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人世间》 第一章 包夜到死 “好困。” 在网吧包夜已经完成一半时间的秦明打着长长的哈欠，回头看到吧台没人，就点上了一根利群烟。 烟丝缭绕后，这才稍微精神一些。 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分。 头顶天空黑的瘆人，在沪市看不到一颗星。 旁边的窗户上，有映出秦明的样子。 头发被耳机压的乱糟糟的，衣服是淘来的廉价西装，上衣裤子皮鞋加在一块，不超过两百，他额头的汗油反光，两只眼睛里看不到一点二十一岁年轻小伙该有的光彩。 “身体真是不如以前了。”秦明眼圈发黑，整个人很憔悴。 他是去年十月份进入中介行业，整整五个月没有开一单，这段时间的吃喝拉撒睡都是自己掏钱，没有一毛钱工资，支付宝，微信，已经见底。 “我草，忘了点确定了，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利，苦比啊。”秦明使劲揉了揉脸，联盟刚刚错过一秒，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坐姿有问题，导致尿多。 “特么，烦的一笔。”站起身，膝盖还有些疼。 梦生网吧的走廊很长，厕所在另一头，要走上一截。 大厅这里还算有白光，那边却是昏暗。 秦明倒是没有想到什么害怕，只不过他后背突然一凉，有阵阵冷风刮来。 “窗户也不关，怪不得我特么膝盖疼。”秦明看到旁边一个窗户半敞着，当即骂道。 啪— 顺手关上后，秦明的手机响了。 微信来了一条新短信。 是康庭半岛业主—刘海发的。 “我决定要走了，欠你们的钱我今生还不上，来世做牛做马还上，谢谢帮助我的朋友，对不起了，再见。” 秦明皱眉，要自杀?貌似还真有这个可能，前段时间，刘海来挂盘卖房，一百七十八平，售价才八百万，这比市场价便宜了至少两百多万。 听说他赌博输钱了，输了好几千万。 有时候吧，秦明就搞不懂了，已经身价几千万，不应该好好享受生活吗?还想着赌博自杀。自己身上的全部家当，特么顶多五百，比乞丐还穷。 谁爱死去死，反正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厕所没有开灯，按开关也没有反应，应该是坏了。 手机的电筒打开，正对着洗手池的镜子。 突然秦明好像在镜子里看到有一只黑手从自己肩膀上一闪而过。 不管有没有眼花，秦明的皮肤是一阵鸡皮疙瘩，虽然他不信鬼神，但是却敬鬼神。 解开皮带，一泡尿下去，秦明是浑身轻松自如。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尿液居然是黑色！其中参杂了血！ 匆匆回到大厅，秦明肚子开始咕噜响。 饿了…… “吃桶泡面吧。” 这人一旦穷了，吃个泡面加根火腿都觉的奢侈。 “喂，网管醒醒。” 吧台后面椅子上躺着一个还算漂亮的女孩，工作服下面是肉色丝袜。 “熬夜的女人果然胸平……” “醒醒了，美女，来桶泡面。”秦明无语，叫了四遍都没有把女孩吵醒，这是睡的多沉啊，就不怕会来一头狼吗？ 继续张大的嘴巴，停下了。 秦明这时有些不忍心叫醒，都是背井离乡的苦命人，为了生活也是不易。 “睡吧，丫头。” 一步过去，又回头。 单身的秦明可耻一笑，他想着要不要学下肥皂剧的狗血剧情，把外套脱了，给女孩披上。 说不定第二天，会发现一些梦想中的事…… 呼呼— 微微冷风从走廊传来。 “唔，还是算了，万一自己感冒，就麻烦了。”秦明重新坐在三十三号机上，游戏还有三分钟解禁，拿起手机，点开刘海的信息又看了一遍道，“不管有钱没钱，老天要收你，你也拒绝不了。” 康庭半岛离梦生网吧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可以到。 电脑炽白的光打在秦明身上，让他的眼睛很不舒服，揉了揉后，是越加模糊。 最后有了眩晕，随即一脑袋爬在键盘上直接昏了过去。 快！ 快报警！ 妈啊，网吧死人了！ 凌晨六点二十一分，女网管吓的瘫倒在地。 她面前的西装男子，已经没了呼吸！一张脸扭曲跟麻花似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都流出了血！ 舌头伸的老长，双目瞪直！键盘上沾了一堆白沫！ 秦明知道自己死了，因为他现在待的地方不是人间界。 巨大的丧钟就那么悬于高空，下面是一条看不到源头也看不到尽头的血河，岸边开满了蓝色如妖的花。 