《割耳奈露莉》 三月三十一日(第一曜日)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恭贺 第八高等学校新生入学 一 放眼望去是一片黑暗的大地。 吸收了融化雪水的土地气味和踩过腐败枯叶的触感,还有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彼端的太阳余温,我都能想像得到。 引擎声停止了。 「为了等火车通过,本车暂时停驶。」 留下这句话后,司机就下车了,整辆巴士里只剩我一人。 不知是否看得见铁轨,所以我凝神望向窗外,但只窥见焦土般的黑色平原,连月台的轮廓也映不进眼中。 有什么像是标明比赛终点位置撑开的长布条,被风吹得鼓鼓的,在两端的支柱之间震动嬉戏。 自由、融洽、博爱  政体联邦中央委员会 恭贺  第八高等学校新生入学  县民委员会 几个大字渲染了布面。 「自由、融洽、博爱」是联邦全体人民的口号。 只有「恭贺入学」这一句是对我说的。 今天是宿舍入住期限的最后一天,我大概也是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吧。 将旅行包当做枕头,我半倚在座位上。坐了那么久的车屁股好痛。仰起脖颈看着玻璃窗外的黄昏天空,一旦集中精神注视,也许是眼睛产生的错觉,总觉得原本就幽暗的巴士内部又变得更黯淡了。 闭上眼睛,彷佛一切都渲染了黑暗的色调。 在黑暗之中,「终于」和「顺便」幻化成光线交融。 终于到了/顺便来到这里了/你还当是「顺便」啊?/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呀——有个人影走在扭曲变形的线上。还吹着笛子。一开始吠出的是哔哔哔的声音,慢慢地却转变成粗嘎低沉的砰砰声——于是我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是巴士的车顶部分,仍听得见那个砰砰声响。 半梦半醒间,我坐起身子、看向窗外,发现沐浴在夕阳下、化为深沉黑影的蒸汽火车,正拖着长长的车厢往这个方向驶来。在彷佛世界尽头的这片荒野里突然出现的火车,就像梦境的续篇般十分不真实。 火车发出鸣响。 宛如与巴士并排一般,列车缓缓停下,走出来的列车长不知和巴士司机说了什么。 长长拖曳的列车实在太壮观了。那模样和过去为了防止蛮夷入侵而建造的长城极像,只不过,明明与守护日常和平的防护壁垒相似,不知为何却令我感到惶惶不安。 一个少年悄悄探出头。从车窗探出身的他就这么摔向地面,但马上又站起身,使尽全力朝我这边冲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少年难道是要挟持巴士?企图挟持巴士的人,会在溜进巴士之前就这么情绪高昂吗? 从出入口冲进来的他,蹲在地板上大口吐出紊乱的呼息,还梦呓似的不晓得在嘟嘟嚷嚷些什么。 靠近一看,他身上穿着奇怪的服装。轻飘飘的袖子,上衣的两侧衣摆长长垂坠,宽松裤子加尖头鞋,全身上下都是统一的淡黄色,再加上长得足以遮住耳朵的头发和鸟羽发饰。 从出生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异国人——彻头彻尾「王国子民」的模样。 因为我观察得很仔细,他抬头时我们的视线交会,这个穿着异装的人脸上浮现出可亲的笑容。 「唷,你也是八高的新生吗?」 是流畅的标准语。 我怯怯地点头,他便在我前面的位子落坐,隔着椅背向我搭话。 「我是瓦吉·沃吉兹,从夏立克王国来的。」 夏立克王国……? 好像听过,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国家。 以「本地」为中心的政体联邦实在太宽广了。六年前的第二维新后,从共和国分离出来独立的两百六十八个国家和自治政体匝衙署在这之中,真的很难一一记得所有国名。 话虽如此。但不晓得对方的国家未免太失礼了,于是我只得摆出类似「喔~是那里啊。」的表情蒙混过去。 「我的名字是雷治·雷基伊兹,本地居民。」 我一伸出手,他立刻开心地握住。 「我第一次认识本地居民呢,运气真是不错。」 于是我直接问:「你是王族吗?」 他摇摇头,挺直脊梁、用刻意拉长的声调开始一长串莫名其妙的演讲。 「臣瓦吉·沃吉兹,夏立克国王陛下的四女奈露莉二世王太女殿下的侍从,即将进入第八高等学校就读。我们尊贵的殿下是自圣君大奈露莉以降第二十九代,无论是容貌仪态、才智皆属上上之选。从学骑马的那天开始,王女已能自己驾马驰骋,就连马术老师都吓一大跳呢。因为跟大奈露莉流传下来的历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陛下才会赐予这尊荣的名字。再说到——」 「好,开车罗。」 不知何时回来的巴土司机踩下油门,瓦吉摇摇晃晃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哎,总之我就是殿下的侍从啦。」 那个「殿下」的名字不知为何牵动着我的某根神经。 奈露莉……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奈露莉……割耳奈露莉——自治活动史学过的单字掠过脑海。 距今约两百年前,共和国那高举反抗旗帜、引发内乱的军阀女首领——就叫奈露莉。她会割下俘虏的耳朵,把在前线打仗的人当成护盾,还会使出骇人的战术,因此被冠上「割耳奈露莉」这样的称号。 那种大逆贼的后裔居然偷偷苟延残喘到现在……联邦果然很广阔呢。 嗯? 割耳……那不就是……? 我忍不住观察起贴在车窗上,不时大喊着「有河耶!」或「是小鸟!」对窗外风景进行实况转播的瓦吉头上佩戴的大型发饰。金属细框从太阳穴旁窜出来,各色羽毛模拟出花朵的形状。 那东西是怎么装上去的?看不出有类似发夹之类的东西啊,是被头发遮住了吗? 头发下面……耳朵……………………耳朵被割掉了! 「喂,我说你那个羽毛……该不会……」 我连伸出手指都不敢,只能用视线紧盯着别在他头左侧的「发饰」。 「这个吗?」他转过头来看我,手指轻轻弹了弹耳朵上的羽毛,「这是割掉耳朵后装的道具,因为我家代代都是王族的奴隶嘛,所以小时候就把耳朵割掉了。」 他毫不在意地如此答道。 喂喂喂,什么叫把耳朵割掉啊……这种行为别说奴隶了,简直是被当成家畜对待了呀! 「那,你说的王女殿下现在在哪儿啊?」 听我这么问,瓦吉立刻夸张的用手遮住整张脸。 「哎呀,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惭愧……直到半途为止,我都跟王女一起,可是我在车站买便当时火车开走了。我想殿下现在应该已经到学校了吧。」 「那你的行李呢?」 「殿下大概帮我带过去了,我们殿下可是很有力气的。」 瓦吉不晓得在夸耀什么。不但迟到,还让自己的主子帮忙搬行李,这可不是当仆人该有的态度吧? 不知何时瓦吉已经把手肘靠在椅背上,几乎都快贴到我身上来了,可能是看腻窗外的风景了。 「你应该是优等生吧?我因为是殿下的侍从,才能什么都不做就来这里念书,但本地居民应该得通过很困难的考试才有办法进八高?听说那里都让王国子民优先就读,本地居民很难挤进门槛吧?」 「是靠我爸爸的关系啦。」 为了逃避他的视线,我悄悄把目光转 向窗外。巴士正在黑暗森林中疾驰,单调的暗色绵延不断,他会感到腻也是理所当然。 「我爸爸在联邦中央政治委员会工作。我本来没打算升学,但我爸无论如何都要我继续念下去。」 「喔!我也是我也是。如果我不是殿下的侍从,肯定不会念高中,因为我很讨厌读书嘛。」 联邦法律制定王族子弟必须在本地接受高等教育,同时允许两名侍从跟随入学就读,侍从也同样必须以学生的身分接受教育。 第八高校原本是只有王族才能就读的学校。特点在于自由的校风和相较之下较为干净的宿舍(而且全是单人房)。就算现在已经开放本地居民就读,但学生多半还是王族。 相反的,八高在本地居民之间倒不怎么受欢迎。那些野蛮又自视甚高的皇亲国戚,谁都不会想跟他们坐在一起上课吧。到头来,只有像我这无处可去的家伙,才会被丢进那种水深火热的环境里。 瓦吉伸手往我的背上拍了两下。 「你跟我的遭遇很类似呢,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一点都不像啦,白痴。 把手撑在窗框上,我的目光凝望向前方的目的地。 树林缝隙间,微可窥见比星星更明亮的几个光点。穿过森林后,那样的光点比星星的数量还要多出许多。一颗颗小小的,却高悬在几乎触碰到星星的高处,规律地逐渐堆积出更多光芒。 细长的高塔彷佛互相竞逐高度般群聚一方,那便是我们即将入学就读的高中。 二 紧邻着校门的大型圆环挤满了汽车。 害我们只得在离校门前站牌还有三町(注1)左右距离时,下车步行到学校。 停在圆环上的每辆车都光可监人,戴着手套的司机像看门狗一样肃立在车子旁。 原来如此,那些王公贵族都是直接坐车来的呀。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附近几座车站都孤立在荒野之中乏人问津。 这么说,那个搭火车来的王女到底……哎,大概是国家财政相当令人寒心的关系。 眼前的建筑物门户大开,从里头透出亮光。建筑物本身看起来相当简朴,尖斜的屋檐设计却给人一种压迫感。为了方便清理屋顶上的积雪,本地的建筑物多半都采这样的造型,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倾斜的长屋檐。 注1  一町约为一百〇九公尺。 入口处,身穿长外套的士兵一看到我们就围上来。 「新生,来得很晚喔。」 我们被仔细搜身。因为这所学校有许多王族才有这么多麻烦,实在有够让人困扰。 「这是什么?」 正在检查随身物品的女士兵从我的包包里搜出一袋球根。那是我从国小开始,每年春天都会种植的沉香球根。 「要带私人物品进校园的话,必须事先跟校方申请才行,可是我没看到你的申请表。」 「对不起,我忘记了。」 真糟糕。我唯一的培育花艺兴趣遇到大麻烦了。只不过是单纯的私人物品都遭到禁止,简直可以算是侵害人权了吧?正当我准备拚死抗议时,对方却早一步不情不愿地许可。 「就当是课外活动用的吧,农艺队都在宿舍塔西边的温室进行活动,你去跟他们知会一声。」 我不想当个在武力面前屈膝让人瞧不起的男孩,于是连说几句:「知道了、知道了!」便赶紧拿回自己的包包, 这时瓦吉正好也从搜身行列中得到解放。 「那些家伙居然问我:『有没有意愿参与学生防卫队?』耶。」 瓦吉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也稍稍扭曲了, 「咦?他们是学生吗?」 「好像是吧,不过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会去当军人的家伙都不好相处啦。」 瓦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个动作应该是表示他很生气。 「而且随便打开别人的包包搜查原本就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犯人对待。」 明明就没带包包,还真敢说咧。 「看来我们要被关在这里三年了。」 听我这么说,瓦吉稍微想了一下后才笑出来。 大厅里挤了一堆盛装打扮的人。若非其中穿插了穿着绀蓝色制服的学生,真会让人忘了这里是一所学校。 总而言之,人数实在太多了。一个学生差不多就带了五、六个前来送行的家人,再加上几十个不晓得是管家、仆役还是保镳的侍从,也难怪外头的道路会被车子塞满。长桌上还摆了各式各样绝不可能是校方提供的高档茶具。 他们国家的平民要是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啊?王国子民之中,究竟又有多少人能接受高等教育呢?身为正常的本地居民亲眼见到这一幕光景,应该都会觉得先前的第二维新给这些人自治权真是一大错误吧。 我走向刻着「自由、融洽、博爱」浮雕文字的桌前。这时瓦吉总算愿意帮我提行李了——想太多,原来他只是怕会走丢,所以才伸手抓住我。 「请出示你的入学许可证。」 桌子的另一头是戴着臂章的学生。我依言从外套内袋里掏出印有八高校章的信封。 「那个,我……不对,在下的资料都在殿下……在我家主人手上……没有错,我想她应该已经先到了……呃,就算你问为什么我也……」 瓦吉的入学手续遇到了一点困难,我这边倒是三两下就结束,对方递给我一枚学校的徽章。 我回过头,环视大厅一圈。 各个国家的上流人士齐聚一堂,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下流。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我必须和这些家伙同窗共处。一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刚刚才出自自己口中的犯人比喻,此刻正令人反感地在我脑海中回响。 「雷治,你几班啊?」 好不容易终于完成入学手续的瓦吉一边走,手上的资料一边掉,但总算来到我身边。 「十一班。」 「我也是十一班。」盯着手上唯一一张仅剩的资料,瓦吉说着,「那宿舍房间呢?」 「我看看喔……」替瓦吉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张后,我才看了眼自己的宿舍分配,「第十宿舍塔、十二楼三号室。」 「喔喔,我也是同楼层的二号室耶。」 「真的吗?总觉得有点恶心。」 把手中的资料交还给瓦吉后,瓦吉露出满脸疑惑不解的表情看着我。 「为什么?这是好事吧,你是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一定是神明暗中保佑我们啦。」 我不太了解他的宗教观,不过瓦吉信的好像是个随便什么大小事都管的神嘛。 从生辅组那里拿到一个帆布袋,装了包括制服等等所有校园生活必需品。再加上自己带来的包包,行李分量顿时增加不少。 瓦吉把袋子担在肩上,加上他那一身异国服饰,怎么看都像个从阴间跑出来捕捉人类的妖怪。 「好了,我得去找殿下了,她一定就在这附近等我。」 这附近……说是这么说,但这附近可是人满为患啊。那一身蛮夷服饰是很显眼没错啦,但早我们一天抵达的王女殿下应该已经换上制服了,想找可不容易。况且有哪个王女会专程等一个迟到的仆人啊?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那位「王女殿下」说不定会是个超乎众人想像的存在。 没等我做出判断,瓦吉已经扯开喉咙嚷嚷起来。 「殿下!我是瓦吉!您在哪里啊?」 整间大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原本拿着茶杯的手、正在说话的嘴全停下来,所有王国子民的视线都集中到瓦吉身上。 「慢着!」「先等一下!」我在心里对他下达指示。 但瓦吉还是自顾自地大叫。 再这样下去,他的饲主可是会被追究礼节责任的。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我立刻打算诉诸武力让他安静下来,但就在这时—— 「瓦吉,过来这里!」  「 远处有个穿着制服的女生站起来。是个相当高挑,像尊人偶娃娃般露出额头的女孩子。 「啊,在那里。」 瓦吉二话不说朝她的方向飞奔而去,连自己的行李也丢在一边。 那个应该是王女殿下的女生,是个在视觉上给人相当大震撼又显眼的存在,所以我也跟着往她的方向走去。以女孩子来说,她似乎有点太高了,但就标的物这点而言还算不错。就连用布巾包成一个奇怪的发髻直指向天际这一点也……唔,先别管她的发型了。眼睛周围的妆容成水平和垂直两个方向扩散,看起来像是两个并排的丁字,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毕竟毒虫不是都一副糟糕透顶的样子吗?说不定她只是在发扬自己的本性。而且她外表看起来也不太正常。刚才我说过她起来像个人偶娃娃,更正一下,应该是某种披着人皮的邪恶存在才对。不行不行不行那个不行啦!瓦吉的领口被抓住了,这下实在太不妙。下跪道歉的瓦吉开始被又踢又踹,太糟了太糟了。要是靠近那种东西,屁珠子(注2)肯定会被拔走五、六个,根本就是屁珠子减肥呀。 等一下……先让我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 ●对仆人又踹又踢的王女。 →身分差距很不好! ●可是,那位王女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好想被她踢喔,真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在那种状态下要是抬起头,不就能一边被踢、一边看见王女的小裤裤吗? 注2传说中位于肛门内状似洋葱的魂魄珠子,若被拔走就会气绝身亡。又有一说是肝脏。 →摆出海龟姿势,开始攻守防卫战吧! 我很认真地观察了世上最强生物的向上跳动演绎推理。 丢下就算被偷也无所谓的行李,我钻过那些家世不晓得有多么显赫的大人物脚边、爬过桌底,为了帮助我的朋友——「也来踢我……不对,快点住脚啊!」为了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挺身向前。 三 瓦吉就像一串正在经历红酒酿造阶段的葡萄,已经被踏得稀巴烂了。 「请你先等一下,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啊,请先听听他的说法吧。」 我以绅士的口吻出声后,正忙着踩人的女生抬头看我。 「你是什么人?」 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就连被看到霸凌别人的场面,也一点都不觉得羞耻难堪。那双画得跟恶魔没两样的眼睛正不屑地盯着我。 讨厌……别这样看我嘛…… 意识到脑内的妄想开始倾向湿黏、火热又舒服的方向后,我赶紧别开视线。 那张原本应该是她坐着的空位旁,有个正用手指打毛线的女孩。 那个女孩头上也绑着同样造型的发髻,应该是她从自己国家带来的侍女还是什么的吧。女孩看起来相当娇小可爱,因为整个人坐进椅子里,脚趾几乎都快踩不到地,总之就是个矮冬瓜。 于是我选择用对村子里那些小孩子的说话方式跟她说话。 「你在织什么?看起来挺厉害的嘛。」 「嗯,是用来惩罚不忠之人的诅咒毛线牌……」 矮冬瓜话还没说完已经抬起头。大概是集中精神在织东西,蹙起的眉间堆着深深的皱纹,嘴巴像失神一样半开,下唇都被口水沾湿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好一会儿后—— 「唔唔唔。」 才嘟起嘴唇,发出语焉不详的呻吟。 虽然不懂「唔唔唔」是什么意思,但她似乎感到相当困惑,视线匆左忽右地来回游移。 「哎呀,瓦吉,你总算来了。」 她话才说完,瓦吉就以跪地姿势,像只被车子压扁的青蛙爬过来。 「来晚了真是抱歉,殿下。」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矮冬瓜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但下一秒,立刻换上犹如魔鬼的恐怖表情对负责踢人的少生瞪了一眼。收到少女的眼神指示后,狠戾足球赛的后半场紧接着上演。 全世界最显而易见的糖果与鞭子教养法,居然让我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亲眼见识。 情况演变到这一步,我也只能伸出舌头仔细舔舔送到眼前来的小糖果了。这跟我的性癖好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主观意识的问题。而且自古以来,只要稍微帮助一下低等动物,就会得到极大的回报不是吗! 「那个,可以请你别对我的朋友这么粗暴吗?」 话一出口,矮冬瓜眉间的皱纹立刻消退,瞪大了双眼。 「朋友?」 「没错,朋友,我、们、两、个、是、朋、友。」 想到她可能听不太懂标准语,所以我刻意用外星人也能了解的语远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给她听。 可能是这一招奏效吧,矮子星人又对负责踢人的女生使了个眼色。 「瓦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瓦吉依然趴跪在地上,慢慢靠向这个不可一世的矮冬瓜脚边。 爬到一半,还抬头觎了我一眼,露出「总算得救了」的表情。 「是的,殿下。他是臣在本地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名叫雷治·雷基伊兹。看我陷入困境而站出来挺身相救,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随便你想怎么说都行。不过把木箱交出来!当然我是要小的那个啦!(注3) 嗯? 殿下……?这一位才是王女大人吗? 「第一个朋友?」 矮冬瓜大魔王把织到一半的毛线塞进外套的大口袋里。 「身为你的主子,我也想好好认识一下你的第一个朋友。瓦吉,帮我介绍一下吧。」 她彷佛用跳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探向制服白衬衫领口,夸耀般地扯扯细长黄色蝴蝶结,调整一下领结的位置。 从地上站起身的瓦吉又开始用奇怪的抑扬顿挫语调说起话来。 「我们夏立克王国的国王陛下四女,也是王位继承人奈露莉,多别卓尼嘉二世王——太——女——殿——下——」 负责踢人的女生立刻像名军人般立正行礼。如此紧绷的气氛,衬托得眼前这个什么二世的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不过呢,我可没必要也跟着摆出卑躬屈膝的模样。本地没有身分的限制,更何况我们同样都是这所学校的新生。 注3出自日本民间故事「剪舌麻雀」。麻雀为了报恩,准备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让老伯选择。他不贪心选了小的,没想到里面装的是钱。大的箱子反而装着毒蛇、怪虫等等。 没有特别迎合,我单纯地想握手示意。 「我是雷治,请多指教。」 殿下盯着我伸在半空中的手,稍微犹豫一下,还是跟我握手了。 「你是我来到这所学校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第一个朋友一定会是好朋友。」 说着让人搞不懂的道理,自作主张把我当成朋友。跟她的仆人一样,真是个厚脸皮的王女殿下。 算计着我们握手告一段落后,瓦吉又用那种诡异的语调发出奇怪的叫喊。 「王国亲卫队少尉娜娜伊·多别卓尼嘉——」 踢人的女生向前一步。 我也跟面对王女时一样伸出手。 「请 多指教。」 「我国有句著名的谚语是这么说的,『幸福来临时要特别小心谨慎,只怕不幸会如影随形』。」 随着这句莫名其妙的咏唱,她用力反握我的手。 要是在这里退缩就太逊了,于是我也加重力道回握。 「虽然我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好像充满恶意嘛。」 回呛是不错啦,不过她那跟猿人没两样的握力快把我的手捏爆了。 就在这个时候—— 「那啦——」 王女殿下突然喊了一声。 踢人的女生立刻慌张地放开我的手,偷偷窥探王女殿下的脸色。 「怎么了?她有什么病发作吗?」 「殿下是在笑啦。」 瓦吉如此说明。 「对上娜娜伊居然没不怕,没想到本地居民里也有像你这种充满胆识的家伙,王女殿下觉得很愉快呢。」 不愧是王女殿下,连笑的方式都这么让人摸不着头绪。 军人女孩娜娜伊倒是恭敬地把身体缩小了一圈。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耳朵上也戴着跟瓦吉相同的耳饰。 奇怪?难道这家伙的耳朵也被割掉了吗? 「你们之中只有王女殿下有两只耳朵,三个人加起来是四只耳朵,这算什么?割耳朵学算数吗?」 我半是嘲讽的说出自己的发现,王女殿下却用比刚才更大的音量叫出声。 「那啦——」 「殿下生气了喔。」 瓦吉又充当起解释的角色。 王女殿下做出挥弹裙摆的动作,应该是她正在发怒的表示吧? 「居然敢无礼到把我们的耳朵拿来当话题,真是太令人不快了。」 因束起发髻而露出的两只耳朵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对普通的耳朵。 「王女殿下的耳朵是禁句吗?」 「别用手指着我!」 王女殿下脸色大变还迸出大吼,我只能悻悻然地缩回手。 「也用不着气得耳朵都红了吧……」 「你又说!讨厌!」 难以安抚的王女殿下狠狠跺脚好几下,气愤地偎到娜娜伊身边。这时瓦吉也站出来挡在她们面前。 「雷治,你不能把殿下当作没有耳朵的人看待啦。是我把你介绍给殿下认识的,请多少考虑一下我的立场。」 我才不晓得那种事咧,听都没听过啊。 王女殿下绷直了娇小的身躯,把脸埋在娜娜伊胸口,看来真的受到很大的创伤啊。隔着袜子,我看得出她脚踝都绷紧了。 我也不是存心想伤害她,只是刚好不知道他们的规矩嘛。怀抱这样的心情,我微微耸肩。 「奈露莉,对不起啦,我不会再对你说那种话了。(外国少年腔调)」 奈露莉从娜娜伊身上退离开,用制服袖口抹了她那张脸好半晌后,才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对我开口。 「我就学习人人视为楷模的大奈露莉那宽大胸襟,原谅你吧。」 割耳奈露莉的宽大胸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但这个时候我还是别再逞口舌之快比较好。 瓦吉毕恭毕敬地递上手巾,脸上浮现总算能松一口气的安心神色。 「话说回来,殿下是几班呢?臣被分到十一班。」 「我和娜娜伊也都在十一班。」 奈露莉擤了擤鼻子。 「这样臣就放心了。之前臣遗想,如果为了惩罚臣迟到,而把臣编到另一班的话该怎么办呢。」 看来学校应该是把王国子民中的主仆组都编在同一班。 (话说回来,这所学校是不是三年都不会换班啊……) 我真的能和这些没有常识的人种安然无事地共处吗?总觉得前途暗澹。 大厅的嘈杂声又再度涌入我耳里,包括用母语交谈起来的瓦吉一行三人,不语的我彷佛被独自寂寞地遗留在这片喧嚣中。 四 推开大厅的侧门,我们走在八高的外环路上。 人行道外围并排着各隔开五町左右距离,好似快被强风吹倒的几座细长高塔。 从办理入学手续时拿到的地图看来,这些高塔是我们学生所居住的十二宿舍塔和迎宾塔。 每座高塔都是十二层楼的建筑,每一层各四个房间,是本地常见的公寓式住宅建造。为了不让屋顶被积雪压垮,建筑物并不会往水平方向扩展,而是成垂直方式延伸。同时为了有效地让屋内的暖气空调发挥功用,房间分割得相当仔细,必然就狭小且成堆叠状往上发展。因为没有互相连通的走廊,于是便形成了一座座高塔。 那种巨大又占地的建筑物,原本是支配者为了让自己显得伟大而特意建造。本地居民在三百年前的大维新运动时已经废除了社会阶级,持续至今日的自治精神所获得的结果,便是将那种大建筑主义一扫而空。此刻走在我面前,受到阶级制度束缚的三人组是否能理解这一段的历史呢? 奈露莉正用他们的母语为迟了一天到的瓦吉说明些什么。仆人不时以语尾上扬的「那啦——」回应。 外环路的两端正好与大厅建筑物衔接,内侧的内环路则成了一个闭锁的圆。沿路上还有教室和研究塔等等。两条环状路的中心有一对打破圆形平衡的存在——餐厅和图书馆。位于这两栋建筑物之间的就是八高自治委员会。 外环路和内环路之间有好几条小径相通。除了高塔群外,一些花花草草随地盛开,算是相当开放的空间。现在虽因天色幽暗看不清楚,但白天时肯定是相当宜人的美景吧。 教室塔和研究塔全成了一片黑影,宿舍塔的窗户倒是透出几缕光芒。当我抬头凝望远方的星空时,走在前方的瓦吉开口向我搭话。 「夏立克人都住在沙漠的移动式住屋里,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高的建筑物,光是要爬上去都觉得有点恐怖呢。」 于是我回答: 「马上就会习惯了。」 「可是我们的房间在十二楼耶?真希望能住低一点的楼层。」 瓦吉夸张地哈哈大笑,可能是想替关系仍有些尴尬的我与王女殿下缓颊吧,但穿越高塔吹来的强风却将他的笑声毫不留情地打散了,徒留下一片空虚。 「哎呀,是贝莲蒂在叫呢。」 奈露莉突然歪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我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看到她小跑步绕到第十二宿舍塔旁的草丛后头躲了起来。 瓦吉和娜娜伊还是站在原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继续闲聊。 我追上他们的脚步。 「你们家王女是怎么了?突然就不见了耶。」 瓦吉露出假笑当作回应,娜娜伊依然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 「她刚是说什么在叫?贝拉梅还是什么的……」 「是贝莲蒂啦。」瓦古把食指直立在头边装成角角,「那是夏立克的某种小鹿,标准语是叫什么来着?娜娜伊,你知道吗?」 娜娜伊动作僵硬地摇了摇头。 「夏立克的鹿怎么会跑到这里啼叫啊?」 「那是因为……就是谚语之类的……」 这下就连瓦吉都不敢看我的眼睛了。 反倒是娜娜伊伸长了脖子狠狠瞪着我。 「不准你用那么无礼的态度追问殿下所做之事!」 一定有什么。 我没有漏看邱比特之泉的水面微微泛开的波纹。 「她该不会是在户外随地小便吧?」 话都还没说完,娜娜伊已经扯住我的衣领。难道真的被我猜对了? 「她 真的在户外随地小便啊?」 「闭嘴!」 「别在室外做这种事啦,至少也该忍到厕所再上吧。」 「我们夏立克人不会把该排掉的东西硬是留在自己体内啦。」 瓦吉一边制止娜娜伊对我施暴一边对我解释,该不会是跟正值发春期的鹿生态有什么关联吧? 直到奈露莉回来,娜娜伊才终于放开我。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就被那个声音吸引了。」 她大概以为自己干的好事还没被发现。从她消失到回来其实没有经过多久,这也让已经做好「她可能会搞出比在户外小便更严重行为」心理建设的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殿下,风愈来愈大了,我们还是赶快进房……」 娜娜伊硬是把身体挤进我和奈露莉之间。 隔着娜娜伊的肩头,我还是忍不住出声对同班同学传达重要的讯息,「奈露莉,本地居民是不会在公共场合做那种事的喔。」 听到我的忠告,奈露莉露出一脸错愕。 「不,应该会做吧。」瓦吉把娜娜伊往前推了推,恶声恶气地截住我的话。 「才不会咧。」 「会啦。」 「不会。」 「会啦。」 我和瓦吉一来一往坚持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自我主张。 「他们在说什么啊?是维新的党派之分吗?」 奈露莉正以温和的目光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仆人与本地居民进行交流。 娜娜伊低下身子,悄悄在王女殿下耳边轻喃了几句话。 「那啦——」 奈露莉大叫一声,随即张开手脚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描绘出一个「大」字型。 是在表现她此刻极大的愤怒吗?还是大小便二选一的答案呢?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奈露莉的愤怒对准最为无辜的怪人,也就是我——爆发了。 「谁会无缘无故扯到那里啊,笨蛋。」 你还是先从文明人的生活习惯开始学起吧,白痴。 留下背叛君主还想替我说话的瓦吉,我默默背起行李,再度迈开步伐往宿舍塔的方向走去。 五 推开宿舍塔入口处的大门,右手边是向上延伸的扶手楼梯。天花板上那盏垂挂的吊灯在房间一隅映出无可抹灭的幽暗,教人心神不宁。 视线瞥向较为明亮的左半边,台灯下有个正在看书的学生。l型的柜台几乎占去了入口大厅空间的四分之一。 从大门涌进的风吹翻着他手中的书页。 「唷。」那人抬起头,拿起搁在柜台上的笔记本,「你是本地居民雷治·雷基伊兹吗?」 「是的,我就是。」 我把行李放在地上,隔着柜台和他握手示意。 「我是管理第十宿舍塔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二年级。废话不多说,你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吧?」 看我点点头,他又坐回位子,视线也重新回到书本上。 再次背起行李,正准备上楼时,宿舍塔委员忽然用含笑的口吻对我出声。 「雷治,你上过厕所了吗?」 这个人问这什么怪问题啊?虽然疑惑,我还是随口应一声,转身爬上楼梯。 上了一层楼,发现比一楼更昏暗。两间房以对门的方式包夹阶梯,房门与扶手之间微乎其微的空间就是这一层的走道。走道上没有窗户也没有暖气设备,只有设立在墙边的洗手台和一面小镜子而已。 爬到六楼时,我的心跳明显加快,行李也愈发沉重。 终于抵达十二楼,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没有继续往上的阶梯,我把行李搁在相较之下稍微宽广些的走道地板上,抹去额际的汗水。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环视周围,这才注意到一件事。 宿舍塔里没有厕所。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再次摊开地图。 在外环路的外侧,第十二宿舍塔的西北边和第一宿舍塔的东北边分别标着「男生厕所」和「女生厕所」几个大字。这几个字写得又大又清楚,感觉并不是为了方便学生看懂,而是为了传递「只有这里有厕所喔!」的重要讯息。 我总算明白了宿舍塔委员刚才对我说那句话的用意了。 如果这份地图是正确的,厕所离宿舍塔可是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出去上厕所的话,甚至有遇难的可能。 再加上这些楼梯…… 若遇到紧急状况,直接从窗户跳出去解决还比较快咧,关于这一点看来还有检讨的必要,实在没立场嘲笑奈露莉啊。 我拖着地上的行李,开始找自己分配到的房间。 看了一下门上的名牌,原来住在这一层的四个人都是一年十一班的学生。我的房间就在瓦吉的对面。 一推开门,一股闷臭味立刻扑鼻而来。 好狭小的房间。 房里有床、书桌和书柜。灰色的电暖器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般大剌剌地夸耀自己的存在。真是了不起的房间摆置,让人根本没办法改变房间里的陈设。 为了改善空气品质、让房间通风,我用行李固定住敞开的房门,走向房里唯一一扇窗户。推开双层式的玻璃窗后,寒彻心肺的冷风随即灌了进来。 地平线那头渲染着墨紫色的夕阳余光,底下是一大片漆黑的森林。 面西的窗户。 没错,第十宿舍塔就位在外环路的西侧,视野中看不到任何一座高塔。我坐在延伸突出的窗台边,面对底下那一大片荒芜的平地。这片森林、这所学校的领地究竟有多宽广呢? 环绕故乡村落的群山喃喃细语着:「不用再往前走了,只要一直待在这里就好。」温柔地覆住我的双眼。 从窗口望去,远方的地平线和宽阔无垠的大地正不负责任地诱惑我。我的双腿都僵直了。 和地表温度有落差的冷风不断袭来,身体都变得冰凉。为了捱过极寒冬季而刻意加厚的壁面在窗边留下挺宽广的空间,应该可以摆上几盆盆栽吧? 我的兴趣是培育花草。奶奶和妈妈常不满地对我叨念:「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只会管那些花花草草。」但就是因为没办法照顾好自己,才会想好好照顾这些花草啊。对现在的我来说,定期浇水让培植的花朵盛开所得到的小小成就感,可是相当重要的一件大事。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骚动。 我转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就瞥见边聊天边走上楼来的夏立克主仆三人组。 奈露莉和娜娜伊无视我的存在,直接打开对面的房门。 「瓦吉,娜娜伊帮你把行李搬上来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是的,真的非常感谢,殿下。」 瓦吉的回应跟奈露莉的说法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对我扬起一抹有些困窘的笑容后,他又走到主子身边。 没多理会大声说话的三人组,我转而看向门外的走道。墙边摆了一把比挖土用大一倍的铲子,于是我的目光也自然地往天花板看去。发现屋檐处有一扇四角型的天窗——这也是本地建筑物的共通之处。 我拿起铲子,从握柄的地方抽出钩子,利用钩子把挂在天窗旁的铁环拉开后,悬挂的绳梯就降了下来。 「那啦,那是什么啊!」 站在瓦吉房门口的奈露莉不由得瞪大双眼。我没多加理会她的惊讶,提气便攀着梯子往上爬。 马戏团帐篷缩小版的屋檐空荡荡。靠着微弱的光线找到天窗握把后,我使力往外一推。 扑面而来的强风跟刚才一样冰寒,但这次总算可以看见比邻的 其他几座高塔了。 背后不断传来「那啦——那啦——」的叫声。回头望去,夏立克三人组正张大眼睛窥探着屋檐这头。 「要清除积雪时,就得从这里爬上屋顶。你们几个应该也有机会轮到这份差事,还是趁现在赶紧习惯吧。」 留下这句话后,我从窗口探出身,在极度倾斜的屋檐上寻找立足点。那头还不停传来「那啦——那啦——」的惊叫。 以石板瓦铺成的屋檐上排着几块用来让手脚较好动作的金属板,我像只蜘蛛利用那几块金属板一路向上攀爬。是我是第一次爬上十二层楼的高塔屋檐,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脚下的景色。 手抓着尖塔顶端环顾四周,视线与塔尖齐高,此刻我就站在塔之森的树冠之上。 没有半点遮蔽的狂风呼啸席卷大地、扑打着我的身体,然后逝去。遥远的下方传来枝叶被吹动的沙沙声响。 没有半点解放的感觉,只有不断被强风侵袭的不安全感完全占据我的心。 除了紧紧抓住屋脊上的瓦片之外,我什么也办不到。为了不让自己从这里摔落,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 我的力量是自由的。但,这样的自由却毫无用武之地。 想反抗仅凭一封信指示我的未来该怎么走的父亲,却又想回应母亲因为我的升学而开心不已的期待,到了现在连那种被夹在压力与期待中喘不过气的过往都如此教人怀念。 「雷治,你听得到吗?」下方传来瓦吉的呼叫,「殿下要去餐厅吃饭,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我大吼回应他的问话。 「你才快点到我这边来啦,外面的景色很美喔。」 屋檐下传来瓦吉和娜娜伊的争执,互相推要对方上去,最后随着「那啦——」的一声,反倒是奈露莉率先钻出天窗。 「夏立克是战斗种族!可别太小看我们!」 如她所说,看起来的确是挺有几分气势,她正努力挺直娇小的身躯爬上来。 「你不是有惧高症吗?」 听我这么问…… 「这种东西跟我国的重要文化财产——龙头攻城橹相比之下,简直太低太低了。」 奈露莉表情紧绷却还是扯开笑容。 受风侵扰的灰色短裙都已经逼近fpl(小裤裤防卫底线)了,她也不动手压一下,这就是奈露莉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这种事的证明。当然我可以提醒她没错,但要是为了拉好裙子而松手,很可能会从屋顶上摔下去,我还是认真地在一旁观察比较妥当。 总算来到我身旁的奈露莉用力吐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唷,景色挺不错的嘛。」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的视线角度依然维持平视没有半点变化。 「奈露莉也挺有胆识的嘛。」 听我这么说,奈露莉只是摇了摇头。 「不不不,这种小事不足挂齿。你才是真正勇敢之人,我所做的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头摇晃得太大力,差点因为失去平衡而跌下去。 瓦吉也经常这样,夏立克人动不动就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夸赞别人,让人有种搞不清楚到底是骄傲自大还是谦虚有礼的印象。 「雷治真的很厉害,当本地居民实在太可惜了。」 怎么还在说啊。 「我是因为有救命绳索,就算爬上屋顶也不会有问题。」 她把手伸进衬衫领口,拉出一条项链。 「这是夏立克的祖先狄特利和哈特利兄弟神在降临大地时传承下来的国宝——月须。听到月须笛音的人会受到月亮的召唤飘浮在半空中,就算不小心失足跌落,只要吹奏月须就能得救。」 也许是只有星光充当照明的关系,在我看来那不过就是根石头制成的烟管。如果吹一下这种东西真的能飘浮起来,我还真希望她能摔一次让我见识一下。 「你实验过了吗?」 「嗯,用瓦吉实验过了。」 可怜的家伙……家畜就是家畜,完全被当成土拨鼠对待了嘛。 「然后呢,有飘起来吗?」 「飘起来了吧。」 在最重要的一点上,居然冒出这种不确定的预测性说词。 后来,奈露莉还是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离开屋顶,只得唤来娜娜伊从背后抱住她,再由我抓着她的脚引导她一步步往回走,花了不少时间总算回到室内。在回到屋里的这一路上,我也再次认知到王女殿下的小裤裤和少尉大人的小裤裤都跟一般女孩子的小裤裤没什么两样,人类都是生而平等的呀。一、小裤裤都是平等的;二、小裤裤不会危害到人类的安危——关于小裤裤的三大原则已经可以确定两点了。 四月一日(第二曜日) 「喔~你就是奈露莉啊,果然如我想像中的一样美丽呢。」 一 在餐厅和瓦吉他们一起用过早餐后,为了参加入学典礼,我们正走向大厅深处那位于长长屋檐底下的礼堂。 和他们走在一起,总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特别突兀,不只是因为还不习惯这身新制服而已。 娜娜伊的外套上别着他们母国的勋章,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奈露莉围着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我还以为她是为了努力抵挡本地的寒冷气候,不过解开围巾后她好像又忙着重新把那些毛线织成其他东西。环保资源再回收,美丽世界gogogo。 瓦吉也配合奈露莉的穿着,把领带换成领结。实在有够爱找碴,不过他本人似乎是挺开心的,就允许你这么做吧。 往周围瞥去,其他学生也都照自己的喜好在制服上加工,乖乖遵守校规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也没有能破坏校规的衣服可穿),这所学校实在是有够讨厌。 在礼堂找到位子坐下后,那三个人还是要做些不同于其他学生的举动。 典礼正式开始前,安静坐在位子上似乎不符合他们的做法。 娜娜伊从头到尾都在左右张望,瓦吉不是在打呵欠就是嚼着从餐厅偷渡出来的面包,而奈露莉不是在玩她的编织游戏就是分着瓦吉的面包吃。 我也不是不懂他们的心情啦,讲台上正在进行的活动实在无聊得可以。 校长的寒喧,关于自由、融洽、博爱……等等。 八高自治委员会长的声明,关硷自由、融洽、博爱……等等。 不晓得哪个王国来的大人物,用半生不熟的标准语聊起关于自由、融洽、博爱……等等? 只要是在本地土生土长的居民,每个星期至少都得听一次这种陈腔滥调。除此之外,在拿着麦克风演说的家伙身后,还挂着标有「自由、融洽、博爱」的布帘,真是受够了。 为了给已经发出想睡警讯的大脑一点刺激,就来想想昨天提到的三大原则吧,究竟该不该拘泥于「三」这个数字呢?正当我打算挑战这以哲学为出发点的难题时,却被忽然点到自己班级二年十一班」的声音吓了一跳而重返俗世。 一个女生代表全体新生站上讲台。 「那家伙是什么人啊?从常夏之国来的吗?」 瓦吉窃窃私语着,夏立克三人组饶有兴致地盯着讲台上的一年十一班新生卡蜜蕾·卡米基达。本地的都市区有很多西南系的移民,但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件很稀奇的事。 她在演讲中提到双亲是来自信托统治阶级艾利巴岛的移民,她本人则在本地土生土长,第一次有西南系女生被选为新生代表,她感到相当光荣——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她说话的方式和有一点强迫他人接受的手势动作都是曾在本地接受教育,尤其是任职过学生委员之类的地位之人会有的态度。 「那家伙的绰号就决定是『委员长』了。」 瓦吉半开玩笑地开口,随即被我斥责。在本地,政治委员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茶余饭后话题,这一点必须让瓦吉清楚知道才行。 奈露莉也谴责了他几句,顺手拿走瓦吉的面包。 新生入学典礼结束后,学生一齐涌出礼堂。 没有排队循序渐进,完全各走各的,不管是走道上、草坪上随处可见一群又一群的学生,与其说是享受自由,更像是毫无规则地沉溺在大海之中。 最具代表性的夏立克三人组也漂浮似的摇摇晃晃走在人群之中。昨天才刚发生过那种事,今天她应该不会再随便排便了吧,不过还是不能大意。 我会跟他们走在一起,有个相当令人难过的原因——我们的目的地都是位于第二教室塔七楼,一年十一班的教室。 「走在那里的是夏立克王国的各位吗?」 背后传来的呼唤声,让我们四个人同时回过头。 一个看似爽朗、走运动路线的男生正对我们露出微笑。 「看你们的耳饰,应该是来自夏立克吧?」 不管是对奈露莉的国家风俗有所了解这一点,或是那自以为了不起的说话方式,都充满王室贵族的气息。但他那头帅气又没有特别打理过的发型以及稍稍松开的领带,看起来又跟本地那些有钱人小孩没什么两样。 「我们确实是夏立克人,你又是哪位?」 娜娜伊护着奈露莉往前一步。看着她的举动,那谜样男子表情一凛。 「我是麦尔曼基王国的旧王,名叫萨嘉·瑟加基。夏立克国王的五女——奈露莉王女殿下应该不认得我吧,所以才出声唤住你的脚步。」 「是四女才对。」奈露莉举手抗议。 「喔~你就是奈露莉啊,果然如我想像中的一样美丽呢。」 那家伙吐出有够恶心的台词,还张开双手想拥抱奈露莉。 奈露莉发出互扔爆竹的祭典上会出现的那种悲鸣声,往后跳开一大步。 「哎呀,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奈露莉吗?」 恶心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拒绝了。笨~蛋~笨~蛋!你的未婚妻都现出原形了,就变回之前曾救过的那只小~瓢~虫~吧!(注4) 我的祈祷传到漫画之神那里时似乎出了一点差错,因为有两个可爱的女生正朝我们这边跑过来。 注4出自于手冢治虫的漫画《火之乌·凤凰篇》。 「哥哥!」 其中一个女生甚至还露出满脸笑容这么呼唤着。 身为三兄弟老么的我终于有妹妹了吗!幻想归幻想,她们的目标不用说当然是那个恶心男。 这世界就是这么回事。 在我心中,恶心男瞬间升级为「萨嘉大人」。萨嘉大人好帅啊—— 不是妹妹的那一位轻扯萨嘉大人的衣袖,是侍女什么的吗? 「陛下,不是约定好不能丢下米卡大人的吗?」 「啊,抱歉。米卡也是,真是对不起。」 萨嘉大人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分别向她们道歉。 (搞什么,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嘛……) 我的心情因各种因素而动摇不定。 萨嘉大人拉起两个女孩子的手,比了比我们的方向。 「容我向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妻子秀娜·修努卡和妹妹米卡·米凯基。我们三个人都是一年十一班的学生,请多指教。」 「妻子?」 瓦吉惊讶地叫出声。 「妹妹!」 连我都吓到了。 「她是你妹妹?可是年纪……」躲在娜娜伊身后的奈露莉忍不住出声,萨嘉似乎很开心奈露莉终于对他开口说话,略显慌张地赶忙解释道: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年纪相仿,都是十五岁,今年就要满十六了;妻子比我们大一岁。因为难得有这个机会,才想说三个人一起到本地来学习。」 奈露莉和瓦吉都惊讶得说不出话了。意识到他们扫向自己的视线,萨嘉的妻子低着头,悄悄缩起身体。 「我果然不太适合穿这种少女服饰吧……」 「会吗?我觉得很适合你啊。」 萨嘉边说边伸手环住穿着制服的妻子腰身。随便你们去放闪啦。 「你们真的结婚了啊……」 从瓦吉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已经完全因为这件事而纠结扭曲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根本不认识你。」 奈露莉躲在护卫的身后盛气凌人地开口质问。 萨嘉仍旧维持着柔软的身段和语气,「我父亲在写给你父亲的信上曾提及 ,如果同一年生下孩子的话,就要让你嫁过来。你没有听说吗?我一直很期待能来到这里,和你这位未婚妻见面呢。」 别说瓦吉了,这下就连娜娜伊都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主子。奈露莉像是无法承受他们的视线般,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愈是表现出这种手足无措的模样,就愈像个嫌疑重大的犯人。 (原来如此,奈露莉已经有未婚夫了啊……) 我逐渐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仅有个未婚妻,身边还有个妻子,再加上同父异母的妹妹…… 「萨嘉大人的国家是奉行一夫多妻制的吧?」 听到我出声,萨嘉大人才露出一副「奇怪?刚才有这一号家伙存在吗?」的表情望向我。无所谓,反正我早就习惯这种事了…… 「是啊,对本地居民来说,这算是挺稀奇的吧。」 「嗯,的确挺稀奇。」 而且你还把妻子跟妹妹都带到学校来了,简直是过着梦想中双手捧满花束的花样人生啊。不过,安定的一对一关系有时只会沦为枷锁,没办法像一般学生干些蠢事或者尽情狂欢,想想也是残害自己的双面刃啊。我喜欢花,若能过着人人称羡的花样人生绝对会好好享受,但考虑到攻击范围太广泛,实在很难舍弃自由快乐的学生生活。不,先等一下。如果两只手上都握着双面刃,那攻击力应该会变得很强大吧?女孩子的视线一定会紧紧盯住我的嘛。如此一来,还能把阻碍我成为万人迷的妨碍者一个不留全部打趴在地!管他是人妻还是什么的! 「这么说的话,她就是第一夫人——」 我看了萨嘉的妻子一眼后,又指了指奈露莉。 「那丫头会成为你的二号夫人吗?」 「不,顺序不是这么算。我国的习俗是,不管哪位夫人都会在同一天进行数次的交流。」 萨嘉大人爽朗的回应我的问题。 「你说的交流……」瓦吉露骨地表现出情绪波动,「是指夫妻之间的…………床上……不对,是夜晚的……」 要是难以启齿也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嘛☆ 「来到这里之后,就变成白天进行交流。就算在学校里,也有很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地方喔。啊,不过我昨晚是睡在妻子房里啦。」 萨嘉大人爽朗地说出一般人绝对很难说出口的台词。 「那啦——」 奈露莉大叫一声。她听到了吗?真是个顺风耳(对这家伙来说,萨嘉大人的说词大概是相当难听的一句话吧)。 「我绝对反对你跟我们殿下结婚!这样根本就违反校规了啦!」 瓦吉大声嚷嚷着。这个时候,始终保持沉默的娜娜伊稳稳地踏出脚步、往前狠狠踹了一下,一脚就将瓦吉踢飞。 「殿下什么时候询问你的意见了?别太逾矩。」 战栗的ko场面让萨嘉大人和他身旁的两个女孩也忍不住发出感叹的轻呼。 「太美妙了,你是奈露莉的侍女吗?真是个美人胚子,请务必跟着奈露莉一同前来,为我的后宫多增添一些光采。」 奈露莉再加上娜娜伊不就双倍激烈了吗?梦想中双手捧满花束的……(以下省略)。 「你也给我闭嘴。再敢说出那种无礼的话,就算你是旧王,我也绝不原谅。」 娜娜伊扬起裙摆,面对萨嘉大人大声放话。 所谓一触即发指的就是这种氛围吧。 因为怕娜娜伊身上藏了什么刀刃凶器,我不敢贸然介入这场纷争。就在这时,萨嘉大人的妹妹却以黑马之姿没头没脑地走上前。 「姊姊的人数,要变多了。一次,两个,我好高兴。」 看来是个在察觉危机和标准语使用都相当不上手的孩子啊。 娜娜伊的攻击目标转移到萨嘉妹妹身上,目光也瞬间变得狠戾。 (那、那个是……极东岛国自古以来传承的咒术——邪忌眼啊!只要一与她四目交会就必死无疑!) 想起以前读过的某本书内容,我装作迷惘地一步步探寻初恋的来时路,不经意地站到娜娜伊和萨嘉妹妹之间。 (快离开……不想死的话,就快点从我身边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意念传达出去了,萨嘉妹妹果真转身扑进萨嘉妻子怀里。 「走吧,娜娜伊,我不想再继续谈论那种猥亵的话题了。」 奈露莉拉起裙摆,转身准备离去。 「你可不要以为这样就赢了!」 瓦吉指着萨嘉大人,气冲冲地撂下狠话。娜娜伊则是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不放松戒心、紧盯着我们,然后才转身追在她主子身后离去。 萨嘉大人耸了耸肩。 「夏立克人还真是不可思议啊,虽然谨言慎行却又极具攻击性呢。」 萨嘉妹妹一脸认真地对我说: 「那个,要变成姊姊的人,一定是,坏姊姊。坏姊姊,欺负,米卡。你不,这么认为吗?」 这种小姑的烦恼应该去找人生经验更丰富的人商量吧?我没多加理会,直接对萨嘉大人开口。 「我也在一年十一班,我是雷治·雷基伊兹。」 「我是萨嘉·瑟加基。」他没有摆出什么高傲的态度,相当直接地与我握手,「可以叫你雷治吗?」 我点点头,萨嘉大人又张开双臂介绍他的妻子与妹妹给我认识。这一对姑嫂感情似乎挺融洽的。秀娜在米卡眼中一定就是所谓的「好姊姊」吧。 「对了,旧王是什么意思啊?」 「在我们麦尔曼基都是由小孩子继承王位的,我在结婚之前就已经退位,现在正为了成为参议员而努力呢。」 聊过之后才发现.萨嘉大人虽然曾是个国王,但本性相当率真。正因为如此,也给我一种是在和本地居民的朋友聊天的错觉。麦尔曼基离本地不远,产业也相当发达。以先进地区这点而言,在文化方面应该也比较类似吧。 「话说回来,你认识那个新生代表卡蜜蕾吗?本地的女孩子真的都好迷人,而且还都是单身呢。」 出现了!国王的特殊技能「赞颂国家」!虽然赞颂的点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而且你连那种看起来很难搞的女生也想沾啊!包含这种惊喜在内,我觉得萨嘉大人实在是帅毙了。 二 等待级任导师到来的一年十一班教室相当安静。 明明不过十二个座位,这些同学们却一副要保卫老家的样子各占一角。 我坐在瓦吉和萨嘉大人之间,也就是夹在夏立克王国与麦尔曼基王国间,负责当他们的缓冲。 讲台正对面的位置是刚才代表新生上台致词的「委员长」卡蜜蕾,还有亥金。 说到亥金,他是宿舍房间的分配表中住在我隔壁的男生。昨天我跟奈露莉他们在屋檐下吵吵闹闹了老半天,他也没有出来过。我想他一定以为是老鼠跑来捣乱所以不以为意吧?虽然很想从好的方面来解读他的反应,但有像我们这样的老鼠吗!你难道是跑到老鼠乐园来观光的观光客吗?那还真是恭喜你喔!总而言之,在正式见面之前我就已经先讨厌这家伙了。 教室的最后一排、并肩坐在一起的三个女生,头上分别戴着○、▽、◇型有如交通标志般巨大的前卫发圈,不过看起来并不特别沉重,由此推测大概是用和发圈相同材质制成的。但比头还大的饰品好像快从额头飞出来了似的,怎么看都很异常。只要没有伤害他人的危险性,不管做怎样的装扮都无所谓吗这所学校? 大门喀啦一声被推开,老师走了进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老师站上讲台,睁大透 出锐利目光的双眼往我们身上扫视一圈。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在欢迎可爱的新生。 经历过一段教人喘不过气的苦闷沉默后,老师才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是你们的班导尤格斯·泰格,负责的科目是旧共和制语。接下来的三年就由我带这个班级,但并不表示这三年的时间我都会是你们的级任导师——连学生的本分都做不到的家伙会被我当掉。高等教育中,一班十二个人都嫌太多,毕业时班上人数大概少掉一半刚刚好,这么做也是为了排除没有能力担任政治核心人物的庸俗之辈。」 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内容,都跟那些一板一眼的政治委员没两样。这个人在将王族与本地居民完全隔离的第二维新之前,大概就一直是以这种方式活过来的吧。若真是如此,那他还真的是个思想、做为都十分顽强的臭老头呢。 「想说话的人就自我介绍一下吧。」 说完后,老师便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率先举手的,是坐在老师面前的卡蜜蕾和亥金。看来他们应该是本地的优等生,我再怎么说也算是本地居民,于是也模仿他们举手。 在老师的指示下,卡蜜蕾极有气势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我是从各尼多克城来的卡蜜蕾·卡米基达。将来的梦想是进入中央政治委员会,从事对政体有贡献的工作,所以才会来到这所学校学习,请大家多多指教。」 连坐回座位也相当有气势啊。坐在她后头的萨嘉大人视线完全锁定在卡蜜蕾的屁股上。看来刚才的赞颂国家不单单只是耍嘴皮而已。 接着换亥金站起来了。 「我是亥金·希榭,同样也是从各尼多克城来的,将来希望能在大学学习经济。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也曾在王国短暂居住过,希望能和各位同学融洽相处。」 根本没有将来的梦想、学习方向的规划,也没有在国外居住经验的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犹豫着该不该再次举手时,瓦吉那家伙明明也没举手就自顾自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我是瓦吉·沃吉兹,请多指教。」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坐下来了。 出现了,能有多短就有多短的自我介绍!我早就猜到瓦吉这家伙会来这招…… 最无情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刚才一直举着手,老师竟然在这一刻指向混乱不已的我。无奈之下,我也只得站起身。 「我是从忧川源头达克村来的雷治·雷基伊兹。那个……因为这所学校的绿色植物很多,很期待能观察到与故乡不同的植物生态。」 我到底是来这所学校干么的啊,自己都越来越糊涂了。 「我是麦尔曼基王国的旧王萨嘉·瑟加基。基于我国的历史,决定来考察这所学校的意义,我对此非常感兴趣……」 他也劈里啪啦讲太~久~了~吧~ 「我是萨嘉·瑟加基的妻子秀娜·修努卡,比外子大一岁,今年十七岁了。能来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学习、共同生活,我觉得非常开心。」 人妻嫩妻幼妻!人妻嫩妻幼妻!人妻嫩妻幼妻! 「米卡·米凯基。萨嘉哥哥的,小两岁的妹妹。我是,第一次,来到国外,我很,高兴。」 最适合这个女生的位置就是右侧最前排第一个的小呆瓜专属座位啦。 霸占左边第一个座位的矮冬瓜奈露莉这时也站起来。 「我是夏立克王国的王太女,奈露莉·多别卓尼嘉。喜欢的词是『支配』、『蹂躏』和『凌辱』,讨厌所有淫乱的言行举止。」 说完还狠狠瞪了萨嘉大人一眼,顺便连我也一起睨视。 「我是夏立克王国亲卫队少卫,娜娜伊·多别卓尼嘉。喜欢的单字是『山羊』,喜欢的食物是——」山羊应该是在『飞起来了』里面的那只吧。(注5)「——蔬菜之外都喜欢!」 娜娜伊一坐下就为了掩饰满脸红潮而转头望向窗外。 隔壁那个▽女生紧接着站起来。 「我是来自帕英联合救国的索可,身为国家代表,希望能在这所学校留下不负众望的好成绩。」 然后是○女生: 「同样是来自帕英联合教国的哈紫,这所学校的座右铭与我国所歌颂的美德相同。希望能在这所学校学习到很多东西,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女生: 注5英国制的摺纸游戏「飞天猪」中的山羊。 「我也是来自帕英联合教国,名叫伊=舞。我一直梦想着能来到本地,将来还想上本地的大学,所以会很努力念书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帕英教徒呢。和本地一样似乎是多神教派,但看到她们头上那个莫名其妙的饰品,很难认为彼此之间拥有相同的价值观。她们三个人的打扮都很高雅,就像上流社会出身的干金大小姐,但我没办法分辨出她们的身分高低。▽看起来最凛然端庄,不过她们三个人很有可能都是来自王族,至少这三个女生一定比奈露莉接受过更良好的教育。 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边在纸上记录、一边听着同学们的自我介绍。那并不是随身手札,而是学校的正式资料文件,想到这里就让人觉得恐怖。他在合上资料夹之前,还仔细检视了自己所写的东西。 「好了,接下来得选个代表这个班级的自治委员才行。」像在确认我们的反应般扫视教室一圈,「王国子民或许不太熟悉,不过在本地所要进行的每一项活动都透过委员会做出决定。委员会既是对抗封建制度与愚众政治的铁锤,同时也是与人民沟通的锁链。这所学校当然不例外,经由学生之手创立的自治委员会绝不允许外权不当的介入,这也是值得夸耀的一点,每个班级都会选出两名自治委员,希望是打从心底信仰自由、融洽、博爱三大真谛的学生参还。」 老师话才说完,卡蜜蕾和亥金立刻以恨不得第一时间把老师推进地狱似的极快速度举起手。在本地的教室这算是很常见的风景,但在以王国子民占多数的这个班级里,同为本地居民的我实在有些无地自容。 「我有问题。」 娜娜伊大喊一声。在老师的指示下,她从狭隘的课桌椅之间走出来。 「可以推荐人选吗?」 老师瞥了两名本地资优生一眼后才微微颔首。 「可以。」 「那么,我推荐奈露莉王太女殿下,同时臣也要参选。」 「那我也要。」 瓦吉也举起手。完全不把奈露莉的意志当一回事。所谓王,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样的话,身为麦尔曼基王国代表的我,当然也得参选才行。」 连萨嘉大人都加入这场参选大混战了。包含垫底用的炮灰候选人在内共有六人争夺…………争夺?靠什么啊? 「雷治·雷基伊兹,看到眼前这样的景况,你有什么感想?」 老师突然丢了这么个问题过来,我只得无奈地为这场占卜掉漆委员决定战的心灵之旅画上休止符。 「呃啊,大家都很踊跃……」 「身为本地居民的你,对自治活动难道不踊跃吗?」 在被问到这种问题时,不能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要直接用行动来表示。像条狗一样被附带条件制约就是本地居民的写照。 「……我也要参选。」 虽然形式上举起手,恐怕也很难扭转老师对我的第一印象了。我并不后悔动作慢半拍,只觉得要是没进这所学校就好了。 「参选者明天放学后要去新生审查会报到,详细时间和地点都公布在大布告栏了。」 老师不屑似地丢下了这句话。 三 一想到明天不 仅得上课,还得去参与审查委员会的活动,我的心情就无比沉重。 和萨嘉大人、瓦吉一起、拖着脚步返回宿舍的途中,我始终有种鞋子里进沙般烦闷不安的感觉。 回到宿舍塔,不知打哪传来食物的香气。 正在柜台讲电话的宿舍塔委员一看到我们就用手覆住话筒。 「唷,我们正在为新生准备欢迎派对呢。」 「不好意思。」萨嘉大人不假思索地低头向宿舍塔委员道歉,「我们接下来还有事得忙呢。」 「有事要忙?」宿舍塔委员惊讶的把手中的话筒挂回电话上,「你们有什么事?」 我也差点脱口问出和宿舍塔委员一样的疑问。有事得忙?我们吗? 萨嘉大人双手环胸露出一副无比沉痛的表情。 「我们明天得去参加审查委员会,必须想些对策演练一下才行啊。」 对策? 「唔……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宿舍塔委员用手支着脸颊掩饰不悦的脸色。在本地,若做出阻挠踊跃参与自治活动者的行为几乎可称碍上犯罪。他因为政治上的考量决定放弃邀请萨嘉大人参加派对,转而把目标锁定在我与瓦吉身上。 「你们也跟他一起吗?」 决定跟随萨嘉大人突如其来的行动,我们终究还是用「唔~」和「嘿」这种敷衍的态度回应宿舍塔委员的问话。 我决定忍到回十二楼再说,瓦吉却在四楼与五楼之间就耐不住性子开口询问了。 「喂,你说的对策到底是什么?我们也得参加吗?」 「对策只是谎话啦。」萨嘉大人一点也不觉得害臊的答道,「因为我接下来要去参加第二宿舍塔的新生欢迎会啊。」 「第二宿舍塔?那不就是殿下所在的宿舍吗!」 因为瓦吉突然停下脚步,走在他身后的我只能推着他的背,不然没办法继续往上走。 「我的妻子和妹妹也都住在那里,十一班的所有女孩子好像都住那一栋吧。」 「你打算入侵女生宿舍吗?」 「我并不打算偷偷潜进去,我早就受到她们的邀请啦。」 「你的行动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吓死人了。」 瓦吉终于重舍脚步。 「你们也会一起来吧?和班上同学培养感情也是很重要的喔。」 「唔,可是……」 瓦吉把身体重量压在我正推着他的双手上,陷入自己的烦恼中。怎样都好,总之你快点走就对了。 「雷治去的话,我就去吧。」 这句优柔寡断的回答把萨嘉大人逗笑了,「瓦吉是这么说的,雷治,你打算怎么做?」 答案只有一个。 「太有女人缘可没什么损失啊。」 用不着顾忌什么人情事理,答案早就决定好了。 这一瞬间,我完全满足了好人缘受益人的条件。 比如说,你为了想变得更有女人缘而打算借助说明书、导览地图、约会map、内在建设mook的帮忙…… 把那些东西全给我烧掉! 自认帅气的发型、服装、动作和说话方式……? 把那些东西全给我抛到脑后! 为了更美好的明天,重点一——拥有一个人见人爱的朋友! 什么?你说那就不是靠自己的实力? 大白痴!有女人缘的船是艘帆船啦,迎风出航有什么错! 什么? 靠别人的话不会起风? 大白痴!那就给我用划的! 唯一要谨记在心的足,掌握船舵的人可是自己啊。all right,那就在此告别,我现在将要以航海见习士的身分航向大海。雾笛(注6)?不需要那种东西啦。因为视野实在太清晰,我彷佛都要看见海市蜃楼了呢!我是说关于女生宿舍的。 「不是,我说的不是女人缘的事,而是殿下……」 受到老旧规范束缚的可怜瓦吉,还是没胆反抗上头大人物所制定的锁国政策。 注6在海上航行因浓雾而视野不良时,为了防止与其他船只发生意外,会鸣响汽笛当作信号。 萨嘉大人顺道也邀请了亥金。他也说如果我和瓦吉要去的话……相当消极地赞成了这项提议。 我们顺着外环路向前走。路上没有其他学生,大概每个人都窝在各自的宿舍塔里参加欢迎会吧。 萨嘉大人在大厅前停下脚步。 「我要去拿个东西,你们等我一下。」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入口处后,亥金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 「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啊?为什么要约我们一起来?」 「大概是想让我们看看他有多受欢迎吧。」 瓦吉回应。 走回我们身边的萨嘉大人手上捧了一把几乎要遮住他整张脸孔的巨大花束,另一只手上则提着提袋。 「我去拿伴手礼啦。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帮我拿一些吗?」 我分到的是装着汽水瓶的袋子。比起装伴手礼的袋子,我更在意那一大把花束。 「萨嘉大人,那把花束真是漂亮,一定很贵吧?」 「这束花啊,大概五百大币吧。」 听萨嘉大人这么说,一旁的亥金和瓦吉都不由得瞪大双眼。 「五百?骗人的吧……」 「真是不敢相信,居然比我每个月的薪水还多……」 瓦吉居然有领薪水,这一点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咧。 话说回来,这束花实在太美了。我还在故乡时只在图监上看过,那是热带或亚热带产的带茎鲜花。不过都已经这种季节,再考虑栽培必须花费的心力,五百大币这价格简直就是佛心来着。 萨嘉大入没有搭理为金额吵翻天的那两个人,径直走到我身边。 「你也经常买花送人吗?」 「不,我比较喜欢用看的。」 「这束胡马莲花很珍贵呢,是麦尔曼基王国的改良品种喔。」 确实,这束花的花瓣前端都缩得圆圆的实在很可爱,想必一定很珍贵,把这种好东西送给女孩子太可惜了。我心里真的很想对萨嘉大人要求:「送给我吧。」但考虑到他可能会红着脸真的把花递过来还说:「呃……那就只给雷治,谁叫你比较特别嘛。」而且我们又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想想还是算了。 「殿下不会因此高兴的啦,我们夏立克人又不会把花拿来装饰。」 跟在身后的瓦吉不爽情绪全写在脸上。 捧着花束的萨嘉大人一踏进第二宿舍塔,女孩们立刻发出一阵欢呼。 「那束花是哪儿来的呀?」 「好美喔!」 「真是漂亮。」 我实在是羡慕的不得了,只好帮忙拿花瓶来的宿舍塔委员把如此美好的一束花摆置起来。萨嘉大人把花束交给我,同时抽了其中一枝递给宿舍塔委员。 「请把这朵花装饰在你的房间里吧。」 「送我的吗?」宿舍塔委员露出一抹真拿你没辙的笑容,「你是不是搞错送花的对象了呀?」 「因为这次麻烦你不少事情嘛。」 听萨嘉大人这么说,宿舍塔委员也不置可否地收下花、插在花瓶里。果然送女孩子胡马莲花是相当成熟的选择。是我选的是我选的,把这件事加到我的女人缘战绩里吧。 走上二楼,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饼干果汁等食物,围在圆桌旁的女生也都并肩而坐。换句话说,这个房间大概有八成以上是砂糖制成的。我将这里命名为「美之海」 ,当心中的波浪拍打上岸时,便悄悄留下了「谢谢你」的讯息。 奈露莉和娜娜伊正和萨嘉妻子、妹妹开心谈笑。你们未免和好得太快了。 女生们的视线全都聚焦到犹如异物的我们这些男生身上。 「哎呀呀,让你们专程上到二楼来,真是失礼了。」 奈露莉起身说道,我实在搞不懂她到底哪里对我们失礼。 几个男生僵硬不已的找了位置坐下。 但,一乾完杯,萨嘉大人立刻加入女孩子的小圈圈中,瓦吉被学姊们叫去看耳朵上的饰品,亥金说要去倒饮料、离开位子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成了壁花,一个人孤单寂寞的坐着,连和别人攀谈的话题都没有。不,我才没有哭呢。以前的人遇到这种状况,说不定真的会哭出来,真是有够奇怪的。 这个时候,一个学姊站起身开始唱歌,歌词是王国语言。旁边还有跟着一起歌唱、帮忙伴奏的人,大概都来自同一个国家。在座的其他人也随之打起拍子或轻轻摇晃身体聆听着。一曲唱毕,众人毫不吝惜地鼓掌、喝采,欢闹声未歇,下一个唱歌的人已接着起身。 「本地居民不唱歌吗?」 单手提着椅子的娜娜伊来到我身旁,低头瞅着我。 「也不是所有本地居民都不唱,只是我不会唱而已。」 回答她的问题后。「是吗?」娜娜伊轻喃一声,将椅子摆在我旁边跟着坐下。看她手上没有杯子,我伸手向桌子想替她拿杯饮料。 「饮料的话就不必了。」她这么说,「吃甜食会搞坏肚子。」 为了表达自己的了解与遗憾之意,我轻轻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 娜娜伊挺直脊背,百无聊赖似地坐着。这一次唱歌的人相当会跳舞,逗得观众不断哈哈大笑。 「不会唱歌真是人生的一大损失。」 随着歌曲节奏拍手的娜娜伊自言自语地开口。 「不吃甜食才真是人生的一大损失呢。」 我盯着鞋尖淡淡出声。 歌者挥洒汗水、直到将整首歌都唱完。在盛大的拍手声中,奈露莉不晓得哪个筋不对劲、突然站起来。 「我是一年十一班的奈露莉,为大家献上一曲,歌名叫『吹拂夏立克的热风』。」 她像软体生物般莫名其妙地开始蠕动全身,嘴里还不断发出怪声,歌词是夏立克语所以听不懂。娜娜伊微笑着打起拍子,应该是很欢快的内容吧。 「这首歌在说什么啊?」 「在说一个男人为了避开阳光而跳进井里的故事。他虽然跳进井里了,但水面受到正午的日光反射而变得很刺眼。」 看来是某种荒诞剧吧。 歌曲渐入佳境,奈露莉的歌声与舞蹈也即将到达人类的体能极限。认真的表情和实力上的差距真的让人觉得又可悲又好笑。不时还会发出「噫嘻嘻嘻」和「欸嘿欸嘿」等等教人摸不着头绪的即兴歌词,周围仍是闹哄哄的一片。 就连娜娜伊也笑出声。如果光听笑声还挺可爱的,可惜她脸上那活像撒旦的死人妆实在太扣分。 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生中总会遭遇到的扣分状况啊。 不过,大概也会有「只要能避开你就不算扣分,应该说是赚到了才对。」这样的意见吧。关于这一点,我也坦然地表示赞同。真是太棒了,这种把扣分转换成得利点的方式。我就悄悄把这个密招传授给有缴交年费的会员吧。会员只要能吸收其他新人入会,便能获得那个人所缴的一部分年费当作额外的嘉奖,这就是雷治企业的营运方式。要不要借用一下正在唱歌的王女殿下以「奈露莉大师报给你知」的名义在东部诸国大赚特赚呢……正当我在脑海中构筑企业发展雏型时,奈露莉也唱完歌了,拍手拍手。 想不到接受大家的欢呼后,这丫头居然食髓知味又接着唱起第二首。唱不完的歌和无限扩展的企业一旦接触就产生化学反应,我的情绪也被推到最高潮!我忍不住起身跳到观众面前,奈露莉虽然有瞬间的迟疑,但马上又即兴呼噜呼噜地唱起来。 「?奈露奈露有锻链的孩子长得快~」 (奈露莉,多别卓尼嘉:主唱,以下简称「奈」) 「?奈露莉从早到晚都是树根的孩子~」(雷治·雷基伊兹:和声,以下简称「雷」) 「?锻链就能成大事:要成大事就得锻链的父母心~」(奈) 「?奈露莉露奈:来借个奈露莉~奈露莉露奈~」(雷) 「?噜啦啦露宿沙漠中~」(奈) 「?啦啦在被窝里大航海~」(雷) 全场大爆笑。 观众也许只是在嘲笑我们的举动,但能让孩子们感到开心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毕竟我们打骨子里就是个派对乐团啊(雷)。 流了满身大汗用力握住对方的手。 「真是场棒到不行的表演呢。」(奈) 「我也很开心,下次再继续吧。」(雷) 卸下流行巨星的面具后,我恢复成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啪啪啪,笑容大展的娜娜伊用力拍着我的背。我们的演出能让你如此高兴真是再好不过了,虽然你打得我好痛啊。 夕阳西下时分,我们几个男生离开了第二宿舍塔。 「再待久一点也无所谓吧?」 瓦吉兴奋得红着脸开口。明明刚才还一副百般不情愿的样子呢。 我们没有走在外环路上,而是从塔之森间的兽道小径返回我们的宿舍塔。 然后在图书馆后头和萨嘉大人分道扬镳。 「我要去查一下各国的社交信该怎么写,得寄感谢函给今天有参与派对的人才行。」 目送他的背影远离后,亥金不禁吐出一句:「他真是有够认真。」 「做那么多事却只娶了一个老婆,其实那家伙没什么女人缘吧?」 瓦吉完全不提今天早上对「妻子」这件事的激动反应,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四月二日(第三曜日) 「为什么没有在每个断句后屏气呢?甜点(笑)午餐(笑),为什么不这样念?解释一下你的理由。」 一 早晨,我迟了一点赶到教室时,班上同学已经擅自换了座位。 目前为止我经历过的霸凌不外乎是一到学校就发现没有自己的位子,或课桌上放了悼念的鲜花(而且那花还是我种的),要不就是椅子被写上「毒虫」之类的伤人手段,像这么轻柔的恶作剧倒是挺新鲜的。 瓦吉朝我招了招手,「这里这里!」好啦,别这么大吼大叫的啦,我知道了咩。 「我帮你抢到位置了。」 哇啊,我还是第一次坐指定席耶!然后你去死一死啦! 「为了满足坐在殿下和雷治旁边的条件,我只能选这个位子了。」 这是什么世界绕着本大爷转的基准啊? 娜娜伊坐在我前两个位置。她好高好碍眼,因为在意自家主子而不时回过头来偷看,发髻还动来动去的真是太碍眼了。 让奈露莉坐在最后面没问题吗?她明明是班上最娇小的矮冬瓜啊。 「别瞧不起我,我的视力比你还好。」奈露莉完全误会我视线所传递的讯息。 「娜娜伊眼睛不好,所以我才让她坐前面。」 娜娜伊回过头,用警告告密者的眼神对我施展热烈的视线射击。 实在不想再跟这些家伙胡搅蛮缠下去了,我拿出课本摊开放在桌上。第一节是级任导师的旧共和制语课。 「啊,我忘记带课本了。」 瓦吉这么说。居然在开学的第一堂课就忘记带课本,我倒想问问你都带了些什么来上学。 「快点回去拿!」 被奈露莉这么一吼,瓦吉立刻连滚带爬地从位子上跳起来、冲出去,但正打算推开教室的大门就与老师撞个正着,只得踉踉跄跄地退回来。 老师没有对改变座位一事多说什么,立刻就开始上课。 不过这一点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还事先预习了课本中长达四页的长文问题。把桌子靠过来的瓦吉瞥了眼我写在课本上的注解,不由得发出低声呻吟。 说到旧共和制语,我有自信不会输给这些王国子民。 本地在帝国解体、重新打造共和国的大维新之后,共和国公文所使用的语言现在通称为「旧共和制语」。 从大维新后历经一百五十年,政治的方针已然改变,在把自治权让渡给旧王国之后,王国子民就把「旧共和制语」从他们的生活中排除了。 而本地也因应时代的潮流,一般口语的对话和书写用语的界线渐渐模糊,终于诞生了现代的「标准语」,结果就是日常生活中使用旧共和制语的机会已微乎其微。 但,教育的基础仍是来自以旧共和制语书写的古书,旧共和制语流传下来的成语和惯用语更是数也数不清。政治委员会的公文资料至今也仍是使用旧共和制语记录。 总而言之,旧共和制语对王国子民算是完全的外语,但对本地居民而言,大概是稍微难一点的母语吧。毕竟不是从头开始学起,所以对本地居民的我们可说是相当有利。 「第一章第一节,名词。这应该用不着我再解释意思吧。」老师环视教室一圈,「瓦吉,你来念例文一,顺便翻译。」 忘了带课本的家伙就是会散发某种气味。 「那个,得站起来念吗?」 当你问出这种问题时就已经出局了啦……! 「站起来念。」 瓦吉的视线不停飘向我的课本,百般不情愿还是得站起身。我本来想把课本偷偷塞给他,但还是晚了一步。 「你忘了带课本吗?」 「是的。」 「那就给我站着。」 瓦吉成了一号牺牲者。 老师走下讲台,来到一脸不满站在座位上的瓦吉和害怕被追究连带责任而垂下眼睫的我之间。 「还有其他人忘了带课本吗?」那么近的距离下,老师的声音实在大得吓人,「那就继续上课。奈露莉,换你来念例文和翻译。」 「是。」 奈露莉站起身,把课本举高到眼前,出声开始朗读。 「甜食,面、午膳、殿上人(注7)、食用纳豆保持血管畅通,被爱的满足、等身大的己穿,春色水果配染色讲义真冈市。如此,先全力以赴磨练自己。」 想不到她念得还挺流畅的。 老师回到讲台上,「接着翻译。」 「是。」 奈露莉翻了翻摆在桌上的笔记本。看来她也事先预习过。 「唔……甜点,义大利面、午餐、名流、吃纳豆能让血液……」 「等一下。」老师打断奈露莉的话,「你的发音错误百出。」 「发音?」 奈露莉满脸疑惑盯着自己的课本。但课本上当然不会有任何解释,况且翻译跟发音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注7被允许上殿的贵族。 「为什么没有在每个断句后屏气呢?甜点(笑)义大利面(笑)午餐(笑),为什么不这样念?解释一下你的理由。」 哪有为什么,不就是你自己想这么念吗?我实在很想这么说。奈露莉的视线慌张地在课本与笔记本间来回比对。 「有人知道吗?」 老师满脸厌烦地把课本往办公桌上一丢。 「这篇文章是引用《恋枕》的内容。」在超近距离下与老师面对面的卡蜜蕾开口。老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在《恋枕》的桥段中,作者murasaki为了揶揄竞争对手say容易受流行影响的性格而写的,所以在每个断句后都要加上嘲笑的喉音。」 谁会知道这种内幕啊。 「你念得出《恋枕》全部的文章内容吗?」 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让人看不太懂的单字。其实没必要抄下来,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很可能会被老师盯上,所以我只好乖乖拿起铅笔。 「奈露莉就这样站着。卡蜜蕾,你代替她翻这一段。」 关于写在黑板上的东西,老师全然没有多加解释。卡蜜蕾相当流利地完成了老师的要求。 「接下来是例题二,雷治。」 老师完全没有解释前一段例文的意思。我站了起来,念出以一个人负责来说算是相当冗长的文章。 「哇啊!咕哇!等一下!先等一下!老翁大喊。请原谅我!我不过是想进来看啊。啪当!砰当!刑部卿毫不在意地继续鞭笞。噫!救命啊!快来救救我啊!老翁发出悲鸣般的叫声。那里的几个男人不正是蔷薇艾尔加尔吗!刑部卿嘶吼着持续鞭打老翁。哇啊!老翁身上的血都溅到四周了。刑部卿的拳头也染满艳红。末法之世!将成乱世!将成乱世啊!这下刑部卿的脸色可不一般。在一旁看着的造酒师和武士都说不出话了,最后不由得出声,卿!有所隐瞒就受死吧!喀当!砰当!刑部卿听见未落的雨声。老翁已失去意识,动也不动。哇啊,这太没道理了!造酒师大叫。你啊……哎呀。武士这时从身后压制了邢部卿——」 这段应该是故事中的某一段吧。只截取了这一段实在很难想像到底是怎样的场景,更不用说人物的对话了,我完全搞不懂意思。 我接着念出写在笔记本上的翻译。 「根本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正如老师所说。 还好我的存在感相当薄弱,老师并没有叫我继续站着。 「卡蜜蕾,这段该怎么翻呢?」 老师再度指名卡蜜蕾负责翻译。这就是老师的特殊技能「针对优等生」。 卡蜜蕾和亥金不断做出正确解答的同时,娜娜伊和萨嘉大人等人也一一被点名罚站。空气属性的我几乎没有再被老师点到。 头上戴着怪东西的帕英教国三人组也输人不输阵地不断和老师缠斗。想不到她们国家对女生的教育竟然如此完善,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坐在我隔壁包着◇头冠的女生也首次尝试翻译课本上的问题。 后来终于连亥金也被要求站着,▽和○也分别因为错译而罚站,教室里的人几乎全都站起来了。话说还有谁能坚持到现在没站起来呢?坐着的我视线被挡住了也搞不清楚。虽然事先有预习过,但我脑中的存款已经见底,若再被点到一次就结束了。想不到这时老师却对站着的学生使出再次点名的特殊技能「追打」,没有将矛头指向我。 「接下来,第十五页。」 我翻开老师要求的页数,但完全没办法理解内容。 「伊=舞,你来翻译第一段。」 ◇头冠握拳抵在额头上,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她就要被踢出最优等生的竞赛了吗? ◇在课本上边写边翻译出文章内容。 二百十四年间……骚动不已的两百人……前往的地点是帝都著名的市场,一脚踏入后又在跑动的状态下停止了脚步。」 「这样根本没转换成文章啊。」 老师不假思索地丢出这么一句。 ◇脸上表情没变,提出了反驳。 「可是老师,正确翻译出来就是这么回事。原文本来就……」 「翻译可不只是照着字典上的意思抄,要多用一点脑袋,你就站着吧。」 这根本就是找碴。还好◇仍是乖乖站着,如果是哪个血气方刚的王女殿下,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下课钟响时,还坐着的只有我和卡蜜蕾两个人。 「要是有参加欢迎会胡搞瞎闹的空间,不如拿来好好用功读书。我会在这个月上完这本课本。」 丢下这句话后,老师才终于让我们解脱。 二 「累死人了!整整站了一个小时耶!」 瓦吉大喊完立刻瘫在椅子上。被嫌弃得一场糊涂、犹如暴风雪过境的一小时终于过去了,教室内环绕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团结氛围(卡蜜蕾和◇这对优等生组合已经追在老师身后去询问课业上的问题所以不在教室里就是了)。 「只有你一个人站了一整节课啦。」 娜娜伊的说法把大家都逗笑,她好像忘了紧接在瓦吉之后被老师罚站的奈露莉嘛。 「啊,先不要擦掉。」 奈露莉对正准备擦黑板的亥金开口。我不觉得老师随便写下的几个单字有特地抄下来的必要,不过她还是拚命地一一抄在笔记本上。 「之前就听说过八高的旧共和制语程度很高,看来是真的呢。」 亥金拍拍沾在手上的粉笔灰,如此说道。 「这种生活要持续三年啊……哈哈,还真是地狱耶。」 不知为何萨嘉大人的语气似乎挺愉悦的。 「这三年,要用功。我也要,学会,旧共和制语。」 「如果能在这所学校待满三年的话罗。」 萨嘉大人的妻子毫不留情地对乐观过头的小姑浇下一盆冷水。 比起昨天,今天我又更加后悔自己进了这所学校。只不过是不懂旧共和制语,为什么就得受到这种恶劣的对待不可。农家子弟或许需要理化或物理方面的知识,但旧共和制语又不是绝对必要。 抄完笔记后,奈露莉振臂擦去黑板上的讲课痕迹。构不到的高处她就跳起来擦,结果搞到袖子全沾满粉笔灰。一看到奈露莉的模样,娜娜伊连忙掏出手帕—— 「这种事在沙漠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奈露莉轻声说了一句,自己动手拍去外套上的粉笔污痕。 跟第一节课的冲击相较之下,接下来的几堂课实在正常的不得了,只要乖乖听老师讲课就行了。像尤格斯老师那种会给学生施加压力的教学方式真是有够莫名其妙。 军事训练课对王国子民较为有利。 我们村子里的军事训练不过是列队稍微走动一下,但这所学校却从县防卫队聘请下士当教官,使用真枪实弹进行训练。我和萨嘉妻妹被当成「超级初学者」,领命到一旁个别行动。 「虽然陛下叫我无论如何都得忍耐,但扛着这种东西实在是……要是被我的父母看到,他们一定会哭的。」 秀娜用脚尖踢了踢分配到的木枪。 「我要,快点,到那里去。」 米卡所指的方向,是在操场中央列队听从教官的指令,将枪枝抬起、放下的同班同学们。其中也有本地居民卡蜜蕾和亥金的身影,看来都市学校都有确实进行军事训练呢。 (果然还是乡下比较悠闲自在啊……) 我将运动服的扣子扣到靠近脖颈最上面的一颗。虽然已经四月了,但树荫下还是冷飕飕的。和米卡的目光含意有些不同,总之我也忍不住拾起视线瞪向可以待在温暖阳光底下的那群同学们。 三 第六节课结束后,我们七个班代候选人一起登上了委员会塔。 这栋建筑物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比起宿舍塔或教室塔,这座高塔的构造较为悠缓,设备也更崭新华丽。二楼和三楼都是开放式空间,校内的重要会议大概都是在这里召开吧。 一群人走上了长长的阶梯。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会默默忍受着爬完它;可一旦有人同行,自然就会忍不住抱怨起来。 「毕业之后,我绝对要找一份不用爬楼梯的工作。」 瓦吉拍打着扶手发下豪语。 「我要是被选上成为委员,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盖电梯。」 「这都是为了让女同学们不用再辛苦爬楼梯啊。」喘着气的萨嘉大人没忘了加上这句话。 「我们会接受怎么样的审查啊?」 奈露莉的询问明明应该也传到走在前头的卡蜜蕾和亥金耳中,但他们只顾着往前走,连头也不回一下。 无奈之下只好由我回答,「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啦,像是为什么想做这份工作之类的。」 「你有经验吗?」 「我当过村子里的儿童委员。」 奈露莉相当佩服似地发出「唔唔唔」的轻吟声。 来到指定面试的九楼,唯一的一扇门上挂着「会议中」的牌子。 我们几个各自整理了一下领带和领结,打直疲惫的双脚做做伸展运动,然后被娜娜伊踢个几下,等着那扇房门开启。 终于,里头传来了一阵笑声和移动什么东西发出的喀哒声后,房门打开了。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对着房里异口同声说了句:「非常感谢你们。」但当那三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后,脸上不由得浮现惊讶的神情。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我们班一次就来了七个人。会有这么多候选人,都得怪王女殿下身边那两个拥护者还有好管闲事又坏心眼的老师啦。 亥金在敞开的大门上敲了两下。 「我们是一年十一班的学生,是不是要在外面等一下?」 「不,你们可以进来了。」 一个女生出声回应道。 于是我们走进房间。 里头摆了一张长桌,三名委员正面向入口的方向端坐着。坐在中间的是个女孩子,她的两侧则各坐着一个男生。面向他们横排并列的椅子共有七张。 「请坐吧。」 坐在中间的女孩子从容地指了指椅子。看来她应该是主事的人,外套领口上还别着自治委员的徽章。 我们分别入坐,等走在最后负责关门的 卡蜜蕾也在最外边的位置坐下后,女委员轻轻向我们行礼。 「我是负责审查你们的三年一班委员,榭咪·圣妙卡,请多指教。」 听着我们七零八落的回应声,她不由得眯起双眼。 面对我们坐在左边的男生是磊穆坦·雷姆丹修夫,右边的叫索夫隆·塞福罗布,他们也分别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自治委员长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卡蜜蕾向那个叫索夫隆的男生询问。他也扬起笑容回应。 「唷,卡蜜蕾。我一听说你是班代候选人,就决定参与这场审议了呀。」 好了,卡蜜蕾确定当选。 毕竟是新生代表嘛。哪像我,连眼前这位叫索夫隆的男人是自治委员长都不知道。入学典礼那天我光忙着观察奈露莉他们都没空。 没有直接点明审查会已经开始,榭咪拿起桌上的一张资料,自言自语似地呐呐道: 「卡蜜蕾·卡米基达,去年度的各尼多克城中央学生委员长……果然很优秀。」 「这样的经历真是无可挑剔,已经排待上后补干部了。」 磊穆坦边说边在手边的纸上记录些什么。 「亥金·希榭是都立第一中学的学生委员长啊,十一班还真是人才济济呢。」 自治委员长说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榭咪把视线转向我们。 「你们两个在进入这所学校前就认识了吗?」 出其不意的问题让亥金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另一边的卡蜜蕾仍维持一贯冷静的脸孔。 「我们在中央学生委员会的会议上曾有数面之缘,但没有私下接触过。」 「原来如此。」榭咪往后靠在椅背上,「嗯,也对,各尼多克城的中央学生委员会好像都是这样的嘛。」 「我们那一代也是呢。」 磊穆坦有感而发的边说边不停点头。 到此为止,完全没有聊到半句关于我的话题。 的确也是啦,毕竟我只当过村里的儿童委员,以实际成绩来说没被纳入考虑范围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应该还是有很多该问的问题吧。比如说,要是问我:「你都在脑内打什么工呢?」我就能铿锵有力地回答:「我在以锁定女生客群为主、人潮络驿不绝的冰淇淋店服务。」正思索该把打工赚来的钱拿来买天体望远镜还是无线对讲机才好时,委员仍不把我们其他人当一回事,继续聊他们自己的。 「你跟家人一起去夏立克吗?」 「是这样没错。」 「可是,那里离本地有点远吧?」 「嗯,很远啊。」 「萨嘉已经娶妻了嘛,你们班上不是还有另一个同学也结婚了?」 「是啊,不过他没有带老婆来。」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呀。」 「咦?你们在说谁?」 「就是在这里打了个耳洞的那个……」 「啊啊,是说那家伙啊。他老婆长怎样?是美女吗?」 「唔,我也不知道。」 打工迟到的我只能对正吵着「我只要跟雷治大人买啦!」的几个女孩子道歉。 「喂!」瓦吉不悦的声音硬是插入那几个人的对话之中,「我们从刚才就一直默不作声地听你们在瞎扯……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到底在想什么?店长啊……就算是为了提升业绩,但周末我真的没办法排班啦~ 「只有你们几个要聊的话,就到餐厅去聊个痛快啦。这是让我们殿下专程走这一段路来面试该有的态度吗?」 瓦吉的吼叫声实在刺耳,终于让我回过神……应詨说,现实世界又追了上来。 「住口,瓦吉!你太没礼貌了!」 我反射性地站起身朝他怒吼,瓦吉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我。 他会这么口无遮拦,是因为不知道政治委员究竟有多恐怖。只要是在本地长大的人,都深知被位高权重的委员盯上会招来多大的灾祸。更遑论瓦吉不但是个具有反抗心态的新生,又是个王国子民,正是最适合被抓起来毒打一顿的对象。 「奈露莉,你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人好吗!」 说完后,我再度坐回椅子上。可能是突然扯到这种严肃的事,我感到一阵晕眩。 「那么,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吧。」 重新调适好情绪后,榭咪开口。要是重头来一遍能改变什么的话就试试看吧,真是白痴。 「这是过去曾发生过的实例。如果是由你们来当自治委员,会做出怎么样的处置,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一副温柔好学姊的模样,她平静地出声。政治委员只有在聊起过去的事时,才会显露出较为和缓的神情。除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之外,他们一定对什么都没办法安心地畅谈吧。 「某个学生偷了同学的东西被我们捉到,那是用钱也买不到的贵重物品。自治委员基本上很讨厌警察介入校园内部的事,所以决定由委员会对那名学生自行处分,但被害者却要求施以酷刑惩戒。是你们的话,会怎么回应呢?」 卡蜜蕾和亥金立刻反射性地举起手。 「萨嘉,你来回答吧。」 榭咪点名了萨嘉大人。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个本地居民身上,明明都有人举手了,她却没有注意到。 「只要将那个学生退学就够了吧,那种杀鸡儆猴的刑罚,我不觉得会被其他学生当成借镜而加分。」 萨嘉大人说完后还对榭咪露出微笑。这种搞错场合的放电,我并不觉得讨厌唷。 「下一个……奈露莉。」 被指名的奈露莉扬起一抹轻笑,开口答道。 「把他交给警察。这所学校并没有可以实行刑罚的制度,谁都没办法为此负起责任。」 榭咪蹙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自治委员会的能力不足吗?殿下?」 还刻意提高了语尾的音调,左右两个男委员也窥探着奈露莉的反应般直视她的脸孔。 奈露莉用怜悯的目光回应他们的注视,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 「委员会是用这种方式选人的吗?还真是不值得期待啊。」 「殿下长年位居必须负起重责大任的要职,对刑罚的轻重再了解不过。殿下说的话都是对的!」 像要掩过奈露莉的声音般,娜娜伊大吼。结论就是,手握大权的人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恐怖啦。 这时亥金举起手。 「请求发言许可。」 自治委员长点点头,榭咪和娜娜伊依然瞪视着彼此。 亥金轻瞥了他们一眼后,才接着说: 「我记得劳动委员曾有依个人判断实行笞刑的案例。夺取他人物品的行为原本就违反了自治活动精神,我认为必须施予严惩才行。」 「原来如此。」索夫隆转动手里的笔,「原来如此,这么说也对。嗯,卡蜜蕾,接下来换你来说。」 卡蜜蕾挺胸,向中央学生委员长表达自己的意见。 「在我还是各尼多克城的中央学生委员长时,也曾下令对学生实行体罚,这是为了惩罚老爱恶作剧的加害者。处刑结束后,在现场观刑的被害者也原谅了加害者。委员会决不能屈服于多数人的决定或外来的压力,要解决问题就不能假手他人,必须考虑到当事者之间的问题再好好想办法解决。我认为这也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委员会制度的特点。」 我完全认输了。要我这种整天做梦的男孩直接面对权力与历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我所能想到的最重刑罚就只有「被女仆发现色情书刊而受到训斥」这种程度啊( 不过依色情书刊的激情程度y加上女仆的潜在好色度比例还是会酌情改变啦)。 「剩下的是……雷治和瓦吉,怎么样,要不要说说你们的意见、分享一下?」 自治委员长完全担下主持人的角色了。 我举起手。可恶,就给组织一点颜色瞧瞧,让我这把利刃的存在永远刻划在他们心中吧! 「说到刑罚的妥当性,是相当难以把持的尺度,没有真正面对到那样的状况,实在有太多部分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这时候就要认真地倾听众人的意见,站在委员会的立场柔软地应对,我觉得这样的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总而言之,就是有回应跟没回应差不多。 乍听之下好像很真诚,但其实我不会对这方面的事坚持自己的想法到底。以最容易让人理解的小裤裤比喻来说,委员会就是为了想看到女生裙底的小秘密而刻意摆台电风扇的家伙们所创立的集团,除此之外的就是抱着「只要能偶然看到一眼就很幸运了」这样的想法悠悠哉哉过日子的人。我独自一人躺在故乡的草原抬头仰望天空,疗愈着因战争而疲惫伤痛的身心。啊!这些云朵如果全是小裤裤该有多好——我想变成这样的男人啊。果然还是和平最棒了!所以说,我实在很难对自己说过的话坚持到底呀。 瓦吉站了起来,「我喜欢殿下讨厌你,所以我要追随殿下。」 讨厌,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人家说话嘛? 正在和娜娜伊大眼瞪小眼的榭咪瞥了瓦吉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桌面上。 「谢谢你们,审查会到此告一段落,结果会在明天的早自习时间公布。」 说完这句话后,她再也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磊穆坦则露出一脸奸笑不晓得在资料上写了什么。 「喂,你们有把我的意见好好记录上去吗?给我加一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追随殿下!」 拉着还想继续和委员纠缠的瓦吉手腕,我步出房间。 四 走下委员会塔的阶梯时,瓦吉还是抱怨个没完。 「那些家伙是什么意思嘛,我就算被选为委员也会辞退这个职位!」 你根本不可能被选上啦~ 娜娜伊高举双手。 「那就是自治委员?那些家伙真的有办法管理好自己吗?」 不屑地吐出这句话后,还哼哼哼从鼻孔喷了好几口气。要是被楼上听到该怎么办啊,这些笨蛋。 卡蜜蕾和亥金会议一结束就先行离开,被独自留在王国子民中的我,有种将要以本地代表的身分承受炮火攻击的预感。要攻击的话,最好是用加了比体温稍低一点的温水水枪来对付我。【注意】在攻击之前一定要先说好要对身体的哪个部位下手喔,不要让我觉得丢脸嘛! 「本地的委员都是那样啦。」 我随口应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博学多闻又事不关己的台词。这招要是还不行,我已经做好把扶手当成溜滑梯拍拍屁股闪人的觉悟了。 「感觉就是在讨论跟念书一点关联都没有的事,和他们扯上关系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说出这句话的奈露莉还打了个大呵欠。 萨嘉大人则是盯着我,脸上少了平时温驯的微笑。 「我看,应该就是你们本地居民会被选上吧。」 真是带刺的说话方式。 「又还没有决定。」 我的语气也忍不住强硬起来了。萨嘉大人这时停住了脚步。 「是吗?不过也跟决定了没两样吧?委员会毕竟是为了本地居民而存在的组织,虽然我原本期待这所学校能有所不同啦。」 「不是的,你们完全搞错了。」这句话就这么不假思索地从我的口中冒了出来,「委员会是为了政体联邦的所有人民而设置的呀。」 「可是刚才我们所见到的那三个委员都是本地居民不是吗?」 萨嘉大人锐利的视线毫不留情地向我射来。强大的压力令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开,往上踩了一阶后,形成由上往下俯视着他的局面。 的确是这样没错。 其实我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察觉到他们几个都是本地居民。但,如果萨嘉大人没有直指出来,我大概也没办法如此彻底地认知到这一点吧。委员都是由本地居民担任,对我来说早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但你也没办法断定啊。」 做出这种回应的我,语气大概已经透露出心里的动摇了。笑容又重新回到萨嘉大人脸上,是那种让我想起政治委员在把反自治活动的傻子吊起来时的险峻冷笑。 「我敢断定,从刚才的气氛就看得出来了,本地居民就是一副看不起王国子民的态度。」 这下我也没办法抑止自己的声音因激动变得沙哑。 「才没有那种事。本地居民怎么会对王国子民有差别待遇……这样根本就违反了自治精神,本地居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呢。」 「不对,本地居民确实是在侮辱我们。」娜娜伊伸出食指指向天际,大声吼道,「你们这些人对待殿下的态度就够奇怪了,居然对殿下……」 娜娜伊偷观了奈露莉几眼,却没有直接把话说清楚,「像是直接称呼殿下的名字之类的……」 有话就说,干么吞吞吐吐的呀,你这呆头呆脑的! 「好了,娜娜伊,你先等一下。」 奈露莉彷佛打算接纳一切般张开了双臂。不愧是王位继承者,跟那些套着军靴的等级就是不一样。 「你想得到异国民族的尊敬,我也明白你的心情。但制造出这片旱田的民族陋习给他们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他们受到的教育是连并非旱田的土地也会当作荒芜之地来看扁。反过来想想,我们则是心怀敬意对待那些没有受过侵略的丰饶土地。娜娜伊,你会选择哪一条路呢?夏立克当然是遵行此道。换句话说,我们会尊敬那些没有受过侵略的美好事物。如此一来,当然也就会带着敬意对待迟早会被我们征服的民族,也就是雷治和萨嘉等人的民族了。」 「去死啦!」我忍不住对民族的……不,该说是人类的仇敌大吼,「这是传达『奈露莉去死』的讯息记录,你给我安静一点不要乱说话!」 奈露莉哀叫了一声「那啦——」哭着扑向娜娜伊怀里。我则冲过她身边,丢下萨嘉大人和瓦吉,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离开委员会塔的我仍继续向前走,将塔之森抛在脑后。依地图所指示的,只要往外环路的西方走,应该会有间温室才对。 温室就座落在林子的另一头。里头透出朦胧的灯光,隔着玻璃窗,可以看见室内有个男生面对桌子静坐。 我在门上轻敲两下后才推开。 「不好意思,我是一年十一班的雷治·雷基伊兹,请问这里是农艺队的温室吗?」 温室里的男子合上书本,坐在旋转椅上回转了半圈,看向我。 「没有错,我算是农艺队的队长,你有什么事吗?」 「请问可以跟你们借一下植木钵和移植的工具吗?」 「可以啊,请拿吧。」 他伸手指向温室一角堆得像座小山的钵盆。 「你要种什么呢?」 「我要种沉香树。」 我拿起一只细长型的植木钵。农艺队的队长站起身,在架子上不晓得翻找些什么。 「沉香树的话,就要用赤玉土(注8)了吧。」 他从柜子里拖出一个大麻袋。边把土分给我,边跟我聊一些跟温室有关的话题。虽然年代久远,但这栋建筑物可是由钢筋水泥牢固的砌成,就算面对寒冬的风雪大概也会不为所动吧。 「平时这里都会有农艺队的 队员在,有空再过来玩吧。」 再三向他道谢后,我才离开了温室。 森林里已经漆黑一片,感觉有点恐怖,于是我加快回到宿舍的脚步。 脑海里浮现的是对于我的突然来访仍温柔相待的农艺队队长,我一点都没注意到他是本地居民还是王国子民。队长跟其他那些家伙不同,下次再过来时,一定要和他多聊聊跟农艺队有关的事——我偷偷下定了决定。 注8 一种火山黏土。从日本古老柳杉森林地底下三公尺处挖掘取得,由于保持水分和营养的能力佳,因此很多园艺爱好者爱用。 四月三日(第四曜日) 「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们先走!st sacrifice 一 坐在餐厅悠闲地享受早餐后的一杯茶,到教室时才发现又换座位了。 ○▽◇三人像面高墙般完全隔离了本地居民与王国子民。这个班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被anti爱光线(注9)照到了吗?你们是睡前没听到把爱放入胸前口袋因此获救的故事就难以入眠的小孩子吗? 我已经够烦躁了,坏事仍接踵而来。早自习时尤格斯老师宣布由我和卡蜜蕾担任自治委员。 王国子民全露出一副冷嘲热讽的脸。 我本来的计划是由卡蜜蕾和亥金被选上成为委员,「真是的,那两个书呆子真是有够卑鄙惹人厌的啦。」然后我就能顺势靠向王国子民那边,顺利成为班上的多数派…… 老师在众人面前把委员徽章递到我眼前,卡蜜蕾也主动伸出手来跟我握手。 「我们要竭力为学校的自治尽最大的努力喔,雷治。」 难道我只能跟这个联邦中央政治委员会发言人没两样的女生站在同一阵线,度过接下来的校园生活吗? 注9  anti在此是指对于特定的对象或团体有厌恶、反抗、排斥等情绪或行为。 亥金对就任新委员的我们敷衍拍了几下手,有拍跟没拍一样,烦死了。 在教室里被大家视为空气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就算用幽默风趣的答案回答了老师的问题,大家也都毫无反应。 人家常说「失败为成功之母」或「当学生的任务就是不断经历错误」,我说那些道理啊,是有朋友的人才适用的啦。当必须自己担负失败时:心里的平衡马上就会崩解了。更何况还是我这种从没背负过比前世因缘更沉重东西的软弱家伙,实在是没办法忍受这样的状况啊。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十五岁,男) a:遇到这种情况时,改变饮食习惯比较吉利。你是不是被吃太多就会发胖的既定观念制约了呢? 我隔着窗户玩起好友占卜,出现了右边的结果。 于是,到了午休时间我就立刻到食堂点了一份午餐,坐在角落的位子吃。 这所学校的餐点真不错。也许是专门提供给王族的关系,就连普通的白面包也蓬松又绵密,有种很高雅的口感。正当我咬着白色萝莉塔(我替白面包取的绰号)时,▽和○这组头冠女孩手里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硬生生挡在我的面前与身旁。 「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瞥了眼我身旁的椅子。 「请坐。」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什么嘛,你这个随便的男人!」嘴里的白色萝莉塔嘟嚷着责备我,但其实这些全都是我的妄想。 「你今天没跟平常那些人一起行动吗?」 坐在我对面的○开口。 「平常那些人?」 我不由得反问。 「你跟夏立克还有麦尔曼基那几个人不是感情不错吗?」▽把面包压得扁扁的,「从入学典礼那时就常走在一起了吧。」 「没错没错,我们遗曾经讨论过你们到底在聊什么,为什么会看起来那么开心呢。」 ○同样也把面包压得扁扁的,沾着汤汁吃起来。酵母菌创造出的贵重蓬松柔软就这么被她们给…… 「主要都是在讲奈露莉的坏话啦。」 听我这么说,○忍不住笑了。 「真亏你们不会吵架呢。」 「不,其实我们正在吵架。」 大略对她们说明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始末后,坐在我身旁的▽夸张的用力点了好几下头。 「原来如此,所以自治委员大人才会一个人孤单寂寞地享用午餐啊。」 「别那样叫我啦……」 何况自治委员的事就是我和他们吵架的原因。 她也许感受到我是真的厌恶那种叫法,原本还挂在▽脸上恶作剧般的笑容转眼已不复见。 「如果是有话想说就能大声说出来的那种关系,那就不用担心了,你们一定马上能重修旧好的,」 一脸认真地对我做幽这样的建言,让我觉得有点想哭。 「嗯……我真的很想跟他们和好。」 咬着汤匙,我试图隐藏自己已经湿润的双眼。 ▽有着难以想像竟跟我同年纪的稳重性格,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也不可思议地非常有说服力。比起我,她更适合当自治委员啊,当初要是有成为候选人就好了。 「说到这个,我们三个人是从帕英联合教国来的……」 ○边说边执起汤匙将浸得湿湿软软的面包送入嘴中。 话说回来,另一个戴着◇型的……正想开口时,我忽然想起之前曾有过奈露莉耳朵的例子,这对她们来说也许是禁句,遗是别触及到比较好。 「你是说今天坐在我隔壁的那个人吗?」 「昨天她也坐你隔壁啊。」 ▽回应。 是这样的吗? 我实在记不起她昨天坐在哪个位置,但倒是逐渐理解头冠三人组之间的上下关系了。 目前不在现场的◇是王族,▽和○肯定就是她带来的随身侍从了。今天她们两个就是凑在一起跑来跟我讲她们家主子的坏话吧。讲老板跟老婆的坏话可是各国共通的有趣话题啊hahaha! 「她是王族吧。」 「不,不是的。」○摇摇头,「我们的身分并不是王族。」 「在我们的国家,」▽伸手交互指了指自己和○,「和本地的政治立场是对立的。我们是因为同为政体联邦体的一员,本地必须支援邻国的关系才得到这所学校的入学许可,但王族中人是绝不会踏足本地的。」 「我们三个人因为通过考试才获得来到这里的资格,身分算是王族的代理人吧。」 听她们这么说,▽和○看起来确实都是很优秀的人呀。 「你们是公费留学生啊。」 「不是的,是自费。」 ○相当平淡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自费? 这里的学费加上宿舍费用一年大概是五万大币左右,跟本地的公立高中费用比起来可说是贵到不像话。我还以为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学生都是拿奖学金或是公费入学的,想不到居然有自费的人存在,还真是有够爱念书——而且还是非王族——这一点实在教人意外。 「王族会召集希望留学的庶民,不过这只是表面,所以我们必须自费。既然连学费都自己准备好了,那不让你们去也说不过去——但这也只是表面。」 被她这么一说,让我不由得有种「对学习并不热衷也没准备学费就来到这所学校了真是不好意思啊」的歉疚感。 不过,先等一下喔。 她们算是庶民吗? 有哪个庶民付得出五万大币的学费啊?五万已经是一整个家庭加起来的年收入了吧。 我知道了,这些家伙是有钱人,一定是大地主或什么的富家子弟啦,难怪会跟本地对立。以自治活动的精神来说,绝不会允许这种极端的差距存在。 上一秒对她们产生的亲切感正急速冷却。 ○仍叽哩呱啦继续说着。 「……然后啊,那个戴着菱冠的叫伊=舞。」 嘿,原来这样叫◇也可以啊……不对,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她写了一封信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ok!这就是那个吧,究竟要把同样内容的信寄给多少人,那个少年才能再和大家一起打棒球呢? 不对。 这个是…… 跟 巴布没有关系吗(巴布=生病的少年)?not bob letter?太好了,还好没有生病的巴布……不,再等一下。如果不是棒球,说不定是足球。 「怎么了吗?」 「还问我怎么了,你……」 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的我决定先把眼前的午餐解决掉。 面包很棒!汤很棒!酸酸的腌酱菜也很棒!像马铃薯泥一样黏呼呼的棒透了! 「总之吃完饭就就是该看杯茶嘛。不对,是喝杯茶啦。」 在日常对话中将秘密的脚本偷偷掩埋掉,任务成功! 「那我去叫她来喔。」 说完,○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身。 「好,那就麻烦你了。」 咦?叫她来?不是要我看信吗?叫她来?是要叫谁啊?巴布吗? ○的背影跟其他学生错身几次后,就这么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了。 二 我正在对▽解释足球和棒球的不同时,○又一个人回到我们所坐的这一桌。 「她说想传达的事都已经写在信里,她就不过来了。」 这么说也没错。 「所以,她说要在那里等啦。」 她来了吗? ○伸乎指了指,◇头冠就坐在餐具回收台旁边。 眼神交会了。 ◇正目不交睫地凝视着我。未免盯太久了,她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还是说…… 挺可爱的嘛! 她的手腕很纤细,头发也短短的。与其说是美少女,更偏向美少年的感觉。 (没有错,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女生嘛。) 