一花一岸，诗情鬼意！ “我居然死了……死了也好，省的吃喝拉撒。”秦明躺在血河中，很浓的血腥直冲他的鼻腔。 “黄泉路，彼岸花，活着没看过景点，死了倒是见识了一回，还不错。” 没有一丝对死亡的害怕。 有些人活着，却死了，有些人死了，却活着。秦明就是这类人，不……是鬼。 他看到前面有一口黑漆棺材，棺材上坐着一个身穿清朝官服的人，披头撒发的，背上有一空的剑盒。 “死了都有气派，玛德。” 上游的死者貌似死的年代都早于秦明。 再往前，秦明能看到的，只是滔天的气血，挤占了那处天地，连阴间气都近不了身。 秦明发现身旁的这些死人，每一个脸上都白的跟涂粉一般，双目空洞如木鸡，死气沉沉。 他们身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纹，一直到脖颈。 天空的钟，响了一道。 “午时三刻已到，尔等该斩了！” 秦明看到有一个庞大无比的狰狞牛头，在上空雾气里俯视黄泉路，同时一把黑漆漆的铡刀随着声音凭空落下！ “都已经死了，还要斩头，这怕是要魂飞烟灭啊。”秦明惊恐，魂没了让他如何去投胎。 黄泉路很拥挤，死的人太多了，秦明要躲开这一刀。 好在有行动能力的，只有秦明一人。 狗刨式游泳，是喝了不少黄泉水。 寂无声息，铡刀落下，再抬起，带出密密麻麻的人头！同时在这些死鬼头颅中分离开一滴滴如蚯蚓蠕动的魂血。 秦明感觉自己魂魄都快， 炸开了！ 第二章 走了一遭（求收藏） 刚才离真正的消亡只差半米距离。 “真是险恶啊。” 旁边有一滴魂血，被秦明死死拽住，他脖子一伸，一口将其吞下。 “哪来的阳贼！竟敢乱闯阴间！”一道威严吒喝从牛头那里传来，恐怖的声波直接让秦明浑身崩血，这整个天地也都在挤压他的身体。 秦明面部扭曲，七窍开始流血，当即痛的大骂，“玛德一点投胎的机会都不给我，我都已经死了，还乱闯，你以为我想进来啊，草泥马！” “草泥马！” 咔擦— 整个世界如镜子破碎。 快！ 快报警！ 女网管裤子已经湿了，连忙打电话，拨110。 天已经大亮，太阳也冒出了鱼肚白，路上人车合影。 阳间气开始攀升。 梦生网吧的气氛很诡异，这诡异的源头，来自秦明。 “喂，警察，我这有人上网死了，地点在……。”女网管深深吸一口气，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老板。 一般来说，网吧死人，就意味着这家网吧开到了尽头。 秦明脑袋炸疼，耳边有惊慌的声音，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身上，驱散如腊月冬天的寒气。 一股剧烈的咳嗽，从肺部喷发。 “咳咳……” 眼睛光彩恢复，熟悉的电脑，熟悉的网吧味道，熟悉的人类气息，从五感涌来。 一团粘稠的黑色污秽卡在喉咙里。 恶心！能把胆汁吐出来的发恶！ 秦明直奔走廊，爬在洗手池就疯狂的吐。 “呕……” 黑色东西几乎粘在了喉壁上，呼吸不得，秦明面上涨红。 他没有犹豫，立马把手伸进嘴巴，不顾指甲的锋利，开始使劲的掏。 难以想象的痛，从黑色污秽与血肉间冲撞神经。 “嘶……” 在秦明快窒息的最后一刻，他满是鲜血的手，拿出了一个类似果冻的肮脏固体。 喘着气！ 猛喘！ 抬起头，镜子上，近似恶魔的秦明笑了。 “我没死！” 还能说话，喉咙没有坏掉。 同时他手中的东西在肉眼可见的化为黑气，消散在空气里。 “连牛头鬼，都灭不了我……” 秦明很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他想到，这下活着，又要为柴米油盐发愁啊。 打开水龙头，仔细清洗脸上手上的血。 大厅的女网管跑了，她刚才亲眼看到死去的秦明又活了。 直呼“见鬼……” 秦明的精神气很足，包夜的疲惫被一扫而空。 他整理了下衣服，八点要去公司开门。 肠子饿的都在了一块。 他回到大厅，没有看到女网管的影子。 “这丫头，估计被吓的不轻。” 秦明用纸巾擦干净电脑桌上的白沫，又把还剩十九块钱的余额给结了。 点上一根烟，伸了个懒腰。 “生活还要继续啊，这阴间走了一遭，啥用都没有。” 死后余生的快感，秦明确实半分没有感受到。 这经历要是说给其他人听，也就是一个笑话，压根没人信。 秦明出了梦生网吧，鸣笛的警车已经在路口等红绿灯。 回首望去。 昨夜的梦生网吧，是真的让秦明亲身体会到了梦生！ 已经很久没有呼吸过如此时间的氧气。 甚是清新啊…… 看了时间，早上七点零一分。 肚子鼓鼓叫。 摸了摸口袋还有二十块。 吃完一根油条，三个煎饺，一杯豆浆，估计估计能剩五块。 吃不饱啊……沪市的消费太高。 “秦明?” 嗯? 秦明偏过头，定眼看到一个瘦不拉几的男子，同样一身西服，穿的比他还要没气质。 男子叫王大山，秦明的同事，还在苦苦支撑的中介人。 “还真是你，秦明，想不到你起的这么早，平日都是压着时间到公司。”王大山过来调侃道，“是不是出来约小妹的。” 王大山比秦明晚入职一个月，刚来时，还是腼腆小伙，如今被职业熏陶成了一个老司机。 “没啊，就我这穷酸样，哪有钱出来约妹，网上不是说了吗，比你有钱的人，还在努力，你再不努力，就死翘翘了。”秦明故作坚强。 “别吹牛皮了，网上还说，比你有钱的人，还在努力，你还努力个锤子。”王大山笑道。 这一回一答，很是辛酸。 “你知道吗，康庭半岛的刘海昨夜里自杀了。”王大山唏嘘一阵。 “说这有屁的用，走吧，请我吃一顿。”秦明正愁吃不饱。 “……”王大山…… “哎呀，走了走了，下回我请你。” 王大山心想，你今天能起早已经是太阳罕见打西边出了，还能又再出一次？ 暖心早餐店内。 秦明也不客气，点了大份的蒸饺，三根油条，八个肉包子，打算连中午的饭一起吃了。 王大山心里滴血啊。 秦明这时，盯着一个收银员目不转睛。 “喂喂，想不到你有这种癖好，喜欢老的。”王大山咂巴，用手遮住秦明的眼睛，“注意点形象，咱们好歹也是穿西服打领带的。” 秦明眼睛一回，看的王大山心里竟发毛。 “来来，吃，我可不会对你客气。”说完拿起筷子，一顿猛吃。 就刚才，秦明看到那个收银员头顶有黑雾缭绕，脖子上被一双婴儿手抱着。 秦明现在才知道，自己的一趟阴间行，并不是毫无所得，至少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是好是坏，还没有结论。 这个收银员应该命不久矣，阳气被头顶的黑雾不断吸食。 “嗝……” 秦明摸摸肚子，喝完最后一点豆浆。 “舒服啊。” 王大山方才临时接了一个电话，就离开了。 看了一眼老收银员，秦明就转身离开，点上一根烟，吐着烟雾。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红绿灯口，安静站着的秦明忽然浑身发冷，这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下来，路人的动作，车辆的前行，红绿灯的数字，风的飘动。 这股冷，昨夜去上厕所时，就感受过。 “是谁！” “出来！” “出来啊！” 大声的嘶吼，没有任何回应。 “你特么给老子出来！” 脊梁骨真的很冷，股股寒气刺痛心脏！ “为什么！你让我看到这些！我已经够可怜了！” 第三章 来客（求收藏） “为什么让我死了，又活下来！” “草泥马！你出来！老子弄死你！” “出来啊！” 四周静的可怕，阳光依旧，可秦明是浑身冰冷。 这个世界的暂停键，下一刻就重新播放。 秦明额头汗水直冒。 周遭的行人，是怪物一般看着他，纷纷躲避，生怕被传染了什么病。 当然也有例外，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拍了秦明肩膀一下。 这一下，让秦明本就紧张的神经，立刻跳了起来。 他眼神狰狞，像极了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当目中出现手无缚鸡的老太，他才松懈下来。 “年轻人，有什么事别想不开，社会的压力是大，但要往好处去想。”老奶奶很慈祥，拉着新买的婴儿车。 秦明喘气，渐渐平稳。 道了一句谢谢，就赶紧离开路口。 看着远去的秦明背影，老奶奶摇了摇头，对着婴儿车轻道，“老儿啊，你看看，现在社会把人害成什么样了，唉……” 老太的话没有错！ 可……这婴儿车里……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秦明一路小跑到公司，时间已经七点四十五分。 天气不算热，但他的白色衬衫是汗了大片。 浑身寒意此刻消失，阳光的温暖再次上涌。 秦明心有余悸。 “怕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我这情况不寻常啊。” 嘟嘟…… 老妈来电话了。 秦明稳住心绪。 “妈。” “大明，在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受欺负啊?还有没有生活费?” 开口就是生活必不可少的关心。 老妈的脸容顿时浮上心头，这三问让秦明的眼睛瞬间有泪，这段时间的辛酸奔来，虽然年二十一，但他永远是一个儿子，一个在妈妈眼睛中长不大的孩子。 