我的理性轻声嗫嚅着。 冷静一点啊,理性。你已经抢先时代的潮流跑太前面了唷。 「你说信……那个,是哪种类型的……?」 把茶灌进干渴的喉咙里,我忍不住发问。因为太过紧张,我的好色半身正不停颤抖。 「标准语该怎么说呢?情书?艳书?love letter?」 ○笑着回答我的问题。 三种选择? 好,难得有这种机会,我就选个love letter吧! (等等、等一下。先别急着下结论啊,我的好色半身。) 理性说的没错。现在还剩下一个最大的谜团。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我的理性和好色半身终于在此时达成共识了。 ○和▽隔着桌子互觎了一眼。 「为什么呢?算是一见钟情吧?」 「也许是从娜娜伊那里听说了关于你的事吧。」 「啊,对喔,她们的房间就在隔壁嘛。」 「奈露莉也说过啊,说你是『瓦吉的第一个朋友』。」 就算听了她们的说法,我还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光从奈露莉等人口中得知的情报就会对我产生好感。那个伊=舞该不会是个很容易被外来资讯牵着鼻子走的女生吧? 「就是这么回事。」 ○像是已经完成交涉般吐出这么一句。 「你快把信打开来看就会明白了。」 ▽说完后,○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只粉红色的信封。 哇啊,好小好~可~爱~喔! 不过,未免太厚了吧。 接过信,我确实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 「打开来看看嘛,快点快点。」 信封里的东西说话了!脑海瞬间窜过这个疯狂的想法,原来是○啊。 「我们两个使者的任务就是要看着你打开这封信、读过内容喔。」 ▽盯着我的眼睛这么说。 如果我不把信打开来看,似乎就离不开这里了。不管是我,还是她们。 但我却攥着信拖拖拉拉地没有下一步动作,于是气氛变得紧绷。 只能打开来看了! 没错,她们会待在我的身边,就表示里头装的不可能是炸弹或什么病菌粉末之类的。唔,虽然说打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可能性,但人家不都说恋爱中的少女就跟恐怖分子没两样吗?所以我才会…… 我没有使用拆信刀,直接撕开信封,里头装着摺叠的纸张。 「这、这个是……」 摊开一看,里头是一整面密密麻麻并排的文字。这是什么?经书?遗书?隐藏设定? 「这是千百八十三行诗啦,你不知道吗?」 ▽窥视着我的表情,「但她是用旧共和制语写的,所以你也看得懂吧?」 太长了!太恐怖了!要是把这封信全部看完,我一定会受到诅咒,不然也会因为眼睛过度疲劳而死掉! 话虽如此,我也无法直接拒绝说我不想看这封信。 愈是身陷困境,我的特异功能愈能彻底发挥。 「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们先走!」st sacrifice) 我推开理性,以站在世界尽头的觉悟面对眼前的▽和○。 「真的很遗憾,我没办法看这封信。」 我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可以再说一遍吗?」 直到前一刻还只是同班同学的两个人,居然摇身一变瞬间成了狂派(注10)。完全够资格当我的对手啊。 「我再说一次,我看不懂。这封信是用旧共和制语写成的,以我的语言能力实在没办法解读这么长的文章。」 「你没办法解读?」 「你不是本地居民吗?」 ○和▽怀疑地盯着我。哼哼,就算用你们的常识来定位我也无济于事啦! 「本地都是从国中开始学习旧共和制语的,抱歉啦。」 ○和▽额头抵着额头,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办?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如果他看不懂,我们也没办法硬逼他看这封信啊……」 很好,这下总算成功截断莫名其妙的爱恋电波了。接下来只要击碎信号来源就没问题了!这个时候就要借助外力啦! 「对了,我有一个好主意,不如你们来号召一个旧共和制语的读书会吧!聚集班上的同学,靠读书会加强我们的旧共和制语能力好跟上尤格斯老师的教学进度,不过这只是表面的说法啦。真正的目的是让我能看得懂这封信,甚至回信给她啊。」 注10 变形金刚中的反派。 「你有想看懂这封信的意思吗?」 ○的表情稍微明朗了一些。 我也以爽朗的语气回应。 「当然有罗!看懂这封信之后,我说不定就会开始恋爱了呢。」 「为什么要召开读书会啊?」 ▽扬起修整得相当漂亮的眉尾,「一对一的教学不是更棒吗?」 你说……一对一的教学吗……? ●当对方是你的同学时→「只要你有心还是办得到嘛,接下来就能靠自己解开题目了…………啊,对了,雷治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当对方年纪比我大时人「大人的(以下略) 「不,这还稍嫌太早了,突然就要我们两个人独处实在有一点……」 没错,这也是让我和吵架的班上同学得以重修旧好的好机会,这么一来还能拯救他们岌岌可危的成绩,那几个家伙一定会感谢我的! 「是吗……听你这么说,也许大家一起念比较好吧,娜娜伊也说过念书的事搞得她很头大啊。」 说的好啊○。 ▽却仍在思忖着。 「雷治,等你看得懂旧共和制语,你真的会看这封信吧?」 「我死都会看的啦——」 这当然是骗人的,把谎言当成武器和护具使用的作战方式不变。就算地狱来的鬼女把手伸进我的嘴里想拔掉舌头,我也非说谎不可。 「哇啊啊……雷治的嘴里……有两根舌头耶!」 「小傻瓜,那只是残像啦!」 对一点也不害怕堕入地狱的我来说,欺骗两、三个人类小姑娘就跟吃早餐一样简单啦。 ○和▽用眼神和远处的◇打了个暗号,便从位子上站起来。 「雷治,那我们约好了喔。」 「好——」 目送她们离开餐厅后,我无力地瘫在餐桌上。 怎么办?怎么又多了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得处理啊。 想要活着挺过这种情况就必须先强化我的战斗方式,为了拥有更强大的攻击力,我必须折损自己的肉体才行(主要是胃啦)。 再加上第六节是尤格斯老师的旧共和制语课,我的心情沉重得彷佛就快要堕入地狱深处了。 三 午休结束回到教室时,看到◇坐在隔壁位子上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对了,她从今天早上就……不对,应该是从昨天就坐在我旁边了。 真是尴尬。 我们并没有多聊什么就到了第六堂的旧共和制语课。所有人都被点名罚站,重来一次坐下后,再度被点名又再站起来,第六堂课就这么结束了。 我忍不住对正把今天课堂上教过的内容整理成笔记的◇出声。 「那个,关于信的事……」 ◇抬头看着我。 「啊,嗯……」 她微微眯起眼睛,像是看到什么刺目的东西。 我伫立在她面前,背对着窗户。 「对不起,我真的看不懂……」 虽然她坐在椅子上,但要跟◇面对面说话还是让我觉得很害羞,于是我的视线也直视前方比平时放得更远。 ◇的头冠在视野一隅轻轻晃动着。 「不,我才该跟你道歉,突然写了那么长一封信给你,你一定觉得很诡异吧。」 就是说啊。我也很想老实说出心里话,但你的使者就是不允许嘛。 「都怪我对本地的了解不够深。因为在我的国家,不隐讳地坦然说出自己真正的感情是种美德。」 「喔,原来如此。」那样的国民属性跟靠谎言和妄想堆积而成的我根本完全不相容嘛,「我也得更努力学习旧共和制语才行啊。」 「我觉得举办读书会是很好的点子。如果能有多点时间让我教你,你的功课一定也会进步很多的。」 学生的本分就是用功念书,但丢下这么重要的大事,究竟是打算做什么呢……?下星期即将播出「可悲的雷治!被夺走的纯洁!」敬请期待!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得到她的谅解,接下来就是要让大家一起参与读书会了!正当我想跟其他人说一声时,才发现教室里早已人去楼空。 「那些家伙未免太早回去了吧……」 居然把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十几岁男女留在放学后飘荡着酸甜氛围的教室里……不行,除了回忆之外好像还会发生很多不该发生的事呀! 我随手将课本用绳子系紧,从座位上站起身。 「读书会可以从今天开始进行吗?」 「嗯,可以啊。」也许是我起身的姿势有哪里怪怪的,她不由得笑了一笑,「就在我的房间举办吧,如果来了很多同学,也可以借用宿舍塔的交谊厅。」 我收集了全世界的熊熊热血,把自己化成能量弹、一鼓作气冲出了教室。 在从教室塔返回宿舍塔的大批学生人潮中,我马上就发现有根青蓝色的羽毛饰品在前头轻轻摇晃。 「喂,前面的几位男孩,你们先等一下啊!」 在我的呼唤下,瓦吉、萨嘉大人和亥金都回过头。在其他的背景角色前,个个都露出一脸苦闷的不幸表情。 我向他们提起了读书会的事(关于◇的信当然就当成秘密藏在自己心中罗)。 第一个上勾的,果然是萨嘉大人。 「雷治,你挺有两把刷子的嘛。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攻掠帕英教国了。」 不,真要说的话,这应该算是单方面的防御战。顺便跟你们说声恭喜,因为你们都被我选中成为援军罗。 「不仅可以学习旧共和制语,还能和女孩子交流感情。真是一石二鸟的了不起作战策略呢。」 「糟糕了啦!我要是不小心迷路跑进殿下的房间该怎么办啊?」 「瓦吉,你冷静一点。宿舍塔的房间不管哪一栋都是一样的啦。」 亥金开口。 这个大白痴。到现在还没发现女生房间的特异性吗? 「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了!」萨嘉大人突然大叫一声,「我先去图书馆预约阅览室。」 「为什么?难得可以进入女生宿舍耶?」 「每次都去她们的房间,你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这么有意义的活动,当然得尽力不断延长时间才行呀。」 话才说完,萨嘉大人已经冲向另一头的人群中。 「他真的很细心耶。」 亥金相当感佩地喃喃说着。 「比起国王的身分,他的个性好像更适合当一名侍从呢。」 完全不提自己是个粗心的失格侍从,瓦吉哈哈笑了几声。 萨嘉大人预约的团体阅览室是设置在地下书库旁的其中一间,应该是考虑到教学课程中会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才特地建造的吧,里头还备有长桌和小黑板等等。与给人漠然疏离感的严肃书库形成强烈对照,室内装设柔和的灯光。 一年十一班除了卡蜜蕾之外,所有同学都到齐了。 「她说想以自己的方式念书,所以不参加。」 ◇露出一脸歉疚的表情。噫,那个女人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忍不住在脑内小剧场中愤恨地咬紧了手帕。 ◇从袋子里拿出字典和参考书,一本本摆上桌。 「跟文法有关的问题就问伊=舞吧,我跟哈紫部是以自己的方式念书的,不太会教人。」 ▽嘴上这么说,但摆在她手边的字典页角都已经变黑,想必一定很常使用吧。 不知为何奈露莉也带了个大包包。 「为了庆祝第一次举办读书会,就让夏立克的圣光……」 说话的同时,她也从袋子里拿出一支看起来脏兮兮的蜡烛,「希望大家的学问都能有所精进,就让我们好好祷告……」 正当她准备接过瓦吉毕恭毕敬递上的火柴时,看不下去的我从她手中一把夺过蜡烛。 「你想干么啊?」 「为了让大家都感受到念书的气氛,我要点燃用海象油脂作成的蜡烛啊。」 奈露莉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笨蛋,图书馆里禁止点火啦。」 我话才说完,她立刻拍了拍双手。 「那可是已经绝种的海象蜡烛耶,已经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 「谁管你啊,快把这东西收起来啦。」 我把蜡烛交给瓦吉。他一闻到蜡烛的气味就浮现一脸恍惚的表情。对他来说,这支蜡烛大概是相当贵重的物品吧。 「那么,就用歌声和舞蹈来祝贺今天这个好日子吧。」 奈露莉边说边整了整领口的蝴蝶结。 「不需要啦,又不是什么贪污政治家的读书会,那种娱乐消遣一点必要都没有。」 我稍微加重了语气,奈露 莉气得鼓起脸颊,又用手掌遮住。虽然不晓得她在搞什么,但这应该是生气的表示吧。 「那么,就来复习到目前为止上过的地方吧。」 伊=舞这么说。 「这个,四分半过去型的,不规则变化,很难。」 米卡翻开课本第一页。 「四分半过去型只会在定规句时使用,在我们的国家不叫不规则变化。只要记得是从古书上衍生而来的就行了。」 伊=舞把课本推到米卡面前向她解释,这时秀娜也把身子倾向前。 「系助词的过去完成型有规则可循吗?」 「依照系代名词的种类,只会在过去分词的句尾产生变化而已。」 亥金挥动手中的红笔。 「第三页例句二出现的所有格是什么意思啊?」 「这里要注意的是动词,『拉拢』是活用诱使的动词,一定会伴随着所有格的代名词。出现这种句型时用不着特别翻译出来,这是旧时代女作家所写的依恋几年,用不着想太多。」 伊=舞对旧共和制语确实很有一套。 对于我们的每个提问都能反射性地回答,也不忘给建议,教我们要怎么克服课业上遇到的困难。想像着她如伺跨越学习的障碍而深感佩服的同时,我也对曾有过「说到旧共和制语,我就赢定了嘛」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汗颜。 不知不觉间我的课本上已经写满注解,也已经逐渐能辨别只会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还得加强单字的记忆练习才行。」 一个人持续为我们讲解课文内容的伊=舞一点都看不出疲累的样子。 「这种事得靠自己吧。」 ▽在一旁冷冷地开口。 「那就由我来做一份单字测验吧,每星期一次,一次一百题,明天之前我会先拟好一百个单字题。」 听伊=舞这么说,奈露莉和瓦吉忍不住对看一眼,「那啦——」发出微弱的呻吟。 「照这样的速度进行下去,两个星期内就可以把课文内容全部翻译完了。今天就先念到这里,最后选本书翻译看看吧。」 走出阅览室的伊=舞背影就我看来好似浮现出一张恐怖的鬼面。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我们一行人为了解决民生问题来到餐厅,因为时间太晚,整间餐厅就跟被我们包场了没两样。 明明没有任何人询问,萨嘉大人却主动聊起了其他班级女生的各种八卦。像是对这一类话题总滔滔不绝的萨嘉大人感到无奈般,亥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是来这所学校物色老婆的吗?」 萨嘉大人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虚伪笑容,「我不否认,毕竟能和妻子一同创造学生时代的回忆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吗?」 边说他还边对他老婆微微一笑,却被秀娜不屑地打鼻腔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伊=舞的父母也是在这所学校认识的呢。」 ▽的发言让在场所有人瞬间陷入一片静默。坐在她身旁的○则露出鬼鬼祟祟的奸笑直盯着我。和伊=舞之间的关系要是被戳破就完蛋了。不要看我啦!你这个色鬼、爱捕风捉影的臭狗仔! 「嘿,那真是不错呢,你会来到这里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还有,比哥哥更,胜一筹的人呢。」 「邂逅啊……我能进高中念书真是太好了。」 「喂喂喂,想知道伊=舞的父母是怎么开始相恋的人只有我吗?」 就算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下,伊=舞仍保持一贯的平静。 「虽然不同班,不过爸爸们和妈妈的课外活动是一起的。」 「爸爸们?」 瓦吉捕捉到一句不可思议的单宇。 「断奶!」(注11) 我不由得在心里描绘起这种终极的还愿方式。不惜远离乳房的人,究竟是许下了怎样的愿望啊? 「你们的国家是一妻多夫制吗?」 萨嘉大人的问题让伊=舞忍不住歪了歪头。 「唔……不是的,不是这样。我想应该算是一夫一妻制,只是爸爸的朋友也叫爸爸呀。」 「妻子的老家会连丈夫的朋友一起养唷。」▽补充道,「不过孩子这边倒是没有区分爸爸的专门用语。硬要用标准语来解释的话,大概就是『和妈妈同居的爸爸』还有『住在其他地方的爸爸』吧。住在其他地方的爸爸当然也可能会拥有另一个家庭啦。」 「未免太复杂了吧?如果在本地实行那样的制度,肯定会因为继承的问题产生很多麻烦。」 注11爸爸们(父たち)与断奶(乳断ち)的日文发音相同,皆为chichitachi。 亥金说出自己既感想。 「让孩子继承传统原本就是父亲的工作,爸爸的数量当然是越多越好啊。」 ○以一副对异国人的无知深感厌烦的口吻回应。▽也在她的身旁不停点头。 「我们帕英教国之所以能成功保有传统的文化、又能让经济不断成长,就是这样的社会制度带来的恩赐。孩子在爸爸们的接待室成长茁壮,所谓优越的思想和艺术性就是从这样的共同体中缓缓生成的。」 「伊=舞的爸爸……伊=舞有几个父亲呀?」 从奈露莉口中吐出的疑问,大概连她本人都觉得怎么听怎么怪吧。 「两个,他们从还在这里念书时就已经是好朋友了。」 做出回答的伊=舞脸上表情比为我们上旧共同制语时还要神采奕奕。 「那另一个……没有住在一起的爸爸平常都在做什么呀?他应该也住在帕英教国内吧?而且不管是一个还是几个,能养一个不是家人的成年男子也太厉害了吧?」 从一夫多妻制国家来的秀娜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因为我妈妈家正好有几片油田,可以帮忙投资爸爸的事业所需要的资金。没有跟妈妈住在一起的那个爸爸经营足球队、飞机工厂还有少女歌剧团。他啊,主要的工作是和孩子一起玩,但只要天气一放晴,他就会到附近的采石场寻找恐龙化石,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爸爸呀。」 「喔,我发现以梦想为雏型的舞台了!」 瓦吉的声音显得无比雀跃。 「殿下,看来瓦吉已经决定好以后要从事什么工作了呢。」 娜娜伊一脸认真地向主人报告。 「虽然很寂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奈露莉轻轻捣住胸口,低垂着头。 「伊=舞的对象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就只剩下雷治了吧。大家都知道雷治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同时也是我的好朋友。怎么样啊,伊=舞?就和雷治以结婚为前提,再多一个……」 我狠狠朝得意忘形、说个不停的瓦吉瞪了一眼。真不晓得这家伙是直觉很准还是单纯的白痴…… 「别这样啦瓦吉,你突然说这种话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对吧,伊=舞?」 干得好啊,萨嘉大人。不过,最感到困扰的人其实是我才对。 「可是啊,伊=舞家还算好的呢。」○接着开口,「不管怎么说,你爸爸还是常常陪你啊,哪像我那个爸爸一个月只会寄一封信过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时候假装若无其事听过就算了。「工作吗?」米卡却提出了如此单纯的疑问。 「嗯,他的工作是负责利用人头公司购买能转变成兵器的违禁品,所以经常得出国。」 ○平静自然地泄露了国家机密。 「哈紫家还有其他六个爸爸,哪会觉得寂寞啊。像我家除了一个人之外 全都待在集体劳动所里,一年只能见一次面耶。」 ▽大剌剌地吐露了侵害人权的事实。 「真是美好的国家,我也跟陛下一起搬过去住吧。」 秀娜的眼神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萨嘉大人露出那种被逼急的狼狈表情。 「喔喔,这样的话,就大家一起去吧。」 瓦吉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虽然很寂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奈露莉按着胸口,轻轻点了点头。 四月四日和五日(第五、第六曜日) 「喔~我的朋友,你是来探病的吗?」 一 早晨出现在餐厅的奈露莉一副落魄憔悴的模样,这又是另一种风情了。 嘴巴和眼睛都半开着,可能是鼻水流出来的关系,只见她频频拿手帕擤鼻子,头顶的发髻摇摇晃晃,脸颊还残留被什么压过的痕迹。 「我坐在书桌前睡着了,就这样睡到早上。」 奈露莉无精打采地边解释边嚼面包。 「殿下,要是搞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尽量不要熬夜吧。」 瓦吉难得会用这种劝诫的口吻说话。 「可是,我得更努力念书才行。」 说出这句话时,奈露莉的鼻水也流出来了。 「用功上进是件好事,但做什么都有一定的极限啊……」 「我要念书,极限什么的就靠毅力来跨越。」奈露莉鼻子下挂着鼻涕。 瓦吉可能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吧,有些粗暴地把手里的汤匙扔了出去。 「娜娜伊,殿下要是感冒就是你的责任。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服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殿下熬夜了呢?」 娜娜伊完全不把瓦吉当一回事,只是静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她看起来容光焕发,很明显是比她家主子更早就寝,过着健康又规律的生活。 「瓦吉说的没错。」伊=舞也开了口,「照你越样的方式念书,可是撑不了三年的唷。」 奈露莉鼻子下挂着鼻水,「若想赢过你,我就必须这么做才衍,因为我只有三年的时间。」 「赢过我?什么意思?」 伊=舞停下压扁面包的动作。 「就是旧共和制语哈啾!」奈露莉打了个喷涕,「你花了许多时间融会贯通的知识,我必须在三年内学会才行。」 「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学问跟输赢是没有……」 冷峻的视线瞥向还想说些什么的仆人,奈露莉的鼻子下挂着一条鼻涕。 「我想赢过所有人,不管是伊=舞、哈紫、索可还是卡蜜蕾。这就是竞争,我和可以跟在专门教师身边学习的你可是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被一路垂到桌面的鼻涕强大气场压制住了,瓦吉也陷入沉默。 奈露莉说的是再基本不过的事。当课业上只有愚蠢的仆人一同学习时,根本别指望会有什么努力上进的动力。 (但是话说回来,奈露莉这个女生还真是有趣耶……) 奈露莉小小的身体里潜藏着难以想像的不服输性格,也许是在人类世界中没遇过什么好敌手的关系,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漠然不安,竟能动摇我的情绪。呵呵,我中意你。就让你成为我的影子吧(雷治2型)——我正想这么告诉她时。「你们在做什么啊?」却被某人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卡蜜蕾手里拿着托盘,低头看着我们这一桌。 「哪有什么,就正在说……不对啦,是在对你作出开战宣言啦!」 我试着把无处可发泄的心情往卡蜜蕾身上丢,却被她毫不在意地彻底无视。 「要不要坐下来一起用餐?」 萨嘉大人马上为卡蜜蕾搬来一张椅子。 「谢谢,不用麻烦,我一个人吃就行了。」 她淡淡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你们看到她的托盘了吗?一定是因为吃太少觉得很丢脸,才不敢跟我们一起吃早餐的啦。本地居民还真是从一早就优雅又高尚啊。」 奈露莉前言不对后语胡乱解释着,瓦吉和娜娜伊只能不断点头表示认同。 第六节课结束后,在读书会开始之前我想先回宿舍塔整理一些东西,卡蜜蕾却来到我的桌子前。 「快点整理一下,要走了喔。」 「走?去哪里啊?」 听到我的问题,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你没去看大布告栏吗?我们要去委员会啊。」 午休的时候我的确有经过大布告栏,但完全没注意到上头有贴什么消息,倒是看到了奈露莉的毛内裤。谁叫她在餐厅的椅子上坐没坐相、抱膝而坐啊。 「啊,抱歉。(除了毛内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真是的……谁叫你老是在发呆。」 我哪有老是在发呆。「雷治同学最好色了!」像现在,我可是正拚命地安抚那个在我脑海里指责我的眼镜女孩呢。 「雷治,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喔!就是啊。「雷治最好色了!」直接舍去称谓的叫法似乎也不错呢。 嗯?要是把刚才的想法说出口,说不定就能get到卡蜜蕾亲口对我说「雷治最好色了」耶! 「不理你了,我先过去。」 卡蜜蕾丢下盯着摇晃不已的好色天秤看得入迷的我直接走出教室。「啊,等我一下啦……」我也只能断断续续哼着轻快的旋律地紧迫在她身后。 我们爬上委员会塔的八楼,参加所谓的「新生委员会」。在审查委员会时曾见过面的三年级生磊穆坦负责主持会议。 这场聚会是为了帮一年级的新生委员做好参与自治委员会的准备而召开的。呃~怎么样都好啦。你们以为我很闲啊!如果那件毛内裤是奈露莉亲手织的,我还得忙着以数学的角度计算偷看价值到底该增加还是减少咧!要是从冬天才开始着手进行就太迟了啦! 无视我如工蚁般的努力,一年一班的委员们开始自我介绍,顺便简单地说明一下班上的状况。 我们班根本用不着多作说明啊。因为我们是感情超好总是笑咪咪的班级嘛,除了某人之外。 现在正好轮到那个某人说话了。果然如我所想,对于班上的事她几乎没有多作评论。好啦好啦,你最清高,行了吧。 接下来换我了,就把有的没的事全都一股脑说出来吧。这所学校地底下的秘密通道其实可以通到每一座高塔喔!我国中时的绰号是「苦艾」!胸部迪斯可早就开始召唤恶魔计划了!为了让自己的右手变成毒手,我试着把手浸在毒汁里,隔天早上睡在我身旁的爸爸就死掉了!就是这样啦,我已经毫无保留全部说出来了。 「你们的读书会上,夏立克那些人——尤其是那个王太女奈露莉的情况怎么样?」 还真是有够俗气的问题。好啦好啦,没用的人就是没用的人,我都知道啦。 「奈露莉对学习很热衷,竞争意识很强。不过另外两个人倒是看不出这样的倾向,应该不能算是夏立克人的共同特征。」 磊穆坦把我的回应一一记录在记事本上。 「夏立克人和麦尔曼基人之间的关系如何?」 「他们处得不错,感觉上是没有敌对意识。」 「原来如此。短短四天就能查出这么多事真是太好了,继续跟他们周旋下去吧。」 「知道了。」 被夸奖之后,我的部分就算结束了。 等一下? 查出这么多事?查出什么事?奈露莉的事吗?还是所有王国子民? 我又想起萨嘉大人说过的话。 「委员会是为了本地居民而成立的组织。」 不对,这所学校才不是那样。八高自治委员会是本地居民的学生为了监视王国子民的学生而成立的组织才对。 真是太差劲了。 好奇怪,我明明只是开开心心地参加读书会而已,为什么却像个间谍似的。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班明明是感情超好大家都笑咪咪的呀…… 「雷治!喂,雷治!」在卡蜜蕾的呼唤声中,我才回过神,「雷治,下星期之前要交出来的报告,你都听清楚了吗?」 磊穆坦和其他的一年级委员都已经 整理差不多准备离开了。 「啊,抱歉,是什么报告啊?」 卡蜜蕾把她的记事本递到露出一脸讪笑的我面前。 我乖乖把报告的题目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忽然觉得喉咙有些乾。 「最后离开的人别忘了关灯喔。」 磊穆坦的声音彷佛某种讯号,刹那间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 我把已经抄好的笔记本还给卡蜜蕾。 「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卡蜜蕾突然把脸凑近。哇啊,接吻危机要降临到我身上了! 「能赚到分数真是太好了呢,你这个傻子。」 丢出这句话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留下半眯着眼的我呆呆伫立在原地。 二 隔天,奈露莉没有来上课。 听娜娜伊说,她好像是发了高烧在昏睡。为什么娜娜伊没有留在宿舍里照顾她呢?瓦吉一开口逼问,侧腹立刻吃了一颗中量级的逆袭拳头,让他不得不保持沉默。 这一天没有旧共和制语课。 默默听着老师讲解课本内容的课堂实在很无聊,就像少了点什么,但也不至于会让人烦闷到恨不得立刻冲出教室。世界上没有哪种无趣会索然无味到让人大发雷霆的。我安静地听老师讲课,应该多少能为考试赚进一点分数吧。 「能赚到分数真是太好了呢。」 卡蜜蕾说过的话仍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 这是那群傻愣愣的王国子民无缘拥有的才能吧。我对他们有所隐瞒,却也因为他们的关系,赚取有利于我的分数。 不由得嫉妒起正在宿舍塔里呼呼大睡的奈露莉。如果我能拥有像她一样的上进心,一定就能找出自己为什么要靠这种狡诈的手段赚取分数的理由吧。 放学后的读书会因为顾虑到奈露莉的状态而休息一天。 我拿着用来移动盆栽植物的小铲子,往温室的方向走去。 温室里除了农艺队的队长之外,还有另一个我没见过面的人。 「雷治,你来了呀。」 队长还记得我呢。 另一个男生原本坐在椅子上翻阅一本厚重的书,听到队长的声音也跟着抬起头。 「队长说想加入我们农艺队的人就是他吗?」 「不,还不知道他想不想加入啦。」队长笑着,「雷治,这是沙黑姆·撒汉姆基,我们农艺队的会计。」 名叫沙黑姆的学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与我互握。 「请务必加入农艺队,我们会把田地全部借给队员使用喔。」 「真的吗?」 「没错,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我们农艺队的私有地。」 哇啊,居然拿出这么好的条件跟我谈价!说不定还能跟我脑海里的花田配合一下发展成混合农业呢! 「你如果想种热带植物可以使用这间温室,这里随时都有准备煤油暖炉好让植物度过冬天。」 「不过很花钱就是了。」 队长耸耸肩笑道。 环视起温室里的环境,我的视线立刻被搁在墙角包装袋上的字体吸引。 (好棒喔,居然有这么多化学肥料和杀虫剂……) 只在目录上看过的化学制品正随意堆放在一旁。我忍不住蹲下来,仔细查看起上头的成分表。 「你有兴趣的是那个啊。」沙黑姆忍不住笑了起来,「后天——也就是下星期的第一曜日,我们要去园艺专卖店,你要不要一起来?」 「专卖店?我们可以离开校园吗?」 我想都没想过巨然可以离开学校,着实被他的说法吓了一跳。 「可以用农艺队的名义申请外出。个人的话通常是不太可能放行,但用购买课外活动必须使用的物品当理由的话就没问题了。」 队长在被书本淹没的桌面上翻找着,「这里有商品目录喔,你要看看吗?」 「只要现在加入农艺队,就能跟我们一起出去,还可以用队上的预算买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我实在没办法拒绝沙黑姆执拗的劝诱。只有在老家后院打造过小小花圃的我,当然不可能放过能一举提升园艺等级的大好机会,更何况还能离开学校到外头去。 「我要加入。」 我话才说完,效率极高的队长立刻拿出一份入队申请书递到我的面前。 「那就先把这张单子填一填吧,你可以使用这张桌子。」 队长边说边捧起一叠如小山的书,清出一小块桌面给我。我借了椅子和笔,坐在桌前填起入队申请书。 (这么快就决定这种事真的好吗……) 沙黑姆又坐回椅子摊开他正在看的那本书,在他对面摆着一盆绽放得娇艳欲滴的白花。 「五色花都盛开了呢。」 听我这么说,沙黑姆微微抬起头,「很美吧?」 「美极了。」 「那是我养的原种五色,只有你跟队长两个人称赞过。」 沙黑姆勾起嘴角这么说。 队长也跟着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我们社团中比较多人种谷物,种花的只有我和沙黑姆两个人而已,你都种什么呢?」 「我也是种花。比起能吃的东西,我更喜欢只是为了让人欣赏而存在的花草类。」 我说出自己的答案后,队长和沙黑姆下意识地对看了一眼。沙黑姆站起身来。 「你带几枝五色花回去吧。」 「咦?不用了啦,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没理会我困惑的婉拒,沙黑姆从口袋里掏出剪刀,试了试锋利度,「你就收下吧,现在正是开得最美的时候,就算剪下来也能活好几天。」 他剪下三枝五色用报纸卷起来。纯白的花瓣上染着红色、黄色、橘色和紫色斑点。同样是五色,每朵花却绽放出只属于自己的美丽姿态。 忽然间,我想起了奈露莉。对了,就拿这束花去探病吧。像萨嘉大人一样也很帅气啊。 我诚心地向沙黑姆道谢。 第二宿舍塔的宿舍塔委员一看到我捧在手里的花束,脸上立刻勾起一抹奸笑。 「今年的新生还真是积极啊。」说完便拿起话筒,「说吧,你送花的对象是哪位小姐呢?」 「不是啦,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我摇了摇头,但她脸上的戏弄表情并没有消失。 说出奈露莉的名字后,她就用内线电话在塔内播放我来访的消息。在有人来接我之前,我只能在柜台前静静等候。 眼前的这位宿舍塔委员就是之前新生欢迎会时萨嘉大人送花的对象。既然我手上也有能让自己更有女人缘的秘密道具,不如就化身成战神展开大规模攻击,这么做应该没关系吧? 「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收下一枝……」 我观察对方的脸色怯怯开口,宿舍塔委员脸上却再次浮现嘲弄的笑意。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样奈露莉会吃醋吧?」 「不是啦,就说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了,真的啦。」 我只好闭上嘴巴继续等待。 「喔~我的朋友,你是来探病的吗?」 从楼梯那头出现的竟然是瓦吉。 「瓦吉,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这还用得着说吗?我当然是来照顾殿下的呀。」 照顾?这家伙吗? 「啊,你带花来啊?」瓦吉喃喃出声,「我想殿下应该不会觉得开心吧。」 吵死人了!像你这种一点都不懂得 花朵美丽的家伙只要用人造花装饰就够了啦! 我跟在瓦吉身后来到奈露莉位于十一楼的房间。 奈露莉的房里又闷又热。 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地板上覆着一层软绵绵的奇妙垫子。因为瓦吉在门口脱了鞋,我也学他的动作把鞋子脱掉。本地没有只穿着袜子进入别人房间的习惯,我还真有些害羞。不过如果是除了袜子以外全身脱光光的「只穿着袜子」我倒是觉得wele而且还i"m ing唷。 房间中央摆了一个粉红色的巨大星型艺术品。奈露莉装扮成变态海星女的模样从星型艺术品中露出一张脸。虽然她紧闭着双眼露出相当痛苦不适的表情,但在这种搞笑的变装状态下,我实在挤不出半点同情。 娜娜伊就坐在海星脚边。身旁的托盘上不知为何还摆了一堆如小山的面包。 「殿下,雷治来看您了。」 娜娜伊边说边咬了一口面包, 「喔喔,在我这么虚弱的时候特地前来探望,真是令人开心啊……」 睁开眼睛试图坐起身的海星原人奈露莉一看到我就「那啦——」大吼一声,然后又倒回地板上,「不要带花来啦!我可是病人耶!」 居然拿生病当藉口,这个没用的家伙。干脆由我来帮你动手术吧?只要有肥皂和剃刀,就可以把你这个患者给…… 「你……不喜欢花吗?」 我拚命压抑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 「讨厌啦。」奈露莉仰首瞪着天花板嘶声道,「那种从土里长出来的东西脏死了。」 「嘎啊?你瞧不起农民吗?那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吃面包了,也不要吃蔬菜和水果了!」 「果实的话,就算吃进肚子里也没关系。但王族是绝不会踏进田地里的,土壤底下是死者的世界,双手被土弄脏的人会失去进出祭祀神明场所的资格啦。」 奈露莉似乎对自己脑袋瓜里偏激的思考模式一点也不存疑。 (这家伙面对一堆面包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说那种屁话……) 娜娜伊又从面包山里拿了一块送进嘴里。 「我无所谓,在训练时就常常听令挖掘战壕了。」 瓦吉也跟着吃起面包。 「我家本来就是农奴。你想想嘛,我的名字也很有本地的风格吧?我的祖先大概是在大奈露莉东征时被抓的俘虏吧,夏立克王族并没有农业文化呢。」边说还边拿了块面包递给我,「雷治,你也吃吧。」 「不,我不吃。」 我把面包推回去,这样的举动让瓦吉露出一脸困惑,「你为什么不吃?」 「因为我不饿啊。」 「不,还是吃啦。」 「不要啦。」 「我叫你吃啦。」 「就说我不要了嘛!」 我和瓦吉互相把面包推来推去。 「不吃的话,你是来干么的?」 吃着第三块面包的娜娜伊向我问道。 「来探病的啊,不然还有什么?」 「如果你也希望殿下早日脱去那身病服,就把这盘面包给吃了。」 瓦吉仍不死心,硬是想把面包塞给我。 「奈露莉的病跟面包有什么关系啊?」 「别问那么多,吃就对了。」 「吃啦。」 娜娜伊的声音已经隐约透露出杀气。无奈之下,我也只好乖乖把面包塞进嘴里。 「好吃吗?」 「好吃啊,当然好吃,这些面包怎么会不好吃。这可是农家子弟努力种植出来的小麦制成的面包耶。」 听到我的回答,娜娜伊满足地点点头。 「殿下,你觉得怎么样了?」瓦吉对奈露莉关切的询问,「要吃面包吗?客人也觉得我们的面包很好吃呢。」 躲在海星里的奈露莉坐起身,没一会儿又倒回去了。 「我还不太想吃,再等一下吧。」 「只差一点点了。」 瓦吉转过头对我和娜娜伊这么说。 这是什么咒术吗? 我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虽然和他们面对面盘腿而坐,但心情却怎么也没办法平静。因为房间里看不到半张椅子,我只好坐在空置的床上。上头还能看出睡过的痕迹,被窝鼓成一座小山的形状。愈是盯着那个洞穴,我心里愈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断涌现出来。 这个洞穴的另一头说不定有个不可思议的王国存在呢。就让我们稍微钻进去探险一下吧! 我右手拿着面包、左手握着生长在热带河边的花朵,潜进奈露莉的小小洞穴中。不过短短一瞬间,我已经成功破解八高的七大不可思牺「女孩子身上总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之谜了。 「喂,你在做什么啊?」 外界传来呼唤。 「不要管我啦,我现在正在实行本地的感冒治疗法。病痛的神明啊,请快快现身吧。」 我潜入洞穴更深的地方。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我的脸颊,原来是一只卷成一团的袜子。 「快看啊!这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呢!」 「好了,你快点出来啦!」 有个家伙想把我拉到外面去。不要你们管,就放我一个人啦!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跑到什么地方去,好恐怖啊,还是请你紧紧抱着我吧!就在两种背道而驰的感情快要撕裂我的身心之际,被窝被掀开了,刺眼的光芒从天而降—— 「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吗……」 我还迷失在异世界里,但娜娜伊型的怪兽已经一把扯住我往下拉,害我摔到床底下。我一边保护着怀里的鲜花边吃面包,不期然地与奈露莉四眼相交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奈露莉,我跟你说一件事……」我轻轻地把花摆在地板上,「你的被铺很潮湿,最好拿出去晒一晒。流汗之后就要勤劳一点把贴身的衣物换掉。觉得热的话可以先穿少一点,但只要一觉得冷就要马上加衣服。与其把冰枕贴在头上,不如放在腋下效果会更显着。食物要选容易消化的,更不要忘记随时补充水分,这就是本地治疗感冒的方法了。」 「太长了,我记不住啊。」 奈露莉抬起因高烧而红扑扑的脸颊对我笑了笑。 这时塔内的扩音器传来宿舍塔委员告知萨嘉大人来访的声音。瓦吉下楼去接人了,但没多久又发出哀号冲了回来。 「瓦吉,怎么了吗?」 「花……有花…………」 萨嘉大人带着妻子与妹妹出现在奈露莉的房门口。手里还捧了一把特大的花束。 「唷,奈露莉,你的身体还好吗?」 「那啦——」 奈露莉扭曲了表情尖叫。 「萨嘉大人,你还真是卯足了劲耶。」 我站起身,像要把身体整个埋进花束里,用力嗅闻着花朵的馨香。 「雷治,你看看。这束姬帚很棒吧!」 从花束里冒出两根穗轴。确实如萨嘉大人所说的,实在美的不得了。 「好,就把这个插在奈露莉头上,把她打扮成梦幻王国中的小兔子吧!」 我的提议让奈露莉暴跳如雷。 「不要这样!不要拿那个东西靠近我!」 就算奈露莉拚死抵抗,但身上套着仰躺姿势专用的海星布偶装,她只能徒劳无功地发出咚睫啪嚏的声音而已。 就在这时,「唷,你们好啊。」亥金也打着招呼走进来了。 「听说奈露莉感冒丁呀?」 「你也是来探病的吗?」 「没错,说到治疗感冒,我们各尼多克城都会用葱塞进屁股里喔。你们看,我 还特地去餐厅要了一根来呢。」 「不要这样!快点住手!娜娜伊,快把这些人的脖子全部扭断啦!」 奈露莉不断发出咚哒啪哒的声响,同时还像老鼠烟火一样狼狈的四处逃窜。 「喂,你们从刚才就很吵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双手缩在棉袄里的卡蜜蕾站在门边露出一颗脑袋窥探房里的动静。 「卡蜜蕾,你看有花耶。」 「吃面包啦,快一点。」 「抱歉抱歉,就让我用这束花聊表歉意吧。」 「嗯?葱到底是要塞进屁股里还是喉咙里啊?卡蜜蕾,你记得吗?」 「啊啊,你们真是吵死人了!」卡蜜蕾气得大叫,「雷治,你到底在干么啊?」 「啊啊,帮忙拿个花瓶过来。说到花,当然是愈多愈美啊。」 我被花粉团团围绕着,这些花精灵真是的,喔呵呵、喔呵呵…… ○▽◇也跑来为奈露莉献唱治愈病痛之歌,回过神来时,班上同学几乎全都到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四月六日(第七曜日) 「那是因为我是『王之子』啊。」 一 从梦中醒来时,我忽然下定决心要提倡「小舞舞主义」,四月六日将会以「小舞舞主义日」之名存留刻划在历史上,如果有近视的话,也可以说今天是奈露莉回来上学的日子啦。 (哼,真不晓得活也活不过百年的人类留下历史到底有什么意义……) 心中淡漠的对这种事彻悟也断了念,我垂下视线重新审视起旧共和制语专用的笔记本。嗯,今天的预习也做得很完美。 坐在我身旁的奈露莉正为了等一下的旧共和制语课而努力构筑防线中。像是亲手制作的动词活用表、文学年表和关系年表都分别贴在娜娜伊的椅背后头,或是老师的视线注意不到的课桌阴影处。桌面上除了字典之外,还堆了其他各种不同的书。因为老师可能会提出课本上没有的问题,才特别准备以防不时之需吧。 不愧是我认可的劲敌,毫不在乎地表现出就是想赢的态度,根本是个暴露狂嘛。流窜全身的这种疼痛感,究竟已经几千年没有过了?呵呵……就怀抱着感恩的心,用你的双眼好好见证我的实力吧! 明明都鼓足了劲,但旧共和制语课却是以「说到以前的学生啊,那些兔崽子老是在玩……」之类的闲聊话题揭开序幕。已经搬出禁忌的力量等待一举爆发的我也因此有些手足无措。 来吧,老师!舍弃跟过去的学生有关的记忆,尽全力朝我攻来吧! 也许是我心里的想法传达出去了,老师特意询问大病初愈的奈露莉身体状况,同时也点她起来念第一段例句。就是这样,所以才说没办法对教师这种人掉以轻心啊。 我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这一段完全在我的预习范围内。我念得出来。我也念得出来啊! 奈露莉同样也流畅地念出例句与翻译文章内容。 「救命啊!是猫又啊(注12)——法师大叫,猫又麻亚喃喃自语着:『被你发现了喵,人家要被主人骂了喵』……」 这次老师没有辱骂,而是直接提出问题。 「奈露莉,你知道这篇文章是出自哪里吗?」 来了!这种超乎常规的询问!可是,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在读书会上讨论过了! 「是的,这是《徒然频道》的第七七四八九段。」 「作者是谁呢?」 「毒……呃,毒什么来着……」 「是毒田兼好。」 娜娜伊适时帮了奈露莉一把。 注12 猫又为日本民间怪谈中的妖怪。 老师从正前方直视着分别坐在前后位置上的这对主仆。 「读了这一章之后,你觉得作者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谁想回答都可以。」 奈露莉眼神一凛,输人不输阵的立刻举起手。就连部下也会嫉妒的独裁者气质没有一丝遮掩地完全显露在她的脸上。 「主题是关于男主角的悲伤。因为爱妻的真实身分竟是过去养过但已经死掉的猫咪麻亚化身成的。遭到背叛是非常痛苦的事。」 「这只是表面的解读,你再把这个章节重新读过一遍。」 老师否决了奈露莉的解释,重新环视其他学生。 「还有人有其他想法吗?」 好,我也来试试看!总不能老是让奈露莉一个人装帅出风头啊! 「我!」我举起手,等不及老师指名就直接阐述自己的意见,「这个章节最重要的是猫又麻亚才对。外表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但脑袋却已经是超越人类年龄一百二十岁的猫咪老婆婆,这算是一篇物力论(dynamism)。在准备去参加猫咪集会时被村人发现,麻亚只能被迫放弃与人类之间的关系,那模样也可称作是近代社会中个人所拥抱的孤独感萌芽的象征。」 「嗯哼。」老师把课本挟在腋下,双手环胸,「你的解释挺有趣的,但太偏向批评了。希望你能把注意力放在原作的潜在问题上。」 「老师,我赞成雷治的看法。」瓦吉从位置上站起来,「麻亚被感触村庄实在太可怜了,虽然我是来到本地之后才读了这篇课文,但却是我的人生中看过最令人感动的故事了。」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存在,明明也没什么知识,却动不动就说出最什么的这种右派分子。 「这篇故事是不是从哪里衍生而来的啊?」 听萨嘉大人这么说,我也查起了文学年表。我说的文学年表就是奈露莉贴在她四周围的小抄啦。无视她发出「那啦——」的恐吓叫声,但她的字实在写得太小了,我根本看不清楚,这个派不上用场的没用家伙,「考虑到阅读者的观感,一开始就把字写得这么小实在……」(关系者论点) 「麦尔曼基王国也,有一样的,故事。可是,有点,不一样。不是猫,是狐狸。」 「没错,说到这部《徒然频道》……秀娜把手抵在额间,努力挤出脑海中的记忆。」 「我记得的确是搜集共和国里的民间故事,而且因为内容改来改去,已经不晓得哪种版本才是原版的真正内容了,跟索可借来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没有错。」老师大步走回黑板前。 「《徒然频道》的各个章节原本就是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所以每个版本都不太一样。这件事是在旧共和制的后期才被发现……」 「也就是说,中央委员会中的分权派为了增加势力和配合发展而成为学会的主流,我们谈论的却是地域学派与民族学派的研究成果吧?」 ▽提出看法后,「没错。」老师用力点了点头,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涂写。 「来举几个实例吧。像是与猫结缘里,叙述了被猫耍得团团转的江湖商人,这个故事起源于……」 老师的话题逐渐转向故事起源方面,再也没有回到课本内容上。努力在桌子四周贴满小抄的奈露莉都快哭了。牺牲睡眠时间努力预习的我也快哭了。打了个呵欠,我开始在脑海中主导昨晚梦到一半的色情梦境剧情。今天我一定要进到胸部地牢的最深处揉揉捏捏揉揉捏捏…… 旧共和制语课结束了,被坐在前方的卡蜜蕾拍醒时,我已经成为分不清虚构情节与现实世界的电玩痴呆症患者。 「怎么搞的?你们突然变得很厉害了嘛。」 没有参加读书会的她似乎对我们几个人在课业上突飞猛进的程度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我揉了揉眼睛答道。 「因为在读书会上就有念过了啊,你去问伊=舞就知道了。」 可是,伊=舞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可能又是去找老师问一些课业上的问题了吧,她到底还能有多认真啊? 这时娜娜伊也凑过来对有所存疑的卡蜜蕾宣扬读书会的好处。 「伊=舞和索克、哈紫都教得很仔细,比老师的讲课方式更让人容易理解。」 「娜娜伊说的没错。」奈露莉也加入话题。「不管是单字、文法、长文解读的重点她们都会仔细提点,不管怎样的问题也都能得到答案。」 卡蜜蕾露出怀疑的眼神盯着我们。 「就算你们这么说,这种事也没办法长久持续下去吧?像瓦吉,就是因为奈露莉参加了读书会,所以他才跟着参与的不是吗?」 被点到名的瓦吉慌张地摇头。 「才不是呢。之前或许是那样啦,可是这个读书会还挺适合我的呀。」 「一天只是多四个小时坐在桌前,得到的成果却很惊人呢。」 萨嘉大人也聊起他的感想。 「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吃饭,才是,目的。」 「那并不是举办读书会的本意啦。唔,不过让读书会变得更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嘛 。」 「这么一来课业和恋爱都能顾及到!还有委员会和课外活动也是唷。」 ○故意提高音量大放厥词。而且开出的条件好死不死地全都针对我。 不过也是啦,自从开始举办读书会后,每件事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不,应该说就是因为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原因,才促使我举办读书会的嘛,我记得是这样没错。 可能是听懂了○的弦外之音,卡蜜蕾看着我从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随便啦,我是觉得不太可能顺利进行就是了。」 「一定会进行得很顺利啦。」 我忍不住反驳。要是不顺利的话,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不顺利我就会被绑架到西方之国去了耶。 「你还真是有自信啊。同为自治委员,还挺让人信赖的嘛。」 说出这种话的卡蜜蕾才真的是充满击溃我的自信咧。 「殿下必须同时兼顾读书与王太女两项重责大任,相较之下雷治那种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娜娜伊插嘴。真是的,只要一跟你扯上关系,我就只有举高双手投降的分。 「除了念书之外,我还得照顾殿下、帮娜娜伊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还要当雷治的好朋友,一天二十四小时根本就忙得团团转。」瓦吉也不甘示弱。好,那要不就把除了念书以外的任务跟我的日常业务——偷窥小裤裤开发者(在校园内寻找容易台起强风、女孩子容易跌倒的地形等等,不支薪)的工作交换一下吧。 「大家都想让高中生活有个最好的开始,你为什么会吝于付出努力呢?」 浮现在奈露莉脸上的是打从心底无法理解的疑惑表情,同时她也用红笔在伊=舞特制的笔记本上画下重点红线。 二 在图书馆的读书会→大家一起吃晚餐→到温室去和学长聊天→回到图书馆阅读跟农学相关的书籍。 这种健全的、度过午后时光的方式是哪里出了差错吗?当我步出图书馆时,雨神竟硬主生地逼我停下脚步。 就算站在遮蔽物底下,依然躲不过被溅起的雨水喷湿衣服的命运,豪雨就这么不留情地倾盆落下。塔之森被一阵阵宛如地底鸣动的声音包围。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亲身体验的平地雨声几乎麻痹了我的鼓膜。 我没有带伞,手里还有几本刚跟图书馆借的书,当然不可能冒着大雨跑回宿舍塔。 这种时候,如果出现「那个,学长,这把伞……」边羞怯的开口边把伞递给我的可爱学弟妹,我一定马上就会爱上对方了吧。不论对象是男是女。 可是,还只是新生的我想得到学弟或学妹还得再等一年才行。换句话说,难道这一年就只能不断下雨吗? 世界要是灭亡不就糟了? 堕落的人类啊,永别了。 可是,有一件事求雨神无论如何都得答应!不只是我,请您也救救我那可爱的学弟妹吧(不论对象是男是女)! 就在我拿出大哥的风范向天上的雨神发送讯息时,正巧看到内环路那头有两个穿着防水外套的人影正朝我这边走来。 那是来迎接我的吗?是「我们一起回去吧。」的意思?紧密地贴在一起,哇啊~你在摸哪里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完全是高水准的演出。而且还是双人组,「雷治,你要选哪个?」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做出选择啊!好难过好痛苦,不要逼我嘛。 我的烦恼原来只是杞人忧天。朝我走来的双人组手上都捧着小型枪枝,是学生防卫队在进行校内巡逻啊。不在乎路上的积水,他们正踩着坚定的脚步往我的方向走来。就连在滂沱雨声中也能清楚听见他们的脚步移动声,这也表示他们已经走到我的附近。这时,走在前方的士兵举起一只手。顺应这个动作指示,后头的士兵立即停下脚步。举起手的那个人则是脚下未歇地继续朝我走来。我甚至能听见落在对方外套上的雨滴弹动声响。 「唷,晚安。」 娜娜伊那张犹如恶魔的脸孔正藏在外套帽兜底下对我露出阴森笑意。 「你在做什么啊?」 我忍不住开口询问。在夜晚的图书馆前等待幻想中的人物来迎接的我虽然也有点可疑,但手持枪械在校园内走来走去的同班同学所拥有的破坏力可是远远在我之上啊。 「我们在进行彻夜侦杳训练。」娜娜伊边说边伸手指了指站在大雨中被雨水冲刷,那个看起来应该是她伙伴的人物。 「你加入学生防卫队了啊?」 「嗯。」 她一点头,帽兜上的雨滴便顺势落下。我跟她正处于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过来这里躲雨吧?」 听我这么说,她这次指向了天空。 「本地下好多雨喔。」就算整张脸都被雨水濡湿了,她依然仰望天际,「夏立克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在雨中散步真是有趣。」 「训练中停下来聊天没问题吗?站在那里的人是谁啊?」 在我提出问题后,她也重新担好肩上的枪枝,甩掉身上的水滴。 「只要我下达停止的指令,那家伙就得乖乖停止动作,这就是那家伙的任务。」 「可是,那个人是我们的学长吧?」 「无所谓的。那家伙看起来好像很不可一世,但不过是摆在贵族身边装饰好看的小兵罢了。除了立正之外没有其他才能,以士兵的角度来说,我比他优秀太多了。」 娜娜伊说的很大声,我实在很担心这些话会不会被她身后的那个人听见,于是悄悄瞥了眼站在大雨中淋得全身湿答答的学长一眼。刚才那一席激昂的言论似乎让娜娜伊觉得相当快活,她踩着愈加轻快的脚步来到我的身旁。原本沾覆在她身上的无数颗雨滴也随着跃动似的动作落在地面上。 「雷治在躲雨吗?」 你现在才发现啊?迟钝战舰波降金号。(注13) 「我没料到会下雨,所以没有带伞出门。」 「既然这样,我去拿把伞给你好了。」娜娜伊擦拭着枪枝上的水珠说道,「再过不久就要换班了。防卫队驻营地里有雨伞,我去借一把吧。」 明明应该要是可爱的学弟妹才对,这下却变成防水加工过的死神说要借我伞。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向她表达我的感谢之意后,娜娜伊要我在隔壁的餐厅等她,然后粗暴地对学长挥了挥手,转身扬长而去了。 餐厅除了出入口附近的照明之外全都熄灯了。仅有一盏灯照亮的那一桌,坐着一个蹙着眉头正在念书的学生,和另一个坐在椅子上睡觉的家伙。为了让娜娜伊能一眼就看到我,于是我选择在灯光直接照射下的那张桌子旁落坐。正在看书的男人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不悦了。 注13 brones potyomkin战舰波降金号,一九二五年的俄国片,描述一九〇五年发生的波降金号反叛事件,被誉为默片电影的杰作。 娜娜伊提着一把洋伞和像是茶壶的东西朝我走来。她已经褪去雨衣,还换了叶子背面般上下一式的淡绿色套装,脚上踏着一双及膝长靴。头上也不再是平时的发髻,而是两束随意扎起的发辫。 「要喝茶吗?」 娜娜伊边说边把伞丢给我。没等我回应,她已经拿起茶杯往餐厅的暗处走去。 几滴雨水从伞尖滴落,看来外头还在下雨吧。 「这是夏立克产的茶,不晓得合不合你的口味。」 在我对面坐下的娜娜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罐子,拿小汤匙舀了一匙绿色的粉末放进茶杯里,再倒入热水搅拌,周围随即飘散一股苔藓似的臭味。喝了一口,真是苦死人了。 「不介意的话也请喝一杯吧。」娜娜伊也倒了一杯给正在念书的那个男 人。 面对面坐着,好一会儿只有沉默在我们之间流窜。尴尬的气氛加上难喝到极点的茶。后者大概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善了,于是我决定针对前者想想办法。 「等一下你还要回去训练吗?」 「嗯,天亮之前还要再去巡逻两次。」 娜娜伊用掌心包覆住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因为刚淋过雨的关系,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差。 「还真辛苦啊。」 「在母国的训练更艰苦。相较之下,这里的训练实在太轻松了。」 「喔?贵族也要接受训练啊?」 她停下正在搅拌杯中粉末的手,「贵族?我吗?」 「咦?不是吗?你不是跟奈露莉同姓吗?」 「那是因为我是『王之子』啊。」 「王之子?」 「失去家庭、孤苦无依的孩子取的是就读学校的名字,毕业之后国王陛下就会赐予姓氏。」 我忽然有种话题即将变得很沉重的预感!含在嘴里的茶似乎也更苦涩了。正在看书的男人一手端着茶杯,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远远看着我们。那家伙肯定在偷听我跟娜娜伊的对话。 「我上的是专门培育陆军士官的学校。三岁时就入学了,那里真的是很严苛的地方。认真的学生为了从那里离开,都得拚了命的念书,只要你会念书,就能转到职业训练校。而更认真的学生,则会选择死亡来成为荣誉毕业生。虽然是自杀,但其实也不用特别做什么准备,只要在射炮对击训练时走出战壕散步,就能到不用再接受体罚的地方去了。」 她的母国似乎是个非常罔顾人权的国家。要是从八高毕业后没找到工作的话,娜娜伊说不定会以非法入境的手段到革命前线就职吧。有计划地一步步扳倒只会施予暴政的君王成为独裁者,在办公室里摆大床还附有淋浴间,娜娜伊将会在那种办公环境下努力实践自我梦想。 「两星期前我还只是个上等兵,但想要随侍殿下左右,这样的兵等就违反了旧例,所以我特别得到必须战死好几次才能拥有的特别擢升,成了一名少尉。」 「这么说的话,你跟奈露莉也不是同学罗?」 「嗯,殿下第一次亲切地开口跟我说话是在一个多月前,现在光是待在殿下身边还是会让我觉得很紧张,为什么你面对殿下时总是能这么自然呢?」 那是因为我都在脑海里不停上演肌肤之亲的心灵交流啊。昨晚奈露莉跟我奈露莉跟我奈露莉跟我……像是蜈蚣竞赛般不断并排延续着那些想像。虽然还是输给萨嘉大人秀娜组就是了。因为那一对是……用不着我多作解释吧?人家他们就是真的啊,在肌肤相亲这一点上。 「唔……」我想脑海中的练习方式是没办法打包转让的,「说不定我就是不晓得该用什么方式和她相处,才能用最普通的态度面对她吧,因为本地并没有国王这种阶级的存在啊。」 娜娜伊不晓得究竟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只见她一迳地盯着我手边的茶杯。 「话说回来……」她又从口袋里拿出其他罐子和瓶子,「殿下在喝茶时总习惯加些奶粉和砂糖,雷治要不要也试试看?」 「说的也是,那我就试试看吧。」 加入奶粉和砂糖后,原本苦涩的滋味竟变得又甜又好喝。一开始就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嘛。这么一来,此刻我所要面对的课题大致上也算是解决了。现在不管要找我商量什么人生大事,我都有自信能用「所以呢,你想怎么做?」这种烂到极点的反问法来回应,而且要我重复说几次都没问题。 「殿下特别支持我们这些『王之子』。所以每个『王之子』都非常仰慕殿下,当然我也不例外。而且啊,我最近好像特别受到殿下的恩宠呢。」 糟糕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时候拉起纯爱之神的百合状结界!呜哇啊啊啊啊,甜蜜的电流正在我全身上下窜流啊! 「为了不让我的眼疾继续恶化,殿下好像打算日后让我重新归化本地。你看,就是我脸上的妆……」娜娜伊指着自己的眼眶周围,「从我五岁发病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这是为了保护双眼不受到沙漠恶魔侵害而施行的咒术。照医生的说法,好像是沙漠中的沙尘和狂风所引发的风土病。」 好、好可怜啊娜娜伊…… 想不到我的身边居然有如此不幸的美少女,真是太令我惊讶了。嗯?美少女?啊……说到娜娜伊……睫毛还挺长的嘛…… 「奈露莉所说的『眼睛不好』就是指这件事啊……」 「我的视力并不差,只是偶尔眼睛会突然痒得受不了。尤其到了春天,这样的症状也会特别明显。」 啊~在我的故乡,有些在杉林里工作的人也经常出现这样的病例呢。现代医学诊疗出来的结果都说是「不耐操」,我想这已经是现代医学的极限了吧。 「那现在怎么样?还会痒吗?」 「很不可思议,来到本地之后就没再发病了。」 「那你只要一直住在本地就好啦,况且奈露莉都已经答应了嘛。」 「可是……」娜娜伊垂下视线,「一直以来,我只有接受过成为一名士兵的训练,在本地定居的话,我该何以维生呢?」 这种事我也不知道。只要遵从自治活动方针,说不定就能过着平定安稳的生活,但其中也有一些跟不上组织体制的废物存在。若真的有这样的废物,我肯定会是其中一员,想想这个世界还真是美好啊。 「为了钱而活怎么样?」 「为了钱吗……」娜娜伊手支着脸颊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比起没有钱,当然是有钱比较好。可是,我没有可以挣钱的办法,雷治有吗?」 「再怎么样,我都有成为伊=舞的老公这招最后手段啊。」 听我这么说,娜娜伊忍不住笑了,「你把瓦吉的话当真啦?」 我也跟着堆起笑脸蒙混过去,避免去详谈这件事。 「我也不晓得以后该怎么活下去才好,如果能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就再好不过了。像是栽种花草来谋生之类的。」 「你嘴上说不晓得该怎么做,但其实都已经决定好目标了嘛。」 「我哪有决定,卖花哪能养得活自己啊。」 「那就找其他工作,把花草当作兴趣呀。」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说到对自己有意义又有价值的工作,还是很让人憧憬的吧。」 「既然这样,就努力想想有什么能靠花草赚钱的方法吧。如果在本地没办法靠卖花赚钱,你也可以到别的国家试试看啊。例如说,夏立克人都讨厌花,境内当然就没有专门卖花的业者,如果你能到夏立克开拓这一块市场,不就能独占利益了吗?」 「面对一群讨厌花的国民,我是要怎么把花卖给他们啊?」 「那就改变国民的生活模式,让花变得有其必要性啊。难得现在大家都是同学了,不如你就努力讨好殿下让皇室庭院百花盛开,成为国民们的范本怎么样?尊崇王室的我国子民一定会竞相买花的唷。」 「哪可能有这种事啊。」哼哼!我对她肤浅的提议嗤之以鼻,「那个顽固的王女殿下怎么可能会喜欢花嘛。」 「是这样的吗?」娜娜伊也学我哼哼笑了两声,「殿下可是把你之前探病带去的花装饰在房间里了唷。」 从看不见的角度飞来的恋爱回力棒直接命中我的太阳穴,破坏了我脑子里专门负责「心儿怦怦跳」的器官。痛、痛痛痛痛死我了。胸口好痛啊。那是我从没经历过的疼痛。我现在就得立刻躺下来静养才行。 我掏出怀表。 「啊,已经这么晚了,抱歉把你留太久了。」 「不,跟 你聊天的这段时间相当有意义。下次我们再继续这个话题聊得具体一点吧。」 娜娜伊收拾茶杯,用衣袖胡乱抹了抹沾上茶粉的桌面。餐桌晃动几下,原本在打瞌睡的那家伙顿时惊醒还吓到整个人弹了起来。 四月七日(第一曜日) 「每当你说出『谢谢』这句话时,一定都没有好事。」 一 在我体内爆炸的这股冲击,简直足以震碎我的五脏六腑。 「那面镜子不是我的啦!」 昏暗的室内回响着渴望正义的嘶吼。当余音传进耳内,我才发现那只是一场梦。肩膀上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道,轻轻摇了摇躺在床上的身体。 「雷治,起床了,雷治。」 我听到瓦吉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人。 「搞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可恶,现在几点?」 「你的表咧?」 「在上衣口袋……不对,应该是在桌上吧。」我搔了搔头,「到底在搞什么?」 房内突然亮了起来。电灯的光芒刺得我双眼生疼,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片白光。我顿时有种不安全感,赶紧慌张地坐直身体。 亥金就站在我的房门口。 仍处于混沌状态的脑袋思考着为什么这些家伙会在我的房间里。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没办法上锁的房间。连想做春梦也没办法安心。 「两点二十五分了。」 熟悉的怀表出现在眼前。我抱头将它挥开。 「半夜两点?这种时候你们想做什么啦?」 「你没听到广播吗?」 亥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仔细一看,他还顶着一头睡得乱翘的头发,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我的房间什么时候变成世界软烂人大赛的会场了? 「广播?」 「自治委员要到委员会塔的大会议室集合啦。」 「三更半夜的耶?」我倒回床上看着天花极。以前曾经听说过,联邦情报员会趁反自治活动分子熟睡的时候进行逮捕。在这种时候被叫醒,不管是谁都会想要暴动吧? 「喂,快点起来准备,两点半之前要到场喔。」 瓦吉把我的制服从衣架上拿下来。 「先让我洗把脸。」 我走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 「换好衣服再洗吧。」他把衣扣解开,抖了抖衬衫。 我心不甘情不情地把睡衣脱掉,站了起来。 「现在是两点,也就是新的一天了吧?」 「没错。」 瓦吉接着把裤子递给我。 「新的一周才刚开始耶……真希望至少在假日的时候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这也没办法啊,负责人就算在睡觉时也是负责人嘛。」接着把领带挂在我的脖子上,皱了眉头,「那啦——扣子总该自己扣吧。」 「吵死了,我在扣了啦。」 我由上往下开始扣扣子,但蹲在面前的瓦吉动作比我更快。 「就会给人找麻烦,你跟殿下真是半斤八两耶。」 「奈露莉?」我将衬衫下摆扎进裤头,「你也会帮她更衣吗?」 「我们还在夏立克的时候会啊。」瓦吉把卷成一团的袜子拉开,一手交给我一只,「遇到她心情不好时可累人了,连袜子都非得要我帮她穿才行。」 「好耶,多跟我说一点这类的事!」 光想像奈露莉像个小孩踢着脚要任性要瓦吉帮她穿上袜子的模样,我的脑袋瞬间就清醒过来了。太厉害了,我的想像力!要是一般人铁定中毒的! 「那我走了。」系好鞋带,我站起身,「我已经接收到你们热烈的讯息了,就让我用委员会的工作来当作回应吧。」 「总之先叫他们把广播的音量调小一点。」 亥金说完,便揉揉眼睛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雨停了。 抬头眺望塔之森,被黑暗吞噬的云雾正往东边的天空移动。 大会议室的座值采阶梯状排列。 十二个班级三个年级两位=七十二名自治委员,大家都哀怨地拖着睡眠不足的身体各自寻找自己的座位,这幅景象简直就是地狱浮世绘的第一幕。 我的名牌出现在最下面一层第一排的桌子上。 坐在隔壁座位上的卡蜜蕾正忙着对付睡到乱翘的头发。 「有听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打声招呼坐下,但她正在跟绑头发的橡皮筋奋斗,没有转过来。 「什么都没有。」橡皮筋发出啪的一声,「不管怎样,这么快就能参与到真正的会议,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们的正面设有会被误认为是墙壁的高台,看起来像是干部委员的学生们并列坐在上头。他们的脑袋遮住了写着「自由、融洽、博爱」的横幅。就是为了居高临下的对待我们,才把高台盖了二、三层楼高吧——我在心里胡乱臆测。 特别席里有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在审查会上跟娜娜伊吵起来的学姊。上次没比出个胜负,我真希望她们能再来一场激战好决定高下。但毕竟是私斗,还是选在隐密一点的地方比较好(像浴室之类的)。就由奈露莉、娜娜伊、学姊,以及我四个人来争夺锦标赛的冠军。既然要跟割耳奈露莉对抗,我登台的名字就叫「借胸雷治」好了!就算是(在性欲方面)体格有所差距的对手,我也想勇敢迎战。 自治委员长索夫隆·塞福罗布,就站在位于高台中央的讲台上。 「抱歉紧急召集各位前来,现在就开始自治委员会的全体会议。」 会场响起拍手声。我也跟着一起拍手。 「那么,现在就由我来说明案件。」索夫隆感觉比审查委员会时更加稳重且威严,「今天,四月七日凌晨一点左右,我们发现一条连结八高校地内外的地下密道。并确认当时有数名学生正潜藏在密道里头。这场会议本来是要讨论对那几名学生的处分,可是——」 站在讲台上的索夫隆委员长微微倾身向前,双眼环视整间会场,「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去现场的学生防卫队虽然一度逮捕到他们,但后来又迳自将这群学生解散了,现在就连他们的名字和身分,甚至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大家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我的背后开始骚动起来。 「大家都很清楚,学生防卫队的成员全是王国子民。他们敌视本地居民,同样也藐视委员会,这是王国子民采取的排外自治行为。以此为由,我们可以合理怀疑在密道中的学生都是王国子民。我们势必要处分这群利用卑劣手段擅自外出的人!必须强烈要求防卫队公开那群学生的相关资料!」 热情的掌声覆盖了整片会场。我也配合着大家拍手,脑子里却思考着力才得知的消息。 相较于自治委员会是只有本地居民才得以进入的组织,学生防卫队则是只准许王国子民加入的不良集团吗?算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我还得赶紧回去做好外出的准备呢。 「不过请各位放心。我们已经掌握了足以立于优势的有利证据。抢先发现地下密道的第一目击者是一年十一班的娜娜伊·多别卓尼嘉,她现在已经被抓住。地下密道相关的资料,全都是从她口中得知的。」 娜娜伊? 在餐厅和她见面喝茶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还记得她当时说正在通宵训练。 没错,巡逻队——只有娜娜伊懂我们这些无法成眠的年轻人内心世界!感激不尽,为我们彻夜巡逻的娜娜伊……等等?娜娜伊不是去逮捕人,而是被逮捕了?被抓了还能在外头趴趴走? 「你知道什么吗?」 卡蜜蕾压低声音问道。我轻轻摇头。 一旁的委员将资料递给站在讲台上的索夫隆。 「向各位简述一下娜娜伊·多别卓尼嘉的供词。她于四月二日加入学生防卫队。因在母国的经历受到认可,所以她获准一边接受训练,一边执行日常勤务。昨天——从四月六日晚上到七 日的早晨,原本预定要进行彻夜侦查训练。训练是以两人一组为单位。指导官是三年一班的克鲁裘·库路吉可。」 我想起躲雨时遇见娜娜伊的情景。当时站在娜娜伊后方淋雨的士兵——昏暗的天色让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们说的应该就是那家伙吧。 「七日半夜零时四十分左右,他们巡逻到第二迎宾塔附近时发现了可疑人物。准备上前盘查时对方却转身逃跑,于是她上前追捕。在追捕过程中因对方抵抗,她便用枪托殴打对方的脸。」 脑海中浮现被娜娜伊担在肩上的那把木制枪托。那种沉甸甸的东西被笨蛋拿在手上用蛮力挥舞,实在是有够可怕。 「在盘问可疑人物时,对方供称是我校学生,三年七班的麦克·麻可布。寻问外出的理由后,对方暗示有地下密道的存在。娜娜伊根据他的供词猜测密道位于第二迎宾塔的北方,便将麦克交给指导官,独自前往搜索。」 实在很难想像娜娜伊的「盘查」或「询问」会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看应该是跟一般人的「战斗」差不多等级吧。 「她在外墙附近发现伪装成水井的地下密道。潜入密道后,发现有九名学生藏身其中,便将他们一群人全带出密道回到地面。」 里面居然藏了九个人啊。今天要是换了我潜进密道,得到的大概会是「这条密道是九人专用的唷。」这样的回答吧。这种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模式,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回到地面时,负责当班值勤的分队长跟数名队员已经等在那里了。是克鲁裘用无线电通知他们的。她将逮捕到的学生交给其他人,准备记录事件始末以备报告之需,分队长却命令她不得留下任何与本事件相关的记录。她提出反对意见。但那几个躲在地下密道中的学生已经被防卫队员带走,没一会儿就走出她的视线范围了。」 我几乎能想像娜娜伊靠着手电筒或什么微弱的光线,缩着背脊努力做笔记的模样。真是笨哪,娜娜伊。这种事随便做做敷衍过去不就好了。你自己不也说过吗?那些家伙只不过是「装饰品」而已呀。 「不久后,防卫队队长以下的干部们都接到传令。我们透过卧底得知情报,立刻派人前往现场,成功与娜娜伊取得接触。就过去的经验来说,我们对防卫队的包庇陋习相当熟悉。这一次的事件大概也会被他们暗中摆平吧。我们利用此点说服娜娜伊,她也承诺会以证人的身分协助自治委员会。我方拟了一份文件要求防卫队交出与此次事件相关的报告,而防卫队的回覆概略如下。『一、学生们是偶然间发现了地下密道,这是第一次进入。二、防卫队已严格训斥过他们,并让他们返回宿舍塔。经判断没有必要做出更严厉的惩罚,也就不需交待他们的姓名。三、地下密道的建造时间不明。四、要求引渡娜娜伊。该队员不仅违反队规,还对学生使用暴力,必须受到严格处分。』」 会长话才说完,整间会议室立刻被怒骂声充斥。 「反对引渡!」「防卫队实在太粗暴了!」「那群人是骗子!」「整件事都是他们安排的!」「驱逐他们!」「彻底抗战!」「彻底抗战!」 我也配合大家大喊:「(居然穿上避免走光的毛内裤)不可原谅!」 我们的抗议声直达云霄。我回过头悄悄观察起周遭的其他委员,有的人愤慨得站了起来,有的人挥舞拳头,彷佛大敌当前,每个人都激愤难耐地怒吼着。他们的声音跟怒吼的回音混杂在一起,促使他们表现得更加激动狂热。 在这之中,有一道特别冷静有力的声音清楚地窜入我的耳膜。 「我要求发言。」卡蜜蕾从位子上举手站了起来。 「一年十一班的卡蜜蕾·卡米基达,请求发言。」 二 卡蜜蕾在一片喧嚣之中不为所动地举起手。彷佛被她的背影所震慑,委员们全都停止大放厥词的行为,闭上了嘴巴。大家都认得卡蜜蕾就是开学典礼上的新生代表。 等到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整间会议室恢复静谧后,会长才将手举向卡蜜蕾。 「允许发言。」 卡蜜蕾缓缓起身,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开口。 「请问娜娜伊被关在哪里?是否可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她就在楼上,塔委员陪在她身边。 一名坐着的干部回答了卡蜜蕾的问题。 卡蜜蕾不晓得在纸上写了什么。 「身为班上代表的自治委员,我要求与她会面。」 「那就允许你吧。」 会长应道。 「韭且我提议会议结束后,我们委员会所有人一起探查地下密道。」 听完卡蜜蕾的意见,那些干部委员们开始低头窃窃私语。 她悄悄将一张纸条放到我的桌上。 这是促成本地居民与王国子民共同组成新制委员会的机会,告诉我你的看法。 「委员会跟防卫队是透过什么管道交涉的?对方负责人的姓名是?」 卡蜜蕾强势地不断扔出问题质问干部们。 我凝视着纸条上俐落的字体。机会——这个单字就是关键吧。 对她来说,这就是机会。往「上」爬的大好机会。 跟我没关系。跟娜娜伊也没有关系。 「现在重要的,是让委员会跟防卫队在公开场合会谈。既然都摸清彼此的底细了,我认为继续互相仇视下去并没有意义。」 卡蜜蕾结束发言坐下后,换我站起身。 「同样是一年十一班的雷治·雷基伊兹,要求发言。」 卡蜜蕾一脸讶异的抬头看着我。 得到会长的同意后,我转过身背对讲台。视线受到层层向上排列的桌子所压迫,委员们全都低头俯视着我。 「我要求委员会立刻释放我的同班同学娜娜伊。若有人想阻挠,那便是我的敌人,我会全力抗战。」 会议厅内又传出了交头接耳的骚动。哼哼……这种喧闹声,做为我四面楚歌的序曲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如果要释放娜娜伊的话,就由我负责跟防卫队交涉吧。我在事件发生前不久,曾经和娜娜伊的搭档打过照面。对方应该还记得我,所以我想跟他谈谈。他一定会对我坦白的。只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先释放娜娜伊才行。」 「雷治。」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让我停止挥动愤怒的指挥棒。 「你打算忤逆委员会吗?」 委员长皱起眉头。看起来虽然很嚣张,但待在下方的我可是清清楚楚看见你心中的小裤裤了唷。他如果是偷窥胸罩派,这应该会是一场精采的对决吧。 「委员会跟防卫队都是我的敌人!」 我的名字虽然写作「雷治」,但得要念成「风」,是个无比自由的存在,「自治活动的前人曾经丧志屈服于权力或武力吗?不,从来没有!自治活动万岁!」 刹那间,整间会议室回荡着针封我的咒骂。除了人格攻击之外,「去死啦」、「烦死了」之类的叫骂也没间断过,大家都沸腾起来了,简直是称得上祭典的庆祝会嘛。 我坐回位子,在卡蜜蕾传给我的纸条背面写上「听清楚我的想法了吗?」后递还给她。她给我的回应是对准侧腹的一记直拳。女生就是在这个时候由折断的肋骨所诞生的。这就是为什么看到女生总会想好好珍惜她们的原因。世界真是太美妙了。虽然最终还是会被制裁的火焰包围而迎向毁灭就是了。 会议就在变成针对防卫队的挞伐大会中结束。讨论过程中,跟事情进展扯得上关系的只有向防卫队要求引渡所有与地下密道一案相关的学生,以及视状况要将此事呈报八高自治委员会的上层机关——联邦学生委员会这 两件事而已。换句话说,委员会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也做不了任何事。 前往地下密道探查的途中,在穿越内环路附近的黑暗角落时,卡蜜蕾突然扯住我的皮带。 「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吓了一跳的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她则露出一副恨不得把我摔出去的狠样步步逼近。我的左手完全被她的右手制伏,连领带都被一把扯住。这样不行啦,你这么用力握着的话,我会…… 「是你叫我表达意见的呀。」 「我可没叫你『说出口』,只叫你『告诉』我。这跟你的意志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只是想救娜娜伊……」 「是喔?你觉得跟委员会和防卫队为敌可以帮到娜娜伊?你到底是凭哪一点这么认为的呀?」 分明就知道我没有根据还这样问,性格实在有够恶劣。女生就是一群明知道我们无法老实回答「我看到你的内裤罗!」,却还硬要问「你看到了吧?」的生物啊。由「我一直注视着你。」开始的恋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啦。 「是怎样?你是笨蛋吗?到底想干么啊?才想说你似乎赚了一点无聊的分数,现在又因为一时的情绪失控跟委员会吵架。你究竟在想什么呀?」 在我准备老实回答「什么都没想啊」之前,卡蜜蕾已经用她的大屁股把我撞飞,让我的屁屁跟湿掉的地面做了亲密接触。她的声音从夜色另一头传来。 「我不管你跟班上同学玩什么相亲相爱的扮家家酒游戏。但在委员会的时候,没有我的允许,麻烦你不要随便发言。」 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我一个人被放置y。 三 我们前往委员会塔的最上层去会见被囚禁的娜娜伊公主。娜娜伊对我们实地演练了当时是如何拷问出地下密道的位置。结束后回到宿舍塔,本来想小睡一下,结果被瓦吉逮个正着,在被迫重现娜娜伊是如何痛苦地被剥夺身为一名学生的尊严过程中,不知不觉天也亮了,我才刚钻进被窝准备睡个好觉,马上又被瓦吉叫醒顺便带去吃早餐;在餐厅里,我对奈露莉报告娜娜伊是如何玩弄可怜的猎物「我会一五一十全说出来,求你不要再踢了」边听着对方的求饶边持续加重攻击,说着说着连食欲都没了。 少了娜娜伊的这段期间,卡蜜蕾加入我们,今天围坐在桌旁的和昨天一样还是十一个人。 「这些是娜娜伊列的必需品清单,待会儿送过去给她吧。」 卡蜜蕾递了一张纸条给奈露莉。这样就显得她比我还要关心娜娜伊,在他人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了嘛!真是狡猾! 卡蜜蕾抬起疲惫的视线瞪着我。 「雷治,今天的外出取消了喔。」 「咦?」我稍微喷了点茶,「取消了?」 「现在防卫队禁止学生出入校园。听说还派兵去守门,不过究竟有几个人我也不清楚。」 哑口无言了。我现在比那些藏在地下密道里的家伙更需要地下密道! 「今天一早就要开会,你也没办法偷跑出去。对了,地下密道已经被防卫队炸掉堵住了,大概是想湮灭证据吧。」 还真是个短暂的梦啊……您说是吧,奈露莉殿下? 「虽然有正反两面的评价,但我以娜娜伊为荣。因为她勇于挑战不法。正义是我们夏立克的美德。」 奈露莉又开始阐迤她的理念思想。 「我也觉得娜娜伊这么做是对的。逮捕那些在暗地里干些肮脏勾当的家伙本来就是应该的。」 萨嘉大人忙着取悦他暂定的未婚妻——奈露莉。 「由平常就偷偷摸摸干些肮脏勾当的人来说这种话,果然很有说服力耶。」 秀娜尖锐地攻击她的丈夫萨嘉.「只要有洞的话」,瑟加基先生。 大伙儿才走出餐厅立刻就被人潮淹没。大布告栏那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让臣先行去查探一下吧。」 说完,瓦吉立刻挤进人群中。 「我也去、我也去!」 米卡也跟着冲了出去。秀娜慌忙地迎札她身后。 「到底又怎么了?」 萨嘉大人一脸无奈的低语。 「聚集这么多人,不是发放粮食,就是公开处决吧。」 奈露莉直接把自己国家内部混乱的状况拿来套用了。 ▽垫起脚往那头观望,「人山人海的,妤像全校学生都聚集起来了耶。」 就在这时,瓦吉像只气喘吁吁的小狗跑了回来。 「殿下,明天开始好像要停课喔。」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防卫队呼吁王国子民罢课的样子,要对自治委员会抗议之类的。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 瓦吉一脸期待被称赞的表情。 看到瓦吉的模样,○不禁大发雷霆。 「笨蛋!你敢在娜娜伊面前说这种话吗?她还被关着耶!」 瓦吉瞬间像颗泄了气的皮球。哎,他本来就是笨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真无聊。」卡蜜蕾吁出一口气,「我还是会去上课的。」 「其他学生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亥金耸了耸肩。 「那啦——」奈露莉旋身撩起裙子,「不管是谁,胆敢妨碍我读书的人都不可原谅。我会狠狠教训他们的。」 「那么,要抵制联合罢课的意思就是……」瓦吉的手在半空中比过来又晃过去。 「我们还是要去上课吗?」 「这太便宜他们了!就由我奈露莉亲自揪出抵制上课的家伙,一个个把他们带进教室!」 「这样的话,殿下也没办法待在教室里,立刻就会成为抵制上课的一员了耶……」 「那啦——」 在一个急性子跟一个笨蛋之间,萨嘉大人忍不住插话。 「好了好了,先冷静一下。联合罢课是不会发生的啦。」 「不对不对,哥哥,等一下。」米卡从一大群学生中挤出来,「大家都,怕军队。应该,不会,来教室。」 秀娜也跟在她身后回来了。 「防卫队在布告栏前紧迫盯人,根本不给人反对的机会呀。」 「我觉得集体罢课满好的。」○环视着班上同学的面孔,发话道,「你们想想嘛,现在娜娜伊可是被逮捕了耶?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就算只是少一个人,但这样就不是我们十一班了。至少我不认同。在娜娜伊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去上课的,虽然这样就顺了防卫队的意……不过只要能表达我的立场,不管是联合抵制还是什么我都会去做。」 为了安慰连声音都有些哽咽的○,萨嘉大人默默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站在他们身旁的伊=舞却在这时全身发颤。 「伊=舞,你怎么了吗?」 听到我的声音,她似乎吓了一跳,怯怯地抬起头看向我。像是为了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而紧紧咬着下唇。 「但是……我——」 她的声音被突来的一声巨响掩盖。 几乎是同一时间,塔之森被一道像是绷紧后弹飞的声音给贯穿。 萨嘉大人立刻护住米卡跟秀娜。瓦吉虽然立刻往奈露莉冲去,但途中就因受到冲击而不支倒地。 布告栏前面挤满了试图趴在地上跟拚了命想逃出去的学生,眼下是一片混乱。 「各位同学,请先冷静一点!」卡蜜蕾为了吸引大家注意而奋力挥手大叫,「这是防卫队在爆破地下道!并没有危险!」 「咦……」亥金张大嘴,呆滞地凝视上空,「那个难道也是防卫队干的好事?」 我顺着他的 视线瞥去。 若要比喻,就像是天空布满了鳞片,且正一片片剥落的情景。 位于南方宿舍塔的屋顶附近飘舞着无数的白色物体。其他宿舍塔的天窗同样也出现大量相同的物体。刹那的静止过后,便随着重力殡落。 彷佛置身梦境中,那些白色的物体缓缓地飘落到我们眼前。头顶上传来类似鸟儿振翅的声响。抬头一看,这次则是有许多黑色的四角形物体从委员塔飘降。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原来是反光的关系。因为反光,我才会把那些东西误以为是黑色。 那是曾在新闻影片中看过的情景。第二维新的时候,从成为战场的街道建筑物中飘落的五彩纸屑。不知是风吹或是人为,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以为那是从建筑物中喷出的鲜血。 互相推挤的学生们现在也都露出困惑的神情盯着从天而降的纸屑。最终,这些纸屑还是公平的落在伫立于地表的孩子们面前。我迫不及待地探头窥探亥金抓在手里的纸张。 割耳奈露莉割掉了亲生手足的耳朵, 是他们国家里的鬼之子。 天蓝色的墨水印刷出这几个大字,感觉甚是诡谲。 「不要捡!叫你们不要捡!不准看啦!」 瓦吉发了疯似的吼叫,恶狠狠地抢走其他学生手中的纸片。 「瓦吉,住手!」奈露莉伫立在纷飞纸片中,甚至没有护住自己的眼鼻耳朵,「丢了这么多张出来,清也清不掉的。」 「这样的恶作剧实在太恶劣了!」 萨嘉大人拍落仍飘舞在空中的纸片。 「奈露莉,这是骗人的吧?」▽抬手护住头冠开口,「什么割掉亲生手足的耳朵,这种事实在……」 奈露莉环视我们几个同学的脸孔,嘴唇有些颤抖。 「是真的。」 「殿下……」瓦吉跪在她的跟前,「这件事不要再……」 奈露莉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彷佛正让专属画家替她绘制肖像画般,无所畏惧地挺起胸口。 「我割下了七个亲生手足的耳朵。三个哥哥、三个姊姊,还有弟弟,他们的耳朵都被我割下来了。为了夺取他们的王位继承权、为了成为王,我割下他们的耳朵。我突击、囚禁他们,不由分说地割下他们的左耳,而且只用了一个晚上。他们恐怕再也没办法在我的臣民面前现身了吧。我将那些耳朵用线串起,在父王的面前——」 「殿下,已经够了,殿下。已经够了,真的……」 瓦吉抱住奈露莉的脚,身体蜷缩成一团。 从宿舍塔纷坠的纸雨虽然已经停止,但还有几张在我们四周围飘然舞动。周围的……我感觉全校师生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几个人身上。 亥金跟○▽◇将中伤传单举在胸口,好像他们接下来要说的台词都记录在上面似的。米卡遮住了自己的耳朵。奈露莉的手温柔地在瓦吉头上轻抚着。 「这在王族里是常有的事。没错吧,各位同学?」萨嘉大人摊开双手,「无法成为王者的家伙,当然会认定成为帝王的我们是残酷的掠夺者。这是无庸置疑的。王者必须掠夺。但是,真正的国王会给予众人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的大嗓门反而让周围的其他人离我们更远了些。 浸湿的纸片漂浮在通往内环路上的积水里。我走近,把它们捡了起来。却有更多纸片覆盖在地面上。如果再下场雨,这些纸片就会溶解,遍地新生的草皮可就完蛋了。第二性徵的初生毛发(注14)……这是激励我们的魔法关键字。我弯下腰,一张张将它们捏烂捡起。两手渐渐感到沉重,且湿冷。纸片一点都没有减少。散落在黑色的土堆上,随处可见绿色、白色,还有天空色。 「雷治,还不快住手!」 听到喝斥,我忍不住缩起身子。儿童委员的老师曾经说过,不可以阅读跟政治相关的传单。那很有可能是活动的敌人所散布的东西唷。 「雷治,该去委员会报到了。喂,你有在听吗?」 卡蜜蕾站在我的身后。 注14新生的草皮与第二性徽初生毛发的日文相同。 「我有在听啊,可是这些东西不捡起来的话……」 我盯着手中被捏得破烂不堪的纸片。 「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全部捡完的。好了,快点走了。」 卡蜜蕾抢走我手中的废纸,旋身往委员会塔的方向走去。我只能乖乖跟在她后头。 「雷治!」 伊=舞唤住我。她跟其他的女孩一起将奈露莉围住。 「我们会在老地方举办读书会……等你会议结束就过来吧。」 我举起湿漉漉的手挥了挥当作回应。捏得烂烂的废纸团三三两两掉落。 爬上委员会塔的阶梯,我对走在前方的卡蜜蕾开口。 「喂,卡蜜蕾。」 「怎样?」 「你总是在提醒我时间呢。」 「有吗?」 「嗯,谢谢你。」 「每当你说出『谢谢』这句话时,一定都没有好事啊。」 水滴不停地从她握在手中的纸团中滴落。 四 「事实上,防卫队的做法跟政治委员所做的都差不多。就连草率的部分也让人感觉到自治活动草创初期的冲动与活力,这就是自治活动精神已经渗透王国的最佳证据。」 委员长跟干部们手中都拿着传单,正从容不迫地进行对话。 「炸掉地下道应该是信号吧,这倒是挺机灵的。」 「这些传单是在哪儿印的呀?」 「防卫队营内不就有影印设备吗?以前就确认过他们会自己印刷物品了,不过要印这么庞大的数量应该很辣手吧?再怎么说,都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呢。」 卡蜜蕾敲了敲桌子引起干部委员的注意。 「请立刻裁决对防卫队的处分,他们已经是累犯了。」 委员长佯装不解。 「可是还不清楚他们的动机……」 「动机已经十分明显了。透过毁谤奈露莉,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孤立那几个想保护同为夏立克人的娜娜伊的自治委员。」 委员长搔搔头。 看着他的反应,卡蜜蕾顿时脸色一沉。 「你不诚实。面对我们时极力闪避话题,背地里却和防卫队偷偷交涉。」她指着走进会议室的男子,「别再透过密使搞怪,直接公布跟他们的谈话内容如何?」 委员长与干部们面面相觑。 「这是误会,我们只是去收集情报而已。」 「情报?什么情报?」 委员长将那个审查委员会时也在场的女子招上讲台。 「现在开始,由榭咪·圣妙卡向大家简单报告一下目前为止已经知道的状况。」 对着在场所有人说完这句话后,会长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我们搜集了奈露莉以及夏立克王国的一些情报。」 在审查委员会上与娜娜伊针锋相对的榭咪,圣妙卡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剪贴簿。 「奈露莉在两年前被册封为王位继承人。原本的王位继承人是她的哥哥,最后却被废了太子之位。这一点应该与不久前校园内到处散发的传单内容有所关联。如同各位所知,东部各国十分限制报导的自由。在东部国家之中,也只有离本地较近的多雷索卢卡王国有报导出夏立克王国政变、奈露莉被立为王太女一事。宣布立奈露莉为王太女后,曾经发生大规模的示威,当时王室还派军镇压——《多雷索卢卡自治活动通信》曾有过这样的报导。」 奈露莉的过去也未免太黑暗了吧!国家规模!黑社会!地上的乐园! 「有趣的是,在册立奈露莉为王太女后,夏立克王国对本地采取的政策就出现巨大的变化。从多别卓王亲自拜访本地为开端,夏立克不仅招揽本地企业、共同开发地下资源,为了促进王国军队趋向近代化而聘雇了军事顾问等等,在这两年内迅速加深了与本地的关系。其他国家也对这样的大动作表示疑虑。由于本地的影响力遍及全地域,邻近的国家都相当担心是否会恢复到第二维新前的状态。」 「也就是说,现在的自治活动先驱并非本地而变成王国了吧。榭咪,谢谢你带来的情报。」 委员长重新回到讲台,「对于在旧共和制下苟延残喘了三百年,好不容易终于独立的王国子民而言,亲近本地的夏立克无疑是只害群之马。这次的骚动不过是王国子民间的内哄。我们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帮忙仲裁了吧?虽然不怎么甘愿啦。」 「你这个败北主义者!自治委员怎么能限制自己的行动呢!」 卡蜜蕾用力一拍桌,不由分说地举手表达反对。 「情况已经不同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出防范防卫队要求集体罢课的对策呀。」 语毕,委员长要求卡蜜蕾坐回座位上。 卡蜜蕾的动作像是坐下了,却在其他人没注意时狠狠地往椅座挥了一拳,嘴里喃喃念着「没用的丧家犬」之类的抱怨。 二、三年级的委员们开始讨论起来。才刚加入自治委员会的我还无法分辨谁是谁,也就没办法了解话题的确切走向。但委员们的意见大致可以分为两派。 一派是:「如果真的集体罢课,自治委员会势必得负起连带责任,不如拜托联邦学生委员会或是地方教育委员会暂时安排全校停课(集体罢课一事将不会留下公开记录)。」这一派的主要诉求是争取时间。 另一派则是坚持:「就算王国子民要采取集体罢课做为抵制,本地居民也要继续出席授课。」也就是想靠时间来解决问题。 直到目前都没有提到娜娜伊跟地下密道的议题。 替需要解决的问题排出优先顺序是很重要没错,但你们也变得太快了吧。打算就这样忽视弥漫校园内的恶意吗?麻烦对自己的黑暗面诚实一点吧。 「卡蜜蕾,我有些意见想对委员们说。」 我悄声对正一边生闷气一边做笔记的卡蜜蕾开口。 「你有什么意见?」 「我要找防卫队的碴。不过可能也会顺便雷到你口中『没用的丧家犬』就是了。」 她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些,但马上又转过头去,「随便你,在自治委员会本来就可以自由发言。」 「是你说要得到你的许可才能发言的耶。」 「那只是随口说说的而已,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真是讨厌的家伙。笨蛋——笨蛋——你老妈个○○xx啦! 「请求发言。」我举起手,「现在有比集体罢课更迫切的问题。」 正忙着在个人意见上做口舌之争的委员们没听到,不过居高临下的委员长倒是注意到我了。 「请说。」 在委员长的敦促下,我从位子上站起身。 「我提议大家一起动手把散落在校内备处的传单清理干净。」 「这种事叫那些乱撒传单的家伙去负责啦!」 某个委员丝毫不隐藏怒气扬声大喊,「没错、没错!」其他人也跟着同意。真是群白痴……传单如果被迅速地销毁掉,肯定能吓吓那些散布传单的家伙不是吗?如此高深的计谋,你们怎么就是不懂呢? 我使出各种手段,像是传家的宝刀——人间之锁、吟咏歌颂、绝食抗议、拖延战术、大拍马屁、静坐抗议、与委员会较劲、丢石头、胜利宣言、哼唱「草皮在哭泣」之诗、利用小孩、故意叫学长「马麻」、痛哭等等,宣扬了一小时环保与和平的主张之后,终于获得了支持者。 「我赞成雷治同学的意见。我也想要参加维护美丽草坪的活动,请大家也一起帮忙。」 开口的是一年十二班的韩雪·汉席兹加同学。嗯,这女的有前途。等我的雷治千年王国建立好之后,希望她帮忙经营我的度假胜地「曼陀罗小屋」。 「也一起招募防卫队的有志人士吧。立场虽然不同,但爱护校园的心意应该是一样的。」 多么博爱啊!这样应该可以动摇委员长的想法了。好,就把『杨柳小筑』跟『繁盛殿』也交给你管理吧。 之后陆续有志愿者表明想加入,委员长决定让提案的我负责这件事。想不到我的身价竟一夕之间水涨船高。 会长看了眼手表,跟干部们讨论起来。 「那么,问题差不多都厘清了,先暂时散会吧。自治委员再厉害也敌不过饥饿嘛。」 会长的幽默让大家笑了出来。 「午餐过后,要临时召开四十八人委员会ДkБ48,讨论针对集体罢课的对策。一年级由卡蜜蕾跟韩雪以代表身分出席,会场就在这里,三十分钟后开会。」 卡蜜蕾在桌底下摆出了小小的胜利姿势。哼,这家伙挺快就崭露头角了嘛。话说回来,另一个代表是韩雪?咦?是刚才那个女生吗?不是要跟我一起劳动服务畅快淋漓地流些舒服的汗喔?难道不能透过我纤细的手腕一并达成美化校园跟建立千年王国的两大野心吗?啊啊,美梦逐渐远去……我连王宫守卫的制服都设计好了说……(材质是充满未来感的闪亮风格。迷你裙?无可奉告啦!) 会议室的气氛不再紧绷,嘈杂如雨声般渐渐充满整个空间。 卡蜜蕾边看着自己的笔记,边有节奏地摇晃脑袋。 「你好像很高兴嘛。」 听我这么说,她扬起眉,给了我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因为委员长并不如我以为的那么没用。」她把笔记放进口袋,「你就一步一脚印慢慢地赚分数吧。」 「我就打算这么做。」 我站起身,环视了会议室一圈,几乎所有委员都在朝出口移动,但仍有几个人坐在位子上。我轻轻挥了挥手,引起他们的注意。 「等吃完午餐再开始清理的作业吧。一个小时后在大布告栏前集合怎么样?」 他们用拍手回应我的提案。混乱又嘈杂的出口虽然听不见我们这边的声音,但还是能清楚看到。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体内的工蜂不停叫嚣。拿出连繁殖能力都舍弃似的狠劲,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会议室。 五 在我穿越森林,一口气冲进温室时,农艺队员们正在悠闲地喝着下午茶。 「嗨,雷治。」队长正在研究灌溉设备的目录,「今天无法外出了,真是可惜。」 「是啊,只好等下次的机会。」 学长们特别为我空出一个位置,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坐下。沙黑姆往我面前放了一只茶杯,替我倒茶。 「上头的家伙们大概搞错了以为我们是出去玩吧?要是错过播种时期,他们能负起责任吗?」 我困惑的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这时二年级的学长反倒出了声。 「喂喂喂,你怎么可以怪雷治呢。」 「啊?不是啦,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怪他。雷治,要不要吃饼干?」 我从被撕开的包装纸袋中抓了一把饼干,开口直接切入主题。 「各位学长有看到外头那些散落的传单吗?」 「有啊,什么割耳奈露莉之类的。」 队长回答后,其他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委员会的有志人士要帮忙一起清理,所以想跟你们借些工具,不晓得方不方便?」 「当然可以呀。」队长看向温室一隅,「那里有竹耙、竹篓跟火钳。工作 用的手套还有新的吧?」 「手套就收在队长脚边的箱子里。」 「铲雪用的铲子大概派不上用场吧?我是说最大的那把。」 「焚化炉的火要是不够旺会烧不完的,我去去就来。」 学长们陆续离开座位起身准备,甚至不过问我的目的,我(边吃饼干)、心里只有无尽的感谢。 只有沙黑姆还坐在原位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才觉得疑惑,下一秒他就「啊」的一声叫出来,还拍响了双手。 「奈露莉就是那个吧?雷治拿我的花去送的对象?」 唔……怎么会被发现的? 「是的。那天她刚好感冒了,所以我去探病……」 「那边的宿舍塔委员跟我同班,是她告诉我的。」 宿舍塔委员实在太可怕了。深知校园内交友关系的他们根本就是利用人际网路在侵犯我受欢迎的权力嘛。怪不得你们会没人爱啦。 「你跟奈露莉同班?」 「嗯,没错。不过我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而已。」 本来是想随便混过去的,但怎么越解释越可疑呢(汗)。 其他几个学长也盯着我露出腐败的奸笑。 「挺有一套的嘛,雷治。」 「这么大器的家伙怎么会委屈在我们农艺队里呢?」 「干脆从明天开始当队长好了。雷治队长!」 与挖苦我的学长们成对比,沙黑姆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 (该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我把自己越缩越小,默默啃着饼干。偏偏在这种时候,嘴里的饼干就像老巫婆的皮又乾又涩。真想快点把这些东西咽下去,对众人露出乖巧无害的表情啊! 沙黑姆祈祷似的十指交握,双眼深深凝视着我。 「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解开我们农艺队的诅咒。」 「啥啊?」 回应沙黑姆的时候,我嘴里的饼干屑喷了出来。难道自古流传的预言早就注定我会加入农艺队吗? 「很久以前,农艺队的男女比例本来是各半,但近四十年来都只有男生加入。虽然也曾经积极招募,可是都以失败告终,现状就如同你看到的一样。有一说是因为建造温室的时候破坏了女王蜂的巢穴,所以才受到诅咒……」 沙黑姆低声说着人类灭亡的可怕。 要我解开诅咒……意思是叫我拉拢女生参加农艺队吗?而那个女生是奈露莉?别开玩笑了!以他们的信仰来说根本不可能嘛! 但是,现在的气氛实在容不得我说不。 「我会默默努力的(只有农艺)。总有一天一定会开花结果(只有农艺)。」 我用模棱两可的言论草草带过这个话题。 沙黑姆的脸色这才终于好转。 「好,我现在去问问畜牧班,他们应该也有些工具。」 沙黑姆把茶一口气喝光立刻站起身,我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告诉我在哪儿吧,我去借就行了。」 「没关系啦。」队长把手搁在我的肩上,「就白我们先开始吧。」 「但这是委员会的工作,而且大家都还在休息……」 队长指向那些收集来的竹耙跟竹篓,对咕哝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开口。 「难道你打算自己搬那些东西吗?人手多点才好吧?」 「就让我们把无法外出的怨气发泄在这上头吧,」 「烧垃圾我们可是专业级的唷。」 啊啊,试图伤害奈露莉的恶意漩涡(主要还是奈露莉自己搞的鬼啦)似乎没有吞噬危害到农艺队。 「真的谢谢,那就麻烦你们一起帮忙了。」 我只能深深低下头向大家道谢。 畅快的疲劳感让身体热烫烫的,我走进读书会所在的图书馆。忙着校园清理工作,再回过神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防卫队派遣来的学生穿的并不是迷彩服而是学生制服,跟自治委员看起来并无两样。而且还比我们更勤劳俐落,工作效率相当惊人。大家合力把回收来的传单全部丢进焚化炉里烧个一干二净。 这跟是自治委员或是防卫队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我们合力完成了一件大事。光是这样就值得高兴。那些坐在会议室里批判防卫队的家伙们是不会了解这种感觉的。获得成就感之后,一直被压抑的我似乎也完全解放了。感觉好到几乎马上就能成为新世界的神。 我这个神之子的降临,对在阅览室里的同学们来说是该大肆庆祝一番没错,那么今天就来个盛大的派对吧。喂喂喂,麻烦各位小心呵护。要是被你们玩到坏掉,就算是国王陛下也无法让我恢复原状唷? 「你真慢。今天的进度已经结束了唷。」 瓦吉笑着说。反正所谓的今天还不是会不断上演重复到死。 「辛苦了。花了不少时间耶。」 ▽说道。 「因为事情挺多的嘛。」 「集体罢课的事怎么样了?」 ○接着开口。 「卡蜜蕾应该正在跟委员会的干部讨论吧。」 我入座。看了看周围,似乎少了几个人…… 「萨嘉大人他们咧?」 「他们在商讨要不要参加罢课活动。」 奈露莉的语气透露着遗憾。 「毕竟在大维新的时候,麦尔曼基就是独立派负责打头阵的国家啊。」亥金撑着脸颊凝向窗户那头,「如果王国跟本地对立的话,基本上他们还是会站在王国那一边。麦尔曼基就是这样的国家。这样想的话,他们的行为就很合理了。」 「还装模作样说什么『这也是旧王的使命啊』。」 ▽模仿萨嘉大人的语气,虽然不怎么像,但是○笑了。 「对我来说很难理解。从西方人的观点看来,不管是本地或麦尔曼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他也有他的立场啊,而且还得顾及到秀娜和米卡。」 伊=舞躲在▽的背后喃喃开口。 到方才为止盈满我内心的充实感瞬间消失无踪。如今只剩一层表皮,十分不堪入目。 我看着空置的位子,忍不住嗫嚅。 「读书会还是多一点人好啊。」 我真的打从心里这么觉得。一开始虽然是为了掩饰与伊=舞之间的事才创立了读书会,但当初的目的早已被我抛到脑后,怎样都无所谓了。 奈露莉将课本和笔记一并拿起,在桌上敲了两下发出「咚咚」声响,好让书本的边缘对齐。 「我跟瓦吉要把今天上的内容带去给娜娜伊。」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双眼盯着我,「一起来吧。我允许你参加我亲自主持的盛会,就如你所说的,读书会多一个人也好。」 「知道了,我们走吧。」 我也跟着起身。 「好,那我去帮你找课本。」 瓦吉说完就打算任意搜查其他的房间,我赶紧用弱弱的拳头+刻薄的贱嘴双管齐下阻止他。 来到囚禁着娜娜伊的委员会塔后,奈露莉露出满脸笑容向一楼柜台的塔委员打招呼。 「辛苦你们了。」 总是不可一世的她竟然令人意想不到的客气,甚至命令瓦吉献上伴手礼。 「这是夏立克的名产,叫羊羹,很甜喔。」 手里拿着红红黑黑棒状甜品的两名委员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奈露莉表明来意后,其中一名委员便站起身准备为我们带路。 二楼的大会议室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我们从门缝观察了一下状况,会议似乎还在进行。 到底会不会真的集体罢髁呢? 「爬这么长的楼梯可辛苦了,身为王国代表,我衷心感谢你们如此辛劳地照顾我的臣子。」 奈露莉刻意拉高音调,走在前头的委员只得回她一抹苦笑。 「我臣是否待在上了锁的地方呢?」 「不。依照规定,委员塔提供住宿的房间从外头是不能上锁的,只能从内部上锁。」 委员的回答让奈露莉发出一声喟叹,赞扬起委员会宽容的作法。 抵达最上层俊,委员大声宣告奈露莉一行人到来。 眼前是两扇并列的房门,没多久其中一扇就打开了,穿着迷彩服的娜娜伊从房里探出头。一见到奈露莉便急忙屈膝行礼,委员出声要求她签署文件。一旁的奈露莉踢了踢床板。 「好硬的地板。对于你们的款待,我实在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奈露莉悄悄走近确认文件资料后准备转身离去的委员。 「请好好享用吧,这东西很甜呢。」 她压低声音,从袖子底下掏出一包(糖果)递了出去。露出一脸困扰表情的委员讪讪离开了。 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奈露莉才撩起裙子下摆。 「这里的委员真是腐败。受贿还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为了甜食大概连父母都会出卖吧。」 明明是自己硬塞到对方手中的,还在这边找碴个没完。 将双手背在身后,奈露莉低头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娜娜伊。 「娜娜伊,他们有给你足够的食物吗?」 「有的,殿下。」 回答问题时,娜娜伊依然低垂着头。 「有足够的肉类吗?」 「有的,殿下。」 「那些肉有足够的脂肪吗?」 「有的,殿下。」 现在是没别的好问了吗?真是的,就算是肉食动物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们有给你足够的水吗?另外,你的身体跟床铺是干净的吗?」 「是,关于这方面就……」娜娜伊的语气开始含糊不清。 奈露莉在她身边绕了几圈,制造出无形的压力。 「那个,因为我被禁止外出……」娜娜伊显得有口难言,「如厕方面就……该怎么说呢,他们是有在房间里准备简易的便器……」 「那啦——」奈露莉暴跳如雷,「对待有荣耀在身的俘虏竟是如此待遇,真是不知羞耻的民族!」 「虽然不知道来自哪个国家,看样子似乎没有受过像样的教育昵。」 瓦吉为了配合自己的主子,吐出几乎要与八高全校为敌的盲目附和。继续树敌下去是想要怎——样——啦! 还没闲到想继续看他们君臣之间的爱国表演,于是我提议开始念书。娜娜伊安排我们刭另外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小桌子跟两张椅子,显得特别空荡冷清。 奈露莉跟她那唯命是从的忠心仆人直接往地板一坐,用最原始的姿态开始进行读书会。猴子老大奈露莉颐指气使地要求我们打开课本,她不过是把从伊=舞的讲课内容照本宣科重复了一递,却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模样。但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对我们提出质询的态度,或是大声激励等等,都让我深刻感受到她的独裁者资质。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之前那个领我们前来的委员会塔委员敲了两下房门后走进来。 「再过不久餐厅就要送晚餐过来了,你们也要在这里吃吗?」 奈露莉谦逊地表示感谢,领着瓦吉到一楼拿四人份的晚餐。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离后,娜娜伊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真是没用,竟给殿下添了这么多麻烦。」 这次的麻烦规模都已经扩大到把整所学校都卷进来了,但想想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面对这种责任感极强的家伙,若是给她太多精神上的压力可是很危险的,更遑论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独处。就让我使出全力让自暴自弃的娜娜伊随波逐流享受欢愉,她所感受到的每一分快乐都会堆积在平原上,因为蕴含了丰富的养分,这里也将成为适合开发农业的土地,最终将会诞生出全新的文明——当我忙着玩起雷治帝国的序章时,奈露莉和瓦吉也端着装晚餐的托盘回来了。 「楼下的会议室好像还在讨论,看来明天的集体罢课是避免不了的。」 「真是的,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嘛。」 这两个家伙…… 「集体罢课……这是怎么回事?」 娜娜伊那张呆脸逐渐失了血色。别提不就没事了,偏偏奈露莉那丫头还从头到尾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娜娜伊听着听着眼神愈来愈呆滞,还流了一身的汗。彷佛完全迷失了自己的真心,现在只要轻轻一折就能把她捏碎了。 奈露莉倒是笑得一派轻松。 「你用不着担心。卡蜜蕾和雷治这两个自治委员正努力为了你到处奔走,我自己也有一些想法,」 好啦好啦,所谓「笨蛋的想法就跟放空休息」没两样,简短的一句话就能压得奈露莉哑口无言了。就这点来说,我可是有乖乖地身体力行在努力喔。啊,糟糕,说穿了我也只是捡捡垃圾而已。 我刻意不跟娜娜伊对到眼,只顾着低头扒饭。 吃完晚餐后,奈露莉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毛织品递给娜娜伊。 「我织了条腹卷,你要是着凉了可不好,穿上这个吧。」 娜娜伊万般慎重地接过,轾抚着腹卷开口:「这、这种触感……」听起来就像腹卷解说员才会说的话。 「这腹卷用的毛线材质跟围巾不同吧?」 「嗯,不是用那种毛线织的,这腹卷原本是我的毛内裤。」 奈露莉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这种回收再利用的作法我再欢迎不过了。我向腹卷双手合十,祈祷我也能从那条间接小裤裤上得到一些利益。 「我不能收。」娜娜伊颤抖着声音回答,「这样殿下会受寒的。为了微臣,您竟然做到如此……」 「我再织一件就好了。更重要的是你别搞坏身体。在回到我身边之前,可得当个光荣的俘虏才行。」 奈露莉用师长般谆谆敦诲的口吻说完后,便轻轻地笑了。 四月八日和九日(第二、第三曜日) 自由、融洽、博爱 一 集体罢课一事并没有付诸实施。 在第一节课开始前的二十分钟,学校突然广播公告今天临时停课一天。 同时也召集了委员会集合。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餐厅。 在外头走动的人影寥寥无几。只有肩上担着枪枝的防卫队员们正往东边走去。他们的目的是镇守教室塔的入口。如果王国子民仍执意进教室上课,他们大概会动用武力阻止吧。 情况一点都没有好转。 不但娜娜伊没有回来,明天之后的课堂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大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淤滞的气氛。半数以上的人都筋疲力竭地软瘫在椅子上,甚至那些占据特别席的高层也还没全员到齐。 我在低头半眯着眼的卡蜜蕾身旁坐下。她内心的焦躁连我都感受得到。 「现在是什么状况?」 就算我这么问,卡蜜蕾还是连头都没抬,反而丢了个问题给我。 「喂,你觉得针对干部们的弹劾书会被受理吗?」 「你要送到哪个机关去?」 「高层啊。像是联邦中央委员会、联邦教育委员会,或是联邦调解委员会都可以。」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因为搞不定了,所以要通报上层?」 「你还真是一针见血,明明可以用『解救被囚禁的同学』这种正大光明的说法不是吗?」 「正大光明的说法是吗……其实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吧?」 「你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死气沉沉的双眼系盯着我。 「你只是想往上爬而已,爬到那群干部们的『上头』。娜娜伊的事对你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吧?」 委员长在这时入座,宣告开始进行会议。 「我的确是想往上爬,但也真的打从心底希望娜娜伊可以被释放。喂,快点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往干部们的席位瞥去。 「你打算向中央的相关委员会申诉,如果申诉通过的话,八高自治委员会的干部就会遭到罢免。但那些人会乖乖让你当白痴耍着玩吗?这还有待斟酌。与王国子民组织起冲突这件事,日后一定会受到各界的评论。相对的,你或许真的能爬到八高的上位,但这种踩着他人的尸体往上爬的手段,对你的经历也会造成伤害吧?毕竟这些事可是会全部记录下来的。」 「确实是有一定的风险。但这么做的话,娜娜伊被释放的可能性也大的多。」 「也许吧。只要有外力介入,这场纷争大概就能结束了。」 或许是接受了我的说法,卡蜜蕾调整一下坐姿,重新绑起头发。 被委员会长指名发言的委员们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倡「不干涉论」,也就是主张放任王国子民之间的争执冲突。正因为防卫队不肯收手,搞得大家都筋疲力尽了。我也跟其他委员一样,对一直关在会议室里感到无比厌烦,对他们的发言还算感同身受。除了将娜娜伊移交给防卫队这一点之外。 卡蜜蕾或许是在等待时机,正一动也不动地专注听着其他人的讨论。 她只需向委员长表达想提出弹劾书的意愿就行了。之后的手续会由委员会内部的负责人帮忙搞定。这些人都没有权利阻止。 「怎么啦?快点举手啊。你再继续浪费时间,娜娜伊可就……」 「这是我要说的话。」 卡蜜蕾闪动着不怀好意的视线盯着我。 「咦?你是什么意思?」 「我可没说要自己去陈情喔。」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要我去说吧?」 「如果你真心希望娜娜伊被释放的话罗。反正你也没把委员会当一回事吧?因为被选上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这里,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想做。那些朝着目标积极前进的人在你眼中只是傻子,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妨碍大家不是吗?」 别这样!外表就算了,别把我的行为模式或是人生观这种东西拿出来分析啊! 「你的个性真的很恶劣耶!」 我只得愤愤地举起手。 「至少比没用的笨蛋强吧。」 被指名后我站起身,卡蜜蕾却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委员长,我雷治·雷基伊兹依循政治委员会的基本会规,在此要求弹劾本校的自治委员会干部。诉请对象为联邦中央政治委员会、联邦教育委员会以及联邦调解委员会。」 会议室刹那间鸦雀无声,下一秒又被更大的喧哗淹没。 「接受你的申请。」会长用平稳的语气回应,「依照政治委员会的基本会规,请提出弹劾的理由。」 「基于自由、融合、博爱三大主义受到侵害之故!」 我依样画葫芦地举出在报章杂志经常可见的重点台词。接下来只要随便穿凿附会就行了,「自由,指的就是娜娜伊的人身自由;融合,是与防卫队之间的融合关系;博爱,就是对娜娜伊与防卫队员的博爱精神。因为违反以上三点,我认为自治委员会的干部必须接受弹劾。」 「我确实记录下来了。依照政治委员会的基本会规,你的申诉将在这场会议结束后再由我们上呈高层机关。」 再会了,真是漫长的奋斗啊!敬请期待下次的作品《雷★治拉》! 「真是遗憾啊,雷治。」委员长从他身边的干部手中接过资料并开口。 搞什么?这家伙怎么可以没经过我这个主角允许就直接向我搭话?难道他不只是个无名的小角色吗?如果无论如何都想在这篇故事中参一脚我也不会介意,反正还有被娜娜伊毫不留情干掉的这个选项嘛。 「真的非常遗憾。身为你的审查面试官,我真的觉得十分遗憾。我都没脸见你的父亲了。」 真是奇怪。原本的设定应该是我的父母在国外工作,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才对吧? 「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意思是,你的父亲并不是反自治活动的傻子,也从来不希望你成为傻子。因为傻子是不可能被选中进入中央政治委员会的。」 审查委员会当天的情景逐渐从记忆底层浮现。我想起来了,审查委员手中的确都有一份关于我们的资料。 「这跟我父亲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你能待在这里,是多亏了你父亲对你的期望,还有推甄入学跟联邦政治委员子女教育补助金。关于这些,卡蜜蕾应该都知情吧?请起立。」 「是……」 卡蜜蕾满脸诧异地站了趄来。委员长!你竟然在大家面前让我们这对孤男寡女排排站!这可是交换誓约之吻的距离耶!但如果各位期待接下来的发展,我也不会反对就是了。 「卡蜜蕾得到的——首先是政体联邦模范学生的特别奖学金。这份奖学金只会拨给对自治活动有特别贡献的少年少女,全联邦一年只提供五个名额。不仅学费全免,每个月还会补助一千五百大币的生活费。除此之外,你还是艾利巴同胞会教育基金援助a指定对象。你的父母都是艾利巴岛民,没有本地的公民权吧。身为五个兄弟姊妹中的么女,其他四人都以优秀的成绩从大学毕业或仍在求学中。足以列为模范的本地归化居民。」 卡蜜蕾低着头倾听庭上的陈违。 「你背负着许多人的期待。家庭、地区、民族、本地归化居民所有的期待,而你也相当努力希望能回应他们。」 「……是的。」 「我们也是一样的。在这所学校,透过学业或是活动累积实绩,选择有希望的前途,最终将会成为政 治组织的核心一员。为了将来,我们都积极将现在做得到的事努力做到最好。」 「是的。」 「相对的,王国子民们做了什么吗?他们会来到这里,不过是义务罢了。昂贵的学费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母国早就替他们铺好路也提供了优渥的职位,他们当然不可能认真学习。误以为这所学校是自己的地盘,不但不努力,还只会大言不惭地说些任性的话。屈就在他们的压力之下,对我们而言并不是好事,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是的。」 这家伙难道就只会回答「是」吗?好啊,那现在我就来对你的身体问一些色色的问题,有种全部都给我回答「是」啊! 「委员长!」我努力挤出所有思春期男孩对健康教育的好奇心态扬声道,「你说的这席话,基本上并不适用在我的同学身上。身为班级代表,我再次质疑你究竟能负起多少责任。我背负着全班同学的期待,大家都希望学校能恢复正常。」 「雷治·雷基伊兹,麻烦用更广阔的视野看待事情吧。同班同学又怎样?学校的班级只是微不足道的共同体而已,与王国子民的对立却会一辈子跟着你!」 「要这么说的话,自治委员也只是一边煽动与王国子民的对立,一边跟我纠缠不休而已吧!」 「卡蜜蕾·卡米基达!」会长拔尖了嗓音大喊。站在我旁边的卡蜜蕾瞬间绷紧了身体。 「是的,委员长!」 「身为自治委员的雷治·雷基伊兹现在处于异常状态。关于他所提出的申请与相关权利,暂时交由你来处理。你希望将弹劾诉请上呈高层机关吗?」 「委员长……我……」 卡蜜蕾吞吞吐吐却挤不出半句话。所~以~说~你只要回答「是」就好了嘛! 「卡蜜蕾,你别说话。」我睨视着委员长开口,「不正常的是这个委员会。我要辞去委员的职务,找别的管道告发你们!」 话一说完,我立刻想动手将衣领上的委员徽章拆下。 「笨蛋,快住手!」 卡蜜蕾用手勒住我的脖子使出犯规擒抱。我们两个就这么滚成一团,还把邻座的其他人都卷进来了。 「没有经过同意,委员是不能任意辞职的。」 委员长冷淡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吵死了!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那我就退学!」 我一边示威,一边扯下别在身上的两个徽章。话说回来,后脑这股柔软的触感是什么来着?啊,旁边座位坐的好像是个女孩子……被卡蜜蕾压在身下的我现在简直是被女孩们包夹的三明治状态。 真想就这样泡两、三个月变成「雷治ㄉㄨㄞㄉㄨㄞ腌渍小菜」,但我还是抛开了自身的欲望;为了表明决心,我把卡蜜蕾及被卷入混乱中的女孩当作踏板,一股脑地起身站到桌上,「自由!融合!博爱!」我大声地宣示理念。都搞到这地步了,再不受欢迎就太没道理了! 委员长起身走到「特等席」前,由上往下俯视着我。 「雷治,没有那个徽章,根本没人会把你放在眼里。你不再是学校或委员会的一分子,只是单独的个体而已。」 「没有后台就没有说话的资格吗?这里是在较劲谁的后台比较硬的会场是吧?」 「太可惜了,雷治。在审查会时,你面对王国子民所彰显的威严,就是让我们眼睛为之一亮、让你成为自治委员的原因啊。」 「对同班同学彰显威严?你是白痴吗?以为自己是谁啊?这是什么鬼游戏吗?」 唇枪舌战完全是我占上风。原本应该就这样带领支持者们引发暴动,一口气将干部们打得落花流水才对,但四周的委员们竟然毫无反应。我这才有了年轻人逐渐趋于保守化的真实感。 (希望这些家伙组织幸福美满的家庭时,是个被恐怖及暴力支配的黑暗时代……) 我在心里偷偷向恶魔祈祷,从桌上跳下来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大会议室。 二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一脚踩进平时上午只能从教室窗口眺望的暖暖日光里。 心想着卡蜜蕾说不定会从委员塔追出来,我还特地让自己的背影充分显现出男子气概。结果卡蜜蕾当然没有追来。会议大概也仍持续进行吧。 围绕尖塔的道路,刚吐露嫩芽的青草地,体现自治活动精神的塔群。我沿着围绕塔群的道路来回走动。真美。应该很美吧……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其他人又是怎么想的?难道只有我觉得莫名失望吗? 委员长口中的「期待」,又或是我所捏造的班上同学们的「期待」,让我想起了某件事。 那是当我要离开故乡时——在亲戚、国中同学们的目送下,搭上巴士的画面。今年村子里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升上高中,我只得苦笑着告诉他们就算如此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躲在众所期盼的阴影下,其实我也偷偷怀抱着期望。期待那间陌生的高中以及将在那里有所成长的自己。我可以平心静气地背叛他人的期许,却害怕自己的冀望落空,果真是个傻子。 我以进入这所学校为荣。憧憬着那些在故乡的小村落里无法实现的愿望。 那间虽然狭小但能拥有独处空间的宿舍房间。 在比村里的集会所还宽敞的礼堂举行的委员会。 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在农艺队度过的惬意日子。 能融会贯通是理所当然,一知半解就会被当成笨蛋的旧共和制语淘汰生存战。 还有那群既顽固又迟钝、自以为是,无论什么都做得比我好,虽然如此还是愿意跟我瞎混的同班同学们。 但此时此刻,我已经失去了这些荣耀。接踵而至的会议、学生间互扯彼此后腿、争夺毫无意义的主导权……我所憧憬的学校,难道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不过反过来仔细想想,那些又算是真正的荣耀吗? 「跟我想像的不一样,所以把我的荣耀还给我吧!」讲这种话简直跟个奥客没两样。说到底,我不过是因为只有自己成功离开村子而产生了优越感而已。真是太丢脸了,丢脸到我真想一辈子隐居山林,再也不跟外界接触了。 我必须把这条让我感到骄傲的旅程重新审视一遍才行。 「雷治,你在这里干么?」 柜台另一头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对我开口,「委员会不是还在进行吗?」 我用右肩抵住正要关上的宿舍大门。 「是啊,是还在进行。只是我突然有些话想跟大家说。」 他一脸狐疑地翻开手边的记事本。 「你们班的刚出去喔。」 向他道谢后,我转身往原路走去。 我的骄傲。现在的我所能拥有的骄傲。 我以宿舍塔为荣。 我以委员会为荣。 我以农艺队为荣。 我以旧共和制语的课程为荣。 以那群与我互较高下的同学们为荣。 独自一人拥有的荣耀容易堕落为优越感。所以,我想和大家分享这份荣耀。 幸运的是,我拥有能一起分享这份荣耀的伙伴们。我的想法一定能传递给他们。就算哪天我离开了,只要他们还在,我的荣耀将会永生不息地存在下去。 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熟悉的大门前。明明才来没几次,双脚却已经记得通往这里的路线了。 敲了门之后,我走进团体阅览室。 「唷,书念得还顺利吗?」 一如既往的成员们停下对话抬头看着我。 「搞什么,原来是雷治啊。」 坐在靠近门口的瓦 吉轻碰了碰我的手臂。 「不好意思喔,就是我啦。不是你们期待的人是吧?」 「我们刚刚在抱怨尤格斯老师,还以为是老师跑来了咧。还好是你,真是松了一口气。」 奈露莉挪动了下缠满毛线的双手。 「雷治,委员会怎么了?」我在发问的萨嘉大人身旁观到空位,立刻一屁股坐了下去。 「自以为是的家伙们还在讨论中,小弟我就先休息了。对了,你们刚才说老师怎么了?」 「我们去向老师报眚了读书会的事。」▽开口,「因为不想被老师以为我们因为停课而开心,所以大家一起去了趟教职员塔。」 「然后呢?老师说了什么?」 「老师就说:『干么特地跑来跟我说那种事?』简直像在说我们当学生的用功念书本来就是应尽的本分,有空跑来报告还不如多看几本书之类的。」 ○模仿起尤格斯老师的语气,其他人也跟着嘟嚷发泄了好几句心中的不满。 「我果然还是讨厌那个老师。」 瓦吉将上半身摊在桌子上喃喃开口。 「老师,说了,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我比,老师,更,了解,自己。」 「要是敢在老师面前说出这句话的话就更了不起了。」 秀娜不由分说地打断自我感觉良好的小姑。 「我忘了带课本,谁的借我看一下吧。」 听我这么说,「你到底是来干么的啊!」瓦吉边抱怨边把课本丢了过来。我之前也借过你课本啊,瓦吉这家伙居然敢忘记我的大恩大德…… 「雷治,你的徽章怎么了?」 伊=舞看着我的衣领说。 「怎么连委员章都没戴呢?」 亥金忍不住提高音量。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那枚徽章的重要性。 「还给委员会那些家伙了。他们完全不把我的发言当一回事,我实在是气到了。」我把视线移向课本,「在那种情况下,我甚至直接扬言说要退学了,反正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等我出去之后,就要到处散播这里发生的事,这么一来应该会有高层什么的介入,让学校恢复原本的状态吧。不仅娜娜伊能够回来,对奈露莉有所不满的那些家伙也会……」 「那啦——」奈露莉用力踢开椅子站起身,「走吧,雷治!」 「走?去哪里啊?」 「委员会啊。跟他们道歉,把徽章要回来。」 「不要。」我随手将课本卷成圆筒状,「我已经决定不干了。更何况,我绝对不可能对那些家伙低头。」 「无论如何都不肯吗?」 奈露莉看起来有些哀伤。 「无论如何都不能。」 「就算我求你?」 「为什么要求我?」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奈露莉突然跪倒在地。 「有件事我必须向大家道歉。」 突来的一句话,让十一班的同学们疑惑的面面相觑。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举办了读书会,但这是我跟瓦吉最后一次出席了。今天晚上,我们会把娜娜伊抢回来,直接回去祖国。事出突然,我真的感到万分抱歉。」 奈露莉边说边把额头磕到地板上,本就娇小的身躯看起来更小了。 「这……喂……等一……」 我从椅子上摔下来,不敢置信地爬到奈露莉身边。我都打算挥挥手不留一片云彩帅气地离开了,这下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雷治,」奈露莉转向我,再次深深磕头,「除了感谢你为了娜娜伊到处奔波,我也祈祷你能恢复之前的校园生活。」 「别这样,你不要这样……」我用力摇着正摆出海龟姿势的奈露莉肩膀,「瓦吉,你也说点话阻止她啊!还有大家也……」 瓦吉没有多看旁边已经呆若木鸡的同学们一眼,只是扬起淡淡的笑容。 「我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侍奉就已足矣。不过,要跟你分开确实是有点遗憾哪,毕竟你是我到这里之后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是啊,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奈露莉突然站起来,我的眼睛差点被她的发髻戳到。 「雷治是我来本地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大家则是——」奈露莉伸出手,「大家则是我面对的第一批竞争对手。而这所学校,是我的第一所学校。」 「那你为什么还说要回国?」 ▽的声音都沙哑了。 「只要我跟娜娜伊继续待在这里就不会复课,大家的课业也会因此被耽误。竞争对手的停滞就等于是我的停滞。」 「喂,奈露莉……」跟已经有些激动的同窗比起来,伊=舞相对地冷静许多。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说想要赢过我们。那是随便说说的吗?对你而言,这只是个可以说丢就丢,一笑置之的竞赛?」 奈露莉的眼神有短短几秒钟放空了,一会儿过后才浮现出温柔的浅浅笑意。 「我一直都想赢过你们啊。可以的话,你们能不能也把我当作竞争对手看待呢?只要偶尔就好了,希望你们能记得在遥远的东方有个厉害的家伙差点打败了你们。」 「那娜娜伊接下来要怎么办?」 ○的声音已经染上哭腔。 「对啊,娜娜伊她——」我不知何时已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娜娜伊该怎么办?该不会要把她丢在这里吧?」 奈露莉像是要看穿我的心思般,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 「关于这件事,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她都得留下来接受本地的教育。就算回到王国,也无法期待她成为一名好军人。因为她的正义感太强了,没办法迎合他人与官僚制度融为一体。」 「你们真的有办法救出娜娜伊吗?救出来之后要怎么离开学校?」 萨嘉大人也跟着提出疑问,奈露莉立刻跳了起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瓦吉,把那张地图拿出来。」 得令的瓦吉将一小段绢绸摊开摆在桌面上。 「行动路线跟时间我们都已经决定好了。我已经先用暗号向大使馆发了电报,要他们派车过来。就靠驻地武官突入校园,替我们打开校门。我和瓦吉会在这段时间突袭委员会塔,把娜娜伊抢回来。委员会塔的内部构造我们也已经调查完毕,就连入口处的柜台底下我都亲眼确认过了。」 奈露莉伸出手指在绘着校区平面图的绢绸上移动。 秀娜指出委员会塔前的某个不明记号。 「原来如此,你们打算偷一辆脚踏车逃跑啊。」 「才不是!这是我要教训委员会塔委员的地方。你是怎么看才会看成脚踏车的呀?」 要是没有绘画才能,再好的计划也像是一场空谈。 「奈露莉,不要去。」米卡哭得整张脸红通通的,「奈露莉的国家,好远。我,去不了。」 「别哭,米卡。用泪水送别未来的王可不吉利喔。」奈露莉边说边将绢绸对折收起,顺手交给瓦吉,「还是先来解决雷治的事吧。我要去委员会一趟,请他们把你的徽章还回来。」 「先等一下!」 我像是什么症状突然发作般倏地起身,整个人挡在门口。 「还要等什么?」 奈露莉瞠大眼睛瞪着我。 要等什么呢? 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多争取一点时间。 毕竟动用到驻地武官可不是件小事,恐怕会演变成国际问题。 「等那个啦,就是……下定决心。我要下定决心才行,所以等我一下。」 「决心?」 「你的决心感觉不怎么可靠啊 。」 瓦吉从鼻间发出一声哼笑。 「你这个蠢蛋!」被看穿的我觉得好像连骨头都要一并被那了然的目光给盯碎了,「一旦我认真起来,管他什么委员会、防卫队还是设定或世界观,对付起来就跟风中的沙粒没两样啊!」 「喔喔,这话听起来稳如泰山,真是可靠啊!」 奈露莉再次感叹。 「你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伊=舞接着开口。 「嗯,反企我应该是什么妖魔的末裔,先帮我想想要怎么唤醒体内的神秘力量吧。我的未来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我猛地伸手指向奈露莉。 「唔,这根本是踢皮球嘛!」 这次是不满的感叹。 「踢皮球?是麦尔曼基王国自古传承的索门,三卸巴警世相扑的奥义皮球吗?」 「就是那个!」另一只手狠狠指向秀娜。我现在的姿势简直像个双枪侠啊! 「我只要下定决心一定会有办法的。因为那可是我的决心啊。虽然是第一次拿出决心面对事情,但绝对没问题的!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要下定决心的人可是我啊。」 「呃……雷治,拿决心,下定决心,雷治……」 被我的胡言乱语迷惑,米卡困惑地瞠大了双眼。 三 为了让眼睛适应黑暗,我关上电灯环视整个房间。 首先看到的是从家乡带来的背包,接着是办理入学时发放的帆布袋。把这两个包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后,狭小的房间被塞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这些全是我之前咬着牙一步一脚印搬上十二楼的东西,但要离开这里时,需要带走的却只有其中几样而已。 几张大币钞票跟几枚硬币。只要不买一等车厢的车票,这些钱绝对够我回家了。把钱塞进裤子口袋,我穿上制服外套,让自己在户外不至于受冻,还有一笔钱够我到任何地方去,还能多奢求什么呢?对一个笨蛋来说,这已经是十分奢侈的财产了。 站在房门口,我最后一次环顾这个房间。没什么问题,就连桌上堆积的课本种类都能清楚分辨。从窗口洒落的月光彷佛深深渗入了地板。 突然有个并不很显眼的黑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原来是放在窗边的沉香盆栽,在我分心于其他事情的时候长出新芽。这下不带走也不行了。 打开没有锁的房门,我一脚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走廊。让自己溶入这片充斥着宿舍塔的寂静之中。 一手捧着盆栽,我试探性地举足前进。为了不被恐惧打败,我决定把这里想像成「深夜的女子宿舍」。哇啊!感觉超爽的!不知道为什么,真想全身脱光光、只戴张能把丑脸遮住的面具到处乱晃!一走出宿舍塔,立刻又把假设条件从「女子宿舍」换成「寄宿学校」。高年级生每天都为了争夺喜欢的新生而引发大骚动。 「委员长……人家是男生,穿这种衣服……会不好意思啦……」 不对不对,这种角色瓦吉比我适合多了,因为那家伙似乎真的很讨厌这样。被迫穿上女装的瓦吉脸红红地瞪着我……简……简直是天堂(哈啾)!外头果然很冷,幸好我有穿外套。冷风飒飒,无法像高塔般挺直身体伫立的我,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吹走了。只得将盆栽紧紧抱在怀里。 温室里虽然还残留着白天的温度,但我并没有脱下外套。把盆栽放在沙黑姆的花坛前,他或队长应该一看就知道这是沉香吧。 接着走向为了之前那场清扫活动用来摆放扫除用具的地方,寻找派得上用场的必需品。 我拿了本是锄头握柄的木棒,以及一把陈旧的斧头,再加上一捆绳子一起放进麻袋中,将袋口束紧背在肩上。深吸了一口气,窜入鼻间的是花草与土壤散发出的熟烂气味。 离开温室后,我与环绕着宿舍塔的道路保持一定的距离往南边走。穿过树林便抵达体育馆的后门。这里正好被挡住,形成一处从宿舍塔也看不见的视觉死角。我从摆在地上的行囊中拿出斧头,试着挥动几下。我从小就会帮忙砍柴,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耳边传来踩在草皮上的脚步声。置身于黑暗中凝神细看,一高一矮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逐渐浮现。 「久等了。」 奈露莉开口。 「这就是我的武器吗?」 瓦吉拿起地上的木棒。 「你们干麻把脸遮起来啊?」 听我这么问,他们两个一副无比遗憾的样子朝我摆了摆手。 「遮住脸当然是为了变装啊。你瞧瞧,这么一来别人就认不出他是瓦吉了吧?」 「殿下才真的是装扮得唯妙唯肖呢,究竟殿下是何方神圣?」 跟这些家伙合作真的没问题吗?我再次打从心底感到不安。 ○前来告知附近没有巡逻队的踪影,我们跟着她走到体育馆的正面,悄悄从操场外围绕过,抵达第七宿舍塔的外墙。○用她独特的方式发出类似咋舌的信号声后,米卡就冒出来了。 「宿舍塔委员那里怎么样了?有乖乖『睡着』吗?」 「那个人,收了,该收的东西。有照命令,正在做梦。他看不到,奈露莉你们的。」 跟○告别后,我们立刻潜进宿舍塔。米卡帮忙把风,我们直接上楼。一抵达三楼,打前锋的奈露莉便迅速贴近目标的房门。 「你看,这扇门有上锁,情报完全正确。」 「把没有半点隐秘可言的房间分配给我们,自己却住可以上锁的房间,真是有够狡猾的啦。」 我对于瓦吉竟然懂得隐私的概念这一点感到惊讶,比了个手势后,他随即绕到我的身后。奈露莉也从门前退开几步。 「要上罗。」 我高举斧头,使出全力朝门把挥下,双手立刻感觉到劈中实物的震动。斧头砍进门板,使力拔出后,接着再破坏铰链。塔内响起金属碰撞的声响。 瓦吉接着将门踢开,奈露莉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你已经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了!」 床铺发出嘎叽嘎叽一阵激烈的碰撞后,传入耳中的是一声闷哼。但我不以为意,仍挺直身躯挡在门口。 有个学生从隔壁房间探头查看。一开始还睡眼惺忪地望着我们这边,突然倾身靠了过来。 「你……不是一年级的雷治吗?!」 虽然他叫出我的名字,但我完全不记得这个人。大概也是委员会的其中一人吧。我将斧头的刀口指向他。 「你想当委员会的证人吗?还是现在也正默默『熟睡』着?」 他似乎听懂了我话里的含意,用手护着身体乖乖往后退回自己的房间。聪明人就该知道不要多管其他委员的闲事,更何况是这种在深夜里执行的「工作」。对委员会而言,全然无知的才是真正的证人,而目击了现场的「证人」就等于「共犯」。 「雷治·雷基伊兹!」 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喊自己的名字,我走进房内,伟大的自治委员长正被我们这群篡权者五花大绑。 「雷治!你这个背叛者!大蠢材!」 会长就算被麻布袋盖着头,还是很有精神地谴责反自治活动分子。我缓步走近他身边,轻声嗫嚅道: 「委员长大人,现在我们要带您到被选中的男子秘塔,也就是俗称的『狮子巢穴』。您用不着害怕,一切马上都会『好转』的,呵呵……」 「给我乖乖听话,等事情办完后,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不知道瓦吉一丝不苟地仔细搜身是不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委员长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好像是因为太害怕而昏了过去。 奈露莉把会长的 手脚绑在瓦吉手持的木棒上。被剥夺了自由与尊严的委员长显得如此神圣且令人崇散。如果只限定女性观众欣赏的话,我都想代替他被绑了。要是可以,希望观看的女生之间最好有一点年龄差距。像是对着年长的姊姊询问:「那个人为什么没穿衣服啊?」的小女孩,或是战战兢兢伸出手的,其中也包括被吓到哭出来的孩子——希望她们都能体验一下这种关于生命的课程。 「可以了。雷治,你从后面扶住他的头。」 奈露莉从我手中抢走斧头挥了一挥。 「前面后面有差吗?」 「要是走楼梯时撞到头就糟了。」 原来如此。这种知识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过是不会知道的吧。我再次深刻地感受到生命课程的重要性。 由奈露莉带头,我们担着委员长这名为欲望的轿子走到一楼。米卡对我们招了招手表示可以通过。我们立刻冲出塔外,横越外环路,直直朝着内环路奔去。肩膀被木棒压得好痛。为了减轻疼痛,我只得妄想现在是在豪雨中举办的女子泳装骑马打仗会场,肩上扛的不是委员长,而是散落的泳衣之类的东西。可恶,这样反而有种想哭的冲动。并不是因为泳衣在女生们激烈的打斗中吸收了过多水分而变得沉甸甸的关系,而是对自己每每在这种重要时刻竟然还可以如此出戏感到悲哀,不过现在可不能停下脚步。也许在我三心二意磨磨蹭蹭的时候,就轮到男生队上场了。 ▽站在树丛暗处,向我们示意可以通过。前方没有异状。要是出现胆敢挡路的家伙,就让他们尝尝奈露莉斧头的厉害。由「夏立克之乱」的幕后团队精心呈现,绝无冷场的动作惊悚片。你能躲过这场恐怖的盛宴吗? 跟奈露莉并肩齐奔的▽发出类似鸽子威吓时的呜叫声,同样的声响如回音般从教室塔那头传递回来。伊=舞出现在入口处,她也比出可以通过的手势。我们二话不说冲进塔内,不同的是这次得上楼,依照奈露莉的指示,改由我走在前面。 一走进十一班的教室,我和瓦吉立刻把委员长放在地上。 「帮他把手脚上的绳子松开。」 奈露莉下达命令后,转身坐在与最后一堂课相同的位子上。 「哇,他动了!」 瓦吉发出一声惊叫。委员长似乎醒过来了,立刻像只虾子般激烈的蠕动。 委员长专用的倒吊杆与地板、桌脚相互碰撞,发出喀啦喀啦的刺耳响声。 「雷治·雷基伊兹!」 他大吼。 「是的。我就在这里,委员长大人。」 我边在奈露莉身边坐下,边出声回应。 「快点帮我把绳子解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对喔,委员长大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正义可言的。」 总觉得真要谈论起来就会没完没了,所以我直接下了结论,把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你旁边还有谁?」会长翻了个身,「对了,有个女生……我知道了,是柰露莉吧?还有她的手下!」 「才不是!」奈露莉发出愤怒的抗议声,「我是……那个……啊!是替天行道的荒野一匹狼,在下是『睡了就知原来如此奈露奈露!奈露奈露莉』啦。」 「啊!臣也有听那个广播节目呢。」 听都没听过的剧名。大概是限定地区播出的冒险动作片吧。 「以及我的伙伴『人面怪咖现代人』!」 被如此介绍的瓦吉发出「嘎嘎哞~」的吠声。我说,那个荒野一匹狼的设定跑哪儿去了?这就是人气角色商业化的悲哀末路啊。 「奈露莉,你在肃清兄弟姊妹时也是这么做的吗?要是不使用暴力,你就什么也办不到吗?」 会长将被麻布袋套住的头高高扬起。 「挑衅对暴力情有独钟的对手只会造成反效果喔。」 奈露莉比了个手势,瓦吉便毫不留情地朝委员长接近下巴的脖颈部位踩了一脚。委员长痛得扭动身体发出惨叫。看着委员长的反应,奈露莉只是打鼻间冷笑一声。 「索夫隆·塞福罗布,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因为我心安理得。在你受到无情的暴力鞭笞时,我却能高枕无忧地唆使他人施暴。真的是非常愉悦。只有心安理得的人才能打从心底笑出来啊。」 简、简直是魔王…… 隔壁那女孩是个恶魔。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现在担任的就是魔王的伙伴,已经是地狱旅行的内定名单了嘛我。就利用和魔王之间的深厚关系转到管理部门吧。在没有鲜血与火焰的整洁办公室里,希望能以满足顾客需求为第一考量。也许我会在某天邂逅命中注定的女鬼。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似曾相识(顺带一提,因为死亡时彻底重整了记忆与个性,现在设定为对异性十分积极)。希望她改正的部分?这个嘛……应该是马上就妒火中烧这点吧。哈哈,用地狱的业火燃烧一切什么的。桑原啊桑原。(注15) 「殿下……」瓦吉抬眼看向天花板,「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装设在黑板上方的扩音器传出沙沙声响。 「……这是召开临时会议的通知。临时会议通知。所有自治委员请立刻到大会议室集合……」 注15日本民间传说。被流放到大宰府的菅原道真郁愤而终后成为雷神,誓言复仇。当时只有道原的故乡「桑原」没有受到落雷之灾。之后为了防止落雷念的咒语就是「桑原、桑原」。 「你们这次真的惹到委员会了,已经没戏唱了。」 躺在地板上的委员长扭动着身躯呵呵笑道。 在知道委员会己经有所行动后,委员长的气焰也随之高昂,他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对我们破口大骂,而且全是些不堪入耳的字句。瓦吉气得骑到他身上,用手覆住委员长的嘴。 「瓦吉,别理他了,既然已经走到这地步……」 「安静!」瓦吉压低声音制止我说话。耳饰上的羽毛彷佛正轻抚着黑暗般微微颤动了下。 「有人来了。」 四 奈露莉沉着地站起身,走到瓦吉身边。 「几个人?」 「一个。虽然刻意放轻脚步,但还是非常匆忙地朝我们这里来了。」 「是吗?」 她将斧头递给瓦吉,要他站到门边随时准备采取行动。从瓦吉的压迫中得到解放的委员长立刻仰起身子大喊:「救命……」 奈露莉像是要踩死害虫般,往他脸上狠狠踢了两脚。 「闭嘴,否则杀了你。」 她拾起用来悬吊委员长的木杆,对我招招手,「为了以防万一,换个位置吧。」 我跟奈露莉合力把委员长移到老师的办公桌底下。委员长的啜泣声隔着麻布袋传了出来。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继续观察着。 距离与这所学校告别的时间已所剩无几,所以我要利用这一点点的时间认真面对每一件事。就算是可以视若无睹的问题也要好好解决。不仅仅面对,更要主动提出来。我要说出所有我想要的,也就是要啵一个的意思啦。眼前王女殿下所背负的——名为权力的诅咒也用亲亲来破除吧喵(一听到亲亲就无法保持沉默的猫又麻亚传来的讯息),极乐净土那边也传来许多「干么啊,还害羞咧~」的声援。我那被嫉妒引力狠狠撕裂的灵魂究竟何时才能抵达安息之地呢? 彷佛是即将揭开围绕着我的明与暗英雄史诗序幕,▽推开教室的大门冲了进来。 「来了,防卫队的侦察兵来了。有二个人,刚才已经确认他们进入塔内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着。 「他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难道萨嘉大人失败了吗……」 「不,这点还无法妄下定论,不过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了。」奈露莉站起身,「现在立刻实行『奈露莉的渠道大作战』!」 「殿下,关于这件事,我有个提议。」 瓦吉屈膝向奈露莉低下头。在这个做任何决策都讲求快狠准的现代社会体制下,这家伙未免太缺乏紧张感了。 「你说说看。」 得到奈露莉的首肯后,瓦吉才抬起头。 「原本这个任务的关键诱饵是由我跟索可小姐一同担任,不知是否能交由臣一个人负责呢?这样的任务对女孩子来说毕竟太危险了。」 「但光靠你一个人要怎么拖延防卫队?你又不像素可那么能言善道。」 瓦吉提起手中的斧头,「我会赌上夏立克的名誉与对方战斗!」 大笨蛋!我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无血革命计划,现在是要坏我好事的意思吗?原本应该能藉此得到某些人的狂热支持,但这么一来,反而给保守派人士一种难以亲近的印象了。 我一把抢过瓦吉手里的斧头。 「瓦吉,不必靠武器也能阻止他们。例如像是、像是……把女生的体育服铺在地板上游蛙式之类的怎么样?不但可以延续跟他们之间的对话,以夜晚的教室来说,这样的情景也十分自然呀。」 「这是相当自然又变态的两难考验,不过这么做一定能让你更上一层楼的。」 索可这么说。我立刻用力地和她握了手。 「夏立克才不会做这种事!」 奈露莉举起双手抗议。 「我想到一个好方法了。」索可眼里闪着精光,「就让瓦吉跟雷治担任诱饵,设定他们半夜时跑来教室幽会。至于为什么选在教室,那是因为萨嘉在宿舍塔里的关系。他的身体太过淫乱,根本来者不拒。萨嘉的寝室内总是日以继夜举办着肉欲飨宴,却只有瓦吉从来不曾参加,这是因为他心中偷偷地对雷治……」 「夏立克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因为担心一不小心就把防卫队引来,奈露莉只能意思意思做出气愤跺脚的模样,对索可的说词表达激烈的抗议。 话说回来,这个戴着▽头冠名叫索可的女孩所拥有的妄想本能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是以其他形式相遇的话,我跟她一定能成为好朋友吧。 最后,因为状况不允许加上奈露莉的强力反对,还是决定维持原计划让瓦吉和索可留在十一班教室里,我跟奈露莉则往上一层移动。 我们一前一后担着委员长爬上阶梯。奈露莉走在前头,木杆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光看都让我厌到疼痛。 「奈露莉,你还好吗?」 听我这么问,奈露莉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 「我没事,笨蛋才会让到手的猎物掉到地上。」 「我不是在说那个,是问你肩膀痛不痛?」 「原来是这种小事啊。」奈露莉抬头看向天花板,「雷治真爱操心,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已吧。」 真是不可爱的家伙!如果我拥有操纵风的能力,现在早就让你的裙子飞得高高,怎么挡都挡不住了啦! 到达上一层楼,我们让委员长安全着陆后,奈露莉指了指楼下。接着比出两根手指模仿人在行走的动作。 下层传来军靴踏着地面的沉重响声。 「不可以啦,瓦吉……怎么可以舔那里……好脏的……」 楼下教室里的索可正卖力演出着。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靠声音演出,还是加了其他一些有的没的。但确实发挥到诱饵的效果了!奈露莉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虽然很脏但又不脏的东西是什~~么~~呢?」看来她似乎没办法解开这个谜团。只要谈场恋爱自然就会懂罗。别急别急! 军靴踏地的响声不再那么急促。大概是发现异状所以变谨慎了吧。好了,话题回到十一班的教室,现在才正要进入高潮呢。 「好厉害,原来这就是男生的……」 连楼上都听得见索可吞咽口水的声音。奈露莉忍不住皱眉想立刻冲出去。这样会被他们发现的——这么想的同时,我已经握住她的手。 (好柔软,这就是女生的……) 「你们在做什么?」 粗鲁的叫声和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你们才是咧,干什么啊?」 瓦吉颤抖着声音反问。不知道是真的紧张还是单纯的演技。 「我们是学生防卫队的侦察兵。你们两个是十一班的学生吗?这种时间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那个,就是……」 「我跟他玩得正开心啦。」 索可理直气壮地回答。 「玩得正开心?」 「没错,我们玩得正开心。」 这是什么大剌剌体育派的露骨回答啊。我强忍着爆笑准备移动。 「玩得正开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也想加入吗?四个人也没问题的,反正他已经开发完毕了。」 她的妄想枝桎已经朝气蓬勃地延伸出去形成独立的自然生态,但我可没漏听之前说好的关键字,「四个人」以及「加入」——这是「那两个防卫队队员已经进入教室」的意思。我和奈露莉立刻把委员长扛起来,安静且迅速地跑下楼梯。 正要离开教室塔时,身后傅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伊=舞就站在那里。 「防卫队正在巡视教室塔。你们往南边走,从外环路出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为了让伊=舞安心,我努力扬起笑容。但她仍伫立原地迟迟不肯离开。 「要小心一点喔。」 「包在我身上。」 奈露莉突然插嘴。我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帅气地说出「如果我平安回来的话,到时候……」这种台词了耶! 「好了好了,快点走了!让她瞧瞧我们的志气吧!」 因为没办法对女战神奈露莉多说什么,我只得用力踢了委员长屁股一脚当作泄愤。 五 外环路上没看到半点人影,但为了小心起见,我们还是绕了远路从体育馆后头回到温室。 奈露莉嘴上说得很有气势,但一抵达温室就立刻把会长丢着,筋疲力尽地累瘫在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上。 「不是说不会把到手的猎物丢在地上吗?」 我忍不住开口。 「那是骗人的。」 奈露莉喘着大气,呓语似地喃喃回应着。 「这里好热啊,脱掉好了。」 她把斗篷跟面罩一一褪去。如果是夏天,就算再多脱一件衣服也很正常。温室真是厉害。就让我以此命名为温室效应吧。虽然不太可能发生,但要是有温室效应瓦斯这种东西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既然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冰河时期,那现代在常夏海滩来个乐悠悠期也一点都不奇怪啊(我该不会有写奇幻小说的才能吧)。 我也将外套脱掉披在肩上,举步走向学长培植的花。跟奈露莉两个人独处,光是坐着也觉得无比尴尬。 「干么走来走去的,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 奈露莉擅自将农艺队的炉子拿出来烧开水。不想被认为比外来的非社员还坐立难安,我只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定。奈露莉脱了皮靴盘腿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小型瓦斯炉的蓝色火焰。 「我们做了该做的事,只要抬头挺胸就行了。」 我从柜子里拿出茶叶跟砂糖。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就是了。」 奈露莉递了只茶杯给我,「『了不起的事』之后再做就行了,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机会 的。」 「未来?」 「没错,我们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啊。」 她伸长脚踢了踢委员长,「你要喝茶吗?要喝的话,我就帮你把头上的那个拿下来。」 委员长没有任何反应。 「委员长,怎么了吗?」 我走到他身旁蹲下询问。 呜咽声从盖住委员长头部的麻布袋里传了出来。 「我觉得你们好可怕。」 这个声音彷佛不是来自眼前这个横躺的人,而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为什么你们还能平静地坐着喝茶?在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之后,为什么还能这么开朗的聊天?」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只能以「现代年轻人特有的残酷」做为回答啊,毕竟现在可是只要一旋开收音机的旋钮,就能接收到世界上各种悲惨讯息的时代罗。 「我想喝茶所以就喝了,开朗是我的天性。至于做了过分的事情这点,我向你道歉。」 奈露莉边说边靠目测直接把茶叶放进茶壶里,并没有使用滤网。这丫头又做了一次过分的事。 「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我想割掉兄弟姊妹的耳朵,所以就割了』这种话吧?」 委员长又恢复成昨天之前的委员长气势。一遇上这种消极的状况,他似乎就会特别有精神呢。 「并不是这样的。」 奈露莉关了炉火,朝我招了招手,将煮沸的热水倒入杯中,甚至连砂糖也问都不问就帮我加了,还一次加了半个茶杯左右。根本就是急性子加上多管闲事的麻烦组合。话说回来,我还是喜欢我行我素又无拘无束的女生。完全不被当作一回事的我从好管闲事的她那边得到诸多建议,也逐渐被她的温柔所吸引,最后就连好管闲事都可以用一句「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做为说明,于是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或者是,与世无争的她对我抱有有好感,我在偶然间察觉了她的心意。于是世界各地的英雄好汉逐一袭来……掌管永不结束的故事的那位神明快快入座来,我先暂时离开一下下。 「这些都是我国在旧共和体制之前就不断重复上演的状况。」 奈露莉喝了口茶,然后用手遮住嘴巴,「呸」的一声将茶叶吐掉,「国王将兵马分给子女,要求他们攻占周遭的国家。大多数人都死了。而拥有运气及才能的人,为了不与母国自相残杀,都会选择远征建立新的国家。」 前一刻还沉溺在脑海中永不结束的故事剧情,转眼我马上就被奈露莉的王国兴衰史给吸引了。 「而赢了这场赌注的就是割耳奈露莉吧。虽说东征的距离十分遥远,但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远行嘛。」 「没错。在大奈露莉抵达现在的王国时,母国早已经灭亡了。」 「与共和国全体为敌就会是这种下场,被灭国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啦。」 委员长突然插嘴。搞什么,男生不要随便加入我们的话题啦—— 「大奈露莉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她从这件事中学到了教训。在那之后的两百年里,没有再举行过那样的『赌博』。直到我父亲对侵略性的民族主义产生兴趣为止……」 爸爸也亢奋了呀……上了年纪之后,要发动这种事一定不容易吧,但感到痛苦的却是家人哪。 「也许是受到第二维新那时的刺激吧,父亲命令我们出征。我的兄弟姊妹们因为尊重父亲,都照着他的意思行动,但我渴望和平。战争只会使国家衰弱,让人民更加劳苦。为了让父亲回心转意,我将自己的手足葬送在黑暗中,掌握全部的兵权,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深爱的夏立克。」 喔喔,奈露莉的大爱拯救了整个国家! 「太感人了!」我端起自己的茶杯与奈露莉的轻碰一下,「为了和平与忠义,勇于断绝至亲之情。人生有时候就是得做出这种决定……这就是命运啊!英雄总是背负着悲剧嘛。」 「说什么英雄……」 奈露莉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整了整别在领口的蝴蝶结,重新端正了坐姿(虽然是盘坐)。难道我刚才的那番说词搔动了她的自尊心?各位——我们家的英雄是个害羞的少女唷!!等我高中休学之后,一定要从事能把奈露莉的事迹刻成地面巨画,挑战未来人类史观的工作! 「我不过是遵循我国的传统罢了。我们国家的利益来源,是以控制周遭国家的贸易为主。为此我们会破坏他国的输送根基、支持反政府组织让政情变得混乱,更会不时引发争执。对于本地的同化政策,也故意设置在反自治活动分子活跃的地方强调存在感,这同样是为了得到更多来自本地的支援。」 嘿!原来流氓国家是这样的状况啊……那我就来稍微干涉一下内政吧。 「奈露莉,你也想在夏立克王国的历史上,刻下小奈露莉之名吧?」 「嗯,我是有这样的打算。」奈露莉挺起胸膛,「毕竟我继承了大奈露莉的名字,当然得努力成为配得上这个名号的王……」 「关于这一点,你真是太天真了!」 奈露莉被我的吼声吓了一跳,连带把杯子里的茶水也洒了出来,「天真?」 「没错,你过于尊重大奈露莉,以致局限了自己的可能性。事实上,你才是必须当上大奈露莉的那个人。大奈露莉之所以是大奈露莉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成功的大迁徙吗?应该不是吧?而是她勇于挑战大迁徙才对。虽然大奈露莉有过去的事迹,但你也拥有挑战的权利。只有你拥有挑战的权力。如果有什么是你才办得到的事,那就必须得由你去完成才行!」 我平常就会以短短九十秒的时间即兴演出像这款不知从何而来的励志诗歌,这种特殊的晕眩感只要试过一次就会上瘾。大家也来尝试看看吧。 都说成这样了,奈露莉小姐也该彻底完成自我启发了吧……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想不到结果却只是让自己更加郁闷。喂喂喂,可别说你忘了我们the take it easy"s的座右铭喔?(←「根本就是比心酸的:」这发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像那个,真是不可思议!) 「雷治,我并没有那么厉害。我怎么也没办法成为大奈露莉。那些称呼我为奈露莉的人们不过是在看着一场美梦罢了。那个离开小小的祖国、侵略国境、打下大片江山的美梦啊。」 她边说边将皮靴穿上,站了起来。留下被她洒出来的热茶给烫得痛苦不堪的委员长。 我和奈露莉把彼此的自尊心舔得湿答答的。体内深处正不断涌出炙烫的热度。 「奈露莉!」我叫住摇摇晃晃往温室里走去的她,「能成为你的伙伴,我觉得很开心。而且我们还谗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怕到哭出来了。超棒的,光是回想就让人忍不住笑出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 「由你来担任我的伙伴,我也觉得很开心。」 奈露莉转过头来扬起一抹微笑,虽然脸上笑着,但我看得出她心里有多担忧。也许是因为莫名被加诸的责任吧? 「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奈露莉微微摩蹭双脚,「想上个厕所……」 哎呀呀,对想要推广脑内色色市场,又称色色小铺的我说这种话,她还真是缺乏自觉呢。 「就在那附近解决吧,拜托可别尿在学长的花坛上喔。」 奈露莉撩起裙摆,推开温室的后门走出去,然后找个隐密处……本来以为她会这么做的,结果竟然就近蹲了下来。这可是观察第二温室的穿透效果最佳的机会!(观察的结论,温室的隔音效果几乎等于零。就以此命名为「嘘嘘王女」好了……唉,坚强活下去吧。) 束起耳朵仔细听的话,可以隐约听见远方的塔之 森传来一些模糊不清的朦胧声响。 「……委员会报告,现在召开全校临时集会……」 「奈露莉!」我大声呼喊伙伴的名字。 正在温室外头排尿的奈露莉闻声转过头。越过玻璃与我四目交会的那一瞬间,她似乎也明白了这间温室的隔音功能有多差劲,立刻像只青蛙般一蹦一跳打算逃跑。 「总之先stop (the小便)!don"t move!」 我如此宣告试图将伤害降到最低,同时准备解开委员长身上的绳子, 「辛苦了,看来应该已经结束了。」 「什么东西结束了?刚才的广播是怎么回事?」 委员长发问时还不停乱动,害我解不开绳结。基本上我也搞不清楚这个结到底是怎么打的。 (麻烦死了……) 我把绳结谜题丢到一旁站起身。改由紧缚王女奈露莉冲过来接手解开,但一解开绳结,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又立刻往温室外头跑去。我只得紧迫在后。 「奈露莉,你等一下。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啦!」 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但她一点反应也不给。刚才的喊话该不会造成反效果了吧。 我们相互竞争般地在林间小径快速穿梭,一路跑向塔之森。虽然有几个学生正从宿舍塔走出来,但多半都是刚从睡梦中被挖起来,正处于半死不活的礓尸状态。精神奕奕使出全力奔驰的只有我跟奈露莉两个人而已。一般来说,应该要谨慎一点别做出太引人注目的行动才对,但我体内沉睡的僵尸猎人灵魂难以自制地骚动着,「加油啊!」还不断鼓励我,我努力与从女子宿舍中涌出的女僵尸们战得如火如茶,陷入喵喵大混乱!得高分啦!才刚这么想,就被站在委员会塔前的娜娜伊跟瓦吉抓住,被迫与他们一同狂欢,无奈之下我只能遗憾地结束这场游戏。 「殿下!」 娜娜伊将奈露莉一把抱起转了好几圈。被又抱又转的奈露莉忍不住大吼:「你以为是谢肉祭吗!」嚷嚷完后又紧紧搂住娜娜伊的颈项,两个人笑得好不开怀。这大概是某种宗教笑话吧。 「瓦吉也一起,瓦吉一起来吧。」 奈露莉朝他伸出手后,瓦吉反倒有些怯步。 「如果能让我的好友雷治一同分享这份荣耀,我也会高兴地加入殿下的庆贺啊。」 「唔唔唔~」奈露莉发出一阵闷哼,表示她心中的不快。 「殿下,臣也希望能与雷治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听娜娜伊这么说,被她抱在怀里的奈露莉只得无奈地摊开双手。 「为了回报你们的忠义与真诚,如果这是你们所期望的,那就照这样去做吧。」 虽然说了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奈露莉最终还是朝我招了招手。于是我也怀抱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加入了他们的小圈圈—— 「权威的本质就在于其不透明性啊。」 奈露莉针对我说了一句教人费解的警告。总而言之,她大概对小便被我看到一事还耿耿于怀吧。 我们四个抱在一块儿转起了圈圈。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宿舍塔跟教学塔都以我们为中心旋转着。 奈露莉的脸红通通的。娜娜伊将手绕到我的脖子上,紧紧拥住我。 「殿下万岁!雷治万万岁!」 瓦吉像个笨蛋一样大声嚷嚷。 身高最矮的奈露莉双脚受离心力影响半浮在空中。直到身体与地面呈现水平状后,她忍不住又大声喝斥:「你们以为现在是谢肉祭吗!」 六 「来了来了!大笨蛋来了!」 才刚来到礼堂前就听见亥金这么大声嚷嚷着,我正打算把会走路的笨蛋轴心——奈露莉的优点(好比说新陈代谢啦)一一列举出来帮她说几句好话,才发现亥金口中的「大笨蛋」是在说我。这可不是没人缘只能躲在厕所吃便当之类的小事,我感觉自己正尝到什么更恐怖骇人的滋味啊。 「换言之,就是最勇猛无畏的意思。对那些会把自己的规则硬加诸在别人身上的家伙来说更是如此。」 伊=舞随即补充。话说女生对这种叛逆的坏家伙似乎都特别没辙,得小心点才行!尤其接下来的季节更要特别注意。要是耽溺在我这条「会走动的闹街」的魅力之下,责任可得自负。 娜娜伊跟奈露莉还有其他女生互相拥抱转着圈圈。我们就跟在那巨大的除雪车「肉体恶魔」后头,一路将人潮挤开,顺利入座。 「我们成功了呢,雷治!」 坐在我旁边的萨嘉大人搭上我的肩膀,害我有点心神不宁(在各种方面)。在我们带着委员长跑来跑去的这段期间,萨嘉大人则是直接和防卫队干部当面谈判。 「我不过是说了委员长会在今晚引咎辞职,他们就超慌乱的。还问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啦。毕竟根本就没有辞职这回事儿嘛。」 「殿下的虚张声势是天下无敌的呀。」 夫妇俩共同参与会谈后,这是秀娜夫人所做的评论。 「虽说我们已经暗地里先动了点手脚就是了。」 这边是出面与委员会交涉协商的卡蜜蕾。 「召开临时会议之前,我对几名干部说:『只要拉下委员长,你们的校内排名就会上升一个名次唷』。」 言语间,卡蜜蕾也微微扬起了嘴角。这个女人果然都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会议本身就很过分耶。委员长根本没有出席就裁决。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人,居然被他们批评得一文不值,不过……」 亥金露出厌烦的表情。他原本应该是以「娜娜伊的朋友代麦」负责控诉委员长的蛮横,结果好像没有给他出场的机会。 卡蜜蕾翘起修长的二郎腿,吁了长长一口气。 「话说回来,还真没想到防卫队会愿意退让到这种地步。原本以为我们这边至少会有几个干部受到牵累。萨嘉根本就是交涉高手嘛。」 因为受到夸奖,以及眼前长人一截的美腿,萨嘉大人爽到连背影都在笑。各位可不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这家伙其实是个败类啊!身为同类的我所说的证言绝不会有错!要看就看我咩! 「早知道一开始囚禁所有的干部不就好了。」 负责搬运干部的奈露莉开口。明明才担一个人就累到不行,她还真敢说呢。 「我也想说说萨嘉。不顾与大多数王国子民为敌的风险,为了娜娜伊执意战斗的那股勇气真是太帅了,简直就是白马王子。」 排在我身后的○跟着发表感言。说老实话,我也有同感。在与防卫队的交涉说不定会碰一鼻子灰的前提下,仍将萨嘉大人送进战场的我相比,两人的男子气概指数真是天差地远啊。 「我一直都相信只要萨嘉一出马,一定会带来好消息的。」 「我对萨嘉及殿下只有无尽的感谢。」 「都可以颁奖给你了。」 「我的,哥哥。是我的,骄傲。」 「全校都被你弄湿了。」 「把防卫队调离的那场雄辩真的是太慑人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陛下也正在发表出色的演说唷。如果当时我拒绝了陛下的求婚……哎呀,我想都不敢想呢。」 「不是十一班的萨嘉,而是萨嘉所率领的十一班哪!」 「这是我们大家首次意见一致耶。」 「萨嘉大人好帅,萨嘉大人帅死人了!」 在大家起哄声下,萨嘉大人大人不由得转过头,维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上半身前倾。 「我、我才不是因为想被你们称赞才干这些事的!我只是 ……只是想让奈露莉注意到我的优点而已啦!」 难得一见的气恼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咦,好像要哭哭了?话说你根本就选错时机装酷啦(而且奈露莉正在打呵欠完全没发现唷)。现在对我们耍狠是哪一招?想不到这个人一旦到了紧要关头,是会把矛头指向友情的那种类型啊。这种温柔虽然能成为保护国家的武器,但同时也会是成为枷锁的一把双面刃。(得到第二把双面刃!这么一来,我终于也能双手装配武器了。我要把阻碍我受欢迎的家伙砍得一个也不剩!接下来只要找到我的受欢迎之道在哪儿就好了!) 七 全校集会上,自治委员会跟学生防卫队发表了以下的联合声明。 一、释放娜娜伊,恢复其名誉。娜娜伊这七天的不明行踪完全遵从防卫队的规则,不予处分。 二、关于那些躲在隧道里的学生们所该受的处分,将委托自治委员会判决。 三、弹劾造成混乱局面的自治会长索夫隆·塞福罗布,同时弹劾学生防卫队队长克里查布卡·贝尔加,并且降级。 四、对于印刷中伤传单的设备管理员兼学生防卫队分队长普裘·普强努伊,予以谴责处分。 五、为了使两方组织的联系能更紧密,并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将在自治委员会中加入王国子民,而学生防卫队中也会加入本地居民的成员。 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做出判决真是太过分了(语气平板)。自治活动精神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用屁屁写出答案吧)? 站在演讲台上发表演说的,是审查委员会时也在场的榭咪·圣妙卡。如今的她已是新任的委员长,说不定也是这次骚动中获益最多的人。把责任全推给前委员长,让自己扮白脸,她也真够缺德了(虽然让她能轻易推卸责任的前置作业就是我们一手包办的)。 「停课照旧只维持一天。也就是说,今天必须正常上课。我们认同抗议的自由权,不过在成绩单上将记录为无故旷课。」 她的这席话,让礼堂登时响起一片嘘声。这也是应该的,天末亮的黎明时分突然被挖起来集合,又面临到「麻烦今天还是要按时起床唷」的冲击,谁咽得下这口气啊。 「并不是换一个领导者,眼前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啊。」 这句话说的还真不错,正想夸对方说得好,这才发现声音的主人竟是前任委员长索夫隆大人,他就坐在我们的正后方。睡衣上都是泥土,发型也乱得可以,手腕上还有被绑缚的痕迹。看来昨晚玩得挺开心的呢。 「人民都是缺乏责任感却又刚强的生物。为了维护自己的平凡生活,就算得砍下国王的头颅,他们也不会当一回事的。」 从现任的独裁女子口中说出人就跟垃圾没两样的宣言,听得前任委员长只能眼眶含泪! 我跟奈露莉痛快地握了手。好耶!成功掀起革命让政权转移后,就算得在我家永久流亡也没问题嗅! 娜娜伊得到了一个类似「努力奖」的东西,被叫到台上去。掌声七零八落的。其中有一小部分是怨恨,而大多数同学根本不在意,娜娜伊迈开步伐走向前去。 听着军靴踏地传来的脚少声,我忍不住开始打起瞌睡。 那个臭老头的声音透过头顶的喇叭钻进耳朵时,让人不禁有种快被那四处飞溅的口沫给喷到的临场感。 「雷治·雷基伊兹!奈露莉·多别卓尼嘉!现在立刻到一年十一班教室报到!」 米卡耸起身子,「老师,在生气,好可怕。」 我跟奈露莉对看一眼。 「要说教吗?只找我们?」 「大概因为我们是现行犯的关系吧。」 奈露莉揉了揉眼睛似乎还很想睡。 (到底是谁告的密啊?) 我看向嫌疑最大的索夫隆,他也正看着我们,还露出一脸怜悯的表情。 「话说你们的导师是尤格斯老师吧?那个老师可是个老顽固,你们就咬紧牙关准备受死吧。」 还「话说」咧,太刻意了吧。祈祷他有天会收到一封写着「话说  家里  失火了」的电报。 瓦吉也对我们表示同情,试探性的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却得到「我对那个老师没辙……」的回答,连站都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顺便说一下,我对活着这件事也很没辙。等转世投胎后,我想从事被称为「老师」的职业,然后一辈子任意使唤瓦吉这种家伙。 「好啦,最后就去被狠狠刮一顿吧。」 我深信总有一天雷治·雷基伊兹这个名字将会成为坚毅的代名词,于是奋力从位子上站起来。 「嗯,走吧。」 奈露莉精神不济地半眯着眼走出礼堂。这家伙是想自己装困以博取老师的同情吗?才不会让你得逞呢!我就跟你一起边走边睡!人家也要睡觉觉!跟奈露莉一起睡觉觉!奈露莉的觉觉!……奈露莉的觉觉? 这就是奈露莉的觉觉?我第一次看到女生的觉觉。嘿!原来觉觉是这么回事啊。奇怪?我的觉觉好像有点……说要觉觉怎么会搅不出个所以然呢!觉觉、觉觉、睡觉觉、觉觉呢…………你累了吗? 门一开,强劲的冷风迎面扑来。迷蒙的微亮天色也让这片光景看起来更加萧瑟。忽而想起我把外套忘在温室里,但跟教室塔恰巧是反方向,也没时间回去拿了。 把我的身体当做防风板使用的奈露莉突然「那啦——」叫了一声。 「你看,天要亮了。」 东方的天空底层透着诡异的混浊色彩。原来高山跟平地所见的日出景色不尽相同,一时之间倒教我有点无法反应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日出。来到这所学校之后,第一次的日出。」 奈露莉在我周围转啊转的,踏着悄然无声的舞步边歌唱。虽然不憧歌词的意思,但听这雄壮威武的旋律,我猜应该是什么人间祝颂吧。 与开心嬉闹的她成对比,我感觉胸口有点闷。围绕在初升朝阳周围那无法命名的色彩,不知为何就是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奈露莉,你待会要回温室吧?斗篷还丢在那里呢?」 听我这么说,奈露莉也停下舞步。 「差点就忘了,得去把斗篷拿回来才行啊。」 「顺道有件事想拜托你。」 「顺便拿你的外套吗?」 「不是,是我的植木钵,我放在『五色』那种花旁边了,可以麻烦你帮我照顾那盆花吗?」 「五色花……啊,是我感冒时,你带来探病的花吧?」 哎唷?真是稀奇。居然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花的品种名。 「我有告诉你那种花的名字吗?」 我忍不住发问,她则伸手拍拍裙摆。 「那种事情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不过我不会照顾花,你自己想办法吧。」 「我就想拜托你。当作是你人生第一次接触农艺,试试看好吗?」 她停下歌唱与舞步,在我的面前迈开脚步,「你自己照顾,只要留在学校就能继续照顾花了呀。」 「不,我不读了。」 「为什么?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只要乖乖去道个歉就行了。你只是平民,低头认错应该很简单吧?」 「我也是有尊严的,哪能这么轻易低头。」 娜娜伊将双手举往天际。 「那啦——你这个顽固的家伙。」 她胡乱摆动举向半空的手,做了一阵子像在织毛线的动作后,忽然又将手收回发出「啪」的一声双手合十。 「我想到一个好方法,你就暂时休学到我的国家来玩吧。」 露出一副想到绝计妙策似的嘴脸,奈露莉冲着我 四月十日(第四曜日) 「我得花时间努力学习才行。」 自己干的好事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在很难彻底辨别两者之间的不同,就算只是发生在几天前也一样。所以还是趁早说出来,丢给其他人去烦恼吧。说不定他们能提出个恰当的解释。但,如果只是解释恰当,那我也办得到。既然都是敷衍的恰当,量就比质要来得重要,可以的话最好尽量多累积一点。正如同这个世界上有八百万位神明,各自随意也会恰恰好地各司其职。在不断反覆接受质询的同时,我也一边验证着这种恰当的抒压理论,一边度过无聊的时间。 就在昨日,来自各尼多克城的联邦情报委员之类的各种组织不断轮替来到我面前,询问的不外乎是尤格斯老师做了什么,又说了哪些话。照他们的说法是,这次的事件恐怕会对联邦内的「融洽」产生不良影响,所以必须内部私下处理。每个跟我见面会谈的委员都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反而让我搞不懂到底从哪里才算是内部了。学校的自治委员会同样也很莫名其妙。事实上,不晓得打哪儿传来的命令,让原本只有前天一天的停课硬是延长成三天。表面上是以「基于卫生的考量」当作延长停课的理由(当下就有看到一年十一班里有人穿着防护衣进进出出的目击体验谈了)。 而这段异常的停课期最后等着我的则是召开名称超长的「自治委员资格审议委员会」这件大事。 委员会塔十楼的小房间里,我和三名委员相对而坐。 「雷治·雷基伊兹,你的心境上有什么变化吗?」 二年级的审议委员对我开口。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啊……除了名为肉体的牢狱之外,我并没有真切感受到被其他事物拘禁,所以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没什么……」 「那么,我要公布委员会所做出的结论了。」 他装模作样地宣布,「那么」是怎样?要是哭着求饶,你们就会放过我吗? 「你被控诉在自治委员会议上做出不当发言以及毁损公物。所以自治委员会立刻设立了审议委员会,针对你的自治委员资格彻底讨论了一番。因为你缺乏身为自治委员的道德伦理观念,也无法让其他学生对你完全信赖,最后决定将你从自治委员会中除名。你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我没有什么想反驳的,委员长大人。」 就算想反驳,他们只要搬出「欠缺道德伦理观念」或「不受到信任」这些藉口来压我,根本就没什么好说了嘛。不过呢,还好他们没有说出「你小子搞不清楚状况啊」、「你的父母都没脸面对社会大众了」或「表面上装成好好先生,其实一遇到麻烦跟危险就只会落跑,因为害怕自己的能力极限和实力曝光而不愿付出全副心力好好做事,只想着独善其身」这样的话,所以我并没有受到伤害。这种护身术在日常生活中是可以锻镍出来的唷。如果右边脸颊被打了一巴掌,只要把脸颊肉缩到凹进去,就能使敌人的攻击挥空,反过来就是我的机会了!这种近乎登峰造极的神技,最近偶尔也会让我哭到停不下来呢。 「那么,就将你从自治委员会除名了。」 审议委员长又在话一开头时加上「那么」了。他要是再说一次「那么」,那分别时的招呼语不就得是「那么就酱!」了?这样对彼此来说都很困扰,不是吗? 「现在就直接没收由委员塔委员会代为保管的委员徽章了。」 哎唷,我还以为那枚徽章还别在拿去清洗的制服上咧,想不到居然跑到委员会塔委员会那里去了。生活里有时也是会遇到这种状况嘛,这时就该吃点好料的慰劳自己才对。 审议委员长把徽章搁在桌面上。 「同样也由委员会塔委员会保管的校徽现在还给你,收回去吧。」 「先通知你一声,下次再『弄丢』的话,可是会受到惩处的,请你注意。」 自治委员会派来的卡蜜蕾·卡米基达女士冷冷地说了一句。她大概已经登上自治委员会年轻势力的no.1宝座了吧。 「是~」我随口附和一声,伸手取回徽章。这是那个高傲的奈露莉不惜向人低头也要拿回来的徽章。哼哼哼……这么一来,总算把所有碎片都搜集齐全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发动「裸体专门高校」计划了。 此时此刻,我正穿着运动服(因为制服沾到奈露莉的呕吐物拿去洗了)。如果徽章别在上面,不晓得又会发生怎么样的状况。 总之能够留在学校真教人开心,难以抑止喜悦的心情而开始小跑步→结果不慎跌倒人要是被微章的针头刺到就太危险了→赶紧想个对策→「……哪,要不就脱掉吧?」→于是八高便重新诞生成脱高了!至于没办法以坦率的态度示人的卡蜜蕾,就特别允许她贴三块绷带遮住重点部位吧。 脑海里偷偷萌生出这份野心,但我还是很怕跌倒时会被针头刺到,最后还是决定把徽章收进口袋里。 「关于你的审议部分就是以上这些。话说回来,听说已经找到代替他的后补委员了?」 「是的,委员长。」卡蜜蕾抢在我之前出了声,「他正在隔壁的会议室等着。委员长同意的话,现在就把他叫过来进行审查吧。」 「我同意。」 看来跟我之间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了。这是「给我滚」的意思吧?没什么,这种话我听多了。 起立后朝眼前的三人行了一礼,正当我转身准备往门边移动时,身后的卡蜜蕾却突然出声唤住我的脚步。 「你顺便去隔壁叫他一声。」 到最后还是这么爱使唤人。卡蜜蕾这个恶质委员!投机主义者!你老妈个xx○○啦! 隔壁房间里,萨嘉大人不知正在阐述些什么,他的妻子正尽职地将他所说的话记录在纸上。 「雷治,你果然,被炒了?」 坐在桌子上的米卡晃着双脚,对我投来询问。 萨嘉大人霎时止住声音,用严厉的视线瞪了米卡一眼。 「米卡,注意你的措辞。『果然』是什么意思?这样对雷治很失礼啊!」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雷治。」 面对缩起身体对我低头道歉的米卡,我选择以微笑当作回应。 「不会啦,这又没什么,因为我果然是被炒了呀。」 我话一出口,麦尔曼基的三人不由得互看一眼,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啊~~真是太遗憾了。我并不想否定委员会制度,但将你扫地出门这一点,怎么想我都觉得是委员会的判断错误。」 萨嘉大人说的每句话都超夸张的。 「卡蜜蕾,在做什么?她没有,帮助雷治,吗?为什么?」 眼前上演的是不希望最爱的哥哥被性格恶劣的狐狸精抢走,属于小妹妹的糖果系可爱嫉妒吧?我并不讨厌这种戏码,但过得这么爽的萨嘉大人实在太令人羡慕了,我实在无法直视眼前这一幕啊。 「萨嘉大人,审议委员会请你过去一趟。」 我把话带到后,萨嘉大人便从位置上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领带。 「好,那我过去一趟。身为第一个加入八高自治委员会的王国子民,我将要在历史刻下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啊,事实上在前任委员长遭到除名之后,防卫队那边已经有人先加入自治蚕员会了,所以萨嘉大人是排第二的唷——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在看了他那么伟岸的背影之后,对吧? 秀娜并没有抬起视线关注丈夫离去时的潇洒背影,而是继续忙着写东西。 「你在写什么啊?」 「写给家人的信啊,连那个人的份一起。」 「连萨嘉大人的份一起?」 「是啊,那个人就 算在信纸上也不会暴露半点自己的软弱之处,所以家人都很怀疑他信里写的内容是真是假,到头来还是会寄信问我实际的状况。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由我负责写信不是比较省事吗?」 说是完美贤内助,不如说是箝制情报嘛。原来萨嘉大人不受到家人的信任啊。等一下,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一点让麦尔曼基王室对我产生好感喔?也就是说,只要不断提供关于萨嘉大人的正确情报,就能以此获得他家人的信赖,到时再找个适当的时机狠狠地露出我的本性…… 「雷治,你不,离开学校,了吗?」 米卡却在这时出声打断我的下克上妄想。她也到了想了解「狠狠地」是什么意思的年纪了吗? 「我不离开了。」 听完我的回答,她边窥探嫂嫂的脸色,边扬起笑容。 「好开心。大家都,开心。伊=舞也、大家也。」 大小姐,记得要把重要地方的门窗都锁紧啊,可别以为羊妈妈会随时拿出剪刀来救你唷。 我也跟着窥探起羊嫂的表情,试图猜测她的心情。 「帮我跟伊=舞说一声,我会继续参加读书会的。」 「自己去说啦。」 嫂嫂,人家在说话时,你应该先把手边的事放下来吧! 「我可是很忙的。」 「嘿,是喔。不然你写信给她啊?」 真是的,所以说女孩子这种生物实在是有够……你们的脑子里除了喜欢跟讨厌之外,就没有保留其他东西了吗?为什么这个年代的男男女女对恋爱总是这么积极呢?再说了,「信」这种传达讯息的手段之前也曾经发生过,要是一不小心,我可能会被黑羊——不对,是被进化成野狼的伊=舞给开膛破肚,这实在太可怕了。 为了向她证明我真的很忙,我没多说什么就走出房门跑到户外。 沐浴在温暖的日照下,我终于有种「回来了」的真实感。从看不见对手却得不停对峙的日子之中,从似乎永远没有结束一日的委员会讨论之中,从灰头土脸地回到老家,走在路上被人嘀咕说:「没用的家伙果然做什么都不行。」搞得连家门都不敢踏出半步,如梦魇般的未来之中。 这里才是我该归丢的地方,这才是我该度过每时每刻的场所。我必须在这里闯荡出一番名堂才行。不管是那个会在学校里随地小便的王女殿下,或是试图暗杀王女殿下+α的白痴等等,总之身陷在那群邪魔歪道所造成的骚动中,我仍是飒爽地生还了,就让我靠着这股剩余的冲劲好好度过余生吧!等等,什么时候聊到这种赌上性命的问题了呀?用「生还」这个字眼是不是不太好?这种人生大课题还是等生活平稳了之后再慢慢思考吧。现阶段要是想太多,只怕脑海中会冒出不掺杂一丝情感的机械女声冷漠的质问:「活着是怎么一回事?」而听在我耳里却像是:「你为什么要活着?」这实在太恐怖了。 比起这些烦人的琐事,还是到田里去吧!脑海中的巴布向我提出邀请。喂喂喂,你的病已经没问题了吗?「病?你在说什么啊?」巴布反问,「巴布?这家伙是谁啊?」我又开口。没错,差点都忘了。我一直都很忙啊,得赶快去耕田才行了。难得今天这么适合在户外从事肉体劳动,怎么可以白白浪费大好时光呢。将白日梦当作催化剂,我大步迈开步伐。 「雷治,你要去哪儿啊!」 从小到大,传到耳中的几乎都是「滚远一点啦!」之类的厌恶叫骂,所以这一刻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停下脚步呆愣在原地。 外环路上,○◇▽正在朝我挥手。 我和她们之间大概隔了三座宿舍塔的距离。离得那么远,多亏她们还认得出我来,是因为我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受人疼爱的气息吗?真是想太多,只要往周围望去,就知道穿运动服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穿成这样要不显眼也难啊。 她们三人摇晃着绑在头上的头冠朝我冲了过来。第一个到达的是伊=舞,她吐着凌乱的喘息,双眼深深凝视着我。 「有一件事,我得向雷治道歉才行。」 「道歉?道什么歉啊?」 她该不会是想说:「之前那封信是骗人的!」是吗是吗?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其实我……曾向尤格斯老师报告过关于雷治的事。」 「报告……?」 我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需要被报告的事呀。 「对于你一点都不害怕自治委员会的权威这一点,我真的深受感动,所以我也这么告诉老师了。当然是有把内容说的稍微夸张一点啦。跟我们的那个懦弱政府不同,你敢大声说出你认为该说的话,我觉得实在非常帅气,想不到竟让老师误会,才害你受到体罚……」 啊啊,是这样没错。因为上头向一般学生发布的消息是「老师是因为体罚学生才被辞退」的。 「不,这不是你的错啦。」 我试着打圆场,但伊=舞还是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和▽终于也抵达终点。 「不过,想不到居然连奈露莉也跟着遭殃耶。」 「就是说啊,我也跟老师说『她那个人骨子里其实很认真,又是班上的开心果,对政策什么的很拿手、拥有独特的历史观,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老师当时听了也是一副很感佩的样子啊。」 ○和▽叽哩呱啦说个没完。但从这些内容听来,之所以会发生这次的事件,也许起因真的是出在伊=舞身上也说不一定。 「啊,雷治把女生惹哭了。」 亥金偏偏选在这个惹人厌的时刻冒了出来,「雷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我才想问你在干么咧?」 「我在慢跑啊,这是我每天的功课。」 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看来还是赶快从这个不断出现回笼角色的夸张爆笑喜剧现场抽身比较好。 「伊=舞,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啦,我们再一起办读书会吧。」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迈开脚步准备前往温室。 「单字考试!下礼拜一定要进行喔!」 听到伊=舞的叫声,我回过头,再次挥了挥手。 哎呀呀,我还真是受欢迎啊。每个人心心念念的就为了得到我,已经形成群雄割据状态了。将这样的八高当作背景舞台,刻划出以我为中心展开的anti派、凑热闹的粉丝、信众等华丽三大族群互相敌对的战国绘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温室前。 温室里好像没有人,往四周张望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一群穿着运动服的集团正忙着木工的修补工作。 「你们在做什么啊?」 听到我的声音,正挥动着榔头的队长暂缓了手上的动作。 「我们在修理栅栏啊。」 「雷治,你还真厉害耶,想不到真的把女生带进农艺队了。」 正在刷白色油漆的沙黑姆开口道。 「你说……女孩子吗?」 「对啊,就是你们班的奈露莉跟另一个……长得很高的女生。」 奈露莉跟娜娜伊?那些家伙不是打从骨子里否定农业的存在价值吗? 「她们已经正式加入了吗?」 「她们连申请书都填好了,现在已经下田工作了唷。」 听队长这么说,我连忙转过头,隔着大片树林遥望另一头,可以窥见熟悉的蓬蓬体操裤!又薄又透的蓬蓬体操裤!又薄又透的蓬蓬体操裤沾满汗水和污泥?妈妈咪啊!(←充满南国风情的感叹词) 「借我一把锄头吧。」 丢下这句话后,我立刻冲进温窒里挖了一把锄头,蓬蓬体操裤热内卢的嘉年 华祭典一定要充满蓬蓬体操裤才行啦!先加入农艺队的我别说下田耕作了,根本被分到哪块田都不知道咧!我可是会以「要帮忙农耕」的名目,大剌剌跷课的喔!四岁的时候,我还曾经站在一大票亲戚面前朗读植物图监的内容,那可是我人生的一大高峰呢! 穿越树林,眼前是一片成椭圆形扩展开的土地。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一大片争妍斗艳的黄色水油娜花。周围的田全都井然有序地犁成南北向。娜娜伊就在土地一隅努力挥动手里的锄头。她的动作与姿势看起来既生硬又笨拙,不过每一次挥动锄头的力道都很带劲。我喊了她一声,她这才把高举的锄头放下来,拿衬衫的衣袖抹了抹脸。 「唷,雷治,你的田地在哪儿啊?」 「我还没决定。」我除去脚上的鞋袜,赤裸着双脚踏进漆黑柔软的土地上,「奇怪?奈露莉人呢?」 「殿下就在那里啊。」 循着娜娜伊的视线望去,奈露莉就坐在树荫底下。两把椅子并排着,瓦吉也坐在她身边。她的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主仆俩正紧靠着彼此额头一起盯着那本书。 「你们也来帮忙啊,尤其是奈露莉,你不是加入农艺队了吗?」 我朝他们出声,奈露莉闻声抬起头。 「谁能走在那种黑黑软软的土地上啊!」 她皱着脸孔露出有些可憎的表情扬声回应道。瓦吉也同意似的不停点头。 「我可以做两人份。这种松土犁田的工作,根本用不着殿下本人出面。」 娜娜伊那双圆圆丑丑的可悲眼睛闪耀着莫名的光辉。对掌权者而言,再也没有比欢喜做、甘愿受的奴隶更便利的劳力了——此时此地,我深刻且沉痛地认知了这一点。 话说回来,娜娜伊这家伙居然穿着体操裤加长靴(而且还是及膝的防卫队长靴)这种实在很不一般的搭配。就连我的快乐宝典(好色百科)也没提到这两者之间的相容性啊。也许该从设定为「湿湿热热」的媒介选项进行假设性思考才对。或者重要的其实是被挟在这两者之间的领域呢…… 正当我在脑海中进行着独自一人的编辑大混战时,娜娜伊的视线却锁定在我的脚上。 「种田时本来就该赤脚吗?」 「不是啊,并没有这种事。」我抬起脚,让她看看我的脚底板,「只是因为接触土壤的感觉很妤,我才把鞋袜脱掉而已。」 「原来如此。」 喃喃吐出这句话后她思索了好半晌,最后终于走到奈露莉所在的树荫底下把长靴脱了,赤裸着双腿踏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踉踉舱呛走了回来。赤脚配灯笼裤,这还算不错。 「我已经辞掉防卫队的工作了。」看着沾在脚底板的土壤,她不由得皱起脸孔。 「跟那些家伙混在一起,我有多少条命都死不够。」 「为什么会想来农艺队?」 「因为殿下邀我一起参加啊。殿下说:『既然都来本地的高校就读了,就来挑战一些新鲜事物吧。』」 「可是她本人却在那边偷懒啊。」 奈露莉殿下站在树荫底下伸手指着远方的农地,不晓得正在和瓦吉交头接耳说些什么。真是一幅再贴切不过的视察风景图啊。刻意换穿的运动服反而增添了更真实的临场感,也算是有派上一点用场啦。 「殿下他们正在讨论要栽培什么作物呢。」 「栽培作物……那家伙懂得这些东西吗?」 「殿下打算在我们的国家推广农业。因为十分清楚夏立克的气质和气候,应该能选出最适合我国的农作物吧。」 气候我是懂啦,但气质是什么鬼东西?他们该不会想种依栽种者的属性不同而进行变化的魔导植物吧?唔,不过高度发达的农学也已经难以和魔法作出区分了呀。 「那她想种什么?」 「现在的话嘛,葡萄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干燥又很强韧,正好适合我们国家,再加上外表也讨喜。不是从土里生成,而是从天上悬垂下来似的结出果实。我们会先在学校里栽种葡萄,收成后酿成葡萄酒,只要装瓶送回夏立克,国民应该也会注意到发展农业的可能性,然后循序渐进开始投资在农业上。」 这种基于政商理由的发想,之前好像也曾从她嘴里听说过…… 「是吗?不过要酿成葡萄酒,我想应该是不可能吧。」 「为什么?」 「水果又不是一种马上就会开花结果,而且我记得葡萄至少得花三年才能收成。就算你们现在开始种,也赶不上毕业啊。」 听完我的解释,娜娜伊神色一变,急忙跑到奈露莉跟前报告这件事。叽哩呱拉扯了老半天后,奈露莉朝我招了招手,要求我过去参与贵族会议。啊?应该是你们过来才对吧!正当我想用激昂的语气大声喊回去时,忽然眼前一阵晕眩……说不定是中暑了。还是先到树荫底下稍作休息吧。 「既然这样,你倒是说说该种什么好!」 好不容易终于能喘口气,奈露莉却一副厌烦不耐的态度把书本推到我的面前来。对方一说过来过来,我就乖乖凑上前去,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呢? 「你自己决定啦。难道没有『我想种种看这个』的想法吗?」 「我要食物,蔬菜或水果。」奈露莉明明是该放低身段请教别人的那个,不知为何态度竟如此嚣张,「从土里长出来的不行,那种大到很莫名其妙的花也不行。」 我翻着这些家伙从温室里偷渡出来的植物图监,最后停在瓜类那一页。对了,娜娜伊刚才好像有提到葡萄的外表怎样怎样的……重点是藤蔓类吗? 「这几种你觉得怎么样?」 我摊开书页递回去,奈露莉一看,两只眼睛都亮了。 「这个好,这一定会流行起来的。」她用力点了好几下头,梳得高高的发髻从半空中扫来极强的攻击效果,「沿着木棒伸展很不错啊,我太喜欢了。」 「好,那就在这附近种些什么瓜类植物吧,不过首得先耕田才行。」 我边说边踏出脚步,奈露莉和她忠实的傻瓜仆奴却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耕田?」 「谁耕?」 就连前一刻亲自下田翻土农耕的娜娜伊都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就是用锄头翻土啦。这么做才能让深处的土壤也接触到空气,土地才会肥沃。」 受不了……最近的年轻人真的什么都不懂耶。过来过来,就让老朽实际演练一遍给你们看看,我挥了挥手要他们跟上来,奈露莉却依然一动也不动。这丫头一点也不体谅老人家啊咳咳咳咳(引用自小时候我很喜欢的幻想小说《猩猩船长——银背(silver back)》)。 「没有像那样辟出通道的话,我是不会进到田里的!」 奈露莉指着其他的田地大吼。这丫头,一点都不明白耕田的意义嘛!那些整齐的凹凸痕迹,可不是为了你奈露莉而存在的啦! 「不对,首先是要翻土再填平,变成那样是之后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 肩上担着锄头的娜娜伊环视着自己刚才挖掘的痕迹,不由得吐出一声叹息。可惜啊,做白工了! 「边耕地还要边撒石灰,这么做能让土壤中的酸性变成硷性,农作物才会比较好生成。」 我对着她们挥下锄头,「要像这样边往后走边锄地松土,小心不要留下脚印喔。」 娜娜伊用一种「我要对你改观了」的视线瞅着我。这种小事就能让你对我另眼相待,还真是小里小气的……不过既然你能看见我的优点,那也算是万幸啦。 瓦吉那家伙大概是没仔细听我之前的说明吧,一踏进田地里 就用力印下一个鲜明的脚印。 「雷治,我也要帮忙。」 好啊,那就先从右手涂蜡,再用左手擦掉的练习开始吧。不过请在我的视线范围外进行。 奈露莉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的心腹竟会倒戈向敌人. 「你也要耕田吗?」 「是的,殿下。好友都为了殿下和娜娜伊下田耕作了,臣怎么能默不作声呢。」 瓦吉轻瞥了我一眼,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况且,臣也得习惯全身沾满泥沙尘土才行啊,因为臣想加入蹴球队,是萨嘉邀我的。」 「什么!」我和奈露莉同时发出惊叫。 「是联邦标准式足球吗?那是只有野蛮人才会玩的野蛮运动耶!」 「萨嘉大人怎么没邀我……难道我被萨嘉大人排除在人气战力之外了吗?」 瓦吉像是受到主人关注而乐不可支的小狗般扭着身体笑了。 「不是啦,只是因为我想踢足球,而你喜欢的是花跟土壤嘛。不对,这么说也不太对,应该说我也想跟你一样努力试试看,试试我能做得了什么。我要努力挑战自己,然后变得比现在的自己更好……呃,殿下,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臣也想成为足以和殿下匹敌的竞争对手啊。」 「我的国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奈露莉殿下叹了一声,但我视而不见,「那就拿把锄头和铁铲跟我来吧。还有,别忘了拿石灰。问一下学长,他们就会告诉你放在哪里了。」 对瓦吉下达了指令。 瓦吉往温室那头跑去,奈露莉则一脸尴尬地愣在原地。在已经除去鞋袜,光着脚丫的我跟娜娜伊面前,只有她一个人还坚持着不踏土俱乐部的身分,在人数上她明显处于不利地位。娜娜伊把自个儿家的君主晾在一旁,手里的锄头嘿咻嘿咻忙着往土里翻搅,完全成了一个挖土女孩。而看顾眼前这个体操裤小女孩则成了我的工作。 总而言之,正当我准备传授我所提出的体操小裤裤的五百种穿法(做事一把罩女孩篇)时,奈露莉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之前拜托我的那件事……」 「我拜托你的事?」 「哎唷,就是你的花啊。你那时不是说要把养的植物托付给我照顾吗?就那个……」 「啊啊,那件事已经没关系了。我已经放弃休学的想法,可以自己照顾啦。抱歉硬是拜托你这种麻烦事。」 「不,我要说的不是那个,其实我已经准备好植木钵了。」 「什么意思?」 对于我单纯的询问,奈露莉却把十根手指头复杂地缠来又缠去,吞吞吐吐地回答。 「也就是说,我也打算在自己的房里养朵花啦。」 「喔喔,是吗?那不是挺好的吗?」 真是的,上头的人一时心血来潮,我们这些老百姓就只能被耍得团团转。照这情形看来,大概从帮忙准备植物钵到植物的养育辅导,一大串的责任都会落到我头上吧。一开始就先算她兔费,之后的课程就要按表收费了,到时候的支付方式只能以雷治点数付费喔,所以麻烦大家请先买好雷治点数。雷治点数、雷治点数、雷治点数,千万别忘了买唷。哎呀呀,要是说得太快,这句话的发音好像会变得怪怪的,说不定还会变成什么不堪入耳的字眼。淑女们请稍微注意一下。 「我得花时间努力学习才行。」奈露莉缓缓伸出脚踏着土壤, 「旧共和制语也是、本地的事也是,还有该怎么养护植物都得用心好好学习才行。」 「啊~~就是说啊。」 我边回应边把锄头的握柄递到她面前。她似乎很怕身体会沉进土里,一伸手就紧紧抓住锄头。 「但是,我有时间。用来学习的时间,近得就好像在身边、在眼前一样。」 「是啊,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有很多可以用来学习的时间。」 我还没来得及把锄头扯回来,奈露莉已经靠着握柄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站在被踩踏到变硬的土地上,我和奈露莉形成几乎贴近彼此的姿势相对着。 「老师的事……」奈露莉从我手中抢过锄头,开始挖起附近的土壤,「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但不管怎么说,我已经不会再尊敬那个人了。」 说真的,那个人的生命就算被葬送在黑暗中,我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也不会因此感到难过。毕竟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打算痛下杀手杀了我们。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那个老师……在某些方面应该是有共鸣的。」 和自己一样都是恐怖行动受害者的奈露莉竟然说出这种话,我不禁大吃一惊。这种恐怖主义的对话内容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只要加上萝莉(注17)两个字,就全是好事吗?太教人遗憾了!想要做出正确的判断,你大概还得花上五年的时间吧!单以年龄来说。 「共鸣?对一个恐怖分子?」 「说共鸣也许太夸张了,就是有些共识吧,我的价值观和他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例如他知道,我的地位比我的性命还重要许多这一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从以前我就觉得她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尤其当她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宣扬「我很特别」的论点时,更是特别让人感到火大。 注17日文发音中,恐怖主义(terrorism )与萝莉塔(lolita)或棒棒糖(lollipop)等女性化的可爱名词念法有相似之处。 「也就是说,关于成为专属于你的什么人这件事,你必须先彻底了解我待在联邦这块土地上的重要性,我才能给你答覆。」 「答覆?」 这是从异世界传来的讯息吗?从刚才就嚷着什么「共鸣」什么「特异点」什么「重装步兵的邪恶武器……」之类的冷硬设定。 「就是……就你之前说的那个啊……该不会忘了吧?」 奈露莉不知为何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手里还拿着锄头,这样乱挥很危险啦!脚趾差点被你锄到一根不剩耶。笨蛋就乖乖去打造石头啦。 在闪躲攻击的同时,我也看准时机冲进她的胸怀。抓着锄头就开始一场激烈的争夺战,拉扯之间好像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被夺走了。那不如反过来掠夺她的嘴唇吧?亲吻和进食好像有某部分挺相似的呢——这是谁说过的话来着?啊,是我以前画的漫画中,那个拿人肉当食物的女主角所说的台词。等到暑假,就回老家把那些稿纸烧了吧。 「喂,娜娜伊,帮我翻译一下你家王女大人在说什么啦!」 娜娜伊呆呆望着以锄头为中心不停转着圈圈的我与奈露莉。口水啊口水,再怎么样都不会变成奶油唷! 「你们是在说一些我不在场时的话题吧?那我怎么会知道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挥动起锄头继续进行农耕作业。这家伙的军人灵魂已经完全死透了啊。而接下来要死的就是……「这就是我的回应!」狠狠一刺!哇啊啊!啊,是我啊。 「瓦吉还没回来吗?瓦吉!快来救救我啊!」 「他再一下就回来了啦。」 听不出娜娜伊的声音是打哪处传来,因为我跟奈露莉已经疯狂旋转起来了。在感觉连内脏都快浮起来的恶心感中,我心想——啊啊,她这是在对我撒娇啊,瓦吉都要被闪瞎了。看着向我撒娇的本尊——也就是奈露莉本人,她正和连耳朵都红透的我互相角力着,除了她的脸之外,所有风景都不断回转摇晃实在有够想吐。尤其是隔着树林冒出头的好几座高塔活像什么印记般一而再地定期掠过我的视野。终于再也受不了了,我松开紧抓着锄头的手,奈露莉往反方向滚了好几圈浑身沾 满尘土跌了个狗吃屎,活该啦你。 奈露莉的源流整理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dimir 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3》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dimir 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3》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dimir 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3》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dimir 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3》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dimir 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3》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dimir 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3》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dimir 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3》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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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dimir 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3》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后记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台湾版后记 这是发生在虚构国度的故事。 网路书评常有人说这本书的背景是「以旧苏联为原型」,但事实上我是以「本地=中华」的意念来创作的。 四周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而且也存在着长城。 就连标题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是我在书上看到慈禧太后的照片而受到的启发。 我当时看到照片背景的横幅上有「……(前半句看不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就觉得把这种威武夸张的感觉和每个人都曾体验的「入学」搭配在一起,应该会挺有趣的。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网路上的评价却…… 咦?眼泪止不住了…… 唉,振作点。要出台湾版了。 终于要登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本土了。 洗刷「标题好烂」污名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还是很烂? 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我是负责封面插昼的uki。这是我第一次与fami通文库合作。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都结束了。我可没哭喔。聚集了奈露莉等人的十一班里,每个学生都极富个性,在绘制上虽然很辛苦,但画着昼着我也觉得好开心喔。万岁万岁万万岁! uki 这是发生在虚构国度的故事。 网路书评常有人说这本书的背景是「以旧苏联为原型」,但事实上我是以「本地=中华」的意念来创作的。 四周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而且也存在着长城。 就连标题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是我在书上看到慈禧太后的照片而受到的启发。 我当时看到照片背景的横幅上有「……(前半句看不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就觉得把这种威武夸张的感觉和每个人都曾体验的「入学」搭配在一起,应该会挺有趣的。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网路上的评价却…… 咦?眼泪止不住了…… 唉,振作点。要出台湾版了。 终于要登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本土了。 洗刷「标题好烂」污名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还是很烂? 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我是负责封面插昼的uki。这是我第一次与fami通文库合作。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都结束了。我可没哭喔。聚集了奈露莉等人的十一班里,每个学生都极富个性,在绘制上虽然很辛苦,但画着昼着我也觉得好开心喔。万岁万岁万万岁! uki 这是发生在虚构国度的故事。 网路书评常有人说这本书的背景是「以旧苏联为原型」,但事实上我是以「本地=中华」的意念来创作的。 四周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而且也存在着长城。 就连标题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是我在书上看到慈禧太后的照片而受到的启发。 我当时看到照片背景的横幅上有「……(前半句看不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就觉得把这种威武夸张的感觉和每个人都曾体验的「入学」搭配在一起,应该会挺有趣的。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网路上的评价却…… 咦?眼泪止不住了…… 唉,振作点。要出台湾版了。 终于要登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本土了。 洗刷「标题好烂」污名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还是很烂? 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我是负责封面插昼的uki。这是我第一次与fami通文库合作。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都结束了。我可没哭喔。聚集了奈露莉等人的十一班里,每个学生都极富个性,在绘制上虽然很辛苦,但画着昼着我也觉得好开心喔。万岁万岁万万岁! uki 这是发生在虚构国度的故事。 网路书评常有人说这本书的背景是「以旧苏联为原型」,但事实上我是以「本地=中华」的意念来创作的。 四周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而且也存在着长城。 就连标题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是我在书上看到慈禧太后的照片而受到的启发。 我当时看到照片背景的横幅上有「……(前半句看不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就觉得把这种威武夸张的感觉和每个人都曾体验的「入学」搭配在一起,应该会挺有趣的。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网路上的评价却…… 咦?眼泪止不住了…… 唉,振作点。要出台湾版了。 终于要登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本土了。 洗刷「标题好烂」污名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还是很烂? 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我是负责封面插昼的uki。这是我第一次与fami通文库合作。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都结束了。我可没哭喔。聚集了奈露莉等人的十一班里,每个学生都极富个性,在绘制上虽然很辛苦,但画着昼着我也觉得好开心喔。万岁万岁万万岁! uki 这是发生在虚构国度的故事。 网路书评常有人说这本书的背景是「以旧苏联为原型」,但事实上我是以「本地=中华」的意念来创作的。 四周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而且也存在着长城。 就连标题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是我在书上看到慈禧太后的照片而受到的启发。 我当时看到照片背景的横幅上有「……(前半句看不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就觉得把这种威武夸张的感觉和每个人都曾体验的「入学」搭配在一起,应该会挺有趣的。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网路上的评价却…… 咦?眼泪止不住了…… 唉,振作点。要出台湾版了。 终于要登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本土了。 洗刷「标题好烂」污名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还是很烂? 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我是负责封面插昼的uki。这是我第一次与fami通文库合作。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都结束了。我可没哭喔。聚集了奈露莉等人的十一班里,每个学生都极富个性,在绘制上虽然很辛苦,但画着昼着我也觉得好开心喔。万岁万岁万万岁! uki 这是发生在虚构国度的故事。 网路书评常有人说这本书的背景是「以旧苏联为原型」,但事实上我是以「本地=中华」的意念来创作的。 四周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而且也存在着长城。 就连标题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是我在书上看到慈禧太后的照片而受到的启发。 我当时看到照片背景的横幅上有「……(前半句看不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就觉得把这种威武夸张的感觉和每个人都曾体验的「入学」搭配在一起,应该会挺有趣的。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网路上的评价却…… 咦?眼泪止不住了…… 唉,振作点。要出台湾版了。 终于要登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本土了。 洗刷「标题好烂」污名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还是很烂? 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我是负责封面插昼的uki。这是我第一次与fami通文库合作。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都结束了。我可没哭喔。聚集了奈露莉等人的十一班里,每个学生都极富个性,在绘制上虽然很辛苦,但画着昼着我也觉得好开心喔。万岁万岁万万岁! uki 这是发生在虚构国度的故事。 网路书评常有人说这本书的背景是「以旧苏联为原型」,但事实上我是以「本地=中华」的意念来创作的。 四周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而且也存在着长城。 就连标题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是我在书上看到慈禧太后的照片而受到的启发。 我当时看到照片背景的横幅上有「……(前半句看不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就觉得把这种威武夸张的感觉和每个人都曾体验的「入学」搭配在一起,应该会挺有趣的。