慈母手中线，游子迟迟归啊。 想说，妈，你儿子都差点死了。 “妈，挺好的，没人欺负，生活费也够，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今年过年我回去，给你包一个大红包。”秦明揉揉脸。 以前在家，“妈，我没钱了，在学校吃不饱喝不足。” 现在，一切都看似很满足，都很小康。 也许这就是成长…… “没钱记的跟妈说，别瘦了。”老妈左一句唠叨右一句唠叨，对于这些话，秦明没有一点烦，没有一点不想听，有的只有要光宗耀祖。 “嗯，没钱肯定和你说。” “大明，今早你六姥爷打电话过来，神里叨叨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让你有时间去一趟他那。” 六姥爷…… 记忆中，会算命测卦。 秦明皱眉，难道跟自己昨夜遭遇有关，要说没有阴间行一事，他会简单应付一下，毕竟豫沪两地相距一千公里，高铁来回怕是小一千，现在嘛，鬼怪蛇神还真的说不清楚。 对于封建不封建，他不在乎，因为小时候正因为六姥爷每日的一块钱，他才吃到至今仍感美味的辣条。 该去看看老人家了。 “你六姥爷身体不好，我看他在找徒弟，你多把注意力放工作上，好好上班。”老妈道。 “嗯，妈，知道了，你多注意身体。” 又被交代几句后，挂了电话，秦明把公司门打开，说是公司其实也就是一个三十多平的店面。 坐北朝南的位置，阳光进的很好。 叮…… 微信工作群。 秦明的上司张经理发了一条房子信息。 正是康庭半岛刘海的那套。 “这套别墅，原本价格八百万，刘海的妻子打算再降一百五十万，现在也就是六百五十万的售价，但房东要求一周之内卖掉。” 一个同事道，“这么低的价格，卖不掉就该吃屎了。” 秦明嗤笑，这家伙目前需要吃三次。 不过这价格确实便宜，性价比极高。 张经理又道，“为了更好的熟悉房源，下午你们实地看房，房主不在，有一位保姆会给你们开门。” “经理，怕是不好吧，刚死过人。” 秦明刚想说这话，昨天夜里刘海刚死，今天就上门，胆小一点的，谁会进去。 “尸体已经送往殡仪馆，这个时候去，是不好，但房东已经同意，我们不去，别的中介也会去，而且这套别墅的佣金上家承诺给三十万。” 这个数一出，任哪个苦逼的中介人不心动，既然人家同意，就没有必要担心。 王大山这屌毛没看到人影，工作群里也没有吱声。 秦明觉的应该通知一下，说不定还能合作，这可是三十万啊，拿到手也有十万。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不在服务区…… 这特么，从吃完早餐到现在不超过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能跑出华夏?沪市有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 所谓时间就是金钱，工作群里冲劲满满，都表示不完成要吃粪。 秦明发愁了，他没客户…… 平时没有积累，到了赚钱的时候只能眼干瞪着。 穷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时，一股子浓烈的香水味从门口溢进。 大概二十九岁的样子，女人。 膝盖朝上一点的包臀短裙，黑丝袜，脸长的端正，但妆化浓了，一头飘柔的亚麻色长发，胸脯坚挺，很有料。 高跟鞋哒哒响。 秦明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起身，带着老江湖的自信，该看的地方正常看，不该看的地方，目光不及。 “你好。” 女人心情不错，笑道，“我想买个别墅，你们有吗?” 买别墅……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否极泰来，时来运转? 秦明一下子呛住了，这来的太是时候了。 “有，刚刚出了一套新房源，一百七十八平的别墅，售价仅仅只要六百五十万。” 秦明纠结要不要把这房子刚死过人的事说出来。 哎…… 做不到忽悠。 “不过，这套别墅，有问题。” 女人应该累了，在椅子上并腿坐下。 “肯定有问题，不然六百五十万不可能买到。” 秦明一字一句道，“这套房子死过人……” “死过人?”女人皱眉，但很快舒展开，“先带我去看看吧。” 啊…… 好吧，带你看。 果然女人胆大如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