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网路上的评价却…… 咦?眼泪止不住了…… 唉,振作点。要出台湾版了。 终于要登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本土了。 洗刷「标题好烂」污名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还是很烂? 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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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我是负责封面插昼的uki。这是我第一次与fami通文库合作。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都结束了。我可没哭喔。聚集了奈露莉等人的十一班里,每个学生都极富个性,在绘制上虽然很辛苦,但画着昼着我也觉得好开心喔。万岁万岁万万岁! uki 开演前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字就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柯吉金《割耳奈露莉之乱》 联邦的文化英雄作家a·柯吉金在他的着作《割耳奈露莉之乱》中,估算因为割耳奈露莉而丧命的人数约在二百万~二百五十万人之间,但也有主张更庞大的牺牲人数(一千万人),反之也一直有受害人数其实不多(约数万人)的说法,但因割耳奈露莉的反叛才引发了政治混乱、经济停滞这几点,诸家学论派系都抱持着相同看法。 柯吉金在细心研读那时代的史籍资料后,也见证了遭逢劫难后的民众所展现出的积极态度。 (前略)经历过那段艰困的时代,我国(本地人民)可说已将博爱的精神、对自由的冀求、与自然融洽相处当作本地文化的特质,也成为人民的主要性格。虽然是自古以来就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上的东西,但想绽放出鲜艳动人的美德之花,无论如何都得经历过战乱季节的洗礼才行。 第一次读那本书的时候,我好好地将奈露莉——正确来说,是好好思索了一番和奈露莉相遇之后产生转变的自己。 摆在宿舍房间的书桌下方是我的指定位置。之所以选如此狭隘的地方,就是为了逃离宿舍塔单人房里的那股闭塞感。石墙将外头世界的压力直接迫压在我身上,相形之下,由方型桌脚撑起的这方空间对我来说反倒是种更为舒适的「封闭手段」。仰望纹路粗糙的桌底已然变成一种习惯。 每到黄昏,我就会钻到书桌底下。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睡睡醒醒直到天明。虽然还穿着早春时节的衣服,但冰冷的地板仍是轻轻松松地透过手肘、膝盖夺去我的体温,在骨头与血肉缝隙间留下隐约的疼痛。 无尽的竞争与无以名状的败北情景、对失败的恐惧,还有不知所谓何来的不安紧缚着我的内心。脑子里彷佛被填满乌漆抹黑的泥巴,湿热柔软的泥巴在我体内缓慢地流动。故乡村落附近的泉源忧川——那片荒凉的浅滩,充斥着清冽黑暗的深渊总在脑海里浮现,我深深沉溺在苦闷不堪的悲惨情绪里。 举例来说,就像走出宿舍塔一眼就能看到的凹陷铺石道。 自入学以来,心底某处就不由自主地被微微吸引着——但那微弱的在意程度,并不足以让人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底来了一场暴风雨。 斗大的雨滴在夜里不断敲打屋檐,吵得令人无法安心入眠,而我们的房间正好就在宿舍塔的最上层。 天亮之后,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向。一打开一楼的大门,强风就夹着豪雨狂猛地往里吹。二年级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在他的柜台老位置出声叫住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前进的我们。 「这种日子比起撑伞,还是穿雨衣比较保险吧。」 「反正也没多远嘛。」 亥金回应道。 「还要在那边穿穿脱脱的多麻烦呀。」 瓦吉边说边将雨伞撑开。 「而且穿雨衣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揉着因为湿气而无法如愿抓出一头帅气发型的萨嘉大人朝我这边瞥了过来。在场穿着校方分发雨衣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你们想撑伞也无所谓啦。」 斯裘巴吹熄柜台的油灯站起身,「我要走了,你们动作也快点,其他人都已经到教室塔去罗。」 在宿舍塔委员大人的命令下,我们几个也走出大门来到室外。 然后就是被倾盆而下的大雨袭击得体无完肤。 大雨纷纷落在雨衣帽兜上,带来犹如火药炸开时劈哩啪啦的声响。强力冲刷的雨势在伞面上弹跃飞溅,把四周的东西部喷得尽数湿透。 「那啦——」 瓦吉用母语发出哀号。 斯裘巴露出一脸讥笑看着慌慌张张躲回屋檐下的我们。 「所以说学长的忠告就该乖乖地听嘛,一年级的各位。」 斯裘巴套上雨衣说了句:「午休前要还给我喔」,便把钥匙丢到我们手中,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被留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塔里。 「这种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女士面前嘛。」 萨嘉大人扯了扯黏在身上那件湿透的衬衫。 「还要爬上去很麻烦耶。」 瓦吉嘴唇打着哆嗦抖落几滴水珠,羽毛耳饰也有好几滴雨水顺势滑落。 「只有雷治一个人得救了。」 正用袖口擦拭眼镜的亥金轻声说。 而我则凝视着从雨衣上滴落的雨水浸染地板造成的水痕。 把我们几个淋成落汤鸡的,正是从十二层楼高的塔楼屋顶倾泄而下的积水(之后才知道这座宿舍塔的排水管自从很久以前被某个住宿生铲雪时不小心踏破后,就一直坏到现在没修理。) 铺石道之所以会凹陷,也同样是受到强力水柱冲刷的关系。经年累月地承受从屋顶落下的积水,一点一滴持续刨挖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不管是地面上些微的凹陷痕迹、积水落下的塔楼高度、带来雨水的雨云高度,甚至是这所学校的历史、还没领会过的冬天——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我还不曾知晓的事物。那是逝去的时光所留下的痕迹,以及正等待着我的未来预兆。 现在的我就处在陷落的凹痕中。 柯吉金的书教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便是痕迹,也是预兆。 而奈露莉,就在我的身旁。 第一幕 奈露莉明明和我一样是农艺队的一分子,却很讨厌花。 「花又不会咬人。」 听我这么说,她立刻激动地反驳。 「避开花朵是我国的传统!」 太丢脸了吧!你这样还算是在联邦历史上恶名昭彰的割耳奈露莉后裔吗!被我这么一挑衅,她反倒显得心情大好。心情好到还给了我糖吃。 「这糖很甜的,你也尝尝看吧。」奈露莉边说边递到我眼前来的糖果酸酸又甜甜,光是含着就不由自主地分泌出不少唾液。 奈露莉露出一脸好美味的表情含着糖,不停嚷嚷:「好甜好甜」,嘴里还发出把糖果咬来嚼去的喀啦喀啦声。不晓得她是舌头的构造异于常人还是说话的方式有问题,反正我完全搞不懂她在说什么就是了。 校内的树木修剪工作是由农艺队一手包办的。 我一直觉得参与这种课外活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休闲娱乐,但我们学校的自治委员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特别活动队为委员会的下层组织,必须要以公众的福祉为优先。 (第八高等学校校规  第一〇〇二条) 一被这么提醒便无法安坐于室的,就是那个号称「行政小姐」、「会走路的政治体系」夏立克王国王位继承人的小奈露莉殿下。身穿运动服背个竹笼,手里抓着长夹,头上戴着御用草帽,装配军用手套、塑胶长靴,立刻摇身一变成皇家版的拾穗时尚。 「欠缺奉公精神必会招来政策厅对的耽搁纰缪!」 奈露莉如是说,还不断催促正在和学长们讨论修剪区域该怎么划分的我。 殿下,照您这么说,怎么就不想想您捡来的树枝都是谁动手剪下的咧?不了解现场情况的家伙就该乖乖待在园艺界的金字塔底层蠕动啦,你这个傻妞! 我拿着大小不一的园艺剪刀迈开脚步,奈露莉就像聚集在bbq烤肉上的苍蝇兴冲冲地跟了过来,护卫娜娜伊大人则扛着一把尺寸完全不便携带的梯子紧随在后。她是跟奈露莉一块被送进这所学校的女军人,眼睛周围那两坨鸟漆抹黑的除魔眼妆是她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不过最像恶魔的就是她本人啦。 时序进入五月上旬,春季开得灿烂的花期已告一段落,也是时候开始修剪枝橙了。把生长过剩的树枝剪掉,这么做是为了让明年花期到来时,养分能滋润到该滋润的地方。 环绕于高塔建筑群外围的道路——通称「外环路」,此刻我们正漫步于此。沿着这条石板道建造的就是学生们住的宿舍塔。我们就读的第八高等学校是一所全员住宿制的学校,总共有四百三十二名学生分别住在十二座宿舍塔里。 第七曜日的午后时分,校园内被青春活力中掺杂着倦怠感的微妙气氛包围。今天的课只上到中午,明天就可以放假啦!本该是周末特有的高昂情绪却因严格的外出管制而被苦苦压抑,只能无所适从地飘散在空气中。每到这个时期,学生们会从宿舍塔的单人房里走出来,在高塔周围的草坪铺上草席或摆张椅子,各自用最舒服的姿势享受日光浴。这样的景况在夏季稍嫌短暂的本地并不稀奇,每个人都贪婪地沐浴、享受着珍贵的日光。其中也有人穿着泳衣假寐,若不是酷爱日光浴的联邦北部人,八成就是作风特别大胆开放的学长、学姊。除此之外,也有穿着长袖十分慎重捧着冒烟茶碗的人,这一边大概就是从暖和的南方或西部沿海诸国来的。 八高是一间专门召收同属政体联邦体系王国贵族子女的特殊学校,像我一样的本地居民只占了全体人数的四分之一。虽然异国的统治阶级和信奉「自由、融洽、博爱」精神的本地居民之间引发激烈的对立也不错,此刻却相处得挺和平融洽。或许是因为小憩在这似乎能持续到永远的温暖日光下,让人不由得也忘却了彼此立场的差异吧。 我宜然自得地踏着发热的石板地前进。第十一宿舍塔的另一头,有一片沿着外环路生长的浅棠矮树篱,这就是我被分配到的修剪区域。 隔着道路,我仔细观察起草木的生态。 「怎么样?」 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的奈露莉用手指顶起草帽帽檐,仰望着我的脸问道。 「要把那种树枝——」 开口的同时,我也重新握牢手里的剪刀,抬腿走向道路那头。摘下一段花朵已然凋谢的枝榲。 「在原本开花的部位留下两、三片叶子,然后把前端剪掉。这里就算能吸收到养分,花也开不了。」 「嗯嗯,这般处置挺得宜的。」 奈露莉扬起老板在吩咐事情时的那种笑容。 我继续用剪刀修整枝楹,坠落地面的残枝朝气蓬勃地弹跳着。奈露莉手持长夹敏捷地将剪落的残枝夹起来丢进背后的竹笼里。 「再来!」 没把她的叫声当一回事,我仔细地凝神注意草木的生长状况。修剪的工作可不光是把多余的枝叶剪掉而已,还必须考虑到如何让树枝均衡发展,以及预想未来一年的生长状况,然后选择得剪去的部分。修剪草木可说是人类与植物间一场美好的心灵交流作业啊。 「快快快!再来、再来!」 在我背后有个拿着长夹咬牙切齿的家伙。就是没血没泪的奈露工船上的奈露莉船长。她吵闹的叫声实在有够刺耳,让我忍不住抓起落在脚边一朵沾上泥土的浅棠花朝她背上的竹笼丢过去。 「那啦——」 奈露莉用母语发出尖叫,飞也似地逃开了。 在她的国家里,土是一种禁忌。因为地面下是埋葬亡者的世界,一般人是不能碰触的。树木、叶片和果实都是非生物还无所谓,但是花朵的触感、颜色容易使人联想到衣物,因此也让他们觉得很不吉祥。 散落在路面上的花早已失去过往那焕发的美色,这幕光景让我深刻地感受到季节的无常。就像不得不在黯淡的春日与回到天上的美丽少女魂魄一同逝去般,我心中的小天地也被反转颠覆,仰面朝天跌了个狗吃屎啊。 嗯? 我骗人的爱情故事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被颠覆了呢? 一抬起头,就看到护卫少女娜娜伊小妞活像是意气风发的年轻消防队员扛着梯子站在那里。躺在地上的我被笼罩在她的阴影底下,涂得黑抹抹的眼妆此刻看来更显不祥。 「给我听清楚了,敢对殿下无礼,就是对我国的挑战!」 把那玩意称为剑实在太过巨大了(※是指梯子)。我似乎就是被那东西给铲倒在地的。总而言之,还好没把园艺剪刀借给她。爱&和平&放下屠刀——乃是非武装的三大原则。 「在我的国家,那种树木就是要被拔下来当生火的材料!是帮小飞鼠取名的父母啦!」 躲在护卫的背后呛声,奈露莉连这种充满个性的俚语都说出口了。 胡梅也是靠我一个人修剪完成的。 我爬上梯子把长柄围艺剪刀伸出去后,站在遥远下方的奈露莉不停大喊着:「危险!好危险呀!」除了泥土之外,她也很怕高。 被切割的树枝截断面散发出浓烈到教人作呕的树液气味。不知是修剪过树枝或是眼睛已习惯的缘故,就算是枝叶间不见光的部分,我对这株归化自温带地区的树木发展脉络都已一清二楚,从外部无法观察到的枝叶巧妙交叠、分歧的枝干以及摸起来有些粗糙的树皮都温柔地融化了我的内心。 完成工作的我将园艺剪刀顶在肩上,不疾不徐地走下梯子。 「是史坦贝克的六号交响曲。」 奈露莉在地上开始跳起谜样的鸽子大会操。 「交响曲?」 「你没听到吗?乐器的声音啊。」 娜娜伊伸指轻抚左耳的羽毛耳饰。 那是她们国家的传统,切下耳朵作为忠君的证据,但看在像我这样的本地居民眼中,那无非就是落后的证明。遮掩住伤口的耳饰越是奢华亮丽,越是暴露出潜藏在阴影下的野蛮粗鄙。 「这不是广播声或唱片声,乃是现场演奏呢。」 微微挺起胸膛的奈露莉如此说道。 「稍微去见识一下吧。」 割耳的与被割耳的劳资双人组彷佛完全没把这里当成田野劳动的现场,而是正准备去参加宫廷舞会般踩着轻快的脚步往外环路的南边走去。 看到那座舞台时,我才想起班导茉莉老师提过的「大话剧祭」原来已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了。 业余话剧在本地十分盛行。就连非常讨厌受到关注的我,也曾在故乡村子里有过站上舞台的经验。当时我演的可是童话故事《比目鱼王子》的王子角色咧(比目鱼部分)。 本地话剧的特色就是在户外舞台上进行,舞台会被分成右手边——也就是所谓的「舞台」部分——以及左手边的「回廊」部分。刚才我们被乐声吸引而发现的舞台虽然是标准的本地风格,但跟我故乡的那种相比显得巨大许多,「舞台」上正进行着人民舞蹈的排练,十人共舞一字排开后,舞台两侧仍是保有相当宽敞的空间。 现场有差不多二十个学生都以观看正式演出般认真热情的态度欣赏台上的排练。演员与观众的近距离接触虽然也是本地话剧的特色之一,但也没必要靠得那么近吧……那几个人差不多是紧黏着舞台了。 当郡个女生从右手边登场时,群舞的舞者们立刻接连着往舞台后方退去。 实际上她也只是摆摆动作,不出两、三步便优雅地跳到舞台中央,却不禁让人有种她快从这个物理法则早已乱序的世界飞走的错觉。 盘踞舞台深处的乐手们开始演奏,她也摆出单脚向上高高举起的动作跳跃、旋转。上半身彷佛被从天上垂下的丝线牵住般保持着优美的姿态。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令现场观众报以热烈的欢呼,就连有段距离的我与奈露莉也忍不住一起鼓掌。 「每个动作都做得相当准确,对于音乐的演绎方式也很纤细,是很不错的舞者呢。」 想不到奈露莉用她短短的手脚模仿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手脚修长还充满弹性,看来是有好好在锻链呢。」 娜娜伊也跟着说出自己的感想。 接着一名男舞者登上舞台,支撑她不断跳跃回旋的身体。 「唔唔唔,不只有技巧,连情感的表现方式也很棒。快看,就是那个表情!啊,刚才的视线……!」 奈露莉跳上跳下地对舞台比手划脚,娜娜伊循着她的指尖方向看去,「不愧是殿下。」还随口发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想。 「本地的人民舞蹈会上也有不错的舞者呢,真让人愉快。」 台上的双人共舞结束后,奈露莉随即大力鼓掌,军用手套上的灰尘也跟着飞扬四散。 眼前的舞台就建在外环路的内侧。应该要从舞台侧边通到后台的休息室还没搭好,连帷幕都只装了一部分,从后面就能把舞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舞台后方的演奏席里坐着带上乐器的学生们,指挥正把几名演奏者集合起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其他学生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练习自己的演奏部分。 其中那个演奏大提琴的女生——说得再准确一点,那个演奏大提琴的女生头上戴着的头冠看起来相当眼熟。额头上那块几乎跟脸一般大的菱形装饰更是特别突兀。 是跟我们同班的伊=舞同学。 奈露莉朝她挥了挥手,她也注意到我们几个,从那头挥挥手回应。 「伊=舞也要演奏啊?」 奈露莉朝乐队走了过去 「我要帮舞蹈队的表演伴奏呢。」 伊=舞的视线转移到跟在奈露莉身后的我们,「哎呀,雷治,你怎么样了?在割草啊?」 「是剪树枝,真是有够闷的工作。」 娜娜伊发出叹息顺便举高了手中的梯子以兹证明。越是什么活都没干的家伙,越是会看轻别人的工作啊。 「我持别喜欢史坦贝克的六号交响曲,这首曲子很适合用来跳舞呢。」 奈露莉吹起口哨,又跳起刚才跳到一半的鸽子大会操。 伊=舞看着她,不由得露出一脸苦笑。 她也跟我们一样是一年十一班的学生,来自联邦极西部的帕英联合教国。 戴在她头上的◇型头冠是她们国家的习俗,为了保护好那顶大头冠,她无论何时都维持着稳重优雅的举动。除了认真踏实的生活态度外,书也读得很好。真希望那个名字开头是奈的某不法外国王女殿下也能跟人家稍微学习一下 「奈露莉,你刚才有看到那个学姊跳舞吗?」 伊=舞的视线落在不久前还在舞台上展露华丽舞姿的女子身上。此时她正和其他舞者围在一起聊天,不时做出夸张的姿体动作。 「嗯,她的舞真的跳得很棒呢。跟其他人比起来,她的能力更显卓越,应该是挺出名的舞者吧?」 「她是三年级的洁莉·洁琉姆哈学姊,拿过很多了不起的联邦奖座呢。」 听伊=舞说完后,娜娜伊也眯起框着黑线的眼睛注视那位学姊。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她呢……」 上一秒还其乐融融聊着天的学姊忽然扬起手背做出往另一个人脸上打去的动作。 「洁莉学姊在校外是还蛮出名的……」 伊=舞像是对自己如蚊蚋般细不可闻的声音感到难为情般低下了头。 「在我们这群人里,她也……怎么说呢,总之很自我这点是出了名的。」 换句话说,就是个性丑八怪吧。 「艺术家都是这样的。」 奈露莉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应声道。 与舞者们的对谈似乎已决裂的洁莉学姊踏着翩然舞动后的轻盈步伐朝我们走来。 「哎呀,你们是……」 洁莉学姊以让人联想到蕾丝手帕缓缓飘落地面的姿态停下脚步。 「是一年级的奈露莉……还有雷治对吧?」 那双散发出强烈光芒的眼神笔直地迎向我,蘑菇般的形状、充满光泽的发梢还挂着几滴闪亮亮的汗珠。 多完美的发型呀。 说到哪里完美,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实在无法断言这发型到底适不适合她这一点就够完美了。就连「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这种平凡的疑问也从脑海里一扫而空。 「刚才欣赏了你跳舞的模样,我是夏立克王国的王女,奈露莉二世。」 奈露莉微微屈膝开口寒喧,背后竹笼里的树枝也跟着发出喀沙喀沙声响。 「我是夏立克王国亲卫队的娜娜伊。」 「我是雷治·雷基伊兹。」 我偷偷亮了一下手中的黑魔法道具「双·破·树·铗」搭配狂野的自我介绍(结果完全不被当一回事)。 「我是贝罗乌斯王国的安查尔公爵之女,洁莉·洁琉姆哈。」 洁莉学姊以舞者在台上经常可见的单手画圈致意动作向我们行了一礼。当她弯下腰时,从质料轻薄的练习服领口可以窥见她的乳沟。 忽然觉得我这放肆身体的放肆部位现在好放肆啊! 「学姊,那个,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怀着一丝希冀——说起来是有点老套啦,不过此时此刻我已经把全部的勇气都赌下去了!「因为人家一直都很在意雷治嘛!」赌在单相思断路器就这么打开的可能性上! 「是从我们 班的榭咪·圣妙卡那里听说的,她说:『今年的新生里有两个很嚣张的家伙,他们的名字叫奈露莉还有雷治。』」 先别说第一印象了,光是在先入为主的偏见阶段就被大大扣分了呀。一对上学姊,我就未战先败了。 榭咪·圣妙卡是八高自治委员会的会长。委员会长的宝座原属于另一个学生,但因为我和奈露莉的关系,他成了政治斗争中的牺牲者被迫离职。而坐享其成的继任者就是现任的委员长榭咪。她能登上现在的高位靠得可是我跟奈露莉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就算不感恩,也该对我们有不错的评价才是,想不到她居然说我们「嚣张」……一直相信对我们抱有好感的人居然在背地里说我们坏话,实在太教人难过了。(例如:「哎~妈咪,明年开始就不要请雷治来参加派对了好不好?」呜哇哇哇!「咦~可是老师跟我说:『让雷治加入你们的小圈圈嘛,所以我才……』啊啊!这次远足我干脆别去了。」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还在面对心中的伤痛时,奈露莉和洁莉学姊已经进展到大眼瞪小眼的阶段,开始激烈的唇枪舌战。 「请把刚才的话给收回去。」 「什么话?」 「说人很嚣张那句!」 「哎……说的没错不是吗?」 「才没有那种事!」 「像你这种觉得自己永远都对的态度实在很让人不爽耶。」 「因为我就是对的!」 「也许你也有做错的地方呢?」 「我没错!」 「绝对没错吗?」 「绝对没错!君王绝不会做错事!只会说谎而已!」 「那你说说,认为这逻辑没出错的根据是哪来的?」 「呜唔唔……!叽叽叽……」 在把奈露莉耍弄一番后,洁莉学姊似乎也满足了,摆摆手便扬长而去。 「人民舞蹈毕竟就是低俗下三滥的东西!」 奈露莉愤恨地跺脚,彻底地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学姊还有参与其他的戏剧演出喔,因为她们班是这一次大话剧祭的优胜候补……」 「那啦——」奈露莉怪叫一声遮断了伊=舞未竟的话。 「戏剧演出!让那么没礼貌的家伙演出被波澜命运翻弄折腾的少女,任谁看了都会心痛吧!」 我赞成奈露莉的意见。第一次见面就说人「嚣张」实在太过分了喀嚓喀嚓~(剪刀挥舞中。) 「不就长相还过得去,穿着打扮比别人有型了些,成熟的艳丽气质完全占了上风就那么自以为是……」 我的嘴巴哗哩哗啦地吐出身为下层生物的愤怒。 「雷治,说得好啊!」 奈露莉把手中的长夹指向我,「得想个办法让那些家伙大吃一惊才行。现在我非常期待大话剧祭的到来,当他们站在舞台上时,就等着接收我放出的毒箭……」 「也就是说,您打算和她在舞台上一决胜负吗?」 没错!奈露莉颔首回答娜娜伊的询问。伊=舞也忍不住从椅子上探出身。 「你要参加大话剧祭?全班一起吗?」 「总之我在所不辞!」 奈露莉挥动手中的长夹强而有力地宣布。娜娜伊对他们家王女殿下一时兴起的念头拍了拍手表示赞成。 奈露莉要……舞台化……? 我忍不住跟着一口吞下垂在眼前的钓饵。 「我也要参加。以前我也有演过王子(中了魔女诅咒变身成一条比目鱼)的角色喔!」 听我这么说,娜娜伊和伊=舞不由得露出「你怎么有脸说这么话啊?真是有够不害臊的~」别有深意的笑容,奈露莉则开心得在一旁蹦蹦跳跳。 「好,你就演王子,而公主的角色就非我莫属了。」 因为爱的力量而摆脱非人角色的王子就这么与公主共结连理,从此过着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要是在这种状态下结束故事的话,我的比目鱼日常生活也就能不受侵扰地安稳落幕吧,但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嘎啊?我们全班要参加大话剧祭的演出?不可能不可能。」 自治委员卡蜜蕾边说边把手里厚厚一叠的资料住桌上一丢。 我和奈露莉、娜娜伊因为对洁莉学姊的反感而想参与大话剧祭的演出,但仔细想想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向学校申请,于是为了寻找大概知道详细流程的一年十一班代表自治委员卡蜜蕾,我们几个人不得不在学校各处徘徊。 此时,卡蜜蕾人就在委员会塔那问占据了二楼和三楼空间的大会议室里。 卡蜜蕾是来自各尼多克城的本地学生。平时就是一副优等生的模样,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破绽,那双犀利的眼神总不时透露出威严的气场。顶着一头与贡献自己造福群体的本地女子很相称的俐落短发,就算在大会议室里也格外亮丽。 八高校园里有两条成同心圆状的道路——分别是连接宿舍塔的外环路,以及通往教室塔、研究塔的内环路——处在象征其中心位置的便是委员会塔。和校内其他塔楼一样是十二层高的建筑。所有楼层都提供给自治委员会这把大伞下的各委员会使用。 自治委员会是校内最高的意见决议机关。以联邦来比喻的话,差不多等于是中央政治委员会了。正如同中央政治委员会是为了监视联邦内所有王国而设立存在,八高的自治委员会也拥有能管理统治王族子弟行动之权力。 「比起参加大话剧祭,你们那副邋遢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不觉得你们搞错场合了吗?我们现在可是忙得跟身陷地狱没两样耶。」 卡蜜蕾边说边数着堆在桌上的信封。 确实如她所说,大会议室里的大批学生都在埋头处理行政事务。用来举行委员会议的阶梯式大厅里塞着一群默不作声只管低头办公的委员们,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电视新闻里出现的公营纺织工厂。 「我们得在今天和明天之内将大话剧祭的节目表邮寄给被邀请的来宾还有所有校友才行,寄出的份数可是高达七千份耶。」 卡蜜蕾张开双臂挺起胸脯。接着又让我们看了不少委员们努力工作的模样,那是一种夸大又带有妄想症状的事业观——像是十五年经济计划啦、横越大陆超特急快车啦,又或是把被当成「适合人选」的少男少女集合起来送到「机关」里培训的大祖国防卫战争——总之她的内心已经被蚕食了。 奈露莉环顾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因为你们这么努力地埋头苦干,才让我的演出更有价值啊。」 「等一下……你是真的打算上舞台演戏吗?」 卡蜜蕾露出一脸被迫卸下委任职务的惊恐表情。 奈露莉点点头,「无须多言,我当然是认真的。」 「哎,你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节目表都已经印好了呀。」 卡蜜蕾窥探着奈露莉的表情又说了一遍。 「无所谓。」 奈露莉淡然回应:「就让我的登场演出成为送给观众们的意外惊喜吧。」 卡蜜蕾摇了摇头。 「那个……奈露莉啊,八高的大话剧祭是种传统且得照规章行事的活动,观众全都是我们学校的毕业校友——也就是各国的王族和达官显贵们。为了让那群眼光刁钻的人服气,对在校生的水准要求可是非常高的,差不多得要是登得上话剧专刊的程度唷。」 「太棒了,我越来越期待演出了。」 奈露莉的决心一点也没有受到动摇。 「参加演出的全都是三年级的学生,而且从去年开始就不停练习了,我们一年级是没办法的,距离演出已 经剩不到一个月了耶。」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 被奈露莉自作主张的说法搞得头皮发麻的自治委员阁下这下连声音都开始慌了。 「这一次我们联邦文化英雄勋章的受奖人——a·柯吉金先生会来当审查员啦!你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上台会给我们造成困扰的!」 一听到柯吉金,我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国语教科书中的肖像画。 「是那个写了〈自由、融洽、博爱〉歌词的人?」 「是集诗人、小说家、剧作家于一身的思想家!」 卡蜜蕾一口气将文化英雄的头衔全给列了出来,「他在联邦里是极具声望的艺术家,能够邀请到那个人当高中大话剧祭的审查员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耶。由此可见八高的大话剧祭就是如此受到重视与认可的一场大活动啦,这下你懂了没?」 「嗯,懂了。」 奈露莉开朗地点了点头,「果然有志者就不该畏畏缩缩地放弃这次的表演机会啊!」 卡蜜蕾气得往奈露莉的竹笼底部踹了一脚。「那啦——」吓得奈露莉发出惨叫。 「不管怎样绝对不准你上台!我以自治委员的身分禁止你们参加!」 领教到卡蜜蕾的怒气,奈露莉留下「女狐狸的迎面骨!」这句谜样台词便逃了出去。 「娜娜伊还有雷治,既然你们都跟着她,就负责在出状况之前阻止她。」 卡蜜蕾叹了一口气,又回头继续工作去了。 我和娜娜伊互瞅着对方。 「你去阻止啦,护卫王女殿下是你分内的职责吧?」 「你这家伙真差劲。」 「我?为什么?」 「还不是你扯到王子什么的无聊浑话,才让殿下有了那种心思啦。」 娜娜伊打从鼻腔哼了一声,把不知所以然的我留在大会议室里自顾自走掉了。 奈露莉会异常自负到这种程度,原因就出在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奈露莉二世——是根据她那位有着「割耳奈露莉」称号的祖先而来的。割耳奈露莉是距今约二百年前对联邦的前身共租国发动叛乱的女武将,「割耳」就是她所采用的战略(或者该说是咒术的仪式)。割耳奈露莉会割掉俘虏的一边耳朵作为标记,组织集结成自己的军队人马,这也使得割耳奈露莉所率领的反叛军像蝗虫一样急遽膨胀,狠狠击溃了共和国军队。在本地被当成「割耳奈露莉之乱」存在于记忆中流传下来的一连串战争,在奈露莉二世的母国夏克立王国则称为「东征」。从他们位于共和国西部的「故地」开始,朝着位于极东地域的现今领土掀起漫长杀戮旅程的祖先,被奈露莉这些现代的夏克立人尊称为「大奈露莉」。 大奈露莉当然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她还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睁大双眼观察活在现代的我们吧。好比奈露莉二世割下臣子耳朵(臣子自己割掉?)的时候,她也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割让给大奈露莉了。奈露莉也不过跟我一样是个现代人罢了。她喜欢吃甜食、听到美妙的音乐会被感动,这样的她却又亲手做出一些教人不敢置信的残酷行为。我并不想去思考那些是不是她照着自己的本性而做的。 大奈露莉大人都看在眼里。看着活在当下的人们。被她附身的人会产生如同姊妹的连带感,同时也会彻底排除对自己存有二心的异类。 说不定某处也有个死人早已看穿了我的内心……这么一想,真的让人觉得好不舒胀。谁受得了被一个不认识的家伙随心所欲地操纵自己的情感啊。 但,大奈露莉仍是无声无息地悄悄溜进我们的教室了, 茉莉·默尔琼老师是八高的毕业校友。 有传言说她是某国的富家千金。 也有谣传她是不愿受控于母国的政治联姻而逃了出来。 甚至更有风声说她是研究八高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第十三号宿舍塔」谜团的地狱老师。 但无论如何,她仍是个年轻又青涩的大美女,大家对茉莉老师的好奇心是藏也藏不住的。 茉莉老师前来担任我们班的班导时,班上男生都兴奋极了。 表现得最明显的,正是奈露莉的侍从瓦吉·沃吉兹。 瓦吉是在幼儿时期就依照母国习俗被割去一只耳朵的可怜奴隶男孩,但他本人一点也不为此憎恨怨慰,反而像只小狗似的紧黏在奈露莉身边。 瓦吉从小就进入宫廷成为奈露莉王女的玩伴,套句他自己曾说过的话:「我是被上流阶层的贵妇和女官疼爱长大的,所以我最喜欢可以让我撒娇的成熟女性了。还有我也喜欢殿下。」(因为当时奈露莉站得很近,他就随口混了一句可有可无的屁话在情报里。) 「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被那么温柔的老师教到呢。」 这是第一次上完茉莉老师的旧共和制语课后,瓦吉所发表的感想。 也是他第一次领会到读书的乐趣。从入学那天就公开表明讨厌学校的瓦吉现在除了跟奈露莉玩耍or跑去接球(他加入了蹴球队)外,剩下的所有时间他都用来研读旧共和制语,这点着实令人吃惊。 就连那一天,第一个被点名站起来的瓦吉也很顺畅地诵读出课本上的内容。 「男子难以置信地开口:为何撕我手信?此乃我再三研读维基百科所写之物。女子答:维基百科而来之信多可笑?烦得令人想转头。男子羞愧万分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正在黑板上写字的茉莉老师转过身来。 「念得很好呢,接着请你翻译刚才这段内容吧。」 「是的!」 瓦吉翻开笔记,「唔~令男子感到费解的是:『为什么撕掉我写的信呢?这是我读了维基之后,费尽心思写的耶。』女子回答他:『写信还引用维基百科很扫兴耶,感觉好像炒菜没有加盐巴。』男子觉得面子挂不住,生了大病死掉了。」 「好,真是辛苦你了。『烦得令人想转头』这一段也译得很好喔。」 受到老师的称赞,瓦吉露出羞怯的笑容。 「说到这个,同学们知道有一本以这个故事为背景的小说吗?」 老师微微抬高沾了粉笔灰的手,敦促大家举手发言。 但在场十二个学生中,并没有一个人把手举起来。 穿梭在高塔间的风不时摇动窗户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从东边窗户洒下的阳光轻轻柔柔地晒暖了教室内的氛围。一年十一班的教室位于第四教室塔的六楼。每一层楼只有一个班级,黑板的后头就是楼梯。因为完全感觉不到其他班级的存在,常常会有教室外的世界将我们远远抛下,消失在远方的错觉。 坐在我前方的奈露莉以织毛线般的手法不停翻着字典。位子正好享受到温暖日照的娜娜伊管不住前后摇晃活像在划船的身子打着瞌睡。米卡伸直了上半身探头探脑地偷看奈露莉的笔记,然后又坐回原位。 「都没人看过吗?这么棒的小说……真是可惜。这短篇小说名为〈黑暗历史〉,作者是a·柯吉金。」 老师的话让奈露莉停下正在翻页的手。柯吉金……上礼拜的第七曜日,我们才从卡蜜蕾口中听说过的名字。 「最近的年轻人好像都没读过柯吉金呢,不过对我这一代还有不是相差太远的上一辈来说,柯吉金可是相当贴近我们生活的作家喔。不过最近他似乎都没有新作品发表,但这大概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茉莉老师微微歪着头,看着从指间落下的粉笔灰。在我看来,老师完全也是个「年轻人」啊,当我们指出这一点事实时,者师似乎有些气恼地回道:「再怎么说,我也比你们大了十几岁耶!」为了这种小事生气的茉莉老师 好可爱呀! 「柯吉金先生是集诗人、小说家、剧作家于一身的思想家。再过不久就会到八高来担任大话剧祭的审查员,真是我们学校的莫大光荣。」 奈露莉站起身,把现学现卖的知识照搬出来。一点都不可爱! 「没有错,奈露莉。老师也很期待喔。」 茉莉老师微笑着回应。 「我们也想在大话剧祭上演出,可是……」 奈露莉左右扭了扭身体,又难过地低下头。 「出了什么问题吗?」 待老师开口询问后,奈露莉却反而缩起身子。 「我们被主办单位拒于门外了,这恐怕是自治委员会主导的阴谋。」 「怎么会这样……好可怜呀。」 老师听完不禁皱起眉头。 「给我等一下!奈露莉!」 卡蜜蕾踢开椅子站起身来,「别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啦,是你太晚提出申请了不是吗?」 「在拿出决心上台演戏之前,当然得要有充裕的时间让人好好思考沉淀一下嘛,而且委员会根本就没有公布募集演出者的告示,主办单位的回应实在太傲慢无礼了!」 奈露莉二世又拿出奈露莉精神嘟嘟囔囔地宣泄心中的不满。因为运用了全身的肢体动作来表达情感却又做得太过头,此刻她的动作就好像正拚命忍住尿意一样。 老师把课本盖在讲桌上。 「奈露莉,只要有这种热情,我认为根本不需要靠别人准备属于你的舞台。」 老师的态度很明显已经被奈露莉打动了。不晓得该说老师实在太纯真,还是奈露莉的演技太过高明…… 「在八高的校园里,要找多少场地都不是问题,你只要尽情使用就行了。在我那个年代的大话剧祭也有很多以打游击的方式演出的剧团喔。」 「殿下,老师说的没错,臣也要参与演出。」 瓦吉忽然开口。 「也请务必让我们参加。」 萨嘉大人爽朗地插入话题,「秀娜,我的美人儿,你也一起参与演出好吗?」 被萨嘉大人握住手的秀娜好像已经进入角色状态似的将脸撇向一边。 「陛下是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其他男人演对手戏吗?」 「要和你演对手戏的当然是我这个老公啊,如果被分派了其他角色……没办法,到时候也只好辞演了。」 「哥哥,米卡、米卡也演、也演~」 米卡贴上萨嘉大人的手臂央求道。 萨嘉大人和妻子秀娜,加上同父异母的妹妹米卡三人都来自邻近本地的麦尔曼基王国。以上的说明大家都有听懂吗?反正简而言之,萨嘉大人就是所谓的「人生胜利组」啦。 「搞什么,我就说这是不可能的……」 卡蜜蕾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本地居民亥金打断了,「那么,已经决定好要演什么了吗?」 「还没。就我个人来说,希望是有冒险情节又罗曼蒂克又有割掉耳朵的古装剧啦。」 对于班上同学的热烈反应,奈露莉似乎感到相当愉快。 「演出柯吉金的《动乱》怎么样?那是一本以割耳奈露莉之乱为题材的小说喔。」 「割耳奈露莉!」 老师的提议让奈露莉立刻竖起耳朵,「老师,那个故事里大奈露莉会出现吗?」 「嗯,会出现啊。以本地的小说来说,很难得会描写到割耳奈露莉这个人呢。」 「好棒啊!殿下要挑战圣君大奈露莉的角色!一定会在我国造成巨大回响的!」 听完瓦吉的说词,自「大奈露莉」时代历经两百余年,此时站在我们面前的小小奈露莉斥责道: 「你太急躁了!况且能不能拿到大奈露莉的角色都还是个问题!全班同学都是我的竞争对手啊!」 这一瞬间,奈露莉已拿下倍率1.0的选角之争,顺利内定得到割耳奈露莉的角色。 「搞什么,我就说没办法了……」 卡蜜蕾话说到一半又被亥金给打断,「有谁读过原着小说吗?」 奈露莉也转头询问周遭的同学,但在场所有人都一径摇头。 坐在旁边的伊=舞靠向我的课桌,轻声低喃道: 「如果有王子殿下的角色就太好了。」 我只能假笑做为回应。 说、说不出口啊…… 别说演王子了,我当时也只是趴在台上做些拟态动作而已,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而且班上还有个自称「鱼博士」的笨蛋居然对我说:「啾啾~?头朝那边摆的话会更漂漂唷~」实在有够让人火大,所以我就在放学后围堵那家伙还把他扔进河里,结果连比目鱼的角色都因此丢了……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娜娜伊要不要试试王子殿下的角色?一定会很合适的。」 坐在伊=舞对面头上戴着○型头冠的女孩建议道。她的名字叫哈紫,跟伊=舞一样来自帕英联合教国。 坐在哈紫后方戴着▽型性头冠的女孩也跟着发声。 「王子殿下不跟王子殿下打一炮吗?一炮接一炮,炮炮相连到天边不是很棒吗?」 这位是同样来自帕英联合教国的索可。但我完全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各位同学都要加油喔,老师会帮大家打气的。」 老师话一说完,奈露莉一反前不久那一点都不真实的的畏缩模样(大概本来就不是真的),大喊一声:「奈露莉的《动乱》即将上演!敬请期待!」 于是,我们都被烙下刻印。 属于大奈露莉的刻印。 她悄悄溜了进来, 咬我们的耳朵留下痕迹,为了把闯入她领地的家伙和其他东西区分开来。这么做就是为了驱使我们加入战斗。 然而我却是在隔天早晨才发觉这件事。 一年十一班的学生们总是聚在一起用餐。餐厅里,其他学生多半是三三两两的小团体,刚进入八高时,我们也都是自己找位置各吃各的,但不知不觉间不知为何就养成十二人聚在一起吃饭的习惯了。对从小就跟祖父母还有一大缸孩子与家人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我来说,这种又挤又嘈杂的餐桌反而令我感到相当怀念。 班上同学们正以戏剧话题为中心讨论得沸沸扬扬。 「所以说,结果还是接受我们的申请了嘛。」 「要是不先跟委员会那边乔好,接下来会很麻烦的。」 「姊姊、牛奶、洒了。」 「哎呀,米卡真是的,用这个把袖子擦一擦吧。」 「我是认为不用拘泥于户外啦。」 「不过室内有适合的场地吗?」 「可以的话,最好是大型的舞台。」 「奈露莉,把那边的奶油拿给我。」 「去图书馆借《动乱》那本书的是谁?伊=舞吗?」 「对不起,那本书很不凑巧地全都被借走了……」 「增加了那么多对大奈露莉感兴趣的学生,真是教人愉快啊。」 「奈露莉,果酱给我。」 大家聊得还真起劲啊,我边嚼着果酱奶油吐司边在心里想着。 餐厅与委员会塔、图书馆同样并列建于八高的中心地带。餐厅大门前也是校内人潮往来最密集的地方。设置于此的大布告栏也经常被拿来向学生发布最新的讯息与之交流。所以当我们走出餐厅,被挤在大布告栏前的人潮挡住去路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那天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第一个把那股异样的感觉诉诸言语的,是戴着○型头冠的哈紫。 「哎,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们啊?」 注意到我们的其他学生假装若无其事地让出一条路,我们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引到大布告栏前。 导致共和国解体的第二维新余波现在依然左右着我们这群学生的内心。政治委员会记下扰乱团体和谐之人的姓名,经过印刷再分发出去藉此进行弹劾,八高校园里也同样通用。这种作法虽然残忍,却也是种光明的表徵。站在被强迫接收情报的大布告栏前,无论是谁都会停下脚步相互讨论。我深信这种时候不该表现得漠不关心或视而不见。 但那天早晨张贴在大布告栏上的「八高运动」宣传,却是被我归类在「希望从没见过」的类别。 八高运动  下集预告 特辑  大话剧祭,那群学不乖的家伙 ●「无脑」的一年十一班将大胆挑战与洁莉·洁琉姆哈所率领的三年一班演出相同剧本。 及其他 敬请期待! 「那啦——」 奈露莉率先发表了抗议声明。 「相同的剧本……?这是怎么回事?」 「负责向委员会申请演出的是卡蜜蕾吧?」 「难道没有事先确认过吗?」 班上同学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卡蜜蕾身上。 「先……先等一下啦,而且为什么我们班的演出剧目会流出去啊?这也太奇怪了。」 卡蜜蕾试着把大家的注意力从最重要的演出剧本重叠一事上转开,可惜她失败了。 「总之还是先去见见委员会的负责人,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卡蜜蕾准备转身离去时,随着「呵呵呵」的尖锐笑声传进耳里,有个女生也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就这么大刺刺地挡在卡蜜蕾面前。 「我不会害你们的,还是快把变更演出剧本的手续办一办,你们也不想在大话剧祭的舞台上丢脸吧?」 「嘎啊?我从来没说过要变更剧目这种话啊!」 卡蜜蕾瞪视对方,「话说回来,你又是哪位?」 「我是三年一班的薇菈·薇尔姆依,是洁莉大人的手下。」 眼前这个陌生的学姊脸上挂着居高临下的笑容,「和优胜候补班级的我们相比之下,你们还真是可怜耶。难得会有一年级的学生拿出勇气上台表演,只可惜……」 「该适可而止了,薇菈。」 出声的人以优雅的步伐穿过嘈杂的人群。那动作彷佛是某种舞蹈。 「那位自治委员露出了很恐怖的表情在瞪着你呢,还有那边的王女殿下也是。」 「洁莉·洁琉姆哈!」 奈露莉大喊一声。 薇菈也转过头。 「哎呀,洁莉大人,你怎么来了?」 「别用这种表面话当开场白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把可爱的一年级新生弄哭了呀。」 洁莉学姊走到薇菈身边,彼此的视线在半空中胶着,「洁莉!」「洁莉学姊!」「开在八高的可爱小花!」周围学生的声援如雪片般飞来。首当其冲的卡蜜蕾只能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相较之下,那单薄的背影也隐约透露出某些家教问题。 「所以她们那边要由谁来演主角?是这个自治委员小女孩呢?还是……」 洁莉学姊的视线在我们身上缓缓扫了一圈,那眼神透出了十足的妩媚。 「对喔,我就是特地来确认这一点的呀。」 「拜托你振作一点啦。」 薇菈和洁莉相视而笑。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地方,但周围的其他学生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两人还真像幅画啊……我不由得在心里偷偷赞叹。 就在这时,大喊了一声「洁莉·洁琉姆哈!」并恶狠狠地走到她们面前的,就是有「边境名媛」、「漂亮系小动物」之称的小奈露莉。她正向学姊要求握个手。 「年十一班的主角是我,和你一样饰演大奈露莉的角色。我们都要加油喔,努力让大话剧祭更多采多——」 「小不点,你还没睡饱吗?说什么傻话啊。」 薇菈抓着奈露莉的手掌拧了起来,「洁莉大人才不会演奈露莉呢。」 「说什么主角是割耳奈露莉……你们这些人是瞧不起原作吗?」 洁莉学姊啪啪啪的拍着奈露莉的脸颊。 「那啦————」 在奈露莉哀叫出声的同时,护卫娜娜伊也立刻冲上前,「把你的手拿开!没礼貌的家伙!」 围在洁莉学姊身旁的一帮群众一涌而上阻挡娜娜伊靠近。瓦吉、萨嘉大人、卡蜜蕾也跟进站到同班同学的身边援护,与学姊一伙人展开激烈的冲突。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奈露莉娇小的身影便淹没在人潮之中消失无踪。为了表达对御奈露莉大人的感谢之意,将奈露莉丢进河里的奈露莉奔流季节又到了……我抬头仰望天空,感受到时光流逝的无情速度(就是在假装自己是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啦)。 ○▽◇头冠三人组靠在一起,开口道: 「对方是三年级的学姊耶,大家都会被干掉的啦。」 「索可,你想想办法嘛。」 「好,这件事交给我来搞定。我现在就去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以双面骗子(注1)的动作硬是挤进在极近距离下互相瞪视的两方人马之间,伸手环住娜娜伊的肩头。 「你们这些优胜候补还有崇拜偶像的粉丝真是太滑稽了!」 她不是对着洁莉军团,而是朝周围的围观群众发出怒吼。 围观群众则对她报以笑声或怒骂。 ▽又接着开口。 「没看过我们的演出就说三道四……其实是怕会输给我们吧?」 「你说什么?」 「你这家伙!」 洁莉派里几个耐不住性子的冲动小伙子动手袭击▽了。娜娜伊把他们撞开了。瓦吉被撞飞了。卡蜜蕾握紧拳头摆好架势了。▽落跑了。 注1 trickster,除了有招摇撞骗的意思之外,也是神话或民间故事中经常出现的捣蛋鬼。虽是破坏者,同时也具有创造者的身分。 一开始明明只是一点小冲突,周围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反而还一副想看更多好戏的样子。 我咬紧下唇。 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采取的方式虽然容易招来误解,但她说的很对不是吗? 最重要的,就是邀请大家来欣赏我们的演出啊。 没错,我们就是要演戏,不是要打架。所谓的演戏,除了让观众看得开心,演戏的人也得乐在其中才行嘛。就算是比目鱼的角色,虽然重点是引人发噱,但表演的人也演得很愉快啊。 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个想法…… 「哎呀呀,真感谢你们带来的这场闹剧,大家应该都知道大话剧祭的演出水准了吧。」 我只不过是一如往常地以再自然不过的态度喃喃自语,但周围却接二连三对我投来严厉的批评声浪。 「一年级的对洁莉·洁琉姆哈的班级宣战啦!」 「混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 「别太小看大话剧祭了!」 看来我传递出去的讯息好像完全被误解了。只好慌慌张张地试着打圆场。 「我是要请大家期待正式演出啦,我们一定会准备比三年一班更有趣的表演让大家欣赏的。」 一部分的学生发出了「喔喔——」叫声。但真的只有一小部分,剩下的反应全是责难与批判。 正和娜娜伊互扯后领的薇菈猛地跳起来往后退开。 「大家都听到了吗?这几个一年级的说要让大家欣赏到比我们班更精采 的演出呢!」 大声嚷嚷完后,她转头瞪向我,「你是什么东西?」 「哼哼……就叫我『水底趴人』(ive creep)吧。」 回答完之后,我又恢复一径的沉默。薇蕴则用看着可疑人物的眼神盯着我。 洁莉把紧贴着自己的萨嘉大人一把甩开,指着我说: 「你侮辱了两种高尚的精神。第一是我们学校大话剧祭的精神,而另一个是文化英雄柯吉金的精神。总有一天,你一定得为此付出代价的。」 丢下这句话后,她立即旋踵转身,「我们走吧,薇菈。」 「祝你们好运罗,各位。」 薇菈的嘴角扬起讥讽的冷笑,刻意行了一礼后才跟上洁莉的脚步离去,其余的小喽罗也有样学样地跟在她们身后。 最后留在现场的,就只剩我们一年十一班的成员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 「雷治,你说的太好了。」 奈露莉单脚一蹦一蹦地跳着把被暴徒抢走的鞋子捡回来,「就让我们在大话剧祭当天一决胜负吧。」 我把肩膀借她扶着好穿鞋。 「嗯,就这么办。」 「那种任性妄为的家伙也算公爵的女儿吗?真是的,怎么不学学我们殿下的淑女仪态呢。」 瓦吉如此说道。 「对啊,真是的。」 我往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就算那些家伙们再怎么得意忘形,在我老家也不过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啦。」 卡蜜蕾握紧拳头捶在另一只掌心上。 「嗯啊,还不就那样。」 我附和着她的说法。 「洁莉学姊真是美好啊。」 萨嘉大人也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对啊,超美好的。」 我跟他惺惺相惜地握了手。 「雷治,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完全不提自己出言挑衅的无脑行为,▽哈哈大笑。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我也跟着笑了。 在我家乡经常上演的剧目中,很多的故事模式都是冷酷的君王或心地邪恶的官吏被好人打倒,最后变成身分低下的贱民从此下落不明。也一定会清楚地分出个胜负。失败的人就是为了失败而出现在舞台上。为了让观众一眼就能看出丧家犬的德性,反派一定会穿得特别华丽,或全身上下一片黑,总之就是要与其他角色截然不同就对了。 既然已被卷入割耳奈露莉的陷阱中,我们在大话剧祭上所扮演的角色也就再明确不过了。 那便是要输给大家的偶像洁莉学姊。 我讨厌祭典。因为能得到祝福的人老早就被内定了。我总想,既然如此,那在日常生活中直接遵循这套模式不就得了? 但奈露莉却主张其重要性。 「祭也代表进行统治,总而言之就是政治之要!」 政治怎样都好,我只想过着平静正常的生活。听我这么说,她似乎感到相当愉快。 「政治的目的,即是守护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啊。」 奈露莉说完还给我一颗糖。 (中场休息) 柯吉金手札 五月八日 所有言语都将死去。 扼杀的,是把言语当作粪土浪费的人——也就是我们。 我们买卖言语的尸骸,用来维持生活。 很久以前,这片大地的支配者曾经说过:「死去的自治活动分子,才是好的自治活动分子。」现在,就让我重新为这句话定义吧。「死去的自治活动精神,才是好的自治活动精神。」 所谓的联邦制约,只是「愚蠢」的表徵。 不过是充满了以三寸不烂之舌操纵人民的骗子。 「援助者」已经传来联络。 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 第二幕 a·柯吉金所着的《动乱》,是以上演着割耳奈露莉之乱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为背景舞台的历史小说。 ——故事的主角奥莉嘉出生于本地南部山区的小村庄,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和驻扎在村子里的本地防卫队中一位年轻军官流力克陷入爱河,也对彼此许下了终生誓约。割耳奈露莉却在此时朝他们悄悄伸出了魔爪。 流力克的部队奉命前去征讨贼军,恋人们只能含泪告别。 奥莉嘉希望未婚夫能平安归来的祈祷并没有实现,流力克落入敌军的手里,甚至被当作新郎候选人之一送到割耳奈露莉面前。割耳奈露莉那双好色的眼闪烁着邪淫的光芒—— 「那啦——」 奈露莉气得大叫,「大奈露莉才不会做出抢别人未婚夫的举动!」 敬爱的先祖遭受侮辱,奈露莉似乎是想抗议,却从怀里拿出织到一半的毛线用蛮力硬扯开来。 走廊上回荡着某种类似呻吟的声响,是搬书用的推车所发出的车轮叽嘎声。有一双不晓得是男是女的眼睛正从教室门上的小窗子窥视着我们。 伊=舞将摆在桌面上的柯吉金《动乱》全集打开。柯吉金系列原本是被三年一班全部独占借走了,因为娜娜伊特地去拜托他们,这几本书此刻才会出现在我们班上。(她很强调是用「拜托」的,所以肯定是在说谎。) 「实在是非常难以启齿……不过在这部作品中——在这篇故事里割耳奈露莉实在是个坏……不对,她是敌对角色啦。」 伊=舞慎重地选择措词,继续和班上同学进行讨论。奈露莉开始用手指编起毛线,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是本地的小说嘛。」 卡蜜蕾从伊=舞手中抢走小说,直接翻开最后几页。 「不过还真是让人诧异的观点耶,想不到奈露莉居然会帮自己找老公……」 萨嘉大人笑了出来。 「总而言之重点就是——割耳奈露莉是个好色之徒呀……」 戴着▽头冠的索可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下「奈露莉=好色」几个字。 「才不是这样咧!」 奈露莉用力摇了摇头,「大奈露莉才不会为了个人私欲调用兵马!」 「奈露莉,可是啊——」 ▽把「好色」两个字圈了起来,「认为女王选夫是为了一饱个人私欲也想得太简单了吧?我认为这里头应该包含了不少政治考量,像是母系亲戚那边和继承人的问题。等你当上女王之后会怎么做呢?稍微站在割耳奈露莉的立场想想看吧。」 说出这种好像很有道理的话时,▽看起来就像是有着一头秀发和冷淡目光的漂亮优等生啊……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很怀疑她的脑袋是不是全都腐烂了。 奈露莉用手里的毛线藏住自己的脸孔。 「现在说那种事……还太早了!」 ▽又在黑板写下「太早的性」几个字。 「正如索可所书,君王的婚姻都是政治考量下的产物啊。」 萨嘉大人用宏亮平稳的声音发表他的看法。他的头衔是「麦尔曼基王国的旧王」。在年幼时,便有了以有名无实的君王之姿登基的经验。麦尔曼基王国奉行的是倾向于议院立法制的政体,而现在的萨嘉大人受到上院议员相当大的期许,希望他能拿到「参议」的席次。 「政治婚姻的人选一定要以符合国家利益为第一的考量,不能受到情欲迷惑……」 萨嘉大人如此说道,目光却往妻子秀娜·修努卡的脸庞一瞥,「对吧?」 秀娜羞涩地点了点头。 萨嘉大人,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根本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呀…… 奈露莉微微嘟起嘴唇。 「可是……可是……」 ▽又用粉笔写下「不知所措」。 不知怎的让人有种好心焦的感觉呀。 为了讨论演出的方向,我们全班都聚集在图书馆地下一楼的集体阅览室内。在此同时,洁莉学姊所率领的三年一班应该也正在彩排《动乱》那出戏吧。反正不管他们再怎么彩排都跟我们没关系,就算演的是同一出剧目,就算知道奈露莉擅自将洁莉学姊视为对手,但是洁莉学姊因为我无心的一句话而生气了,这件事不赶快解决可不行。毕竟我希望的是像「学姊……我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真的很差呢。学……搞什么,居然睡着了啊……好好睡吧,洁莉。」这种具有发展可能性的剧情走向嘛。 「不如来改编原着,创作一部属于我们自己的《动乱》如何?」 听完我的提议,奈露莉马上大喊:「就是这个!」同时将手指从毛线团里抽了出来。 「唔嗯,我看到画面了。」 ▽双手环在胸前盯着黑板,「剧本我来写,主题就是政治的黑暗面,潜藏在表面下的历史,漩涡般的情色!」 「这根本是在扭曲大奈露莉!」 奈露莉像条虾子似的在椅子上蹦跳。 「尽可能写得有个性一点,要跟三年一班有明显的区别。」卡蜜蕾建议道。 「把原着内容改得太过火也不好,作者也会来看啊。」亥金接着说。 「要让看的人都开心。」 ○说。 「演出的人也得乐在其中才行。」 伊=舞说, 「我也、要演、要演。」 米卡说。 「原着怎么样都没关系啦。在这种节骨眼上,不如就全改了吧。干脆极端一点,把大奈露莉变成普通的高中生怎么样?我觉得这样的设定应该还不错。」 瓦吉说,「隐瞒君王身分的大奈露莉在班上是个不怎么显眼的女孩。然后有一天,从宇宙那头来了一个谜样的……」 我彷佛窥见原作在舞台上被一点一点慢慢毁掉的真相。 娜娜伊这时也将一只手提袋放到桌上。 「我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不过我带了一点资料过来,可以的话就参考一下吧。」 没错没错,还是得先看过资料才行嘛。「要开心的演戏喔。」终究只是小孩子才会说的梦话。身为一个成熟的大人,要是没有先看过具体的资料,根本没办法采取下一步行动。 摆在桌上的是好几本色彩鲜艳的大开本。《小波》、《红绿》、《未明》……全都是本地发行的女性流行杂志。 「关于洁莉·洁琉姆哈的报导就在这里。」 娜娜伊翻开的页面上,标题写着「时尚王族模特儿的包包大公开!」上头还有洁莉学姊穿便服的照片。 「王族模特儿,简称『王模』,这是……?」 女生们各自伸手翻开桌上的杂志,心无旁骛地读了起来。 「『观摩香闰!时尚王女教你如何摆放家具!』,这是……?」 「『王模已经下订!吸睛品牌的春夏新作一百款』,这是……?」 「『王模大集合!联邦美食志品评会』,这是……?」 总结一下她们所说的话,我大概知道洁莉学姊是备受同世代女生们支持的时尚名媛了。 我也拿起一本放在眼前的杂志,唰唰唰地翻看了几页。 「这些杂志哪来的?是娜娜伊的私人物品吗?」 面对我的提问,娜娜伊点了点头,「是又怎么样?」 「不是啦,只是没想到你也会看这种东西……」 「现代的战争打的是情报战。只要一感觉到威胁存在,就要尽可能地搜集相关情报,再决定将其排除的战略、战术。」 虽然这么说,但是封面上写着可是「三月号」啊,这应该是在开学前买的吧。居然怀抱着进高中谈恋爱的期望,明明是个军 人野心还不小嘛你。 「哎,看看这个,洁莉学姊的鞋柜。她到底有几双鞋子啊?」 「太缺乏生活感了。这种没办法让人感到平静的房间不是很讨厌吗?」 「姊姊,洁莉、独创品牌、她创的。」 「米卡啊,这些设计都不是本人亲自构想的唷。」 「帕英联合教国也有这间店吗?」 「说什么『在学校里都不会化妆』,这根本是天大的谎话!那个充满夏季色彩的润泽嘴唇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奈露莉将杂志那页摺了一角,「男生都被骗了!」 亥金和瓦吉胆战心惊地看着奈露莉做了记号的那一页。 「我平常都没在看这种杂志,所以不是很清楚耶。」 「殿下要是打扮成这种轻浮的样子,我国的臣民一定会哭泣的。」 萨嘉大人这时用手肘撞了撞我的侧腹。 「雷治,看看这个,她穿着跳舞用的练习服呢。」 藏在桌面下翻开的那一页,是洁莉学姊的双腿在地板上呈一百八十度的劈腿照!以长尾理论(long tail)来说,就好像是往我这种崇尚贴在地板上的女生屁股爱好者的心脏上狠狠来了记强打啊。 「等等~萨嘉大人好色喔~居然露出那么色情的视线~」 经由我的报告,藏在桌面下的杂志马上就被萨嘉太太没收了(不过我也已经完成轻飘飘色情资料的搜集工作,但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怎么样?能当作参考吗?」 娜娜伊开口,▽露出一脸棘手的表情。 「我军正处于压倒性的不利状况。用来当作决战主力武器的奈露莉不管是在知名度还是话题性上,都完全输给了对方啊。」 奈露莉从杂志上抬起头,不由得瞠大眼睛。 「没话题性?奈露莉要演奈露莉耶?」 我摇了摇头。 「奈露莉的影响力毕竟只局限于某些地区啊……」 「跟中央的差距已经分出高下了。」 萨嘉大人也叹了口气。 「那我们就以梦幻夫妻同台飘戏来跟他们对抗吧!」 ▽在黑板写下了「现实主义」几个大字,「女主角奥莉嘉的角色由秀娜饰演,而她的未婚夫流力克一角就由萨嘉担纲演出!」 萨嘉夫妻档脱颖而出受到提拔后,班上其他同学们也在看杂志之余帮他们拍了拍手。萨嘉大人和秀娜紧紧抱住彼此。 「现实主义是什么啊?」 我询问▽。 「就是精神存在,肉体也存在;白天存在,黑夜也存在,也就是——万物的自然存在法则。」 ▽如此回答,并写下「萨嘉=(性行为)=秀娜」。 偏离外环路后,沿着林荫道往西走一会儿,就是农艺队的田地所在。就算是放学后的喧嚣也传不进这片鸟儿齐鸣的偏远森林。穿越林间的风拂过占了大部分面积的麦田,发出沙沙声响。时值采收季节,忙碌的蜜蜂拚命拍动翅膀发出嗡嗡声来回奔走。从这里可以仰望与身在高塔时全然不同的澄明天空。就连洒下的日光都充满夏日气味。 在重视话题性、决定演出阵容为前提的情况下,剧本创作迟迟没有太大的进展。距离修剪树枝那一天——也就是第一次遇见洁莉学姊跳舞的那一天,不知不觉已经经过一个礼拜了。 奈露莉虽然讨厌花朵,不知怎么地却很喜欢浇水的工作。不只帮自己的葫芦田浇水、连我的都菖蒲都一手包办。四月刚种下的葫芦这个时候已经跟奈露莉一样高了。为了替上方的叶子浇水,奈露莉把一个特大喷壶捧在胸前,在田埂间走来走去。 我则忙着连她的份一起拔除杂草。吸了一大口土壤散发出的温热香气,有种醺醺然的错觉。 耳边传来奈露莉的口哨声。在阳光下飘扬的悠然旋律偶尔掺杂尖锐的破音。她正对停在田梗边的小鸟传送着某种讯号,甚至摘下帽子表现亲近之意,但小鸟小心翼翼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后,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从农艺队温室本部借来木工工具的娜娜伊和撑着洋伞的女生并肩朝这里走来。 「索可来见习了。」 娜娜伊把自己亲手做的椅子搬到树荫底下,▽头冠收起洋伞弯腰坐下。 「剧本遇到一点瓶颈,所以我才过来转换一下心情啦。」 ▽边说边拿手帕在挂着头冠的额际抹了抹汗。 不晓得是不是意识到她的目光,奈露莉把刚刚还拿在手上的喷壶捧到胸前,还一边发出「呼呼~好重,呼~好重」的低喃声。 我站在田边,把手里的杂草扔到田梗上。 「写割耳奈露莉对农艺产生兴趣的《割耳奈露莉——春之祭典》怎么样?拿真正的泥土把舞台铺满。」 对于我所说的非现实提议,她只是淡淡笑着摇了摇头。 「奈露莉种的『葫芦』是什么?能吃吗?」 「风干果实后,把内部挖干净钻个洞就能拿来当水壶了。」 听完我的说明,▽「欸!」了一声,还顺手做了笔记。 「本地也有很便利的东西呢。」 我想起奈露莉也曾说过相同的话。 「娜娜伊的那个又是怎么回事?你打算住在那里吗?」 ▽的视线瞥向娜娜伊的葡萄田。因为她正在制作让葡萄攀长的棚架,与其说是农田,更像是工地现场。娜娜伊爬上自己组装的踏脚板,朝我们这边挥了挥手。 奈露莉又吹起口哨,没多久便开始哼歌。她把附在叶子上的害虫抓起来丢到田地里一脚踩扁。对于虫的反应相当具有农家姑娘的水准啊。 ▽询问道: 「哎,这首曲子叫什么啊?」 「『春天的原野』,是大奈露莉写的。」 奈露莉的回应让▽挺直了身子。 「大奈露莉……?割耳奈露莉也会作曲吗?」 「大奈露莉是夏立克音乐的始祖。」 奈露莉跳过田梗,「流传至今的作品甚至超过三百首呢!」 她笑嘻嘻地哼起另一首曲子。 「割耳奈露莉的歌……奈露莉的歌……」 ▽嘴里念念有词,「割耳奈露莉唱歌……唱歌的奈露莉……」 「这是真的吗?该不会混了其他人的创作在里面吧?」 总觉得奈露莉口中的大奈露传说有很多都是嘴炮。 「终于找到了!由奈露莉饰演的割耳奈露莉……」 ▽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我知道要写什么了!属于我们的割耳奈露莉!」 她向奈露莉和娜娜伊挥一挥手,便急忙往高塔那头飞奔而去。 「什么啊?不听到最后吗?」 奈露莉无奈地嘟囔,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回她一个耸肩的姿势。心里想着,大家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想合而为一还真是不容易呢。 娜娜伊手里拿着榔头铿锵铿锵敲起钉子,吓得林中鸟儿一齐飞走了。 过了一星期,第二曜日的教室里,▽终于发表了新企划的概要。 「主题就是《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七名新郎》!哈苏啦!」 雀跃度破表的▽用方言大声欢呼。往讲桌上用力一拍,环视班上同学。 「我要大幅删去原着情节!新郎人数一次增加为七个!将以音乐剧的型态呈献!连作者都会感动到泪湿眼眶啦!」 「《七名新郎》是帕英联合敦国的民间故事喔。」 伊=舞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奈露莉和七名新郎载歌载舞,有笑有泪的超级娱乐节目!ok的啦!」 ▽昨晚一夜没 板眼,熬夜创作剧本后的高昂情绪已经接近危险领域了。 「可是我们班的男生只有四个耶……要怎么演出《七名新郎》?」 亥金一开口,▽立刻跳到讲桌上。 「什么?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她向○招了招手,「这是由哈紫去调查出来的结果!我们请第二宿舍塔的四十名女同学选出『在一年十一班中,希望谁成为奈露莉的新郎』排行榜!让观众的声音立刻stay tuned啦!」 ○用磁铁把排行榜单贴在黑板上。 看到那张调查结果,十一班的学生们无不发出「喔喔——」的叫声。 娜娜伊第一名! 然后我呢……是十一个人里的第十一名……最后一名啊……明明是新郎排行榜,我还输给女孩子?以生物学来说,我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啊…… 「第一名娜娜伊,获得十四票!」 ○开口念出受访者的心声,「以下是参与投票者的评论:第一印象说实在的确不太好。只觉得是个很高大的女生。但用不了多久,她就改变了给人的第一印象。也就是等她把那诡异的妆卸掉之后(笑)。现在我可是迷娜娜伊迷得不得了呢:d』(二年级)。『嘿,那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喜欢她的手,娜娜伊的手指很长、很漂亮,动起来超性感的。要是她能用那只手摸摸我的头,我一定会爽得忘记自己姓啥名谁啦,娜娜伊love』(三年级)。『她跟我很像,我想这一定是我被她吸引的理由吧。我也是个自我中心的人,除了自己决定好的规则之外,其他人不管说什么我都不会服从的。还有我们的发色也一样唷。(笑)』(一年级)。」 我忍不住捣起耳朵。 「第二名伊=舞,得到八票。『很适合短发造型,她好可爱』(三年级)。『她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二年级)。『喜欢喜欢好喜欢』(一年级)。」 我已经回到心中自创的「如果这世界是百人女子村」的小小梦想中了。 「第三名瓦吉,得到五票。『有点任性的样子让我的母性本能都涌出来了』(二年级)。『他的笑容好可爱』(一年级)。『一看到他,我就想到老家养的小狗』(一年级)。」 我和萨嘉大人(排行第四名)还有亥金(并列第十名)经由眼神讯息成立了「瓦吉暗杀团」。 「最后一名的雷治虽然只有一票,不过却拿到了投票者以外的印象留言喔。『言行举止怪异』、『面无表情』、『大概有恋母情结』、『生物上是男生,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恶心』等等。」 感觉冷汗正不停从我的尾骨一滴接一滴的滑落。 「综合以上的结果——」 ▽的手指在排行榜单上敲了几下,「新郎的角色就决定由名单上前三名的女生——娜娜伊、伊=舞、卡蜜蕾以及四名男生担任罗,赞成的人请鼓掌通过。」 班上同学依书拍手。 卡蜜蕾嚷嚷着:「哎唷~我办不到啦~」我对于在人世间长期居留这件事也办不到啦。 「村姑的角色由秀娜演出!奈露莉侍女的角色是米卡!奈露莉一角兼音乐总监,由奈露莉担任!」 被▽喊到的人互相握手致意。 「美术、服装让哈紫负责!接下来剧本就由我,索可本人担任主窝,另外雷治是我的剧本助手唷。」 我吓了一跳,想不到会在这时被喊了名字。 「剧本……?我没写过那种东西啊……」 「没问题的啦,只是要想一下在歌与歌之间要如何串场而已,这工作很简单的!而且雷治你不是说过吗?要创造出属于我们的《动乱》啊。」 ▽把身子探出讲桌朝我施加压力,除了点头之外我也不能怎么样。可是真的没问题吗——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茉莉老师走进教室,看到黑板上贴的排行榜单后,「做出这种东西会伤害到别人的。」立刻将▽和○训斥了一顿。「雷治,没被欺负吧?」老师都这么问了。「我没问题。」我也只能如此回答。大概是没问题吧。 听说奈露莉打算一手包办音乐剧《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七名新郎》里所有的音乐曲目时,我有点担心她该不会是想藉此强化王权或打压人权,却换来娜娜伊和瓦吉的嗤笑。 「你想太多了。」 「就算真是如此,跟我们这种一般人也没关系啊。」 但愿在肃清时,他们会想起我说过的话而深感后悔,我偷偷在心里向走马灯的神明祈祷。 奈露莉把一年十一班的同学们叫到第一教室塔的音乐教室。 「先听我示范怎么唱,第一首〈打仗真是好〉。」 说完,奈露莉便在大型钢琴前一屁股坐下。手指轻轻抵在键盘上,响起的是曾在农田里听过的旋律。 「奈露莉,厉害。」米卡边侧耳聆听边用小小的手打起拍子。而奈露莉对我们勾起微笑,开始用清亮的声音唱起歌来。 打仗真是好 真是好啊打仗 要go的话现在就g0 现在直接go 打仗是为了自由 不管去到哪里 不管做了什么 杀人也好放火也好,随心所欲地做吧 点心时间也好 洗澡时间也好 什么时候都很好 因为打仗就是好 这么瘦小的身体究竟是从哪里发出如此惊人的丰沛音量。震慑不已的我们在奈露莉唱完歌后,就这么呆了半晌忘记鼓掌。 「不愧是殿下。」 「太厉害了。」 瓦吉和娜娜伊露出一脸谄媚样奉承起他们家王女殿下的歌曲。 看着他俩那卑贱的模样,奈露莉用力「喝!」了一声。 「把自己当成观众会让大家很困扰的,你们也得跟着唱!」 奈露莉把我们叫到教室后面站着。 「跟着我唱,要挺起胸膛唱得英勇一点!」 随着她的伴奏旋律,我们开始哼唱起那首曲调怪异的歌. 「来,『打仗真是好』!」 「打仗真~是~好~」 「『真是好啊打仗』!」 「真是~好~啊~打仗!」 合唱完第一首歌后,奈露莉停下演奏,起身走到我们的面前。 「声音完全没出来啊!这种跟蚊子哼哼没两样的声音根本传不到观众席第一排!」 「再来一次!」奈露莉怒吼着拍了拍手。 我们互觑了彼此几眼。我才不想太脱颖而出呢,因为受到小气巴拉的意识干扰,才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唱出声音。 奈露莉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 「一个一个唱!」 并把娜娜伊叫到钢琴旁。 娜娜伊的歌声真是有够难听。 不仅声音粗嘎,歌词也乱唱一通,而且被责骂到一半时还打了个喷嚏,完全往奈露莉的怒气上火上加油。 「你是不想干了吗?想回故乡去了是不是?」 奈露莉冷冷地开口。吓得娜娜伊缩起身子,甚至忍不住颤抖。 「因为被大家看着,我觉得很紧张……」 「蠢货!正式上场的时候,可是会有几千几万双眼睛盯着你看呀!」 奈露莉从钢琴椅上站起来,「来!试着用腹部发声!要让我听到才行!」 她弯下腰,像是表演擒抱术般把耳朵贴在娜娜伊的腹部上。娜娜伊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来!唱啊!」 「打仗真……是……好……」 「再大声一点!」 奈露莉咚咚咚地往娜娜伊的身体 头槌了好几下。 「好……好……打……」 「聪不到!我完全听不到!」 每当奈露莉往娜娜伊身上咚咚咚猛撞时,娜娜伊的歌声就会中断。这根本就是反效果嘛。 米卡说:「奈露莉,恐怖。」转身抱住了自家嫂嫂。 「就好比是雷电往全班同学雷劈下来时所该做的事,并不是说你特别差劲什么的。而是像根避雷针,或是能保护众人的大树……」 奈露莉语重心长地对家臣谆谆教诲。但是娜娜伊的反应却是「不,没关系,反正微臣就是……」 留下这句话后,她就往农田那头走去了。娜娜伊低着头显得十分沮丧,那姿势像极了一支反过来的钓钩。 奈露莉说她很担心,希望我能陪她一起去把娜娜伊找回来,所以我就跟在她身边一起往田里走去。 娜娜伊就坐在葡萄棚的棚顶望着天空。薄暮余晖里,娜娜伊的体育课坐姿身影看起来十分落寞。 奈露莉抓住棚架的柱子往上爬。这座葡萄棚应该没办法承受三个人的重量吧,我站在原地踌躇着。但爬上去后,才发现真不该小看娜娜伊的木工活儿。 「娜娜伊,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原谅我吧。」 奈露莉踩在格子状的葡萄棚架子上,缓缓朝着棚顶爬去。 「不,全都是微臣不好。」 娜娜伊边说边逃向角落,「像微臣这种……像微臣这种东西……」 我也跟着出言鼓励。 「娜娜伊,打起精神来啊。你也看到之前的投票结果了吧?大家都很想看到你上台表演啊。」 其实应该是她来鼓励我才对吧。不被任何人期待却还不得不登上舞台的悲哀。这种替舞者暖场的艺人心声啊…… 「是我太依赖你的温柔了,自以为不管对你多严厉你也不会生气,但你还是个有强烈荣誉感的夏立克军人啊。」 奈露莉在娜娜伊的身旁弯腰坐下,「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 「……是的。」 「那是纪念我被册封为王太女的军事游行日。找军行经多波帕多城的繁华大街时,你威风凛凛的模样格外显眼。以『王之子』幼年学校的总代表之姿,指挥着成千上百人。」 「是的,殿下。」 「我在游行结束后将你召进宫里,拔擢你为亲卫队。受命之际,看到你那八风吹不动的冷峻表情,我心想你可真是个沉稳胆大之人啊。」 「其实那个时候我非常地紧张呢。」 看着娜娜伊露出腼腆的笑容,「而且,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好开心、好自傲。能受到殿下召见,对我而言就像梦想终于成真了般……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把那些情绪表现在脸上的。」 奈露莉笑了。轻轻摆动起垂在屋顶边的双脚。 「在我处理公务时,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待在宫里时,是你一直警戒着外头的风吹草动。那一阵子,我从没和颜悦色地跟你说过话,但我从没忘记过那时候的事。」 远方传来雷鸣。奈露莉抬眼瞥向远方的天空,娜娜伊则低着头凝视地面。 「就算我们一起进入这所学校就读,我仍会不时想起你那威风凛凛的武者英姿——在沿途人群的注视下,你抬起擦得闪闪发亮的军靴高昂阔步,对身后的学生们发号施令。那时候的你,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我深信只要把你弄到手就能得到绝对的力量。不过现在你是我的同班同学,期待有个万能的同学是不对的,因为你也跟我一样,是有很多事情都办不到的同班同学呀。」 身为没有君主的本地居民,我一点都不了解娜娜伊的心情。 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抱持着敬意的对象就坐在身边,说着对方是无可取代的那个人,对彼此伸出温暖的手。 是我的话,会握住那只手吗? 握住对方的手是如此简单的事,但在用力握紧,明白了那只手有多么柔软后,不是反而会认清两人之间究竟存在着多大的距离,感到更加痛苦吗? 娜娜伊选择握住君王小小的手。 「雷治。」 奈露莉转头看向我,「可以拜托索可把娜娜伊唱歌的部分从剧本里拿掉吗?我会负责填补那一段的。」 「殿下……」 娜娜伊仰望王女殿下的脸庞。正确来说是个头高大的娜娜伊低头俯视奈露莉的脸庞,但隐含在那双视线中的尊敬正无声热息将奈露莉捧得高高的。 这还真是有趣。 娇小的奈露莉深受崇敬。伹奈露莉所饰演的大奈露莉却让人们避之唯恐不及。人们总会去奉承或躲避并非神佛、也不是怪物的女孩子。 「娜娜伊要唱啦,不唱的话很伤脑筋耶。」 我这么回答,到底有什么好伤脑筋的?就算我觉得伤脑筋也不会碍到别人啊。明明只是个剧本助手,我在自以为是什么啊。 可是,我就是想知道娜娜伊对奈露莉的看法,而且还迫切地非知道不可。 我接着对困窘不已的娜娜伊开口。 「娜娜伊,这是你该唱的歌。对着奈露莉唱——虽然演出时面对的是初代奈露莉,但你的心情跟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你没办法将那种心情诉诸歌曲,那我们搞这出音乐剧不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吗?」 奈露莉偷偷觎了娜娜伊一眼,轻声开口: 「我也很想听你唱歌,你一定能唱出我所不知道的歌吧。」 娜娜伊愣愣望着远方的天空,终于转身面向她的主人。 「您真的愿意听微臣唱歌吗?」 奈露莉点了点头。娜娜伊轻轻在她的手背印上一吻后才站直身子。 「雷治,你什么都不懂。像我这种身分的人要在殿下面前唱歌,那对我而言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啊。总而言之你这家伙实在太缺乏教养了。」 娜娜伊用一如往常的狠毒表情盯着我。 「是啊,我是不懂。」 我坐在葡萄棚架上应声道,娜娜伊得意地笑了。 「有你这家伙在,什么紧张感都没了。也罢,刚好适合这种场合。」 「啊啊,这样太好了。」 我答道。 娜娜伊微微颔首,转过身面向奈露莉。 「接下来,微臣要唱的是一首十分下贱的歌。若说这首歌有多下贱呢——」 娜娜伊忽地一跃跳下葡萄棚,「就连被教官骂得狗血淋头的幼年学校新生,听到这首歌也会笑的。」 奈露莉拍了拍手。娜娜伊举步往葫芦田走去。 「就把这些受到殿下慈爱养育的蔓草比喻为王国的尖兵——也就是我们这些『王之子』的新生吧。」 娜娜伊双手背在身后,在田梗间昂首阔步。 「菜鸟们现在十分疲惫。经过一整天的严格训练,终于得以回到宿舍。微臣要这些小菜鸟整好队形,接着训诫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道命令。等一下我所唱的歌,你们也要跟着唱。我们的前辈唱过这首歌,现在我要传唱下去,所以你们也得给我牢牢记着。』」 她挥舞着拳头将唱起来。那是一首从头怒吼到尾,曲调没什么变化的粗野之歌。歌词是她的母语,听起来好像是什么「你抠你抠」还是「你挂你挂」之类的。奈露莉边笑边拍手。 「没错没错,诺尔柏墦人就是又笨又懒啊。明明跟夏立克人走一样的路,却比夏立克人多喝一倍的水呢。」 歌词内容好像跟什么民族笑话有关吧。 娜娜伊像在阅兵一样,一一停在田里的每株葫芦前,「用腹部发声!」「我什么都听不到!」还加入了怒吼部下的即兴演出。 奈露 莉笑得更开怀了。 「啊哈哈哈哈哈,必尔玛特人本来就是一群变态人种啦。」 曲调蓦地加进了其他旋律。 娜娜伊高举拳头,闭上双眼充满情感的高声歌唱。奈露莉一听却原地跳了起来。 「谁是『尿床王女』啊!?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看来真正的民谣都隐含反体制倾向啊。 一曲唱毕,娜娜伊环视眼下那片葫芦田。 「好了,你们这群菜鸟、沙漠杀手、尿床王女的守卫,把这首歌深深刻在脑海里吧。不管是生病的时候、健康的时候,或是在杀人的时候、哭泣的时候,尽管开口唱出这首歌吧,不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只要笑笑就过了。」 说完后,娜娜伊转向王女殿下行了一礼。 我鼓起掌。奈露莉则用力一甩裙摆,表现出此刻她心中的愤怒不满。 「那群士兵胆敢嘲笑王太女!在教育方面根本就出了问题吧,我会好好追究的!」 雷鸣声比刚刚更近了,风中也混杂了潮湿的气味。 没多久,葡萄棚的木头柱子果然染上黯淡的黑色,大颗大颗的雨水就这么迎头打下。 「娜娜伊!快来帮我!」 奈露莉话一说完,娜娜伊立马冲向前,支撑着怯怯沿着葡萄棚木柱爬下来的王女殿下身体。 我脑子里想的全是演戏的事。 嘲笑奈露莉权威的士兵们。 把大奈露莉当成笨蛋愚弄的武士。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即使被俘虏了,依然会讥笑对方的娜娜伊那无所畏惧的模样。 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七名新郎之间的关系,每个人的情况应该都不同吧。 说不定我真的写得出来。 这属于我们的剧本。 「雷治,会淋湿的,快点下来啊!」 奈露莉大叫着。她正和娜娜伊站在树荫下躲雨。我沐浴在下得极其猛烈的滂沱大雨中,伫足原地观望这片田地。响雷就像满场喝采似地齐鸣不止。 我向要演出割耳奈露莉新郎的同学们询问了关于他们来到这所学校之前的种种往事。 被俘虏的新郎们都是为了讨伐割耳奈露莉而离开故乡加入军队的人。他们一定也跟我们有着相似的境遇。我们也是从联邦各地来到这里,没有什么共通点却聚在一起。 那七名新郎就存在我们的心里。 「老实说,我真的很烦恼啊。这所学校本身并没有多大的魅力,在异国的生活也令人感到很不安。」 瓦吉抱着椅背反过身坐着,视线在同班同学的身上逡巡,「可是殿下打算听从联邦的决策进八高就读,所以我也只好下定决心了。如果殿下要带我一起去,那我也没有其他选择,因为我无论何时都对殿下唯命是从嘛。」 奈露莉一脸愤慨地摇摇头。 「满脸郁卒跑来跟我说:『没办法了,我要陪着您。』这句话的人是谁啊?我从来就没要你跟着,是你擅自决定的吧!」 瓦吉笑了笑,全然没把主人的抱怨当一回事。 「这就表示微臣跟殿下的缘分很深厚嘛。」 「既然这样,就别说是被我硬逼着来的!」 奈露莉虽然为此发了一顿脾气,但瓦吉的话光听表面实为美谈一桩。好,就决定采用了。 「因为父母是这里的毕业生,所以我从小就一直很懂憬……」 伊=舞这么说。 ▽和○又在旁边插嘴: 「他们也是在这里相遇的呢。」 「而且毕业后马上就结婚了,这样的发展真的很让人羡慕耶。」 怎么又扯到那件事了。伊=舞的脸都红了。 「我才不羡慕这种发展呢。就算真的遇到好对象,我也打算等到大学毕业后才结婚。」 为什么要对着我这么认真的解释啊?当我是采访记者吗? 姑且不论这个,前半段提到的「因为父母而结下的因缘」这一点应该可以用在剧本里。伊=舞的故事就以此为出发点吧。 萨嘉大人询问站在黑板前把上一堂课的老师所留下的粉笔痕迹擦干净的卡蜜蕾。 「你又为什么会来八高?各尼多克城也有其他公立高中吧?」 卡蜜蕾头也没回地回应: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别人的故事。」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拿着沾满粉笔灰的板擦走出教室。 萨嘉老婆露出一脸少没事找事做的表情瞪着自己的老公。 我在脑海里的一小角刻上「卡蜜蕾=没什么」的印象,「偶尔对男生就是会有无来由觉得反感的时候」我想到类似这样的设定,到时候视演出状况,再看看要不要把这段加进去好了。 我也认为自己身上没什么故事好说的。 真要讲起来的话,就是全村的人在一夜之间遭到残忍杀害的「血染一月」事件,我把那段禁忌的记忆以记录的方式写在笔记本中,却被表妹看到甚至通报了村子里的政治委员。「写出这种东西是没办法变成一个好大人的」还因此被念了半天,这也没什么。不如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教人相当不愉快的回忆。 这样的我来到这所学校,被生长在其他国家那些「拥有什么」的人和什么事都发生过的人包围着一起生活。处在他们之中,想要当一个「一无所有」的存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既普通又不显眼的我却也只能自觉到自己真的「有些什么」。 好比说洁莉学姊被采访的时候。 听说有人在礼堂旁边拍照片,我们就跑去看了一下。 站在草坪上的洁莉学姊被摄影师包围,闪光灯接二连三起此彼落,被吹动的灯泡所带起的声光效果,混杂着一旁的围观者发出的吵闹喧嚣声,简直就像火灾现场。 奈露莉殿下说出了这么一句格言:「世人都该对低俗媒体敬而远之。」并表现出极其厌恶的模样,但包含我在内的十一班成员们还是被难得一见的拍摄景况,还有正在摆动作的洁莉学姊那时尚又可爱的模样吸引,不由自主地往拍摄现场靠近。 原本站在摄影师后方与记者进行采访的「洁莉学姊的跟屁虫」学姊发现到我们的存在,便朝我们挥了挥手。 「快来看看这采访阵容啊。《周刊话剧人》杂志、《自由舞台》杂志,还有《小波》杂志。每一家都预定要把洁莉大人做成封面特辑呢。」 奈露莉打鼻孔发出「哼」的一声。 「还有这个,这是我国的报纸。这篇报导说要以广播直播的方式播出大话剧祭呢。」 洁莉跟屁虫学姊傲慢地在我们面前翻开一页新闻报导,上头印着身穿民族服饰的洁莉学姊超大照片。 奈露莉又从鼻子「哼哼」了两声。 「我们也会造成轰动的。」 我随口应了一句。洁莉跟屁虫学姊却用讥笑的语气回了一句:「哎呀,是这样吗?」 「没错!」 输人不输阵机器人奈露莉机械式地回应。 「我太孤陋寡闻了,都不知道你们那么厉害呢。顺便问一下,是哪家媒体啊?」 奈露莉回答了跟屁虫学姊坏心眼的问题。 「各大出版社!」 「喔,这样呵。」 瓦吉一脸悠然自在的表情,王女殿下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把他给吓醒。 「你个低天线!」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我想你们国家的『各大出版社』应该也没多大就是了。」 跟屁虫学姊发出尖锐高昂的笑声,转身扬长而去。 气死我了!人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我像个维新剑客追 了上去,从她的背后一跃向前,挡住跟屁虫学姊的去路。 「你刚才说的那几本杂志买得到吗?」 在我严厉的逼问下,她说可以直接从出版社邮寄到学校来,而且跟屁虫……不对,薇菈学姊会先代垫杂志钱。少女时尚流行杂志《小波》每月五日上架贩售!详情请洽询距离最近的书店! 比那本杂志更早寄到的是有够滑稽的奈露莉新闻报。 「奈露莉新闻」是我取的假名,正式名称好像是夏立克什么东西的新闻报我也忘了。反正是用他们那边的母语写的,看都看不懂。 总之奈露莉新闻报很薄,全部加起来就只有四面,其中一面刊的是超级大张的奈露莉照片。与其说是「照片太大张了」不如说「奈露莉的脸太大了」。照片里的奈露莉两手斜斜往上举成y字型,虽是超近特写但没对好焦距所以糊成一片的照片占据了整张版面。 「也给雷治一份。」 奈露莉边说边把印着自己超近特写照的报纸递给我。 这份报纸虽然寒酸得紧,但论起报导速度与遍及本地的配送联网还是令我大吃一惊。果然再怎么腐败,也还是个现代化国家啊。 「这里头写了什么?」 在我的询问下,奈露莉和瓦吉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用标准本地语翻译出来。 「上面写着:『奈露莉二世殿下,将挑战大奈露莉角色?』」 「都还没得到确切认证就直接登出来了,根本是人云亦云的八卦心态嘛。」 听我这么说,奈露莉却吃吃窃笑起来。 「『虽然还不清楚音乐剧整体是怎样的内容,但会翻唱大奈露莉十多首经典大作,并且殿下会根据本地规格创作新曲(事情通)。』还有这样的内容。」 「他们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情报,还真是败给了大众的好奇心啊。」 奈露莉边说边抓了抓手里的报纸。 我大概也能猜得刭,爆料的家伙肯定就是奈露莉本人。之后娜娜伊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确认过了,殿下的确有在大厅发电报给母国。那间跟王室有密切接触的『夏立克日日日新闻』是不会写一些空穴来风的报导的。」 真搞不懂这把戏的规模到底算大还是小。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我直率地提出我的疑问,娜娜伊用一副拜托你动动脑好不好的表情回应道。 「这还用得着说吗?谁叫你想搜集洁莉·洁琉姆哈上的那些无聊杂志啊。」 洁莉学姊? 她跟奈露莉新闻又有什么的关系? 面对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娜娜伊把另外两份奈露莉新闻塞给我之后就转身走了(这两份应该是传教用跟保存用的吧)。 三只黑白y字型的奈露莉正用认真的眼神凝视着我,感觉实在有点恶心,于是我把三份报纸反招收好带回房间去了。 奈露莉母国传来的回响不只于此。 为了和洁莉学姊对抗,夏立克王国也决定由电台实况转播十一班的演出。 在此同时,大话剧祭的最终版节目表也对外发表了。 喂喂喂,到底是谁啦?在演出流程表的洁莉学姊班级后面乱涂鸦的家伙……才这么想着,就发现那是我们班的表演标题。但这种排列顺序也太过分了吧。把两部原作戏剧排在一前一后演出,不仅会泄漏剧情,也让后出场的班级处于完全不利的地位。 「这种演出顺序完全就是想斗垮我们嘛,主办单位实在太不要脸了!」 ▽在大布告栏前气得大吼大叫。你想出来的剧目名称也很那个好吗? 「因为太晚申请只能排最后了,我们班会在午夜十二点开演。」 卡蜜蕾全然不当一回事地开口。 奈露莉则挺起胸脯道: 「是因为考虑到我国的时差吧。」 本地的凌晨十二点好像差不多是那边的隔日早上七点。正准备上班、上学的人们听到我们班的演出实况转播会是什么心情啊……我不着边际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然后,我们还收到了位于各尼多克城的夏立克王国大使馆送来的——大得像是里头装了两个偷渡者的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极具年代感的护胸铠甲。 附带的书信上写着:这是割耳奈露莉使用过的护胸铠甲复制品,原本是寄赠在各尼多克城的联邦历史博物馆中。 这副护胸铠甲所蒙上的幽涩光芒,让班上同学无不发出「好逼真呀!」的赞叹。 在众人的注目下,奈露莉得意洋洋地把先祖铠甲的复制品穿戴在身上。 最让人吃惊的是尺寸大小居然刚刚好。瓦吉和娜娜伊则异口同声地:「好像真的大奈露莉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呢!」赞美这个正在角色扮演的王女殿下。 这副铠甲比我想像中朴素得多。说到割耳奈露莉,还以为会是配备着充满机动性武器的骑兵统领咧。 就算只是普通的轻装备,对现代的徒步王女奈露莉而言好像还是太重了些。她才往前跨出两、三步,就完全无法保持平衡往前哉了个大跟斗。维持趴跪在地的姿势,她大喊了一声:「好逼真呀!」 在两位家臣的搀扶下,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奈露莉主张: 「为了揣摩这个角色,到正式演出前我都要穿着它。」 之后还是一脸鬼样的娜娜伊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另一方面,我倒是没收到什么回响,这也是当然的。谁叫我是平凡的本地居民嘛。 有花心思在关注我的动向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洁莉学姊上封面的《周刊话剧人》、《小波》杂志已经寄来了,所以我跑到大厅领信。 在通信委员柜台,除了装有杂志的大信封之外,通信委员还递给我一封一般尺寸的信件。 那是我二哥寄来的信。 我在大厅的接待用沙发坐了下来,直接拆开信看起内容。 给雷治 这是你的坏习惯。不催你就不会写信给我了吗?最近过得还好吗?我是当你很好才写这封信的,臭小鬼。 你要在八高的大话剧祭中登台表演吧?我有个常在《自由舞台》走动的朋友,我是听他说的。 才看了几行,我便抬起头来。没有其他人的大厅里,阳光从靠近天井的窗户洒下来,空气中的尘埃也飘浮舞动着往四周漫散。 我有种不安的感觉。哥哥该不会是想来看我演戏吧……那个人虽是我的哥哥,却有着意想不到的行动力。 你连说都没跟我们说一声,该不会是因为你也要上台的关系吧? 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呢。那是你还在读小学时,在才艺发表会上演比目鱼还是韧鱼之类的角色。因为事前都不知道,我们看到还说「那不是雷治吗?」为了看清楚躺在舞台边的你,我们还在观众席中钻来钻去的咧。 我知道你的考量。 我绝对会去看你的,别小看大学生,说有多闲就有多闲啊。 果然……不愧是哥哥,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了解我的人。 大哥那边我也联络过了,不过他因为工作的关系没办法去看你表演。真是可惜。 大哥还要我转告你:「记得要雷治拿出他平常的样子去做就行了。」 最大的哥哥在各尼多克城当老师,他从小就很会读书,相当有人望,也是我们家族的荣耀。对我来说,大哥不单单是兄弟,同时是玩游戏时的领导、父亲的分身、老师,还有最棒的模范。他要是也来看我演戏的话,我说不定会紧张到在开演前就落荒而逃呢。 本来我也打算写信给老 妈让她知道大致情形,不过她应该是不会去看吧。八高太远了。还有阿姨们也都在偷偷注意着。 老爹那边我不清楚,连该怎么和他取得联络都不知道。虽然四月时突然跑来跟大哥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他还是没怎么变。总之就是这样吧。 最后来说说我的近况吧。因为朋友说「现在溪流很热门。」我还以为他指的是钓鱼,想不到居然是溯溪。像个笨蛋似的把自己搞得又湿又冷,累个半死回家的时候车子还抛锚真是倒霉死了(你相信吗?那家伙居然有自己的车耶?我们村子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人哪)。真搞不懂都市人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不过好开心呀。 哥哥平时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一写起信来就变得相当饶舌。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不管做什么事都好愉快的感觉。让我也开始有些向往大学的生活了。 「你好像很开心嘛。」 当然开心啊,我要是卯起来读书,就算没办法和哥哥念同一所学校,应该还是能捡到哪间大学—— 「你那张笑得有够奸诈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卡蜜蕾靠在通信柜台旁,往我这边看了过来。把我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只、只是收到我哥哥寄来的信啦。」 「喔喔,是那个在各尼多克理科大学的……」 她接过自己的包裹后,捡了个我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怎么了?」 「一扯上大话剧祭,就有很多事得处理啊。」 翻过信封确认后,她抬起头来。 「你哥哥要来看大话剧祭?」 「啊,嗯嗯。」 我把哥哥的信塞回信封里,「你那边呢?」 「全家总动员。还特地休店一天,实在有够夸张的。」 「卡蜜蕾家是开店的?什么店啊?」 「洗衣店。」 她急忙噤了声,「……你打算把这件事写在剧本里吧?」 「没有啊,我只是问问而已。」 她目不交睫地盯着我的脸,终于牵起嘴角露出笑容。 「你爸爸是中央政治委员吧?他做的是怎样的工作啊?」 原来如此,这次轮到她来质问我了。 「我也只是听说啦,他好像是在文化保护室工作吧。」 「文化保护室……?」 卡蜜蕾压低了声音,「那是跟防谍相关的组织吧,说出来没关系吗?」 「这件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只是听爷爷这么说过而已。听说他们是一群会奖励告密者和叛徒,不知廉耻两个字怎么写的组织。」 「的确也有抱着那种想法的人存在……唔唔,不过我还是搞不太懂。那应该是一份对联邦很有贡献的工作吧,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 卡蜜蕾话说的断断续续。每次聊到这个话题,对方的态度通常不出两种典型反应。其一就是像卡蜜蕾一样,因为不想扯上关系而立刻转移话题的类型;另一种就是像故乡村子里的人一样,明显地显露出敌意的类型。 「就连家人们也都不知道我爸现在的行踪,听说从我出生到现在,他只有回家两趟而已。其中一次是我爸从他上班的地方把海濑标本送到我读的小学,同学们还谣传我爸被关在北极的收容所里呢。」 看到我笑了,卡蜜蕾也配合地勾起笑容。 「因为是那样的村子,我跟两个哥哥从小就被孤立。回想起来,我们三个人好像就是彼此的玩伴吧。」 「我和哥哥姊姊的感情也很好,我是五个兄弟姊妹里最小的。」 卡蜜蕾稍稍放松了脸部表情,「我们五个人总是霸着一条小暗巷,不管对方是再怎么恶劣的死小孩,只要我们五个聚在一起就不会输。因为我们的父母是移民过来的,就是会有人想藉此嘲讽我们一家人。我们五个兄弟姊妹会把那些家伙叫出来,朝他们身上丢石头,把他们推进洞里。都做出这么夸张的事了,居然没有人因此受重伤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唔,在其他人眼中,我们恐怕才是最恶劣的死小孩吧。」 我们在昏暗的大厅里互相聊着故乡的种种。积着深雪的山间小道、在冬天里排出暖呼呼热气的洗衣机、包得厚厚的孩子们成群结队上学、三角公园的决斗、马厩的气味、衬衫专用浆的香味—— 「不过我从小到大的经历实在是很平凡又很无聊啊。」 卡蜜蕾仰头望着宽广的天井。 「因为这就是你跟我的生活啊,要是说平凡,那故事也就到这里结束了。若奈露莉说自己是个很平凡的普通人,你一定会觉得她在说谎吧?可是就她本身来说,也不觉得她自己的存在有多么不可思议不是吗?」 听我这么说,卡蜜蕾脸上不由得漾开苦笑,模仿奈露莉的口吻「那啦——」叫了一声。 各班级的舞台排演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进行。 夏天近了,太阳西沉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站上被强烈灯光照亮的舞台,可以窥见浮现在浓浓深紫色天空中的高塔剪影。 「不行!」 奈露莉大喊,「你可是我的新郎啊!」 瓦吉单膝跪地,将手抵在胸前。 「不管陛下再怎么伟大,我也发过誓要对王女忠诚了。除了她,我不会遵从任何人的命令!」 「这个人、是、忠义之士。」 饰演侍女的米卡走到两人之间。 奈露莉摆出了一脸苦涩的表情,转过身去双手环胸。 「还是辩不赢忠义之人啊。也罢,随你高兴吧!」 「好,先暂停一下~」 跟其他同学一起站在舞台下观看排演的▽把剧本卷起来走向舞台。 「瓦吉,再多放点感情进去。这可是拒绝割耳奈露莉对你求婚的场景啊。心里怀着或许会被处死的那种恐惧,给我做出战胜恐惧已经有所觉悟的表情来。」 「太难了啦。」 瓦吉歪着头喃喃出声,「反正从观众席又看不到我们脸上的表情。」 「看得到唷。」 伊=舞回应道。 「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你有办法拿出逼真的演技吗?大蠢蛋!」 娜娜伊破口大骂。 奈露莉借了米卡的道具小扇子扇风。那身铠甲实在太重了,排演才刚开始没多久,她已是满身大汗。 我们围在剧本周围,开始讨论瓦吉的演技。 「要不改个动作吧?」 「再多靠近舞台前缘一点,对着观众诉说怎么样?」 「不对,我觉得应该要多一点压抑情绪的感觉……」 「因为情绪太猛烈,让他从领口把衣服撕开怎么样?」 「我觉得奈露莉好像也有一点问题。」 喔唷,真是客观的意见。才想着呢,转头往出声的方向一看,赫然发现竟是洁莉学姊站在那里。 「嘎啊,洁莉·洁琉姆哈!」 舞台上的奈露莉跳了起来大声嚷嚷。 「哎,让我演一下奈露莉的角色吧。站在那边的那个,你就跟刚才一样演新郎。」 轻瞥了面面相觑的我们一眼,洁莉学姊纵身一跳,跃上本地特有的及膝高舞台。 「稍微清空一下场地。」 她摆了摆手把奈露莉和米卡赶开,「从歌曲结束的地方开始,准备好了没?」 「好、好了。」 许是出于仆人的习性,瓦吉乖乖遵从了学姊的命令。 奈露莉用力一甩裙摆,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输给已经准备好演出的洁莉学姊所释放出的无言压力,她只好把那张气鼓鼓的丑脸能量对着我们发射。 「 唱得太好了!」 洁莉学婶所饰演的割耳奈露莉朝观众席踏出一步。那声音太过宏亮,竟教人有种校园内的其他声响都在瞬间消失的错觉。 「我最喜欢好歌了。就赐给唱了好歌的你一个奖赏吧。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么,陛下——」 瓦吉单膝跪下,「请把我送回在战场上分别的王女身边吧。」 「不行!」 洁露莉转过头来。明明她身上穿的只是学校制服,却比穿着铠甲的奈露莉更为沉稳威严,每个动作也都相当到位。 「你可是我的新郎啊!」 瓦吉被这股气势震慑到无法出声,但随即又将高昂的心意诉诸言语喊出。 「不管陛下再怎么伟大,我也发过誓要对王女忠诚了。」 瓦吉用强而有力的目光迎战洁露莉的注视,「除了她,我不会遵从任何人的命令!」 洁莉学姊吁出一口气,举步走到瓦吉身边。 「刚才表现得很好,别忘了这种感觉喔。」 瓦吉慌慌张张地起身,「谢、谢谢您的指导!」还向洁莉学姊鞠了个躬。 「奈露莉也懂了吗?你得好好理解奈露莉的心情才行唷。」 「只要是我演的,那就是奈露莉!」 奈露莉挺直了身体大叫。 听到她的回答,洁莉学姊不由得蹙起眉头。 「你真的有读过《动乱》吗?同一位作者的《割耳奈露莉之乱》呢?那几本虽然是历史小说,但你有仔细了解过吗?你除了会大喊奈露莉的名字之外,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吧?」 学姊严厉的指责让奈露莉不禁畏缩。 「那么以后也要请你们多多关照了,大家都要加油喔。」 洁莉学姊朝我们挥挥手走下舞台。我们对着她离去的背影深深一鞠躬。 「洁莉学姊果然很厉害呢。」 「不管是动或静,都张弛有致呢。」 「她是什么时候记住台词的呀?」 「我觉得好像真的惹大奈露莉生气了耶。」 站在舞台上的瓦吉笑着说: 「只要是奈露莉,你不管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吗!?」 奈露莉却责备起自己的仆人。 「奈露莉还是得由奈露莉来演才行。如果是洁莉学姊的奈露莉,我们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她的求婚嘛。」 被我这么一说…… 「比奈露莉更像奈露莉的奈露莉是什么鬼东西呀!?」 奈露莉就像颗陀螺似的原地转个不停。 就在这个时候,舞台的屋顶也搭好了。 一入夜就开始进行投射灯的测试,映出了另一头的塔之森。 学校里到处都充满了祭典的气氛。 学生们的话题也总是绕着这些事打转。 引来最多关注的当然就是哪个班级会得到优胜,但其中也有目击到深夜的外环路上有个小小镜甲武士到处徘徊游荡这种不舒服的谣言。区隔日常与非日常的那道高墙似乎正缓缓崩坍解体。 都菖蒲的花期结束后,我的心头感到一阵空虚,甚至无心去照顾其他花朵的生长情形。双脚原本应该好好踩在地面上的,但我总有种自己正慢慢飘浮起来的错觉。黄昏时刻,我们在照明灯下进行个人部分的排练,光是想像着站在舞台边缘与升到半空高的其他同学,就能发出平常绝对喊不出的音量,连原本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似乎都能准确地传达。 老爸寄了电报来,说大祭当天会过来看看,还叫我别把这件事泄漏出去。我照着信里的吩咐把信纸撕个稀巴烂丢进废纸篓里。我有好多想说的话,但还是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巴。因为只怕一开口,就会被有心人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舞台排演渐入佳境。 管弦乐队派来了由一年级紧急组成的铜管乐队,已经抵达乐团区了。目前所排演的正是全剧最高潮迭起的真实夫妻相会桥段。 看着相拥的两人,奈露莉气得捶胸顿足,沉重的铠甲也发出喀沙喀沙的声响。 「哼,这也没办法,约定就是约定。乐师们,奏乐吧。祝这对年轻的璧人从此能展开全新的生活。」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共结良缘啊!」 侍女米卡敲响手里的轻便小铜锣。乐队跟着演奏起奈露莉的主题曲。我们这群新郎在台上跳着舞,「奈露莉陛下万岁!」 「好,先停一下。」 ▽走上舞台,「铜锣敲响之后,新郎们才会走到舞台前吧?大喊『万岁』之后要先原地转一圈,然后牵住身旁那个人的手啊,ok?你们要围着赞贺(萨嘉)跟初名(秀娜)成一个圈,然后跳起祝福之舞。别拖拖拉拉的,要赶紧排出下一个队形,ok?」(注2) 找们对彼此使了个眼色,确认自己所站的位置。 「各位同学,茉莉老师来了唷。」 ○从舞台侧面探出头来,茉莉老师就跟在她的身后。环视了舞台一圈后点点头。 「大家都投注了很大的热情呢。哎呀,你们两人演的是一对情人啊。」 在意老师目光的秀娜悄悄与自己的丈夫分开一点距离。 「也让老师看一下我们的排练吧。」 卡蜜蕾和娜娜伊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就选大家都有出场的场景好了。殿下,您觉得如何?」 独自远离舞台读着剧本的奈露莉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啊,好。」 「那么,从第一幕第三场『被俘虏的新郎』开始吧。」 ▽拍了拍手,「乐队们,请演奏〈新郎的选择自由〉,麻烦你们了。」 乐手们拿高了闪闪发亮的乐器和鼓棒做为回应。 奈露莉坐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 米卡所饰演的侍女安静地走过回廊,在奈露莉面前单膝跪下,恭敬地将水牛角酒杯呈上。 注2赞贺、初名是剧中的角色名字,日文念法与萨嘉、秀娜相同。 「陛下,今天的战果丰盛啊。」 奈露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嗯,今天也是大获全胜。攻破了五座城池,让十三个城镇沦陷,夺了六百匹马……」 「比起那些更令人瞩目的是陛下猎到的那些粗暴又惹人怜惜的雄雉啊,那美丽的羽毛——」 米卡的台词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站在舞台旁的萨嘉大人像在祈祷般双手合十。 「——偷窥是我这份工作带来的额外好处。在把他们送进陛下的寝宫里被撕烂之前,我真想把他们好好看个清楚。」 「你这丫头!」 奈露莉拍了下手发出大笑声。 留下松了一口气的萨嘉大人,扮演新郎的我们从舞台后头鱼贯而出。 「报上名来,让我看看你们的脸。」 奈露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刻意装出吓人的音色。 我们缩起身子,跪伏在她面前。 「我是佣兵南鸣(娜娜伊)。」 「我是防卫队的勤务兵倭士(瓦吉)。」 「我是防卫队步兵平人(亥金)。」 「义勇军司令官,意=云(伊=舞)。」 「司令官的部下,丽智(雷治)。」 「一样是司令官部下,我是华观(卡蜜蕾)。」(注3) 奈露莉不出声地笑了起来,米卡则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 「哎呀呀,众在这儿的全都是美男子呢。六位都很俊俏。既然有那么多就赏我一个吧,期待毕竟是人的天性嘛。」 「不行不行,他们全都是我的新郎。」 奈露莉一一牵起靳郎的手让他们站 起来,「我是连一个都不会分给你的。」 在乐手们的前奏引导下,奈露莉唱起歌来。 被女孩猎到手的男孩啊 你默不作声地,真的好可爱 挺起你的胸膛来,不用担心 我会跟你结婚的 注3剧中角色与人物角色的名字念法都相同。 奈露莉伸手抵在自己的头顶丈量着自己与娜娜伊的身高差距后,又拿出手帕抹了抹瓦吉的脸。 别因为我是女孩就把我当笨蛋 我若鼓足勇气,连弓箭都拉得开 射到你心坎里的那支箭 是再真实不过的,爱的信号 奈露莉转了几圈后,拨了拨亥金的头发,接着抬起伊=舞的下巴。 一直向往的甜蜜生活 就算是神也不允许捣乱 在满月之夜,我的光之刀 可不管你是谁都砍的啊 奈露莉跳过一个人,掠夺了卡蜜蕾的唇,将她搂进怀中。卡蜜蕾试图挣脱的手紧紧成拳,重重地击中我的下巴,打得我七荤八素仰倒在地。 躲过一拳的奈露莉张开双手摆出了典型的y字姿势。 站在草坪上的茉莉老师拍手叫好。 「奈露莉,你又唱又跳的,真的好活跃啊。」 被夸奖的内行人奈露莉不知为何却一脸郁郁寡欢。 「不,根本完全不行。我诠释出来的形象并不是大奈露莉。啊啊,我抓不住大奈露莉的模样啊!」 奈露莉用夸张到像是在演戏的方式仰天长啸。米卡拿起铜锣,锵地敲了一声。 第十宿舍塔最上层的十二楼共有四间房间,全都住着一年十一班的男学生。 深夜时分,我们会聚在某人的房间里,沉迷于扑克牌的游戏。 我们玩的并不是特别艰深的游戏,也没拿什么当赌注,光是用不会吵醒楼下学生的音量聊天就很快乐了。萨嘉大人的色情发雷、瓦吉的梦话、亥金的嘲讽以及我的妄想阴谋论就在房间里此起彼落。总觉得哪一天说不定会在这些没营养的对话中,捕捉到一些这个时候的我们才想得出来的崭新想法。 还是老样子,这一晚也是由萨嘉大人先提起奈露莉的。 「奈露莉在烦恼什么啊?我觉得她的演技很不错呀。」 面对萨嘉大人丢出的提问,瓦吉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从以前开始殿下就会烦恼一些我很难理解的事。」 「像是什么啊?」 听到我叫牌,瓦吉啧了一声将扑克牌丢到床上。 「像是公务的事啦、兄弟姊妹的事啦,或是人家陈情的事吧。」 「该不会是雷治的剧本写得太烂了吧?」 亥金收好牌,重新洗过一遍。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剧本跟奈露莉本身的形象好像不太合呀。」 他把发给自己的牌收到手里,吹了声口哨,「像是找来七个人当新郎,她怎么想都不是会做那种事的女生嘛。」 「该说奈露莉在恋爱那方面很纯洁吗?现代社会中这种高雅惹人怜的女生实在太稀有了,我就是喜欢这一点。」 「那啦——别说这种下流的话啦!」萨嘉大人的发言引得瓦吉破口大骂。那声音回荡在石墙和天井之间,我们几个急忙捣住他的嘴。 身为一名剧本助手,他们的意见实在听得我耳朵生疼。确实我也没听奈露莉提过这一类的话题。虽然我觉得割耳奈露莉这个角色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但角色与自己本身之间的差异或许就是让奈露莉感到烦恼的原因吧。 「难搞啊,真是太难搞了。」 我从扑克牌堆中抽出一张牌。 思考着作为剧本助手我能做些什么。当表演者的形象与剧本有所出入时,该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把表演者硬生生塞进剧本中。 「要从这方面下手吗……」 我丢了一对牌当作牵制。 「下什么手?」 瓦吉也跟着丢了一对牌。 「要教会奈露莉拥有三宫六院的快乐啊。某天早上,一觉醒来就成为班上同学们思慕的对象,是你的话会如何?」 我进一步丢了三张牌。 「什么如何……那会很困扰吧,忽然之间……」 趁着瓦吉pass时,我乘胜追击再丢出三张。 「不对,应该会觉得很高兴吧!这样就能理解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东西的女王陛下的心情了。」 「要让奈露莉感受到那种心情?」 萨嘉大人又丢出了选择题,亥金摇摇头。 「是要由我们来……表达思慕之情吗?」 萨嘉大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淫笑。 「反正只是演戏而已嘛。」 「这我也知道啊。」 「认真一点比较好吧?」 「你又办不到。」 「那来一决胜负吧。最能让奈露莉挂心的人会是谁呢?」 「不要这样啦。」 最后只剩下萨嘉大人和亥金两人继续玩游戏。我跟瓦吉没有再参与。 「好耶,我没牌了。」 亥金摊开双手。瓦吉说:「真快啊。」同时靠向地板。亥金边回收扑克牌边露出满足的微笑。 「哎唷,演戏这码事,在台上进行就够了啦。」 古人有云——心急就告白,想爱就要快。 隔天早晨,新的挑战者马上就出现了。 「奈露莉,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说,放学后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是、是可以啦……」 奈露莉有些慌张地接受了亥金的邀约。 瓦吉在笔记本写下「太快了吧!」传给我看。 真的好快,实在太快了。不过才第二节下课而已啊。班上同学都到齐了,女生们满脸兴味盎然地问:「咦?什么什么?」但当事人毫不拖泥带水地结束对话后就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了。这真是高招,其他三个男生这下难出手了。亥金既然都搭讪了奈露莉,接下来我们几个是不是也该使一些暗招呢?现在奈露莉正被女孩子们的好奇心严密戒备围困着。没办法随便出手了。 放学后,亥金和奈露莉在餐厅的溜天阳台找了位子坐下。 阳光和煦地照耀着,沁人心脾的微风徐徐吹来,正是来个双人小约会的绝佳天气。 「亥金那个家伙喔喔喔!说的跟做的都不一样啦啦啦!」 我拿出从故乡带来的情色观察用望远镜,瓦吉在一旁咬牙切齿的。他跟我还有萨嘉大人正躲在树丛暗处,以情色裁判的身分偷偷关注着奈露莉与亥金的腼腆相见。 「想不到亥金居然会是第一个发动攻势的,我太大意了。」 萨嘉大人靠在宿舍塔外墙上喃喃自语,「但是接下来就换我上场了。」 晚餐后,萨嘉大人拿出一只盒子摆在桌上。 「这个是我国的甜点,大家都来吃吃看吧。」 最喜欢甜食的奈露莉抢先班上其他同学第一个把那坨黑色果冻状的甜点放进嘴里。 「好好粗啊!(好好吃啊!)」 嘴巴周围沾得黏乎乎的奈露莉发出欢呼。 「嗯,是很清爽的甜味呢。」 「配茶喝也很适合耶。」 「这甜点的原料是什么啊?」 女孩们全都如预期般围过来一尝为快。真有你的啊,萨嘉大人。 「这是用黄豆泥做的,材料虽然简单,却是不会腻的甜味呢。」 「真的好好吃啊,进口应该也挺有商机的吧。」 第三幕 奈露莉气得要死。 「那啦——!」气到忍不住破口大骂。 因为自己的双亲——夏立克国王夫妇公务缠身而不克前来参观大话剧祭,又听说连不会上台表演的其他同学家人都会来观摩,更是蛮不讲理地发起飙来。果然奈露莉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啊。 我思忖着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于是便说:「有电台实况转播也不错了啊。」 「有些东西,光听声音是没办法传达的呀……」 奈露莉的回应听来有些落寞。 但当其他女同学夸赞起割耳奈露莉的服饰和妆容后,她的心情马上就转好了。 「你们要是也能演出就好了。舞台的有趣之处,除非自己站在上头亲身体会,否则是没办法了解的。」 她边说边为自己映在镜子里的身影陶醉不已。 大话剧祭当天,上午的第二宿舍塔里只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原本是住宿生共用空间的二楼休息室被当成临时化妆间。里头塞满了来自各国的梳妆台,搞得好像是梳妆台的跳楼大拍卖。灯光的热度打在脸上,熨暖了白粉的香气,也让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美味道。 即将在大话剧祭登场的一年十一班和三年六班女孩们就是这个房间的一日支配者,其他班级的住宿生则负责帮她们上妆。 「不对不对,刷子不能使得这么用力,要更轻柔地挥动才行。」 「好的,卡莎同学,妆已经化好罗。」 「辛苦了~下一个换谁?动作快一点!」 「设定表让我看一下。这边用蓝色的好不好?」 化妆品和小镜子、发夹在她们之间手忙脚乱地传来传去。被美丽所支配的这个世界跟黑市其实也相差不远了。 我们几个男生被嘱咐换好戏服后就到女子宿舍塔集合,但一进到女生宿舍,就被其中一个学姊嫌弃说:「你们几个很碍事耶,去那边坐着。」瞬间变得一毛不值。 「奈露莉好可爱喔!」 突来的叫声让我跟着抬头一望,化完妆的奈露莉正拿着小镜子检查后脑杓的发型。她从脸庞到脖子都扑上了白粉,嘴唇是如血的殷红,眼尾也勾着一抹艳红,惊吓尺度大概就跟夜夜在花柳街出没的妖怪老太婆差不多。原本粗粗的眉毛被白粉掩盖了,上头点了两沱小黑圈。 好可爱……是吗? 她戴上附有尖角的头盔,穿过整片休息区往这里走来。平时总是束成髻的头发,此刻编成了两条长长的辫子。 为了哄女演员开心,几个男生也一人一句的夸赞起来。 「奈露莉,你今天又变得更漂亮了呢。」 「好像真的大奈露莉复活了。」 「这么早就进入战斗模式啦。」 奈露莉像是在刻意展示自己的服装般,转了一圈后才停在我们的面前。 「怎么样?坦白说说你的感想吧。」 「跟平常的你不太一样,有种(以本能来说实在很不妙)难以接近的威严感啊。」 听我这么回答,奈露莉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随手抓起靠在墙上的长矛—— 「我认真起来的话,男生马上就会变这样啦!所以只要像平时一样就好了。」 她边说边用手指梳理毛茸茸的矛尖。 娜娜伊化完妆站起来时,房里随即响起女孩们的欢呼声。 「娜娜伊好棒啊!」 「你要加油喔!」 「我绝对会去看的!」 肩上披着斗篷的娜娜伊活像个旅行中的习武之人。从朴素斗篷底下伸出的手腕上套着厚实的手套。下半身是紧身裤搭肮脏的长靴,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一见到我们这几个还没上妆又一副小罗喽模样的男生,她开口: 「会不会很奇怪啊?」 边问边怯怯地往我们走近几步。几个男生众口一致的讃叹: 「很帅啊。」 「看起来比我们厉害多了。」 「女孩子都要被你迷死了啦。」 「(嘶!缓缓飘落……『你、你是……女的吗?』『闭嘴!这跟比赛没有关系吧!』『不,我是不杀女人的啊!况且你……』『什、什么……不要!你再过来我就要砍你了!别啊、啊嗯……』之类的发展)是我的理想呢。」 奈露莉挽着她的手臂,说了句:「真是个好新郎。」立刻被娜娜伊的粉丝们报以嘘声,「好狡猾!」「滚远点!」。被狠狠骂个臭头的奈露莉朝疯狂粉丝回吼:「这只是故事!」说完便把那群妄想介入故事的狂热信徒们通通赶跑了。 卸下◇头冠的伊=舞穿着五分裤+立领襟衫的童子军打扮。因为脸颊被抹上淡粉色腮红,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稚嫩动人。 「我还是觉得好害羞喔。」 「哈哈哈,很适合嘛,兄弟。」 边说边伸长手臂搭上她肩膀的是已经完全融入男性角色的卡蜜蕾。这一位在头发上抹了一堆发油还分边,不知为何戴着眼罩,这造形让她像极了军队里的小流氓。 「姊姊,漂~亮~」 脸上化着乖巧版的奈露莉妆容,米卡发出一声赞叹。 穿着胸前显得格外飘逸轻柔的洋装,秀娜也出现在我们面前。 「好久没把头发放下来了,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她用手指轻轻将发丝塞到耳后。 「很漂亮啊,让我想起了结婚前的样子呢。」 萨嘉大人伸出手,温柔地拂开贴在妻子脸颊上的长发。虽然早就看惯他们夫妻俩拿肉麻当有趣,但秀娜并不是平常的秀娜,而是充满本地风情的温暖系村姑,不知怎地就让人不由自主心儿怦通怦通乱跳了。 轮到男生上妆了。坐在镜子前的我被几个学姊团团围住。 「因为你的脸色很暗沉,就帮你上点明亮的油彩唷。」 「因为你的唇型很不突出,就帮你把嘴画得轮廓分明一点喔。」 「因为你的头发很没生气,就帮你修剪得比较有活力一点罗。」 经过无数巧手修饰后,镜子里诞生了一个理想的美少年。 「这是……我吗?」 原来化了妆之后,竟可以给男生带来这么巨大的改变……这么一来,从今天开始女人缘就……不对,根本不需要女孩子嘛。美少年只要爱着美少年就好,让我亲手将世界的圆环关上吧…… 「这是我第一次化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也化身为羞涩的纯净男孩,准备往只有我们的崭新世界展开旅程了! ……想归想,可惜我的周围全是创纪录的纯净日光啊。 瓦吉被女孩们上了一堆发卷,露出一脸恍惚又不安的表情。 「哎,这个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还有啊,柔软蓬松的卷毛还是天然的最好啦!再次确认自己的色情品味之后,我也果断地放弃瓦吉了。 说到正统派美青年还是要挑萨嘉大人嘛,这么一想我便转头搜寻他的身影,他的娇妻秀娜正在帮他化妆,而且他还自己拿起眼线笔画眼线!这手法也未免太熟练了,好可疑,真是太可疑了! 趁着妻子帮自己化妆时动不动出手阻挠想做各式各样的尝试,这样的萨嘉大人实在太可疑了——! 而亥金呢…… 「这是我头一次黏胡子,感觉好怪喔……」 亥金边说边捻了捻嘴上的胡子当起胡子男孩。看来以血洗血拯救枯竭的美少年资源最终争霸战那一天就快到了,我怀抱类似放弃的情感这么想着。 照大话剧祭的规模来说,把八 高的大厅当作用来容纳等待入场观众的场地实在太狭隘了。 我们被分配到第二宿舍塔前的位置作为宣传演出的地点,传入耳中的是人们的吵闹喧嚣声。校门口的环状交叉路也挤满可怕的人潮,汽车喇叭声此起彼落扰得人不得安宁。 若把外环路比喻成时钟刻度表,十二点钟的位置就是礼堂(中的大厅),以迎宾塔依序排列下来第一宿舍塔到第十二宿舍塔就建在这个时钟的运转刻度上。舞台架设在六点钟的位置,将三点和九点连结区隔开的下半圆当作观众席。现场没有放置椅子,到场的人不是自己带坐垫,就是直接坐在草坪上。 没有参与演出的学生就站在外环路的内侧帮忙招待。我们这些表演者则在外环路上欢迎到访人士,同时宣传自己班级的演出节目。 八高大话剧祭也兼作校友日,到访人士以毕业的校友为中心。在负责维持会场秩序的学生防卫队指挥下,几乎快挤爆大厅与外环路的人群大半都一脸习以为常地在外环路上迈开脚步缓缓前进。 「一年十一班《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七名新郎》是今天的压轴喔。」 奈露莉对来往的人群一边挥舞手中的长矛一边大声疾呼。 班上的其他同学也有样学样。 「《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七名新郎》是今天唯一的一场音乐剧,请多多指教。」 「由柯吉金先生原着的《割耳奈露莉》改编,午夜十二点开演喔。」 「载歌载舞、唱唱跳跳,敬请期待~」 正在兴头上的奈露莉甚至变本加厉地袭击走在外环路上的访客们,并大喊:「大奈露莉!敬请期待!」一个手里拿着相机,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被她吓得原地跳了起来,发出「呜喔!」一声惨叫。 「初次见面,我是饰演大奈露莉的奈露莉。欢迎你的到访,你好你好。」 男子又「喔」了一声,仔细打量起一身武装的奈露莉。 「你口中的奈露莉,是我国所指的那个奈露莉吗?」 「你的国家也有流传奈露莉的故事吗?」 「是啊,小时候家母常把『奈露莉会来找不乖乖听话的坏孩子喔!』这句话挂在嘴边呢。」 「令堂真是出色啊。」 奈露莉的语气似乎很高兴。但我想八成是被当成妖怪了吧。那一位应该是生长于曾遭受到割耳奈露莉茶害的国家。 瞄准下一个的目标,奈露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动了。 「大奈露莉,永恒的辉煌灿烂!」 有些上了年纪的两名妇人停下脚步。 「哎呀,好可爱的武士啊。」 「那根长长的是真的矛吗?这么拿着不会太危险了吗?」 「虽然是真的矛,但只会在仪式上使用,一点都不会危险。而且饰演奈露莉的奈露莉也是真的奈露莉。」 奈露莉用胳肢窝夹着长矛,让两名妇人看看矛头。 「哎呀呀,拿这么重的东西很辛苦吧?」 「你会在哪一部戏里出现呢?」 奈露莉看了看妇人递到眼前来的节目表。 「这上头没写。但我们是压轴,请千万别错过了。」 「你们要在哪里演出啊?该不会是在可恨的高塔上吧?我们都不年轻了,爬那么长的楼梯会很辛苦的呀,就算想重温学生时代的美好回忆也该用点其他的方式嘛。」 奈露莉告诉她们会在舞台上演出后,两位妇人留下一句「戏剧之神会保佑你们的」便离开了。 奈露莉又继续召唤群众。像是要创下将外环路塞得水泄不通的最高动员记录,她对群众的要求可说是有求必应,连古早的流行歌曲都唱了,接受欢呼喝采,还收到小费(糖果),但最后还是因为阻碍了通行而遭到防卫队解散。 「和我们学校的学长学姊聊天真的是很有意义呢。」 奈露莉边说边嚼着在嘴里滚动的糖果。 娜娜伊、伊=舞和卡蜜蕾这三位饰演新郎的小姑娘周围也渐渐聚集起观众,主要是以各种年龄层的女性为中心,大多都带着相机,却只是拍摄演员并没有要求一起合照,还像专业摄影师益友不断要求她们摆出指定动作。 「三个人再靠近一点。既然都是男生就像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啊。对啊,做得很棒喔。」 「伊=舞同学,可以请你跟娜娜伊同学互相凝视吗?」 「伊=舞同学,可以露出察觉到娜娜伊同学的心意却装成若无其事的笑容吗?」 热爱艺术的贵妇们所做的要求真的是很令人费解,搞得她们三人为了达成要求全都手忙脚乱又慌张不已。 会觉得晕头转向不单单是因为在初夏艳阳下待得太久的关系,过多的到访宾客也是主要原因。 靠近大厅那些外出打扮的人们将扮装后的在校生团团包围。我们这些平时总无所事事的学生难得会像这样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我还是很讨厌祭典活动。只想安安静静地像平常一样过生活。 亥金的家人来了。被父母还有读国中的弟弟围绕着,他很没耐性地向班上同学介绍自己的家人。亥金的弟弟被以奈露莉为首的班上同学搞得心神不宁,其中打扮成幸存者的自家哥哥更是让他充满敬畏。 单独前来的萨嘉大人母亲是个与自己的孩子如出一辙,十分爽朗有朝气的女性。萨嘉大人就跟往常一样展现出绅士的一面,「我带你去参观学校吧。」当起母亲的护花使者与她一同离开了。从他的妻子秀娜口中听说,萨嘉大人的父亲和米卡的母亲都已经出家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所以不会出现在这种热闹的场合。萨嘉大人的母亲则在社会福利机构与教育团体中担任要职,每天都过着充实忙碌的生活。那米卡妈妈跟萨嘉妈妈的关系又是如何呢?光想像都尴尬到好像有块疙瘩快冒出来似的,萨嘉大人的家庭关系还真是吓死人的紧张啊。想不到看起来活像个乐天开朗大少爷的萨嘉大人也有这么复杂难解的家庭背景,我们眼中所见的他总是随时随地都表现出教人摸不着头绪的乐观开朗,现在想来还真是一种小小的奇迹啊。 伊=舞家则是来了妈妈和两个「爸爸」。他们三人都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伊=舞的国家并非一妻多夫制,把亲生父亲的好友喊作「父亲」是种尊长敬老的习俗。而「父亲」共同制也成了教授孩子文化教育的一部分。跟女儿一样戴着◇头冠的伊=舞母亲看起来有点冷淡,两个「父亲」紧紧抱住女儿,对她的服装赞不绝口。 「太完美了,我们的心肝宝贝。就算演出男生的角色,你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啊。」 「你是个女孩真是太好了。光是想像这样的美少年要撇下我们去当别人家的老公,我的心就痛得彷佛快裂开了。」 他们牵着伊=舞的手往观众席走去。 奈露莉母国的驻奉地大使也前来访谒,祝福奈露莉饰演大奈露莉的演出能顺顺利利。奈露莉也摆出王太女的威严姿态慰劳他舟车劳顿,但那张滑稽的小丑妆容却把这肃穆的一幕给毁了。 我哥哥现在还没抵达,从大厅方向走来的人潮中也没出现令人怀念的脸孔。视线来回逡巡着,不经意发现了一对怎么看怎么怪的组合。一个穿着八高制服的女生,贴在另一个秃头蓄着白胡子的老人身旁踱步而来。正想着这是哪儿来的疯癫老头游记啊,但周围的人群对那个老人却没有(像我一样)投以既羡慕又觉得莫名其妙的眼光。 「走在那里的不是柯吉金先生吗?」 卡蜜蕾轻声说道。 「洁莉·洁琉姆哈!」 奈露莉爆出一声大吼。一旁的观众还以为这是割耳奈露莉的经典台词之类的,也跟着「喔喔——」叫了起来。 搂着年近六旬的老爷爷走到我们面前来的正是洁莉学姊。 「哎呀,各位的服装都很不错嘛。」 她的视线刻意停留在奈露莉身上,如此说道。奈露莉将手中的长矛柄头重重地面一敲。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柯吉金老师。老师,这几个就是我跟您提过的一年十一班的各位同学。」 咦?这个好色章鱼老头就是柯吉金吗?(「好色」的部分只是我的想像啦。) 学姊一席简单的介绍让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忘了向初次见面的人问好。 「初次见面。我很期待各位的演出,听说你们会以相当独特的方式来诠释《动乱》呢。」 我国的文化英雄向我们所有人一一握手致意。想不到他的掌心竟如此厚实有力。 「柯吉金老师以前曾是我父亲的家庭教师,我的名字也是老师取的喔。」 学姊撒娇似地将头抵在柯吉金的肩膀上。柯吉金微微眯起双眼。 啊,还没开始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呀。搞什么,不就跟人生一样吗? 松垮垮的文化英雄看着奈露莉,说了句「我很期待你的割耳奈露莉」,但一想到人称八高之花的美少女就黏在他身旁侍奉,除了「叫屁啊——秃头老不修!」之外我并没有任何感想。奈露莉怎么不干脆用那枝长矛戳爆他们算了啊。 洁莉学姊脸上挂着气定神闲的微笑。真好啊,跟了不起的老师有那么深厚的关系。至于我本人就没什么好提了。 没错,我也有走后门的关系。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扯上关系的那种关系。 正当▽和柯吉金针对剧本交流讨论时,突然有个声音在柯吉金身后响起。 「柯吉金老师,好久不见了。」 相当耳熟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前,这熟悉的声音曾在不这么嘈杂的地方呼唤过我的名字。 柯吉金转过身去。 「这、这不是卡力克·卡力加涅夫吗……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和他握手的那个人正是我的父亲。 已经超过五年没回家的父亲此刻就站在我面前。穿着西装,胸前别着中央政治委员会闪闪发亮的徽章。因为实在太久没碰面了,也看不出他的外表到底有没有变。 「是八高自治委员会招待我过来的。虽然算不上什么嘉宾,反正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嘛。」 父亲笑容可掬地应答着,同时朝我瞥了一眼。记忆中,爸爸从来不曾露出如此温柔和蔼的表情。 「老师,最近工作进行得还顺利吧?」 「哎,也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做啦。说到各尼多克城的现况,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不不不,我多半还是在乡下地方打转,对这里的状况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倒是知道很多人都期待老师的新作赶快问世呢。」 「嗯,我会尽力不辜负大家的期待,努力写出好作品来的。」 「听您这么说真是让人高兴。本地文学近来似乎有些停滞不前了,希望老师能再为文学创作掀起一股全新的潮流。」 父亲的声音大且宏亮,姑且不论内容,他的语气中完全听不出丝毫的卑躬屈膝。 眼前的这一幕简直让我不敢置信。 经年不在家的父亲在大话剧祭这一天现身了,还跟文化英雄状似亲昵地应酬交谈。柯吉金还以社交辞令回应着父亲。被晾在一旁的洁莉学姊也露出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他们。 会发生这种事是因为祭典的关系吗?这种解释未免太高估祭典的威力了,怎么想都不太爽快。 「那么晚点会场见了。」柯吉金留下这句话便带着洁莉学姊离开了。目送文化英雄的背影远去后,父亲才转身面向奈露莉。 「初次见面,奈露莉·多别卓尼嘉二世王太女殿下。我是中央政治委员会文化保护室的卡力克·卡力加涅夫。」 父亲有礼的深深一鞠躬,奈露莉也跟着端正自己的姿势。 「能与您相见真是太荣幸了,委员先生。」 「国王陛下与王妃陛下部不克前来吗?两位陛下之前拜访本地时,曾在某场派对上亲切地与我寒喧,回想起来彷佛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呢。」 「两位陛下都无灾无病痛,过得很好。对于您的心意,就由我代表他们向您致上感谢之意。」 我认为这不过是在演戏。不管是服装或妆容,就连班上同学要演出割耳奈露莉这件事,说穿了就只是骗小孩的恶作剧罢了,想来实在令人感到羞耻。 「有幸亲眼目睹殿下扮演大奈露莉的优美身影,让我不由得回想起为了《奈露莉十勇士》而兴奋的年少时代啊。」 听父亲这么说,奈露莉「呵呵」两声回应道: 「《奈露莉十勇士》!本地也知道他们吗?」 「是的,殿下。附上彩色插图的《奈露莉十勇士》故事书可是我小时候的宝物呢。」 他们两人提到许多让人摸不清头绪的专有名词,愉快地交谈着。 什么嘛,这太不像样了。眼前这个对次文化高谈阔论的父亲,在我看来实在是丢脸毙了。身为他的儿子真是无地自容。他难道就不能快点离开去别的地方吗? 除了奈露莉以外,父亲也对麦尔曼基王国旧王妃秀娜以及其他同学们都八面玲珑地一一问好。等他离去后,卡蜜蕾从容不迫地靠到我身边。 「雷治,那个人说他是文化保护室的……」 「嗯,可是我不认识那个人啦。」 会这么回答并不是为了服从父亲所谓别多话的命令,只是想尽早结束这个话题罢了。 把那个人的事忘了吧。自己是为了什么、为了谁才站上舞台的,怎么能忘记最重要的心情呢——我这么告诉自己。 我所爱的真正家人背着一个脏包包来了。 「唷,雷治。大家都穿得很有时代感,怎么只有你穿便服啊?」 我回应道。 「这就是我的舞台装啦,哥哥。因为我演的是义勇军啊。你才是咧,那是什么发型?跟个娘们似的。」 我和哥哥就像平常一样以诙谐的语气先互相吐槽一番,再度确认彼此都还是那么不坦率后才紧紧抱在一起。 「雷治,看来你过得挺不错的嘛。」 「哥哥,谢谢你特地过来看我。」 好久不见的哥哥蓄长了头发,皱巴巴的衣服上系了只极不相称的蝴蝶领结,怎么看都像是个大都市里的大学生了。以这身打扮回到故乡的话,就算被人侧目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哥哥向班上同学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我便领着他往观众席的方向走去。一听说父亲也来了,他惊讶地停下脚步。 「老爸吗?真的假的?」 我把父亲发来的电报,还有他跟柯吉金似乎是老相识的事全都说了。 「真是的……那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呀?明明连爷爷过世时都没回家的说……」 之后我们都闭上嘴巴,手插在口袋里,用相似的走路方式缓缓前行。每次一谈及父亲,对话总是会突然中断,就连这种尴尬的氛围都令我感到怀念。 「说到柯吉金呀——」 哥哥抬头看着附近的宿舍塔,「他的风评似乎不太好耶。我是从对小说界很熟的家伙口中听来的,听说他最近完全没在动笔写小说,连原本准备发表的政治论文也被禁了。还有传言说他支持反自治活动的团体。这所学校怎么会叫那种人来当审查员啊?」 「这里本来就是很奇怪的地方啊。」 我想起在决定进入这所学校就读时的事。我本来是想等国中一毕业就到伯父们的田里帮忙工作,想不到 却收到父亲寄来的信,信里说是要我进八高念高中。我的两个哥哥都对这件事持反对意见。尤其是二哥,甚至写了好多封信寄到中央政治委员会,向父亲要求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但父亲到底有没有收到那些信就不得而知了)。 「该怎么说……这里真是让人喘不过气耶。像是校门入口的警卫啦、高耸的围墙啦,还有这几座死气沉沉的高塔。而且你看看,除了我们以外尽是一些趾高气昂的家伙,怎么想都不觉得是住在同一个世界里的呀。」 几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围着一个手杵拐杖、体格魁伟的绅士从我们面前经过。哥哥露出一脸悲伤。 「我跟大哥都很担心你。老想着这种地方会不会把你原本的性格给扭曲变质了……」 「我在这里过得很自由啦。没问题的,我应付得来。」 我笑着回答。之后我又和哥哥聊起虽然花期已经结束,但首次大规模种植的都菖蒲,还有不得不插手帮了许多忙的葫芦田与葡萄园的事。 观众席里可说是人声鼎沸。已经占好位置的人们互相交谈的声音回荡在高塔之间,让人有种沐浴在午后雷阵雨中的错觉。万头攗动的彼端便是舞台,此刻看来竟比排练时更加地庞大宏伟。 「送我到这里就好,谢罗。」 哥哥伸指玩弄着用来划分区块的绳子,「在你上场之前,我会找些事来打发时间的。应该得等很久吧,你们还要再排演最后一次吗?」 「嗯,排练跟……还有一些其他的……不管怎样都会跟班上同学一起啦。」 于是我与哥哥握手道别。 为了回到十一班的宣传场地而循着外环路前进时,我心中涌起了分不清是罪恶感亦或解脱感的骚然。 哥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很棒的商量对象——特别是年龄相近的二哥,明明不管什么事都能聊得来,我却选择隐瞒他。 说是隐瞒,但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就是一些小牢骚。像是这所学校里有爱兴风作浪的学姊啦,宿舍塔的楼梯长得要命总是爬得很烦啦,虽然是男生却也想要变漂亮之类的。我不想跟哥哥提那些琐碎的不满。就算命令我说,我大概也不会吐露一个字吧。 但奇怪的是,对班上那些同学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并不是说对他们有超乎哥哥的感情。只要和哥哥在一起,我就会觉得很安心,好像随时都又可能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般雀跃不已。 但我只想让哥哥看到自己成功的那一部分,这才是我对哥哥的温柔应该做出的回应;相反的,就算被班上同学看到我难堪没用的那一面,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并不是说哥哥和班上同学到底哪边重要,或者该拿出怎样的态度才对之类的,我只是希望「平常的我」和「真正的我」都能被理解,可在面对这种期待时,我却又总是轻言放弃。 回到班上同学身边时,正好卡蜜蕾的家人也来了。她正承受着父母兄弟的亲吻攻击,周围的目光令她不停扭动身体试着想逃跑。看惯了她平时稳重自持的模样,实在难以想像卡蜜蕾竟会有如此出格的反应,然而我却没有想调侃她的意思。 虽然观众席也特地准备了在校生专用的区块,但因为奈露莉说:「正式上场演出前尽可能不想被看到,我想成为谜一般的存在。」基于女主角的要求,于是我们一行人爬上教室塔,站在窗边观赏其他班级的表演。 「根本看不到伊=舞嘛,应该把乐队演奏区搬到前面来才对。」 ○放下我的望远镜,死了心似的摇摇头。 揭开大话剧祭序幕的第一场表演是舞蹈队的人民舞蹈「青铜女王」。虽然伊=舞就在翩然舞动的洁莉学姊身后演奏大提琴,但毕竟是灯光不会带到的舞台深处,根本就无法确认她的身影。将乐队演奏区摆在深处正是本地舞台的传统。 说起来,本地的舞台艺术在全民教育尚未普及的那个时代,就已经以追求更好的社会建设还有弘扬自治精神的目的所演化而来。这一点也体现在舞台设计上。架设在右手边的宽广「舞台」代表故事的主轴,也会明确地展现出故事发展;至于左手边的狭窄「回廊」则是用来表现登场人物的移动状态与转换场面,又或者是哪个渎职官僚在背后搞鬼之类的情节,总之就是用来告知正发生什么不利于主角事态的地方。有了这层认知后,就算是第一次观赏人民舞蹈的我也能大略掌握故事的主轴。 洁莉学姊是雄霸一方的青铜女王。上演到纸牌大战这一幕时明明没有对白,却彷佛能听见台上两人慷慨激昂的应酬声。这便是她高超的表现能力吧。 奈露莉边啃着饼干边把身子探出窗户,露出吃人似地目光紧盯着舞台。是谁说要当谜一般的存在啊? 我用望远镜观察来宾席。看到坐在舞台正对面贵宾席里的柯吉金那颗光秃秃的后脑杓。也在下一排发现父亲的身影。 人民舞蹈结束后,观众们报以掌声。演员们在舞台上排成一列,当洁莉学婶向前一步行礼致意时,台下响起「bravo——」的欢呼声。 奈露莉钜细靡遗地对舞蹈队的演出流程提出了批评。 「很遗憾群舞的程度实在太低了。每个人都卯起来跳自己的部分,没有半个人考虑到整体的协调性,这就是演出者的问题了。」 我对人民舞蹈并不是很了解,从乐队演奏区回来的伊=舞还有其他同学对这一块好像也没多涉猎,所以没人对奈露莉的评价插嘴。 「不过洁莉·洁琉姆哈还是相当不错。因为她的关系,这场大话剧祭的开场表演总算是及格了。」 她趾高气昂地做完评论后,也不忘掏出饼干犒赏伊=舞的辛劳。 挂在黑板上方的扬声器传出广播铃声。 「一年十一班的雷治·雷基伊兹,请尽快到委员会塔的接待处报到。重复一遍。一年十一班——」 「你掉了什么东西吗?」 我对伊=舞的询问摇了摇头。 看着一窝不知为何忽然静默下来的同班同学,我刻意装出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离开了教室。 餐厅的开放式露台上挤满等待下一场表演的人们,连原本应该待在委员会塔一楼接待处的委员都不见踪影。 只有父亲一人面向橱柜旁的公布栏伫立在那里。发现到我的到来,他伸手指向我刚刚走进的那扇门。 「把门锁上。」 我依言将门落了锁,甚至扣上门栓。委员会塔是委员会延续在斗争阶段(不是常被用来当作口号的「斗争」二字,而是真枪实弹的一决生死)的传统,为了能在非常时期进行死守持久战所建造的坚固高塔。 「今天这里算是被我们包下了,我已经跟委员会塔的委员说过,他也把这里的钥匙交给我了。」 父亲把手插进口袋里。 「找我有什么事?」 听我这么问,父亲只淡然说了句:「去上面说吧。」,便转身拾阶而上。 占据二、三楼的大会议室,就算按下电源开关也得花上一段时间才会亮灯。冰凉的冷空气从天井处缓缓降下,将我从头顶到脚趾轻抚了一遍。 父亲一路走下桌子间的阶梯,抬头看向讲台。 「很气派的议会厅呢。」 言语间,他转过身来面向我。露出一脸期待我会有所回应的表情。 我们来到最低阶层的席位旁,两人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晕黄的灯光下,父亲的白发格外醒目。虽然说上次见面时就已经是满头白发了,但在平时总聚集着众多八高自治委员的地方望着父亲的白发,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感到一阵揪痛。 坐在这间大会议室的椅子上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刚入学没多久时,我还是自治委员 会的一分子,只是不到一个礼拜就被开除了。那场惊动全校的纷争应该也有传进父亲耳中吧。就算父亲因为那件事对我发脾气,我也有绝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反省的自信。 不过从小到大我完全没有被父亲斥责的经验,也不晓得到底恐不恐怖就是了。 「你们的剧名很有趣呢。《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七名新郎》……」 父亲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拿出节目表摊开,但马上又摺起来了。我们的表演名称并没有刊在那上面。 「是你想的剧名吗?」 我摇摇头。 「是我们的编剧。」 「你的同学吗?」 「嗯。」 「有在刚刚见过的人里吗?」 「就那个戴着倒三角型装饰头冠的女生。」 是帕因教徒啊……父亲喃喃说着。 「使用柯吉金原作是她的提案吗?」 「不是,也不是谁提出来的……总之最后就这么拍板定案了。」 「你们那群同学中,有人认识柯吉金吗?」 「我想……应该没有吧。」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明明是睽违五年的父子团聚,这样的对话内容却彷佛质询。 「那有跟洁莉·洁琉姆哈比较亲近的人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啊?」 我的声音在天井间回响,竟显得有丝滑稽。眼愤怒相比,哀伤的成分多了一些。为什么不听我说说话呢?为什么老是在质询和发表意见呢? 父亲沉默地盯着我,我明白他认为这样的我实在可耻。对于我自以为是的冲动情绪、对于我失去冷静擅自截断了与政治委员的对话,他希望我能好好反省。于是父亲自言自语似的出声道。 「柯吉金打算在大话剧祭上实行某个计划。虽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那个计划还是会给不少人带来困扰。」 「计划……?什么样的计划?」 「这件事是机密,我不能说。」 父亲摆出非同儿戏的认真表情答道。 「爸爸,你知道那个计划的内容吧?」 「无可奉告。」 「跟我们有关系吗?」 「无可奉告。」 「什么都无可奉告的话,干么把我叫到这里来?」 「我想你或许知道些什么。今天的演出流程里,就只有洁莉·洁琉姆哈所属的三年一班和你们班最可疑。洁莉·洁琉姆哈的父亲和柯吉金原本就是好友,你们班被摆在大祭最后出场也很不自然。」 中央政治委员会对于联邦内所有的活动都得仔细检视呢。还真是辛苦。 「如果柯吉金有跟你们接触,我希望你能说出来。可以的话,我想在他引发事端之前阻止。我会自曝身分来到这里就是这个原因。」 自曝身分?明明连你是我的父亲这件事都没曝光不是吗?你到底自曝了什么?全都还是一团谜不是吗? 我选择沉默以对,于是父亲站起身,丢下一句:「该走了。」 「来宾什么的真是麻烦,我真不喜欢这种如此热闹的场合。」 父亲出声催促着,我却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于是他直接把手里的钥匙串朝我丢来。 「离开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不要忘记了。」 钥匙落在地板上。 「爸爸,我绝不允许你打扰我们的舞台。」 听我这么说,父亲再一次露出怜悯的神情。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小儿子雷治。」 在父亲离开后,我也只是愣愣地盯着躺在地上的那串钥匙。 柯吉金的计划、父亲采取的对策、不知不觉间已经成形的阴谋。这些就足以当作拒绝的理由了,只是我还想再多加些油添点醋。 我们是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七名新郎。一只耳朵始终掌握在割耳奈露莉大人手中。直到表演结束,都无法解除这露骨的诅咒。 所以我便这么做了。直接面对诅咒的根源。面对想把我们从「计划」、阴谋、俗世疏散的耻辱星人。 「奈露莉,今天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因为我的上场时间最少,现在我已经从剧本助手变成奈露莉助手了。」 「反正大奈露莉也是忙到连猴子的手都想借来用了,让你待在我身边也无妨。」 奈露莉边回应边嚼着带骨的肉块。 乌鸦跟桌子相似的地方就在于只要煮过也并非不能下肚——这是奈露莉母国的一句谚语。我猜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作人别太好恶分明,大概吧。 没理会因正式表演在即而食不下咽的班上同学,奈露莉与她的家臣在餐厅里大吃大喝。 我也跟着饱餐一顿。这个经历过大家庭残酷生存竞争的胃袋可不是好惹的。 为了帮助消化,我们几个决定前往音乐预佣教室排练一下。 曾经那么严厉的奈露莉排练,在此时也转变成温和模式。对已经化身大奈露的奈露莉而言,共同演出者不管再怎么慌张失措,都只是无关痛痒的琐碎问题吧。 排练告一段落后,大家一起上厕所去了。 我们学校的男厕女厕各只有一间。身为奈露莉助手的我,理所当然就跟着奈露莉朝大厅东侧的女厕走去。只是很不凑巧地碰上表演的中场休息时间,等着上厕所的人潮都已经排到女厕外面活像一条巨蛇似的。 「等会儿再来吧。反正离正式上场还有一点时间嘛。」 既然毛躁王女奈露莉都这么提议了,我们便决定先回到第一教室塔。走到半路,她又突然停下脚步。 「不对,先等一下。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大奈露会怎么做呢?娜娜伊,你知道吗?」 忽然被点到名的娜娜伊挤不出半句回答。 「呃……那个,我不知道。」 「雷治呢?」 这个问题对剧本助手兼奈露莉助手的我而言实在太肤浅了。 「答案是野外。在野外解决。」 奈露莉对我的答案眉开眼笑的拍手称好。 「答得很好。大奈露正是想做就做,所以现在就是方便时间啦。」 她当场脱下那条骑马民族裤,展现出赤裸裸的生理欲求,哗啦啦地尿了起来。我正准备把这一幕景象牢牢烙印在眼底,却被娜娜伊一记回旋踢踹中肋骨,因此倒地不起而宣告失败。痛到我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 「不该听的声音也不准听!」 面对边吼边揪着我的衣领,强行将我带离现场的娜娜伊…… 「我对工作可没有半点疏忽啊!」 我从心灵之旅(嘘嘘白夜行)捎来了这样的回应。 但真的身在战场时,这方面的需求该如何解决呢?比方说清一色女子龙骑兵在马背上想嘘嘘时该怎么办咧?她们会穿着穿脱方便乍看之下很像小裤裤的那种裤子吗? 正当我无论如何都想把这个绝妙好点子具体化时,柯吉金踱步走来。我思索着该不该委托他写出这样的故事情节,但转念一想,让这种老头子动笔的话,原本帅气性感的小裤裤龙骑兵恐怕会被换成超逊的泡泡灯笼裤吧,想想还是算了。 文化英雄装模作样嗅闻着别在胸前的花朵。那是朵黄色的沉香花。 「奈露莉殿下在这里吗?」 我正想用充满朝气的声音回答发问的文化英维:「是的,她正在嘘嘘呢!」时,却被娜娜伊抢先一步优雅地以隐喻应答:「殿下正在猎鹿呢。」 结束「猎鹿」行动的奈露莉满脸舒畅地走了回来,柯吉金对她行了一礼。 「殿下,对于即将演出的《割耳奈露莉与被俘虏的 七名新郎》,容我再次献上诚心的祝贺。」 「谢谢你,文化英雄柯吉金。」 野生奈露莉一脸舒爽地伸出手,让柯吉金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我有个心愿希望殿下能为我完成。」 我们的英雄握着奈露莉的手央求道。 「是什么呢?」 「就算只有一下子也好,不知您能否只为了我演出大奈露莉呢?无论如何请您为我这个佝凄老人达成心愿吧。」 「我答应你。」 奈露莉拿出随身小镜子,稍微调整了下三股辫子的角度。 「本地居民哪,你找我有什么事?」 完全入戏的柯吉金在奈露莉面前跪下。 「喔喔,大奈露莉陛下。能觐见到您真是太光荣了。我身在遥远的后世一直都很倾慕您哪。」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奈露莉也跟着代入角色。说老实话,我感觉跟平常的她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陛下激奋人心的活跃表现总是带给我莫大的勇气啊。」 「受政治迫害之人啊,若你感到困惑就来加入我吧。」 到时候我会把你的耳朵割掉,我偷偷在心里替奈露莉补上这段台词。话说回来,要是被其他人看到这种反体制的即兴演出可就大大不妙了。比方说被自治委员,或是我的父亲—— 「柯吉金先生!」 我跑到已经完全对奈露莉狂热的文化英雄身旁。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跟奈露莉有关吗?」 他谁啊?柯吉金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奈露莉。 「这是我的助手。」 奈露莉解释道。 「我知道你在策划某些事。该不会是想破坏我们的舞台演出吧?」 我感到十二万分地烦躁。不管是敬仰割耳奈露莉的父亲和柯吉金,或是备受仰慕而飘飘然完全投入奈露莉角色的奈露莉,每件事都让人不爽透了。各位观众,这位奈露莉纯属虚构。跟实际存在人物、团体、奈露莉都没有关系。 「我希望可以逃亡。」 「逃亡……?」 奈露莉不由得瞠大了眼睛。 我吓得差点尿失禁。逃亡……这算是他认真的「计划」吗? 难道不是对奈露莉砸鸡蛋啦、把脸埋进奈露莉的棉被里啦,或是击退奈露莉所召集的七名土匪之类的,不应该是这种属于文化英雄式的戏码吗? 「身为联邦文化英雄的你,为什么要逃亡……」 恢复奈露莉身分的奈露莉追问。 「联邦内已经没有言论的自由了。中央政治委员会也失去了向心力,好不容易与联邦诸国连系起的关系也不过如此。只要一听到不满之声便进行压制,强势地镇压批判的人们。我已经无法再恣意审阅进行批判,也无法再发表小说了。」 「真是可怜啊,本地居民。」 奈露莉用袖子遮住脸,呜呜呜的装出哭泣的样子。 「笼中之鸟啊,走到尽头的相扑手啊,被剥夺了自由一定让你苦不堪言吧。我的军团若还健在,就会割下你的耳朵硬是将你这可怜的人儿一起带走呀。」 「啊啊,是我生错国家了。若非如此,只能说是生不逢时啊。若能生在大奈露莉之乱的时代,我定会主动割下耳朵,投身于您的军队,为陛下效命的。」 割耳王女与文化英雄吟诗似的呜呜噫噫看起来好不开心(照娜娜伊的解释,那好像是什么赞扬割耳奈露莉的颂歌。干脆他们两个一起演出音乐剧不是更好咩?) 「陛下,永别了。我会在我亲自命名的孩子洁莉演出之际逃离这里的。这也是最后一次拜见陛下的龙颜了。」 「英雄柯吉金,愿你往后都能平安顺遂。」 奈露莉吻上对方光秃秃的额头。 我心想,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顺利进行的,因为他的「计划」已经泄漏了。父亲一定知道些什么。 「柯吉金先生,老实说我的父亲——」 我张嘴,原本想将真相全盘托出,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就算坦白了也无法改变什么,我什么事都办不到,况且——我害怕被奈露莉知道父亲的事。那个能平心静气无视我的父亲。 「老实说,那个……我的父亲是你的头号粉丝……请帮我签名。」 我递出大话剧祭的场刊,文化英雄也大方地在封面上签了名。他问是从哪里听说计划的事,我只好暗示自己跟洁莉学姊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来误导他。我使的这招谎言全开人气诈欺换来娜娜伊的冷眼以对。 尚未完全沉落的太阳在这个季节表现出它的反覆与无常,将整片夜空渲染上笔墨难以形容的灰绿色。 宿舍塔的阴影规律地排列,像是守护着洁莉学姊即将上场演出的舞台,遮断了无谓的光芒。 洁莉学姊所饰演的《动乱》女主角——奥莉嘉——甫登场就被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十一班的同学们也从教室窗户探出身对她挥手。从舞台那头看来,这扇亮了灯的窗口或许只是浮现在夜空中的一团亮影而已吧。 奥莉嘉是个好脾气的劳动者,胸部也很雄伟,是旧时代本地居民理想的女性化身(在最后这一点上,洁莉学姊是有点让人失望啦,就靠我的想像魔力替她进行一番脑内改造吧)。 奥莉嘉救了因过于饥饿而昏倒在路边的朝圣教徒。饰演朝圣教徒的就是那个跟屁虫薇菈。奥莉嘉甚至把自己穿在身上的皮裘都送给那个朝圣教徒。 「啊~我不行了。朝圣教徒受难的故事最戳我死穴了!」 ▽拿起手绢按住自己的眼角。 在我旁边大嚼饼干那家伙的先祖所发动的战争,不久后就在平凡的农村女孩奥莉嘉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中投下了阴影。 从各尼多克城派遣来的本地防卫队所组成的奈露莉讨伐军驻扎在村子里。青年士官流力克和奥莉嘉陷入天雷勾动地火的热恋。在不知何时会下达出击命令的状况下,流力克与奥莉嘉谈论着彼此的将来。 玉树临风的学长(传言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所饰演的流立克在「舞台」中央紧紧拥住奥莉嘉。 「等战争一结束,我们就结婚吧。」 「这些家伙所谈的恋爱根本就是黄泉的土产!」 下了这番注解的是斜眼送人下黄泉的奈露莉。 第二幕的舞台从人民因为割耳奈露莉所掀起的战乱而陷入水深火热的描写开始。 扮成奈露莉军的士兵们穿着皮革胸甲,张牙舞爪地在舞台上来回疾奔,甚至还跳到观众席里。真是生动活泼的演出啊。 「大奈露莉军团的士兵是史上最注重军规的一群人!因为被割掉耳朵的战奴都是从大奈露莉近卫军后头进行狙击的,才不会做出那种目无法纪的愚蠢行为!」 奈露莉从历史的观点提出抗议。 迎击割耳奈露莉的本地防卫队不出所料地轻易败北,成为俘虏的将官们被押到「舞台」上。那群讨饶的家伙不用说当然全被宣判死刑,在「回廊」上吊首示众。 被留到最后的流力克却始终对奈露莉表现出恶劣的态度。 「等一下!」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奈军的士兵们中断了张牙舞爪的行为。 穿戴着异国风情的华丽盔甲,脸孔藏在恶魔般面具底下的武士走到「回廊」上。 「大奈露莉登场!我们等很久了!」 奈露莉提高音量大喊。除了奈露莉本人,没有人怀着相同的心思在等吧。 「这个人身为一名本地居民还挺有骨气的嘛。我很中意,成为我的部下吧。」 「谁要当你这家伙的手下 呀!」 「那我就看看你能逞强到什么时候?把这家伙关进地牢里。我总有一天要把他的耳朵割掉。」 经历过以上这些对话桥段后,玉树临风的流力克便被送进监牢里。噫哈——!我们等很久了! 场景转换到村庄里的奥莉嘉这边。倚在「回廊」栏杆上的奥莉嘉正回忆着与未婚夫之间的点点滴滴。 「啊……那个人应该没事吧?会不会已经被割耳奈露莉逮到,割掉耳朵了呢……」 不愧是洁莉学姊。完全演活了恋爱中少女的无助与旁徨。观众席一片静默,屏息关注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 奥莉嘉下定决心离开村庄,一路奔向防卫队的基地。理所当然地被奈露莉麾下的骑兵团捕获并丢进监牢。奥莉嘉被带到割耳奈露莉面前,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吧(除了从这里开始改编原作的我们这群人之外),正当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 「你是那个时候的村姑!」 割耳奈露莉摘下了面具。那张脸不正是过去曾被奥莉嘉所救的朝圣教徒吗!当时会穿得像个朝圣的教徒,其实是战败的割耳奈露莉为了东方再起而刻意装扮出的落魄模样。 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以报!于是割耳奈露莉二话不说释放了奥莉嘉与流力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出人意料的是,回到村子里的奥莉嘉被怀疑是割耳奈露莉派来的卧底,竟被政治委员会逮捕了。 故事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发展呢?第二幕就在如此这般的情况下结束了。超引人入胜的啊,柯吉金! 接着上演第三幕。 奥莉嘉被押送到各尼多克城后,遭到政治委员会的讯问,但奥莉嘉所作的解释完全没有被采信。一个曾是割耳奈露莉磨下张牙舞爪的手下以证人身分供出奥莉嘉和割耳奈露莉似乎曾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奥莉嘉被判有罪。间谍当然得处以死刑。 众光灯打在被下放到乌漆抹黑牢狱中的奥莉嘉身上。经历过政治委员的严厉审问,她身心俱疲地躺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就看她抓着铁栏杆,勉强撑起了身体……咦,等等?没看到铁栏杆啊。我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她的双手。果然什么都没有。但她的手里确实像是抓着什么东西般微微哆嗦着,因为她的身体正呈现出如果不靠着墙就没办法支撑下去的角度。 「好厉害,那是默剧呀。」 「默剧?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卡蜜蕾不屑地冷笑一声,我只好将望远镜递过去。 「骗人……在没有可以支撑的地方还能摆出那种动作,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放下贴在眼前的望远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班上其他同学也争先恐后抢夺着望远镜,纷纷发出惊叹。 「就算不靠那种东西我也看得见!」 从仆正打算献上望远镜时,野生王女奈露莉不晓得是想逞哪门子的威风严词拒绝了。 舞台上的奥莉嘉缩着身体拉紧衣服领口,这动作是在表示牢房里有多寒冷。此刻的八高校园就像死亡之家般回荡着一片死寂的静默。 奥莉嘉拾起沉重的脚步往牢房深处走去。 「啊……」 她踢到什么东西使得脚步踉舱了下。伸手在地板上摸索,做出捡起某个东西的动作。 「这是什么?……盘子……?」 ○放下望远镜,「我知道了……那间牢房里一定还关着其他囚犯啦。」 奥莉嘉终于在多人牢房里觅到一处可以栖息的小角落。说是「角落」,仍是在舞台正中央,蹲坐下来的奥莉嘉身体两侧彷佛真的出现了并不存在的高墙。将脸埋在双膝之间的她全身因紧张而僵直,缓缓抬起头来。 「……你问我做了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做啊。」 不知是监狱里的老大还是好管闲事的老太婆正对这个刚被关进来的小姑娘问话。我明白啊,来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向神明发誓,我真的是清白的。我只是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政治委员大人罢了。如果这就是罪,政治委员会应该接受比我更加严厉的惩罚才对呀。」 面对情绪激动的奥莉嘉,原本只是想稍微吓唬新来的家伙却反倒被吓了一跳。你的声音太大了,要是被看守的狱卒听到,可是会被关到个人牢房的唷。 「无所谓,我只是做了觉得该做的事而已。天上的神明会赐给我勇气的……哎呀,要把这个给我吗?实在太感谢了。」 对方给了奥莉嘉一条毛毯。接过之后,有那么一瞬间她忍不住别开脸,那是一条其他囚犯使用过的老旧脏毛毯。实在是战胜不了寒冷,最终她还是只能怯怯地用那条毛毯裹住自己。 「啊啊,流力克大人……当你被割耳奈露莉抓住时,一定也有过这种痛苦的经历吧。神啊,这也是祢的考量吗?若是如此,我便会心甘情愿地承受这种痛苦。相信总有一天我跟那个人一定能再相逢的。」 光芒逐渐微弱,终于舞台再度恢复一片黑暗。 瞬间的寂静过后,台下观众爆出热烈的掌声。明明演出都还没结束,观众席却已经一片沸腾呈现空前高潮的状态,连在教室塔上的我们也忍不住用力鼓掌。 「吼唷,实在太精彩了。」 「真厉害。我好像都看到牢房了呢。」 「啊~我不行了,女子监狱最戳我死穴了~」 只有奈露莉一人不满地摇了摇头。 「那种表演完全就是博而不精到极点!简直是一场完美诈欺!」 这句话到底是褒是贬呀? 因为观众席的骚动久久无法平息,舞台也迟迟没有再亮灯,只有浮现在朦胧残光里的云雾混和地面的呜鸣悄悄逆流翻卷着。 我把望远镜对向来宾席。柯吉金已不见踪影。 为了向中央政治委员会上诉未婚妻的清白,流力克正风尘仆仆地赶往各尼多克城。但等待他的却是犹如铜墙铁壁的官僚主义。 流力克被当成皮球般在各个窗口间踢来踢去。 当他因疲惫与不安在路边坐下时,一个老人突然对他说话。 「年轻人,你是怎么了?」 流力克把至今为止所发生的事情经过都说给老人听。和奥莉嘉的邂逅,被割耳奈露莉俘虏,奥莉嘉前来救助自己,奥莉嘉被怀疑是间谍而被宣判死刑,以及没办法救出她的种种。 「请继续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让自治活动的精神引导你。」谜样的老人丢下这句话便离去了。 隔天,流力克受命到中央政治委员会本部报到。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坐在中央政治委员会长席位上的竟是昨天的那个老人。 经过委员长的公正的调查后,确定了奥莉嘉的清白。并为她的勇气与流力克的忠诚授予了两人勋章。 「这一段的和谐主义也未免太浓重了。」 把手肘撑在窗框上的○喃喃说道。可是我想,柯吉金想表达的应该是委员会的决定也不外乎人情吧。 奥莉嘉与流力克牵着手走到「舞台」上。他们身后的人们欢声雷动,开心地蹦蹦跳跳,载歌载舞。 「发生什么事了?」 「防卫队取下割耳奈露莉的项上人头了。本地已经安全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奥莉嘉与流力克紧紧抱住彼此,重现笑颜感受着喜悦。 和平再度造访。 年轻的两人将要踏上的未来还有怎么样的考验在等待他们?答案任谁都不知道。但只要他们继续坚守自治的精神,必定可以击退各种邪恶吧。 动乱 终 「大奈露莉才没有败给本地军呢。要是她战死的话,现 在的王国,还有我这个奈露莉二世又算什么呀!」 没打算理会正在面对自我存在危机的奈露莉,我对学长姊们的演技送上掌声。反正这都只是虚构的故事而已嘛。 「压力好大呀,观众们会拿我跟她比较吧?」 秀娜话一说完,萨嘉大人立刻搂着她的肩头轻声呢喃了一些勉励的话。我也好希望有人能来激励我的身心一下……秀娜演的跟洁莉学姊一样是书里有出现的村姑角色,但我饰演的可是从没有出现在原作故事中的独创角色啊?就算演得再好,一定都会被原作书迷叮得满头包啦。 「真是厉害,掌声到现在还没停下来耶。」 坐在桌上脚踩着窗框的亥金出声咕哝。 起立鼓掌的波涛还在不断扩散,眼皮底下的观众席就如同夜晚的河面深幽绵延。一堆人都冲向舞台向洁莉学姊及其他三年一班的演员们送上花束。 奈露莉从鼻间发出「哼」的一声。 「怎么觉得愈来愈害怕了,我们等一下也要站上那个舞台吧?」 伊=舞环视班上同学的脸孔。背对着舞台灯光的她,表情已经不像平常那么明朗了。 瓦吉虚张声势地说:「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结果被娜娜伊揍了两拳。卡蜜蕾频繁地拨弄头发。米卡把窗帘卷在身上,出神地凝望舞台。 老实说我也很害怕,甚至希望观众现在立刻滚回家去算了。 「没事的啦,我们不是排练过很多次了吗?」 ▽为了鼓舞我们而跳上跳下,用奇怪的扭曲姿势拍了拍手。 ○也接着开口: 「对呀,只要众人齐心合力——」 她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奈露莉「哼」一声打断了。 「齐心合力?根本没有合力的必要。」 班上同学的目光同时扫向她。她站上讲桌,连靴子都脱了。愈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愈能显出奈露莉的好教养。 「舞台上只要有我的力量就行了。我身为王者的力量。你们就以被我俘虏的新郎、以村姑的角色对我感到畏惧就行了,还有——」 她将视线瞥向跟窗帘卷成一团的米卡,「以一名侍女的身分好好尊敬我吧。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为什么要感到紧张呢?」 发表演说的奈露莉双眼迷蒙地呈现出恍惚状态。她完全融入大奈露莉的角色中,或者该说已经被大奈露莉侵入了。总而言之,分泌出的快乐物质是平常的两倍。 「我保证我们的演出绝对华丽、丰富且正确。我是舞台的栋梁,比天上明月还要闪耀的光源,是传达歌声的微风,你们只管平心静气地登上舞台吧。」 班上同学面面相觑呆愣在原地,就连窗外的掌声仿佛都是冲着讲桌上这位正在说梦话的少女演说家而来。 秀娜走过课桌间的通道,最后停在讲桌前。 「奈露莉,你总是在鼓励我们,真是个温柔的王女啊。哎,请让我亲亲你那张好恐怖好恐怖的脸吧。」 秀娜朝她伸出手,奈露莉也像行礼似地缓缓倾身,让秀娜吻上她的脸。 「微臣们也只要像平常一样表现就行了,对吧?」 娜娜伊边说边往瓦吉背上拍了两下。瓦吉被打得差点扑倒却也眉开眼笑。 「这么一来肯定赢得轻松啦。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在殿下面前紧张是很理所当然的嘛,这样刚好。」 「也真是太有魄力了。」 卡蜜蕾喃喃地说:「真是好有魄力啊。果然很适合割耳奈露莉这个名号。」 「奈露莉真了不起,就算是即兴表演一定也没问题吧。」 亥金踢了下窗框借力转过身来,面向奈露莉。 「奈露莉,好厉害。米卡也、加油加油。」 米卡果断地把窗帘从身上扯下来。 伊=舞将双手交握在胸前。 「我们一定办得到,让大家看看我们的表演吧。」 「让他们见识一下吧,真正的割耳奈露莉。」 「奈露莉实在论!睽违两百年的第二次!」 看○和▽那么有干劲的模样,萨嘉大人不由得露出苦笑。 「哈哈,大家实在是热情过头了,你们真的很喜欢这种一体感跟挑战吧?」 他说啊说的,边拿袖子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 结果我们完全被奈露莉激昂的情感牵着鼻子走,连歌都唱了。(马上为您呈现!)奈露莉的情感太过炙烈,我有太多话想说。因为有太多话想说,我也只好从中作梗。 「在那之前要不要喝杯茶呢?」 我尽可能以平静的声音开口,「等一下确认过动作后,就要正式上场了。不是我们在等着上场,而是我们得主动揭开序幕啊。」 奈露莉「那啦——」叫了一声跳下讲台,抓起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 「各位,把这句话牢牢刻在心版上吧!」 她抡起拳头往黑板敲了几下,便带领班上同学冲出教室。 唯一没跟上的我面对着她留在黑板上的主义思想。完全看不懂她到底用她的母语写了什么东西。 (中场休息) 柯吉金的手札 六月四日 我在驶向第八高等学校的火车里写下这篇札记。 已经无法回头了。 到了这把年纪,旅行对我而言实在太过痛苦。 从二十一岁开始,我整整在收容所里度过十年岁月。 当时的后遗症现在都在身体各处落下了病症。 我的骨头已经脆弱不堪。 照医生的说法,应该是我太久没有接受日晒的关系吧。 在收容所时,同房的男人成天都在讲中南部国家的事。 「那个地方好温暖。真他妈的温暖。我要回到那里去。 会被抓起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之后我将他的故事写成小说。 读者们却当那部作品是滑稽喜剧。 听说割耳奈露莉的子孙也会在八高的大话剧祭上表演。 演的是《动乱》的割耳奈露莉一角。 这让我想起我的处女作《割耳奈露莉之乱》。 那本书在审查时被削减得面目全非。 之后所写的《动乱》就是对那件事的报复。 我要去见活生生的奈露莉。 怀着和初恋情人再度相逢的心情。 对身为作家的我而言,初恋的对象正是割耳奈露莉。 联邦的大敌,割人耳朵的恶魔,尸骸女王—— 带来灾恶与不祥,却又美丽得令人屏息。 血的自由,血的融洽,血的博爱。 第四幕 在后台休息室最轻松自在的应该就是茉莉老师吧。 「到处跟人打招呼真的好累啊。学生时代整副心思都放在舞台上,都不知道老师们在背后居然做了这么多事呢。」 老师穿着和平时大不相同、宛如公务员制服的套装,坐在休息室里那张小桌子旁支着脸颊叹了一口气。会吐出这种示弱话语的成熟女性还真是不错啊,我心想。 瓦吉粗鲁地把桌上的剧本、木工道具全扫到一旁,摆上茶杯。 「茶泡好了喔。」 老师道了谢,瓦吉回应:「请慢用。」便退下了。 慢什么慢啊你!距离开场时间都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为什么还不能上台,我现在整个人都吓到皮皮挫啊! 班上同学们比对了舞台的简易配置图,围在一起进行最后的讨论。奈露莉独自一人坐在远远的那张椅子上打毛线。听说这么做有助提高集中力。 架设在舞台后方的帐蓬就是我们的休息室。起源似乎是过去某个伟人曾用更艰深的语言说过:「不管是舞台还是休息室,反正都是人造出来的不是吗笨蛋!」的关系。如此流传下来的传统对于凡事追求效率的现代社会而言,也以各种不同的形式规限了我们的行动。奈露莉拿出她自掏腰包买的脏兮兮蜡烛摆在路中央点火就是一例。被学生防卫队发现而被要求多注意一点的她回应: 「祈福有不用火的吗!」 但在严守「严禁火烛」规定决不退让的防卫队员和其他同学的出声劝阻下,奈露莉也不得不乖乖让步。也许这么一来也让她的心情受到打压,只见奈露莉的神色忽然变得相当慌张,动手松开盔甲的绑绳、猛打呵欠。原来她也会紧张啊。 我唤了她一声,奈露莉给我的回应是:「我想牵牵手。」什么嘛,想不到这丫头还是个恋爱中的狮子心王(注4)啊!正当我这么想准备牵起她的手时,一旁的萨嘉大人也讲了同样的话,搞什么?这家伙是恋爱之都奈露宁格勒啊(注5)!就在我惊讶不已时,班上所有人+演奏乐团共计二十人全都排成一列手牵着手。 一个戴着臂章的学生朝我们走来。 「开演的钟声已经响起,你们准备好上台了吗?」 「随时ok。」 奈露莉以沉静的声音回答来人。 「微臣去跟老师说一下。」 瓦吉走进被当作后台的帐篷,但没多久又折回来。 注4理查一世(richard 1。1157-1199),又名狮子心王理查(richard the lio),是一位能征善战的君主。 注5「格勒」为俄罗斯城市名常见的字尾,例如「列宁格勒」,这里加上奈露莉的名字改为奈露宁格勒。 「老师睡着了。」 「想睡是应该的,都已经半夜了嘛。」 ▽这么说完后—— 「现在是我国人民起床收听广播的时候!谁都不能睡!」 奈露莉大喊。可能是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又让她厌到紧张了,只见她再次打了个呵欠。 秀娜与萨嘉大人在一旁深情互拥。 「快点来接我喔,别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 秀娜边说边给丈夫一个吻。饰演村姑初名(秀娜)的她是这场演出中第一个上台的登场人物。 萨嘉大人也化身成为爱而生的赞贺(萨嘉),温柔爱怜地轻抚恋人的脸颊。 互相道别后,秀娜一个人走向右侧,萨嘉大人与我则往左走。跟我一样穿着奈露莉军铠甲的娜娜伊、瓦吉和卡蜜蕾也并肩同行。 从舞台侧边看过去,舞台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没有幕帘的本地舞台只能靠黑暗遮掩准备上场的演员身影。仅发出衣物摩擦声从右侧边走出来的秀娜已经站到预定位置的「舞台」中央。站在左侧的我们从「回廊」的柱子和栏杆间隙窥见了她的身影。在白夜的淡薄光芒照映下,她的身影彷如一尊雕像。 萨嘉大人和我们分别握了手。算是别离的寒暄吧。等一会儿就得和他短暂成为敌人了。 宣告开演的铃声在此时被敲响。 秀娜沐浴在聚光灯的光芒之中。 低着头站在那里的初名(秀娜)一脸痴盼情郎的模样。因为无聊,或是为了钟定小鹿乱撞的心跳而哼着歌。那是〈爱的一生〉其中一段乐章。 萨嘉大人从黑暗的「回廊」迎上前。 「初名(秀娜)、初名(秀娜)……」 听到他的轻声呼唤,初名蓦然地抬起头来。 「是赞贺(萨嘉)大人吗?」 赞贺(萨嘉)悄悄接近,张臂拥住初名(秀娜)。 「初名(秀娜)!」 「赞贺(萨嘉)大人……」 两人在微弱的光芒中互相拥抱。 「没有人发现你的行踪吧?」 「别担心,兵营正被睡眠之神支配着呢。你那边还好吧?」 「不用担心我。」 初名(秀娜)看着恋人的脸庞,「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在这种深夜告诉我不可呢?」 赞贺(萨嘉)抓着初名(秀娜)的肩膀,稍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老实说……上头已经下达出兵命令了。」 「哎呀!」 初名(秀娜)下意识地捂住嘴。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要去讨伐割耳奈露莉,那家伙再过不久就要攻到这里来了。」 「实在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对不起,其实好几天前我就知道这件事了,但这毕竟是防卫队的机密。而且……要向你告别,实在太痛苦了。」 「告别……」 初名(秀娜)当场跪倒,「请你不要走,跟那个恐怖的割耳奈露莉战斗是不会平安归来的。」 「我非走不可。况且我满十六岁,已经到了提枪上战场的年纪了。」 赞贺(萨嘉)屈膝将手轻轻放在初名(秀娜)肩上,「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发誓。」 此刻乐队演奏区传出管乐器的忧愁音色。是割耳奈露莉在两百年前创作(听说是这样啦)的乐曲〈渡鸟成双〉,由奈露莉二世重新编曲、填词的〈眼泪的seventeen>前奏。 哪,siteen 自以为已经够成熟懂事的你 在我看来不过还只是个孩子 不要去打仗 请不要浪费你的生命 赞贺(萨嘉)也以歌声回应。 哪,seventeen 虽然你的年纪比我大 但我已经十六岁,不管什么事都办得到 我会变成真正的男子汉凯旋回到你面前 奈露莉的项上人头就是送你的伴手礼 两个人紧握彼此的手,深深凝视着对方。真实的夫妻合声在周围连绵不绝地旋绕着。 哪,恋人啊 这只是短暂的别离 就让我们笑着道别吧 希望在分离之后 想起的全是对方的笑容 赞贺(萨嘉)伸长了手,依恋不舍地转身往「回廊」的方向走去。 哪,seventeen—— 目送着情郎退到舞台侧边的身影,初名(秀娜)难过地反手搂住自己的肩膀。 啊啊,siteen—— 舞台灯光暗下。 观众席传来热烈的掌声。 不过奈露莉到底是用怎样的表情写下这种歌词的呀?她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浪漫主义者……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奈露莉那张扑满脸白粉的古典主义脸就这么无声无息地 浮现在我身后的黑暗中。 「萨嘉,你演得很好喔。」 就算被奈露莉称赞,萨嘉大人还是像没带装备就直接下水潜泳的人一样疯狂喘着大气,连个回应都给不出来。看到他这副模样,更让人对登上舞台感到无比惧怕。 「好了,英勇的年轻人啊,雄壮威武的先锋们,痛痛快快地上吧!」 奈露莉·金·安普洛亚(注6)往我们的屁股打了几下。我们也戴上奈露莉兵独特的尖角钢盔,进入备战状态。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加入奈露莉军可就不妙了(不管是在角色重复这一点上,还是在作人处世的道理上),必须用能覆住整张脸孔的头盔遮掩自己的模样才行。 「信号,米卡的,信号。」 注6金·安普洛亚,意指the employer,也就是主人。 锵锵锵,侍女米卡拿着铜锣乱敲一通。 我的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 心想着突击什么的都尽管来吧。 转眼间,舞台已被刺眼的光芒包围。 随着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的呐喊声响起,娜娜伊和瓦吉高举手中的剑拔腿飞奔。 我也得上场才行。才不想被孤伶伶地留下来咧。 使尽全力跑完整条「回廊」。连瞥一眼台下观众的空闲都没有。 我们四个人在舞台上排出了平行四方阵形。娜娜伊站在最靠近观众席的顶点。我一心只想着要配合她的动作好好把这首舞蹈跳完。这首曲子出自奈露莉二世的亲笔创作,是今年夏天最气势磅砖的人气钜作〈奈露莉进行曲〉。总之就是一首bpm(注7)非常高的曲子。几乎让所有演奏者和舞者都快哭出来的这首曲子所要表现的是本地防卫队与奈露莉军之间的激烈战争场面。 从行军乐章的舞步&跳跃转变成交战乐章的剑舞。当磅砖的音乐告一段落后铜锣也再度被敲响,奈露莉从左侧缓缓走上前来。 割耳奈露莉脸上浮现高傲无畏的笑容环视着观众席。倒映在她眼中的,应该是麾下的大批军力控制了整片战场的景色吧。 注7beats per minute,计算节拍速度的单位,数字愈高,速度愈快。 割耳奈露莉站在我们中央,为了向国王表示敬意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剑,同时发号施令。 「给我上!趁胜追击啊!」 割耳奈露莉周旋在或纵、或横,或是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中,握着沉重长矛不断用力突刺,斩杀了无数看不见的敌人。简洁有力的杀敌动作让观众席发出「喔喔——」的欢呼声。 这时背景音乐换成〈打仗真是好〉。由割耳奈露莉&战士团所演唱。 (奈露莉)  (战士团) 打仗真是好     呜喔——呜喔—— 真是好啊打仗    for you—— 要go的话现在就go  鸣喔—— 「现在就要go!」 打仗是为了自由   啦——啦——啦啦啦——啦——啦—— 不管去到哪里    啦——啦——啦啦啦—— 不管做了什么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杀人也好放火也好  啦啦啦啦啦——啦——啦— 「随心所欲地做吧!」 点心时间也好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洗澡时间也好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只要自己浃定就好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因为打仗就是好   啦——啦啦啦—— all time      啦——啦—— 打仗真是好     呜喔——呜喔—— 真是好啊打仗      for me—— 要go的话现在就go   呜喔—— 「一起go!」 打仗最棒的是    啦——啦——啦啦啦——啦——啦—— 赢了变军官     啦——啦——啦啦啦——啦——啦—— 失败了就忍一忍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只要尽人事听天命  啦啦啦啦啦——啦——啦—— 「最重要的一场战役!」 战争结束后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战士都沉睡了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降落平原的星星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闪烁着微微光芒   啦——啦啦啦—— all night     啦——啦—— 最后是奈露莉一跃跳到四个勾肩搭背的士兵身上。获得众多掌声的她对台下观众行了一礼。 「先等一下!」 挡在左侧「回廊」上的是由亥金所扮演的胡子式士。他身穿时代剧中经常可见的「步兵服」。 割耳奈露莉闻声走回「舞台」。 「来者何人?」 「在下乃本地防卫队的平人(亥金)。站在那里的该不会是奈露莉陛下吧?」 割耳奈露莉对平人(亥金)的发问点了点头。 「正是。」 「那么,身为武士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和奈露莉陛下交手较量。虽然是场打不赢的战争,但死在区区小兵手下仍是武士之耻。若对手是以武艺高超闻名天下的陛下,在下就算被打败也了无遗憾。」 「你还真有志气!上前来让我瞧瞧!」 割耳奈露莉斥退了仍挥舞着长矛的士兵们,搭建出一对一的单挑舞台。然后又唰地一声褪下半边衣袖,将长矛高举在空中。 平人(亥金)抽出了悬在腰间的西洋剑,踏上「舞台」。 「太感谢您了!虽然我们不同国,但珍惜名声的武人之心还是——」 「杀啊!」 割耳奈露莉粗吼一声,打断正在对她大肆吹捧的平人(亥金)。 杀什么杀啊? 我们这群呆愣在原地的小兵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割耳奈露莉已经等得不耐烦,在原地又吼又跳的。 「宰了那家伙!大家一起上!」 娜娜伊和瓦吉对平人(亥金)展开双面夹攻。卡蜜蕾慢半拍地飞扑过去将三个人全都压倒。 我没有加入这场乱斗。剧本里本来就没有这一段,况且我的良心也没办法接受这么卑劣的行为。要是成为助长这种肮脏社会发展的齿轮谁受得了啊!但奈露莉的矛尖却往我这个雷治·against.the.mae的屁股狠狠戳了一下。 「不留活口!」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骑到倒在地上的亥金身上使出运续重击。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 背对给人盖布袋的暴力集团,奈露莉对着观众席像在说悄悄话般压低了音量。 「看来本地的武士一点都不知道打仗的方法啊!」 观众对台上这个卑鄙的割耳奈露莉发出阵阵嘘声,但同时也响起如雷的掌声。在王国子民占大多数的情况下,这样的题材似乎很受欢迎。 奈露莉将长矛交由娜娜伊保管,开始清唱起来。 这么唐突的kiss 恋爱总是得埋伏出击 始终没发现你的心意 直到你说出「我一直都注视着你呀」这句话 女王陛下干劲十足地唱着歌,我们几个士兵的工作也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就只剩把这个可怜的俘虏送到右侧就行了。 「手给我拿开!你们干么 突然这样对我啊!」 将发狂的亥金丢到舞台侧边,我们几个奈露莉兵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 「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段呀!」 亥金气得把头盔用力摔到地板上。 「没办法啊。」 「那是因为殿下……」 「因为奈露莉她……」 「因为当时的状况……」 四个士兵各使其招请求亥金能酌情量刑。 「刚才打我脸的到底是谁!呜喔,等等……不会吧?」 亥金摸了摸胡子,「流鼻血了啦。呜哇,这下糟糕了啦。」 他正想用衣袖抹去鼻血,却被▽制止了。 「你别乱来—那件戏服是跟话剧队借的耶。」 但已经有几滴鼻血滴到领口留下痕迹了。 「安啦,只要在乾掉之前处理掉就行了,用清水搓揉就能洗干净。」 在卡蜜蕾的指示下,○跑去找最近的水龙头。 「快点把衣服换好!好了,快走快走!」 我们被▽从身后推着走。 「今天的舞台……实在太疯狂了。」 没人回头搭理亥金的说法,但我也有同样的想法。眼前的舞台是战场。名为奈露莉的真枪实弹正咻咻咻地飞来飞去。一旦放松戒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毋庸置疑。 急忙往舞台后方栘动,等待我们的是新郎角色的服装还有开了两个洞的木板——这是娜娜伊的特制木枷。为了不让木枷在对戏过程中脱落,还特别加上牢固的锁匙。只是为了表现出无法光凭自己的力量挣脱,有必要真实成这样吗? 我脱下套头式的奈露莉铠甲,拿掉缠在腰腹间的布,穿上了拿防卫队旧衣服改造的上衣。 娜娜伊戴上有宽大帽檐的帽子,瓦吉则是以紧身裤造型出现。 「快点,快点啊!」 从左手边过来帮忙的米卡替卡蜜蕾戴上了木枷。 我们几个被俘新郎一齐踏步往左边的位置走去。 已经登场过的萨嘉大人不晓得在给伊=舞出什么主意。他们两人都已经戴上木枷了。 边唱边顺利从右边舞台退下来的奈露莉,趁着灯光转暗的那一瞬间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从后台冲到左边。 「到目前为止,大家都做得很好喔。」 她气喘吁吁地把即将要上场的米卡叫到身边说起悄悄话。但那头的掌声实在太大,就算用一般的音量对话也听不清楚。 米卡把铜锣的提绳挂在自己手腕上。 「那我、要走罗。哥哥也、加油。」 「要是忘了台词就向奈露莉求救,听懂了吧?」 萨嘉大人拉起妹妹的手。 「台词、全部、记住了。超完美的。」 穿着奈露莉式女性服饰的米卡把手缩回长长的袖子里。 舞台再度被明亮的灯光笼罩。 米卡脚步轻缓地走过「回廊」,边敲响手中的铜锣。 「割耳奈露莉陛下回来了!」 她站到被放置在「舞台」中央的椅子旁。 手执长矛的奈露莉急奔在「回廊」上,「磅」一声一屁股坐在面对观众席的那把椅子上。准备将手里的长矛交给侍女。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长袖子太碍事还是被手腕上的铜锣卡到,米卡一个没握好,长矛就这么掉到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我甚至能听到萨嘉大人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奈露莉神情严肃地瞪着米卡。 米卡慢吞吞地捡起长矛,歪着头露出一副「掉都掉了不然你想怎样」的表情。 那糊涂的模样引来会场席间一阵哄堂大笑。收起长矛后,米卡暂时退回右手侧边,萨嘉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似地坐倒在地。 「哎呀,好危险……还好总算应付过去了。」 「想不到那孩子还挺有胆量的嘛。」 卡蜜蕾相当感佩似的点了点头。 「不管是念台词或动作表现都很出色呢。」 伊=舞也接着说。这两个人端着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评论着,但我们可是被俘虏的人啊,比奈露莉跟她的傻侍女等级还要再低几阶咧。 侍女米卡把铜锣敲得轰轰作响。这代表割耳奈露莉想见她的候选新郎了。 以娜娜伊为首,我们从舞台侧边跑了出来。还要加上被人从身后用力撞了一下似的默剧式演技。割耳奈露莉对并排在「回廊」上的我们缓缓出声。 「一个一个走到我面前,报上名来。」 娜娜伊率先走向前。 「我是佣兵南鸣(娜娜伊)。」 割耳奈露莉对面向观众席报上名字的南鸣(娜娜伊)伸出手。当南鸣(娜娜伊)亲吻了她的手背后,观众席也跟着爆出一阵黄色的哀号。 俘虏们一个接一个站到割耳奈露莉和观众面前—— 「我是防卫队勤务兵倭士(瓦吉)。」 「我是防卫队步兵平人(亥金)。」 「义勇军司令官,意=云(伊=舞)。」 「司令官的部下,丽智(雷治)。」 「同样是司令官部下,我是华观(卡蜜蕾)。」 在我亲吻过奈露莉的手并走向「回廊」之后,侍女追了上来。 「哎呀哎呀,真是聚集了不少好男人呢,六个都长得很俊俏啊。」 她抚摸着南鸣(娜娜伊)的手,「一次抓了这么多个,会期待能吃点甜头也是人之常情嘛。」 割耳奈露莉从椅子上站起身,将眼前的侍女与俘虏分开。 「不行不行。这些全都是我的新郎,一个都不会分给你的。」 割耳奈露莉拉起南鸣(娜娜伊)的手,将他召上「舞台」。其余六名候选新郎则站在割耳奈露莉所坐的椅子周围。 伴随着乐手们的演奏,割耳奈露莉边咏唱着歌曲,边在俘虏之间徘徊走动。 被女孩猎到手的男孩啊 你默不作声地,真的好可爱 挺起你的胸膛来 不用担心 我会跟你结婚的 割耳奈露莉拿下南鸣(娜娜伊)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观众席间再度传出黄色的哀号。 别因为我是女孩就把我当笨蛋 我若鼓足勇气,连弓箭都拉得开 刺到你心坎里的那支箭 是再真实不过的 爱的信号 割耳奈露莉用眼神隔空爱抚着意=云(伊=舞)。被深深凝视的意=云(伊=舞)羞答答地别过头去。 一直向往的 甜蜜生活 就算是神也不允许捣乱 在满月之夜,我的光之刃 可不管你是谁都砍的啊 割耳奈露莉轻轻啮咬华观(卡蜜蕾)的后颈,就这么欺身上前硬是要华观(卡蜜蕾)以新娘抱的方式抱起自己,却因此让他失去平衡,还戴着木枷的双手就这么捧着奈露莉的屁股摆出十分艰辛的姿势。害我被华观(卡蜜蕾)的屁股撞飞到舞台边。 「哎呀,陛下,又来一个人了。」 凝视着舞台左手边的侍女说话了:「又多一个俘虏了呢。」 「把他带上来。」 正耽溺在后宫滋味中的割耳奈露莉一声令下,侍女便退到舞台的左侧边,带上来的人正是赞贺(萨嘉)。 「咿呀!又是个美男子。」 割耳奈露莉抓起他的袖子,「上前来,让我好好疼爱你。」 但赞贺(萨嘉)却挥开她的手。 「别这样!我已经有未婚妻——」 「无礼之人!」 侍女将敲 锣的鼓槌往他背上狠狠一敲。赞贺(萨嘉)当场倒地不起。 「反抗是没有用的,我的新郎们啊,明天就要举办婚礼了,好好期待吧。」 割耳奈露莉从华观(卡蜜蕾)的怀里跳下来,哈哈大笑着往右侧离去。侍女米卡也跟在她身后离开。 聚光灯打在赞贺(萨嘉)身上。 「啊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初名(秀娜),我好想你……」 就算被亲妹妹毫不留情的狠狠打倒在地,萨嘉大人依然坚持着展现出悲痛欲绝的演技。他所吐露的心声让会场陷入了一片静默,而灯光也在这时悄悄转暗。 我们在观众的掌声中退到舞台侧边。下一幕还得上场表演的人都忙着换衣服。娜娜伊和瓦吉卸下木枷,再次穿上奈露莉军的锁甲。 我喝着水壶里的水,心想总算能稍微休息一下……这时却有人拍了我的背。 「出问题了。」 ▽握着卷起来的剧本站在我眼前,「奈露莉说下一首歌想走到观众席里。」 「为什么?」 「因为想和观众们亘动啊。」 那家伙肯定会搞得鸡飞狗跳啦……但要是拒绝而让她进化成闹别扭奈露莉又很麻烦…… 不对,别再拿奈露莉当藉口了。 我自己本身不就想跳进这团混乱中把一切搞得鸡飞狗跳吗(像是被践踏之类的)。我可是剧本助手呢。 为了撑起舞台不管什么事我都办得到(像是被女孩子践踏之类的)。况且我也是奈露莉助手(像是被穿着高丹数黑色裤袜的奈露莉践踏之类的)……嗯?现在妄想好像超越了现实朝我袭来,是错觉吗? 我褪去外套。明明上舞台的时间没有多久,却已经满头大汗(说到这个,黑色裤袜在靴子里闷出一点汗才是最佳状态。因为除了黑色之外都会被看出来,在这一点上,黑色可是能完全不影响美观,又能彻底享受湿热温暖的好裤袜呢)。 「我知道了。就照奈露莉的想法去做吧,我会陪在她身边的。」 我请○准备一套全黑的衣服,转身就往后台移动。 奈露莉和米卡摊开观众席的简略位置图检视着。我向前对她说明自己将会扮成黑子(注8)陪在她左右后, 「随你高兴。」 得到的却是奈露莉冷冰冰地回答。这家伙还真是个不擅表达自己情绪的巧克力王女啊, 我披上○拿来的黑色斗篷,摇身一变成了黑子。 「……所以啊,到这里灯光就照不到了,记得不能再继续往前走喔——」 「我明白。」 奈露莉坐在从舞台搬下来的椅子上,完全没把▽的建议听进耳里,「所谓的光芒是为了照耀君王而存在的。」 「好了,你可以走了。」 米卡把▽赶到旁边去。 人家是好心帮忙提建议耶,这两个丫头真是……我的心又朝暗黑属性倾斜了百分之一。 我越过用来分隔区域的绳索走到观众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舞台上而没注意到我。此刻的舞台正进行到接获赞贺(萨嘉)行踪不明的消息而跑出村子的初名(秀娜)被娜娜伊和瓦吉所饰演的奈露莉军逮捕的桥段。 注8在歌舞位等舞台上,帮忙演员或让故事得以顺利进行的幕后人员,全身黑裳。 「割耳奈露莉陛下好像不管抓到的俘虏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呢。」 娜娜伊所说的这句台词还有下文,割耳皆兵——只要割下耳朵便是归属奈露莉麾下的士兵——若是没有加上这句说明,整部戏恐怕就会进阶到禁止上演的程度了。 反对▽的意见并硬把这一句话加进去,应该是我身为剧本助手做过最好昀一件事吧。 初名(秀娜)遭到押解之后,场内立刻被如雷的掌声包围。这些掌声如同信号,奈露莉和米卡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奈露莉似乎把那些掌声当成全是献给自己的喝采,一脸满足地环顾四周。 站在观众席走道上的她轻喃一声:「打光。」于是就像早就计算好了般,设置在宿舍塔的光源变成聚光灯,将她包围在一片光亮之中。 「演奏吧。」 接着米卡敲响铜锣,一旁的演奏区也缓缓流泄出〈就是喜欢〉的旋律。 咕噜噜……这些家伙还真是厉害啊,很受欢迎嘛……连语言能力都已经逐步接近暗黑魔兽的我,当然不能在这时候愣头愣脑地发呆。我得确认她们前进的道路不会受到阻碍才行。 当奈露莉张嘴逸出轻柔的歌声,观众席也跟着音乐节奏打起拍子。 我就是喜欢 不管周遭的人怎么说 对喜欢的东西,我就是喜欢 用不着多说什么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 虽然你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但你发现了吗? 我所喜欢的男人啊 歌唱中的奈露莉完全夺走了我的目光。我指的当然是暗视能力啦。当双眼直视着聚光灯,观众席就陷入一片漆黑中。 我就是喜欢 应该说得出口吧 我就是喜欢 也相信绝对不会改变 「不喜欢也不讨厌」 说出的却是口不对心的回应 明明一直都喜欢着呀 很好,唱到这里的时候,只要能走到舞台前方的贵宾席,就能顺利地……当我这么想而回过头时,却发现奈露莉正遭受到观众的握手攻势阻挡不得不停下脚步。她的肉体被无数只手拉扯着,几乎半个人都快掉进观众席里了。 咕噜噜……糟糕,奈露莉有难,得去救她才行…… 我将豢养在体内的暗黑魔兽火力完全释放,急忙赶上前去将她拉回来,同时挺身挡在奈露莉与观众之间。 「嘎啊!呜喔喔!」 被观众一而再、再而三地报以老拳或猛烈肘击,我忍不住发出哀号。 咕噜噜……你们这些臭人类,给我化为尘土吧!已然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我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地把那些伸出手想抓住奈露莉的人类全都摧开,杀出了一条血路。奈露莉和米卡总算是走到贵宾席前,我也不经意地和父亲四目相交。 唷,爸爸,我过得很好喔。 柯吉金就坐在他的身旁。没错,在一个英雄的阴影下,究竟有几千几万个像我一样永远无法沐浴在光芒中的……等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这老头子不是说要去亡命天涯了吗?为什么还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啊?不知为何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抑郁……服从于奈露莉时那一脸好色下流的笑容消失到哪里去了?我们的文化英雄此刻正低着头,一不小心就可以瞥见他的秃头。 父亲则露出我从没见过的满脸笑意帮奈露莉打着拍子。 啊~眼前这一幕该不会是因为柯吉金的计划被拆穿的关系吧?堕落的英雄已经被逮捕,而完成这项任务的,就是雷治爸爸吗?爸爸,真是恭喜你了,那接下来就该与柯吉金告别罗? 我该怎么做才好? 走下舞台,穿着一身谁也不是的黑子服饰的我到底能做什么? 「我就是喜欢啊!」 昂首阔步走在观众席走道上的奈露莉——正将恶权的象征·割耳奈露莉与心中的想法坦然地摊在观众面前。 是了。 对现在的我而言,比起遥远的亡命英雄,更重要的是近在身边的女王陛下啊。我得想办法帮助她才行。 「我有很多喜欢的东西。」 看哪,她已经开始演起戏了。 「玉树临风的男人呢?」 侍女抱起观众席里一个看起来不过 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最喜欢了。」 割耳奈露莉伸出手指在小男生的鼻梁上戳了一下。小男生呜哇哇地哭了出来,在米卡怀里缩成马蹄形。 「那么陛下,您觉得盛装打扮怎么样呢?」 侍女把小男生往旁边一丢(我正忙着对那孩子的妈妈下跪道歉),一把拽下坐在附近座位上某个绅士所戴的软帽。 「不正是最有趣的事吗!」 割耳奈露莉把帽子挂在盔甲的长角上。 「那您觉得花朵美吗?」 侍女变魔术似的从袖口掏出一朵小花。 「花?」 看着递到眼前的花朵,割耳奈露莉不由得蹙起眉头,「我讨厌花。」 她把花朵别在帽子上还给了绅士(我不断向人家赔不是)。 「果然比起花,陛下更喜欢肉吧。」 侍女摆出拉弓的姿势。 「而且还得是野生的兽。」 割耳奈露莉双手握成拳头往胸口槌打。不知道她脑海中想像的究竟是怎么样的野兽。 「但无论如何,最喜欢的还是——」 主仆彼此互觑一眼,接着说: 「唱歌!」 悠缓流泄出的音乐再一次加快节奏。 我就是喜欢 想告诉你,我有多喜欢 我就是喜欢 我喜欢你,请永远不要忘记 奈露莉重复着歌词,在通道上继续迈步向前。追在她身后的我为了不影响到观众还刻意半弯着腰,活像是正准备参加突击敌人的壕沟战似的。 唱完歌连灯光都暗下后,我硬是拖着还想跟粉丝继续交流的奈露莉回到后台,▽走向前来,把木枷套在我身上。 「来,把这个戴上,马上就要出场了。」 束缚→劳动→束缚,怎么看都是奴隶循环的最佳写照啊。 七名新郎又再一次被扔到幽暗的「回廊」。 站在「舞台」上的初名(秀娜)被聚光灯笼罩着。 为了在离别之后 也能想起彼此的笑容—— 初名(秀娜)正以无乐器伴奏的方式进行独唱。听到她的歌声,赞贺(萨嘉)站了起来。 「初名(秀娜)?是你吗?」 「这个声音是赞贺(萨嘉)大人吗?是您吗?」 赞贺(萨嘉)把脸抵在用来当作牢房铁栅栏的「回廊」栏杆上。 「初名(秀娜)!你没事吧!?」 「赞贺(萨嘉)大人!您也无恙吗?」 多么讽刺的命运啊——这对恋人好不容易终于得以再相见,地点却是在割耳奈露莉的监牢里。 其他几个新郎都大剌剌地横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我听着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正循序进行,心中想起的是,曾经有过的比目鱼时代…… 眼前是娜娜伊的大屁股。我翻了个身,假藉演戏之名往她的方向凑近。要是她出声斥喝,我也已经有祭出「抱歉,我太想念妈妈了,忍不住就……」这种超好藉口的觉悟了。但察觉到异状的娜娜伊二话不说立刻狠狠一脚踹了过来,我也得以与最终王牌有刹那温存的机会。 「怎么了?」 娜娜伊低声询问。既然她给了我关于女生屁股的感想发表机会,那我们就立刻切入主题吧。 「刚才我绕到贵宾席前一趟,那个『计划』似乎失败了。」 「那不是很好吗?」 娜娜伊在黑暗中扬起教人寒毛直竖的笑容,「是我通报中央政治委员的,白天时你应该也见过那位卡力加涅夫先生了吧?我把柯吉金所说的话全都一字不漏告诉他了。」 什么?娜娜伊说的不正是我爹地吗?这是怎么回事?娜娜伊要成为我的新妈咪了吗? 「你说通报……」 「你没听过『文化保护室』这个名字吗?是本地的情报机关,跟我们夏立克王国亲卫队之间维持着十分友好的关系。卡力加涅夫先生就是那里的职员,能卖人情给他们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家伙……居然干出这种事…… 「这是奈露莉的想法吗?」 「我怎么敢胡乱猜测殿下的想法,但考虑到我国与本地之间所交换的条约,她应该也不会反对这件事吧。」 「是吗……」 奈露莉所做的都只是演戏吗……她只是在演出割耳奈露莉这个角色而已吗?不管是做出热情告白的柯吉金,还是为此感到不快的我,都只不过是在这一夜的戏剧祭典中做了一场梦罢了吗?好遗憾哪,我真不愿相信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会说谎,也会给其他人特别高(或特别低)的评价,但我一直幻想自己是个与这种事完全无缘的人。说老实话,我就是会把对方想成这种女孩继而爱上她。现在的女生大概会说:「别傻了好呗!」擅于掌握女人心的人气男则会嘲笑我:「世界上才没有那种女人呢——」中央政治委员会女性问题事务局的局员也会残酷地训诫:「回家吸你妈的奶啦,傻子!」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自己喜欢的对象是这个世界上最诚实、最温柔的女孩子。就算本人否认,我也想极力反驳:「才不呢,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诚实最温柔的人啦!」好想拿出吃奶的力气反驳到死啊。唉,不过世界上最诚实、最温柔的女孩子喜欢上我的可能性大概等于零吧…… 嗯?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这件事跟那件事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为什么我非得对奈露莉感到失望不可呢? 难道我把奈露莉当成喜欢的女孩子了?我喜欢奈露莉吗?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关键字是「胸部」吗?……不,哪有可能啊。 「怎么会这样……你居然要成为割耳奈露莉的新郎了……」 初名(秀娜)在舞台上痛苦得扭动身躯,赞贺(萨嘉)则低头咬紧嘴唇。 「如果到时候真的变成那样,我打算自杀。」 「别说这种话!光是想像就够让人害怕了,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割耳奈露莉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啊……对了,我曾听过传言,割耳奈露莉很喜欢唱歌……赞贺(萨嘉)大人,可以请您把其他一起被抓的人都叫起来吗?」 「这是无所谓,不过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有一个好点子。」 究竟初名(秀娜)的秘密策略会是什么呢……?候选新郎们维持着比目鱼状态这一幕到此告终。 回到灯光暗下的舞台边,班上同学正上演着不输给观众的吵闹戏码。 「太棒了,真的渍得很棒呢。」 奈露莉抱紧秀娜,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又视。 「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米卡也加入她们。连萨嘉大人都在kiss ng的暂拟条约下参加了她们的庆祝,形成一组互舔互慰的模拟家族。 ▽解开了瓦吉的木枷。 「其他人的木枷就由你负责去解开。」 「娜娜伊,过来确认一下服装!」 ○手里拿着纸与铅笔发出高分贝怒吼,「训练衫还有帽子,你都准备好了吗?」 「全都穿在斗篷底下了。」 娜娜伊转了转重获自由的手腕,出声回应。 「卡蜜蕾到右边、秀娜到左边去换衣服,瓦吉和亥金就在原地换,动作快!」 负责服装的○亢奋到双眼都充血了。从这一刻开始,有很多幕都必须加快换衣的速度,所以她才会这么急着做准备。 就在这时,奈露莉朝我招了招手。 「柯吉金那是怎么了?」 「咦?」 我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脸。额际的白粉正融在汗水 里一同流下。 「他被一群带有杀气的家伙团团包围着,该不会是计划露馅了吧?」 「你也发现了吗?」 「嗯。」 奈露莉喘着大气,但还是点点头回应我的问题,「我就是为了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走到观众席去的。」 我跟在奈露莉身后移动到后台的右侧,边向她说明柯吉金已经被抓了一事,但并没有告诉她是娜娜伊去告密的。 「是吗?他是被政治委员会给……」 奈露莉瞥了全身镜一眼,手脚俐落地补起妆来,「你啊,想办法做点什么吧。」 就这么干脆自然地对我下达了这种乱七八糟的命令。 「嘎啊?」 「想办法把柯吉金救出来啊。」 「不可能啦。」 「不管,反正你想办法救他就是了。」 我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奈露莉的眼神是认真的。况且她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而是凝视着即将上场演出的舞台,深呼吸一口气。 「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啊?」 「不管,反正你想办法救他就是了。」 「真的不管做什么都行吗?」 「做什么都行。」 奈露莉盯着正把椅子摆到舞台上的▽背影,「当受伤的小鸟飞进怀里来,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这样实在有辱奈露莉之名。」 呜哇,这家伙完全被初伐奈露莉附身了嘛。不过也无所谓,反正我还挺喜欢大奈露莉的(像是她已经死掉这一点)。再也没有比傲娇女王加天然呆的双重人格更萌的组合了。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奈露莉陛下。」 说是这么说,但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仔细想想,关于双重人格,在女王陛下的人格出现时,要是不会使用魔法,故事本身就没办法成立了嘛。医师的治疗将会成为必要之人的人生趣事啊。 现在只能靠我了吗……笨拙得几乎跟不上故事情节的我,只能偷偷在心里向现代学园的异能之神祈祷,希望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柯吉金可以发动隐藏在他体内的神秘力量。 锵锵锵——铜锣敲打声响起,这一回要从割耳奈露莉吃完早餐的最终第三幕开始进行。 用侍女提来的水简单盥洗过后,奈露莉转头眺望着我们这七个并排在「回廊」上的候选新郎。 「好了……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 她站起身,走到舞台的边缘,对观众平举双手。 「如同先前说的,我就要与他们举行婚礼了!」 要是有人胆敢对这场婚礼持反对意见,恐怕会遭到魔弹还是什么的射杀啊。 就在此时,一名候选新郎向前跨出一步。 「陛下——」 赞贺(萨嘉)踏上舞台,「我身为七名候选新郎的代表,有件事想请陛下答应。」 「什么事?即将成为我丈夫之人哪,有话你就说吧。」 赞贺(萨嘉)趴跪在地,对心情还不错的割耳奈露莉深深低下头。 「不知骁勇善战的陛下,是否也对诗词歌赋有兴趣呢?」 「没错,我最喜欢唱歌了。」 「那么,虽然感到万分惶恐,但我们七人想为陛下献唱一曲,虽然只是很拙劣的曲子,但或许能以这首歌让陛下对我们几个人多一点了解。」 「原来如此,你们是想以唱歌来介绍自己啊,挺有趣的。那就快点让我听听你们的歌曲吧。」 割耳奈露莉坐回椅子上。 接着,南鸣(娜娜伊)与赞贺(萨嘉)交换了位置,从「回廊」站出来。 「那么,就由我先开始吧。」 普下一盏专属于他的众光灯,舞台的照明无声暗下。 「原本就是孤儿弃子的我,被某个骑士团捡了回去,被当成骑士拉拔成人。」 南鸣(娜娜伊)褪去身上的斗篷。底下穿的是一件强调出身材曲线的贴身纯白无袖衬衫。观众席随即传出黄色的哀号。 他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顶贝雷帽戴在头上,这个时候我已经趁黑悄悄移动到舞台边。伴奏者们适时奏起南鸣(娜娜伊)的主题曲〈战场上的小狗华尔滋〉。 灯光亮起后,舞台上恢复一片明亮,左手边是与南鸣(娜娜伊)穿着相同服饰排成一列往舞台中央走来的亥金、瓦吉与秀娜。他们走出「回廊」,南鸣(娜娜伊)就排在最后一个。 「全体立正!」 在领队亥金的号令下,四个人随即转往观众席的方向停下脚步整队。 当扮成魔鬼教官的卡蜜蕾从右手边登场后,亥金又大吼一声:「注意!」 「开什么玩笑!谁叫你们停下脚步的!」 卡蜜蕾教官往每个人脸上招呼了一巴掌(即兴演出),「动起来!动起来!两只脚都给我动起来!」 被卡蜜蕾教官踹了屁股后,这次换以南鸣(娜娜伊)为首跑了起来。每在舞台上跑一圈,就会被教官打屁股(即兴演出)。 「跑!跑!一直跑下去!我们骑士团不需要跑不动的废物!」 于是他们又加快了速度。 「你们这群没用的小鸡!蛆虫!再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音乐节奏加快了。台上那几只「没用的小鸡」也像被操控般提升了跑步速度。 「这样就不行了吗!你们只有这种程度吗!一群只会白吃白喝的家伙!」(即兴演出) 旋律已然疯狂,跟不上的家伙懊恼地抬高下颚,双膝点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只有南鸣(娜娜伊)还继续沉默地跑着。直到教官下达「已经够了」的指令后,他们才又排在一起整队。 「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值班的家伙快给我去站哨!」 「是的,教官大人!」 教官离去后,扮演训练生的临演也跟着退到左边的位置。 我把木枪递给走到右手侧来的娜娜伊。她流了不少汗,但并没有因此气息不稳。 「加油,让我看看你帅气的一面吧。」 低声说完后,她回应我的是一个小小的眨眼动作。 虽然只是军事训练用的假枪,但在娜娜伊一丝不苟的俐落动作下果然帅得一场糊涂。当她抬起头准备外出巡逻时,流浪在空气中的曲调也因应产生了变化。勇猛的旋律加上她踢蹬的双腿着实充满了跃动感。当她气宇轩昂踩着靴子走下舞台时,台下的女孩子全都狂喜得无法自已! 「娜娜伊——!快过来这里!」 「来占领我吧!」 「南鸣(娜娜伊)大人!search&destroy!」 一部分的粉丝因娜娜伊的接近而陷入疯狂,造成不小的骚动。 娜娜伊在观众席间昂首阔步。为了让她别那么紧张,我替她想出的解套方法是要娜娜伊用早已浸入她骨髓的军队式动作开口大声唱歌。 来,站起来吧 让我们成为战场上的幼犬 露出你的尖牙吓吓他们! 把那群背信忘义的家伙 狠狠地撕裂吧! 保护野兽的咽喉吧! 保护所有 该保护的东西吧! 娜娜伊挥着手对观众敬礼。那凛然傲气的模样,又引得台下发出一片黄色的哀号。也许是不再紧张的关系,想不到她还挺有回馈服务粉丝的精神。 我就要上场了 代替神讨伐那些恶势力 我手中的利剑 会贯穿那些邪恶之心 我的灵魂 只为高傲的骑士团而存在 我愿起誓 一切 都是为了重要的伙伴们 当南鸣(娜娜伊)沐浴在年长的贵妇人们无法自持不断丢来的礼金甘霖中时,舞台上传来集合的信号。魔鬼教官卡蜜蕾立时大喊。 「集合!集合!骑士团长要来阅兵了!」 南鸣(娜娜伊)口袋里塞满了纸钞,转身回到舞台。舞台灯光暗下,微弱的光线只照在「没用小鸡」之列的最边边,也就是南鸣(娜娜伊)一个人身上。 锵锵锵,冲入耳膜的是铜锣敲打声。 聚光灯扫向「回廊」那头,出现的是伪骑士团长割耳奈露莉和她侍女的身影。走到南鸣(娜娜伊)跟前的割耳奈露莉先做出敬礼的动作。 「那么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南鸣(娜娜伊)挺起胸膛回敬一礼。 「这是我们期待已久的第一次出征。」 光线集中在竖立于「舞台」中央的旗帜上。那是一面绘有架空骑士团徽章的偌大旗帜。 「听好了,你们这些家伙——」 身披斗篷的卡蜜蕾握紧了旗杆,「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这面军旗。要死守!死守知道吗!听懂了吗!」 「是的,队长大人!」 套上斗篷的「没用小鸡们」全员伸出手来一同握住旗杆。 「他们来了!」 南鸣(娜娜伊)大喊,其他队员也跟着发出嘶吼,一个接一个冲入黑暗中。 战斗开始了。 另一边,后台也陷入了战争状态。▽敲响大型太鼓代替大炮声,我则拿两根钢管互相敲击制造出剑戟交错与风声呼啸的效果音。○把爆竹丢进空的灯油罐里假装枪击声响,奈露莉忙着模仿马匹嘶叫。乐队所演奏的歇斯底里旋律更加剧了战场的浑沌混乱。 「差不多了!」 从侧边观察舞台情形的米卡出声提醒。 ○接着把拆解重组过的爆竹所制成的苹果大小特制火药摆进灯油罐中。 「就是现在!」 在米卡的信号声中,○点了火立刻合上罐盖。 轰隆一声巨响,小小的火焰随即窜出,紧接着就是更激烈的爆炸,逃得慢了的○还被吓到跌了一跤,「风来了,风啦!咻噜噜噜!」 ▽冲到罐子边把破了个大洞的盖子掀开,一旁的奈露莉异常兴奋地窥探着罐子里的状况。我最怕这种会燃烧的瓦斯了,便移向舞台左侧准备下一幕的表演。 舞台上,南鸣(娜娜伊)正看顾着因刚才的「炮击」而倒下的伙伴们。 「大家要加油啊,援军马上就来了!放心吧,我们的军旗完好无缺幄!」 终于从爆炸的余威中清醒过来般,小号开始演奏娜娜伊的主题曲。 战争的种子 绝不会从这个世界上灭绝 战争中被掠夺的生命 仍是不可计数 这棣的命运 总有一天也会降临在我身上 现在只需沉睡就好 我们是生于战世的幼犬啊 「我的伙伴们全死了。」 在灯光的照耀下,南鸣(娜娜伊)脱去了贝雷帽,「我的故乡、家庭、所有关于过去的一切都在战争中被彻底灭绝了。在这场战争中受到重挫的骑士团也不得不解散,我却成为更加渴求战争的佣兵。我并没有非战不可的理由,却也没有停止征战的原因。就跟已经死去的同伴们一样,我也不过是只除了战争以外不懂其他生存之道的幼犬啊。」 南鸣(娜娜伊)拾起落在地上的斗篷重新穿回身上。 锵——铜锣声响起,舞台上又恢复正常的照明。割耳奈露莉就坐在椅子上,其他不管是在舞台侧边等待或前一刻刚扮演过南鸣(娜娜伊)同僚的候选新郎们也都集合起来再度并排在「回廊」上。 割耳奈露莉大力地拍手。 「太棒了,我最喜欢好歌了。可得给唱出这么一首好歌的你一些奖赏才行,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但说无妨。」 南鸣(娜娜伊)趴跪在地。 「那么陛下,请给在下与天下第一武士——割耳奈露莉陛下对决的机会吧。」 「不行!」 割耳奈露莉宛如用跳的一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夫妻之间互动干戈算什么,这事绝对不行!」 面对似乎快发怒的暴君,南鸣(娜娜伊)并没有一丝怯意。 「那么陛下,还有另一件事希望陛下能达成我的心愿。就是请陛下承认我——南鸣(娜娜伊)是天下第一的武士。」 「可以。」 割耳奈露莉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坐回椅子上,「世界上所有的妻子都希望自己的丈夫是最强的一流武士啊。」 「我会拿这份证明出外修行,这么做也是为了证明我是能担当得起天下第一武士这个名号的了不起武士。」 候选新郎脱口而出的要求再一次让割耳奈露莉的情绪激昂起来。 「这怎么行呢!你可是我的新郎啊!」 「陛下难道想把天下第一的武士豢养在身边,扼杀我的前途吗!」 被南鸣(娜娜伊)这么一喝,就算是割耳奈露莉也不由得胆怯畏缩了,「您若真的这么做,可是会被都城里那些专门嚼舌根道人是非的臭小鬼嘲笑:『割耳奈露莉说家里的小狗是天下第一的猛犬,还沾沾自喜咧!』的呀。」 「你这家伙,唔唔唔……」 被堵得不知该如何反驳的割耳奈露莉只能愤恨的咬紧牙根,「你这个无礼的家伙!」一旁的侍女举高鼓槌,恨不得狠刮南鸣(娜娜伊)一顿。 「够了!」 割耳奈露莉试着维持王者应有的从容气度,事已至此仍刻意摆出威严的表情,「你想怎么做就随你高兴吧。好了,退下退下,我的新郎还有六个人呢。」 手里握着剑柄的南鸣(娜娜伊)瞪了侍女一眼后,才往后退向「回廊」。这次换成倭士(瓦吉)走向前来。 「在我的故乡,存在着被称为『王』的一族。但我只是住在『王』的领地中,一个贫苦的米店之子罢了。」 除了照向瓦吉的那盏聚光灯之外,所有的灯光都暗下了。我们所有人都退到侧边,早就等在那里的○和▽用力抱住娜娜伊。 「娜娜伊,练习的成果都显现出来了,你真的很努力耶。」 「整个场面都保持住了。观众都看得很开心,连我们也都感受到了。」 相较于感慨极深的同班同学,娜娜伊却只有「我的部分终于结束了,还真是短暂啊」的简单感想。但满是汗水的脸上仍能窥见满足的神色。 这时奈露莉走了过来,朝我出声道: 「要准备下一幕了,快点过来。」 她的视线同时往娜娜伊身上瞥了一眼。 「别太放松了,戏还没有结束呢。」 娜娜伊大概以为会得到几句犒赏美言,被这么一番训斥后,她惊讶地赶紧重整情绪,回应道:「是,真是非常抱歉!」 奈露莉转身准备回后台时,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你的状况比排演时好太多了。」 在君王的糖果与鞭子混合秘技调教下,娜娜伊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 「真、真是太感谢您了……」 看到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奈露莉原地跳起大喊了一声:「那啦——」 「真是的!这有什么好哭的!」 「是的……真的非常抱……」 就连抱着娜娜伊的○和▽都哭了,始终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的我也恐不住鼻酸。在眼泪滑出眼眶之前,我赶紧催促着好像真的生气的奈露莉并肩离开。 伊=舞所饰演的「王女」 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总是把负责当她玩乐对象的倭士(瓦吉)耍得团团转。 「什么啊,跟到这里来的只有你一个而已吗?」 伊=舞坐在假装是树枝的「回廊」栏杆上,两只脚悬空晃呀晃的。 「是的,王女。」 穿着破旧衣裳的瓦吉也跟着在她身边坐下。 「你不跟其他人一样规劝我什么『爬树很危险,快点下来呀』之类的话吗?」 「是的,王女,俺……不对不对,我就是被派来陪在王女身边的,随便王女想怎么吩咐都可以。」 当呆呆蠢蠢的倭士(瓦吉)这么说完低下头后,王女似觉无聊地把脸撇向一边。 「哼,随便你吧。」 就算王女这么说,倭士(瓦吉)仍是笑得傻呼呼的。 配合瓦吉的要求,他所演唱的〈总有一天,王女……〉是首蕴酿着酸甜旋律,让耳朵相当舒服的强调氛围之作。 总有一天,王女…… 你会来到我的面前 用温柔的声音教我吧 「当好朋友是件很重要的事喔 我们约好了绝对不吵架。」 顺带一提,这首曲子是由真正的割耳奈露莉所谱写的第十七首原创曲。好像是什么为了让法律普及而创作的抒情歌。 「这个剧本果然很奇怪,我才不是那种会随便爬树的轻佻少女呢。」 爬到舞台屋脊的奈露莉小姐(也就是伊=舞所扮演的「王女」角色雏型人物)对我这个剧本助手大表抗议。我也只不过是把从瓦吉那儿听来的「与奈露莉初次见面时的情景」忠实再现而已……这就是所谓的历史观点各有不同吧。 我跟奈露莉还有米卡三人躲在舞台上方的梁柱待命。接下来就是割耳奈露莉要突然插入剧情中的桥段了。 从上往下看确实是有些吓人,梁柱的高度可不是葡萄棚架可以比拟的。奈露莉鼓着脸颊正在做心理准备,米卡则把铜锣紧紧抱在怀里以防不慎掉落。 倭士(瓦吉)唱完歌了。 在我的眼神示意下,米卡锵的一声敲响铜锣。 奈露莉双脚挂在梁柱上,倒着半悬在空中。 「那么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忽然从天花板冒出来的蠕蝠奈露莉让现场观众发出「喔喔喔!」的兴奋叫声。 「我跟王女终于都长大成人了。」 倭士说完这句台词后,舞台随即暗下变换场景。 不,说老实话,之后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不管是这出戏的走向,还有柯吉金往后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只为了刚才那一句台词不惜冒险当个特技演员的奈露莉此刻正抓着我跟米卡的手,一脸狰狞地努力爬上来。 「王女」伊=舞穿着铠甲从舞台右侧登场。跟奈露莉所穿着真正铠甲不同,套在她身上的只是用纸和碎布简单缝制的小道具,却是与割耳奈露莉的轻骑兵装备互为对比的重骑兵全副武装。王女果然就是得穿上重型钢弹装啊……这就是答案嘛,我色情地顶住舌头发出啧啧声。好,等下一场「奈露莉大移动」时我就去把答案问清楚,直接到柯吉金的身边去。 舞台左侧,穿着还挺像一回事的倭士(瓦吉)来势汹汹地走向前。 「王女殿下,您究竟打算做什么?怎么突然就要出征了呢?」 「我要加入打倒割耳奈露莉的讨伐军,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家园。」 王女话一出口,倭士(瓦吉)立刻在她身前跪下 「王女,求求您,请带我一起去吧。」 「你又没有接受过骑士的训练,带你去只会碍手碍脚啦。」 王女背过身不看倭士(瓦吉),「还是帮我准备作战的行头吧。」 倭士(瓦吉)伏跪在王女的脚边,轻轻触碰她身上的铠甲。 总有一天 王女将会从俺的眼前消失 俺不过是米店的儿子啊 这种事俺早就知道了 梦总有一天会醒来的 王女拿出一把手枪,递到倭士(瓦吉)面前。 「就算你没办法当个骑士,应该也会替枪填子弹吧?」 倭士怯怯地伸手接过手枪。 「是的……我办得到,我一定办得到的。」 王女脸上扬起淡淡的微笑。 「可别扯我后腿喔。」 「是的!真是太感谢您了,殿下!」 从幽暗「回廊」这边看着那头正叩首道谢的倭士(瓦吉),我忍不住咂舌。那家伙居然改不掉平时的习惯,一不小必就脱口说出「殿下」这两个字了。 锵锵锵,铜锣声再度响起。 场景回到割耳奈露莉御前。 「太棒了!」 割耳奈露莉报以掌声,「我最喜欢好歌。可得给唱出这么一首好歌的你一些奖赏才行,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但说无妨。」 倭士(瓦吉)依然伏跪在地。 「那么陛下,请让我回到不得不在战场上分别的王女殿下身边去吧。」 「这可不行!你要成为我的新郎啊!」 割耳奈露莉怒发冲冠,两只眼睛瞪得几乎都快裂开了。 伏跪在地的小卒抬起头,狠狠睨瞪着敌方将领。 「不管陛下再怎么伟大,我的主人永远只有王女殿下一人。除了她之外,我不会遵从任何人的命令。」 割耳奈露莉走近他身边,用温柔的声音低语。 「若是成为我的丈夫,不管钱财、名驹或各种书画,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送给你。若是你想要,连天下都可以分你一半喔。」 倭士(瓦吉)没有回答。 「陛下,这个人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啊。」 一旁的侍女忍不住进言。割耳奈露莉苦涩地望着伏跪在地的倭士(瓦吉),终于旋踵走开。 「算了!你想怎么做就随你高兴吧。好了,退下退下,我的新郎还有五个人呢。」 松了口气的倭士(瓦吉)退下后,这次换平人(亥金)走向前来。 「在下的父亲是率领沙漠商队的一名商人,周游于共和国的大小城市。打从在下一出生,马背就是摇篮,在下就是这么被扶养长大的。」 趁着灯光转暗的空档,我与奈露莉还有米卡返回后台。在奈露莉的率领下,我们肉弹三勇士选择从外环路入侵拉起网子的观众席通道,但马上就被观众发现包围了。眼看前方的道路就快被堵死,奈露莉祭出散发糖果政策总算平定了眼前的一场混乱,我们也终于平安抵达贵宾席的正后方。 「信号,米卡要、做信号。」 咚锵,米卡用力在耳边敲响铜锣,几个贵宾都被吓到原地弹起来了。 「那么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奈露莉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便和米卡一起急急忙忙折回舞台,只剩我一个人还杵在原地。不知所云盯着我的那群人之中,也包含了我的父亲,还有柯吉金。 「柯吉金先生,您看得还开心吗?」 听到我的询问,文化英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各位觉得如何呢?」 围坐在他身旁那群穿西装的家伙们果然如奈露莉所说,表情都有些紧绷不自然。 「回舞台演你的戏去。」 父亲开口了。所谓的「威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脑海一隅不由得冒出这种想法。 「那么,请放松心情欣赏到最后吧,英雄柯吉金。」 柯吉金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动摇,旋即落到阴暗的地面上。我向他行了一礼,转身返回来时的方向。 该死。 他果然被抓了。 我像是只被光线吸引的小虫,摇摇晃晃地往舞台那头迈开脚步。 因为我看到了,那铐住柯吉金手腕的手铐。 我看见了。在老人转过头时不经意从大腿滑落的毛毯底下,在他身旁的男人仓促扯起盖住的那短短瞬间。 他真的被抓住了。 该怎么办才好?虽然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敌人有多少人?照双眼所捕捉到的情况看来,他的两侧各有一人、身后一人,再加上我父亲。 如果我们七个新郎携手合力,应该能干掉围在柯吉金身旁那几个人才对。可是……我还是希望能用更和平的方式解决。比如稍微亮一下武器恫吓啦,或是祭出大批人马施加压力之类的,难道没有靠努力外交就能解决的稳当方法吗? 舞台上,正演到平人(亥金)与奈露莉的应对。 「那么陛下,请允许在下继续前往各地旅游吧。既然已对武术断了念,在下仅剩的唯一心愿就是随心所欲地在共和国里流浪啊。」 「这可不行!割耳奈露莉的进攻都是笔直向前的!」 「这样的话,请恕在下无法奉陪,事先决定好目的地的旅游实在太无趣了。」 「咕唔唔,你这个没有定性的流浪汉。算了!想怎么做就随你高兴吧。好了,退下退下,我的新郎还有四个人呢。」 身穿半湿步兵制服的平人(亥金)转身回到「回廊」,接着换意=云(伊=舞)站上前来与割耳奈露莉对峙。 「我的父母曾经都隶属于共和国义勇军,也曾有过与帝国主义者交战的经验。」 意=云(伊=舞)无伴奏清唱出了亮的歌声,这首史上最受爱戴的自治活动名曲让观众们也全体起立跟着唱和起来。 旧时的支配就要结束了 年轻人啊,现在立刻挺身而出吧 敌人的暴虐不足为惧 正如那滚烫灼热的心,让我们化身为利剑 打倒眼前的敌人吧 自由! 融洽! 博爱! 自治活动的精神将永续流传 我站在通往舞台的入口,回头环视观众席。大家一定都没注意到现在进行式的某吊诡事件。没错,刚才割耳奈露莉vs.平人(亥金)的场景,台上的新郎只有六个而已(总而言之,就是我没赶上啦)! 不过照观众们仍报以如此热烈的反应看来,应该没有人发现到吧。还是说,少了我根本就无关痛痒、甚至更好?这种事还挺常发生的……像是只要我不出现,通常就会是阳光普照的情朗好天气;在我没出生的年代,还有趁夜偷情的风俗;或是只限定没有梦想的人可以嘲笑怀有梦想的家伙之类的—— 观众席的最前排有一群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跟着唱和的集团。像是对后方的大合唱感到困扰般,眼神不停或左或右地飘来飘去。其中还有高举如标枪的长竿指向舞台的人。长竿前端还套着蓬松柔软的麦克风套,我这才发现那些人就是奈露莉之前提过负责即时现场转播的工作人员。他们也真是辛苦。对不起喔,我们演戏都没配戴麦克风,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和我们扯上关系的这些人可是会被割掉耳朵的,毕竟那还是个施行恐怖政治的国家啊。请努力不要死翘翘唷——我悄悄朝那群人发送心电感应。 就在这个时候,心电感应的神明也传来了特别通知。 「人是枪械、人是弓弩、人是子弹」(from割耳奈露莉@那个世界) 就是说啊,我们班绝不会输给恐怖政治啦。这是要我去聚集更多人(变态)的意思吧?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意=云(伊=舞)走到由萨嘉饰演的父亲和演他妻子的母亲之间,牵起两人的手。 「等我长大也要加入义勇军。」 意=云(伊=舞)握住父母的手,用力甩呀甩。 他的母亲笑了。 「小傻瓜,现在已经没有义勇军了,因为帝国主义灭亡了呀。」 「可是,如果敌人进攻共和国时该怎么办呢?」 「到那个时候,爸爸跟妈妈一定会把你送进义勇军的。」 他的父亲开口,「但那种事最好还是别发生啦。」 一家三口穿过「回廊」离开了。 位于观众席与舞台之间、沐浴在聚光灯下的,是骑在足足有一般人五倍身高的巨大竹马上的割耳奈露莉(=共和国的敌人)。 「那么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奈露莉的洪亮叫声从比舞台顶更高的位置传来,观众席也响起一片掌声。这到底是哪招啊……只要够引人注目就行了吗?她是不受到注目就会停止运转的注目电力发电所吗? 「割耳奈露莉入侵我的祖国,所以我也下定决心参加义勇军。」 从舞台左侧登场的意=云(伊=舞)身穿立领战斗服,穿过「回廊」后又回过头。 「爸爸、妈妈,我要走了。」 他的双亲彼此依偎着从舞台侧边走了出来。 「喔喔,意=云(伊=舞),我们的骄傲。你无论如何都要走吗?」 「是的,爸爸,我要走了。」 「听说现在的义勇军受到委员会控制,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为了追求自由而存在的组织了呀。」 「是的,妈妈,但就算如此,我还是得走这一遭,毕竟义勇军是我从小到大的憧憬啊。」 意=云(伊=舞)将行李担在盾上,往前迈出脚步。 「再见了,爸爸,请多多保重身体。再见了,妈妈,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归来。自治活动的精神将会指引我。」 他微低着头,脚下的步伐却如此坚定。像是要推那小小的背影一把般,此刻舞台上响起英勇果断的强悍旋律。 歹毒的企图终将被捣毁 年轻人啊,现在立刻站出来 让我们烧光那些家伙的屋檐 夺取他们的金银财宝,分送给需要之人 我们凭着道理做事,所以不用担心 自由! 融洽! 博爱! 自治活动的精神将水续流传 场内的大合唱算是今天一整天下来最热闹的高潮部分了。再过不久就要上场的我也待在舞台侧边聆听,但这首歌的歌词未免太乱来了吧。 意=云(伊=舞)边唱边在舞台上绕了一圈。 「走了好长一段路啊,太阳都已经下山了,我也差不多该找个地方过夜……哎呀,那里似乎有灯光呢。」 舞台左侧浮现出一抹朦胧的微光。意=云(伊=舞)走下舞台,靠向「回廊」栏杆。 「不好意思,有件事想请问一下。」 往栏杆咚咚敲了两下后,瓦吉便从旁边冒了出来。 「来了来了,这位旅人,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在这附近找个过夜的地方,有什么好地方可以推荐吗?」 「这样的话,你就去前面那间店看看吧。虽然是间破烂的小酒店,但他们有提供房间给旅客过夜喔。」 「好,我就在那儿投宿过夜吧。」 意=云(伊=舞)在「回廊」上跳了一下。欢迎欢迎,瓦吉领着客人走向「舞台」。 此时店里已经有两位客人了。 一个是卡蜜蕾,另一个客人则由我负责扮演。虽然没有任何台词,只要坐在椅子上假装吃饭就好,但我还是紧张到快吐了。 待意=云(伊=舞)坐下点完餐后,酒馆老板瓦吉忍不住发问: 「这位旅人,你到这种地方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因为割耳奈露莉的关系,最近这附 谢幕后 柯吉金在滞留夏立克王国后行踪不明,之后突然现身在联邦极东部的多岛海国(阿基贝尔克),如今也还在那里积极地持续创作着(大概吧)。在联邦内很难买到那里所出版的书籍,说实话也不晓得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况。虽然有看过谣传是柯吉金新作的非主流刊物,但也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最近他的未发表原稿和手札被集结出版,以《给联邦市民——来自柯吉金的讯息》为书名并大为畅销。其中有提到共和国之所以会改变成联邦制,都是中央政治委员会为了延长自己的政治寿命而祭出的政策,书中诸如此类的指控也引起了群众的议论。 然而在同一本书中还有提到他在本地所度过的最后一夜,也就是关于八高大话剧祭的一些事情。他似乎是「爱恋」着割耳奈露莉。当时他说很期待奈露莉的演出应该是发自真心的。 夏立克王国国王奈莉露二世也为这本书写了序文。 柯吉金是我国最受喜爱的本地人民作家。虽然他是近期内才为夏立克的人民所认识,不过这也算是一起重大事件了吧。受到柯吉金作品启发的青年们期待着夏立克的文学也能迎向全新的纪元,实行更前卫的创作,激烈地冲击了现今文坛与知识阶层。 (中略) 若要说到我国与柯吉金之间的关系,无可避免地一定会提到在日后被称为「多贝巴特之夏」的一连串事件。柯吉金流亡到阿基贝尔克一事,我国媒体也比本地的新闻界早一步报导了。 在夏立克若有追求言论自由的举动,最终无可避免地将会使得国内的言论状况、媒体的营运方式、政府施行政策都遭受到质疑,在若干悲剧性的流血事件后,接着是更加追求言论自由的民运活动,然后便会彻底排除过往的思想箝制。 被她当成夏立克国内媒体功勋的「柯吉金亡命报导」是她当时藉由舞台剧的电台现场直播,事先对驻本地的夏立克大使偷偷爆的料。夏立克王国明明是跟言论自由完全沾不上边的国家,只是因为无法从与本地对立的这层关系中脱身,才不得不挂上「言论自由」的招牌罢了。关于历史的舞台,台面下总是有许多出乎人意料的残酷现实啊。 奈露莉在为这本书写序文时,也顺便寄了封信给我。信中提到若是想起任何关于柯吉金的回忆,希望能与她分享。 多亏了这封信,让我涌现出许许多多的回忆。自从高中时代结束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她的来信,也许就是这样的刺激才让我的记忆如溃堤般倾泄而出吧。像是我一直把柯吉金当成一个秃头老不修之类的。当然这种事我是不会对其他人提起的。 关于柯吉金的记忆,有两件事我始终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其一是父亲终于出人头池,在各尼多克城有了一份稳定的勤务工作。(不晓得他当时是怎么解决让柯吉金逃走一事的?) 父亲租了房子,把母亲从故乡的小山村叫了过去。他原本好像是打算跟孩子们一起同住,但大哥结婚后就搬进国营住宅,二哥则是跟其他朋友合租了房子,虽然同样住在各尼多克城,却没跟双亲同住。高中毕业后,我因为考上各尼多克城的大学就搬进新的「老家」。常常听人说上了大学所以离开老家,但在上大学后才住回家里这种事可是很罕见的,就连我周围的朋友也都这么说。有好一阵子我对于说出「老家」这个字眼,还有把我跟父母三人同住的小房子称作「老家」,都让我感到难为情且非常不习惯。就算如此,我们一家人还是因为每天都会碰面而渐渐缩短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这样的过程或许该命名为「修复家庭的和乐」才对。但以我来说,并没有所谓理想的家庭模式。出现在柯吉金小说里的旧时代本地居民家庭——他以慈爱的笔触描绘出的亲子羁绊、兄弟间的爱恨情仇,还有黑暗的陋习等等,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消失了。我们的家庭并没有以什么当作模箍。我们只不过是在适当的时机与场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罢了。父亲演父亲的角色,母亲演母亲的角色,而我就扮演孩子的角色——饰演一个上头有两个离家哥哥的小儿子角色。回过头想想,其实跟之前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就算父亲不在身边,少了父亲的家庭也会以少了父亲的方式继续运转,对被留下来的家人来说或许会有些难以适应,但我们一起分摊了那些困难,加深彼此之间的羁绊,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生活充满了创造性,就像配合奈露莉演出那场不晓得会捅出什么娄子的戏剧表演一样。 我得感谢柯吉金为我们创造了共筑这个玻璃家庭的契机。真的非常谢谢他。谢谢他受到政治迫害以及不得不流亡天涯——要是把这些真心话公诸于世,只怕会被那些有心的联邦市民砸石头、烧房子,所以我决定还是把感谢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就够了。话说回来,据闻柯吉金在历经四次离婚后,好像又跟一个和他年龄相差到可以当父女的阿基贝尔克女性再婚了。那家伙果然是个好色的臭老头,简称好色臭头。 大话剧祭结束后,虽然只有一小段时间,我身为《割耳奈露莉》的卡司阵容而成了风云人物,然而当这段特别优待期间结束后,等待我的却是不得不为考试而临时抱佛脚的埋头苦读时期。七月初一开始就要举办整整两星期昀期末考试,然后再加上一星期的改考卷时间,第一学期到此终于告一段落。我的政治史考得有些失败,但除此之外的科目都得到了还不错的分数。 配合短暂的夏日,这个学期的暑假也不长。 奈露莉和她的随从们决定不回国了,因为从学校到他们母国的往返车程就差不多得花上一整个暑假的时间。 和她们一样来自差不多遥远国度的○▽◇三人则是以飞机(!)来缩短距离和时间。那是因为她们比某些王族还有钱才能办到这种事啊。 萨嘉大人一家子和其他王族同样是直接派车到校门口来迎接,以一副「就驶向那里吧」的轻松态度转身离去了—卡蜜蕾搭上驶往大铁道「八高前」车站的特别编列巴士—亥金说要一个人去旅行就沿路搭便车往东方启程了。 在各尼多克城找到房子的父亲叫我暑假过去跟他一起生活,但独自一人进城总觉得有些怕怕的,况且我实在不想和父亲谈论关于大话剧祭的事,所以最后还是决定留宿在学校。 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还有为了准备大学考试而成天窝在宿舍塔和图书馆的三年级学生,农艺队里也有几个每天不去农田和温室晃个几圈就会浑身不对劲的农艺废人。虽然已经放暑假了,倒也不是一时学校里就见不到半个人影。而且有些毕业的研究生为了避暑也回学校来开设特别讲座。我还跑去申请了免疫学的课程。虽说是暑假,但感觉似乎会过得相当忙碌啊。 说到忙碌,从期末考开始之前娜娜伊就花了不少时间待在自己的葡萄田里。好像是因为从农艺队的学长那里听说了关于葡萄传染病的事吧。比起害怕葡萄产生病变,植物会生病这件事似乎更让她感到新奇。于是突然乏间对葡萄涌出了大量情感,只要一有空就去除草除虫,把生病的叶子拔掉,最后甚至觉得吹风淋雨的很可怜,还特地帮葡萄棚盖了屋顶。 另一方面,奈露莉也眯起眼睛看着葫芦开出的小白花,感叹: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美的东西吗?」 但当小白花凋落了之后—— 「愈是美丽的东西,其生命愈是脆弱缥缈啊。」 她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地说,可是当果实逐渐成形后—— 「果然是愚者闻芳,智者采果啊。」 又随口编出一句似乎很有意义的格言来。 那是暑假第一天发生的事情。 刺目的阳光在收割完毕的麦田上蒸腾出一大片热气。蜻蜒滑翔似地飞过宁静的天空。 已经不用参加蹴球队练习的瓦吉躺在农田旁的树荫底下睡午觉。 奈露莉的哼唱声传入耳里,我也一块儿在田里帮忙。她还是不肯动手拔杂草。 这时洁莉学姊和薇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两人手上都提着大大的旅行袋。 「还真有干劲呢。」 对于洁莉学姊故作恭维的口气,奈露莉只稍微以眼神致意后又回到除虫大作战中。自从大话剧祭后,我们和学姊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关系也变得有些尴尬。 「我们等会儿就要回家了——」 奈露莉捏爆了手里的芋虫。 「奈露莉,我有礼物要送你。薇菈,把那个拿来。」 洁莉学姊一声令下,薇菈立刻从包包里拿出一本书。 「这本是柯吉金老师的《割耳奈露莉之乱》。现在市面上应该已经找不到了,但我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看看。」 因为洁莉学姊的口气突然变得无比认真,奈露莉也不由得慌张地低头望向自己的手。 「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好在除虫……」 稍作解释后,奈露莉立刻大喊一声,把午睡中的随从叫醒过来帮忙拿书。 这个时候市井间已经开始出现了柯吉金在夏立克王国中进行演讲之旅时突然消声匿迹的亡命谣言。图书馆的藏书中,他的着作也全都被撤下了。 「你种的是什么啊?」 洁莉学姊向奈露莉提问。 「实不相瞒,我种的是葫芦。」 奈露莉挺起胸膛回应道:「对了,就送你一些结果的葫芦当作回礼吧。」 听她这么说,洁莉学姊顽皮地勾起嘴角,和一旁的薇菈对看一眼。 「这样的话,从这边到那边的全都送给我吧。」 洁莉学姊的手指从田埂的一端比到了另一端。 「不可以那样!」 奈露莉跳了起来,「我还要送给其他很多人呢。」 「开玩笑的啦。」 洁莉学姊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呵呵笑。 「你种的又是什么?」 薇菈突来的询问,让我一时慌了手脚。 「那、那个……现在正在休耕,春天时我种过都菖蒲。」 「哎呀,是我最喜欢的花呢。要是早点说,我就可以过来看看了。」 「啊,我有把都菖蒲摘下来做成干燥花,不嫌弃的话就送你一些吧?」 「不用了……我也没喜欢到那种程度。」 啊,这样啊……为什么女孩子总是在我好不容易提起勇气跨出一步时,又往后退两步呢? 「你们在大话剧祭上的表演真的很棒呢。把割耳奈露莉演绎得非常有人情味,我很喜欢喔。」 洁莉学姊凝视着浑身散发出肥料气味的田野王女奈露莉。 「谢谢称赞,你的奥莉嘉也演得很出色。」 奈露莉不自然地回应着奉承,洁莉学姊不禁露出微笑。 「柯吉金老师一定也对你们的演出给予极高的评价吧。你们的表演让观众都看得很开心。老师作为联邦文化英雄,也是以创作出能让人们感到高兴的作品为目标。但是我只是为了老师而站上舞台,因为希望我的身影能牢牢地烙印在他的记忆中,就只是为了这样……」 「我也是啊。」 奈露莉的表情很坦然,「站在舞台上时,我就只意识到大奈露莉和七名新郎,根本没注意到台下的观众。」 看着一脸激动的奈露莉,洁莉学姊的眼眸里又再度浮现淘气的光芒。 「不过,只要是演员都能体会到这一点吧。」 说完,她也提起了包包。 「我该走了。你们明年也要参加大话剧祭喔,我会来看的。」 别说明年嘛,请下个月就来吧!我本来想这么回话,但又觉得现在好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况且此刻我的心情也遭受到其他更严重的冲击。 在我面前边哼着歌边啵滋啵滋捏爆虫子的这位王女殿下,居然说要把她亲手栽培的葫芦送给其他人,听得我巴不得把那些能收到葫芦的家伙们全啵滋啵滋捏爆算了。那些家伙大概是奈露莉母国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或是友好国的什么vip吧……但这根本不是问题,我就是要捏爆他们啦——心里完完全全就只有这个想法。 因为我想一个人独占奈露莉的葫芦。把那些打她出娘胎以后就有所牵连的家伙全部踹飞,我想得到跟她有关的一切。 这种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过。 我爱奈露莉。这是打出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恋爱。 世界的表情变了。周围的所有人事物——就连根本不认识的家伙都变成我的敌人。所有条件都成了妨碍我前进的存在,连我的理性还有自尊心都把我的努力尝试当成笑话,凝滞的脑子已不堪使用。我站在农田中央,尝到了孤独的真正滋味。 不是从七人之中,而是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奈露莉一定要选择我才行。但怎么可能,这跟我是不是世界最强的男人无关,只要不把我和奈露莉以外的一切都燃烧殆尽,就要爆发世界上最小规模的世界最终战争了。意识到自己对奈露莉的感情时,我原本居住的如牧歌般温馨的小世界便一片片崩塌毁灭了,我也不得不被迫从一只等待妈妈归来的羊咩咩转变成拥有锋利长角的公山羊。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但真正困难的是在与世界共存的同时,还要与奈露莉两个人一同生活,一起构筑出小奈露莉共荣圈。 要考虑到世界与家庭这种大问题,对现在的我来说还需要多一点时间。毕竟在大话剧祭之前我才刚刚迎接了十六岁生日啊。 等洁莉学姊和薇菈离去之后—— 「奈露莉,麻烦你把葫芦全部给我吧。」 听我这么说,奈露莉忍不住惊讶地跳了起来,「全部?」 「嗯,其实发生了一件进退两难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人脸意见箱小奈露莉直言表明要倾听我的烦恼。 「我老家的村子里有一座古老的池塘,那里住了一条会吃人的大蛇啊。」 「那啦——是水妖啊!」 奈露莉一把丢开手上的虫子尸骸,躲到葫芦后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来本地嘛!无时无刻都得注意被诅咒的土地!」 「而且啊,如果没有年年送上年轻少女当活人祭品,夏天就不会降雨了。」 「本地妖怪连手段都那么狡猾啊!」 奈露莉往葡萄棚那头逃去。 「可是有一天,一个正在旅行的和尚来到我们的村庄,他说:『将葫芦套上衣服丢一大堆到池子里吧。大蛇会把葫芦误以为是人类,咕噜咕噜一股脑地全吞下去,最后就会精疲力尽而死了。』」 「噫!拿去拿去,全都拿去!快去把那条讨人厌的大蛇给灭了!」 奈露莉躲到娜娜伊的背后。 「请等一下,雷治的话里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娜娜伊向她的主人发问,「为什么现在还需要葫芦呢?既然知道击退大蛇的方法,那应该早就实行过了不是吗?」 啧,不要去追究古早故事的前因后果啦。 「那是因为……我们去年年底才知道这个解决办法的嘛,今年正好轮到我姊姊当活祭品啦。」 「你只有哥哥吧?」 瓦吉也接着开呛。怎么每个人都没办法融人民间敌事的剧情里呢……sense of wonder可是能到处翱翔的心之羽翼呀? 「全都是骗人的吗!你就这么想要葫芦吗?」 奈露莉怒不可遏地一把夺过随从手上的竹耙,我赶 紧用手护住头。 「别啊,等一下。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啦,就是啊……本地的森林里住着一个被称作『森之人』的诡异生物,那家伙每到晚上就会把葫芦……」 「那啦——!」 奈露莉抓着竹耙朝我冲来,我立刻拔腿逃跑,逃进了不利于挥动长形物体的森林里。奈露莉虽然害怕森之人的出现而放弃继续追赶,却躲在田梗边的阴影暗处摆出伏击的姿态。我本来想再吓一吓她,但当我边说:「唷,我跟森之人都是完全的草食性动物啦。」边走出来后,却被竹耙直接勾住,差点没被她戳死。 「你这家伙!为什么老是要说谎啊!」 就像巢穴被石头击中的大黄蜂一般,奈露莉单枪匹马、气势逼人地朝我冲过来。我也往森林更深处逃去。为什么我老是说谎?那是因为受骗上当的奈露莉真的很可爱,还有发现被骗的奈露莉恼火起来的模样也可爱到让我想一看再看啊。要是不能撒谎,我就只能说出「奈露莉好可爱,我好喜欢奈露莉」这样的话,到时候一定又会被认为我是在撒谎吧。她不加隐藏的残酷和坦然的温柔都让我好喜欢,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没办法拿出自己平常的样子来面对她,所以我觉得很丢脸,所以我才远远地逃开。等等、等一下啦,不理会她的呼喊,我跳过树根,用力踩在草皮上,把鸟儿们吓得匆忙躲避,而我仍继续奔跑。在缺乏光线的幽暗森林中,被汗水浸透的衬衫让皮肤涌起阵阵寒意。酷暑时节眼看就快结束,再过不久就是奈露莉的节日了。迎接那一天之后,奈露莉也将满十六岁,然后就要变成大人了。到那一天,她将会以大奈露莉的模样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 后记 说是要借用音乐剧电影《被掠夺的七位新娘》这个名称是很不错啦,似我完全忘了一年十一班只有四个男生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好让女同学以女扮男装的方式登场了。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许许多多逼不得已的苦闷事。 像是人生之类的。 写作工作进行到第四幕时,我真的感到心力交瘁了。那时候拯救我的正是电影《酒店》(注15)的原声带。 将丽莎·明妮莉(注16)拟奈露莉化后变成想像中的丽莎·奈露莉,我总算能描写出那些开心的舞台表演。 要是能早点想起我有这张唱片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在作品中加入「奈露歌舞秀」的场景呢…… 注15cabaret,一九七二年上映的音乐剧电影。 注16丽莎·明妮莉(liza may minnelli),一九四六年出生,美国女演员兼歌手,一九七二年以《酒店》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至于柯吉金的《动乱》则是以普希金(注17)的《上尉的女儿》(注18)为雏型。 洁莉·洁琉姆哈的舞台演出也是以这篇故事的大纲为基础制定的,果然还是剧情高潮迭起的故事比较有趣啊。相较之下,我写出来的东西别说什么高低起伏了,根本像滩死水毫无意义…… 聊了太多死气沉沉的话题,最后就来讲些开心的事吧。 《上尉的女儿》电影化后的《暴风雨》(tempest,1958)中,有一瞬间可以看到胸部喔! 胸部的啦! 石川博品 注17普希金(aleksandr sergeyevich pushkin),俄国作家。 注18大尉之女 figlia del capitano),由马里奥·卡梅里尼导演翻拍普希金原着,一九四七年上映。 各位读者大家好, 这次也是由我负责插画。 我是uki。 这一次画了各式各样的舞台装,我还特地组合了舞台剧场的3d模型, 以及很多很多。 在进行电脑绘图时,pc要坏不坏地还让我提心吊胆了一番呢。 说是要借用音乐剧电影《被掠夺的七位新娘》这个名称是很不错啦,似我完全忘了一年十一班只有四个男生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好让女同学以女扮男装的方式登场了。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许许多多逼不得已的苦闷事。 像是人生之类的。 写作工作进行到第四幕时,我真的感到心力交瘁了。那时候拯救我的正是电影《酒店》(注15)的原声带。 将丽莎·明妮莉(注16)拟奈露莉化后变成想像中的丽莎·奈露莉,我总算能描写出那些开心的舞台表演。 要是能早点想起我有这张唱片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在作品中加入「奈露歌舞秀」的场景呢…… 注15cabaret,一九七二年上映的音乐剧电影。 注16丽莎·明妮莉(liza may minnelli),一九四六年出生,美国女演员兼歌手,一九七二年以《酒店》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至于柯吉金的《动乱》则是以普希金(注17)的《上尉的女儿》(注18)为雏型。 洁莉·洁琉姆哈的舞台演出也是以这篇故事的大纲为基础制定的,果然还是剧情高潮迭起的故事比较有趣啊。相较之下,我写出来的东西别说什么高低起伏了,根本像滩死水毫无意义…… 聊了太多死气沉沉的话题,最后就来讲些开心的事吧。 《上尉的女儿》电影化后的《暴风雨》(tempest,1958)中,有一瞬间可以看到胸部喔! 胸部的啦! 石川博品 注17普希金(aleksandr sergeyevich pushkin),俄国作家。 注18大尉之女 figlia del capitano),由马里奥·卡梅里尼导演翻拍普希金原着,一九四七年上映。 各位读者大家好, 这次也是由我负责插画。 我是uki。 这一次画了各式各样的舞台装,我还特地组合了舞台剧场的3d模型, 以及很多很多。 在进行电脑绘图时,pc要坏不坏地还让我提心吊胆了一番呢。 说是要借用音乐剧电影《被掠夺的七位新娘》这个名称是很不错啦,似我完全忘了一年十一班只有四个男生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好让女同学以女扮男装的方式登场了。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许许多多逼不得已的苦闷事。 像是人生之类的。 写作工作进行到第四幕时,我真的感到心力交瘁了。那时候拯救我的正是电影《酒店》(注15)的原声带。 将丽莎·明妮莉(注16)拟奈露莉化后变成想像中的丽莎·奈露莉,我总算能描写出那些开心的舞台表演。 要是能早点想起我有这张唱片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在作品中加入「奈露歌舞秀」的场景呢…… 注15cabaret,一九七二年上映的音乐剧电影。 注16丽莎·明妮莉(liza may minnelli),一九四六年出生,美国女演员兼歌手,一九七二年以《酒店》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至于柯吉金的《动乱》则是以普希金(注17)的《上尉的女儿》(注18)为雏型。 洁莉·洁琉姆哈的舞台演出也是以这篇故事的大纲为基础制定的,果然还是剧情高潮迭起的故事比较有趣啊。相较之下,我写出来的东西别说什么高低起伏了,根本像滩死水毫无意义…… 聊了太多死气沉沉的话题,最后就来讲些开心的事吧。 《上尉的女儿》电影化后的《暴风雨》(tempest,1958)中,有一瞬间可以看到胸部喔! 胸部的啦! 石川博品 注17普希金(aleksandr sergeyevich pushkin),俄国作家。 注18大尉之女 figlia del capitano),由马里奥·卡梅里尼导演翻拍普希金原着,一九四七年上映。 各位读者大家好, 这次也是由我负责插画。 我是uki。 这一次画了各式各样的舞台装,我还特地组合了舞台剧场的3d模型, 以及很多很多。 在进行电脑绘图时,pc要坏不坏地还让我提心吊胆了一番呢。 说是要借用音乐剧电影《被掠夺的七位新娘》这个名称是很不错啦,似我完全忘了一年十一班只有四个男生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好让女同学以女扮男装的方式登场了。 除此之外还发生了许许多多逼不得已的苦闷事。 像是人生之类的。 写作工作进行到第四幕时,我真的感到心力交瘁了。那时候拯救我的正是电影《酒店》(注15)的原声带。 将丽莎·明妮莉(注16)拟奈露莉化后变成想像中的丽莎·奈露莉,我总算能描写出那些开心的舞台表演。 要是能早点想起我有这张唱片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在作品中加入「奈露歌舞秀」的场景呢…… 注15cabaret,一九七二年上映的音乐剧电影。 注16丽莎·明妮莉(liza may minnelli),一九四六年出生,美国女演员兼歌手,一九七二年以《酒店》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至于柯吉金的《动乱》则是以普希金(注17)的《上尉的女儿》(注18)为雏型。 洁莉·洁琉姆哈的舞台演出也是以这篇故事的大纲为基础制定的,果然还是剧情高潮迭起的故事比较有趣啊。相较之下,我写出来的东西别说什么高低起伏了,根本像滩死水毫无意义…… 聊了太多死气沉沉的话题,最后就来讲些开心的事吧。 《上尉的女儿》电影化后的《暴风雨》(tempest,1958)中,有一瞬间可以看到胸部喔! 胸部的啦! 石川博品 注17普希金(aleksandr sergeyevich pushkin),俄国作家。 注18大尉之女 figlia del capitano),由马里奥·卡梅里尼导演翻拍普希金原着,一九四七年上映。 各位读者大家好, 这次也是由我负责插画。 我是uki。 这一次画了各式各样的舞台装,我还特地组合了舞台剧场的3d模型, 以及很多很多。 在进行电脑绘图时,pc要坏不坏地还让我提心吊胆了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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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本地的旅行家在参访夏立克时,正逢五十年还是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甚至被写入历史记载的大豪雨袭击了王都。看到诧异不已的人们慌慌张张把晒到一半的衣服收下来、慌忙间踢倒了帐幕支柱,还被受到惊吓的山羊以头槌攻击,旅行家说:「这俗气的帐篷村落真该准备即刻移动罗!」这便是堪称历史谬误的「移动宫殿」之名由来。用当地的语言来说,「集合王宫」好像才是正式名称。 夏立克王国是个几乎终年不下雨,位处极东沙漠中的王国。 从那种地方被嘿咻嘿咻抬出来的人体吵闹神轿——奈露莉王女二世会对本地充沛的雨量大为震惊也是可以想见。但当她对着报纸上的天气预报专栏用近乎哀号的声音大吼: 「才不会下雨!绝不能下雨!」 这番举动就连我都吓了一跳。 一把丢开报纸的奈露莉又接着以海豚踢水法狠狠跺了好几下脚,然后「那啦——」哭喊了一声倒进长椅中。 —所花时间不过短短两秒钟。在半空中舞动的报纸飘落地面之前,她已经早一步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动作。逃避现实能做到这个分上,也算是种武器了吧。 正忙着把刚送达的邮件依宿舍塔分门别类的通信女委员抬起头,向我们投来质疑的视线。 我在轻扬起的笑容里添加了「请不用放在心上」之类的讯息,弯腰舍起散落一地的报纸。 奈露莉趴在皮革椅子上,从那独特的发髻末梢到两条修长纤细的腿直至脚趾尖,都涨满了显而易见的怒气。 在思索她究竟为何气成那样之前,我下意识地先翻开刚寄到没多久的《中央政治通信》日报的读者投稿专栏「学生园地」,确认一下自己寄出去的明信片有没有被刊登出来。找了把椅子坐下,我深深吸入一口染满墨水味的空气沁满胸臆,同时翻开目标的那一页,在这个联邦体制内的年轻乡民们彼此激烈交锋的小小战场上,出现了我的名字(笔名「青之时代」)。得到的评语是「同年级的n同学再度失控!赠五十超瞎啪刺绣棒球外套。」 喔耶!我得到超瞎啪刺绣棒球外套了!这么一来,离日康公司显微镜的目标就只剩二百超瞎啪刺绣棒球外套罗! 我将报纸依原样小心地摺好放回桌上,转身面向伤心不已的同班同学。 「喂,奈露莉,你就算对天气预报发火也没用啊。」 照报纸上的预报专栏所说,我们第八高等学校所在的本地南部地区将会从傍晚开始下雨,而且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都会持续这样的天气。一如往年的秋季长雨。 下雨有哪里不好吗~?我拿出连主播都甘拜下风的中立公正立场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奈露莉却把嘴唇抵在包裹椅子的皮革上,发出类似「噗噜噜噜噜」的恐吓声。 「居然说大奈露莉日那天会下雨,这种恶毒至极的揣测教我怎么能不生气!」 她边说边抬起头。 普通女孩若躺在长椅上摆出靠一只手肘撑起上半身的姿势,多半会让人感受到淫乱的诱惑,或联想到母猫哺乳忍不住想啾啾啾吸个几口、在妈咪怀里滚来滚去之类的。可是眼前的小奈露莉王女却是在「严禁穿鞋踏入家门」的文化背景下被教育长大的,穿着鞋子基本上就不可能让身体好好放松,到头来她伸得直直的两条腿就像开开阖阖的巨大肉剪,瞧她喀嚓喀嚓响不停的样子倒也挺有趣的。换句话说,最适合我的职业难道是专业小猫猫美容师的喵? 「不对,你这么说太奇怪了。」 面对奈露莉的臆测,我选择以冷静且理性的方式做出回应,「所谓的天气预报,都是以科学的角度经过精确计算的。不会有那种因为心血来潮就胡诌一通的气象预报员,那都是要通过考试的人才能胜任。」 「要是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到了该重新检讨制度的时候了吗?或者必须把注意力放在科学伦理的另一个角度.进行一番全新的探索呢?」 我也很想采纳奈露莉女士创新的意见活用在往后的行政制度上,但请允许我提出最基本的一点异论——那么想改革就回你的国家改啦。 像你这种春天时才从只会生产山羊和笨蛋的落后国家跑来的乡下土包子,凭什么否定别人的国家啊?嗤! 「话说回来那是什么?大奈露莉日?我听都没听过……?」 「你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不知道大奈露莉日的家伙!」 奈露莉发出的惊叫声回荡在大厅的每个角落,连前来领取邮件的学生都被吓得停下脚步。正准备进行校内广播的通信委员一手遮住麦克风,露出相当困扰的表情看向我们。设置在天花板的喇叭爆出沙沙……杂讯声,缓缓散落在大厅空间的底部。 奈露莉骤然往后一躺,揉合了感叹与轻笑,从嘴里吐出「那啦哈哈哈……」的音节。 「要是大奈露莉日没有来,奈露莉——也就是我本人可就没办法长大了。到时候这个世界又会变得怎样呢,雷治·雷基伊兹?」 会变成怎样啊……应该就是会成为外表不变只有历练不断累积的萝莉阿婆,被尊崇为神,和宇宙生命融为一体之类的吧。先不提什么某路神明的毕生修业,就算从现实层面来考量,不管过了几年容貌依旧的奈露莉肯定会被怀疑是只吸血鬼,但其实她是放弃人类的身分进化成终极的生命体,然后冉也无事可做只好放弃思考,与宇宙生命融合为一—— 这就是逃也逃不了的因果轮回吗…… 「那种事我可敬谢不敏。所谓的生命之火,就该是纵使短暂仍炙烈燃烧才对啊。」 脑海中浮现出因衰老死去的跳蛛姬鼠——猛玛象的身影。乖巧可爱的猛玛象。喜欢窝在我手上吃乌龙面的猛玛象。在它喜欢的小巢穴里沉眠般安安静静死去的猛玛象。是它教会了年幼的我,人生总有接连不断的生离死别,我最好的良师益友。 看着沉醉在猛玛象回忆中的我,奈露莉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说得有些过分了。」 她低声嘟囔着,随即摆出一副成熟懂事的模样。 「其他报纸的天气专栏说不定会有放晴的预报吧。」 她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身,把通信委员柜台上堆积如山的报纸一股脑儿地全搬过来。我梦想着自己的笔名「青之时代」能纵横各大报纸的投稿栏版面而乐得笑呵呵,奈露莉则是被接连的雨伞标记打击得体无完肤。 「大奈露莉日」是隔周的第三曜日,当天果然从一早就下起雨。在奈露莉与她的家臣们一边那啦——那啦——嚷个没完一边奔相走告之下,最后终于决定在奈露莉居住的第二宿舍塔内举行「大奈露莉日庆典」。 到了这个节骨眼,我想了又想总算摸索出「该不会是要庆祝奈露莉生日吧」的假设论点,但当我找奈露莉本人当面确认后,却引来她一阵嗤笑。 「生日……哇哈哈哈,你说生日?」 她停下正在收拾的动作,转头看向坐在邻座的娜娜伊,「娜娜伊,你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吗?」 身为夏立克王国的亲卫队少尉,又兼任奈露莉王女的护卫及同学等多重身分而自负的女军人娜娜伊似乎认为自家主子正在嘲讽自己,脸上瞬间闪 现了愤怒的情绪,但当她伸手轻抚那充满象征性的羽毛耳饰后,立刻又恢复成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出生月份勉强还记得起来,但生日的话就太……」 「没有错,就是这么回事。」 奈露莉用力点了点头,把抽屉里的课本和笔记全都搬出来堆在面前,「居然连生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来庆祝,只能说本地居民的生活未免过于迷信了!真亏得你们还熬得过去,我深感佩服。」 说完便咯咯笑了几声,但环顾教室却发现班上同学似乎没有半个人赞同她的论点,奈露莉难掩诧异地发出「唔唔唔……」的低吼。 「不管怎样,今晚的庆典你也来参加吧。不过就算再开心,也得低调点别张扬,千万不能让地底的恶魔知道这件事。」 奈露莉靠着她娇小的身体奋力抱起六堂课分量的课本、笔记还有各种资料,字典则交由娜娜伊拿着,主仆俩动作轻快地并肩走出教室。 正值雨夜,被我们这些八高学生称为「塔之森」的校舍群落每栋都有十二层楼高,而那高耸的建筑物顶端全都隐蔽在漆黑的乌云之间,看起来就像是支撑起整片夜空的巨大梁柱。用来替代星辰的学生单人房灯光无论数量或亮度都还是与真正的星空差了一大截。隔着双层玻璃窗流泻的光芒映照出雨水的轨迹。若有一棵高耸直达明月的大树,从树梢飘落的叶片看起来也会是这种感觉吧。 从第十宿舍塔最顶层一路下到地面的一年十一班男生——通称「淋得全身湿答答美少年boys」的成员正敏捷地闪避从破了个大洞的遮雨棚以杀人之势倾泄而下的雨水,往同班女同学们所在的第二宿舍塔一直线突击前进。 「好久没去女生宿舍了耶。」 亥金开口。他把雨衣的帽兜往前拉了拉,以防眼镜镜片沾上雨水。 走在他身旁的萨嘉大人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以他是个猪哥男又很有男子气概这两点来说,就算他在地底下挖条隧道通往女生宿舍,或是女孩们挖条地下隧道去找他幽会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从学生防卫队手中分到的白色雨披下,捧着满手奈露莉喜欢的零食(相当于七十大币),就是这种持续不断的桃花运投资才让他得以过上充实又美好的人生。 另一方面,我则想趁这机会把在参加农艺队活动时沾满泥巴的长靴洗一洗,所以特地跳进萨嘉大人和亥金都避开的水洼里踢起水花,不知为何心情就这么晦起来了,难怪我没异性缘。 「就算是奈露莉,过上这种大雨也没办法在野外活动吧。」 似乎相当赞同我的说法,淘气的风儿一股脑地吹掀了我的雨衣帽兜。 相对于撇尿、相扑、bbq烤肉等等直接连系到与人类本能相关的行为,奈露莉和她的部下都是喜欢跑到野外解决的蛮荒人种。 第二宿舍塔的一楼大厅,负责监视学生出入情况的女宿舍塔委员与十一班男子四天王的最后一名成员——瓦吉·沃吉兹正并肩坐在一起。平时不是堆着管理名册就是遗失物品的棕色木头柜台上,今天却亲昵地摆着两只玻璃杯和下酒小菜盘,看起来就像什么小酒吧似的,实在是太犯规了!人家我可是独自在风雨中想尽办法要多招点桃花,却不得其门而入耶! 「唷,你们总算来了,先在这里登记一下。」 瓦吉摊开一个类似卷轴的东西,催促我们快点签名。我稍微瞄了一下,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不少宾客的名字。看来秋季的漫漫长夜,大家在宿舍塔里都过得很闲啊。 我假装把瓦吉的耳饰错看着羽毛笔,用力拽了他一把,「那啦——」瓦吉惊叫一声,拍掉我作乱的手。 他和娜娜伊一样,都是伴随着奈露莉从夏立克王国远道而来的佣仆学生。侍奉王女的他,左耳也依照王国的传统被割下。真是有够野蛮的风俗。 ……不过先等一下喔。如果他们至今依然是维持着那种野蛮风俗的民族,那割耳仪式的激烈程度说不定已经快违反某些既定条例了。 像是把奈露莉的什么给割了或剃了,而且还把那模样拍摄下来之类的—— 这种壮观的情色场面,说什么我也不能错过啊!斜眼瞥了傻呼呼留下自己真实姓名的同班同学一眼,我只签了一个「x」,便转身爬上楼梯。 第二宿舍塔从二楼到十二楼每层各有四间单人房,住的全是女生,对我们这些男生来说根本就是充满诱惑的小恶魔系天堂,但我却视若无睹地快步通过了。 我没事找那些堕落的人民干么呢。 为了与「没穿衣&没长毛」的天使见上一面,我正张开名为勇气的羽翼,努力往天使所在的高度飞去。 正当我想一溜烟钻进位于十一楼的奈露莉房间时,却被娜娜伊逮住,还被迫脱掉长靴。仔细一看,她为了除魔而涂得黑漆漆的歌舞伎式眼妆都被泪水糊得乱七八糟了。 「发生什么事了?」 经我这么一问…… 「看到殿下成为如此优秀的大人……就让我忍不住想起那个小小的殿下……」 泪流满面的她,声音也跟着荒腔走板。 就算现在也还是小小的奈露莉同样哭哭啼啼,抬起宽大的民族服饰衣袖抹去不断滴落的泪水。在房间的正中央,也就是床铺与书桌之间的狭窄空间,她正与三位学长面对面坐着。 其中一人开口朗诵着类似贡品清单的东西。 那些了不起的大人物或许对这种行事做法有着共通的认知吧。毕竟我们所就读的这所高中.可是聚集了联邦同盟国的王公贵族与其关系者的特殊学校。 但我只是本地的一般市民,并不具备那方面的「常识」。所以才会两手空空前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 念完清单的学长将那东西递给了奈露莉。接过后,奈露莉将手抵在地面上深深垂下头行礼。 「为了不令王位继承者之名蒙羞,往后我也会更加努力,还请各位不吝惜指导与鞭策。」 三位学长回敬一礼后,准备起身离去。 这时娜娜伊走上前,将原本大概有幼牛大小的巨型面包切片捧起。 「请为我们殿下献上祝福的面包吧。」 言语问,她也比划着面包边做出撕下一小块的动作。 奈露莉则闭上双眼,将嘴巴张得开开的。 这算什么?喂饵时间吗? 三位学长面面相觑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分别上前撕下一小块面包送到奈露莉的嘴边。 奈露莉大嘴一张便吞下了面包。那股活像两栖类生物要把手指连同面包一起咬掉的狠劲,吓得学长急忙缩回手。 哇喔,这类的余兴节目我超喜欢的说! 当我还是个小学生时,有一团惊奇小屋来到我们的村子表演,广告看板上写着「恐怖!会吃人的野人!」那时我还约过班上我最讨厌的家伙一起去给那家伙喂食呢(说是野人,也不过就是个毛发特别浓密的大叔)。 我一心只想快点喂食那个小小的吃面包人,虽然维持着坐姿,还是情不自禁往她的方向蹭去。 「恭喜老奈!」 我迸出一句简洁有力的祝福。 「喔喔,雷治。」 奈露莉用垂到地板的衣袖抹了抹被泪水濡湿的脸庞。 「下了这么场不凑巧的雨,我还不凑巧的住在十一楼,但你还是不计较的来了,真是令人欣慰啊。」 虽然这个「不凑巧」似乎有哪里怪怪的,但更令我无法不去在意的是她身上那套民族服饰。 我心想,简直就是大奈露莉呀。 在大话剧祭上,她所饰演的大奈露莉——也就是初代奈露莉的模样至今依然让我记忆犹新。为了扮 演憧憬的祖先一角,奈露莉相当努力也投入许多精神,真的好可爱。而且不知为何最后我竟然在舞台上向她求婚了。回想起那一夜的点点滴滴,胸口彷佛也燃起小小的火光,让心房感到一阵温暖。 话说回来,这件衣服该怎么脱才好啊?不是啦,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一站在创作者的立场,无论如何就是会想以这种方式把每件事都分析透彻嘛。这算是创作者的职业通病吧。 我先用「就像我妈一样」之类甜腻得要命的赞美词向遵循传统的奈露莉大肆美言一番,接着对捧着面包的娜娜伊招了招手。 「我也可以做一下那个吗?」 「当然。」 娜娜伊把面包递到我面前,「这么一来,你也会得到福泽庇佑的。」 奈露莉早已摆好姿势,对着我张开嘴。 我将手伸向面包,表面像是以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了面包,但其实其他几根手指正在面包的另一面伺机而动。 看起来好像只撕下一小块,但看准时机我的手腕立刻一转、再一勾!把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当成铁锹狠狠挖下一块拳头大的面包。在我故乡的村子里,这可是被称作「神之手」而让村民们恐惧不已的野蛮必杀技。 奈露莉依然闭着双眼,咬住了我递出的面包,但出乎意料的大小却杀她个措手不及,因而发出「呣咕咕」的嘟囔声。跟在面对学长时不同,她的嘴巴虽然还在进食,这场演出却怎么也没办法画下完美的句点。 仔细想想,面包的分量已经少了那么多,可见她应该塞了不少进肚子里吧?该不会她其实早就已经饱了? 这种野兽派的斗士若是失去饥饿感,就只是个粗暴胡来的选手罢了,奈露莉似乎也是那种类型。 她会不会直接从轻量级战线退隐呢? 就在我持续关注状况的同时,她也以塞了满嘴面包的模样睁开双眼,「呣哈——」的嚷了一声,转身钻进娜娜伊的怀里。 她努力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看着我手里拿着的特大块面包—— 「你也做得太过分了吧!」 奈露莉气得大骂。 娜娜伊护着她家主子移步挡在奈露莉和我之间,同时瞄准我的头部使出过肩发球的强力钩臂拳。 哼,那么大动作的拳头怎么可能击得中嘛——也许是我不该太小看对方,因为那一记钩拳狠狠击中我的太阳穴,让我一时站不住脚一股脑地摔进奈露莉的被窝里。 「怎、怎么可能……拳头居然伸长了……」 凶器是蓬松柔软的白面包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是我老家那种烤得硬邦邦的黑面包,说不定刚才那一击就会把我的脑袋瓜劈成两半了,「人不该只靠面包过活(注1)」,真想让那些在梦里说大话的知识分子胜利组也尝尝这种恐怖的滋味。 「奈露莉,恭喜你长大成人。」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萨嘉大人和亥金走了进来。 来得正好啊,有预约的各位! 我将战后处理交由他们负责,自己暂时撤退到房门外。「你这条破破烂烂的村绳!」背后传来的叫骂声应该是来自奈露莉本人吧。 八高的塔楼无论哪一栋都既细且长。 中央为楼梯,两侧各有两间单人房是每栋宿舍塔共通的设计,除此之外就只有在多出来的狭隘空间里摆个小洗脸台罢了。 我就站在洗脸台前,盯着嵌在墙面上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如既往阴沉又缺乏魅力的脸孔。 十六岁—— 三个月前我才刚过完生日,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在本地,法律规定二十岁才算成年。我一直以为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因太过遥远而无法想像。 注1取自《新约圣经马太福音第四章第四节》,「人不该只靠面包过活,而是靠上帝所说的每一句话。」 映入视野的只有镜子上方发亮的橘黄色灯泡,和我一脸笨拙呆站着的身影。 楼下飘来女孩们美好的嘻闹喧嚷。 我咬了一口从奈露莉房里带出来的面包。实在太咸了,要是每天都得吃这种东西谁受得了啊。 2 h is for hazimete 「耶耶耶,我变成大人了。」 奈露莉意气风发地边嚷嚷边走进教室,经过一夜并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头顶上的发髻依然怪模怪样的,还是跟平时一样穿着制服,似乎也没有乳化成液体或软泥,当然更不可能长出自大狂妄的胡子。 她就跟平常一样在课桌上摆好超出必要的字典、参考资料还有预习笔记,准备上课。 如果她能端出王女殿下的气势,无礼地挑衅那个活像拿纺车针刺入学生的手指,把课堂变得沉闷让人发困的无趣老师,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也会觉得有趣多了。只可惜她算是个具有中上程度的优等生,总是认真地抄写黑板上的内容,也会积极举手发问,实在让人不甚满意。 就算将来她登基成为女王,想必不会发生扩展领土那等大事,但也不会像个昏君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百年后大概会被后人称为「平凡王」或「奈露莉·the·马马虎虎」,还有得到「说到奈露莉,我还是比较喜欢二世啦。呜哇,我还真是个狂热分子耶(笑)」之类的评价吧。 「我是个大人了,没问题的。」 于是奈露莉比平时更积极的举手回答问题,获得高正确解答率的标章一枚。 在旧共和制语的课堂上,她看错基本代名词的变化而翻错了意思。 「变成大人后,这是我第一次出包。」 奈露莉挺起胸口依然是充满自信的模样,让指出她错在哪里的茉莉老师也不禁莞尔一笑。 回顾过去,可以发现她有许多发言都透露着某种奇妙的雏鸟信仰。记得我刚抵达八高走进大厅初次遇见她时,她就说过「第一个朋友一定会是好朋友」这类的话。 就算略过让人搞不太懂的迷信心态,奈露莉对每天发生的大小事也都像第一次体验似地为了每件小事感到惊讶、愤怒与雀跃。这可能是因为她来自文化迥异的遥远国度吧,但她表现出的好奇心和偶尔有些过火的认真态度,或许都是为了想习得更多知识,好光荣返乡的向学心所驱使的。 我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甚至开始认为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转、承受的价值。我从奈露莉身上学到了这种生活方式,不得不对她感到由衷的感谢。就算这份心意始终无法传递给她。 上体育课时,奈露莉指着娜娜伊刚才以完美姿态跳过的十层跳箱,大放厥词道: 「我都已经变成大人了,就算再加两层应该也过得去吧。」 体育老师大概是把户籍挂在自由派公会里的自由派人士,只淡淡说了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便让当天的值日生瓦吉与米卡从体育馆的器材室搬来第十一层和十二层跳箱。 瓦吉堆好跳箱后走了回来。 「这种高度实在太勉强了啦。」 忧心地想劝自家主子打消念头。 瓦吉说的的确没错,十二层的跳箱堆叠起来都比奈露莉整个人还高了。 奈露莉却说: 「这是我的第一次,怎么可能会受伤。」 丢下这句话后,她大步走向助跑位置就定位。 在夏立克王国,「鬼捉人」和「捉迷藏」其实是同一种游戏。那是个周围三百六十度全是地平线的平坦国家,加上人口密度比联邦平均下来的数字还要再少个两位数,所谓的鬼捉人游戏就是只能不停地奔跑;要玩捉迷藏的话,也只能努力跑到地平线的另一端才躲得起来。 身为那个国家里的the fresh princess(活跳跳王女),奈露莉当然相当擅长跑步。 她露出猫儿狙击猎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跳箱,比起脱掉运动裤只剩一件体操小裤裤更快,踏出脚步冲向前的瞬间奈露莉已经化为一道体操小裤裤色的闪光。 「我跳!」 喊出声的同时她也跳上踏板,像颗炸弹般猛力一蹬,眨眼之间她的身体已经蹦跳到跳箱上了。 连开腿动作也做得十分完美。 照这样看来,她说不定真的能成功——这个念头才刚浮上脑海,想不到她却在快完成动作的最后阶段一屁股撞上跳箱的硬角,「那啦——」随后大叫一声摔到软垫上。 「殿下!」 「我现在就去救您!」 娜娜伊和瓦吉慌慌张张地拔腿冲到主子身边。 但奈露莉马上就爬了起来,高举双臂表示刚才的试跳还算成功。想和冲过来照顾自己的两个仆人沟通状况却以失败作收,最后只能像战舰上的炮弹般被娜娜伊和瓦吉两人抬了回来。 之后我问了她是什么感觉…… 「屁股撞上去的时候,跳箱的这一面就像某种巨大生物张大了嘴巴,所以我帮它取名为怪兽箱。」 吐出这个如梦似幻的答案后,奈露莉大喊: 「就是这样啦!」 隔着裙子揉了揉她被磕疼的屁股。 放学后的时间,我们十一班习惯在图书馆中举办旧共和制语的读书会。 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跟上课程,以预习和复习为主而开始的活动。 在大家都找到适合自己的念书方式后,夏天时读书会曾一度处于自然解体的状态。但听学长、学姊们说大学学测时至少必须读通以旧共和制语书写的基础文献,所以暑假过后我们的读书会又再度复活了。 读书会的中心人物是来自帕英联合救国的◇头冠伊=舞,以及来自本地各尼多克城的卡蜜蕾·卡米基达这一对代表我们班的资优生女子搭档。 伊=舞在四岁的生日过后就被送进补习班学习读写旧共和制语。那种教育方式在本地虽然早已废弃,但多亏了这一点,她才能俱备本地学生都望尘莫及的高知识水准。而卡蜜蕾则是拥有「明天就能在本地开业当代书」的优异水平。 说到那个卡蜜蕾,实力之强在八高自治委员会中早已传出「最接近下任委员会长之位的存在」这样的流言了。她将来的梦想就是成为中央政治委员会的一分子,领导政体联邦的行政工作。 她和我除了都是本地居民之外,还有其他的共通点。她家有五个兄弟姊妹,我则是三兄弟中的老么,而且两家的孩子全都接受了高等教育。 在我的村子里,就算是住在一起的亲戚也没有人像我一样升高中继续念书的,国中同学们在毕业后就开始帮忙家里的生计营运,倒显得离开村子的我以及哥哥们都是相当特异的存在。 我问过卡蜜蕾,是否和我一样感受过那种格格不入的被排拒感。 「热衷于孩子的教育是艾利巴人的传统。在我住的那一区,所有小孩都选择升学继续念书啊。」 她给了这样的回答。 卡蜜蕾是从位于联邦西南部——本地信托统治领地——艾利巴岛移民过来的第二代。 「搞不好你爸爸也是从艾利巴岛来的喔。」 她讥讽地对我笑了笑。 她知道我的父亲是中央政治委员。我想她应该也很清楚,对来自艾利巴的移民而言,想进委员会就职的这道窄门并不是每个人都挤得进去的。 读书会大多时候是由她们两人念出参考资料上的内容,大家再一起进行讨论。话题囊括了联邦诸国的历史、文化、自然等等各方面。 在奈露莉庆典的那一星期,我们的讨论议题就集中在这点上。 「十六岁就算成年,我想并不是太久远的习俗。随着受教育的时间拉长,成年的时间点也会被往后推迟,这是全联邦共同的一种现象。再说到夏立克,如果从人民的识字率来推算,应该连五十年都不到吧。」 卡蜜蕾翻开手边那本彷佛干涸褪色的书籍,向大家展示道。 奈露莉看着那 本书,「原来是这样啊!」还拍了下手。 「不过节庆的表现形式好像还是保留旧时的传统,极东全域仍流传着那个撕面包的仪式在。我想大概是之后到达那片土地的初代奈露莉一族将当地土着的风俗直接搬来使用了吧。」 盯着伊=舞摊开的地图,奈露莉大喊:「好准喔!」脸上扬起似乎很开心的笑容。她好像把卡蜜蕾刚才那一整段解释误解成占卜或性格诊断那一类的东西了。 但就本地居民来看,十六岁就成年实在太快了些,想不到过去还要更早…… 过去什么的,还真是厉害啊。 可是过去的人裙子应该不像现在这么短吧,而且也还没出现体操小裤裤和学生泳装这种世纪性的发明,还是有好有坏啦。 到头来,历史或许就是一道来回摆荡的猥亵波涛吧——当我的思绪在遥远的时空中得到解放时,坐在我身旁戴着▽头冠的哈紫似乎也同样耽溺于历史的浪漫中,露出一脸祥和慈蔼的表情。 她和伊=舞一样来自帕英联合救国。相较于伊=舞的家族是拥有大批地下资源的富贵人家,▽家族则是代代担任政府要职的政治世家,所以她理当也和伊=舞一样受过严格的教育才对…… 「既然已经成年,奈露莉也能做那个了呢。」 ▽用亲昵的口吻这么一说,奈露莉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因为成年了,不管是这种事或那种事都能随心所欲去做了。」 「好好喔。第一次的那个,是初体验呢。」 说着说着,「就算没直接点破,大家也都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还意有所指地对我眨了下眼。 你这家伙真的是吼~根本就是比hentai(变态)的歌声传摇得更远更响亮的和平钟声嘛。害我都不晓得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没错,第一次最棒。因为夏立克的地理环境很严峻,不管是狩猎、采集、交易、邂逅,种种局面可能此生仅有一回。所谓的人生啊,就是在无法回头的荒野里唯一的一条单行道啊。」 即奈露莉。 人生(笑)。 「就是说啊,那个真的是吼~」 像在品尝着其风流韵味般,▽轻轻吁了一口气。 「嗯~那个是哪个啊?」 米卡·米凯基对自己的好奇心还真是诚实。她是萨嘉大人同父异母的妹妹。 妹妹是同学。而且很可爱。本人又是帅哥。 究竟得把灵魂卖给哪家的恶魔才能脱胎换骨变成萨嘉大人这样的人类呢? 再加上他还有个妻子。一年十一班的秀娜·修努卡。 妻子是女高中生(同班同学)。同样也是个美人。 我知道不能用本地的常识看待来自麦尔曼基王国的他们,但该怎么说呢……总之曾有一度我实在是羡慕到不行,甚至认真考虑过要和萨嘉大人结婚。如果那时我真的将计划付诸实行……唔,可能会过得很开心也不一定。 我很喜欢他们那种把彼此放在心上,却又不经意表现出的温柔。 就在秀娜·修努卡站在嫂嫂的立场…… 「会是什么呢!」 以四两拨千金的方式回应了米卡,米凯基的问题时—— 「那个是se吧?」 忽然有谁直接贯穿核心来了这么一句! 卡蜜蕾静静阖上摆在胸前的书,与▽对看一眼,「是se,对吧?」 ▽扬起甜美的微笑。 「嗯,se。」 「se?」 「se!」 「?」 「!」 最后只靠表情做出世界最短的问答,二个人默契十足地咯咯咯笑了起来。 哈紫大笑着搭上面红耳赤把头垂得低低的伊=舞肩膀,头上的○冠不住摇晃。 秀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米卡也跟着笑了,我在这一刻深切体会到女子宿舍的恐怖。 奈露莉捣住耳朵,紧抿着嘴巴不说话。 喂喂喂,小宝贝,你应该也是这个色情交响乐团(色响)的一员吧? 瓦吉学他主子一样处于失聪状态。 随便你啦。 娜娜伊则用手遮住大半张脸和没被切掉的那只耳朵,只露出戴着耳饰的那一面对着我们。 「那么,那个——」 娜娜伊努力改变从嘴里发出的声音,不想暴露了自己的身分,「各位果然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吗?都、都已经那个了吗?那个之后又是怎样的状况呢?」 卡蜜蕾把屁股下的椅子摇得吱嘎作响。 「这个嘛,我周围好像有不少人都是国一、国二时就做过了吧。」 「喂,真的假的啊?」 同样来自各尼多克城的亥金露出一副活像被追赶的急迫表情,「应该只有五中吧,我们一中可没听说过那种事。」 「那卡蜜蕾——」 娜娜伊伪装出嘶哑的音色,同时将那只鸟羽耳朵竖得高高的。 「卡蜜蕾已经是过来人了吗?」 被指名的卡蜜蕾「咚」的一声把往后倾的椅子坐回原地,端端正正地重新坐直身体。 「我?我嘛……我觉得这种事若不是真心的就没意思了。也就是说,只有肉体的关系就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对吧,索可?」 这种暧昧不明的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惹得▽发出一声怪叫。 「秀娜同学,我们什么时候能抱抱你的孙子啊~?」 「你们别这样啦~」 秀娜那张狸猫脸上浮现出有口难言的苦涩笑容,「我婆婆不是会催促那种事的人……」 「可是、有点像、耶。」 也许是话题里出现熟悉的人物而感到安心,米卡咯咯笑了起来。 「那是必须谨慎思考的问题。要是小孩子出生了,我希望他能像我一样立刻即位。但这么一来,如果想成为他的后盾,我势必得爬到更高的地位才行。我当然想快点有小孩,但孩子要是来得太快也很困扰,总之生孩子就是一件大难题呀。」 作为我们十一班最后的良知,萨嘉大人就跟平时一样无比认真地表达他的看法。 原来如此,只要表现出利弊关系都很了解的态度,就能伪装成有过经验的样子吧。 我忽然想起那颗被遗忘在鞋箱里的螳螂蛋,由于环境太温暖而孵化出一堆小生命,搞得家里鸡犬不宁的那段恐怖回忆,于是刻意在脸上挤出呜呵呵……的表情想藉此表达心中的无限感慨。 「没做过是有哪里不对吗!」 ○搂着伊=舞的肩膀提出质疑,「伊=舞~伊=舞~」边嚷嚷着边把脸埋进伊=舞的肩窝。 「咦?……我、我觉得那不是可以在人前讨论的话题啦。」 我百分之百同意用细不可闻的音量说出这句话的伊=舞! 答不出yes或no的,不是以世界为名的大哉问吗?只有第一次才是人生,这种想法未免太、无、趣、了! 好,话题要是转到我身上就这样回答——但我等了又等,女生们的色色矛尖却转向奈露莉戳了又戳。 「喂喂喂,奈露莉~到底是怎样啦!」 挥开缠着自己不放的卡蜜蕾,奈露莉躲进娜娜伊怀里。 「快点说嘛——说出来就会轻松多了——」 「让你的身心都老实一点吧——」 连▽和○都开始穷追猛打,奈露莉只能不断摇头。 「不知道!我不知道啦!」 「奈露莉真是可爱。」卡蜜蕾说着,伸手摸了摸奈露莉的头。 「答不出yes或no的,不是以世界为 名的大哉问吗?只有第一次才是人生,这种想法未免太、无、趣、了!」 糟糕!能够震住场面的决定性台词居然在这种时候爆发了! 虽然我觉得这句台词不能说完全不符合状况,奈露莉还是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把表面稍嫌粗糙的橡皮擦朝我扔来。 「在殿下面前,我、我才没办法说那种事呢!」 瓦吉大喊。 但根本没人在乎他。 我可不会给你那张自以为是的嘴唇印下晚安吻喔,这么一来你还睡得着吗? 关于「初体验」的争论愈演愈烈,我们成了附近其他同学的困扰,图书委员还对我们发了一顿脾气。 十二名同班同学中,完全不需怀疑有过经验的就只有早已经是夫妻关系的萨嘉大人和秀娜,剩下的其他人都处于不确定的灰色地带,我则是完全的纯白。 入浴前先把衣服熨烫好已经成了习惯。 洗衣房和浴场并建在塔之森的东南方,位于第三宿舍塔和运动场之间。洗衣服这档事虽然是各宿舍采轮班制,但衬衫的熨烫就是个人自己负责了。不管是丢在木桶里搓揉清洗,还是把洗好的衣服挂起来晾晒,只要有耐心不管是谁都能办得到,可是一提到熨衣服,技巧好坏立见真章。 萨嘉大人最擅长的是用立体熨斗将领口部分熨得漂亮笔挺。瓦吉的熨烫功夫也算了得。 相较之下,我就显得笨手笨脚了。老实说,每次碰到热烫的熨斗,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会被烫伤。 用来加热熨斗的是澡堂的炉子。先在烧过的石头土加热到熨斗发出吱吱响声,再用布把铁块的部位包缠个几圈。 洗衣房热到最高点的时候,温度甚至比温室还高。夏天还会发生热到汗水狂喷,一滴接一滴落在衬衫上的情况。 女孩们的黄色对谈听得我面红耳赤,我一边熨衣服,一边把空闲的另一只手当成扇子往脸上猛擂。 在我还磨磨蹭蹭的时候,瓦吉已经熨完衣服,漂漂亮亮地一件件摺好了。 「好耶——!我们快点去洗澡吧!」 瓦吉非常喜欢洗澡。 夏立克王国没有入浴的习惯。因为雨量稀少,水源十分珍贵。有时候甚至还得用一杯水来擦洗全身,完全是挑战洗澡的极限啊。 「等回到故乡后,我一定要在家里盖一间本地式的浴室。」 这句话都快变成瓦吉的口头禅了。 在更衣间脱下衣服,我们将毛巾缠在腰部和头上。瓦吉戴着奈露莉所织的毛线帽。奈露莉身为王女,却很擅于编织。 一打开通往澡堂的门,立刻就被惊人的热气围绕。以松木材质建造的地板和墙壁飘散出有些刺鼻的香气,带给方才呼吸过干燥空气的鼻腔更大的刺激。 三面墙壁分成上下两层的棚架式座位。上层的热度是连呼吸都会感到困难的等级。要是把头露出来完全不加遮掩的话,很可能会直接昏倒。 「喂。」 坐在正对面的学生满身淋漓大汗,用下巴比了比澡堂的角落,「麻烦一下。」 瓦吉折回更衣间,提着注满水的桶子回来。 澡堂一隅的锅炉取代了谷仓状屋顶的存在,里头塞满烧得通红的石块。 瓦吉把水倒在石块上,一瞬间就化成雾白的蒸气弥漫整间澡堂。 我们爬到等待已久的上层柜位,七嘴八舌地喊着:「喔喔——」「好烫——」「受不了啦——」,边弯腰坐下。 没一会儿汗水便哗啦啦直落。往后靠坐在墙上,背部肌肤贴着光滑的木头真是太舒服了。 瓦吉用他独特的盘腿坐姿摆出像在冥想的动作。萨嘉大人伸直了背脊望着天花板。 随兴躺在一旁的亥金则拿手巾覆住整张脸。 要是在这么热的地方待太久,说不定就会变得像烤箱里的黑面包一样酥脆。二分钟差不多就是我的极限了。 一如往常,瓦吉总是最先出去的那个。剩下的三人就会来场耐力比赛,但最后几乎都是同时逃往更衣间。 我们坐在更衣间的椅子上,让身体的热度慢慢泠却下来。 喝几口补充水分的热茶,浇上一盆冷水,准备下一次的突击。 有些学长还会赤身裸体的聚众打牌。 「本地澡堂的缺点就是会让人忍不住待得很久呢。」 萨嘉大人笑着说。 来回往返于澡堂和更衣间几趟后,我们的身体也有了不输给炉灶中石块的热度,肌肤就像抹了油似地闪着水光。 这时就要用桃桦的嫩枝拍掉身体的污垢。 常青的绿叶散发出清新的森林芬芳,血液循环良好的肌肤也染上健康的红润光泽。 我突然想起奈露莉。 最讨厌色情话题的奈露莉。那样的她进到澡堂时,也会跟现在的我一样一丝不挂全身赤裸,要是拿嫩枝唰唰唰地打在那白哲柔嫩的肌肤上就会留下淡淡的红痕,她也会因快感而克制不住逸出叹息,奈露莉呀,老是拍打背后也不会更爽了,还是转过来让我看看吧……不行不行,不能在这种地方妄想那种事啦。 我赶紧弯下腰想藏起自己朝气蓬勃的小嫩枝,但还是被瓦吉发现了。 「呜哇,你是变态吗?」 「变态呀!」 「有变态!」 把大声嚷嚷的萨嘉大人和亥金用嫩枝(森林里长出来的那一根)鞭了一顿,我转身去冲了个冷水澡。 变态变态的,说什么变态嘛。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各有各的性癖好,要是随随便便把别人当成变态的话,恐怕世界上到处都是变态了。这么一来,所有变态都会跳进相对性的汪洋大海中,也就是所谓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在无限的妄想界中描绘出雷治的变态曼陀罗是很不错啦,但眼前仅隔着一道墙就是女生浴池,女孩们正热情刺激的彼此嬉闹着呢,如此现实的烦恼害得我至今依然无法顿悟。 3 那个搭着马车来了 奈露莉的那个搭着马车来了。 每当要上体育课之前,我们班的男生们就会被赶出教室。因为接下来教室就要变成女生的更衣室了,我们几个男生只能使用体育馆的器材室换衣服。并不是因为十一班的女生人数居多才特别如此,就算是男生占多数的其他班级也都这样。 那一天我们各自把装了体育服的袋子提在手上、挂在肩上,又或是甩个不停走出教室。 才刚走下教室塔的楼梯,校内广播便响起了。 二年十一班的奈露莉·多别卓尼嘉,有访客找你,请尽快到大厅来。业务联络,状况三进行中。当值的防卫队员及自治委员立刻到大厅集合。」 透过扩音器传出来的声音应该是通信委员吧,语速比平时快好多啊——我的胸口突然窜过一阵莫名的骚动。 萨嘉大人微侧着头停下脚步。 「我去看看老婆跟小妹。」 话才说完准备转身再爬上楼时,上头就传来熟悉的「那啦——」叫声! 奈露莉正以山猪迷路闯进人群中的凶猛态势从楼梯上冲下来。 瓦吉赶紧将她挡下。 「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来了!那个来了!」 奈露莉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原地蹦蹦跳跳。 「这样的话,那个……接下来的体育课是要……?」 瓦吉根本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奈露莉大概也知道这愣头愣脑的仆人还没搞懂状况,当场就爽快地把制服衬衫和校裙脱下塞到他手中,自顾自地冲下阶梯。 她早就在制服底下穿了运动服。 「发生什么事了?」 亥金将装着运动服的袋子甩到肩上,一脸茫然地问道。 「这个嘛,我也什么都……」 瓦吉用下巴夹住裙子,三两下就摺好了。 「我还是去看一下老婆跟小妹好了。」 萨嘉大人说完,准备再次拾脚跨上阶梯时,这次换娜娜伊用差点滚下来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一下子就撞飞了正往上走的萨嘉大人。 「现在是摺衣服的时候吗!」 她二话不说就把瓦吉手中的校服挥到地上。 「殿下到底怎么了?我看她好像很急的样子。」 捡起自家主子散落一地的制服,瓦吉发问。 「我也不清楚。一听完刚才的广播,她就突然……还说了什么《未来纪》之类的……」 娜娜伊喘着粗气所说的一句话,让瓦吉不禁瞠大了双眼。 「《未来纪》……?是指《大奈露莉未来纪》吗?真厉害!原来《未来纪》真的存在啊!」 呜喔,我有预感似乎马上就要上演什么超古代神秘事件罗! 「嘿,这么一来就省去找出来的工夫了。」 我用跟自己好像也有某些因缘关系的口吻喃喃出声,果然完全不被当一回事。 虽然完全不晓得那个《大奈露莉太平记》还是什么的东西究竟是何来历,但至少会比在体育馆用运动器材做体操有趣吧,所以我便跟着娜娜伊&瓦吉一同前往大厅。 八高的大厅与礼堂就在同一栋建筑物内,地处塔之森的北侧。 「《大奈露莉未来纪》是由圣君大奈露莉所着并流传下来的,算是某种预言书啦。我听说一直在集合王宫的仓库中沉睡着……还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呢。」 瓦吉死命抱着快被强风吹走的裙子,向我们解释道。 「就算如此,但让我更在意的是召集防卫队一事,『状况三』就表示情况相当危急了。」 娜娜伊这么说。 防卫队——第八高等学校学生防卫队,是由我校的有志学生自发性进行的武装课外活动。隶属于本地防卫队南部方面军的一小支队,甭说最基本的手枪了,防卫队那些人连机关枪都有。 假们虽然会在放学后和半夜轮班在校园内进行巡逻,但这种时候应该还是禀着正职的学生身分在教室里听课才对。 这所远离人烟的学校少有访客,针对这一点可以看得出防卫体制还不算完善。 沿着绕巡塔之森主要道路之一的内环路步入大厅,里头已经聚集了以奈露莉为中心围成一圈的几位人物。 其中也有我们熟悉的自治委员长和防卫队长。 比较奇特的是那个身着与奈露莉相似民族服饰的老人,和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 连结正门的那扇门扉洞开着,那些持枪的防卫队员排成了一堵人墙。他们穿的不是平常见惯的野战服,而是跟一般学生没两样的学校制服,这反而更令人感到不安。 越过他们的肩头,映入视野中的是戴着耳饰的男人与女人面孔。很明显他们就是奈露莉的割耳军团。 「不管怎样,我是不可能让你们带着武器进入校园的。」 防卫队长用强硬的语气开口。 「不带武器的话,要怎么显示出仪式的雄威!」 奈露莉率先跳出来大声抗议。 「况且这种事得事先申请才行啊……」 委员长也是一脸不悦。 「我们只是沿袭传统罢了。」 壮硕男子一脸平静的出声。不过话里应该隐含着「少来碍事」的意思吧。 「查查那箱子里的东西。」 防卫队长伸手指向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捧在手上的神秘盒子。 但当在一旁待命的防卫队员将手伸向前去的时候—— 「别用你的脏手碰,该死的野人!」 窜入耳膜的是一道锐利的怒吼。 防卫队组成的人墙被轻而易举撞飞了,一个戴着单边耳饰的女生单枪匹马闯入大厅。 她穿着鲜红色的上衣和白色裤子,脚上是有着繁复刺绣的长靴,腰间还悬了把军刀。 虽然立刻有人冲上来围剿,但她激烈狂暴的抵抗让防卫队员们全都吓了一跳。 「那家伙怎么会……」 娜娜伊咂了下舌,发出低喃。 「娜娜伊,你认识吗?」 「她是芮芮芙·多别卓尼嘉,在『王之子』幼年学校和我同期的家伙。如你们所见,是个相当血气方刚的人。」 娜娜伊都这么说了,想必那个女生应该是很棘手的人物吧。正所谓行家识行家嘛。 奈露莉还在向委员长及防卫队长卯足全力争辩。 「他们是我成年后的第一组特使!无论如何都要恭迎这两个人才行!」 八高的两大巨头互观了一眼,莫可奈何地耸耸肩。 「非得现在不可吗?」 面对垂下视线的的队长…… 「就是要现在!奈露莉的现在只有现在!」 奈露莉顽强的坚持。 「知道了、知道了。」 委员长抬起手摆了摆,「同意这两位文官进入,就使用迎宾塔二楼的休息室吧。」 总算徵得同意,奈露莉感谢地向他们深深一鞠躬。 正打算带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和壮硕男子往迎宾塔移动时,奈露莉注意到我们而停下脚步。 「瓦吉,去换上你的正装到迎宾塔来,你将是《未来纪》传承仪式的见证人。」 「是、是的,遵命!」 瓦吉抱着王女殿下的制服横越大厅,往反方向的出口跑去。 奈露莉才正准备抬脚往内环路走去,身后却传来娜娜伊的叫唤。 「殿下,微臣也——」 「没你的事,赶紧去上课吧。」 奈露莉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娜娜伊咬着下唇,表情是显而易 见的不满,但—— 「谨遵您的意旨。」 她还是低着头顺从地回应。 我明白娜娜伊的感受。 从祖国跑来的家伙忽然之间就把奈露莉抢走了。 抢走了同班同学的奈露莉。 她是尊贵的王女殿下。 和她说说笑笑的友情最多只能维持短暂的片刻,我再度深刻地体悟到这个事实。 就像漫无目的走在山中小径间,一抬头才发现早已日落西山,天黑得连一步前的景色都再不复见般地,那唐突而猛烈袭来的绝望感。 和娜娜伊同期的血性女子正被防卫队拖到大厅外,但她仍不断挣扎着想逃走。娜娜伊朝他们走了过去。 「请让我和她说些话吧。」 娜娜伊的这句话,让互相推挤的一群人全抬起头。 认出娜娜伊的血性女子不再抵抗。 「是你认识的人吗?」 娜娜伊对防卫队员点点头,他们便松开了对血性女子的桎梏。 「这家伙身上带着武器,要说话就到外面去说。」 被释放的血性女子脸上浮现轻蔑的笑容,把那几个防卫队员看了个遍,拉直了凌乱的衣服。 我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走出校园大门。 外面的世界! 终于能到外面去啦! 虽说进入校园的检查十分严格,但申请外出许可夏是公认的难上加难,现在就能出去了! 终于能用力吸进一大口俗世的空气! 抬头看看天空。 这清澄无比的一片蔚蓝。 我不由得出声大喊:「自由啦!」 当我考虑着是不是该直接逃亡到南国海岸边,以钓客为对象经营间小旅馆度过余生时,忍不住往前方的人类世界偷瞥了一眼。 在校园大门内侧的半圆环型交叉枢纽上,停着三辆没有车盖的马车。每辆车上都插着无数支色彩斑斓的旗帜。如此夸张的座车要是在本地的路上跑,路过的行人看了一定都会忍不住蹙起眉头吧。 于是我将其命名为「痛马车」。 和血女孩一样穿着红白服饰的人们就像群被人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鹦哥般好奇不已地到处张望。 娜娜伊和血女孩一走出大厅便用力抱住彼此。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这家伙,过得好像挺不错的嘛。」 血女拍拍娜娜伊的背,忽然抽身往后退开,「失礼了,你现在是少尉阁下了呢。」 「跟以前一样就行了,凭你和我的交情。」 娜娜伊搂着血女的肩膀,将她带到我面前。 「雷治,这位是王国亲卫队的芮芮芙·多别卓尼嘉下士。芮芮芙,这一位是殿下和我的同学,本地居民雷治·雷基伊兹。」 我和芮芮芙握了手。 仔细一看还挺可爱的嘛。眼睛圆溜溜地,还有张可爱又讨人喜欢的脸蛋。要是少了野蛮粗暴、非法入侵及排他性极强的民族主义思想,应该会挺受男生欢迎吧。 「你是娜娜伊的朋友吗?」 她的双眼直勾勾地对我上下打量,「如果是娜娜伊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要是出了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帮忙。」 呃啊,语气听起来很亲昵,但那种超自以为是的睥睨目光是怎么回事啊! 我差点忘了。她本来就来自喜欢跟人套交情、故作亲密的民族嘛。刚认识瓦吉和奈露莉时.他们也是这样。还是别跟这种人扯上关系比较好。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马上就会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自我封闭,可今非昔比,因为萨嘉大人传授了必胜的搭讪技巧给我。遇上这种纯情的乡下小姑娘,就得在初次相遇时赢得她的芳心啊! 先来确认一下,萨嘉大人的搭讪三守则。 1第一印象就要来个强烈冲击! 2一口气缩短距离! 3持之以恒! 我像是台精密的仪器,分毫不差地进行起万人迷说词。 「总算见到你了(1)。这是获得本地永久居留权的大好机会(2)。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吧(3)。」 也许是过于完美的第一句台词给了她并非常人的印象,芮芮芙下一秒就把手搭上我的脖子,不加思索地用力勒紧。 「本地人的嘴巴是装屎啊!」 我就像被逼到死路的山鸡发出无助的「咕咕咕……」呻吟声。喉咙快要被捏爆啦。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还好娜娜伊及时把血女拉了开来,总算是捡回了我一条小命。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老是在双人搭档里扮黑脸!既然是亲卫队员就给我坚定一点好好的干!」 芮芮芙从鼻间发出一声嗤笑。 「没错没错,你这家伙总是假装帮着一些垃圾东西来套口供呢,真是了不起的演技。你好像还在殿下的戏剧演出中辄了一角嘛,比起军人更像个女演员啊,没骨气的家伙!」 原本应该是因再会而开心不已的两个女孩子,一转眼竟开敔了教人摸不着头绪的冷战模式。 不要吵架啦!虽然我常常妄想女孩们为了我争风吃醋吵个没完,但这种魔鬼女司令同志间的针锋相对真的好讨厌喔~接下来到底还会发生多恐怖的事呀? 「你们打一开始就不该在这种时间出现!殿下还得上课啊!」 娜娜伊怒斥着,芮芮乎却极为不屑地丢出一句「谁管你们啊」。 「学校什么的都无所谓。最好能搞到殿下再也无法在本地的学校继续待下去。她应该快点回到夏立克继承王位才对。」 「你这家伙,别太自以为是了。」 娜娜伊扑上去把手伸向芮芮芙的脖子。芮芮芙立刻往后退开拍掉了她的手。 「这可不是我个人的意见,多数国民都抱着跟我相同的看法。国家内外的情势正是诡谲多变的时期,为了重现强盛的夏立克王朝,我们必然需要一个新王。」 「搞清楚你的立场,下士。」 娜娜伊替对方拉直前襟,在她胸前敲了一下,「刚才的话,我就当做都没听到。」 她转身往大厅走去。这次要是再被袭击,我的小命可就难保了,于是也紧跟在娜娜伊身后。 「同学们,你们可要好好用功啊!」 芮芮芙的语气满是奚落。 娜娜伊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为了压抑怒气,过大的动作让她好几次不经意地拍动裙摆。 「她是那种没人缘的类型呢。萨嘉大人说过,受欢迎的女孩很懂得拒绝的技巧啊。」 听我这么说,娜娜伊淡淡拉起一抹笑,但马上就又恢复成那张苦涩不已的表情。 奈露莉非常兴奋。 像是恨不得能召告全天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似的。 但又因为必须遵守「传承得到《未来纪》一事不可多作着墨」的古礼,而无法向大家具体描述,一开口语速却劈哩啪啦快得要命,到头来大家根本搞不懂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夏立克王家最伟大的祖传秘宝,我不得不再次庆幸自己身上所流的神圣血脉啊。」 奈露莉边说边大嚼特嚼腌咸鱼。 什么祖传秘宝嘛。 「就连我这个见证人好像都变成神话里的登场人物了。」 瓦吉跟着附和。 什么神话啊。你是几只眼的哞迦罗啊。(注2) 可以一次塞进四百三十二名学生的餐厅十分宽敞,这里是个一不小心迷路就会被饥饿的学生们吞没,必须抱着得独自进食的觉悟才行的野生王国。 午餐时间尤其是,因为想在等一下的午休时间玩耍,进行特别活动的练习,或是第五、六节课的作业还没写完而心急如焚的关系,每个人都一心想着要快点把午餐解决。 正因如此,配膳台前方总是乱七八糟的挤作一团——特别是人气菜色和甜点出现的时候——简直就跟为了抢地下资源而战得头破血流的国际纷争没什么两样。 注2高田裕三所着漫画《三只眼》中的圣魔一族,拥有不老寿命的魔幻一族。 奈露莉的胃口很大,喜欢的东西除了甜点还有大鱼大肉(特别是他们国家里没进口的新鲜海鱼),对于沙拉或清粥这种草食系饵食则看都不看一眼,这么一个高傲的王女甚至还有投身前线加入作战的倾向。 如此一来,只耍大家一窝蜂地往前,一窝蜂地大闹一番,说不定还真能有一番作为呢?不过因为全班同学仍一窝蜂地持续进行抢粮工程,不知不觉间我们也被冠上「tigerjeet一年十一班(注3)」的封号并被众人畏惧着。 此时此刻,我们一群人正聚集在一张餐桌旁形成一个集群。 话题中心正是奈露莉刚得到的那套《未来纪》。 她那出人意表的发言和举动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至于趁着体育课暗地里进行秘密集会这点,得到的也都是很冷静的反应。 「这么说的话,那套《未来纪》不管什么事都能预言吗?」 亥金拿汤匙掬起一口芜菁奶油浓汤,随口发问。 「这是当然!」 奈露莉用力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光瓶装牛奶。 嗯哼,亥金低吟着将奶油浓汤送进嘴里。 他与班上同学围起的小圈圈隔了一点距离,似乎对我们的谈话内容没什么兴趣,只顾仰首盯着天花板,没来由地眉头深锁是他的习惯。 注3 tiger jeet singh,一九四八年生。日本摔角联盟著名的凶猛选手,有抓狂猛虎之称。 但他突然提出的质询却不偏不倚正中我们争持不下的核心,也算是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当头棒喝。 说不定他只是表面上装得没什么兴趣,但其实亥金才是最用心听班上同学说话的那个人呢。 「『什么都』是指——不光是你的未来,其他人的事也都能占卜出来吗?」 奈露莉浮现满脸笑意对亥金的问题点点头,又大口吃起了手边的冰糖炖蜜柑。 「写下了关于未来的《大奈露莉未来纪》!既然我已长大成人,就表示我已经有知晓未来的权利了!马上就会成为女王的我,一定要不设限也没有任何延滞的行使这项权利。」 「太不科学了。」 卡蜜蕾边说边把面包掰成两半。 「这么随便地下定论,你那才叫不科学吧。」 亥金将上半身往前倾,「奈露莉,那套《未来纪》里也有记载今天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吗?」 「那啦——」奈露莉低叫一声往后退开了些。还在想她是不是生气了,她却扬起笑容。 「不惜做出这种试探我的行为也想探知未来,这还真是世人的悲哀呀!」 我想问的是……她到底是吃了什么才会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啊?我忍不住直盯着奈露莉面前的大碗公。 奈露莉露出再愉悦不过的笑容,伸手拿下挂在她肩上的皮包。 以黄色皮革制成的《未来纪》专用侧背包被十几本书塞得满满的。她拿出其中一本,让我不禁想起痛马车的旗帜,《未来纪》的外观是以深黄色的布织书皮装订而成。 「娜娜伊,最后一次的新月是什么时候?」 「是四天前。」 「嗯哼……」奈露莉应了一声,随即翻开《未来纪》。 「四天前四天前……现在是十月……时间就设定在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地点是本地南部……还有大奈露莉的子孙……」 她念念有词地把书翻开又合上,合上又翻开,重复着不停翻页的动作。 看来这一本应该是索引目录吧。 感觉超不方便的。大概是被秘藏太久,都变成封闭式独立进化的状态了。 「第六卷的二百八十页!」 奈露莉翻着包包继续寻找。因为还不习惯使用方式,在抽出想要的那一本之前,总是得把其他几本都翻出来先确认一递。 「唔唔唔……上面写着『意想不到的试炼』,还有一句是『建立好国家割耳奈露莉』……这应该是给未来女王的加油讯息吧。」 说完后,她端出一副「你们自己确认一下吧」的态度,把预言的那一页高高举起。 这本《未来纪》似乎是最近才誊抄的副本,白净的纸张上墨色看来还相当新。 上头的文字是夏立克特有的歪扭字体。 「试炼……会是什么啊?有什么即将到来的试炼在等着我们吗?」 亥金满脸正经地发问。 「大概就忽然下雨之类的吧?不过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啦。」 卡蜜蕾小心翼翼地剥着蛋壳。 「哪有什么试炼啊?」 「今天很和平啊。」 「该不会是临时要考试吧?」 卡蜜蕾对亥金的发言一笑置之。 「没有没有。第五节是实验课,第六节上的是政治史啊。」 「那个德普那老师才不会临时说要考试,他可是『佛心德普那』耶。」 ○也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想一定是叫我们在做实验时要注意安全,就算只是让砂糖水结冻的实验也一样。」 秀娜一脸认真的开口。动不动就扯到告诫训话什么的,真的好想酸一句:你是大家的老妈啊! 「这个嘛,比如说突然『磅!』的一声爆炸之类的?」 「哥哥、说话、恐怖……」 「或许是谜样的有毒瓦斯外泄也说不定呢。」 「然后要是吸到那气体,不知为何男生会变成女生,女生也会变成男生的唷!」 ▽双眼发亮公开发表自己的妄想。什么「变成男生的唷!」啊。 「这么一来,变成女生的男生们就会当场尿失禁了,因为你们都不晓得夹紧的方法呀,使用的肌肉也不太一样呢。」 真是的……那种事我每天晚上都在脑海里进行模拟练习好吗!要是真的遇到那种情况,我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害羞地露出快哭哭的表情啦。谁受得了啊? 班上同学玩笑愈开愈大,奈露莉也差不多快被气死了——过往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发展模式,但眼前的她只是轻轻扬起平静安详的笑容…… 「试炼的时刻,就要来了!」 做出这番回应。 别在这种欢乐时光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啦!你这个脏兮兮小裤裤。 我才不相信什么预言。 「那就来看看这本《未来纪》有多少能耐吧……」 我一派轻松地对她的「预言」留下这句评论,捧起饭后热茶轻轻啜饮。 就如大家所预料的,在化学实验室里什么意外都没发生,顶多就是瓦吉的裤子被溶液溅到而已。 有机会出现变故的,只剩接下来的政治史课。 推开教室大门走进来的是十一班的导师,负责教授旧共和制语的茉莉老师。 「喔耶,是代课!」 瓦吉站起来大喊。 老师请假时,由代课老师过来点名然后就下课是学校的惯例。 「太棒了!」 「要做什么?」 「去餐厅吧。」 「我我我,我也要去。」 茉莉老师完全没把我们的吵 闹声放在心上,一走上讲台便翻开点名簿。 「各位同学,这节课要考试喔。」 全班同学顿时鸦雀无声。 「德普那老师因为学会的工作请假了,不过他拟了份试卷要让大家考试。如果期末考不及格的话,就会用今天考出来的分数加起来合并计算。请各位同学好好加油吧。」 茉莉老师说完后,脸上便绽开名为「八高奇迹」的灿烂笑容。 从进入第二学期开始,老师身边就有很多打着「毕业纪念册制作委员」名义的摄影小毛头出没,动不动就对着老师一阵狂拍,真是一种古怪的现象。 同是八高毕业校友的茉莉老师说: 「今年的毕业纪念册是学生们一同参与制作的纪念册呢。」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因为那些照片马上就会被洗出来,被不满一百人的「茉莉老师真心党」党员们当作圣像供奉在自己的房间里。 「特别是瓦吉和雷治,你们一定要加油喔。」 被老师这么一说…… 「是,我会努力的。」 瓦吉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答道。单纯只是因为第一学期时的政治史成绩挂在倒数一、二名的关系才会被老师特别指名啦,他还误以为是在激励我们咧,真是个傻子…… 在梦呓似的忙着把年号、大维新志士的名字重复背诵塞进脑海里的班上同学之中,预言成谶的奈露莉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望着我。 我想历史教育的存在应该要负起一些责任。 临时测验出来的结果真是悲惨透顶。 就算考试范围都是这学期所学的内容,但也……况且历史本来就不是用来学习,应该是要去创造的才对嘛……不对,还是别创造的好。要是创造出什么新东西,就有更多得背诵了。 我软弱不已地趴倒在课桌上。 身后的席位传来班上同学彼此交换答案的谈话声,同时也讨论到奈露莉的《未来纪》。 「《未来纪》……看来那东西是真货啊。」 「这不是废话吗!那可是殿下的《未来纪》耶,大奈露莉的《未来纪》就在奈露莉二世的手中啊。」 「好厉害喔。有了这个,伊=舞爸爸的球队说不定就能参加联邦冠军杯了耶。」 「我觉得还得再测试几次才行。对吧,奈露莉?」 听到卡蜜蕾这么说,奈露莉维持趴在桌上的姿势…… 「啊啊。」 淡淡应了一声。那个「啊啊」大概是「可以」的意思吧。 就算能预知到考试即将到来,也不表示就能得到好分数啊。 「哎,像恋爱占卜之类的……也办得到吗……」 伊=舞自言自语似地喃喃开口。 奈露莉又「啊啊」了一声。 这大概也是「可以」的意思吧。 她抵在桌面的脸颊因头部的重量而微微变形。一和我四目相交,也许是发现(考试成绩)同为血红的同志而感到安心,她有些想睡的扬起浅浅微笑。 我想,自己是绝不会去询问她关于未来的种种吧。 我想知道的是她的心情。 我喜欢奈露莉。 4 奈露love plus沉睡海角 「真理!便利!奈露莉!」 奈露莉高声歌颂着。 说到八高校园里拥有最多土地的,农艺队便是首屈一指的特别活动队。 一旦这么声明,一定会出现「应该是使用第一运动场的蹴球队比较多吧?」的怀疑声浪。会这么想的人,大多是犯了认为农艺队的领地只有田地与温室两处的基本认知错误所产生的误解。 以「塔之森」来说,虽然是因石塔高耸入云的模样而被冠上这样的名号,但其周围仍是被真正的树木——针叶树林所围绕覆盖,「塔之森」是森林中所空置的一片「不是森林的土地」。 农艺队的温室和农田都位于塔之森西方的「森林」之中。和森林其他部分不同的是,围绕在温室及农田四周的树木皆是由人手所栽植。埋下种子看顾这些植物长大的就是农艺队的老学长们。 过去的幼小树苗如今已分不出最初的植被,都生长成壮硕高大的树木了。为了将老学长们的丰功伟业留存在记忆中,我们把那块经由人工开垦的土地称为「林地」,与本就存在的森林作出区别。 所以以我们的角度来看,「林地」当然也包括在农艺队的领土范围内。 更进一步来说,因为我们会定期对塔之森的树木进行修剪,八高的校地可说全部部属于禁止他人进入的农艺队特别活动区域,但若是太坚持这一点,就会与其他的特别活动队产生摩擦,所以就成了一条台面下不说破的约定。 奈露莉来自战斗狩猎民族(自称),所以她对农业总抱着「是连侵略他国的胆量都缺乏的弱者才会做的事」这样的轻视态度。 至今我还是搞不懂那样的她为什么会拉着担任护卫的娜娜伊一起加入农艺队。 但在盛夏时分,当她窝在凉爽的树荫底下,望着我满身大汗拚命拔除杂草的模样…… 「农活儿或许也是种战斗啊。」却也说了这样的话。 「假使我族的战争是神速的电击战,你们的战斗就是为了守护将来收获而进行的防御战,哪边都不轻松呢。」 不管什么事都能跟打仗扯上边,她所说的话彷佛让我听见了军靴踏地的响亮步伐声。「比起那种事,你也一起来帮忙维持农田里的和平啦!」我向奈露莉提出建议,她却以讨厌触碰到土壤为由一口拒绝了。 在传统上,夏立克的人民都会尽可能地避免去碰触土壤。某个民俗学者曾经说过:对夏立克而言,土壤并非是种禁忌。所谓禁忌,原本是指俱有咒法魔力的意思,但夏立克并不认为土地里藏有什么咒术。长年来他们都不曾将心思放在土壤上。换言之,比起讨厌土壤,不如说他们是因为不了解土地而感到畏惧。解说书里还用了「简直就像旱鸭子怕水」这句话来比喻,读过那本书之后,我似乎也稍微明白了奈露莉对土壤的观感。 奈露莉种了一片葫芦田。 播种和除草虽然都是由我一手包办,但浇水、除虫,还有拿石头打麻雀都是她亲力亲为。 好不容易将成功结实的葫芦收割下来,放在耳旁摇了摇,因为里头的种子发出咚咚响声而雀跃不已,忍不住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摇晃葫芦的奈露莉真的好可爱啊! 可是为了风干果实,必须一个个仔细地用绳子绑好,再悬挂在温室的梁柱上晒乾,此举也让这栋充满透明感的殿堂呈现出一股犹如邪教集会场地的阴森气氛,我实在很想要求她针对这一点给个合理的解释。 把葫芦当成占卜师的水晶球摸啊摸的摸了好几把后,奈露莉开始诵读起《未来纪》中的引文。 「『胜负间处处惊涛骇浪,心情却已沸腾,那就多行修练吧。』接下来你的左膝会受伤,大概有十天不能行动。」 听完奈露莉的说法,二年级的学长落寞地垂下脖颈。 「心情却已沸腾……是吗——原来如此,确实就是我现在的心境没错呢。」 他是滑雪队的新队长,同时也是八高的长距离滑雪老将,是个相当有实力的选手。虽然如此——不,就因为正是如此——每当滑雪季节到来前,他的心里总会充斥着难以排解的茫然与不安。所以他才会来到温室造访奈露莉。 他相信奈露莉知晓未来的传言。 「也有些明亮的预兆喔。」 大奈露莉的代言者咚咚地敲起葫芦底部,「在夏立克的语言中,『修练』两个字带有非常积极且正面的意思。只要你肯努力,成功一定会伴随而来。所以请你相信自己,好好加油吧。」 「谢谢你,能找你谈真是太好了。」 身材魁梧壮硕的学长对娇小的奈露莉深深一鞠躬。奈露莉也以王女殿下的威严堂而皇之地接受了。 「说那些话没问题吗?你应该不懂滑雪吧?」 之后当我询问她时…… 「就算不懂滑雪,但我懂未来啊。《未来纪》里的未来是未来中的过去,既是预言也是经验啊。」奈露莉如此宣言道,透过玻璃洒落的阳光照亮了葫芦,清楚地映出表面光泽。 搞得有多了不起似的…… 「那又不是你的功劳。只是念念那本书的话,娜娜伊也能办得到吧。」 挖苦的言词管不住地从我的嘴巴冒了出来,娜娜伊正坐在奈露莉身旁一边喝茶一边翻着流行杂志。这款护卫还能领到薪水啊? 奈露莉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不小心就一头撞上悬在半空中的葫芦。接着是葫芦互相撞击发出眶啷呕啷的响声。 「这是我继承的东西!怎么可能交给其他人!连到手的权益都守不住的家伙能守得住整个国家吗!」 她还是一样,从来都不把一无所有的人当一回事,「世袭」这个字眼如果最早是出现在大奈露莉的《未来纪》中,我也不会感到讶异。 包含我在内的其他农艺队员将小麦和马铃薯这两样主要农作物收割完后,户外作业就只剩清扫林间小径上的落叶,之后就是悠悠哉哉、松松散散地窝在温室里软烂。 将番薯冷藏可增加收获量,现在已经成为主流的马铃薯促成法似乎也总算在各地农业技术场被拿来试用了。我们钻研着相关资料的手册,议论起该如何解释那些数值。围绕在这一点上讨论到腻之后,又开始一如往常的「要是有自己的庭园要怎么设计呢?(预算、气候都随意)」这种让心情大好的妄想研讨会。 每个人都各有不同的理想。分别是春厨、秋厨、热带厨、野生厨(只认同采集个体的一种立场)、大便厨(别名:有机肥料厨)等等的厨厨火箭团。 难得的是奈露莉也出席了这场农艺笨蛋首脑高峰会。看她露出一脸凝重的表情坐在那边,我实在很担心打骨子里缺乏农业素养的她会喊出「全部烧掉!」这种烧田厨(差不乡等于「门外汉」的代名词)的狂暴言论,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在一旁默默观察。 讨论告一段落时,奈露莉把吃到一半的比司吉放在盘子上站起身。 「我觉得知识果然还是得跟大家分享共有才行。」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在场的农艺队员们无不露出一脸呆滞。娜娜伊就像嗅到烟硝味的看门犬一样飞快地抬起头来。 奈露莉双眼直视着我。 「你说的没错,我似乎是把《未来纪》的存在意义跟自己的搞混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能把这份知识传达给更多人知道。」 看着奈露莉下定决心的模样,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才好。况且打一开始我就没有认同过《未来纪》的存在意义啊。 「有监于此,为了知道更加正确的未来,我想开始观察星星的动向。各位之中有了解天象的人吗?」 学长们同时歪了歪头。 「天象……?」 「 星星啊,我都没有仔细看过呢。」 独自一人坐得老远把玩木材的队长(与运动派系不同,直到毕业都不会引退)转动椅子的轮轴,朝我们这里滑来。 「我们的宿舍塔里有一个,那家伙每天晚上都盯着望远镜。」 「啊,我也见过。」 负责会计的二年级学长沙黑姆·撒汉姆基附和着,「宿舍塔的阁楼里架了一座好大的望远镜喔。」 「那个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三年级却住在最顶层,好像还把阁楼变成一个小小的天文台了。」 队长自己就是大量栽培了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物种的蘑菇和青苔的极致怪人啊,但此时此刻我也只能紧闭双眼假装不知道这件事,适当地丢出一句「真的就是有这种人呢!」当作回应。 也许是在温室待得太久了,迎面吹来的风都教人感到冰凉。 七早八早就准备御寒的奈露莉已经穿上(他们那一国)说是今年冬天会大流行的袖子超长羊毛衫。 「你穿那样不会冷吗?」 她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完全不会,本地的冬天可不只这样喔。」 我话才出口,奈露莉已经惊愕地瞠大双眼,「呼啊!」吁出一口白色雾气。 我很喜欢从塔之森走到温室,还有从温室回到宿舍塔时会经过的这条林间小径。 因为可以和奈露莉并肩走在一起。 她的视线在连绵不绝的树林间流转,偶尔被停在枝榲歇息的鸟儿吸走注意力,看着她漫不经心流露出的各种表情真的很有意思——虽然被在身后负责护卫的娜娜伊那双警戒的眼神直盯着实在很扫兴。 听从队长的建议,此刻我们正朝着化学实验室走去。 「只要能知道星星的位置,就能通往更正确的未来了吧。徙大奈露莉的时代开始,星星就是我们的指标,星星也是引导我们的兄弟啊。」 奈露莉笑呵呵地说。 「兄弟?」 奈露莉夸张的用力点点头回应我的问题。 「我们夏立克的始祖是狄特利和哈特利这对兄弟神,祂们的母亲是月亮,星辰皆是月之子。」 什么啊,创世神话吗……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谁叫她说什么兄弟变成星星,我还以为是历代君王为了争夺继承权而遭到杀害的死人亡魂之类的呢。奈露莉虽然是八个兄弟姊妹中排名倒数第二的小妹,不过她也没杀过人吧……应该没有吧。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当妹妹的肃清掉自己最喜欢的大哥哥呢。 教室塔里昏暗得教人一时间忍不住停下脚步。娜娜伊按下墙上的开关打开电灯。 我甚至不用掏出怀表来确认时间,白昼已经明显变短了。 在地底沉眠的冬天正悄悄地想攀爬到这个世界。 敲了敲位于十一楼的实验室大门。「请进。」里头传来女孩子的回应声。 实验室里只有一个女生。她正坐在实验室特有的附洗手台宽长桌旁翻阅杂志。从让人眼花撩乱的封面设计来看,她看的应该是少女流行杂志《未明》吧(顺带一提,娜娜伊是那本杂志的竞争对手《小波》的忠实读者。理由是:「因为有很多王室模特儿,很雍容华贵啊。」而我只不过是回了一句:「咦?盗贼?」就被狠狠踹了一脚)。(注4) 「你们想加入化学实验队吗?」 明明还只是秋天,眼前这个女生却穿着学校指定的外套,脖子上还围着围巾。看来应该跟奈露莉一样来自某个暖冬国度吧。 「我们想找萨法尔巴耶夫同学。」 畏寒奈露莉道出来意后,坐在桌旁的畏寒女生便朝实验准备室的方向大喊。 「天文班,有访客!」 门的另一头传来的回答是: 「我现在抽不开身。」 畏寒女生轻轻叹了口气,请我们先坐下来。 隔了一会儿,准备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虽然是个把长发扎在脑后的娘炮,但要是我也有那样的身高加上一身男子气概的话,应该也会想尝试那种发型吧。 注4王室与盗贼的日文发音相似。 「唷,让你们久等了,刚才我正在洗相片呢。」 他把卷起来的衬衫衣袖放下拉平,在面对我们的另一边落坐,「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奈露莉先自我介绍了几句,然后开始说明来意。 「——就是因为这样,为了《未来纪》,我想知道『纸鑢座』的运行轨迹。」 「纸鑢座的话,这个季节大概就位在神隐座和海蝎座之间。」 天文男边说,边拿出一张小小的星座简易图。 奈露莉倾注全神地盯着那张图表。 「我想跟你商借相关的器材好观察这个星座。」 「那要到我的宿舍塔来吗?我在阁楼里摆了一支艾瓦库公司(avvakum)制造的望远镜呢。啊,不过要每天观察的话,这样实在太不方便了……」 天文男搔了搔头,「我还有另一支没在使用的望远镜,借你用吧。直接搬去你的宿舍塔就行,虽然机型有点旧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 奈露莉对他行了一礼。 「知道怎么使用吗?」 「不,这是我的第一次。」 奇怪? 奈露莉的「第一次」用法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耶? 她装什么乖巧的小猫咪模样啊? 难道是《猫耳喵露莉》? 《猫耳喵露莉恭贺发情喵喵喵喵大喵喵》?这种装模作样的标题也挺让人倒胃口的就是…… 「这样的话,我去安装时顺便教你吧。」 天文男站起身,「你的宿舍塔是哪一栋?」 「我住在第二宿舍塔。」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把手伸向并排着一堆烧杯、烧瓶的架子,取下一只细长型的皮箱。 好、好高! 目测起来,他的身高应该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吧! 奈露莉露出一脸「好高好高,像天一样高!」的表情仰望着他。 该死的家伙,那就用速度来一较高下吧!我在念小学时曾被啄木鸟的呜叫声吸引走入深山里,但三十六个小时后就被平安护送下山了,你能打破这个纪录吗? 「我来拿吧。」 奈露莉没有祭出速度,而是直接想以力气来一决胜负。 「没问题吗?很重喔?」 把天文男递过来的箱子捧在胸前,奈露莉脚步一阵踉舱。 不、不妙!这是那家伙设的圈套啊!正当我大喊着想冲过去帮忙时,却已经慢了一步。 「看吧,还是我来拿吧。」 天文男子扬起爽朗的笑容,将装着望远镜的箱子一肩扛起。 吼唷~吼唷~混合了文科的优雅加上浑身力气不是太有魅力了吗! 瞧瞧奈露莉那家伙都露出「力大无穷啊——!」的崇拜神情盯着他看了啦…… 面对男生这样的举动,女孩子总是会怦然心动吧。 虽然娜娜伊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没什么反应,不过她本来就是个怪力女,完全不能拿来当参考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大话剧祭奈露莉所饰演的大奈露莉一角就曾经说过「我喜欢强壮的男子」这类的台词,无论古今中外,恋爱都是以力气见长的一场游戏吗? 好吧,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在这个地方痛扁天文男来获得战斗骑士勋章,好把奈露莉迷得晕头转向了。但要是真的干出这种事,别说是和奈露莉结婚了,我说不定还会被关进警察局,实在 不是个好主意。 就在我为了这件事左思右想、踌躇不决的时候,天文男和奈露莉已经走出实验室,娜娜伊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唯一留下来的畏寒女子问我:「你是来干么的?」「我不知道。」这个回答可是阔别已久完全没掺杂谎言的大实话呢。 《八高运动》通称《八动》,是校园中会不定时出刊的超级八卦报。 事实上,《八动》好像没有固定的发行人。这是毕业之后我从认识的八高校友口中听来的。 学校里有好几台影印机。听说其中就有连自治委员会都不晓得其存在的秘密影印机。尽管能印出来的份数不多,但那些秘密影印机可是具有不逊于专业印刷的水准。 《八动》就是从那种地方诞生的一种文风。若想把自己拍下的有趣照片贴在大布告栏,借用《八动》的名义是最有效且便利的手段。 从茉莉老师真心党的例子就看得出来,学校里拥有相机的学生并不在少数。总数占了四分之三的王国子民就不用说了,本地居民中也有不少有钱人。 我没买相机。在观察植物时,与其拍照记录,我更喜欢用素描的方式留下生长的轨迹。并不是想突显自我什么的。直到现在我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我并不讨厌《八动》。因为学校里的每个人都会去注意大布告栏上贴出的消息,虽说是比较偏向私人领域,但多数的「期号」还是带有耐人寻味的紧张感且不会有什么不入流的八卦——就算只是不实捏造的八卦消息。 「萨法尔巴耶夫与奈露莉两人的彻夜约会!」 想出这个标题的人还挺有品味的。单凭一张他们从第二宿舍塔走出来时被拍下的相片,就被当成极度可疑的独家报导了。 看着张贴在大布告栏上的《八动》报导,「那啦——」奈露莉以怒吼做为回应——我以为应该会是这样的后续发展…… 「想不到居然被偷拍了。」但她竟扭着身体嘟囔着抱怨,这下真的让我感到无比丧气。 「啊~被拍到了,这就是第二宿舍塔没错啊。」 ▽笑呵呵地说道。 顺带一提,文章内容写的是—— 萨法尔巴耶夫与奈露莉两人的彻夜约会 八高校园里诞生了一对热恋情侣。 以甜美外型深受女生欢迎的三年五班萨法尔巴耶夫(卡拉昆王国第六王子)与一年十一班的奈露莉·多别卓尼嘉(夏立克王国王太女)的火热约会现场被民众亲眼目击。 照片是两人从奈露莉的宿舍塔离开时所拍摄的。从他们开心交谈的样子,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那份「亲密」。 经由《八动》深入采访,萨法尔巴耶夫以「只是出借望远镜而已」做为回应,奈露莉则说两人是「会聊星座的朋友关系」。似乎是因为有共同的兴趣才促成这段良缘。 另一方面,奈露莉又以「学长与学妹的关系」来否认彼此热恋的说法。此外,她更接着表示「他(和班上同学不一样)是个成年人了」,这句话着实令人在意。 与奈露莉住在同一宿舍塔的▼同学《假名)也宣称「奈露莉最近也成年了,动不动就会提到对于大人的恋爱很憧憬。今后应该也会常常跟我们聊到那方面的事吧」。 在大话剧祭中以割耳奈露莉一角而受到瞩目的奈露莉,其实其占卜技术也颇获肯定。能得到俊美三年级学长的心,搞不好就是靠占卜才顺利成功的。对恋情感到烦恼的各位读者不妨也可以找奈露莉商量看看喔。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说这个「▼同学」该不会……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 「那天他来装望远镜时,我有稍微跟他聊一下,感觉是个很不错的人呢。」 秀娜也发表她的感想。 「哥哥、不注意的话、会被抢走。」 「嗯,这可不能大意呢。身为奈露莉的未婚夫,我的攻势得再积极一点才行了。」 这是萨嘉大人兄妹间的对话。说起来一开始的确是有这样的设定没错。不过站在萨嘉大人的立场,该担心的应该是遭到偷拍或是老婆被人睡之类的状况吧。 班上同学的热恋报导让女孩们兴奋得聒噪不已,嚷嚷着要看更多照片,奈露莉则不时拍拍裙摆,不见平时野兽似的活力充沛,然后传说中的天文男本人登场了,「真是不好意思。」「不,我才是……」在周遭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上演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世界,而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只能快步转身离开。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才好? 若有适合应对那种场面的成熟举动,我真希望能变成那样的大人。就算在成为大人之后,我依然这么想。 热恋报导的副产物就是——能知晓未来的奈露莉之名更广为人知了。 农艺室的温室因此变成迷途羔羊的聚集地。他们都是为了求得「八高之母」奈露莉的开示而来。 洁莉学姊也是那群迷途羔羊之一。 人称「八高之花」的洁莉·洁琉姆哈是个才色兼备之人。 她是舞蹈队的首席舞者,也是六月举行的大话剧祭中获得冠军的三年一班女主角,更经常以王族模特儿的身分在诸多流行杂志中亮相,是个名副其实的流行先驱。 那年秋天,她特别喜欢戴露出耳朵的毛皮帽。 在我看来,在本地的严寒气温中还露出耳朵实在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 班上女生当初也以「出现了,时尚傻瓜一代(笑)」边呵呵窃笑边远远看着,但当娜娜伊放话说要买露耳帽之后,就如同引发雪崩般,短时间内演变成「不露出耳朵还算女孩吗?」的时尚直接打击制(注5),最后就连拥有自己一套独立边境流行品味的奈露莉都发了通电报向王家御用的成衣铺要求「去掉耳罩」。 洁莉学姊来找奈露莉占卜未来的会面时间中,也未曾摘下那顶露耳帽。 娜娜伊一边编织着装饰葫芦的绳结,边以羡慕的眼神不停瞥向那头。 其他的农艺队员一听说那个洁莉学姊要过来温室,从前一天就吵吵闹闹地喧闹不已。 有人忙着擦亮温室的玻璃窗,有人负责将没在使用的植木钵整齐地堆放起来,甚至还有人开始斋戒。沙黑姆·撒汉姆基把自豪的压花裱框当成装饰,畜牧班带着平常总在森林里吃草的羊群们在温室附近溜达,牧羊犬裘姆裘姆不断狂吠,队长以要采集蘑菇为藉口逃往森林。 在我还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之际,已经被洁莉学姊的跟屁虫——薇菈·薇尔姆依逮住,被迫听她满肚子抱怨。 注5直接打击制空手道,又称全接触空手道。培养强大的打击力量与技巧,在瞬间将对手击倒,可以说是将空手道的恐怖破坏力发挥到极限的训练方式。 「我对占卜那一类的真是没办法。往后的事再怎么想也没用,反正不管到时候的自己会变成怎样,都还是得珍惜当下的每一刻啊。雷治,你不这么想吗?」 「嗯嗯,我是这么想的。」 我随口附和一声,假装自己正忙着照顾盆栽。 薇菈和我曾在大话剧祭的剧目上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差一点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她该不会还对当时那件事心怀怨恨,想趁机安一个变态咸猪手的莫须有罪名在我身上吧……我胆颤心惊地这么想着。 更糟糕的是娜娜伊就坐在一旁。她在大话剧祭的那一夜曾粗鲁地打过薇菈的小屁屁,彻底激怒了薇菈的跟屁虫们(称作洁莉学姊的跟屁虫的跟屁虫转包组织,人数还算不少)。 战场的狼少女娜娜伊和靠着洁莉学姊狐假虎威的女狐薇莅一旦发生争斗,这名为温室的四角丛林想必会化成一片血海吧。 对于正在进行的奈露莉与洁莉学 姊的谈话,薇菈表现出一副连听都不想听到的厌恶态度,不断在温室里转来转去,直到发现隐藏气息躲在角落的我,才找到了说话的对象。 「喂,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可爱喔。」 薇菈的视线落在我正在照顾的檀木钵上。 「这叫作虎目草,是产自热带的天南星科植物。」 「哇,叶片上还有斑点呢,感觉好像假的喔。」 「虎目草是很有人气的观叶植物.想要的话就送你吧。」 「咦,真的可以吗?」 彷佛出乎她的意料,薇菈微微抬高视线望向我时,我的心脏彷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为何季节更迭变迁的同时,女孩子总是会愈变愈美丽呢?小小的恋情发现(eureka)~?我大喊着从心里的浴池往下跳,露出鸡鸡在心灵大道上加足马力狂奔。 「这株虎目草是三年级的学长种在温室里养大的,正打算在毕业之前替它找个新主人呢。」听我这么一说,薇菈似乎也放下了顾虑。 「在温室外也好养吗?」 「如果是在人住的房间,活过整个冬天都不是问题。这种植物只要偶尔浇浇水就行了,既不会长虫,修剪也很轻松,我大力推荐。」 「是吗……那我就带走罗,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的。」 那张笑容实在太美好了,作为檀木钵的赠品,雷治点数翻倍送给你啦。顺带一提,雷治点数如果是在说出「雷治,我喜欢你」这句话时使用,我将会成为你的骑士,是充满魔法的点数呢。 娜娜伊动作灵巧地编着稻草,做出能让植木钵提着走的把手。 「谢谢你,娜娜伊。」 「哪里,这种小事尽管包在我身上。」 被称作宿敌的两人轻而易举地和解了。只要深爱绿色和雷治,和平就会造访这个世界唷。大家也在答案纸的空白处或问卷的附注栏里把这段话给写下来吧! 我们泡起茶,和乐融融地聊着天。 「等毕业之后,就在各尼多克城租间房子,从那里直接上大学……洁莉大人是这么对我说的。」 「挺不错的呀。」 「这是因为……」 薇菈突然压低了声音,「洁莉大人想念公立学校,却遭到家人反对。她父母还说『那样太不得体了,别那么做』,我听说是这样啦。」 「不得体?」 「是啊,因为她家是相当传统的家庭,对这种事总是特别罗唆。可是私立大学不就是新娘学校之类的吗?一点都不适合洁莉大人嘛。」 「啊啊,所以说她才会来找殿下……」 娜娜伊一出声,薇菈立刻对她便了个眼色。 「没错,她真的很烦恼啊。」 「先抛开奈露莉的胡说八道不谈,只有女孩子的空间还真是不错呢。男生想必是被禁止进入的吧?」 「当然罗。」 「我也是,只要能跟殿下在一起,我也想进大学继续念书。」 「那就来跟我们一起住嘛。我打算在郊外借间大房子,只让女孩子入住。每人都取一个秘密的名字,在宅邸里就用那个彼此称呼。每间房都用喜欢的花命名,壁纸也要跟花名搭配才行。忧天时,就在庭院里跳舞跟演戏,冬天就待在室内弹奏乐器,为那些死去的诗人们朗诵情书。」 「这样的话,庭院也得下工夫整理才行。得种一些符合那座宅邸气质的花草才行——譬如带刺的植物,还因此得到『野蔷薇庄园』的别名……怎么样?」 「雷治,那真是太棒了!」 「像信件什么的,就算不写无趣的巷弄号码也寄得到。只要写『野蔷薇庄园』就行了,『各尼多克城野蔷薇庄园,薇菈·薇尔姆依小姐亲启』——」 「啊啊,太棒了,雷治。我会将你当成特别的宾客,招待你一起来参加茶会的,可是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喔,因为野蔷薇庄园只存在于宁静之中呀。」 我们催下少女发动机的油门,将细节一一串起的坚固妄想宏扬得无穷无尽。 当洁莉学姊听完奈露莉的建言之后,我们终于也得面对别离的时刻。薇菈一手提着植木钵。 「请多保重,爱的亡命之徒(=我),遗忘的猎人(=娜娜伊)……」 「请多保重。」 「请多保重。」 双眼闪动着灿烂光辉的我们对彼此互道珍重,一旁的洁莉学姊和奈露莉露出了「这些家伙搞什么啊?」的困惑神情不解地看着我们。 5 淫兽 大概全都是我不对吧。 在温室的事也是如此。都是因为我没考虑到别人的心情,总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漏洞百出—— 没错,一切都是我不好。 若不用这种想法来麻醉自己,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承受这样的事件。 「看哪,世上还有这么多不明白未来的人呢。」 奈露莉出现在早晨的餐厅时,一开口就自以为是地大放厥词。 但她的追随者却以「原来如此」、「一大清早就独具慧眼呢」之类的屁话对她阿谀奉承。就是因为有这些可怜之国的人们,奈露莉才会越来越嚣张。 不凑巧的是,在配膳台前与奈露莉不期而遇的洁莉学姊…… 「关于昨天的事,我回去又仔细想了一递——」以《未来纪》爱用者的身分凑上去跟奈露莉靠在一起,这无非是最棒的活广告,周围学生们的目光立刻就聚焦在奈露莉身上。 渴望受到瞩目的奈露莉夸耀似地环顾四周一圈后,才慢条斯理打开了装着《未来纪》的皮箱。 她真的很想得到大家的关注呢,我心想。 不可能所有人都相信奈露莉胡诌的未来云云。随随便便做出的预言,最后或许会来招来怨恨也说不定——不管预言最后是成真,亦或落空。 所以我尽可能把那些疑虑简短地(在奈露莉吃光早餐的所需时间内)告诉她。 奈露莉听完后呆愣了一会儿,随即发出那啦——哈哈哈的大笑声。 「你说什么呢,雷治,雷基伊兹。难道你的家族只出产笨蛋吗?你只交到一群笨蛋朋友吗?你是在只有笨蛋居住的土地上长大的吗?还是说你其实是被身上有斑点的野兽挑唆啦?」 就算没办法一一理解她话里所想表达的意思,却也能从她气势凌人的口吻中听出隐含的恶意。 「我根本就不相信你做的占卜。」 「那不是占卜!是《未来纪》!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奈露莉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班上同学们的餐具被震得一晃。 「才不可能有那种事。」 我边说边躲到瓦吉身后。奈露莉怒火攻心,气到五脏六腑都快冒烟似地暴跳如雷。 「那我就告诉你未来,你好好体悟吧!奈露莉更胜理论!」 她拿出《未来纪》,用狐狸掘洞的动作翻起书页。 在加入天文学的知识后,搜寻的手续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要探索出我的「未来」似乎还得花上不少时间。在她不断往桌面上堆起一本又一本的书时,我也慢条斯理享用了早晨的第一餐。 班上同学都习以为常了,我和奈露莉的争执完全被当成背景音乐,他们仍自顾自地聊着天气之类的日常话题。 「果然!雷治要有坏兆头了!」 奈露莉扬起拿下割耳奈露莉项上人头的得意神情,将《未来纪》高高举起,「『他将玷污不知肮脏为何物的无邪少女』。喔喔,好恐怖好恐怖,坐在那里的不正是个淫乱的禽兽吗!各位淑女可得当心了。」 等、等一下啦!先不提「淫乱」什么的,我才不是「禽兽」咧!我可是用两只脚步行还能站得直挺挺的唷!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那个……反正整句话听起来都很有问题,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啦。 「雷治,你……」 萨嘉大人用彷佛看到什么脏东西的眼神看着我。 「喂,别这样啦。」 「啊哈哈哈哈,雷治,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卡蜜蕾捧着肚子爆出笑声。 被她嘲笑就算了。我们两个都是在本地长大的,本来就不会相信《未来纪》那种超自然的事。 问题在于——有人已经相信了,就是那些容易相信怪力乱神的王国子民们。 「雷治、要、干么?」像米卡就正经八百地向她的嫂嫂提问。要是那么想知道的话,就请你把这颗名为我的果实吃下肚吧。没错,慢慢地放到嘴里…… 最糟糕的是奈露莉喊得太大声了,雷治是个坏人的说法早已迅速地流传到其他班级。 「雷治不是都会画一些很写实的画吗?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把我们洗澡的画面用心灵念写(注6)的方式——」 「『少女』有没有可能是指少女系的男生呢?也就是雷治用他的肉鞭在一无所知的懵懂美少年柔嫩肌肤上——」 ○与▽交换着彼此的意见。在「原来还有这一招啊!」或「感觉很不错呢!」的想法浮上脑海之前,我强烈希望能先判定我是无罪的立场。 「还有『十一』这个关键字!这就是纠缠着雷治的禽兽数字!」 奈露莉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嚷嚷着,这下餐厅里全骚动起来了。 「是指十一班的某人会遇害吗?」 「二年十一班跟三年十一班也会有危险吗?」 注6即为thoughtography或nensha,一种灵异现象。光靠意念便能在相纸或底片上反应出自己心中所想的影像或画面。 「或许是十一个人喔。」 「十一遍?」 「十一个小时接连不断的……」 搞得好像已经确定我真的做了什么似的。 「殿下,我有话说——」 瓦吉对他家主子咬起耳朵,「雷治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作为他的好朋友,臣可以保证这一点。」 「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奈露莉蓦地凑上前。 「你是在怀疑我这个王太女、怀疑绝不会出错的完美血统、怀疑大奈露莉的《未来纪》吗!」 在超近距离下遭到威吓的瓦吉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殿下,微臣也——」 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奈露莉迅速转头。 「娜娜伊,你也是吗!」 娜娜伊和瓦吉不一样,她可不会输给小王女施予的压迫。 「殿下,如果《未来纪》是这么记述的话,为什么不查查有什么可以避免的方法呢?《未来纪》应该是为了除灾避险而使用的吧?」 喔喔,我的心灵之友啊!要送给娜娜伊同学的小礼物是能空手参加「围绕雷治的傍晚」的特别权利唷。有时候把「空手」误会成某种略语也不是没可能啦!(注7) 奈露莉短暂思索后,脸上又换了一种表情。 「《未来纪》的记述是无法被颠覆的……倒是怪了,你为什么要为雷治说话?昨天在温室时,你们到底聊了什么?我都已经翻开《未来纪》了你却没靠过来,还跟雷治、薇菈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 「我们只是……随便聊个畿句而已。」 「骗人!骗人!别想瞒过我的眼睛!」 奈露莉大喊:「不敬!不忠!不毛!」气呼呼地鼓着脸颊走出餐厅。 「不会有事吧?我觉得好像有点恐怖耶。」 瓦吉脸上爬满不安。 「到时候就知道了……到时候。」 我故意压低音调,用有些抑郁的语气这么说。 「那种讲话方式好讨厌喔。」 耳边传来这样的低语。 注7原文「手ブラ」是指空手而来,而ブラ也指胸罩(bra),因此手ブラ同时有模特儿以手遮住乳房的含意。 洗衣小屋里虽然拥挤又热得要命,但我总算能稍稍喘口气。 奈露莉为我做出的大预言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这段日子我始终被全校女生贴上罪犯预备军大元帅的标签。走在路上时,前方的女生一注意到我就会加快脚步跑开;去图书馆借书时,负责柜台的女图书委员会马上跟表情严肃的男生交班,其他 还有很多令人厌烦的恶作剧,接二连三地令我觉得好受伤。 虽然班上的女生还是一如往常地跟我相处,但我也不晓得她们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后为了寻求心灵的平静,我只能混在充满男生的空间里。自从奈露莉做了那样的预言之后,虽然有些地方改变了,但男生们并没有因此刻意避开我。也许还真的会有我偏爱的少女系蓬松卷发男孩转学到八高来,我最近天天都把时间花在同志社交活动上。 聚集了第十宿舍塔学生们的洗衣小屋对我而言是举办庆典的一方天地。把洗好的衬衫一件件从篮子里拿出来摊平在烫衣板上,加热过的熨斗是从澡堂拿过来的。空气中充满男孩子的气味。呜喔,这正是我追求的男男新世界啊,吼唷吼唷! 「雷治,有烫衣板空出来罗。」 占到烫衣板空位的瓦吉朝我招招手,就在我准备朝他走去时,却不经意发现手上这件衬衫的胸前口袋似乎有些鼓鼓的。 哎唷,难道我塞着手帕就把衬衫拿去洗了吗?边这么想着,我边朝口袋内侧瞥了一眼。 就像在深山中间到烟硝味的强烈奇异感顿时袭卷了我的五感神经。 衬衫口袋里,塞着一团皱巴巴的淡紫色布料。 那柔和的浅淡色调与纤细的触感很明显不是我的……不,那才不是男生会有的东西。 应该是某种因缘际会才让我的衬衫长出了魔法口袋吧。若是当场公开这玩意儿,只怕会发生「变那个出来」、「变这个出来」、「让我变得受女生欢迎吧」诸如此类的混乱状况。首先必须仔细地检查出现在这个口袋中的物体才行—— 做出决定后,我假装确认起衬衫吊牌上的名字,再悄悄把那东西移到裤子口袋里—— 「我去抽根烟。」 说完便把衬衫丢向瓦吉。 外头的空气冷冽清澈。满月的光辉冰冷地映照地面。我一路走向昏暗的森林,这才「呼——」的吁出一口气。白浊的雾气转眼已消逝无踪。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布,摊了开来。 无庸置疑是条女用内裤。 不知道是想挑战什么极限,布料实在少到不行,侧边部分几乎只是条细绳。 这种东西……就算穿了也没什么意义啊。 脑海中开始架构出小裤裤名存实亡化的概念。 但足以冲垮这一切的新思想洪流正欢快地冲击着我的灵魂。 到此刻为止,我对眼前这条小裤裤抱着一喜一忧的矛盾情绪。换句话说,我的视线几乎全放在小裤裤的表面部分。 但是,当这么一条实际存在的小裤裤受控在我的掌握中时,我该做的难道不是深入地探索考察这条小裤裤,也就是直接摸向小裤裤女主人用来紧贴身体肌肤的内里那面吗? 在进展到那个阶段之前,我必须正确且切实地将小裤裤的里里外外都看仔细才行。 双手稍微施力将内裤往两旁扯开,高高举在半空中。 在盈满月光的映照下,小裤裤透出淡淡的光泽。今晚的夜色与这条淡紫色的小裤裤相当配啊。 「喂,雷治。」 我的肩膀被出其不意地拍了一下。 回过头去,瓦吉就站在我身旁,「你的衬衫我也烫……你在干么啊?」 我望向手中的小裤裤,望向明月,再望向地面上的瓦吉。 「这个嘛……就是想说,稍微观察一下月蚀啊。」 听完我的回答,瓦吉露出满脸笑容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观察月蚀啊。不过是我搞错了吗?今晚的看起来好像是没有缺角的满月啊。还有你手上的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是女生穿的内裤耶。」 「你说对了。」 我把手中的小裤裤在他面前挥了两下,「掉在那边被我捡到的。」 「原来如此,捡到内裤啊。为什么内裤会掉在那种地方呢?」 「谁知道,应该是不小心脱掉的吧。」 「原来如此,不小心啊,想必弄丢的人一定没注意吧。」 「嗯啊,正所谓女体的神秘——」 就在我打算继续这场「小裤裤脱掉脱掉理论」的时候,瓦吉突然冲上前来架住我的腋下,一把将我抬起来摔到地上。 「王八蛋!你做了什么!居然背叛我对你的信任!」 他扯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起身,然后又一次把我摔出去。 「人渣!果然真如殿下所说,你是头禽兽啦!」 我边保护手中的小裤裤边蹲下。 「等等……你先听我说……」 我狼狈的趴地上匍匐爬动,同时分析着瓦吉的战斗技巧。 掺入一些我对他们的文化认知加以推敲,那种格斗体技应该不会有地板动作才对——思及此,我立刻把自己当成乌龟般缩成一团。 「拜托!我会老实讲的,你先听我说啊!」 如我所料,瓦吉没再扑上来继续追打。 「……我知道了,那你就说说看吧。」 咯咯咯……跟本地式相扑比起来,他们的技术简直如同儿戏。 我维持着可攻可防的备战动作,向瓦吉说明了事情的始末经过。 「——也就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总之就one pants in my pocket啦,实在有够不合常理的。」 「你是说真的吗?你敢以我们的友情起誓吗?」 他接着向我要求一个毫无投资风险的保证。 「我发誓,刚才说的全都是事实。」 「嗯哼。」 瓦吉用手掌搓了搓鼻子,「确实有哪里不太对劲。女生宿舍洗好的衣物混到我们这里来,而且还进到雷治的口袋中,说是偶然也太过牵强了。」 「就是这样没错。」 我话一说完,瓦吉便扬起自得意满的笑容,摩挲着下巴。 「我懂了,这一定是某人的阴谋……」 啊,那不就是奈露莉吗——这样的想法第一时间浮上我的脑海。 那家伙原本就很不满我的态度,又很容易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爽快一点,事后只需供称「我也不晓得事情会变成这样~」以为就能悠悠哉哉继续过她的太平生活咧。具体而言,她的生存方式实在太不经大脑了。 但要是一五一十地说出我的看法,肯定会与忠心护主的瓦吉产生嫌隙,于是我只能大喊:「可恶,有种现身啊!」然后把拳头重重砸在地面上。 「这件事要是被内裤的主人发现而引起骚动的话,肯定会变得很麻烦的。」 「那该怎么办才好?」 我站起身,把手里的小裤裤裤转嫁给瓦吉。 瓦吉撑开小裤裤,大略检查一下后就塞进裤子口袋里。 「找出这条内裤的主人吧。不要偷偷摸摸的,而是正大光明地找出那个人。」 「好,那我先去素描那条内裤,你就确认一下印刷机能不能使用——」 瓦吉伸手遮断了我的发布传单策略。 「不,我有更好的方法,交给我来办吧。」 「——接着是遗失物招领通知。拾获一条女用内裤。颜色是淡紫色,相当低腰的内裤——」 萨嘉大人的声音回荡在塔之森间。虽然露出一脸「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的表情,不过只要冠上「贵族义务号」的名称,似乎就能航行到世界尽头了。 瓦吉转身望着柜台的方向。 「怎么没有人来?」 亥金从柜台里采出身,只留下一缕微弱光线的大厅没有半个人经过。 「不会来的啦,哪有人会来呀。」 「咦~是这样吗?」 瓦吉疑惑地歪着头。 闯进大厅的通信委员柜台,利用校内广播呼喊小裤裤的主人出面认领是瓦吉的主意,于是擅于言语的萨嘉大人便成了负责发声的广播员。要是提到小裤裤出现在我的衬衫口袋里,只会让状况变得更复杂麻烦,所以决定先保留不说。 「真是奇怪,我还以为马上会有人来认领的说,毕竟这条内裤是用很高级的料子制成的呀。」 瓦吉拿起小裤裤轻柔地抚摸。 「你懂呀?」 瓦吉对萨加大人的提问点了点头。 「我阿娘的老家就是做布料批发的。我在侍奉殿下期间也接触了不少,所以大概能分得出好坏。这是来自联邦东部的超高级绢丝,缝制的手法也很别致,上下一套大约得花上二百大币吧。」 「二百……」 亥金愣愣地张大嘴,「内裤加胸罩要二百大币……我的内裤可是三个十大币啊!」 「二百大币是本地行情啦。在夏立克的话,大概半价就买得到了,由我出面的话,还能再多砍些价呢。」 「真的吗?你再说详细点。」 萨嘉大人被这个话题深深吸引住了。可能是打算买来当送给妻子的礼物吧。 我虽然也很想参与小裤裤话题,但瓦吉都刻意隐瞒我的名字了,要是忍不住茌这时候插话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奈露莉的小裤裤是好裤裤吗?——我拿起身旁的白纸写下这句话,递到瓦吉面前。 「关于这一点,能够被送进王宫里的绢丝可不是随处可见的。要说起来,大概就是极其珍贵的绢丝吧。」 「极其珍贵的绢丝?」 「没错。是从夏立克的高山峻岭所饲育的梦幻蚕茧采出的贵重之物。用那种绢丝制成的内在美,一套差不多要一千大币吧。」 「一千……?」 亥金的语气十分愤慨,「那根本就是诈欺嘛!」 「就是那么贵重的东西啦!因为完全不会输出国外,一千大币也只是参考用的价格而已。」 「那有什么方法能够买到吗?」 萨嘉大人继续追问。 「这个嘛……早点跟我说的话,应该可以在下一季拿到。总之流通量很少,一定得先预订才行。」 「那能便宜多少?」 「唔,这就要讨论一下了。在王宫里就是照商人提出的价格买卖,完全没有所谓的议价空间。不过若是我出面的话,是不会到一千大币那么夸张啦,差不多可以压到六、七百吧。」 「那还是很贵啊!」 亥金彻底展现出他身为平民老百姓的一面。 瓦吉也有些被激怒了,应声道: 「等你看过实品再来吵啦。那种滑嫩动人的手感、那种迷惑人心的光泽——完全就是至高无上的品质啊。我还觉得应该用戴宝石的心态去把那一整套内衣裤穿在身上呢。」 「就是这么回事,请有兴趣的各位淑女们——」 萨嘉大人在绝妙的时机替小裤裤话题做了完美的整合。 「与第十宿舍塔的瓦吉·沃吉兹进一步洽询罗。」 「下次我会准备一些样品的。要是被大家认为我只是在夸大其词,那就不单单是我个人的事,连夏立克王国也会因此蒙羞的。」 「我还是觉得太贵了……」 听着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我无法抑止嘴角的上扬弧度。 真不错,这可是道道地地的男孩对谈呢。 还好广播机械还维持在叫的状态。独占这么有趣的内容,我的良心可是会过意不去的。 正当我准备拿笔在纸上写出接下来的话题就束谈谈「萨嘉大人家的内裤轶闻趣事」时—— 亥金有些紧张地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好像有人来了!」 他边说边把身体探出柜台。 但又突然喊了一句:「糟糕,假装我不在这里喔!」然后钻进柜台底下。 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回荡着。 「果然,一年十一班……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们……」 不是熟悉的制服,洁莉学姊穿着隐约能看出身材曲线的单薄针织衫在一片漆黑中蓦地现身。 嘎——洁莉学姊那张樱桃似的脸庞很明显地写着「暴怒」两个字。 我惊慌失措地躲了起来。 「这是学姊的吗?来,请带回去吧。」 萨嘉大人一脸爽朗的递出小裤裤,洁莉学姊粗暴地一抄手夺了过去。 「不是我的!」 此时薇菈哭哭啼啼地跟在洁莉学姊身后走进大厅。她接过小裤裤,紧紧攥在自己的双手中。 「我受够了,我再也活不下去了。」 洁莉学姊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为薇菈拭去满脸怨慰的眼泪。 「啊啊,真是可怜啊……」 「人家的小裤裤被男生用好淫秽的眼神盯着,用好淫秽的手摸过,又被好淫秽地这样那样做了……啊啊啊啊……」 薇菈已经完全茫然失措了。 「哎呀,好在是被我们捡到呢,能这么快找到实在是——」 洁莉学姊睨视着试图搭腔的瓦吉。 「『这么快』……?我们已经整整找了三天耶?」 「咦……」 瓦吉顿失言语,和萨嘉大人面面相觑。 「已经够了,洁莉大人我们回去吧。」 「不行,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居然聚在一起想让一个弱女子难堪……」 洁莉学姊夹带着汹涌的怒火,一副就快把柜台桌角给拆下来的恐怖气势。以坚硬的木头制成的柜台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破坏,但如果是八高的全民偶像·洁莉学姊,她的那些狂热粉丝说不定会在下一秒冲进来大肆破坏,把柜台拆得片甲不留,光是想像都够吓人了。 学姊完全活用靠跳舞锻链出来的过人跳跃力,一个纵身便跳上柜台。 躲在底下的亥金吓得发出惨叫,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 「不是这样的,学姊!我会乖乖说出实情的!」 洁莉学姊露出实力派人气女演员的视线紧盯着眼下这名狼狈不堪的蠢蛋。 「实情?」 「是的,其实是——」 亥金搓着双手,将我拿到小裤裤的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全说了出来。 「——就是这么回事,一切都源头都来自于雷治啦。」 这、这个死家伙……居然因为受到美色迷惑,就把我给卖了……这种时候比起爱情,不是应该选择站在友情这边才对吗? 看来也只能痛下觉悟了!就让我鼓起勇气来使已然袭来的台风转向吧! 「喔呵呵呵呵,既然已经露馅,那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边出声边像个大魔王般从藏身的柜子后头走出来——但话才说到「也没有其他办」时,就被柜台上迎面飞来的洁莉学姊百战百胜脚无情地踢中,我发出「思布拉希卡(注8)」的哀号声直接被往后踹飞,麦克风也被震得掉到地上,同时传送出充满魄力的十三局频波道立体环绕破坏音响回荡整座校园。 「你这个变态!大变态!」 跨坐在倒地不起的我身上,学姊使劲地掐住我的脖子。 痛苦的哀号声不断从我的嘴角逸出。我努力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出「去房间」三个字,但她似乎不打算把我带到别的房间再继续这场游戏。 就在我已经处于半失神状态,魂魄也要脱离身体时,瓦吉总算冲上前来拉开洁莉学姊。 「太过分了,人 家还以为雷治是个可爱的学弟啊……」 薇菈鼻水直流地嘤嘤啜泣。 「这个小偷!看我杀了你!」 洁莉学姊挥开上前制止的瓦吉和亥金,又打算继续向我发动攻击。 只要说出「是我偷的」这句话,这场闹剧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至少这么一来,洁莉学姊和薇菈的不满就能告一段落了。 真正的犯人和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都无所谓,为什么非得为了那些事大动干戈不可呢? 注8《cheburashka》,俄罗斯的著名动画,主角是只大耳猴。 将个人的价值观远远抛在脑后,与无限环绕的合唱曲融为一体,我开始低吟起无常之歌。方才与死亡擦身而过之际,我已经从云云众生最后的归依之处——宇宙生命那里收到了邀请函。 ——人类呀,请接受我吧。 当我独直于世开始自暴自弃时,在某种意义上是奈露莉拯救了这样的我。 「你看看你看看!」 令人憎恨的喧闹声响彻了大厅。柜台的另一头,有颗特别的发髻忽隐忽现。 「雷治做了!雷治做了!雷治就是淫乱的夜之猛兽!」 可恶,是在高兴什么啦?与预言如出一辙是有那么值得开心吗……算了,想必应该很开心吧。真是恭喜你了。这不是太好了吗?现在就来猜猜接下来我会做出什么淫乱的复仇企划吧。 「雷治,你怎么会……」 走进柜台内侧的娜娜伊脸上写满悲感。 「这是误会啦,雷治什么都没做。」 瓦吉为我出声辩护。 「绝对是这家伙搞的啦!」 洁莉学姊又重振旗鼓地朝我逼近。必须出动瓦吉、亥金还有萨嘉大人,再加上娜娜伊才好不容易挡下她的攻势。 真的差点就要被杀了。那些说战斗美少女怎样怎样的家伙最好也能亲身感受一下我的遭遇,要不直接去死一死也行啦。 「雷治,罗咿罗——咿!罗咿罗——咿!」 ▽在柜台另一边发出听不懂的异国效果音。除了她之外,似乎还聚集了一大群爱看热闹的家伙。 我站了起来,想配合▽罗咿嘎哪咿罗咿嘎哪咿的歌声边跳舞边退场,却被好几名壮硕的防卫队员团团包围,而后被压倒在地。 「有话到委员会塔再说吧。」 防卫队长对拚死抵抗的我这么说。 「为什么要抓我啊!我只是拿了一条多出来的小裤裤而已啊!总比乱脱内裤好吧!」 我忍不住回嘴,从背后按住我的男防卫队员立刻侧过头与他的同僚窃窃私语:「错不了,这家伙就是犯人。」 「事情就如《未来纪》所言,《未来纪》就是未来!」 奈露莉说出这句话后,周围的学生也报以热烈掌声。 这家伙,居然又增加了更多信徒。 「顺带一提——」 奈露莉故弄玄虚地咳了二声,「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也就是『十一』这个数字,现在就由我来向大家说明吧。」 观众又一次鼓掌。奈露莉对薇菈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薇菈学姊,三年一班,住在第三宿舍塔四号房的薇菈·薇尔姆依,要是能早点注意到的话……」 「你到底在说什么?」 薇菈困惑的看着惺惺作态假装低头沉思的奈露莉. 「你会遭到灾厄是十分明显的事。请把我现在说出来的数字相加起来。三加一加三加四……」 「……是十一啊。」 薇菈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 「你的臀围该不会是八十三公分吧?」 「咦咦……是,没有错。」 「果然哪,八加三也等于十一……」 「喔喔,这实在太恐怖了。」 薇菈无力地倚在身旁的洁莉学姊肩上。 斜瞥了眼周围发出感叹声的学生们,奈露莉的嘴角扬起奸笑。 「腰围呢?该不会是五十六公分吧?」 「没错,是五十六。错不了的,而且加起来又是十一啊。」 凑热闹的那些家伙发出一阵鼓噪。其中还有人喊着:「好细啊!」 「有那么细吗?」 洁莉学姊露出满脸狐疑的表情,但薇菈已经完全臣服于奈露莉的预言之下了。 「我真不该怀疑你的,所以才会遭受到这样的惩罚吧。」 「怀疑大奈露莉本就不可原谅,但若是大奈露莉,想必会宽容地原谅你吧。」 奈露莉挺起胸部,伸出双手拉紧《未来纪》书盒上的绳结。 「真是了不起。」 防卫队长喃喃自语地感叹着。 「不就是奈露莉大金刚jr.的算术游戏(注9)吗?」我不过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就被当成对防卫队长出言不逊,立刻被粗鲁地从地面上扯起身体,直接被拖进委员会塔。在狭小的房间里遭到询问,我把有的没的的事情全都招供了,像是闻了啦、舔了啦、刻印过还用纸包起来点火了巴啦巴啦之类的。「这家伙相当顽固啊。」委员会下达这样的判决后,我也立即得到释放。 嘴里反省似的咕哝着:「我再也不穿内裤了……」我默默回到宿舍塔。 注9《donkey kong jr.》,由任天堂发行的一款怀旧游戏。 7 雷治屋檐上的积雪 奈露莉屋檐上的积雪 用力推开被积雪压得沉甸甸的窗户,从屋檐斜面的中段探出头时,瓦吉总会「那啦——」大叫一声。就像过去他的祖先——割耳奈露莉的战俘们临上战场前自我打气的呐喊。 瓦吉用铁锹前端刮去凝结挂在窗框上方的雪霜。 「喂!在我说开始之前,不要随便乱动啦!」 扩音器传来夹带着怒气的叫骂声。 「真是对不起啊,宿舍塔委员阁下!」 瓦吉一脚踩上窗框,朝地面那头吼了回去。 他戴着奈露莉手缝的全罩式毛帽,将整张脸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对眼睛。 「呜喔——今天早上也好冷啊。」 亥金爬上梯子,跟着来到阁楼。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戴着眼镜,而是换成了有着细长开口的皮革眼罩。这是为了预防眼睛被雪地里反射的紫外线射伤的道具。开派对时果然还是需要这种神秘的角色存在啊。 「今天也是瓦吉先发吗?」 用一条看起来极有质感的灰色围巾围住口鼻的萨嘉大人也接着出现了。 「没错,先发可是男人的浪漫啊。」 瓦吉满脸笑容地玩着安全带上的金属扣环。 我们的脚下——装设在十二楼天花板上的扩音器再度传来宿舍塔委员斯裘巴的声音。 「好了,阁楼上的各位流氓,开始动作吧。第十宿舍塔报告,现在开始进行铲雪。除了想被埋在雪里或是用头撞冰柱的家伙之外,请大家暂时不要离闭宿舍塔,完毕。」 瓦吉把跟腰上的扣环绑在一起的绳索捆成一大圈,再把另一条绳索跟扣环绑在一起抛到梁柱上。 「那我先过去罗。」 将绳索挂在肩上,他看也没多看一眼或是先伸手摸索一下,直接就蹬着窗框跳到屋顶上了。 就算身上绑了一堆救生索,瓦吉这种行为实在太危险了。他原本就跟奈露莉一样有惧高症,但他同时也和奈露莉一样总想夸示自己有多勇敢。这时候的瓦吉,看在我眼中就跟一个长不大的小鬼没两样。 窗户外垂挂着三条绳子。那是瓦吉把绳索系在塔顶的金属零件上后抛下来的,阁楼里的三个人各自将绳索的扣环扣在安全带上、拉一拉,确定有扣住金属零件后,这才抓着铲子攀上屋顶。 「一面银白的世界」——这个字眼一点都不适合用来形容八高的冬天。 地面上所有东西的轮廓依然模糊不清地存在,被风雪磨蚀的石造高塔巍巍浮现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两条环状道路也被大雪覆盖,站在塔上的我们彷佛被孤伶伶地遗留于世。眼皮底下几个分散开的红点是各宿舍塔委员们所设置的「作业中」告示牌。 在四角锥型的屋顶上,我们用双脚及铁铲保持着三点平衡持续向上攀登。阵阵寒风吹来,积雪表面飘浮着点点闪动的光芒,却不如严寒时期能长时间持续灿烂。十一月的雪还太过潮湿且沉重。我将帽子的护耳拉绳绑在下巴上。 瓦吉像在参加什么竞技大赛般,将铲除的雪用力往旁边扔,再看着它们直直坠落地面。亥金三不五时会扭动一下因过于寒冷而僵直的脸部肌肉,但隔着眼罩只能看见他下半张脸的表情,实在有点不太舒服。 萨嘉大人背靠着插进雪堆的铁铲正在偷闲休息,脖子上的那条围巾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扯着,笔直地随风飘扬。 我们各自沉默地忙碌着。 这是一门精深的学问。因立足点并不稳固的关系,在劳动了那么久以为终于完成时,换来的却只有已经完成的错觉,努力的成果总是在一晚过后就被轻易推翻。 尽管如此还是得继续埋头苦干。因为屋顶若是被压垮,就表示住在最高层的我们也会随着雪崩一路被冲坠地面,那可是会出人命的事。雪崩带来的破坏力完全不是从排水管落下的水柱可比拟的。 「喂——第十宿舍塔!」 呼喊声从隔壁的第九陷隆塔膊睐,一和我们一样正忙着铲雪的学生们正用力挥着手。说是隔壁,其实也相距了五町(注11)左右,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就如蛆虫般渺小。 「你们今天还起得真早啊!」 蛆虫将铁铲扛在肩膀上,大喊着:「总算不用妈咪叫,就能自己从被窝里爬出来了吗!」 「闭上你们的狗嘴多做事啦!」 我们这边由瓦吉负责呛声回去,「你们再磨磨蹭蹭的,那座破塔可就要被积雪压扁啦!」 与相邻的宿舍塔彼此交恶是八高的传统。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学校只有王族能进入就读——「王」不过是个名号,在旧共和国的自治区内也不过只是世袭首长的那个时代,以住宿生的身分背景所引发的宿舍塔之间的对立,可是现代全然无法想像的激烈。 最名闻遐迩的莫过于以第二十六期生的「四晚连续茶会事件」为开端所引发的「八高三十年战争」。现在还流传着「第十一、十二宿舍塔航空互相残杀」和「暴力二年级剪刀敢死队」等等光从字面上看来就很触目惊心的斗争纪录。 屋顶上的对骂大战便是那段历史遗留下来的纪念,并不是存心要在口头上找人麻烦。在浓雾弥漫、视线模糊的日子或刮起暴风雪的时候,从隔壁传来的叫声总能让心里感到踏实些。 注11距离单位,一町约为一〇九公尺。 积雪大略清除完毕后,我比其他三个人早一步回到阁楼。解开身上的救生索,爬下梯子。掸去沾染在衣裤上的雪花后才走进自己的房间脱去帽子、手套还有外套。将填入乾草的长靴扯下,换上夏季用的鞋子往楼下走去。 结束铲雪作业后,就连平常总透着点凉气的楼梯也变得像温室一样。我快步走在楼梯间,褪去毛衣,解开了衬衫前襟,拉开领子透透风。途中遇到住在其他楼层的学长对我说了句:「辛苦了。」我微一行礼做为回应。 到达一楼后,我向管理宿舍塔的斯裘巴委员报告铲雪作业已经完成。 斯乔巴朝我说声:「辛苦了。」便转向麦克风。 「第十宿舍塔报告。铲雪作业已经完成。好了,快点出门吧,餐厅里有温暖的饭菜等着你们,完毕。」 他在本子上记录时间,用眼神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就这样开始了入冬的一天。但我为了洗把脸换套衣服,不得不再爬回十二楼。 奈露莉的预言愈发尖锐。 最出色的无非是关于帕英联合教国的教会即将失势一事。 帕英教是在联邦内拥有众多信徒的多神教分支,信徒们主要分布在极西部地区。昔日联邦还是帝国的时代,帕英教徒们也曾受到王权的迫害。 同样遭到压制且非法化的,还有当时不过是一支政治结社(注12)的自治活动委员会。 回顾之后发生的历史,白治活动委员会与帕英教徒携手抗战的大维新三年时光——虽是以打倒帝国主义为共同目标——但也是一段难能可贵的蜜月期吧。 新诞生的共和国彻底实施政教分离——这也是自治活动委员会之所以优于教会的原因。 而那时的帕英教徒选择臣服于他们的教会。早在第二维新之前,帕英教会在其领地内就彷佛是个独立的国家。 当共和国在第二维新后解体转向联邦体制之际,帕英教的各主教会也纷纷带着各自的圣领组成了联合国。 同时独立的邻国——乌姆拉特王国境内也存在着众多乌姆拉特系的帕英教徒,免不了的是担心他们会就此叛离选择独立的疑虑,于是两国的国境交接处不时会爆发武力冲突。因那些纷争造成的死伤人数,据说更甚于第二维新前后的混乱所酿成的全联邦牺牲者人数。那是反自治活动论者在批判第二维新之际经常挂在嘴边的数字。 注12指具有共同政治目的之公民为了相同利益而结成持久性的集团组织。这种组织既有可能致力于专门的特殊利益指向的问题,又有可能致力于广泛的公共利益指向的问题。但其基本目标是影响政府决策。 帕英联合教国最高领导者的总主教认同了由全国会议来统治国家,也做出政教分离的宣言。联合教国正式更名为共和国。 同班的○▽◇都是自小被灌输联合救国旧体制的人民。戴着◇头冠的伊=舞一族所经营的地下资源企业在新政府的命令下被迫切割分裂;而身为教会重镇的○的外祖父则不得不把其职位下让给半子,也就是○的父亲;至于▽一家则遭到肃清,流亡到了本地。 「这么一来返乡也轻松多了,我反而觉得挺不错的呢。」 ▽在班上同学面前笑得一如往常。 事后我才明白,那并不是受到历史洪流蹂躏的贵族刻意强装出的可悲尊严。多年之后,我受到在各尼多克城落地生根的▽一家款待,还被她家的顶级奢华给惹恼,硬是在人家家里待了三天才肯离开。 当时我对▽一家分散金融风险的手法一无所知,十六岁的我绞尽脑汁只想尽一点棉薄之力帮助她们度过难关。但那时的我也已经到了明白自己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年纪。 所以当伊=舞开口请求我时,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雷治,教我滑雪吧。」 第四节课结束时,大家正为了前往餐厅而将外套、围巾、帽子都穿戴上身,教室里弥漫着匆促的氛围,我想着到外面再穿就行了——这是个一早就晴空万里,较为暖和的日子——把外套甩在肩头,我早人家一步离开了教室。 于是我便和伊=舞两人独处了。随后跟上的她只戴了帽子,制服外衣和防寒外套都还挂在手臂上。 冰冷刺骨的无声宁静沿着楼梯一路漫流。从窗口洒进的日光中,尘埃彷佛忘却了时间幽幽在空气中舞动着。我率先开口。 「今天放学后,在农艺队的田地好吗?」 「嗯,约好罗。」 伊=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随即被教室里一涌而出的其他同学挤到另一边,从我身旁被带开。 我们先到防卫队的帐篷商借两人份的滑雪板。 不过就连最短的滑雪板都比伊=舞的身高还高。我带着有些惊险地将滑雪板扛在肩上的她步入林子里。 农艺队员们虽然已经大致清理过通往温室小径上的积雪,但毕竟只有一小队在负责,并没有清出足以让两人并肩齐行的宽度。我走在前方,两个人沿途都不发一语。 自从早春时分收到那封信之后,我和她之间一直都没能好好谈过,冬天就悄悄到来了。从担任信差的○跟▽的态度来看,那似乎是一封情书,但我到现在仍无法彻底了解内容。 伊=舞的信使用的是千百八十三行的长诗格式,而且还是以旧共和制语的文言文撰成,真是一封对阅读者超级不友善的困难信件。 虽然我也搬出辞典试着读下去,但连绵不绝的韵脚和落落长的季节性问候实在困难到让我心力交瘁,尽管如此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了,信里的季节从春天一路写到夏、秋、冬,我也认真思考该去调查一下帕英的传统诗词文法。她为什么要写这封信给我呢?她对我的感觉是什么?我怎么也想不通,但又不可能主动提出这个问题,只好就这么放任两人之间尴尬下去。 「到了喔。就是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我在农艺队的田地入口处放下扛在肩上的滑雪板。 不管是春天播种夏天绽放的都菖蒲、奈露莉的葫芦田或是阡陌田埂,都覆满了白雪。娜娜伊的葡萄棚早早就被拆开收进仓库里了。 举目所及尽是一片白雪原野。堆积在森林树冠上的白雪就像朵朵白云,天空中没有一丝阴霾。 「好宽广啊。」 伊=舞抬头望向我,我也轻轻颔首。 「这里本来是有很多作物的,只是全都被埋在雪地里了。」 伊=舞说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越野竞赛,我向她讲解了滑雪板的穿法。将原本的田埂踩踏得更稳固后,便开始练习不拿滑雪杖行走。 她马上就融会贯通了。 「是雷治教得好啦。」 将手腕穿过滑雪杖的皮环,她手上载着全包式的漂亮手套。 我的则像是用来端取热食的连指手套,难看归难看,但至少比半指手套的御寒效果来得好多了。 「因为在我老家的村子里,每天都是使用滑雪板上下学的,就连体育课也是学滑学呢。」 「雷治的老家比这里还冷吗?」 「嗯,很冷,而且我家的房子还又破又旧。」 听我这么说,并肩滑行的伊=舞不由得笑开了。 「可是,我觉得我的状况算挺普通的啦。你家那边呢?」 「应该不算很冷吧。我们国家再冷都不会降到零下十度以下,也不太常下雪,但天气一直都不是很好。」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在我们滑行的同时,雪地表面折射的碎光不断产生变化,就连不远处的黑森林看起来都有些朦胧模糊。 「早知道应该跟亥金借个眼罩的。」 「那个眼罩……我觉得有点问题,难道没有更可爱的款式吗?」 风刮起片片雪花,也吹飞了她的无耳帽子,轻轻飘落在尚未被人踩踏过的雪地上。 「我去捡。」 把她一个人留在雪道上,我拿着滑雪板艰辛地拨开深至腰部的新雪强行往前走,就在只差一点就能捡到帽子的时候,前脚所踩的雪堆蓦地塌陷,我整个人都摔趴了。 「雷治,你还好吧?」 我突然从伊=舞的视线中消失,似乎把她吓了一大跳。 「啊,我没事。」 趴在雪地里抬起头,我撑着滑雪杖重新站起来。 对了,这里是麦田嘛。所以才会比田埂更低了一阶。 无论如何我总算捡到帽子走回伊=舞身边。此刻我全身都沾满雪花,袖子缝隙和靴子里都跑进了冰冰凉凉的东西。 「雷治,滑雪板呢?」 「嗯?哎啊!」 滑雪板少了一块,「应该是在跌倒时掉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把脸藏在帽子后头,肩膀不断颤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地笑出声来。 「对不起,雷治。可是,这实在太好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我也跟着笑开了。 「捡回帽子却丢了滑雪板,也算是有舍有得啦。」 伊=舞笑到眼泪都掉了下来。 「真是抱歉,这次换我去捡吧。」 「不,没关系啦。你去的话,说不定两块滑雪板都没了呢。」 脱掉仅剩的滑雪板,我带上滑雪杖再次往雪堆迈开脚步。 「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待我挖出被埋在雪堆里的滑雪板折返后,伊=舞对我这么问道。 「好啊,那去温室吧。那里可暖和了,还能泡茶喝——」 「不用啦,我想去那里。」 她抬起滑雪杖指向森林那头,「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是个在大树下挖洞躲避风雪的故事。」 「我是有做过,不过超冷的喔。」 「可是我就想试一次看看,拜托嘛。」 「我知道了。」 我循着秋天时的记忆走在田埂上。 就连树木最低矮的枝橙上都积着白雪。我弯下腰开始在树干周围挖起洞。 挖啊挖的,总算挖出一个虽不能挡去风雪,但坐下来还 是足以藏身的深度。 「其实这上面应该还要再加个屋顶啦。」 我将卸下的滑雪板靠在树干上。脱掉手套,解开系在脖颈间的棉绳。 「可是你看,这些树枝不就像屋顶一样吗?」 坐在雪洞里的伊=舞伸手指向头顶上的常绿叶片。我们靠着树木蹲在一起。这里晒不到太阳,果然还是太冷了些。 「本地的冬天真的很漂亮呢。什么都被雪埋住了,望眼所及全是一片雪白。看过书里的描写,我大概能想像出是什么模样,但实际来到这里亲眼见过真正的雪景后,我真的好喜欢这片景色。」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应该说「谢谢」吗?但我并不是本地的代表,也不是冬天的主人啊。 「一到冬天,森林就变得很萧索啊。」 我将背抵在坚硬结实的树干上,「既看不到动物的踪迹,也少了鸟啼的声音,而且连一朵花也没有。」 「索可跟哈紫也说过一样的话呢。」 她笑了起来。 「她们两个讨厌冬天吗?」 话一说出口,我马上就后侮了。她们并不是讨厌本地的冬天,只是深爱着故乡的冬天罢了。怀念因政变而动荡不安的母国,在她们眼中,这片一望无际的白雪就如同一座白色牢狱吧。 「我想,并不是只有萧索吧。」 伊=舞边说,边张开摆在膝上交叠的双手。 她给了我一颗糖,我放进嘴里嚼起来。 我们依靠着彼此,距离近到从满是甜味的嘴里呼出的白色气息都彼龀交融,却找不到更多的话题。 「四月的时候,我不是给了你一封信吗?」 伊=舞拿下帽子,用内里柔软的毛皮轻轻蹭在脸颊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总戴着◇头冠的她什么都没戴的样子。 「我现在看待事情的眼光已经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懂——所以啊,我希望你能当作没收过那封信。」 这话说得让人一头雾水,但对还没把信看完的我来说,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我窥探着她的脸色,默默点了点头。 她睁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与我四目相交。 「到了这一刻,我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也喜欢第一次遇到你时那副酷酷的样子,但我更喜欢其实很温柔、很努力、总是让人开怀大笑的你。」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都能清楚数出彼此的眨眼次数,互相凝视的同时,「喜欢」这字眼如此真实地回响在我耳边。我多希望能把她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认真喜欢,好好地珍惜这份感情。 我想往后退开,却不小心跌坐在地。 她又靠得更近了些。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抵挡她那双执着的眼神。 「对不起。」 如此平淡的一句话,悄悄在我的舌尖迸碎。 她的眼里蒙上一层泪光。 「为什么?」 一滴泪珠落下。如此温顺的滑落,却带给我难以雷喻的极大刺激。 「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她眨了眨眼睛,又流下两行清泪。 我的身体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我知道那并不只是因为寒冷。 在这座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森林中,我多希望能让伊=舞——让眼前的这肉体属于我。多希望能伸出手触碰那涌出眼眶的泪水、冻僵红透的耳朵,还有藏在外套下细腻的温度,多希望能让她彻底属于我。 若是拉起她的衣袖微一使劲,那纤细的身体与滚烫的泪水应该都会落入我怀中吧。 「我喜欢奈露莉。」 「奈露莉?你开玩笑的吧?」 伊=舞扭曲了嘴唇。以为我是拿这种事来笑话她。 「我是认真的,真的喜欢奈露莉。」 「认真的又怎样?」 伊=舞的泪水聚积在嘴角,改变了流动的方向,「认真又能怎么样?认真就能跟奈露莉交往吗?跟那个王女殿下?这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事吗?你以为她的国家会容许那种事诿生吗?你是外国人啊,而且还只是个学生,你什么事都办不到,就连坏事也做不来。等奈露莉登基成为女王之后,连想再见她一面都不可能了。」 我试图勾起笑容来舒缓早已僵硬的脸庞。手指抵在雪地上,捏碎了雪地表层,掌心间紧握着冰冷的痛楚。 「也许就如你所说的,可是以后的事还——」 「以后的事?你只要现在好就行了吗?不对,那样是不对的,那样根本就不能算是喜欢。」 我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沉默地望着悄悄滑落至她下颚的一颗颗泪珠。我想,她说的的确没错,就像泪水不会永远凝结停留在那里一样。 「那些人不会看你的优点,只懂得说你的坏话;明明就不了解你还东家长西家短的那些人……我不要事情变成那样,我不要。为什么?你为什么……」 「对不起。」 掌心包覆着她的脸,我抹去她落下的泪。肌肤被摩擦后,留下微微发红疼痛的痕迹。我抱住她温热却又湿凉的身体。 她是一个回答。在得到奈露莉的答案之前,我一定还得接受来自四面八方许多伤人的答案吧。 「对不起。」 她推开我的胸膛,退离开来。低着头,从雪地里站起身,然后转身将滑雪板抱在胸前。 「对不起。」 我像只野兔从洞穴里露出头来,静静望着比她还高的滑雪板顶部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林间小径那头。我的耳朵藏在帽子下,鼻子吹了太久的寒风变得又乾又涩。 萨嘉大人之所以受欢迎,并不是因为「围巾好潮啊」之类的理由。说到底,应该是他肯为别人费心的能量值根本是我完全无法比拟的程度吧。 说到底,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种事我打一开始就明白了。说到底,也就只是如此。 去女生宿舍帮忙铲雪这种事,如果不是他应该没有人会想到吧。 「我才不要咧,绝对不要。」 亥金用手套下缘抹了抹眼罩洞口,但这么做似乎反而让雪花扑进眼里,「该死。」他低喃一声,用力甩了甩头。绷紧的救生索也跟着吱嘎作响,这是个狂风呼啸不已的日子。 「这种天气光是走到第二宿舍塔就会要人命了啦。」 从宿舍塔的屋顶向下望,地面已被风雪涂抹成一片灰白色调。虽然风向朝着同一边,白花花的雪却是不分前后左右地漫天飞舞,甚至钻进防寒用具的缝隙间。视线只剩下伸手可及的范围内还看得清楚,不断拍打在护耳上的飞雪令听觉都为之混乱了。 「就因为是这种天气,才更该过去帮忙啊。在这种情况下铲雪,对淑女们来说实在太辛苦了。」 隔着半片屋檐,另一头传来萨嘉大人不甚清晰的说话声。 亥金粗鲁地往堆积在屋檐边缘的雪堆踢了一脚。 「她们那边的人手也够了啦,光是我们班的女生就有八个了耶。」 「可是——」 将铁铲握得短短的,正在铲除凝结雪块的瓦吉停下动作,「能确实做好铲雪工作的又有几个人呢?除了本地居民卡蜜蕾和以蛮力自豪的娜娜伊,顶多再加上秀娜吧?帕英三人组原本就不习惯雪霜,让米卡做这件事又太危险了,我们家殿下应该也不会去干那种事啦。正所谓『君子不登高』嘛。」 瓦吉似乎也对自己说出的格言相当满意地点点头。 我一点也不想去女生宿舍。伊=舞的告白虽然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可我还是觉得很尴尬,连想 好好直视她的脸都办不到。在教室里都这样了,更何况还专程跑到她所在的宿舍塔。 可是啊……瓦吉这家伙太让人放心不下了,出生上流家庭的萨嘉大人对除雪也不是特别在行,就算他们跑到女生宿舍塔,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吧。就这一点来说,我跟他们可就不一样了。除雪是我的长项,也是唯一能拿出来在他们面前炫耀逞威风的特别技能。 我把毛线头套拉到下巴。这是奈露莉在我眼前三两下就织好的东西。被粗毛线扎得生疼的肌肤正被乘着狂风迎面扑来的大雪刺得更疼。 「我去。反正过上这种天气,第一堂课肯定会延后半小时。」 我话一说完,萨嘉大人和瓦吉便开心地互相击掌。 「没错没错。」 「说得好啊,雷治。」 「啊啊,是吗?那就随便你们啦。」 亥金深深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救生索小心翼翼地爬到屋檐斜面。 防卫队员在巡逻之余,也顺便铲除了外环路上的积雪。 「第二宿舍塔?虽然会绕一段远路,不过还是走外环路比较保险。过上这种大风雪,恐怕连在学校里都会遇难。那边有我们的队员拿着手电筒在巡逻,就把那道光当成路标吧。」 对于他们这种简直是往无底洞里灌水的奉献精神,我们几个不由得为防卫队的工作致上最崇高的敬意行了一礼,再接着朝他所说的道路迈去。 无视那块标明「作业中」的告示牌,抬手敲响第二宿舍塔的大门后,出来应门的宿舍塔委员不禁瞠大了双眼。 「你们几个有什么事吗?」 随后她的目光注意到我们手里的铁铲,「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们班的感情真好。」 「她们在屋顶上吗?」 「嗯嗯,没错。」 得到答案的萨嘉大人二话不说转过身。 「好,我们走吧。」 在萨嘉大人的指示下,我们全挤向楼梯口。跟狂风暴雪的外环路相比,陡峭的楼梯也变成再轻松不过的必经途径了。 「早安,第二宿舍塔。一年十一班的男同学们来帮忙除雪啦,请大家温暖地欢迎他们吧。」 紧邻着楼体两侧的房门一扇接一扇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穿着睡衣或正在换衣服的学姊们。 「咻咻——看看他们燃烧的眼神。」 「连冬将军都招架不住啊!」 「等等,萨嘉。不是跟你说过白天不行吗~」 「瓦吉,你要选奈露莉吗?还是选·择·我·呢?」 「快把内裤藏好,内裤啦。」 经过的各个楼层都对我们发出挑衅似的欢迎。 「搞什么啊?我们根本就被当成笑话了嘛。」 虽然抱怨东抱怨西,但亥金到底还是一起来第二宿舍塔帮忙了,只是半张脸都隐藏在眼罩底下。 理所当然地,从住在十一、二楼的同班同学们的反应来看,我们几个人的到来与其说是让她们从遭到侵占的领地得到解脱的解放军,用「凯旋」这个字眼来比喻或许更为恰当吧。这块被称为第二故乡的土地究竟有没有穿戴上装饰用的华丽锦织呢?先让我偷瞄一下裤子里的状况确认确认。 「嫂嫂、走掉了。」 穿着热裤的米卡从房里冲了出来,紧紧依偎在她的「哥哥」萨嘉大人身旁。 「果然演变成这样了。好,我们也快去帮忙吧。」 「殿下呢?殿下还在休息吗?」 「要找奈露莉的话,她正和娜娜伊一起往屋顶——」 ○的话还没说完,瓦吉已经越过萨嘉大人,早一步冲上楼梯。 「唔,太遗憾了……要是我的脖子没受伤的话……」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把长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系在脖颈上,用力吸了吸鼻子。 伊=舞站在她身旁。 她就站在▽贴满一整墙不知道是照片还是插图的房门口,身穿厚重的毛衣,头上的◇头冠戴得比平时更低一些,几乎遮去了一双眼睛。 她的视线低垂,注视着没有先打过朝呼就直接来访的我。 我偷偷指了指亥金,用手比出眼罩的形状。当我把手贴在脸上时,从指缝间瞥见了低着头轻笑出声的伊=舞。好久没见她开怀的笑容,我也觉得很开心。 到阁楼时,卡蜜蕾正好从窗外翻身回来。她把铁铲往地板一扔,甩着头扯下沾满雪花的帽子。 「哈紫,过来一下。」 她叫来○,靠她手上的温度来温暖双脚。裙子和长靴间露出来的肌肤都冻到发紫了。 「讨厌,等一下啦,你别动得那么快,要用掌心的温度好好温暖我啊。」 「了解的啦,呜嘻嘻。」 盘腿坐下的○搬出几乎快把脸贴上去磨蹭的气势,亲昵地来回抚摸这卡蜜蕾的大腿。 接收了卡蜜蕾刚解下的救生索,亥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在这种冷得要命的天气里还要穿裙子啊?」 「古时侯的女人还光脚连袜子都没穿咧!」 ○代表全体女生发表了这强而有力的论点,「哇,卡蜜蕾,你的手也好冰喔,我来帮你暖暖。对,把手伸进那儿——」 呜喔——!○的献身行动让我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了,我粗暴地扯掉手套扔到一旁,握住卡蜜蕾的另一只手。哼哼,这是多数女性常见的手脚冰凉症状。只要把我的容貌一天照三餐服用三次,就能提升基础代谢还有女孩能量喔! 「喂——没有救生索了。谁赶快下来,换雷治上去吧。」 把脸探出窗外呼叫的亥金突然「呜喔——」大喊一声,让我瞬间在朋友情谊与母子亲情之间左右为难了,相较于后者是「没关系吧,又不会少块肉」的感情,前者则是不能或缺的重要部下,于是我只得松开卡蜜蕾的手,跑过去帮忙拯救亥金,这时窗外忽然扬起一阵雪烟,我也不由得「呜喔——」的叫出声来。 奈露莉正在我们的头顶上粗鲁地用力铲雪。 「奈露莉,换班了。」 经我这么一喊,她终于停下毫无建树的挖掘动作,用外八腿慢慢往窗户这边爬了过来。 「喔喔,好冷好冷。」 爬进窗口终于踩到地板后,奈露莉才把牢牢包住屁股的安全带上的扣环解开。 「这种东西只是用来装饰而已嘛。」 她边说边把安绳全索交到我的手上。 奈露莉身上穿着婴儿襁褓时那种上下一套式的衣服,虽然把自己包得相当厚实,但整颗头只有发髻上戴了一顶轻飘飘软绵绵看起来没什么防寒作用的帽子。裸露在冰寒气温中的耳朵不是发红的畏寒反应,而是已经冻到透白的程度。 「不戴耳罩的话,哪天你的耳朵会被偷走喔。」 我伸出双手包覆住白哲的耳朵,就像从两侧夹住她的脸蛋一样。 「你、你做什么!我的耳朵……」 可能是刚接触到室内空气的关系,她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就算你是想让我温暖些……但这种动作……实在太没礼貌了。」 我多想再观察一下光是被捣住耳朵可能就做不出任何反应的奈露莉,但在亥金罗哩罗嗉的催促声中,我还是拿起铲子爬上屋顶。 几乎可以用来发电的狂猛强风不断袭来,触目所及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雷治,听得到吗?」 上方传来亥金的声音。他的脚就在我的脸颊旁。为了踩稳立足点而不断用力蹬踏的那双脚,让我的眼睛和嘴巴都吃进了弹飞起来的雪花。 「啊啊,听到了也看到了,差不多连是什么味道都知道了。」 「好。那我往右边移动,你就留在这里帮娜娜伊吧。」 「了解。」 我攀上屋檐。雪花实在太细了,要是稍微踩大力一点恐怕会马上崩裂,只得拉住绳子靠自己的力量抬起身体。 我在接近塔尖的地方找到了娜娜伊。在狂风的侵袭下,她身上的白色斗篷如滚雪球般不断膨胀。 「娜娜伊,听得到吗?」 我向她大喊,却没有得到半点反应。我又接着攀上倾斜的屋檐,往她靠了过去。 「娜娜伊——」 「听到了,我没事。」 她头也没回地应声。一手抱着铁铲,其他手脚则僵直绷紧着让自己不致软倒。 「娜娜伊,你动不了了吗?」 没有反应。 「看着我,娜娜伊。」 她终于缓缓将脸转向我。平时垂挂在她胸前的那只护目镜现在正架在脸上。我为她抹去沾在镜片上的雪花。 「娜娜伊,已经没事了,把铁铲给我吧。」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唇色也很难看。我硬是从她手中抢过铁铲,插在安全束带上。 「简直像被卷进沙尘暴里一样。视线只剩下一片模糊,脚也动弹不……」 「是啊,大家都是这样的。抓好我的手,一起下去吧。」 她仍然没有动作。只是张大嘴巴,吐出气若游丝的喘息。 「不行。这是我的工作,是殿下赐给我的,是班上同学一起分配决定好的重要工作,我不可以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个屁啦,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呀——!所以才说这些过于认真的笨蛋很没用,还是乖乖回到温暖的房间,着手进行《让人生焕然一新的雷治百句名言》的编撰作业吧。 就在我拉着娜娜伊的手打算先把她带下阁楼时,似乎有谁的呼唤声混在狂风里不甚清晰地灌入耳中。 「大家都没事吧?」 亥金和瓦吉回应了我的呼叫。 「我没事。」 「这边也没有异状,除了该死的冷毙了之外。」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萨嘉大人和秀娜的回应。 「萨嘉人人!秀娜!聪到的话回答我!」 「喂——雷治!」 取而代之的是瓦吉的声音,「萨嘉跟秀娜那边没有问题。他们正好跑到你的对面,所以听不到喊声啦。」 「知道了,讨谢你啦。」 我再度屈身准备爬下屋檐。将身体抵着屋瓦慢慢向下滑时,受到挤压的积雪表面就像柔软的布匹般出现皱褶。 这时忽有歌声传来。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谁的叫声,却伴随着旋律。 第二宿舍塔 假正经的宿舍塔 第二宿舍塔 委员会的小喽罗 「是第三宿舍塔的那群家伙。」 娜娜伊伸出手指拭去沾在护目镜上的雪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们出来铲雪时,那些家伙总是会唱这首歌。」 那种损人的方式真的是好讨厌啊,女生宿舍。 「喂——」 亥金像在发声练习般发出洪亮的叫声,「第三宿舍塔吗?洁莉学姊在不在啊?」 歌声停止了。 我凝神望向娜娜伊所说的第三宿舍塔方位。矗立在纷飞大雪中显得极不真切的高塔剪影,宛如一个正沉默不语观察着我们的巨人。 「是男生?为什么会有男生?」 第三宿舍塔传来回应声。 「来帮忙除雪啦!因为都是班上同学嘛!」 「一年十一班?」 「没错!我是亥金!洁莉学姊在吗?」 「不——在——啦——!学姊才不会来除什么雪咧!」 这次回应的是另一个声音。 「亥金是那个戴奇怪面罩的家伙吧?」 「戴那个超逊的!」 亥金喊了声:「喂——雷治!」然后屋脊那端露出戴着「奇怪面罩」的一颗头。 「喂,我的面罩很奇怪吗?」 我和娜娜伊只好回以「哎唷」、「别太在意」之类的答覆,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心,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明确地针对此事做出评价。 看着亥金泄气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娜娜伊突然说了句「安静」,瞬间又让沉默降临。 「是校内广播。」 她直起身子回过头,俯视着眼下的塔之森。耳饰上的羽毛迎风中摇曳。 「你听到了吗?」 「什么都没有啊。」 「回到里面去。」 话一说完,娜娜伊立刻用屁股和背部滑下屋檐。我边注意着别让手裎的两把铁铲掉下去,边跟着滑回阁楼里。 把自己包得圆滚滚的奈露莉就站在窗边。 「娜娜伊,叫瓦吉下来。」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 「夏立克耳朵十字军团的首领群似乎已经到大厅了。」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拿下护目镜的娜娜伊不由得绷起面部神经,「让他们等到放学后再说吧。」 「不,没关系。原本他们昨晚就该抵达的,是因为这场暴风雪才延迟了时间,再让他们等就太可怜了。我现在就去见他们,似乎是有什么事想向我陈情吧。」 「但是殿下,早餐还没——」 「没吃早餐也死不了人。」 奈露莉扬起一抹微笑,娜娜伊只能不满的咬紧嘴唇。 「我进房准备一下,先让瓦吉当使者过去款待他们。娜娜伊,你就这么告诉瓦吉。」 「是,我明白了。」 娜娜伊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允诺。奈露莉微一颔首,便爬下梯子先行离开了。 主子一走,娜娜伊立刻气愤地脱下帽子往墙壁扔去。 「该死,每个人都只想到自己……」 「耳朵骑士军是什么?宗教团体吗?」 我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娜娜伊叹了一口气后才把帽子捡起来。 「是一群想让殿下提早即位的保守政党成员所凑成的团体。他们会挑这种时候来,猜也猜得到有什么企图,那些家伙根本没把殿下的情况当一回事。」 「奈露莉她……打算立刻即位吗?」 我忽然想起伊=舞曾说过的话——等奈露莉登基成为女王之后,连想再见她一面都不可能了。 「谁知道。这一阵子我们国家和本地的关系越来越糟糕,那些家伙肯定很紧张吧。我国的人民无法理解高等教育的重要性,很多人都希望殿下尽快归朝。对殿下而言,待在这所学校的时间都是她努力争取来的。」 「先等一下……奈露莉她应该不会休学吧?」 「不知道。还是得看殿下自己是怎么想的——应该是不会吧。希望如此。」 娜娜伊低下头,缩着背脊,将掌心贴在后颈。名义上是奈露莉的护卫,但娜娜伊能为她做的事似乎少之又少。 「娜娜伊,你去调查一下等在大厅的那些家伙吧。」 听我这么说,娜娜伊不解地抬起头。 「调查他们干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知道他们都争论了哪些事。而且,我也有些话得告诉奈露莉才行。」 娜娜伊用她那双画了除魔眼妆的恶魔眼深深盯着我。 她是否已经看透我所谓的「有些话得告诉奈露莉」背后的含意? 娜娜伊直接用手掸去沾黏在外套上的雪花。 「我知道了。那我就以殿下的护卫身分去旁听他们的会谈吧。到时候再告诉你他们谈了什么。」 「那我就帮你除雪作为交换条件。」 「一言为定。」 我们握了握彼此的手。 她一心只想着快回房间换装,却忘了解开身上的救生索,像条笨狗似的被身后的束缚给扯了回去,一屁股跌坐在地。 「对了,瓦吉……要先跟瓦吉说一声。」 急急忙忙站起身,娜娜伊掩不住羞耻地喃喃自语。 「喂,怎么了吗?」 「刚才发出了好大的声音呀。」 窗户的另一头,出现瓦吉和亥金两张倒挂着的脸。 8 毒蛇 「多」 「么」 「恐」 「怖」 「的」 「未」 「来」 「啊」 看来她是真的很慌张,冲进餐厅的奈露莉每发出一个音,就撞上一个人或桌子椅子。 「发生什么事了吗?」 娜娜伊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向腰部狠狠撞上桌角而痛得蹲下来的主子。 「《未来纪》里记述着一件好恐怖的事,这个星期就要发生了。」 奈露莉拿出其中一本《未来纪》,翻开夹着书签的某一页。 「就是这里,你念念这一段。」 娜娜伊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 「『钻进我子孙床榻的毒蛇——』,这是……」 「想必等待我的不是死亡,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吧。不管怎么样,我已经逃不了了!逃不开《未来纪》里所记述的未来啊!」 奈露莉紧紧依偎在护卫怀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蛇?」 米卡歪着头,「这么、冷、蛇会、出来吗?」 「蛇只是比喻。应该是指男人会趁奈露莉睡着时跑到她的床上吧。」 秀娜边说边用餐巾抹了抹嘴。 「男人?来、做什么、啊?」 「来做很下流的事啊,像是脱掉奈露莉的内裤之类的。」 「呜哇,好恐怖。」 米卡伸手捣住嘴。 不要被骗了!你家嫂嫂跟哥哥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才做了更下流的事咧!要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讲明白也可以,不过那实在不是适合大白天拿出来碎嘴的话题。好啦,那就慢慢来吧…… ○跟▽隔着桌子茌一旁开起了大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秘密小会议。 「内裤终于没办法再满足他了吗……」 「这也没办法,谁叫他是男生呢……」 我背过脸不去理会她们瞥来的视线,自顾自地吃起盐渍甘蓝菜。 附近几桌纷纷传来「雷治”蛇」啦、「内裤」啦,或是「私通」等等充满谜团的关键字耳语。 先等一下!别那样叫我可以吗?要的话,至少也该取个更……像是「夜行者(night wallker)」或「夜间跟踪狂(night stalker)」,再不来个出人意表的「深夜猎人(night yaeger)」这种跳跃性的外号也挺不错的!从色魔手中拯救了女孩之后,「请问……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呢?」女孩询问道。「你认错人了。我对明亮的地方很没辙的……」如此回答的深夜猎人真实的身分竟是总被她当成笨蛋的青梅竹马雷治啊!呜喔喔,这样的故事发展太正点了: 正当我忙着思索紧咬深夜猎人不放的跟踪狂敌人一角该分配什么必杀技时,班上同学也开始议论起该如何对付「毒蛇」的策略。 「既然知道这次被锁定的目标是奈露莉,只要正面迎战就行了吧。」 「那就倾尽第二宿舍塔的全部人力,给那个变态好看啦!」 「微臣会二十四小时完全戒护的。连殿下睡觉休息的时候都会陪在您身——」 「那反而更危险吧!对沉睡的主君干出苟且之事的娜娜伊,因为她偷偷对奈露莉……」 「真是画蛇添足……嗯?说不定预言里的『毒蛇』就是指这件事呢……?」 我走到配膳台前打算再盛一碗马铃薯浓汤。要是被那群疑心生暗鬼的同班同学们给莫名其妙判了有罪谁受得了啊,更何况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不是清白的。其实我的另一个人格·深夜猎人说不定是个性欲超强的家伙,每天晚上都会欧偷跑出宿舍塔忙着寻花问柳咧。 把汤舀进碗里,走回座位途中正巧过上了洁莉学姊和薇莶。 「奈露莉又有动作了呢。」 因为洁莉学姊刻意压低声音轻喃,我差点忍不住将「学姊也是深夜猎人吗?」这个疑问脱口问出。 「这次八成也是她自导自演吧。」 她的视线迅速扫过一年十一班聚集的那张餐桌。 「又来了吗……?做这种事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啊?」 「谁知道,可能是渴望被守护的讯息之类的吧。」 「说不定是想诱惑谁唷。」 薇莶戳了戳我的脸庞,「雷治,你就去帮帮她嘛。」 「什么啊,别作弄我啦。」 学姊们看到我的反应后,便大笑着转身离开了。 先不提深夜猎人,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泄露什么天大的秘密被她们知道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毒蛇」竟在大白天现身了。 放学后,我们几个男生准备动身前往图书馆参加读书会时,米卡慌慌张张地朝我们跑来。 「糟糕糟糕!哥哥糟糕了!」 「怎么了吗?」 「出现了!奈露莉、那里、出现了!」 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的瓦吉率先拔腿冲了出去。 不习惯雪地的他只能跌跌撞撞地前进,我们没花什么力气就轻松追上他的脚步,还顺道喊了几声「干得好哇——加油加油——!」为他打气。 「我没关系,你们先过去看看!」 话是说的很帅气啦,但怎么看他都是满脸羞愧的想快点赶走我们这群陪跑的人。 事发现场的第二宿舍塔十一楼,主要是那群看热闹的家伙在吵个没完。 所谓「水泄不通」就是用来形容这种状况吧。这么说来,奈露莉举办成人庆典时好像更少人呢…… 色情▽祭典仪式▽日常生活 这条公式完全适合用在招揽客群上,我又再一次领会到个中真理了。 娜娜伊正忙着驱赶那些看来应该是从其他宿舍塔跑来凑热闹的学生,瓦吉朝她唤了一声。 「殿下呢?」 「在上面。我已经请殿下先到我的房间休息了。」 瓦吉拨开挡路的观众,二话不说爬上了楼梯。 站在奈露莉房门口的卡蜜蕾一看到我们便招了招手。 「过来看看这个,真的太过分了……」 脱去鞋子走进奈露莉房间后,窜入我们视野中的是——一大堆堆在床上,外形有如大便的黑色条状物。 「哇啊……」 「这是什么啊?」 我下意识地嗅了嗅。真令人怀念,但这并不像是奈露莉房里舍有的味道。 我走到床边,拿起其中一个饱满的大便状物体。表面上还黏着已经干涸的泥土。 「是马铃薯耶。」 我转过身对站在房门口的班上同学说道。 卡蜜蕾点了点头。 「是啊。上完课回到房间时,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早上明明还没什么异状的。」 「真过分。弄得床上都是泥巴,到底是谁干了这种事……」 「是泥土啦。」 萨嘉大人摸了摸床单,「犯人一定知道奈露莉很忌讳泥土这件事。」 「马铃薯这种东西,别说吃了,她似乎连看也看不得呢。」 卡蜜蕾边说边看向那堆沾满泥土的马铃薯山。 伸手确认着马铃薯的触感,我不禁暗自思索。 为什么是马铃薯……? 为什么要把马铃薯堆在奈露莉的床上……? 总觉得似乎快触碰到事件的核心了。 「咯咯咯……原来如此,马铃薯啊……还真是有趣的模仿,看来那家伙是认真的吧。」 「雷治,你看出什么了吗?」 亥金双眼紧盯着我。 我把手中那颗马铃薯扔 向他。 「没错。 neruri"s hint就是这个。」 「马、马铃薯吗……?」 卡蜜蕾和萨嘉大人都以「所以那又怎样」的冷漠眼神聚焦在我身上。 我们接着移动到娜娜伊的房间。 奈露莉就躺在被海星型巨大坐垫完全辽覆住的地板上。 「殿下正感到不适,所以已经换上病袍了。」 娜娜伊将沾湿的手帕敷在王女殿下的额头上。 「奈露莉,雷治已经解开谜团罗。」 亥金靠在奈露莉耳边轻声道。 咳咳?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那就说……说来听听吧……」 奈露莉微微撑开眼皮,无力地嗫嚅了声。 我把从事件现场带出来的马铃薯递到她眼前。 「如你的预言所说,『毒蛇』确实钻到你的床上了。就是这家伙」 「土……土壤里……人手无法触及的……死亡。」 奈露莉睁着空洞的双眼,发出梦呓似的呢喃。 我转动着躺在掌心上的马铃薯。 「这不单单只是个象征,而是责实在在的凶器。」 「凶器?」 正忙着把毛巾浸在冰水里的瓦吉抬起头,「用马铃薯谋杀殿下?」 我只得对马铃薯门外汉的他从头说明。 「马铃薯的芽里含有剧毒,若是误食,连山羊都会立刻暴毙。」 「什么?这么恐怖的东西居然还被端到餐桌上……」 瓦吉露出满脸惊恐。 「怎么会这样,我在今天之前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全吃下肚了呀。」 娜娜伊蹙起眉头,不安地轻抚胸口。 「原来如此,那就是『毒』」啊。」 背倚着墙壁的萨嘉大人开口。 「不光是如此,发芽后的马铃薯还会呼吸,也就是会消耗空气中的氧气,并且排出二氧化碳。」 我环顾着班上同学每个人的脸孔,「在本地,每年负责保管马铃薯的仓库都会传出死讯,全都是死于二氧化碳中毒。在地下仓库之类的密闭空间更常发生。只要把大量的马铃薯运到奈露莉的房间,就能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奈露莉,既不会弄脏自己的手,而且还能离得远远的呢。」 「有哪个笨蛋会没注意自己的房间被堆了一大堆马铃薯啊!」 奈露莉动作迟缓地撑坐起她的星型身体。 「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娜娜伊对我露出「要是你能答出这个问题,我就偷偷塞一些谢礼给你」的眼神,急迫地想要知道谜底。 班上同学和站在房门外凑热闹的观众们全把视线投注在我的身上。 于是,我点了点头。 「那么大量的马铃薯是没办法一次带进来的。我想可能分成好几次,趁着下课空档的时间偷偷搬进来的吧。犯人是就算随意进出这栋宿舍塔也不会特别引起注意的人物,也就是女——」 「是第三宿舍塔的那些家伙吗!」 娜娜伊像是要把手里的毛巾扭断似的用力拧乾。挤出来的水滴落在奈露莉脸上,差点没溺毙的她只能手脚并用的痛苦挣扎。 「那些家伙老是找我们的麻烦。」 「好卑鄙、的人啊。」 「一定是洁莉·洁琉姆哈在背后操弄的啦。」 「现行犯就是那个薇菈吧。」 「先等一下,洁莉学姊才不是那种人咧。」 我完全同意亥金的说法。洁莉学姊才不会搞这么迂回的手段,应该是直接抡起拳头揍过来才对;要是薇菈,就会跑去跟洁莉学姊打小报告,然后洁莉学姊再杀过来揍人。 比起那些,我更想说说「犯人就在我们之中」这句台词。 我已经大概知道犯人是谁了。 伊=舞坐在床边,对那群正高谈阔论反洁莉派的同班同学所提出的意见颔首以对。 她应该憎恨奈露莉才对。正确来说,是憎恨我和奈露莉。 真是奇怪…… 如果她真的是犯人,应该会表现得更慌乱才对啊…… 「如果知道那堆马铃薯是打哪儿来的,是不是可以当成寻凶的线索呢?」 相对地,她反而主动提出解开真相的有用建议。 「应该是从餐厅偷来的吧。」 「不,我想不是。」 我否定了瓦吉的说法,「照泥土附着的样子看来……应该不是从市场买回来的。这些恐怕是属于农艺队的马铃薯,也就是保存在农艺队仓库里的马铃薯种子。」 我的推理让门外那群凑热闹的民众发出惊呼。 「好厉害。」 「光靠泥土就能知道这么多……」 「原来他不光是个变态啊。」 「还是个侦探呢。」 别这样啦!就算夸赞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除了恋爱的幼苗什么都不会滋生啊。 卡蜜蕾接着向大家发表她记在备忘录上的几点要项。 「我来整合一下目前为止讨论出来的,1犯人的目的是对奈露莉恶作剧,2对马铃薯相当了解,3能够进入第二宿舍塔,4清楚农艺队的事,也就是说——」 「雷治·雷基伊兹!」 我还来不及转身面对身后的呼唤,就有无数只手压住我的背、手腕和脖子,将我狠狠地按倒在地。 「雷治,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委员会塔。关于从农艺队仓库偷走马铃薯,还有奈露莉房间里发生的事,把你所知道的事全都一五一十说出来吧。」 防卫队长和自治委员长正由上往下俯视着我。 「怎么又是你啊?真是学不乖耶。」 「正义——偶尔就是会伴随着毒牙啊。」 将来我的名字被记载在政治史课本上时,这句名言肯定会名留青史,然而此时此刻我正被防卫陈员押送到委员会塔报到。 在狭小的房间不断被质询,我全盘否认了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嫌疑。 「说到要偷偷放到女孩子床上的蔬菜,选择马铃薯实在是愚蠢透顶。你问如果是我会选什么吗?这个嘛……应该是本地产的野山药吧。把那种粗粗长长的天然食材摆在熟睡的女孩子身旁,会让她敏感的肌肤起疹子,但又痒在不能在大家面前搔的地方,一边用望远镜观察那心绅不宁、坐立难安的样子,一边品尝刚煮好的本地野山药粥,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滋味了。您说是吧,防卫队长阁下?」 「唔——嗯,我们实在搞不定这家伙……」 在被判定「需要治疗」之后,我得到释放。 娜娜伊就等在委员会塔一楼。手里还拿着我的外套。 「奈露莉怎么样了?有平静一些了吗?」 「她没事,而且正在为你担心呢。」 「我?我可是嫌疑犯耶?」 「她说你应该不会干出那种事。」 「真教人意外。」 「因为你不会那样糟蹋农作物的。」 「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啊。」 我苦笑着将手伸出外套袖口。 下雪了。才不过黄昏时刻,太阳却早已西沉得不见踪影。白色雪花如同记号般积在独自行走的学生头顶和肩膀。 娜娜伊所说的那些关于诸派系围绕着奈露莉一事完全占据了我的脑袋。 以夏立克耳朵十字骑士团为代表,期望奈露莉尽早登基即位的人们。听说其中甚至还有主张以直接行动达成诉求的团体。 相反的,也有试图阻挠奈露莉成为女王的人们;支持现任的国王,企图改革政局的一群人们;因为奈露莉而打算再度拥 立遭到废黜的前太子派系;还有自称大奈露莉正宗后裔的神秘大叔—— 大家的立场各不相同,但他们的危机意识基本上都是共通的。 如今位处极西的帕英联合救国已经变成依附本地重生为共和国的一分子了,本地与中央诸国的下个目标就是平定极东地域的各个国家。 以力量见长的夏立克王国对本地居民而言是相当难以驾驭的存在。而政治委员会需要的则是一个懂得顺从听话的国家。 奈露莉的去留势必将左右联邦的命运。不管政治史考试的成绩再怎么差劲,或是一屁股撞上跳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徒奈露莉的角度来看,待在学校的日常生活根本没有半点价值。 「我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恐怕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吧,但就是会有人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而憎恨殿下。」 娜娜伊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盯着白雪在自己的掌心间消融。 我们究竟忽略了什么。恐怕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吧,重要到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 9 奈露莉的永夜 奈露莉穿着一身死人装扮,琅琅读出这一段预言。 下午九点半——这是今天最后的挑战。 「想参加的就到一楼大厅集合。重复一遍——」 以宿舍塔委员的广播声为信号,我合上看到一半的书本。 穿上手边最温暖的毛衣,再套件运动服实在有点紧,但我还是硬把扣子扣上了。加件外套,再围上毛织围巾,然后戴上帽子。穿了两双袜子后,还硬是在冬靴的缝隙间塞了很多报纸。 最后拿起放在门边的雪杖。 站在楼梯旁的瓦吉和萨嘉大人也同样穿着保暖的重装备, 「雷治也要去吗?」 萨嘉大人肩上担着不知道是不是专人制作的帅气冰镐。 「亥金呢?」 「那家伙说他不去啦。」 瓦吉用下巴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 里头传来了叫声。 「在这种暴风雪的夜里跑出去简直是疯了!我要留在宿舍里!」 「随便你。」 瓦吉打鼻孔哼了一声,「那我们出发吧。」 一楼大厅前已经被准备前去突击的学生们所吐出的呼息染得一片雾白。 以隶属防卫队的四楼学长为中心,开始进行作战计划的最终调整。 「已向各宿舍塔传达完毕!」 「风向,西北……不对,是北北西!」 「视野依然相当险恶!」 「确认手电筒有没有电!」 「好,发下去!」 「似三人为一组!每组发一支手电筒!」 身材壮硕的三年级学长把绳索缠在腰上,回头对我们露出笑容。 「唷,小心别走丢了,不然到春天之前可是找不回来的唷。」 他是蹴球队的前锋。在宿舍塔里也担任相同的职务,率先走进了皑皑大雪中。为了不让自己在暴风雪中迷失方向,他腰上的绳索就由副手抓着。 「没问题的啦。」 瓦吉打开手电筒的电源。 「学长才是呢,你不会有问题吧?」 在萨嘉大人询问的同时,前锋解开了外套的钮扣,刻意从怀里拿出热水袋给我们看。 「外环路没发现敌人的踪影!」 靠在门板上的防卫队学长喊了一声。 「好,出发吧,第十宿舍塔出击!」 在斯裘巴的一声号令下,约四十名学生义无反顾地随即投身于黑暗之中。 「好冷好冷好冷……」 「别停下来啦!」 「呜喔喔喔喔——」 「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肆虐的狂风与迎面袭来的纷纷大雪教人忍不住发出哀号。 但比起扑面袭来的雪霜,那些在脚边飞舞的碎雪花反而更麻烦。连想好好睁开眼睛看清楚路况都办不到。 「各小组带好队!绝对不要走散了!」 防卫队的学长扯开喉咙大吼。 我跟萨嘉大人一起抓着瓦吉的背部,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艰难地举步前进。 走出外环路之后才是真正的地狱。 因为是没人会经过的道路,路面的铲雪工作也只是随便做做。夜色更浓重了,风吹得加倍狂乱。树林晃动着,从头顶传来歪扭倾倒的声响。手指与脚趾头都开始发麻了,一呼吸鼻腔深处就感到刺痛。按住一边的鼻孔试着想把鼻水吸回去,下一秒才发现鼻水冻到都塞住了。要是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在这种地方丢了一条小命。 五感遭到封印的学生们不禁陷入莫大的恐慌情绪中。 「救命啊!我不晓得掉到什么洞里去了!」 「快抓住我的手!」 「别靠近树木!那里不好走!」 「啊啊,上帝啊……」 「鞋子!我的鞋子啁啊啊——!」 「已经挖不出来了!还是放弃吧!」 「谁来背我啦!」 「妈妈——!」 用肉眼都看得出来走在我们前方的瓦吉脚步已经变得迟缓了。 「喂,只剩一点点了!加油啊!」 「我已经……到极限了……就让我留在这里……」 瓦吉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在灯光的照射下,他张整脸几乎都被白雪遮掩住了。搞成这样,看来奈露莉特地为他织的那顶只露出眼睛的帽子也没什么效果啊。 我将雪杖插在雪地里,抓着瓦吉的肩膀用力摇晃。 「别说那种丧气话!」 手电筒从他的手里掉落,就在这个时候—— 我们的前方突然亮起柔和的灯光。 「第一波,抵达目标!」 「点灯结束!」 萨嘉大人搂住我们的肩膀。 「瓦吉啊,那就是厕所的灯啊。」 听起来就像电影名称或什么主题般,那真是美好到令人向往的一句话。一半身子都陷在积雪里的瓦吉狼狈地捡起还在发光的手电筒。 只要一栋宿舍塔全体总动员,厕所几乎就要被塞爆了。 这种时候要是再跟其他宿舍塔的同学撞见肯定会出大事的。在天寒地冻的险恶日子里排队上厕所简直生不如死。之前曾发生过十二宿舍塔的住宿生同时来抢厕所的情形,每个人都带着雪杖或冰镐等等俱有强大杀伤力的凶器,也因此留下雪地里绽放鲜血之花的悲伤惨剧。 我走进其中一间隔间站在马桶上,脱掉裤子后蹲了下来。 这所学校的马桶便座也无一幸免的全被拔走了。就像割耳奈露莉总会割下俘虏的耳朵一样,那些身为马桶盖狩猎者的失常下痢农夫应该也收获丰富吧。若问割掉耳朵和便座猎人哪个比较给人添麻烦,本地居民肯定都会毫不迟疑地回答前者吧。在本地,不管是哪一间厕所一定都找不到便座,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这么使用了。 把雪杖抵在门板上维持着三次元的三点式平衡,我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 穿着死人装的奈露莉所说的预言实在太恐怖了。要比喻的话,就像以找现在的姿势突然失去平衡,一屁股摔进马桶里这么恐怖。 就跟在大话剧祭上扮演大奈露莉时一样,她又穿上了衣袖特别宽大飘扬的民族服饰。 大话剧祭是以黑色为基本色调的战斗装束,这一天她所穿的是灰底带有粉红色织线的服装。 「死去的时候,我要穿着最喜欢的衣服。我想要美丽的死去,在还能保持美丽的状态下死去。」 就连面对自己的死亡,她仍然那么任性。 班上同学们舒适地倚在安乐椅中,沉默凝视着奈露莉的装扮。散热器的真空管发出喀哒喀哒响声。 奈露莉把我们召来迎宾塔,外观看来虽然跟其他宿舍塔没什么两样,这里却有不同于宿舍塔的暖气系统。特征之一就是眼前的调节真空管。我们的房间里可没有这种东西,若是管理各房暖气系统的锅炉委员不认可,就算气温已经降到冰点以下,我们的散热器仍然无法连接到热源。 与墙壁同色系的散热器让迎宾塔的第一接待室变得比冬天里的太阳更温暖。凝结在玻璃窗底部的雪霜都化成露水了,但奈露莉还是感到寒意似的在膝上摆了两个热水袋,窝在椅子里活像个喜爱猫咪的老婆婆正享受着人生最幸福的一刻。 她身后的两根长竿所撑起的布条遮蔽了从窗口洒进的阳光。布条上用夏立克语写着「奈露莉二世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未来纪》中也预言了我的死亡啊。」 奈露莉摇响了手里的小铃铛,就看瓦吉顶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走进来,将那本黄色本子递到主人手上。 「最近一次满月的两天后所发生的事项上写着:『那只毒蛇会在常春庵抓住我的子孙。在永不结束的夜里沉眠。』最后这句引用的是文人王奈露露伊克的诗词。在夏立克,没有人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死亡。」 在场几个人闻言面面相觑。 班上同学们全都露出活像被附身的表情。 这跟之前那些小家子气的预言有很明显的不同。而且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无法置信(不过我本来就不相信啦)。预言说穿了不过就是这么回事。那些绝望的言词,应该是让人在大规模事件发生后学会反省;但若是降临在个人身上,就不免令人怀疑预言者是否怀有什么邪恶的企图。 「『常春庵』也是某种引用吗?」 秀娜坐在椅子上,将上半身倾向前问道。 「不——」 站在房间一隅的娜娜伊摇了摇头,「这句话应该是指农艺队的温室吧。因为要培育热带植物,冬天时暖炉里的火也不会断绝。」 「既然都已经知道的话,只要不去温室就没事了吧?」 亥金晃动着交叠的双腿。 「当然我也想过这一点。」 奈露莉将《未来纪》交回瓦吉手上,「若以这么做为前提,重新审视一遍《未来纪》,结果又如何?像是『景气恶化直接冲击奈露莉的钱包!』或是『shock!竟有两个奈露莉?』再要不就是『地底下冒出了第十三号宿舍塔』——上述所提及的未来,全都教人忍不住想遮住眼睛啊。常春庵里有永不结束的夜晚,也有沉眠的时候。之后的未来不管再怎么调查都不再出现了。也许这也表示长大成人之后的我会出现更大的变化吧。」 「可是,为什么非得刻意选择那种危险的方法不可呢?」 ○撑着鼓鼓的两颊问道,▽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奈露莉闭上眼,吁出长长一声叹息。 「因为我想成为命运的一部分。被当作实证并成为未来,让名字留传后世。这么一来,后代的奈露莉三世、四世们便会知道我走过哪些路,也能对《未来纪》有更确切的认识。」 「奈露莉,这样或许也不错啦——」 萨嘉大人一如既往流露出和蔼的笑容,「但我认为,将要成为一国之王的人选是该避免无谓的冒险。对王国而言,你是无法替代的存在,是必须肩负起责任的存在啊,难道不是吗?」 「你说错了,萨嘉·瑟加基。」 奈露莉一如亲临仪式的女王,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该想办法避免的是王国的危机、王室的危机,而非我个人的危机。王的存在可以被取代,这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也许是觉得现场的气氛太紧绷了,奈露莉挥了挥衣袖。 「今天会把大家聚集起来,其实是为了拍张纪念照,大家一起拍,再刊登在《八动》上。这也算是我对八高的告别吧。」 娜娜伊拿出相机和三脚架开始组装,瓦吉则忙着把灯泡装在反光板上。 「喂喂喂……我才不要拍什么死前照片咧,这么做也太秽气了吧。」 我立刻站起身。这种事拜托真的饶了我吧。要是拍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是有什么东西没拍到的话该怎么办嘛? 「就是说啊、就是说啊。」 「奈露莉才不会死咧。」 「我不相信那种预言啦。」 班上同学异口同声地对《未来纪》表达抨击。或许就连奈露莉也被大家的反应打动了,她并没有出声责备,而是低着头彻耳倾听。 「命运……这就是命运吗……」 娜娜伊悄悄靠向正在自言自语的奈露莉。 「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嗯。那么,希望各位都能一起——」 这时卡蜜蕾突然站起身,刻意要截断她未竟的话般,从房间的这头走到另一边。 「命运啊……那我倒想问问,这所谓的命运到底得动用多少人力?」 卡蜜蕾面对着窗口伫立。奈露莉也转过身望向卡蜜蕾的背部。 「不是几个人的问题,命运就是命运啊!」 「就算是命运,也不可能不靠人力就能搬动那堆马铃薯吧?」 卡蜜蕾伸出一根手指,在雾化的玻璃窗上画了一条线,「犯人一定存在,就靠我们十二个人宰了他吧。」 班上同学掩不住诧异地彼此互觑着。 「靠我们几个?」 「要怎么宰啊……」 「如果对方身上有武器的话怎么办?」 「说不定犯人不只一个呢。」 「要是超自然的存在,那我们肯定赢不了的嘛。」 「难道不是禀持着爱国主义的恐怖分子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也看向娜娜伊这个情报来源,而她正双手环胸盯着卡蜜蕾。 「用不着那么气愤。」 她用沉静的语气开口道,「只要对殿下造成威胁,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排除敌人,杀人不过是手段之一罢了。」 「可是,对方可是『森林之人』啊!」 卡蜜蕾的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全都怔愣得无法言语。 居然是……森林之人……? 「本地从很久以前就口耳相传的森林之人——就是想攻击奈露莉的真正凶手。之前发现那一大堆马铃薯时,我就觉得似乎曾在那里听闻过相同的状况。稍加调查后果然被我发现了。森林之人在偷走中意的牛或马,又或是人类有恩于他们时,就会送来成堆的果实或鱼虾当作谢礼。雷治,你是来自山林的,应该也有听过这些传闻吧?」 「唔,有是有啦……」 在窥探过大家的反应后,我轻轻点了点头。在我的故乡,大家的确是对森林之人的存在深信不疑。虽然周遭没有人亲眼见过,但举凡在山里掉了东西或是迷路之类,一般来都会认为是森林之人的恶作剧。 但我才不可能跟人家讲这些事呢。一讲出来,大家一定会觉得我还是迷信过了头的幻想羊咩咩。 语虽如此,但也不能随意说出:森林之人才不存在呢!要是在山林里大放厥词讲出这种话,森林深处就会传来: 「我们在唷! 」 —的回应声,这是我从爷爷口中听来的。森林之人实在是吓死人了。 所以我最好还是给出「本地应该还有,大概吧……」这种充满梦想的提示。必须讲出一个让森林之人和早已舍弃森林的愚蠢之人都能接受的答案才行… 我转身快速搜索起村子里流传的那些古早民间故事包。 「——事情发生在我的曾祖母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天村里的男人娶了来自隔壁村的漂亮新娘。那个新娘的美貌,就算是三个山头外的人也都曾耳闻过。就在某个冬夜里,新娘的娘家派人过来传达消息,说是家里有人患了急病,新娘便和那个来传话的男人急急忙忙赶回娘家,过了好几天都没回来,新娘的夫家因为担心而向隔壁村的新娘娘家提问了一下,对方却说并没有派人传递消息。于是新娘的夫家动员所有村人在山里不断搜索,最后终于在深幽的谷底发现少了头颅的新娘尸体。这起事件到现在都还没有破案,有人说是森林之人——」 「那啦——」 奈露莉哀号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紧紧搂住娜娜伊的脖颈。 「这么一来就真相大白了!森林之人的企图就是要娶我当老婆!真是太痛恨我这张美貌了!鼹鼠家的小老么!」 「雷治,新娘的遗体旁是不是还摆着果实呢?」 卡蜜蕾边问边往我这边靠来。 「呃,我不太清楚,我想说的其实是——」 「别说那么 多了,你快去把资料搜齐啦!」 「可是我曾祖母都已经去世了,而且我觉得在这种时候最恐怖的果然还是人——」 「哥哥、一定、是那个。」 米卡不停拍打萨嘉大人的膝盖,「是爸爸、看过的、野人啦。」 「虽说是看过,但也只是脚印而已啊。」 萨嘉大人苦笑道。 「公公大人看过那种东西?既然是公公说的,我想应该是事实吧,因为公公不是那种会说无聊谎话的人。」 「在我们的国家,就是所谓的『出现在炎热夏季的恶魔』吧。」 听○这么一说,▽不禁歪了歪头。 「我们国家里会被当成目标的是男人吧?我觉得应该是不同的东西喔?」 「只拿走头颅这一点不是一样吗?说不定是入境随俗的物种异变嘛。」 伊=舞一脸认真的回答。奈露莉一边大喊着「那啦——」边吓得全身直打哆嗦。 「总而言之——」 卡蜜蕾两手往腰间一叉,放声道:「我会从森林之人的魔掌下保护好奈露莉的!就算赌上我这条命也再所不惜!」 「这么一来,你也会遭遇不测的。」 「你没有受过训练,战斗的事就交给我吧。」 卡蜜蕾对她们主仆俩的说词嗤之以鼻。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自治委员喔?是一年十一班选出来的自治委员喔?为了保护同班同学而战斗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就算是语言不通的怪物,只要往它体内狠狠注入自治活动精神,它一定也会乖乖听话的。」 这句超乎想像的帅气台词让我难耐地扭动起身体。 「卡蜜蕾,你真是个体贴的人。我明白,虽然你的嘴巴很坏,但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还为朋友着想。」 ○把裙摆夹在双腿之间,微笑着开口。卡蜜蕾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 「我从来都没有隐藏过这一点,还很乐意为大家提供温柔与体贴呢。」 「刚认识的时候明明很吓人的说。」 瓦吉对一旁的亥金咬起耳朵。 「我国中时就认识她了,从来没有觉得她温柔体贴过。」 「喂,那边的那两个!」 卡蜜蕾往那两个恶劣的政治煽动者手臂内侧用力拧了一把。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都快搞不懂……你们的关系算好还是算坏了……」 萨嘉大人说着说着就流下了两行清泪,站在他身旁的妻子赶紧上前安慰。只要一扯到跟友情有关的话题,这人老是动不动就被感动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受到卡蜜蕾煽动的同班同学们也开始为了讨伐森林之人而提高士气。 但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会如此轻意地被这样的场面同化——那便是人称「沙漠旁观者」的奈露莉。 「没听过聘礼是送马铃薯的,如果带羊或山羊来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 这家伙……该不会在知道自己是被森林之人盯上后,反倒产生了什么移情作用吧?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说,就是奈露什么的症候群之类的? 「就算这样,我也要杀了他!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深深爱着你的!为了心爱之人战斗,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我实在很想这么说。但不可思议的是,我没有因此而憎恨森林之人。说老实话,对于森林之人想掳奈露莉回去当新娘的计划,我感到相当佩服。 是这样没错嘛。 掳走自己喜欢的人哪里错了?以现状而言,我若想和奈露莉结合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呀。简而言之,现在就看谁能成功掳走奈露莉,也就是我和森林之人要一决胜负了——发展至此,想想也只能来场相扑比赛了。说到男人与男人要靠力气一较高下,当然就得遵循从古早的神代流传至今的柑扑啊。 「好,就由我来打倒森林之人吧,用相扑。」 我出声宣布道,但周围的反应异常冷淡。 「会死的你。」 「森林之人可是拥有超越人类知识的强大力量耶。」 「森林之人光是脚印就有三十五公分长,体型肯定也相当巨大吧。」 「照目击者的说法,森林之人好像全身布满毛发,又好像会穿着滑溜溜材质的衣服喔。」 这种消极的情报听过就算了。既然喜欢上一个人,就只能尽力扭转「那是不可能的啦」的反对意见。当然也包含自己的在内。 「我在故乡也被冠上了最凶恶的名号啊。一听到北奇袭这个绰号,住北部的人可都会急忙逃跑的(因为一点都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我拍着胸脯如此夸耀。 「希望大家都不要受伤就好了。」 奈露莉却说出这种难以辨别是生性温柔还是和平日子过久了的蠢话。 就算仰起头,也只感受到不断扑向面孔的纷飞雪花,完全看不到月亮的形状。 奈露莉将一身「死人装」换成外出用的礼服。 全班同学以奈露莉为中心一起拍了张全体照。 拍好的底片立刻送到化学实验队的萨法尔巴耶夫手上,请他冲洗出来。然后再请洁莉学姊牵线,请有过《八动》发行经验的人替我们取个耸动的标题。隔天早晨,张贴在大布告栏的最新一期《八动》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森林之人专属迎击组织『先行舍』(lead)成立,与一年十一班有所关联?」就算隔着学生们的后脑杓也能看到这惊悚的标题。 洁莉学姊以冷峻的目光注视着那一大票挤在大布告栏前的学生。 「我还是怀疑这是奈露莉在自导自演啦。」 她身上套着深灰色的斗篷。我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视线胶着在她的头发与帽子皮毛的交接处。 「雷治,你也开始相信《未来纪》了吗?」 听到薇菝的询问声,我这才伸出舌头舔了舔早已僵硬冰冷的嘴唇。 「不,我不相信……只是大家谈过之后,便决定这么做了。」 「是喔……」薇菈喃喃自语着,将没有绑起来的发丝塞进帽子里。 我的确是不相信。 例如说:天生就会往光亮处聚集的微生物,难道就会相信那道光芒吗? 走出厕所踏上归途的第十宿舍塔学生们正藉着手里微弱的光芒拨开积雪慢慢走着。 我们会因此相信手中的光芒吗? 难道不是只因为不想迷失了方向而已吗? 每当遇到为了存活下去而非做不可,或是被太多烦心事搞到无法整顿好自己的思绪情感时,我总会忆起那一夜举步维艰的路途。 我闭上眼思考,对我而言,光芒究竟代表了什么。 就只是发现光,然后走向它罢了。 那么,光又在何处? 我不愿失去奈露莉。走在外环路上,我却心心念念渴望着她。真想一直走下去,一圈又一圈地在她沉睡的那座宿舍塔前不断徘徊巡绕。 《未来纪》所指定的奈露莉「沉眠」之日,就在明天了, 我们和另一队正准备前往厕所的其他宿舍塔学生们擦身而过。光影交错中,彼此挥了挥手,又或是举高手里的雪杖互相告别。 我转过身,抬眼凝望跟随着他们逐渐远去的光芒。 脑海中掠过一个想法,于是试着动了动手套里的手指与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头。还有感觉。 我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啊,痛痛痛痛痛死我了。」 我在雪地里忽然蹲下身。 瓦吉和萨嘉大人也跟着停下脚步。 「怎么了?」 「我的肚子突 然……」 我抬起头,做出捧着肚子的动作,「我还要再去上一次厕所。」 「你一个人去没关系吗?」 「要我们陪你吗?」 我对过度保护的朋友们露出坚强的笑容,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这个给你带去吧。」 瓦吉把手电筒递到我手上。 「要是回不去的话,我会在第十二宿舍塔附近找个地方窝一晚的。」 我对他们两个挥挥手,再度踏上不久前才走过的路。 偏离了外环路,在绕到第十二宿舍塔之后,我关掉手中的光源。 我径直走向围绕着宿舍塔的环状道路外侧。 这里当然没有所谓的道路。只能倾身向前,拚命挖开阻隔在身前的积雪。 第十宿舍塔的学生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了,几乎每扇窗都透着光亮。我看向林子那头,身体四肢都快趴伏在雪地上,但还是专注地凝神观察。在平缓而微微闪动着光辉的白雪与夜空的漆黑之间,还存在着另一种幽暗。 我努力撑着雪杖一步步向前走去。 我才不相信奈露莉的《未来纪》。 毒蛇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还有森林之人……这个先不谈,总之这一连串的事件背后,我只觉得隐蔽了某种来自人类的恶意。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八高的学生还是校外人士,但奈露莉确实是被盯上了。甚至还仿照了奈露莉《未来纪》的内容桥段。 那家伙将会在温室里袭击奈露莉。 如果是我,会用什么方式袭击奈露莉呢? ……唔,说到计划虽然可以想出一百零八种,但其中并没有可以不做任何准备就直接付诸实行的好谋略。 那个犯人肯定早就偷偷设下某种陷阱了,至少也应该事先调查过才对。 尤其在这种不管做什么都无法随心所欲自由发挥的季节。 我并不是不感到害怕。 山林里的人生可说是与异界比邻而居。在故乡的村落里,那些森林之人啦、野人啦、狒狒神(注13)啦、princess mononoke(注14)之类的物种似乎都潜藏于近在身旁的黑暗之中。 我所熟知的深山诡谲氛围,此刻也在这片染着浓重夜色的树林间飘荡着。 打开手电筒,照向脚边的雪地,映入眼帘的是一长串连续凹陷的痕迹。那是有人留下的脚印,或只是单纯风吹过所留下的纹路则不得而知。 从外侧以木头补强的温室确实让人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在没有一丝人气的地方若是撞见什么人造出的东西就实在太讨厌了。 我先在温室外头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萨嘉大人所说的那种可疑脚印。再拿起手电筒照向树林那头,看见的也只有在黑夜中伸长的影子而已。 接着我打开温室的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有什么巨大且沉重的东西正从背后朝我扑来。 那是某种生物。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脖颈间吹拂。 转眼之间,那生物连脚都缠上来,无声无息地夺去我的人身自由。 要、要被杀掉了! 注13《山海经》中出现的怪物。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亦笑。另有一说是会吃人,在日本三重县与山梨县谣传为妖怪。 注14宫崎骏名作《魔法公主》的女主角。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瞬间,任由那家伙还趴在我的背上,我想也不想地就这么拔腿狂奔。 要是回头看的话,肯定会赔上性命的。 在深深的积云中,连想加快速度都办不到,为了不致跌倒,我只能张开双臂维持平衡,用尽所有心力一步步地向前行。雪杖和手电筒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背后的生物用手脚缠住我的脖颈和躯体,以极吓人的力道将我愈夹愈紧。 我握紧拳头,狠狠槌向缠在我身上的那只怪脚。 确实有击中的手感。夹住我的力道也变弱了。对方很明显已经开始退怯。 我决定赌上这唯一的机会。 于是停住脚步,抡起拳头使出连打攻击。用力压下夹在腰腹前的脚掌,解开了桎梏。 但这家伙的双手还挂在我的脖颈上。 我接着缩起下颚,迅速地将身体往前放倒。 藉由这个动作将背后的重物往前抛出去。 我跟身后那家伙同时一头栽进雪堆里。耳边传来吃痛的呜咽声。 环住脖颈的手劲也有松动的迹象。 看准攻击时机,我粗鲁地将那家伙狠狠甩开。 「准备受死吧!雷治冰雪葬!」 以雷治百手演化出的冬季四十八手其中一招就要打爆他啦(这个招式实在太危险,让我们省略具体的解说吧。我打从心里祈祷不会有人胡乱模仿)。 就在眼前这只谜样的怪物几乎全身都快埋进雪地里时,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家伙还真是有够小只耶…… 为了谨慎起见,我先往埋覆住敌人身体的那块雪地多踩几下,确保它爬不出来后才回头去捡手电筒。 我原本打算按开手电筒的电源好好检查一下刚抓到的小怪物,却发现——这是……人类……?有着人类外型的怪物?居然还自以为是地穿了鞋子、戴手套,明明应该是隐身在深山中的野人,想不到还挺有文化气息的嘛。 哎唷,这个是……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我忍不住伸出手挖啊挖、挖啊挖,出来了出来了——我心爱的小奈露莉被埋得好深好深啊。 「这个是……」 我没办法吐出更多话了(因为负责人不在的关系)。 饱受雷治冰雪葬伺候的奈露莉看来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得到天下……只是梦吗……」(注15) 注15日本作家津本阳所着的历史小说中出现的台词,描写织田信长的故事。 我轻拂去正喃喃吐出类似遗言的奈露莉脸上所沾附的雪霜。 微微睁开眼的奈露莉吸了一口气。 「雷治?是雷治吗?」 「(在某种层面上)是(没错啦,可是加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和其他人交换身分)。」 奈露莉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我还以为是妖怪要来抓走我了呢。」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总而言之,我还是扶着她坐起身。 「这么晚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台词啦!」 奈露莉拍了拍沾黏在全身上下的雪花。我也帮忙把光打在她的身上。 「我就,那个……觉得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跑来这里嘛……」 「什么东西?」 「就是你说的『毒蛇』啊。为了明天向你下手,我猜那家伙今晚说不定会先过来做些准备什么的。」 「原来如此。」 奈露莉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高兴,「明天啊……是啊,就是明天。」 「那你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跟你一样。我在这里埋伏,想给那个逆贼一点颜色瞧瞧。」 「咦?埋伏?」 到底是今天还是明天?我的脑子被搅得一团酱糊。为什么这家伙今天就跑来埋伏了?要埋伏的话,等明天再来就行了吧…… 看我一脸困惑的模样,奈露莉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你没注意到吧,我用雪做了个避难所喔。」 她站起身带我走进林子里。在树木的阴影下,有个充满奈露莉风格的小小雪洞。 「我就在这里监视温室的入口。」 说完,奈露莉还真的钻进她的监视用小雪洞,摆出窥探的姿势。 「很冷吧?」 「冷算什么——」 奈露莉随即打了个喷嚏,鼻水也很配合地滴下来。「看吧,果然很冷。」 我拉着她的手,转身走回温室。寒冷是种神经毒,会麻痹思考的能力,直到将人引向死亡。 温室里虽然温暖,但我还是把灯油暖炉的火开得再强一些。刚才的搏斗太激烈,雪花都飞进手套和衣袖里,搞得里面都湿掉了。我褪去外套,卷起毛衣袖口,把手套挂在暖炉前。 奈露莉说她的双脚冷冰冰的,于是我替她脱下鞋子,这才发现鞋子里塞的乾草和袜子也都有点湿了。 她赤裸着双脚在椅子上抱膝而坐。 「喝杯茶吧。」 我在农艺队的架上翻来找去。温室里实在太昏暗,平时常用的那个水壶不晓得被摆到哪里去了。我转身想把温室入口处的电灯开关打开。 「雷治,别开灯。」 奈露莉开口。 「不是啦,可是——」 「没关系的。要是开了灯,魔物就会跑来了。」 「魔物?那种东西才不会来咧。」 「会来,《未来纪》里是这么记载的。」 奈露莉的身影几乎就快融在黑暗里。仅靠着暖炉的火光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雷治,我告诉你实话吧。」 我走过花坛,在奈露莉的身旁坐落。 「什么啊,实话是什么意思?」 在我的追问下,奈露莉有些困窘地交叠起不知该往哪摆的手指。 「其实——《未来纪》上标明的日期,是今天才对。就在今天,我将会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袭击。」 我伸手压住太阳穴,努力抑制又想开始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脑袋。 今天是明天,明天其实是今天才对? 「你……说谎了吗?」 「我不是想愚弄你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欺骗犯人而已。」 在暖炉的火光映照下,奈露莉的侧脸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犯人?魔物?到底是哪一种?」 「如果想攻击我的是人类,就会被我的说法欺骗,明天才来对我下手;但若是听不懂人类语言的魔物……就会如《未来纪》所标明的,在今天前来吧。」 「这也就表示……你骗了全班同学不是吗?」 「我没有欺骗大家!」 奈露莉同时抬起两只脚踹向我的膝盖,「只是隐蔽了事实而已!国王的权力也包含了言语的权力,还有注视的权力!」 她的权力论怎么听都很不正常。至少这不是可以骄傲自满侃侃而谈的话题吧。 我拍了拍她还使劲压着我膝盖的脚。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结论是什么来了?」 「魔物!」 奈露莉又接着抬高脚踝往我的大腿咚咚咚敲了两三下。 少在那边,才不会来咧。 「不管是森林之人还是什么都无所谓,尽管放马过来吧!」 少在那边,马个屁啊你。 我是不晓得她的国家如何啦,但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一个高中生拥有趋邪伏妖的能力。若是妄想得到那种力量,肯定会反过来被神秘的黑暗力量吞噬掉的。 「只要我跟你两个人同心协力,不管再怎么恐怖的东西一定都能打败的。只要我们两个人合力,恐怖的东西都不算什么了。」 「怎么可能不算什么。」 我抓住她的脚踝,她却像条蛇似的扭动起来。 「我们之前不也携手共度了许多难关吗?像娜娜伊被自治委员抓走时,被尤格斯·泰格挟持时,还有大话剧祭的时候!」 「那只是偶然啦,只是刚好我们被分在同一班而已。」 我把她的脚移到另一张椅子上,接着站起身想煮开水泡茶喝。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偶然。 遥远国度的奈露莉王女会来到我的身边便是偶然。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机率让我们相遇了,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机率让我爱上她。如果我们没在这里遇见彼此,我又会变得如何?于是才会如此激情。以这种方式相知相识又代表了什么?这一切都过于唐突。 啊啊,如果在这一瞬间、在这个地方没办法说出真心话,那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生了。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这样不对。我得说出真心话才行。」 我再次坐回椅子上。 伸出手,将奈露莉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头全部纳进自己的手掌里。小小的趾甲划过我的掌心。 「我喜欢你,所以才会跟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一起度过那么多的难关。我不知道,但我喜欢你。」 我紧紧握住她的脚掌。 「好热。」 奈露莉这么说,缩回了自己的脚。她脚上的冰冷化成疼痛残留在我的掌心间。 「雷治,你的……那个……我很高兴你喜欢我,可是——」 可是什么?要祈祷吗?祈祷我往后能更加活跃吗?再也没有比现在的我更背离宗教的家伙了喔?我所相信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喔? 「可是,那种事对我来说还太早了。我没有那种资格。我什么都——现在的我,什么成就都还没创造出来。我没有做出半点值得继承奈露莉之名的丰功伟业。我甚至不晓得……不晓得我又能做些什么。」 那种事我也不晓得啊。我能说的,只有我了解的事。 「我喜欢奈露莉这个名字,我也喜欢你是二世。不管是你办得到的事或办不到的事,我全部都喜欢。」 奈露莉就像进入梦乡的孩子般低垂颈项。 「自从来到这所学校,你一直都对我裉好,也让总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们明白很多道理。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很担心瓦吉,他虽然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却也有其固执的一面。在王宫里除了我之外,他不曾对任何人敞开心房。但来到八高后,他认识了你这个朋友。看着瓦吉和你的感情那么好,我也当作是自己的事一样开心。我真的打从心底感激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奈露莉,你的感觉是什么?」 我只想早一刻听到她的回答,「你对我的感觉是什么?」 「可是我的国家——」 「奈露莉,告诉我你的心意,只要这样就好。」 「身为王太女,我——」 「我想知道你、此时此刻的、想法,奈露莉,告诉我你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语气。 奈露莉用双手覆住脸孔。 「奈露莉不只是个名字。而是象征我们的未来、是光辉灿烂的过往历史,你别这么轻率地叫我。」 「……对不起。」 她的声音彷佛来自遥远的彼方。掌心底下,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每当你叫我奈露莉,我就会忘了自己的王国、忘了终会成为一国之王的既定命运。我会以为自己是绝无仅有的、是世界上第一个存在的奈露莉。这种事是第一次,只有你会以我的名字叫我……」 「对我而言,你就是奈露莉啊。」 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拉开其中一扇藏住脸孔的小门扉,于是眼泪滴坠在她的裙子上。她的脸和眼泪都因太过昏暗而无法看清,但她就在那里,我知道她就在我的眼前哭泣。 再拉开她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肩膀。隔着羊毛衫可以感觉得出底下的衬衫质料,那纤细娇小的身躯让我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触 碰。虽然看不见,但我明白。 手指攀上她的颈项,滑向耳后,像梳子般埋进发丝之间。 发丝底下是热切的温度。 她的手也寻找到我的手腕,抚摸我的脖颈,碰触我的脸颊。 手心冰凉。 我移开脸孔,将吻落在那只手上。 抓着她的手腕,用手背抹去滑落她脸颊的泪水。 并不觉得炙热或冰冷。 我知道更炙热的,会是奈露莉的嘴唇。就算不具备蛇类的感应器官,我也嗅闻得出来。我的嘴唇也同样热烫。热源渴求着热源,终将合而为一。 在亲吻之间,她所逸出的叹息也如此火热。于是我被引诱着,更迫切渴求着她的热度。 还要更多、更多,我激烈地渴求着,渴求更多热度的我紧紧拥住她的身体,感受到的是属于她的体温。为了不让那份温热逃开,我更温柔地抱紧了她。 椅子是个麻烦。它让我们无法处于相同的高度。我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她也张开双臂搂住我的脖颈。 一旦我站起身,她的脚就踩不到地面。 我反手将不远处的桌子拉近,让她坐在桌面上。 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子凑进她的发丝,用力地深深汲取那份温热。 「有奈露莉的味道。」 听我这么说,她下意识地抽开身。 「我有好好洗澡。」 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得苦笑。那是从她的身体深处散发出的气味,那是春天的气味,那是等待雨水的气味,那是吸收水分的气味,那是随风摇曳的气味,那是她待在我身边的气味。 我拉住她的脚,吸吮起她小小的膝头。 「雷治,那种地方——」 意识到她想缩回脚,我随即将身体覆在她的身上。轻轻拉下她抵着桌面的手肘,让她乖乖躺在我身下。 我的吻落在她的发丝、耳朵、眼睑、脸颊,还有唇瓣上,藉此确认彼此是真实存在。 我是毒,她也是毒。 身体变得不再是身体。 被遗忘的风声再度在耳边呼啸。我们用外套蒙住头部,将身外之事再度隔绝于我们的世界之外。 与身体最火热的部分相隔遥远的那一块显得无比冰寒。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翻了个身,我忽然想起故乡的那栋房子。那是一间老旧又宽敞的屋子。二十多个人一起在没有任何隔间的空间里生活。我在紧贴着墙壁的木柜式床板上睁开眼睛。 除了暖炉的火光之外,触眼所及的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我听不见哥哥们和妈妈的呼吸声。爷爷和叔叔们都睡在暖炉旁的床上。 好冷。黑暗让我感到恐惧。我飞也似的跳下狭窄的木柜床,只希望能快点碰触到火、碰触到光。 要是被家里的其他男人看到我这副丢脸的模样,肯定又会被他们嘲笑吧。 所以我只能闭起眼,拚命地忍耐。就算再也睡不着了,也得沉默地在这里待到早晨到来为止。 我碰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那是摆放得好好的纤细手腕。 奈露莉正把手横在胸前,睡得香沉。她的发髻解开了,出乎意料的长发就披散在她左右。 我才发现,这片黑暗并不是夜晚造成的。 坐起身,我套上鞋子,重新把报纸塞进鞋袜缝隙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怀表,靠手电筒照亮表面凝神细看。时针正指向六点。 接着把亮光照向天花板。玻璃折射出的锐利光芒另一头,有什么如同油脂微微发光的阴影。 雪积得更深了。 我穿起外套,往温室大门那头走去,拿起平时就摆在门边的塑胶铲。 一拉开门,迎面袭来的就是毫不留情的拒绝。我花了一点时间才重新意识到这还是人类居住的世界。被太阳遗弃了十二个小时之多的世界除了寒冷还是寒冷。但风雪已经停了。 所谓的森林之人,不过是冬天围在壁炉边听人聊起的民间故事罢了。在这种刺骨的寒冷中,没有哪种生物还会生气勃勃地到处活动吧。以树木做比喻,在寒冬里也只能削剪掉多余的枝橙,才能屹立不摇地撑过去。 从口鼻间吐出的呼息混浊了透明的黑暗。我一步步爬上被积雪掩埋得像是一座小丘陵的温室屋檐。 不管踩在什么地方,脚下踏的依然是雪;无论再怎么努力挖掘,还是摸不到温室的玻璃天窗。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上头也覆满一粒粒的冰晶,试着想用手指揠掉,只换来喀哩喀哩的响声。 往里头窥探,可以看见奈露莉被暖炉的橘红微光映出的身影。她睡得乖乖的,小小的,似乎很幸福。 会觉得她看起来很幸福,一定是因为我心中充满了幸福的关系。我喜欢奈露莉,奈露莉也喜欢我。于是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我努力的铲雪。为了确认幸福真正的所在之处。直到上升的朝阳得以照出她的身影。拍了拍屋脊处那管突出的金属圆筒,附近的雪块就剥落了。才看见暖炉排出的氤氲热气,瞬间就已结冰,溶化在这片雪景中。 总算让屋脊露出了三分之二的面积后,我才回到下方。一打开温室的门,就听见奈露莉呼唤我的名字。 「我从下面看见了。」 她维持躺在桌上的姿态,藏在外套下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吵醒你了吗?」 「没有,只是刚好醒了,就一直看着你而已。」 我从她面前走过,坐在暖炉前的那把椅子上。她用外套裹着身子坐起身。 「现在几点了?」 我把怀表移近暖炉的点火口。 「六点半。」 「那还这么暗?」 「因为太阳还没升起来啊。」 接着将装了水的水壶摆在暖炉上。 「要是这一夜永不结束就好了。」 她边说边穿上过大的鞋子,走到我的身旁来。将睡乱的头发随手抓了个简单的发髻。 似乎该说点什么才对——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下一句话是…… 「早安,奈露莉。」 「早安,雷治。」 我们互相亲吻。奈露莉隔着外套搂住我的身体,她说:你冰得像冬天一样。 10 死亡奉公 不过短短一天,我跟奈露莉的玻璃屋爱巢就成了迎击森林之人专用的温室要塞。 在等待着恶汉到来的温室中笑声不绝于耳。 「——然后过了三天才回来,你们猜他说了什么?居然说『马累了就自己回来了』这种蠢话耶。」 瓦吉所说的真人真事实录,让在场所有人都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真的假的!?」 「那个人是强者啊。」 连奈露莉都笑到流泪了。 「呼啊……我笑到肚子都痛了。」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椅背上,抹了抹眼角,还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我的胸口。 只在眨眼瞬间,真的只有短短一瞬间,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缠,马上又分开了。我一边品尝着心头的余味,一边加入班上同学们的笑闹声中。她则把手伸向摆在桌上的茶杯。 我们大家围成一圈。 搬出了农艺队所有椅子,把暖炉的热度开到最强。和昨天不同的是,此刻温室里的灯全打开了。这些温暖的热度与光亮虽然有些奢侈的从玻璃温室的屋脊被排放到夜晚的黑暗之中,但我觉得这样也不错。配上我们过多的谈笑声刚刚好。 我和奈露莉假装若无其事地选择坐在对方身旁。 要将视线从奈露莉身上移开实在是件艰难的事。正与班上同学谈笑的奈露莉侧脸似乎比平时还要更美丽。我多想触碰她那张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温暖可人的脸颊。为了不护自己看得太入迷,我一次又一次故意低下头看表,藉由这个动作隐藏起自己的心情。 就在刚过晚上八点没多久—— 温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班上同学们立刻停下谈话。 娜娜伊捡起一根木棒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背靠着门旁的墙壁,将木棒举高到胸前位置。 她做了个手势,瓦吉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环视了围坐在一起的班上同学一圈后,瓦吉才跨出脚步。 我从椅子下捡了一把劈柴用的大柴刀。 亥金用握长矛的方式抓着锄头。○▽◇分别从头冠里拿出护身刀。萨嘉大人则把冰镐当成铁锹对准温室大门。米卡早已躲到嫂嫂身后了。 奈露莉也把投掷用的丝瓜状棍棒高举过头。比起威力跟命中率,出远门留学时居然会把这种东西塞进行李里,还真是异于常人的品味。 走到门前的瓦吉问了通关密语。 「割耳贴在墙上——」 「——奈露莉躲在拉门后。」 站在门外的是卡蜜蕾。 「躲在门后的……是娜娜伊吧?」 她的一句话让娜娜伊大吃一惊,连忙从门后跳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瓦吉一直往你藏身的方向偷瞄啊。」 没多理会互相指责抱怨对方的两人,她悠然自得地走到大家所聚集的桌边。萨嘉大人帮忙拉了把椅子过来,她也不客气地坐下。 「能受招待来参加这么棒的派对,我感到十分光荣。」 望着被同学们私藏的糖果饼干塞满的桌面,卡蜜蕾如此说道。 「自治委员会怎么说?」 ○递了一只杯子给卡蜜蕾。 「嗯,我们可以使用这间温室到明天早上。」 「是吗?太好了。」 「在温室里过一晚似乎不算『外宿』,也就没必要去办那些麻烦的手续了。」 「啊,糟糕。」 坐回原位的瓦吉突然开口,「有人跟斯裘巴报备过了吗?」 「我忘了。」 「不是你要跟他讲的吗?」 「只要不说就不会被发现啦。」 我出声,同时悄悄往奈露莉的方向瞥了一眼。 昨晚,我就和她一起「外宿」过了。 第十宿舍塔的宿舍塔委员大人不是会去在意这种枝微末节的人。奈露莉也从那堆马铃薯山得到灵感,把一整堆衣服塞在棉被里鼓成小山状,让人以为她躲在棉被里睡死了。 「现在全员都到齐了,就等主客的毒蛇或是森林之人上门来罗!」 ▽边说边把嘴里的糖果嚼得喀啦作响。○一手拿着杯子笑道。 「说不定已经来罗,正假扮成谁跟我们待在一起呢。」 「讨厌,好恐怖。」 嘴上说害怕,但米卡还是挂着笑容。 亥金拿起苹果用袖子擦了擦,用力咬了一口。 「要这么说的话,最后一个到的卡蜜蕾最可疑了。」 「对啊,其实我来这里的途中就被调包了,模仿得很像对吧?连喜欢喝苦一点的茶这点都装得有模有样呢。」 卡蜜蕾喝了一口娜娜伊带来的抹茶含在嘴里,微微蹙起眉头。 「卡蜜蕾变了好多,跟刚认识时简直是两个人。」 没想到娜娜伊会突然这么说,卡蜜蕾还没咽下去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干么啦,娜娜伊居然还会开这种玩笑,真是难得耶。」 「我不是在开玩笑,刚认识你的时候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咦——会吗?我平时就这样吧?」 「那时候感觉更高傲吧。」 听○这么说,▽跟着点头。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去你房间找你玩,你还叫我滚出去咧。」 「我也被说过。」 奈露莉举手表示有过相同的经验。 「不是啊,那是因为你们自作主张跑进来嘛……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卡蜜蕾放弃似的仰天长叹一声,「我懂你们的意思,是我不好行了吧。我想说不能一开始就让大家看扁了,所以才故意装得很高傲,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那都已经是四月时的事了,用不着再拿出来说嘴了吧?反正时间本来就会改变人的个性嘛,不行吗?」 自治委员大人一一收回前言的丑态,令娜娜伊忍不住晃动着肩膀笑了起来。卡蜜蕾空出一只手来把她推离自己身边。 「你不也变了吗?之前你可不会在大家面前露出笑容呢。」 「就是啊、就是啊!」 ○也附和卡蜜蕾的说法,「而且你最近身上还会飘出好闻的味道。」 「有有有,有好闻的味道!」 女孩子们开始起哄了。 「头发也长长了不少。」 「长长了、长长了!」 「我还打算换个发型。」 「换发……咦咦咦?」 奈露莉发出错愕的叫声,「是这样吗?现在就要发生风起云涌的时尚下克上大事件了吗?」 娜娜伊歪了歪头,似乎不懂自家主子话里的意思。 「不管是好是坏,人的改变总是无法避免啊……」 「米卡、标准语、变好了。」 一旁的米卡骄傲地挺起胸脯。萨嘉大人抬手摸了摸宝贝妹妹的头。 第一次相遇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了,萨嘉大人该不会是个溺爱的傻瓜吧? 「我所追求的变化,一定就是『血缘』吧。」 卡蜜蕾把手肘抵在桌面上,又喝了一口茶,「我爸爸原本是艾利巴的医生,因为被卷进政治斗争中,而不得不离开从小生长的土地。来到本地后,爸爸开始经营洗衣店,让我们家四个兄弟姊妹都能接受教育。我非常尊敬我爸爸。其实我一直都很憧憬,希望有天能像爸爸那样来到一个新天地,测试自己到底拥有多少能力。」 「我们一族现在都在新天地了。」 ▽的回应让卡蜜蕾抬起头。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扬起温和的笑意,对卡蜜蕾伸出手。 「在母国,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但联合教国既然都已分崩离析,一切也化为泡影了。我得靠自己的力量开创未来,所以我很明白你所说的意思。」 眼前的两个女孩握了握手。▽像在确认自己说过的话般又点了点头。 「不过当然……嗯,也不是什么事都办得到啦。我现在连市民资格都还没取得,办不到的事应该比办得到的事还多。不过人生在世,束缚与自由总是如影随形地常伴左右呀。不管是联合教国还是本地都一样,只是形式有些不同罢了。」 「我也觉得回不去还挺幸运的,这样就能再多玩一阵子了。因为等回去之后,就得立刻进教会修行了嘛。」 ○的语气倒是很明朗,「到那个时候,就不能像这样熬夜或大声吵闹了。」 「我跟你们相反,我想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还是会想回到那个国家的。」 伊=舞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我一直想离开母国,到本地来过生活,这个梦想明明已经实现了,可是现在……该怎么说呢,我却又希望哪天能回去看看。为了那个将要重获新生的国家,我想……一定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吧。」 「我也会回国。回去之后,我就要继承老家布料批发的生意。」 亥金噘起嘴,凝视着说出这番话的瓦吉。 「你不当奈露莉的随从了吗?」 「因为我完全不懂政治,就算待在殿下身边也帮不上忙嘛。」 瓦吉露出跟平时没有两样的爽朗笑容,「所以我想成为皇家商人,这么一来,应该能有机会再见到殿下吧。」 「那我就当政治家,代替你服侍在殿下左右。」 娜娜伊一脸平静的接话,反而让大家都笑了。连奈露莉也笑了。 「唔嗯,我想把教育部门交给娜娜伊负责,必须让我国的识字率提升到本地的水准;依我跟瓦吉的交情,你带来宫里卖的商品可得尽量便宜点才行喔。」 「我想也是。」 瓦吉抓了抓头发,「在夏立克啊,最斤斤计较的不是别人,就是王室啦。」 「所以才能成为王啊。」 奈露莉的反击让在场所有人又一次笑开了。 「总而言之,要是对未来有什么迷惘的地方,只要找奈露莉商量就对了吧?」 秀娜归纳出的完美结论让奈露莉满足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照《未来纪》所指示的,你们都——」 奈露莉边说边往腰间探,发现总是带在身旁的《未来纪》书盒并不在手边,「啊啊,我放在宿舍塔里了。」 「我想知道的是家庭计划。」 萨嘉大人间得一脸认真,○和▽在一旁跟着起哄戏谵。 「喔嘻嘻嘻~第一个孩子什么时候会出生啊?」 「喔嘻嘻嘻~二号老婆会是哪一位啊?」 萨嘉大人瞥了妻子一眼,微笑回道: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希望奈露莉能嫁我为妻啊。」 「喔嘻嘻嘻~奈露莉又是怎么想的呢?」 「喔嘻嘻嘻~同时治理两个国家怎么样啊?」 奈露莉很刻意地在这个时间点从口袋里掏出毛线,用手指编织起来。 「我嘛……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低着头假装集中精神在手头作业上,她淡淡低喃道。 「咦……真的吗?」 「喔嘻嘻嘻~是谁啦是谁?」 「喔嘻嘻嘻~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奈荐莉把睑埋在毛线圈里…… 「秘密!全都是秘密!」 理所当然地,这样的回答并不能逃过喔嘻嘻嘻攻击的魔手。 卡蜜蕾也从桌子另一头探出身,用似乎能轻松透视毛线的眼力深深凝视着奈露莉。 「你告白了吗?有把你的心情好好传达给对方知道吗?」 奈露莉把自己愈缩愈小,几乎都快被吸进毛线团的缝隙中了。 但如果从旁边看,她的耳朵已经羞得通红,大家都看出来了啦,这下就表示答案是yes吗! 「该、该不会是两情相悦吧?」 yes!yes!yes! 「你们该不会正打得火热吧?」 yes!yes!yes! 啊啊,神啊!我已经到极限了!想不到喔嘻嘻嘻~的连续攻击,竟会给声带带来这么大的负担! 我赶紧退出帕英派系的无意义废言游戏,喝了一口茶滋润喉咙。 伊=舞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奈露莉。 「奈露莉,那个人……是好人吗?」 奈露莉辽着脸,对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他会不会好好珍惜你呢?」 奈露莉再一次点头。 「好啦好啦,祝你们幸福啦。」 卡蜜蕾似觉无趣的哼哼两声,把手肘挂在椅子的靠背上,「可恶,《未来纪》啊……该不会是真的吧?」 伊=舞又把视线转回我身上。要是让她看出我心里其实正波涛汹涌就不妙了,所以我对她微微一笑。她却对我眨了下眼。 啊,她都知道我喜欢奈露莉了,这种时候我没表现出消沉惆怅的样子,无疑是大方宣布奈露莉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我嘛。 我对自己竟这么不会隐瞒真相感到无比愕然,这下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哎呀呀,我被甩了吗……」 萨嘉大人拉起秀娜的手,接着说:「大家也都说一下嘛,像是失恋或婚约之类的经历,你们都没发生过吗?雷治,你呢?」 萨嘉大人的情绪也转变得太快了……而且恋爱嗅觉也很灵敏……我啊,不对不对,老朽可是非常非常的……我端出商人的嘴脸试图突破眼前的难关。 「反正雷治也没什么花边新闻可以说嘛。」 娜娜伊立马自作主张帮我回答了。 「等等,你给我道歉啦!」 我差点就派出体内最高傲强悍的人格出来抗议了,但转念一想才发现她或许是在帮我找台阶下。干得好啊,台阶女孩!再多搬几块过来! 「哎呀~最近这阵子我的确是沉寂了有些久啊……」 有些虚荣地这么回答后,萨嘉大人对我投来怜惘的目光。 娜娜伊不时朝我这边偷瞥,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笑出来似的嘴唇不断颤抖。挡在她和我之间的,是还学不会克制脸红的奈露莉—— 这家伙跟娜娜伊商量过了吧!你说说要怎么赔我,,国家机密就是从这种地方泄露出去的啦!要是某天娜娜伊忽然兴起,在各尼多克城的和平广场大喊出: 「雷治跟奈露莉正在谈脸红心跳的恋爱啦!」 像我们这么自由的国家,也只能用防止为难他人的条例稍加阻止嘛。 于是乎,这场桃色丑闻包含当事者在内共有四个人知情,也就是班上三分之一的人数。这种时候,除了尖叫也不晓得还能如何是好了!赌上最大派系的宝座,我说不定得和萨嘉大人他们展开全面性战争,但两国之间又势均力敌真是伤脑筋。难道我只能压抑自己,在腥风血雨中和奈露莉两个人撑着爱的小雨伞并肩漫步吗?波斯特联邦时代的政治图画在我的脑海中又添了一笔。 不知是谁说过会在身体一抖之后醒过来,都是因为太累的关系。垂挂在梁柱上的灯泡亮得刺眼,我忍不住蹙起眉头。因为缩在椅子里睡觉的关系,肩膀和脖颈都有些酸疼。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让手脚随心所欲地正常动作。 奈露莉倒是很有一套地把头歪向 一边睡在椅子上。米卡和○以相同的姿势倒在一块儿睡得香甜。让我不禁联想到被大风吹倒的麦穗。 我盖着被子站起身,走向那群围在桌边玩牌的同学。 「有谁来过吗?」 出声询问后—— 「没半个人来。」 「才不会有人来啦,混蛋!」 「给我安静一点。」 男生们回答得相当不耐。 「没有任何异状。」 相较之下,娜娜伊的反应倒是平易近人多了。 她一秀出手中的牌,其余三个人立刻嘟囔着把自己的牌给丢了出去。娜娜伊张开双臂环抱似的把摆在他们面前的火柴棒全数回收。此刻她手边的火柴棒已经堆积如山了。 「可恶,又输了啦!」 亥金愤恨地想捶桌,但瞄到那些还在梦乡中的女生,只得讪讪收回手。 「娜娜伊真的很强。,我也差不多该拿出实力了。」 萨嘉大人边说边以华丽的技巧动手洗牌。 「因为我平时都跟一些老油条一起打牌啊。」 娜娜伊看着分到自己眼前的牌,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我不由得想起那几个替奈露莉送来奈露莉《未来纪》的奈露莉亲卫队的相貌。原来如此,老是和那种人混在一起,自身的技术也会与日渐长吧。感觉他们那群人好像动不动就会赌上一条手臂上牌桌之类的。 「雷治也来玩吧。」 亥金把外套移开,为我空出一个位置。 「还是不了,我怕会赔到脱内裤。」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前后左右伸展转动了下睡得僵硬的脖颈。桌上摆了一只奈露莉种的葫芦,我拿起葫芦抵在脖子上轻轻按摩。 抬起头时,发现黑暗中浮现了一排脚印。 我往温室内环视了一圈。还以为是地上的什么东西反映在玻璃天井上了。 再抬起头时,脚印又增加了一个。 我放下手里的葫芦。 「上面!有什么东西跑到屋顶上了!」 下一秒,扑克牌和火柴棒全散了一地。 娜娜伊和萨嘉大人各自跑向最重要的人身边。 「是人……是森林之人!」 抬头仰望天井的亥金已经处于茫然失神的状态。 看得出瓦吉也被吓得六神无主,竟还拚命捡拾散落一地的扑克牌。 头顶上的脚印从屋脊的中央部分一路延续到装饰着烟囱——也就是往大门所在的反方向那头走去。 「各位,把耳朵捣起来!」 是奈露莉的叫声。她正被娜娜伊护卫着压在身下挣扎扭动。 「娜娜伊、瓦吉,把耳朵捣上,我要吹月须了!」 月须…… 打记忆底层涌现出的是教人惊慌的恐怖记忆——奈露莉总挂在胸前的那支笛子。一吹奏就会产生猛毒音波,导致附近的人平衡感官受到严重冲击,是个会给人带来身心灵受创等级的恐怖道具。 曾有过被害经验的我毫不犹豫地立刻捣住耳朵,为了不让大家轻视月须的威力,我扬声向班上同学们大喊: 「把耳朵捣起来!快点醒来把耳朵捣住!别问为什么,快点捣住耳朵就对了!」 也许是我的叫声实在太刺耳,还睡眼朦胧的女孩子们都吓得把耳朵给捣上了。 浓重的空气薄膜在下一秒穿透身体。 强烈的异样感让我全身上下的寒毛都忍不住竖起。娜娜伊捣住耳饰,紧缩着身体。 奈露莉把笛子抵在唇边站起身,像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拉在尿布里的两岁孩童,一而再、再而三地吹响了月须。每当她用力吹出笛声,我的皮肤也跟着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屋脊的玻璃天窗破了,碎片一片片掉落。在半空中投射出锐利紊乱的光芒。 「森林之人生气了!」 亥金躲在桌子底下大叫。 女生们全抱着头缩在我身边。 「快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我把她们推往大门的方向。 「就在那里!」 卡蜜蕾用手电筒照亮了屋脊处的破洞。屋顶上怪物的脚被温室的梁柱卡住,狼狈地摔落墙壁的另一头。 「森林之人掉下去了!」 亥金大喊。 「快追!雷治,快点追上去啊!」 卡蜜蕾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我瞥了正茫然抬头望着屋檐的奈露莉一眼,然后看向还用手捣着耳饰的娜娜伊和瓦吉。那支笛子会让耳饰产生共鸣吗……碎掉的玻璃天井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向队长还有沙黑姆解释……不对,更重要的是奈露莉……我得好好守住奈露莉才行! 「奈露莉,你不可以离开娜娜伊身边喔!」 还没有从她嘴里听见肯定的答覆,我已经急急忙忙地迈步向前冲。捡起掉在地上的铁锹和萨嘉大人的冰镐,两手同时握紧武器。 萨嘉大人把女孩子们聚集在门外,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那里!就在那里。」 卡蜜蕾手中的光线缓缓在温室的外墙上游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半被积雪掩埋的黑影。那东西慢慢直起身子,准备逃向树林的方向。 「它要逃了!」 「我去追!你继续帮我照出它的方位!」 我把铁锹的握柄用力插入雪地里,以此为支点靠着跳高的要领猛地向前一跃。着陆点的雪积得很深,几乎都淹到我的肩膀了。将萨嘉大人的冰镐当成用完即丢的立足点,我努力爬出深陷的小窟窿。 以游泳的动作在积雪中前进,我终于爬到那只怪物走过的通道。能够踏雪而行,走起路来总算容易得多。 我看见怪物的背影了。它身上毛绒绒的毛量多到可不是怪奇小屋中的小老头比得上的,但动作相当迟缓,看来在积雪中前行对那只怪物来说也挺辛苦的。 我因为忘了穿外套反而轻巧得多,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寒冷.要是让它跑进林子里就抓不到了——这个想法化为冲动驱使我更加快脚步。 彼此间的距离被我硬是缩短到几乎能听见怪物的喘息声。这时那家伙忽然回过头,它的眼里似乎也透露着某种急迫惊慌。 「准备受死吧!杀人鱼雷flying killer!」 我使出雷治百手的其中一招,奋力扑向敌人背部,将它压倒在雪地上。 「噫~」耳边传来小小的呻吟声。 「抓到你啦——!」 我放声大喊。 「雷治,你待在那里不要乱动!」 回应我的却是卡蜜蕾的声音。 伸手触碰被压在自己身下的那头生物。那一身毛绒绒的东西居然是皮草。 而且还是相当奢华的毛皮外套。 头上还戴着帽子。是时下最流行的不辽耳帽子。 「快逃……」 传入耳中的是女生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森林那头过来了,那东西想攻击我们。趁现在快逃啊……」 你少在那边废话,我愤愤地想,同时抡起拳头把雷治冰雪葬砸在她的头上。 「是这家伙吗……?」 推开积雪走来的卡蜜蕾喘着大气举高了手电筒,「你是哪儿冒来的东西啊呜喝喝喝!」 历经过陆上训练的卡蜜蕾狠狠一脚踹在对方的前臂上。换来的是一声痛苦的哀鸣。 「……我、我是三年五班的凯特·凯德卡。」 她从雪地里抬起头。手电筒的刺目光芒让她不由得眯细了眼。 「雷治,你认识吗?」 「不认识— —」 但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我把手掌抵在颈边温热。看看我居然连手套都忘了戴。 俯视着似乎已经打消逃跑念头的凯特,我们就只是站着。 直到奈露莉和娜娜伊手牵手走了过来。 「是这家伙吗!森林之人,我看穿你的真面目了,只是个人类罢了!」 奈露莉踢扬起的雪花溅到凯特身上。 「我见过这张脸。」 娜娜伊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把手从耳饰上移开,「在化学实验室里,没错吧?」 奈露莉和我同时发出「啊!」的一声。 「我想起来了!」 「是我们去借望远镜时的那个人!」 凯特愤恨地抬头瞪了过来,卡蜜蕾不屑地咋了下舌头,又将她一脚踹倒在地。 「说,你这么晚跑到温室屋顶上干什么?」 趴倒在地的凯特没再抬起头。 「快说!」 奈露莉又铲了一脚雪溅到她身上。 「……我想把雪填进烟囱里,让烟逆流啦。」 「想熏死我们吗?这种做法实在太肮脏了!」 一听到凯特的自白,奈露莉气得原地跳起来。 我和卡蜜蕾互瞅了一眼。 「用烟熏?事情才没那么简单咧。」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卡蜜蕾脚一伸横跨在凯特身上,揪扯住她胸前的布料,「要是把烟囱塞住了,就会让暖炉无法完全燃烧造成一氧化碳中毒,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害死人耶。」 吸入高浓度的一氧化碳后,氧气就无法传送到血液里,很可能会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昏迷致死。 我想起国小的自然科学课。课本里的某张照片——一家人横躺在地,照片旁的注解写着:「因暖炉燃烧不完全,十七人无一幸免于难」。啊啊可恶,为什么要让小孩子看那种东西啊。就连「一氧化碳中毒的死者面部会呈现漂亮的粉红色」这段文章也给心灵带来了无可抹灭的精神创伤。 「那种事我哪知道啊。」 凯特的语气相当意兴阑珊,「我们国家的气候才没这么糟糕,而是更温暖宜人,根本没有暖炉这东西,也没有什么烟囱啦。」 「你这样还算化学实验队的吗……」 听我这么说,她嘲讽似的勾起嘴角。 「我对化学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光是听她说话,我都觉得一把火。」 卡蜜蕾又推了她一把。就算脸被埋在雪地里,她还是不停笑着。 「比起这种事,刚才我也说过了吧?有很糟糕的东西要从森林那头过来了。我先跟你们说一声,打破窗户的就是那些家伙,他们一定是恶魔啦。」 「比起这种事——」 奈露莉完全不把凯特的话当一回事,自顾自地开口,「为什么你要攻击我!」 凯特坐起身,双手环抱自己的膝头。娜娜伊一把按住她的脖颈,将她拖着趴伏在雪地上。 「殿下质问你的时候要立刻回笞!」 我走过去将她的手从凯特身上拉开。 「喂,别这么粗暴!」 推开娜娜伊,我扶起凯特。 「对不起,她大概是一时气昏头了。已经没事了,她不会再对你出手了。可以的话,请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吗?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事?」 她的眼角噙着眼泪。我实在很想大喊:想哭的是我们才对吧,你个大白痴,但因为我是男孩子嘛,所以就硬生生咬牙忍下来了。 「还不是因为奈露莉想染指萨法尔巴耶夫——」 「我才没有染指他咧!」 奈露莉一脚踢飞大量的雪花,但因为没站稳,失去平衡后狼狈地一屁股摔倒在地。 「这算什么,你在嫉妒吗?这根本就是无端迁怒,这家伙真是有够无可救药!」 卡蜜蕾厌恶地转过身,似乎恨不得能离她远一点。 「马铃薯的事也是你在暗中搞鬼吗!」 奈露莉又接着逼问,这次凯特抿紧了嘴。看一旁的娜娜伊露出般若似的恐怖嘴脸打算再次扑上来逞凶,我赶紧用手肘戳戳她。 凯特慌张地点点头。 「那薇菈的内裤呢?」 「……因为你拿预言当藉口想接近萨法尔巴耶夫嘛,我就想将计就计利用那个预言来向你报复。内裤事件只是用来练习罢了,为了模仿预言才那么做的。」 她看着我,歪着嘴露出一抹奸笑,「还有,我本来是想先陷害解决掉你这个死小跟班的,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偷洁莉的内裤,你也比较想要她的吧?」 这、家、伙……根本就没搞清楚状况嘛。就算大喊:「是洁莉学姊的小裤裤唷!」难道真以为我就会饥渴地扑上去吗?少瞧不起人了。除非她在我眼前直接脱掉,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啦笨蛋! 「你是智障啊?既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直接向萨法尔巴耶夫学长告白不就好了,对吧?」 卡蜜蕾看着我,嘴角抿成「へ」型。我只能点点头。 「对啊。与其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还不如直接向本人——」 「一年级的,你吵死了!」 凯特抬起头,愤恨地睨视着我,「你懂什么啊!」 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 「有些人不管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会有结果的。向外国的王子殿下告白是想怎样?难道就能顺利和他交往吗?我本来是想努力忍到毕业的。等毕业后分隔两地,只要没办法再见到他,我就能忘了他的一切。到时候不管他跟哪个国家的王女结婚,对我而言都不痛不痒。但是奈露莉,你却——」 卡蜜蕾搞下凯特的帽子,一个劲地往她头上猛拍。 「那是你自己的事吧?跟奈露莉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凯特缩起肩头。 我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不久前才和奈露莉心意相通的喜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我也跟凯特一样。 我们都很狡猾。 我们都对将来的事太过乐观。一个以为总有一天能忘了心里的那个人;一个幻想着两人会有幸福快乐的美满结局。 「凯特·凯德卡,请你跟我到委员会塔走一趟。」 卡蜜蕾拉起凯特的手迈开脚步。 奈露莉依然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雷治,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没办法说得更多了。双手早已冻得失去知觉,两只脚也不停颤抖,却没办法让自己从原地移动半步。 我们都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明明只交往一天,却因为看到负面的恋爱教材而意志消沉。我们两人的恋爱经验值都只有短短一天。 蓦地,娜娜伊警戒的环视起周围—— 「殿下,抱歉了。」 她话一说完立刻扑倒奈露莉。「那啦——」被埋在雪地里的奈露莉惊呼一声。 温室那头传来某人的声音。 「卡蜜蕾,那里有人!」 让凯特走在前方的卡蜜蕾发出短促的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 班上同学们的手电筒所发出的光亮在我们面前左右晃动。 我趴在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上。看见蹲在那头的凯特被类似白影的东西团团包围。 「那是什么啊……?」 娜娜伊覆在奈露莉身上,疑惑地喃喃自语。 卡蜜蕾从雪地里寻回刚才不小心掉落的手电 筒。 浮现在黑暗中的,是三道穿着白色装束的人影。他们反扭凯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地。 其中一人褪去白色斗篷,往我们这边走来。娜娜伊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你是……芮芮芙……!」 就是那个热血又冲动的亲卫队女孩。她身穿白色斗篷,从鞋子到包包全都是一片白,相当完整的冬季装备。连拿在手上的那把手枪都用白色的布裹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看着同期友人一脸茫然的表情,芮芮芙微微勾起嘴角的笑意。 「这是殿下的命令。」 她身后的那片黑暗中有好几道光线来回交错。是掌着手电筒的同班同学们正从温室那头赶过来。反反覆覆地被积雪埋住又挣扎着爬出,所以那些光线才会不断在黑暗中晃动游移。 芮芮芙手中的枪枝前端闪动着刺刀的光芒。 枪——破掉的玻璃——屋顶上的「毒蛇」—— 连系这一切的一条细丝在我的眼底绽出一道亮光。 「你开枪了?打破温室玻璃的人是你吧?」 「那一枪是为了威吓而开的。」 芮芮芙将背带悬在肩上担起枪枝,「要是吓到你们的话,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 这跟她掐着我的脖子打算置我于死地时的表情完全相反。但反而更令人感到害怕。 「是谁允许你射击的!」 娜娜伊怒斥,但芮芮芙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这时奈露莉推开娜娜伊压在上方的身体,从雪地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娜娜伊啊,你别误会了。是我担心状况会超出我们的控制之外,所以才叫亲卫队过来待命的。正好他们也在本地进修,我绝没有轻视你这名护卫的意思。」 这是奈露莉的老毛病。只要一感到慌张,她说起话来就会变得又快又饶舌。 芮芮芙挺直身体立正站好,向奈露莉行了一礼。 「月须的音色,臣总算是亲耳领教过了。」 她轻抚着自己的耳饰,「还真有种成为大奈露莉战俘的感觉呢。好了,请移驾到火堆旁,处分那名罪人吧。」 「辛苦你了。」 奈露莉也回敬一礼。 这时卡蜜蕾叫住了想走回同伴身边的芮芮芙。 「等等,你说的处分是什么意思?」 芮芮芙停下脚步。 「恕我失礼,你是哪位?是殿下的同学吗?」 「我是一年十一班的卡蜜蕾·卡米基达,八高的自治委员。」 芮芮芙对做出自我介绍的卡蜜蕾行了一礼。 「我等乃夏立克王国亲卫队。关于处分一事,还请你谅解,毕竟她可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 卡蜜蕾将手背到身后,扬起下颚睨视着芮芮芙。 「你们要杀了她?」 「请你谅解。」 芮芮芙依然保持立正的姿势,如此回应道。卡蜜蕾气势汹汹地凑上前,感觉下一秒就要咬掉她的鼻头似的。 「我要求你说明清楚。」 「请你体谅,委员阁下。」 这位来自亲卫队的刺客竟比开启了自治委员模式的卡蜜蕾还要更顽固。 我摇了摇柰露莉的肩膀,紧盯着她的脸孔。 「这么做太过火了,现在就停手吧。」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奈露莉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着。 我继续摇晃她的身体。 「别那么随便就判人死刑。」 「但她想要杀了我啊!」 奈露莉嘶吼着,「她竟想对将要成为女王的我……除了拿她这条命来抵偿之外还能怎么办!」 芮芮芙从身后按住我的手腕,硬是把我的手从她的主君身上扯开。这般怪力实在不像女孩子会有的。 「试图危害王女殿下的家伙都必须给予严厉的惩罚。若不这么做如何警示众人,而且也违背了先例。」 她硬是把我转过身,强押桎梏着我的双手,「请你理解,雷治·雷基伊兹。」 「殿下,请您再考虑一下吧。」 娜娜伊跪在雪地上恳求。 「你要我再考虑什么!」 奈露莉背过脸,「没有再考虑的余地!除了死刑没有其他可能!」 「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八高的学生啊。判处死刑也未免太……请您大发慈悲。」 娜娜伊深深低下头。 芮芮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这家伙,这样还能算是亲卫队员吗?她是八高的学生又如何?殿下可是王太女啊!」 「奈露莉——」 我用力撞开身后的血气方刚女,「我们是同班同学吧?我和娜娜伊还有你都一样是十一班的吧?稍微听听同班同学的意见难道真有这么难吗?」 奈露莉鼓起了脸颊,像是关掉炉火时「噗——」的一声吐出一团白浊的气息。 娜娜伊抬起脸先是瞥了我一眼,而后像是心意已决般翻过身去。 「我是娜娜伊少尉!把枪放下!这是命令!」 她挖开身前的积雪,往亲卫队员们所在的那头大喊。 「娜娜伊!」站在她身后的芮芮芙唤了一声,娜娜伊下意识地转身。 芮芮芙丢开手中的枪枝,娜娜伊反射性地伸出双手接了下来。 这时芮芮芙一个箭步冲上前,朝娜娜伊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娜挪伊摇摇晃晃失去平衡之际又被踹了一脚,只得狼狈地横倒在地。 一个亲卫队员赶了过来,将枪口对准娜娜伊。 「下士,快住手!」 奈露莉大喊一声。 「我等将会执行殿下先前所下达的命令。」 芮芮芙走向倒卧在地的娜娜伊。 「不要这样啦!」 是○的声音。 「我绝不容许有人对我的同学动粗。」 接着萨嘉大人也出声了。 不知何时十一班的同学们都已聚集起来,将芮芮芙这个入侵者团团包围。 面对异口同声喊着「走开、快滚回去!」的十一班同学,芮芮芙仍是厚着脸皮从鼻孔哼笑了两声。另一边的奈露莉则好像把那些「走开、快滚回去!」的叫喊当成是对自己说的,不由自主缩起了身体,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我说你啊,明明是自己下达的命令,一受到抨击批判就缩头缩尾的是哪招啊?好好担起责任嘛。干脆我就以「你得对人家负责喔」这一招强迫她入籍好了,再不然就直接把她带进森林里去。说不定还能靠着记录森林生活的点滴出版小品故事集,大受欢迎一跃成为环保魅力夫妻档呢,不过在那之前我大概会先被身后的杀手给干掉吧。 等等喔?眼前的芮芮芙不正是一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模样吗?因为她刚才丢给娜娜伊的枪被埋在雪地里了,此时她正忙着挖开积雪寻找失物,而且正好就在我面前翘起了屁股。这难道不是个好机会吗?胜利女神正在对我喊着e on e on快点来不是吗? 「哇喔啦!」我发出莫名其妙的鬼叫声,对准芮芮芙的双脚使了一记擒抱拦截。 虽然扑倒她了,但芮芮芙却以双手撑住地面的状态硬是重新站了起来,接着把手伸向我的左臂下方。 班上同学们全靠上前来。 「你们别出手!这家伙由我来解决!」 可是我话还没讲完,他们就急急忙忙越过我赶着去救娜娜伊了。仗着人数一举将那个拿枪抵着娜娜伊的家伙给擒下,甚至将他压制在地。 「下士大人,那个……命令… …」 用颤抖的声音开口说话的、就是因为一开始的原因而羁押着凯特约士兵。,听磐音应该是个可爱的小新兵吧。唔嗯……在我的魅力之下,劝你还是乖乖投降吧! 「别离开目标!我会解决掉这家伙的!」 对部下下达指令后,芮芮芙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本地相扑吗?我知道,就是把人压在地面上的肮脏体技嘛。」 她的右手牢牢握住我的手在胸前交握,忽然抬膝朝我的大腿内侧踹来,我也因此失去了平衡。 我本想制伏她的左手,无奈她的斗篷实在太碍事了,加上我的手指早已因寒冷失去知觉,想解决她并没有这么容易。 班上同学们都聚集到我们周围,喊着「雷治加油!」来为我加油打气。奈露莉则以「大家加油——」这种完全中立的立场为双方声援。 在此同时,芮芮芙也不间断地对我使出足技。 「这是怎么啦,本地居民?你也太没劲了吧。」 我好几次试着重新握紧她的手,使力想扭转情势。 虽然吃了好几记她的扫堂腿而差点跪下,但我还是用力往雪地一蹬,总算再一次撑住身体不至于软倒。 这时我总算成功把她的斗篷往上拉到跟她的上衣衣摆差不多高度了。 「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吧!比暴风雪更美丽恐怖的雷治相扑真正的精髓!」 我掀起她斗篷下的衣服,把右手探了进去。那里俨然是片安和宁静的暖暖肌肤桃花源啊。 「咿呀呀呀~」芮芮芙发出十足像个女孩子的哀号声并缩起身体。我看准时机从左边进行反击,这次直接将双手插入她两边的腋下。这就是奥义「雷治冰冰手」是也。 接着我更进一步地将右手往对方的裤头伸去,这可是独门绝技「雷治冰冰手往南」。雷治相扑——正是以攻击要害为重心的终极格斗技啊! 「等等,不要……」芮芮芙边讨饶边弯腰试图闪躲,我毫不迟疑地把头抵在她的下颚猛地向上一撞。趁势而为的这招必杀技名为「摔出场外」,她们所习得的只有不到位的相扑技巧,而雷治相扑可是以站着躺着都「mm……good!」为卖点,换句话说,好戏现在才正要上演啦。因用力过猛而有些冲过头的身体就利用在下方的她不断反抗挣扎的力气调整回来,成为完成型的骑马坐姿。 哼哼……接下来比起关切教育问题,更要紧的是连总想掩盖重点的风雪都不敢来碍事的雷治师傅率领大病初愈房里的宠爱时光唷。想入会的人必须进行身体检查,所以先把上衣脱掉乖乖等着吧。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料理这个被我压在身下的新弟子呢,正当我一目十行飞快搜索着情色食谱时,忽然一阵强光打在我的脸上,让我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班上同学忽然间都静止不动了。 新登场的森林之人正以俯视我们的姿势站在那里。 想在本地的冬季森林里行动,就必须有这样的防寒配备才行吧。不是夏立克王国亲卫队那种光是大件的斗篷或粗布衫,而是在外套领口缀上上等毛皮,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以防水材质制成的衣物中,这正是八高学生防卫队的全套冬季装备。 「你在做什么?」 防卫队员将手电筒的灯光打在正强压着一名女孩子,怎么看都是个可疑人物的我身上。 「那个、这是因为……她把我的相扑锅……不对,是她来找我玩相扑啦。」 「你身下的那个是谁?」 防卫队员把灯光往下移动。 「啊,你说她啊,是森——」 「你好,辛苦了,是来巡逻的吗?」 芮芮芙推开我站了起来。褪下白色斗篷和防寒裤。下面的俨然是套制服——而且还是八高的制服。 「在这种时间比相扑?」 「是啊,因为『说到比力气当然就是相扑啦』,所以才……」 「一年十一班还真是有精神啊。」 「常有人这么说呢。」 看着防卫队和突然变身的冒牌学生芮芮芙谈笑风生的模样,我只能说自已只爽了一半啦。 其余的两名亲卫队员也早就脱去那一身雪白装扮,化身成八高女学生。 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故事都能变换成学园系风格吗?雷治,雷基伊兹的养成计划就此开跑了吗? 「这又是怎么了?」 站在温室旁的另一名防卫队员接着开口。他的手电筒灯光在坡璃上映照出不规则的光芒。 「看起来好像破掉了……」 「真的是破掉了吗?」 瓦吉也跟着抬高视线瞥向温室那头。 「看起来像是破掉了呀。」 「说不定没有破呢。」 「不对,那绝对是破掉了。」 「可是也不会破得更严重了吧?」 瓦吉已经尽他所能混淆状况了,但再怎么努力也到了极限,那名防卫队员把他的搭档也叫了过去。 眼前的防卫队员走开后,我急忙走到那条被遗忘的「毒蛇」凯特身后。 「学姊,请马上自首吧。只要说玻璃是学姊弄破的就可以了。」 「咦?」 凯特满脸都是泪痕,双脚无力地跪了下来,「那是他们打破的呀……」 「真相怎么样就别管了,总之就当是学姊打破的。」 「为什么要这样……」 我隔着她的肩膀指向芮芮芙。 「你是想被那个冲动的笨蛋杀掉还是被自治委员骂一顿,选一个吧?」 「……我、我真的会被杀掉吗?」 她的声音中全是颤意。 「那些人是认真的。没有人会为了开玩笑而派遣暗杀部队到其他国家吧,所以最好还是让防卫队来保护你。」 「这么做的话,我真的就能得救了吗?」 「你会得救的。」 我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听好了,只要自首打破玻璃的是你就好了,用什么动机当藉口都可以,其他的事情太复杂了,你也不用多说。尤其是那个怪力猩猩女,你要是做了什么不利于她的证言肯定会引发国际问题,而且学姊所做的所有坏事也都得被迫公诸于世喔。」 「只要玻璃就好……只要蜕玻璃是我打破的就行了吧?我知道了。」 「不会有问题的,你就堂堂正正的上吧。」 「唔,好……」 学姊像是刚从坟墓里苏醒过来般,踩着一如未知生命体的局促步伐往防卫队员们走去。 「那、那个~是我做的。」 「咦?凯特学姊?」 「怎么了吗?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两道光亮同时扫向她的旁体。 「那个,其实是……因为奈露莉同学要脱离我们的团队来温室大肆玩乐,我一时气不过就……」 她缩起肩膀,「就这么干了。不管是对温室或奈露莉同学,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学姊?」 「我们是听到火药爆炸之类的声音才过来看看的,那是学姊干的吗?」 「对不起……」 她低下头。 「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指使学姊这么做的。」 「你真的没事吗?」 「对不起……」 总之先跟他们到委员会塔去一趟吧,行迹可疑的学姊就这么被防卫队员带走了。请千万要保重。 「娜娜伊,你没事吧?」 听到卡蜜蕾的声音而转过身来的娜娜伊正用雪冰敷被打肿的脸。 赶到主君身边的瓦吉指着芮芮芙大 叫。 「啊,这家伙……是谁啊?」 我制止了准备表明真实身分的芮芮芙。 「其实这个人是奈露莉叫来驱除毒蛇的专家啦,只要一吹笛子她马上就会出现了,很厉害吧!」 「为什么她会跟你比相扑啊?」 亥金的疑问真是一下子就点中事情的核心。 「那是因为我想试试她的力气能有多大嘛。嗯嗯,你及格了!」 我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芮芮芙很露骨地表现出厌恶的表情。 「她不是揍了娜娜伊吗?」 ○的目光充满敌意。 「其实这两个人之间曾发生过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像是争夺可爱的新兵之类的,哎呀,总之一言难尽啦。」 听我这么说,○摸了摸下巴,「齁齁~」两声当作回应。 「那个学姊呢?她是毒蛇吗?」 秀娜发问。 「不,她不是那块料,只是个害怕寂寞的小可怜罢了。」 「为什么那几个人会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啊?」 萨嘉大人也提出问题,那种事我哪会知道啊!不就是什么特别癖好或活动扮装之类的吗?就在我快被这一波接一波袭来的问题给惹恼时,芮芮芙突然走向前来。 「这些都是为了能混在各位同学之中采取隐密行动而特别制作的。」 另一个亲卫队员也走了过来。 「夏立克以前有句俗话说『偷走的羊最好就是藏在羊群里』。」 最后一个人也畏畏缩缩地站到同僚的身边。 「我们是想说,离开的时候要正大光明地从前门走出去……」 「别开玩笑了,你们这些家伙……」 娜娜伊捏碎了手里的雪块,「什么隐密行动啊?芮芮芙,你的蝴蝶结是怎么回事!」 我的视线也循着娜娜伊的手指看向芮芮芙的衣领。 「咦,有哪里不对吗?」 「我们学校的缎带是素色的!」 「哇哩咧!」 芮芮芙别在领口的蝴蝶结是黄绿相间的条纹花样。 「还有你!」 接着被娜娜伊唱名的亲卫队员像在生气似的鼓起脸颊。 「我有哪里不对吗?少尉大人。」 「本地学校的制服是不会用动物的角来做扣子的!」 「哇哩咧!」 她的上衣扣子是很引人注目的圆锥形物品。奈露莉看了一眼,不由得发出「喔,真不错的设计」的感叹声。 「最后是你!」 第三位亲卫队员害羞地低下头。 「我也有出错的地方吗?」 「不要把国旗缝在制服上!」 娜娜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转了一圈。她的身后是一大块以黄、白、绿为基本色调的三色旗帜。 「哇哩咧!」 「好像有点可惜,但其实一点都不可惜嘛,你们三个是怎样啊。」 卡蜜蕾双手环胸,仔细地打量她们全身上下。 「不过,这也算是个纪念啦。」 芮芮芙伸手拉整了下违反校规的蝴蝶结。 「是啊,是纪念呢。能来到传说中的八高真是太好了。」 「这么一来就能向朋友们炫耀了,尤其这身衣服还做得特别讲究呢。」 从他们的对话听来,这身行头应该是拿公家预算订做的吧。说到公务员跟公帑的问题,我想不管是哪个国家都一样。 当班上同学都为她们的说法忍不住笑出来时,只有伊=舞一个人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哪,冷空气好像都跑进温室里了耶……」 「哇哩咧!」 此话一出,惊碍奈露莉原地弹了起来。 温室里的植物或许全都要被冻死了,但我却没有半点感觉,我不禁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甚至还觉得现在根本不是讨论植物的时候,毕竟得赶紧处理的状况实在太多了。 「殿下,我想借用这三人来进行屋顶的紧急处置,能请您允许吗?」 奈露莉点头应允了娜娜伊的请愿。 「也好。芮芮芙,从现在开始你必须遵从娜娜伊少尉的指挥。先前的命令取消了,我太随兴了真是不好意思。」 芮芮芙随即立正挺直了身体。 「您别这么说,身为王太女殿下,您完全没有必要向将士们道歉,这可是违反先例啊。」 「我知道了,那刚才那句道歉也取消,你们快跟着娜娜伊去处理一下吧。」 芮芮芙向王女殿下恭敬地行了一礼。 「谨遵圣意。」 娜娜伊手指着屋顶。 「我们得把那个洞补起来,所以要用到温室里的桌子,你们三个快过来。」 被娜娜伊一一踢了屁股后,亲卫队员们急忙跑向温室。 卡蜜蕾说要去一趟委员会塔探查情况。 瓦吉说要捡破掉的玻璃便回温室去了。 ○▽◇说要去帮他一把也跟着走了。 「我困了,先去睡了。」 亥金留下这句话,就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 在妻子的催促下,萨嘉大人只得放弃寻找被埋在雪地里的冰镐,带着妹妹回去取暖了。 我和奈露莉抬头仰望着星空。替代白雪降下的月光洒落了一地银白光辉。 「杀掉就好了,要是杀了她就好了。那家伙差点把我跟你们都杀了呀,应该当场处决她的。」 奈露莉这么说着闭上了双眼,深深吁出一口气。 「别说那种话啦。」 我摆晃着身体。直到这个时候,才感觉一股寒意渗入骨髓。 「要是在夏立克,这可是要诛灭五族的重罪。」 「别说那种话,太可怕了。」 身体止不住颤抖,「我又再一次认清了你与我之间的不同。」 奈露莉沉默地听着我说话。 「你和我的身分还有思考模式完全不一样——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想要五年后、十年后都还跟你在一起。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现在正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我也跟你一起想。」 她轻轻触碰我的手。于是我将她牢牢握在自己的掌中。 我紧握她的手认真思考着。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当时的我真的很努力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爱恋着她手心的温度。 「用《未来纪》查一下吧,关于我们的未来。」 「你对《未来纪》……?」 奈露莉瞠大了双眼。 她的反应实在太赏脸了,害讲出这句话的我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我明明只是想说点帅气的台词而已。就像「除了纯洁的人以外都禁止踏入店里」这一类的。但其实不纯洁也没关系啦,不纯洁才好呢。 「这是你第一次向我询问未来的事呢,你总算相信《未来纪》的力量了。」 奈露莉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不,不是那样的……比如去向对方的父母打招呼问好什么的,如果她以为我就这样完全接受了奈露莉史观的话,会让我很困扰的。不行不行,两人之间的温度差该怎么调适才好呢?我们该不会就是从这种小地方错身而过演变成分手吧……真是太不吉利了。我才不要分手呢,奈露莉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在这广阔的联邦中分离了,要是在各自的国家过着各自的生活,总觉得我们这辈子永远不会再相见了。就算不是这样,我们之间仍存在着极大的差异,有着不同的身分立场。 「我们该怎么 做才能在一起呢?不光是像这样牵着手,而是从今以后永远在一起,要是你的《未来纪》里有答案就好了。」 她或许会觉得我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吧。奈露莉微微一笑,抬头仰望夜空。 「那就来查查看吧,问问大奈露莉能让我们一起走下去的方法。」 大奈露莉也好,什么都好,我愿意试试看。不管要我做什么,不管是不是得与谁为敌,我都决定要跟奈露莉一起走下去了。 在回到班上同学身边之前,就那么一次,我们紧紧拥抱了彼此。 11 十一班 割耳奈露莉睽违两百年的到访!尽管民间都因这件事而大肆骚动着,但对奈露莉二世而言,这是她相隔七年再度踏上联邦中央部。 在这七年间,就算已经学会迅速且确实的打包行李,我依然没办法习惯旅行这件事,自然也称不上喜欢。 大学时代我经常出门旅行。以横跨大陆的大铁道为首,乘坐过不同国家的各种火车。若是中途停靠在没有人下车、没有贩卖部及站务员,甚至连车站都没有的站点时,我总会感到迷惘且犹豫。 ——该不该在这里下车呢?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下车,只因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在联邦的边境处,有些车站萧条得让人感觉说不定这是火车最后一次停靠,若在这里下了车也许就再也无法回头了——我心中总怀着这样的恐惧。 我的旅行并不是为了逃离日常生活。我想,应该是为了寻找什么而远行的吧。 例如,为了寻找「八高前」。 会被那些彷佛遭到世人遗忘的车站吸引,一定就是这个原因吧。 我的旅程起点始终都是从那冷冷清清、连车站建筑都没有的「八高前站」开始的。 学校一旦开始放长假,我们就会从学校正门搭上巴士,在大铁道沿线的「八高前站」下车。十一班的同学们会在那里兵分二路。一组要搭乘前往各尼多克城的列车,另一组则是往反方向返乡。 结业式还没结束,我们就吵吵闹闹的无法平静下来,回宿舍打包行囊时也七嘴八舌喧闹不已,争先恐后上了公车就随意与身旁的人搭话,要搭上火车时还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哭着与至今从未说过话的对象相拥。平日正午的车上几乎没有其他乘客,于是我们再次在车厢内喧哗吵闹。 就这样彻夜玩闹,直到累得在座位上打起瞌睡,列车也缓缓驶进各尼多克城。隔着窗户,我们安静地眺望——那石造的、庸碌的、河川浓雾弥漫的城市。 各尼多克城中央车站的人潮没一会儿便淹没了我们。但因八高的制服太过显眼,总有一种抽离身旁景物的错觉。我是该跟亥金一起坐车回家呢,还是到卡蜜蕾家里做客打扰一番,或是走进某间吃茶店悠闲的喝杯茶,就这样让自己慢慢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一直到现在,我仍然不停寻找着那个时候所追求的东西。 这趟旅程与目前为止的有些不同。摆在二等车厢地板上的旅行背包虽然脏兮兮的,但里头可是装着从各尼多克城中央车站前的百货公司买来且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体面到足以走进正式餐厅用餐的衬衫与领带。 我知道这趟旅程的尽头有什么在等着我。 过去的那些旅行都是为了寻找什么,但并不是为了寻得后占为己有。以某方面来说,应该算是为了逃避「难以寻获」的旅程吧。 但这一趟远行并不是那么回事。 火车一直沿着海岸不断奔驰。 麦尔曼基王国的首都——拉古伊耶夫是个历史悠久的港都。在初代奈露莉前来侵略时,拉古伊耶夫就已因贸易而繁盛。当然,在遭遇那次袭击后,拉古伊耶夫曾一度满目疮痍,但不到五十年光阴又重新兴盛起来。是一座富含历史与文化底蕴的城市。 出现在眼前的是十分气派的车站。 各尼多克城的中央车站非常宽敞,联邦各地行驶运转的铁路都依原样直接被广纳进站内。相较之下,由于这里的山脉紧临海岸,为了让各列火车都能频繁地往来,无数条铁路有条不紊地收拢在拉古伊耶夫大路站内。 车站月台以阶梯状并排在山陵的陡峭面。偌大的纱帐掩盖了并行疾驶的铁路列车,一连串的景象也呈现出车站的一体感。 火车停下后,我将背包背在肩头。 甫一下车,就被沸沸扬扬的声响包围。地面所有的声响都在纱帐内侧造成回响。巨大的纱帐底下,就连非常高的位置也都铺整了通道。 纱帐正中央垂挂着大型横幅布条。上头分别以本地标准语、麦尔曼基语以及夏立克语书写。虽然我只看得懂其中两种,伹我想内容应该全都一样吧。 奈露莉二世陛下驾临万岁万岁万万岁 月台上往来的人潮众多,意外地却没什么摊贩,反倒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与军人相当醒目。 指定的会面地点是在这个月台的东二通道。我大步越过一旁的铁道,有名男子就站在通往空中走廊的阶梯上,手里拿着以本地标准语写着「欢迎雷治·雷基伊兹先生」的板子。他身上穿着站务员的制服。 一见到我,男人将帽子稍微举高。 「是雷治·雷基伊兹先生吗?」 「嗯,我就是。」 听完我的回答,他立刻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恭迎多时,欢迎来到麦尔曼基王国。」 在跟他握手的同时,我也卸下背在肩上的背包,抬眼环顾四周。 「其他人呢?」 「都已经安置好了。」 他从外套的内袋取出一张车站地图摊开,「从这条路走到纱帐通路,他们就在那儿上去两层的地方。」 「那我们赶快过去吧。」 站务员看了一眼手表。 「真是非常抱歉,再过不久还有另一班火车要进站,我得去接待客人才行。就麻烦您使用这张地图先过去吧。」 「是谁要来?」 「是娜娜伊·多别卓尼嘉小姐。」 我点点头,然后拿起背包。 「那我也跟你一起过去吧。」 娜娜伊所搭的那班火车会在比我现在的位置更低五层的月台进站。 我与她已经有三年不曾见过面了。 上一次见到她,是在我要离开各尼多克城就职的时候,当时我们还一起吃了饭。 娜娜伊进了教育大学的研究所继续深造。 要在满坑满谷的到站人潮中发现她并不容易。如果是高中时期,或许还能从那特别的发髻远远就认出她来。 结果反而是她先找到了我。 「雷治!」 娜娜伊迈开大步走来,二话不说紧紧抱住了我,跟最后一次见面时一样,她一点也没有改变,仍戴着华丽花俏的耳饰,不一样的大概只有鼻梁上多出来的那副眼镜吧。 「娜娜伊,好久不见了。」 虽然高中三年那段时间我也有长高,但还是没赶上她的身高。她将手搁在我的肩上,微微由上往下俯视着我。 「你等我很久了?」 「我也才刚到而已。」 她仔细凝视着我的脸,点了好几次头。接着像哥儿们一样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他人呢?」 「听说都已经到了」 在男人带路下,我们爬上通往空中走廊的楼梯。 娜娜伊的头发留长了,就像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她在奈露莉回国之后就一声不吭地剪掉长发,也不再化眼妆了。 照○的说法,教育大学的数十名女学生都将因娜娜伊转变后的帅气模样而「堕入那个世界」。 自那之后,七年过去了。 空中走廊就像是座吊桥,能够看见远在谷底装卸货物的一号月台。一旁还紧连着港口。娜娜伊把头探出空中走廊的栏杆又马上缩了回来,接着摇摇头。 「你这小子,去年写了几篇论文啊?」 她冷不防地提出这个疑问。 「这个嘛……三篇,有两篇是跟主任技师联名的。」 「三篇?一年只写了三篇?」 她两手一摊似乎感到相当无奈。 「那你呢?」 「八篇,其中有七篇被登上期刊。」 「太强了吧……」 娜娜伊用锐利的眼神盯着由衷感到佩服的我。 「听说茉莉老师一年就能写十五篇呢,在成为我们导师的前一年。」 「那根本是怪物吧。」 我露出苦笑,「对了,听说你这次寒假有回去八高?」 「对啊,因为有特别讲习。茉莉老师过得挺好的。那里……真的是间好学校,不管是设施或学生都一样。」 「就是说啊。」 好一会儿,我们只是沉浸在回忆里——原本我是这么希望的,但娜娜伊可没这么好打发。 「小子,给我多写一点,否则可是前途渺茫啊。」 她用手里的包包往我屁股打了几下。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你也加油啊。」 看着转为积极的我,娜娜伊勾起笑意。 「下个月开始,我在二高每个星期会负责两堂课。」 「是吗?挺不错的呀。娜娜伊当老师……而且还是在那间『阔绰二高』……」 她主修的是教育心理学。虽然在军人时期的存款以及在国、高中兼任教师的收入足以让她维持生计,但只差一点就可以取得联邦一级教师的资格了,只要取得资格她就能找到专任教师的职缺了吧。 「我看还是把母校是八高这件事对学生保密好了。」 娜娜伊与我对看一眼,两人都笑了出来。其实二高跟八高是死对头,不管在任何场合都抱持着「至少不能输给那群家伙」的心态。一直到现在我依然忘不了当初萨嘉大人与瓦吉都有出赛的那场惨烈足球比赛。(难忘的不是球场上的较劲,而是在体育馆观众席走道间的大乱斗。) 在纱帐通路往外延伸的一隅摆放了几张桌椅,营造出露天咖啡厅的感觉。各占一席之位的男男女女之中,○与◇的头冠相当显眼的轻轻摇晃着。 「娜娜伊!」 发现我和娜娜伊后,○挥了挥手。周围的路人也都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唷,娜娜伊。」 「雷治也来了。」 「喔喔,都到了嘛。」 多么令人怀念的声音啊。 忽然有个小小的身影穿过他们脚边朝我跟娜娜伊跑来。 娜娜伊配合她的身高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莫伊嘉!」 女孩开朗的回答娜娜伊的问题。 「几岁了?」 她伸出四根手指。 「长得跟萨嘉一模一样呢。」 娜娜伊摸了摸女孩的脸颊。 「你们是爸爸的朋友?」 我对仰起脖子发问的莫伊嘉点了头。她一得到答案,立刻转身跑回去向母亲报告了。 「欢迎来到麦尔曼基,娜娜伊、雷治。」 秀娜从椅子上起身,任由女儿抓着自己的裙摆,怀里还抱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秀娜让娜娜伊抱过婴儿,熟睡的孩子因为被抱得不舒服而不满的嘤咛几声。 「啊,对了。」 我打开背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米卡,恭喜你订婚了。」 坐在嫂子身旁的米卡勾起恬静的微笑,并亲吻我的脸颊。 「谢谢你,雷治。」 「我也有准备。」 娜娜伊将婴儿放回秀娜怀里,接着把一只小盒子叠放在我送的礼物上。 「谢谢你,娜娜伊。」 米卡她——虽然这话从同龄的我口中说出来有点奇怪——但她成熟了许多,已经长成一名优雅的女性了。 「你们看看,这位就是米卡的对象喔。」 伊=舞将一张照片递到我跟娜娜伊的面前。她真是一点都没变。结束了两年研究所的䥇程后,她以二十岁的青涩年纪教授研究生旧共和制语,但一点都没有老师的样子。她的手脚依然纤细,还蓄着一头俏丽短发,与其说她是名老师,更像是个少女系的转学生。 照片中的米卡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一个将手搭在她肩上的男性。 「好像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听我这么说,米卡有些羞怯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是个很好的人。」 「听说是萨嘉牵的线呢,有没有机会也帮我介绍一下啊?」 ○笑着这么说。 ○现在正在本地资本的证券行上班。每年都会寄一封信建议我该如何运用资产。 「对我这种小研究员来说,投资根本是天方夜谭啦。」 在回信中写了这样的内容后…… 「以你的年收入来看,年利率大概只有这样——」 没多久就收到恐怕是正确无误的年利率数值。 「我、好久没有、说本地标准语了。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米卡抬起视线看着我,我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萨嘉一家子里,米卡是唯一留在本地念大学的。虽然在刚进高中时凡事都依靠哥哥,但到快毕业那一阵子,她已经能完全独当一面了。她在毕业后取得了联邦律师的执照,相当积极地接待穷人的询问洽谈,现在在拉古伊耶夫一间颇具名气的律师事务所上班。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向坐在隔壁的男子搭话。 「干么啊,你留那什么嚣张的胡子啊?」 「要是没有它,可是会被当成小鬼看扁的。」 亥金摸了两把覆盖在嘴巴周围的胡子。我们两人使劲握住了彼此的手。 「刚才萨嘉他儿子还莫名其妙被我吓哭了,真是受不了。」 「剃掉不就得了。」 「现在剃掉的话,只有这圈没晒到太阳会特别白,不是很滑稽吗?」 娜娜伊走到哈啥大笑的亥金面前。 「好久不见了。你那是什么邋遢的胡子,现在马上给我剃掉。」 亥金也跟她握了手。 「其他人都说我留胡子不错啊?是你们这些家伙的审美观特别奇怪吧?」 从高中时代开始,亥金就一直嚷着想去看看联邦外的世界。 大学念到一半,他就混进商船公司去了。 亥金实现了他的梦想。 他在还是高中生时就会趁着放长假时一个人跑去旅行,我在大学时期的那些旅程不过是模仿亥金罢了。我不像他如此热爱旅行。 「各位,卡蜜蕾·卡米基达小姐与索可小姐到了。」 大家都因站务员的声音转过头去。 「大家好久不见了。」 把悬在肩头的背包放到地上,卡蜜蕾张开双臂。○跟米卡都朝她跑去,直直扑进卡蜜蕾怀里。 「唷,卡蜜蕾医生。」 娜娜伊举起手,也迈步朝她们走去。 「好久不见了,娜娜伊老师。听说你找到兼任的缺了?恭喜你啦。」 她拍了拍娜娜伊的肩。 「创业基金筹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从卡蜜蕾的怀里抬起头来。 「这个嘛……一直找不到适合的地方,我正在考虑干脆就开在老家隔壁的磨坊……」 「那个脏兮兮的地方?」 亥金出声。卡蜜蕾这才注意到我们,举起手挥了挥。 「你记性真好,就是那里的二楼啦。」 卡蜜蕾是医学院的学生。 高中时期,她曾遭遇过巨大的挫折。但她始终没有告诉我们实情,那似乎并不只是昙花一现的冲击,而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的处世态度。 于是她决定回到从小生长的故乡好好过活。 ▽选择留在本地生活。后来还进了中央政治委员会。 「委员大人」突如其来的现身,与同学们叙旧之后,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跟你倒说不出好久不见这种话呢。」 「前阵子才碰过面嘛,应该是上个月吧?我回老家的时候。」 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亥金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还真是有够不感动的。」 ▽跟我一起进了各尼多克理大就读。她是我大学时期的好朋友,带我去过很多地方,也长了不少见识。我们一起看了很多部电影和舞台剧。连洁莉学姊在某个小剧场演出的前卫舞台剧都去看了。洁莉学姊现在在备尼多克城担任编舞家及舞台剧演员。薇菈在大一时因为患上肺结核就休学回乡养病了。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她们那一届的毕业典礼上。 ▽被中央委员会网罗时,曾到我家来找父亲讨论。那也是我第一次听父亲详谈工作上的事。他看起来似乎很开心。我还是第一次在家里看到父亲谈笑风生的模样。后来才知道父亲好像误以为▽是我的女朋友。 ▽用「老师」这称呼来揶揄娜娜伊,○与伊=舞正以帕英语开心谈笑着。 萨嘉大人的女儿挣开母亲的手,穿着小小的鞋子睫躂躂地往前跑去。 「爸爸——」 她脚步不停地冲向穿着一身正式西装的父亲怀里。 身为麦尔曼基王国的参事——萨嘉·瑟加基在过去是我们的好同学,自那时开始便一直是位好丈夫、好兄长,如今更是一个好父亲,想必也成为出类拔萃的社会人士了吧。毕竟我也已踏足社会,光看气质就知道了。他一定十分努力,把每件事都打点的很好。 萨嘉大人脸上挂着始终不变的爽朗笑容,欢迎我们的到来。 「她就快来了。你们看,会从那边的三十二号月台进站。」 在萨嘉大人的敦促下,大家的视线都往露台底下窥探。三十二号月台上聚集了应该是各国的达官显宦、盛装的卫兵与乐手们,在那群人的外围聚集了更多看热闹的人潮。不知打哪儿找来的小孩手中拿着麦尔曼基和夏立克的小国旗,正在接受率领者的指挥。 「好多人喔。」 亥金探出身子,一双眼来回扫视整座月台。 「伊=舞要是也把大提琴带来就好了。」 ○开心地嚷着。 萨嘉大人抱着莫伊嘉走到我身旁。 「嗨,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托您的福,参事大人。不对,应该叫爸爸吧。」 我话一出口,被抱着的正牌女儿就露出一脸茫然困惑的表情看了过来。 「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也过七年了呢。」 他用空出来的手与我交握。 「是啊,已经七年了。」 没错,今天可是睽违七年的日子。 这七年来,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大概是无所作为地走到今天这一步吧。但仍记得要相信那个约定,还有不要随便示弱放弃这两件事。 萨嘉大人在高中毕业后做了两年的实习参事,如今坐在参事这个席位上也已经五年了。他与妻子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妹妹也订了婚,家族成员正逐步增加中。真是充实的人生啊。相较之下,我这七年来……不,想开点吧。就照着以往的步调,相信那个约定,也相信自己就好了。 「接下来我必须随侍在国王陛下身边,我已经交代他要好好招待你们了。」 他回头看了那位站务员一眼,我颔首表示明白了。 「那莫伊嘉呢?」 少女用软软的童音发问。 「莫伊嘉就跟妈妈还有米卡阿姨待在一起呀。」 「知道了~」 真是个率真的乖小孩。相较之下我真是……算了,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输了,没问题没问题。 「下次再见面就是明天了?」 「没错,在明天的晚宴上。」 我与萨嘉大人再次握手后道别。 我们被带到月台的尾端。并列的同窗队伍有一半都排到了车站外头,晚风中混合着海水的气味。 「看来还要再等一阵子呢。」 伊=舞眺望着前方的庞大队伍。 夏立克王国御用火车的车头吐出最后一口蒸气,为了疗愈长途跋涉的疲劳而沉入睡眠之中。迎接的队伍与车辆一同奔跑着。 「我猜应该已经下车了……」 站在我身旁的娜娜伊踮起脚尖,试图在远方的那群达官显贵中找到目标。 「她那么小只,应该看不到吧?」 卡蜜蕾话声一落,大家就笑了。因为肩并肩站在一块儿,笑声彷佛直接在体内造成回响。 「那群亲卫队没跟来吗?」 到处都没看见那群痛兵队的华丽色彩。 「在那边,好像是那些穿着灰色西装的家伙吧。」 一看到循着娜娜伊的手指映入眼帘的那名男性,我不禁感叹夏立克也不再俗气了。 女王奈露莉二世的确改变了夏立克王国。 她在高三那年的夏天登基即位。最后那半年因为回国的关系,几乎没有再到学校来。虽然休业式有到场,但毕业典礼缺席了。毕业典礼上的十一班,就只有十一个人而已。 在我们为未来前途感到烦恼的时候,她正致力切除对皇室无益的寄生虫;当我们留在各尼多克城,为了大学入学考紧张到肚子痛的时候,她正忙于驱逐继承大奈露莉血统,握有大量政权的母系势力。 牺牲了很多人、流了裉多血这些事,我都是后来才从报纸上得知的。本地与夏立克王国的友好关系也一度濒临危机。中央政治委员会强烈抗议王国的人权受到侵害。那些家伙将国家比喻成人。 而我的脑袋里,在乎的只有那个王国里的那个人。 奈露莉没事吧? 夏立克王国爆发规模十万人的暴动。 奈露莉没事吧? 夏立克王国与周围八大国签署了资源开发的共同宣言。 奈露莉应该有顺利完成签署吧? 夏立克王国发生寒害,农业遭受重击。 奈露莉有冷到吗? 当夏立克王国被冠上「极东小巨人」的称号时,本地终于也对王国释出了较多的善意。 可我没办法对奈露莉完全地示好。我喜欢的是那个待在我身边的奈露莉,如果相隔遥远,那她不过是身在远方的奈露莉罢了,我没办法那么轻易喜欢上远方的奈露莉。 这一次是女王奈露莉二世即位后首次参访联邦中部各国,并不会顺道拜访本地。虽然会与本地的中央政治委员们进行会晤,却将会面地点选在麦尔曼基王国。本地与夏立克王国的对立仍持续着,夏立克王国也利用这点强化与其他诸国之间的关系。中央政治委员会对他们的做法极为愤慨,我则因奈露莉的到来而开心不已。 一名穿西装的男子在沿着欢迎队伍跑动时看到▽的头饰,就像被什么东西撞到般瞬间停下脚步。 「啊,瓦吉!」 「真的是瓦吉耶」 「哇塞,他还真是没变哪!」 瓦吉·沃吉兹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老同学们围起来一人一句寒喧着。会在这里遇到他着实教人深感意外。 毕业典礼前夕,就是瓦吉将奈露莉位在第二宿舍塔的房间打扫干净的。 他选择邻近夏立克的荷荷洛可王国大学就读,也加入了那里的蹴球社。他们的球队虽然一直在极东联盟的甲级与乙级之间上上下下,但他是队中的明星线锋。还在大四的时候获颁联邦大学体育委员会的杰出选手奖。全联邦共有六百人左右获奖,虽然在《中央政治通信报》上瓦吉的名 字只占了小小、小小的一点点篇幅,但我还是非常高兴。在我的奈露莉剪贴册一隅,记录着瓦吉出赛的所有比赛分数。 大学毕业之后,他再次以侍从的身分回皇宫服侍,但以往的随身侍从经验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他被分派到最基层的单位。我原本以为他甚至没有机会参加这次的女王出巡呢。 然而,此时此刻瓦吉就站在我的面前。 「跟约定好的不太一样吧?」 我对他开口:「不是说好要一路踢到联邦选手大会的决赛,然后在各尼多克城出赛吗?」 「只能说失之交臂啊。」 瓦吉微微一笑,「极东预赛的最后一战一直到第四节我们都是领先的,就差那么一点点。我说真的。」 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瓦吉。 「什么只差一点点,你明明连决赛都没有踢进去嘛。」 他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 「真的差一点就要赢了。啊啊可恶,我是说真的,相信我啦。」 「我相信你。」 我们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后握住彼此的手。 「我还得去帮忙布置晚宴才行。抱歉,要先走了。」 原以为他转身就要离开了,没想到往前走没几步又折返回来。 「这小家伙就是小萨嘉吗?喔喔,长得真可爱,好乖好乖。这个也是小萨嘉?喔喔,长得真可爱,好乖好乖。」 匆匆摸了摸两个孩子后,他立刻全力冲向已经等候多时的轿车,「明天晚会上见!」 我们目送着从车窗中挥手的瓦吉渐行渐远。 「那小子没问题吗?」 「应该挑一个更轻松的凉差才对嘛,他不是有后台可以靠吗?」 「不过他似乎很努力呢,完全就是他的作风。」 等待女王陛下到来的紧张感,因为瓦吉突然出现而烟消云散了。我拿起娜娜伊借给我的手帕,再次抹去渗出眼角的泪水。 再回过头时,奈露莉也走到我们附近了。 她穿着跟中央政治委员会的女委员相似的白色套装,正在跟某个臃肿的胖大叔握手。胖大叔频频向她行鞠躬礼。他一说奈露莉陛下万岁,隔壁挺直了身子看起来像个军官的那位大叔也跟着高呼万岁,然后隔壁的人接着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气呵成,轮到我时已经是第五遍的万万岁。 奈露莉站定在秀娜面前,伸出手想和她握手。但秀娜的两只手正忙着抱孩子。 「米卡,孩子麻烦你一下——」 正准备将女孩抱给小姑时,奈露莉却执起小女孩的手。 「长得跟她父观十分相像啊。」 她在小莫伊嘉手里握着的铃铛上轻轻一吻。 「秀娜,老天爷赐给你一对很棒的孩子呢。」 秀娜点点头,忍不住哭了出来。 「陛下,您别来无恙,欢迎驾临麦尔曼基。」 「能来到这里,我也觉得很高兴。」 奈露莉摸摸小女孩的头,她正因母亲忽然哭泣而感到困惑。 米卡拉起裙子行礼。 「女王陛下,好久不见。」 「米卡,恭喜你订婚了。」 奈露莉将一只像是信封的东西交到米卡手上,「决定好婚礼的日子要告诉我喔,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您,陛下。」 奈露莉亲吻了米卡的脸颊。 一看到亥金的胡子,奈露莉不禁露出微笑。 「很适合你。」 「谢谢您,陛下。」 奈露莉换了一个发型。跟高中比起来,发髻小了些,也放下更多头发。 「大海如何呢?」 面对女王的提问,海洋之子笑着回答。 「嗯嗯,非常棒。我不太会形容,但真的非常美丽,陛下。」 没有海洋的内陆国家女王满足地点点头。 ○牵起奈露莉的手,膝头点地虔诚的轻轻一吻。 「陛下,能再与您见面,我感到十分荣幸。」 「哈紫,谢谢你写信给我,我每次都看得很开心呢。」 「那是我的荣幸,陛下。」 ○悄悄抹去滑出眼眶的泪水。这次也是她写信通知大家集合地点的。 伊=舞同样也跪在地上。 「陛下您别来无恙——」 她含泪亲吻了奈露莉的手两次。奈露莉轻轻将手放在她的头顶。 「班上第一的秀才不愧是秀才。」 奈露莉说完微微一笑。伊=舞一站起身,眼泪就克制不住地落下。 「不……陛下,我才刚起步而已呢。」 「要更精益求精才行呀。」 卡蜜蕾终于等来心心念念的奈露莉,立刻激动地吻上她的脸颊。 「陛下,您真的变得很了不起呢。」 奈露莉回吻了她。 「你也实现了梦想啊,守护着人们生存下去的梦想。」 「陛下您才是真的了不起。是非常出色的女王,就像我们那时候聊天时说的一样出色——」 伊=舞在一旁搀扶着哭到不能自已的卡蜜蕾。 奈露莉低头沉寂了一会儿,才又挺起身子继续面对等待觐见的队伍。 「委员阁下。」 听到奈露莉使用的称呼,▽扬起淘气的笑容。 「请像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吧,女王陛下。」 「索可。」 奈露莉也笑了,「没想到你竟然会成为中央政治委员。」 「陛下也是啊,想不到您居然整整七年都没有回来探望。」 「怎么啦,你不打算像过去一样叫我的名字吗?」 「这就让我当作明天的惊喜吧,陛下。」 ▽笑眯了眼与奈露莉握手。 娜娜伊因为太过紧张而绷着一张脸。她曾经怨恨过,关于七年前奈露莉丢下她独自回国一事,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被抛弃在本地。后来娜娜伊脱离了军籍,连退休金都拒绝接受。 见着娜娜伊,奈露莉微微眯细了眼睛。 「娜娜伊……」 「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礼……您别来无……」 娜娜伊靠在那娇小的、曾经的主君身旁。弯着腰蹲低身体,将脸埋在奈露莉的肩头。奈露莉轻抚着她的背。 她的眼镜因动作脱落了,我正想伸手去捡,却被随侍奈露莉身侧的其中一名亲卫队员早一步捡了起来。 过去那个血气方刚的芮芮芙捡起了娜娜伊的眼镜。她小心翼翼地摺起眼镜框架,发现我的存在后轻声打了下招呼,没多说什么就把眼镜递交给我。我一伸手接过后,她就站回奈露莉身后的位置。 奈露莉和娜娜伊正用夏立克语在对话。我在大学时期曾修过夏立克语,到现在也仍在自学,所以多多少少能听得懂一些内容。 她们两个正提及「约定」一事。原来不只有我,奈露莉和娜娜伊之间也许下了关于未来的约定。发现这一点后,我便关掉夏立克语声道,转回本地标准语声道。 那是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约定,外人实在不需探究太多。 奈露莉缓缓走到我的面前。 真的非常缓慢,整整花了七年才走到我面前来。 把其他几个因再度相会而感动落泪的老同学们摆在一边,奈露莉以一副即将参加重要典礼的严肃表情与我相对。 真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厚颜无耻!冷血!鬼!恶魔!割耳! 「陛下,您别来无恙——」 一时之间我彷佛哽住喉头,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 雷治,你也是——」 奈露莉好似正嗅闻着某种温柔的清香,视线在半空中缓缓游移。 「您真的一点都没变,就像当初成人时一样——」 「是吗?」 奈露莉紧盯着我。 「是的,一点都没变。」 「是这样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觉得自己应该变了不少啊。」 真的是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而那些种种都让我感受到奈露莉的缺席。彷佛春去秋来季节更迭,时间的洪流与光亮带给我们热度,却又消失得太急促,我无法与奈露莉共享那些季节。 再怎么怨恨也怨恨不完。无论多么后悔也无济于事。 「你还记得那天的约定吗?」 奈露莉的一句话,让十年前的那个冬夜从记忆深处慢慢苏醒浮现。 于是我回答: 「嗯,我当然记得。」 「你有实行吗?」 「有的。」 我颔首,「努力思考、相信,并且好好活下去。」 那些不言明的都是关于奈露莉。一切都是为了奈露莉。 「我也一样。」 奈露莉脸上的表情就跟当时一样。 我们定下了约定。五年后、十年后也要在一起。为了五年、十年后也能在一起,就算不得不分离,也要认真地活在当下的每一天。 高中毕业后,我们不得不分开。奈露莉必须成为女王,统治属于她的国家。 而我得要有所作为才行。如此一来,才能名正言顺地待在她身边。 她待在八高的最后一天——高三的结业式那天,奈露莉翻开了《未来纪》,我们同时也订下另一个约定。 ——她一定会将夏立克的政治安定下来。等到安顿好之后,就一起生活吧。 那个时候,她连重逢的日子都指定了。 我也选择相信她的决定。 「明天再详细聊聊吧,包含那个崭新的未来。」 「好的,陛下。」 我说谎了。事实上,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做些什么才能永远和奈露莉在一起。就算花了整整七年,也想不出半点头绪。最后我只能放弃。如果不是跟奈露莉一起思索探寻,似乎想得再多也毫无意义。于是,我只是等待而已,等待奈露莉的《未来纪》所标记的那一天到来.这一路走来,我就只有这个想法。 走遍了整座山林,将每一棵树都标上记号,靠着勘查用的堤霸测量河川水位的变化;在研究所的学刊上发表不知道谁会读的论文;甚至学烧炭富翁(注16)一样躲在山上好几个月。我也曾经度过只能跟花草或云朵对话的日子。胡乱想着在沙漠中种花果然还是不可行吧,最后终究打消了念头。 我就是这样一直等待着与奈露莉重逢的那一天到来。 也差不到哪儿去。再一天。就等到明天吧。 「无论内政或外交,我都倾尽了全力。」 「我明白,陛下。」 「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像这样来到麦尔曼基王国。」 「是的,陛下。」 注16日本民间故事。一名贫穷的男人在妻子的帮助下发现金矿山,而成为富翁的故事。 「真是一段漫长的苦日子。所谓王,不过是孤独的存在罢了。」 「我有察觉,陛下。」 「这全是为了要向你宣告崭新的未来。」 「是的,陛下。」 我侧眼瞥了等待着奈露莉的司机、亲卫队及那群随从们,「虽然是比约定的日子还让我多等了两年就是了。当初那句『等我五年吧』不知道是哪位说的喔?」 奈露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王原本就会说谎。」 「好的,陛下。」 我点点头。无法抑制嘴角的笑意。 「明天再见吧。」 奈露莉也微笑着。 「是的,陛下。」 「你相信吗?」 奈露莉露出洁白的皓齿。 「是的,陛下。」 「说不定是骗你的喔。」 「没关系的,陛下。」 或许我们想传达给彼此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们都想向对方说些什么,两人同时开了口,却只能愣愣对望着,然后相视而笑。 「明天。」 「好的,明天。」 我没有碰触奈露莉,奈露莉也没有触碰我。她被随行人员团团包围而后淹没,在摄影师们如雪片般不断闪动的镁光灯中,奈露莉乘上轿车扬长而去。 「明天……」 被孤伶伶留下的我喃喃低语。 「就是明天了。」 凝望着车尾灯的残影,娜娜伊出声。 「妈妈,我明天也能一起去吧。」 莫伊嘉牵起母亲的手。秀娜慈蔼的点点头。 过去的我们太过固执,彷佛坚信着不会再有其他季节般地顽固面对一切,有太多事无法用言语好好表达。当那些稚嫩的感情交棒给年轻一辈后,现在或许能稍微说出口了吧。就算只有一点点。 奈露莉离开后,拉古伊耶夫大路车站反而热闹了起来。 也许直到方才都被管制在某个区域,各式摊贩突然间全冒了出来,开始对我们这群「乡巴佬」展开攻击。我叫住在附近走动叫卖的茶店女子,从她捧着的茶盆内拿了个小茶碗。付钱的时候,还用刻意复习过的麦尔曼基语试着说出「好喝」的最高级句型「好喝极了,虽然还是比不上妈妈的味道」,但可能是发音不太正确,她只露出了一抹苦笑。 许许多多的行李被送上月台。有个男人用扁担挑着类似竹笼的东西,里头还塞了鸡只。人潮随着火车的运行庸碌繁忙地进进出出。只有我们一大群人直愣楞地站着,有种与此番景色格格不入之感。 来迎接奈露莉的高官们早就离开了。警卫兵忙着整队转向,孩童们也在解散后离开车站,载来奈露莉的专车则驶进了铁路调车场。我们十一班的九个人,加上两个小萝卜头共十一人,真可说是人多势众啊。 为了拿行李,我们折回到稍早的集合地点。站务员还在那里替我们看顾行李。 「总之先到饭店放行李吧。」 轻轻在昏昏欲睡的小婴儿背上拍了拍,秀娜建议道。 「大家好久没有住在一起了,让我想起还在八高的时候。」 ○浮现满脸笑容。 「我们也好久没交换晚安吻了。」 正忙着和风景明信片小贩讨价还价的亥金听到我这么说,「啊?是喔。」只随口应了一句敷衍了事。▽听到后眯细了眼,发出齁齁~笑声。 伊=舞拦下正准备去招计程车的站务员。 「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要不要用走的过去?」 「这么说起来,我们当年也常常一起走路瞎晃呢。」 卡蜜蕾担起行李,「不管去哪里,都有人要跟啊。」 娜娜伊再次从秀娜手中接过小婴儿。但婴儿一到她怀里就哇哇大哭。在莫伊嘉的央求下,米卡也抱起了小侄女。 我们鱼贯走出了车站。 「等会儿一起去吃点什么吧。」 「要吃什么?」 「秀娜,有没有推荐的?」 「我常去的地方可以吗?」 「好啊,再好不过了。」 「来大吃大喝吧!」 「当然罗,反正明天放假。」 「难得的有给薪假啊。」 「啊,我是出公差咧。」 「出现了!委员会!」 「明天白天要去哪儿呢?」 「我想逛街啦,逛街!」 「难得来一次嘛。」 「对了,这次的旅行我可以全额请款,所以都算我的。」 「出现了!委员会!」 我们举步走向那彷佛星空坠落的灿烂夜晚街道,一个接一个走下并不陡峭的下坡路。 到了明天,一定就能说出不掺杂任何谎言的真心话吧。我想,大家一定都是这么坚信着。 后记 石川博品 写完这集初稿后的讨论会上,编辑这么问我。 「雷治跟奈露莉上床了吧?」 这样的反应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喜欢暧昧不明的表现手法(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我脑子常常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关于那一段剧情,我就是想表现得模棱两可。毕竟要是全国数千万个奈露莉宅跑来我的奈露莉神殿纵火引发「奈露莉中古骚动」的话,我可担待不来啊。虽然我是没差啦,最近那个co2排放规则什么的不是很扰人吗?面积就只是面积,这可不是一句「别放在心上」随便能打发的。如果引发暴动的是雷治宅的话,顶多就两、三个人而已,拿起球棒就能击退他们了。 于是乎,我给了一个搔不到痒处的答案。 「关于那两人到底有没有结合,就让读者自己去判断吧。毕竟我的作品在发行的那一瞬间就是属于读者的所有物了。更何况,他们比我们更擅长发现真相呢。」 那次的讨论会最终就以「吭?」的感觉做为结束,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当我正使劲面对每天的课题「偷车贼」(在自由之城内)(注17)时,不知道是老天爷或比尔○兹还是什么鬼的传递了某种讯息给我。 「不是处男的雷治,难道还能称为雷治吗?」 哇啊,说的没错。破处的雷治,不就只是个狼少年,不,简直是大色狼啊。嘎呜呜——吓死人了! 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我简直……是个大白痴…… 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我只能放纵自己沉沦在酒精、女人、以及摇滚乐里了(在自由之城内)。 之后,为了校稿订正而不得不久久重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搞过了吧,那两个家伙。 ……我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表情写出故事的呢?忍不住站到镜子前仔细审量一番,发现还是那个熟悉的微笑胖子,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liberty city)是其中架空都市之一。 注17「偷车贼」指以犯罪为主题的动作电脑游戏《侠盗猎车手》系列,「自由之城」 我大概是在相当亢奋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吧。因为读了接下来的两章很明显已经处于干涸状态了,自己重看最后三早时还差点哭了出来。才不是因为要跟大家别离感到悲伤才哭的呢。真的不是啦。 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暂别了。 石川博品 写完这集初稿后的讨论会上,编辑这么问我。 「雷治跟奈露莉上床了吧?」 这样的反应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喜欢暧昧不明的表现手法(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我脑子常常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关于那一段剧情,我就是想表现得模棱两可。毕竟要是全国数千万个奈露莉宅跑来我的奈露莉神殿纵火引发「奈露莉中古骚动」的话,我可担待不来啊。虽然我是没差啦,最近那个co2排放规则什么的不是很扰人吗?面积就只是面积,这可不是一句「别放在心上」随便能打发的。如果引发暴动的是雷治宅的话,顶多就两、三个人而已,拿起球棒就能击退他们了。 于是乎,我给了一个搔不到痒处的答案。 「关于那两人到底有没有结合,就让读者自己去判断吧。毕竟我的作品在发行的那一瞬间就是属于读者的所有物了。更何况,他们比我们更擅长发现真相呢。」 那次的讨论会最终就以「吭?」的感觉做为结束,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当我正使劲面对每天的课题「偷车贼」(在自由之城内)(注17)时,不知道是老天爷或比尔○兹还是什么鬼的传递了某种讯息给我。 「不是处男的雷治,难道还能称为雷治吗?」 哇啊,说的没错。破处的雷治,不就只是个狼少年,不,简直是大色狼啊。嘎呜呜——吓死人了! 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我简直……是个大白痴…… 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我只能放纵自己沉沦在酒精、女人、以及摇滚乐里了(在自由之城内)。 之后,为了校稿订正而不得不久久重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搞过了吧,那两个家伙。 ……我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表情写出故事的呢?忍不住站到镜子前仔细审量一番,发现还是那个熟悉的微笑胖子,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liberty city)是其中架空都市之一。 注17「偷车贼」指以犯罪为主题的动作电脑游戏《侠盗猎车手》系列,「自由之城」 我大概是在相当亢奋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吧。因为读了接下来的两章很明显已经处于干涸状态了,自己重看最后三早时还差点哭了出来。才不是因为要跟大家别离感到悲伤才哭的呢。真的不是啦。 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暂别了。 石川博品 写完这集初稿后的讨论会上,编辑这么问我。 「雷治跟奈露莉上床了吧?」 这样的反应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喜欢暧昧不明的表现手法(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我脑子常常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关于那一段剧情,我就是想表现得模棱两可。毕竟要是全国数千万个奈露莉宅跑来我的奈露莉神殿纵火引发「奈露莉中古骚动」的话,我可担待不来啊。虽然我是没差啦,最近那个co2排放规则什么的不是很扰人吗?面积就只是面积,这可不是一句「别放在心上」随便能打发的。如果引发暴动的是雷治宅的话,顶多就两、三个人而已,拿起球棒就能击退他们了。 于是乎,我给了一个搔不到痒处的答案。 「关于那两人到底有没有结合,就让读者自己去判断吧。毕竟我的作品在发行的那一瞬间就是属于读者的所有物了。更何况,他们比我们更擅长发现真相呢。」 那次的讨论会最终就以「吭?」的感觉做为结束,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当我正使劲面对每天的课题「偷车贼」(在自由之城内)(注17)时,不知道是老天爷或比尔○兹还是什么鬼的传递了某种讯息给我。 「不是处男的雷治,难道还能称为雷治吗?」 哇啊,说的没错。破处的雷治,不就只是个狼少年,不,简直是大色狼啊。嘎呜呜——吓死人了! 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我简直……是个大白痴…… 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我只能放纵自己沉沦在酒精、女人、以及摇滚乐里了(在自由之城内)。 之后,为了校稿订正而不得不久久重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搞过了吧,那两个家伙。 ……我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表情写出故事的呢?忍不住站到镜子前仔细审量一番,发现还是那个熟悉的微笑胖子,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liberty city)是其中架空都市之一。 注17「偷车贼」指以犯罪为主题的动作电脑游戏《侠盗猎车手》系列,「自由之城」 我大概是在相当亢奋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吧。因为读了接下来的两章很明显已经处于干涸状态了,自己重看最后三早时还差点哭了出来。才不是因为要跟大家别离感到悲伤才哭的呢。真的不是啦。 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暂别了。 石川博品 写完这集初稿后的讨论会上,编辑这么问我。 「雷治跟奈露莉上床了吧?」 这样的反应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喜欢暧昧不明的表现手法(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我脑子常常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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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一段剧情,我就是想表现得模棱两可。毕竟要是全国数千万个奈露莉宅跑来我的奈露莉神殿纵火引发「奈露莉中古骚动」的话,我可担待不来啊。虽然我是没差啦,最近那个co2排放规则什么的不是很扰人吗?面积就只是面积,这可不是一句「别放在心上」随便能打发的。如果引发暴动的是雷治宅的话,顶多就两、三个人而已,拿起球棒就能击退他们了。 于是乎,我给了一个搔不到痒处的答案。 「关于那两人到底有没有结合,就让读者自己去判断吧。毕竟我的作品在发行的那一瞬间就是属于读者的所有物了。更何况,他们比我们更擅长发现真相呢。」 那次的讨论会最终就以「吭?」的感觉做为结束,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当我正使劲面对每天的课题「偷车贼」(在自由之城内)(注17)时,不知道是老天爷或比尔○兹还是什么鬼的传递了某种讯息给我。 「不是处男的雷治,难道还能称为雷治吗?」 哇啊,说的没错。破处的雷治,不就只是个狼少年,不,简直是大色狼啊。嘎呜呜——吓死人了! 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我简直……是个大白痴…… 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我只能放纵自己沉沦在酒精、女人、以及摇滚乐里了(在自由之城内)。 之后,为了校稿订正而不得不久久重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搞过了吧,那两个家伙。 ……我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表情写出故事的呢?忍不住站到镜子前仔细审量一番,发现还是那个熟悉的微笑胖子,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liberty city)是其中架空都市之一。 注17「偷车贼」指以犯罪为主题的动作电脑游戏《侠盗猎车手》系列,「自由之城」 我大概是在相当亢奋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吧。因为读了接下来的两章很明显已经处于干涸状态了,自己重看最后三早时还差点哭了出来。才不是因为要跟大家别离感到悲伤才哭的呢。真的不是啦。 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暂别了。 石川博品 写完这集初稿后的讨论会上,编辑这么问我。 「雷治跟奈露莉上床了吧?」 这样的反应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喜欢暧昧不明的表现手法(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我脑子常常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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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一段剧情,我就是想表现得模棱两可。毕竟要是全国数千万个奈露莉宅跑来我的奈露莉神殿纵火引发「奈露莉中古骚动」的话,我可担待不来啊。虽然我是没差啦,最近那个co2排放规则什么的不是很扰人吗?面积就只是面积,这可不是一句「别放在心上」随便能打发的。如果引发暴动的是雷治宅的话,顶多就两、三个人而已,拿起球棒就能击退他们了。 于是乎,我给了一个搔不到痒处的答案。 「关于那两人到底有没有结合,就让读者自己去判断吧。毕竟我的作品在发行的那一瞬间就是属于读者的所有物了。更何况,他们比我们更擅长发现真相呢。」 那次的讨论会最终就以「吭?」的感觉做为结束,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当我正使劲面对每天的课题「偷车贼」(在自由之城内)(注17)时,不知道是老天爷或比尔○兹还是什么鬼的传递了某种讯息给我。 「不是处男的雷治,难道还能称为雷治吗?」 哇啊,说的没错。破处的雷治,不就只是个狼少年,不,简直是大色狼啊。嘎呜呜——吓死人了! 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我简直……是个大白痴…… 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我只能放纵自己沉沦在酒精、女人、以及摇滚乐里了(在自由之城内)。 之后,为了校稿订正而不得不久久重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搞过了吧,那两个家伙。 ……我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表情写出故事的呢?忍不住站到镜子前仔细审量一番,发现还是那个熟悉的微笑胖子,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liberty city)是其中架空都市之一。 注17「偷车贼」指以犯罪为主题的动作电脑游戏《侠盗猎车手》系列,「自由之城」 我大概是在相当亢奋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吧。因为读了接下来的两章很明显已经处于干涸状态了,自己重看最后三早时还差点哭了出来。才不是因为要跟大家别离感到悲伤才哭的呢。真的不是啦。 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暂别了。 石川博品 写完这集初稿后的讨论会上,编辑这么问我。 「雷治跟奈露莉上床了吧?」 这样的反应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喜欢暧昧不明的表现手法(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我脑子常常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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