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英雄战记》 序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噜。 录入:养喵怎么总不给我看正脸 修图:愉快的小暗喵 「如果我不坚强,我就无法活下去。如果我不优雅,我也不配活下去。」 ——《重播》雷蒙·钱德勒 「这里是哪里啊……我该往哪里走……」 我仿佛漫游在苍夜中,不停地往前逃。 拨开高达腰间的麦穗,穿过椰枣林。 「呼、呼……」 拼命地奔跑在不知是何方的异国小丘上。 月亮高挂。幸好,我的眼睛已经习惯昏暗的地底下,因此这样的月光对我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明亮。 环顾四方,冷冽月光照耀下的麦田泛起波浪直到远方。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太过辽阔,陌生的风景,不熟悉的树林,不止看不到民房,连照明的灯光也完全看不到。 一股绝望袭来,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乘风送进耳里。 顿时血液冻结。 现在不是茫然的时候。 后有追兵,一群丑陋的「异形」正一步步逼近。 「谁来救我……」 我的身上连一块辽蔽身躯的布都没有,左手紧握的手机是仅有的行李。 有违内心的焦虑,一双因为被关在土牢而瘦到皮包骨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脚步一个踉跄。 重重地往前摔出去,硬生生撞上地面。我没有任何防备,几乎昏厥。 沙沙。 传来踩踏杂草的脚步声,已经非常靠近了。 「啊!」 被发现了?我双手反射性抱住头,身体缩成跟胎儿一样,不停颤抖着。 然而缓缓靠近的人物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轻轻地将我的身体翻正。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我戒慎恐惧地睁开眼睛。 她出现在眼前。 「我的『王〈卢卡尔〉』,我们终于见面了。」 少女有一头鲜艳的绯红色长发与泛着祖母绿的大眼睛,年纪与我相仿或略小。 明明是一张童颜,却散发出蛊惑般如同妖精的气息。 身上穿着如同洋装的长衣。 她将我的头移到她的腿上。 不是「异形」。她是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恐惧,心脏暴动到几乎破裂,高亢的耳鸣声震耳欲聋。 跌倒时不慎掉落,我视为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手机被她拿在手上。看到手机的瞬间,我的理性被强烈的愤怒与不顾一切给压制住了。 「还、还给我!」 同时伸出双手由下往上勒住头上那个白皙的脖子。 「在这里相遇,是我们的『命运』。」 虽然白皙的脖子被我勒住,拥有一头晚霞色长发的少女依旧露出可爱的微笑。 夜空下的那张脸旁,高高挂着一轮童话般的大月亮。 浅青绿色的眼眸静静阖上。 「不过……没关系,如果是飒也,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奋力抵抗暴力的冲动,缓缓将手抽离脖子。 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杀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脑海中回荡的耳鸣声让我的头快爆炸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异常激动在心里翻腾,企图左右我。 我是怎么了? 我无法停止混乱,只能不停啜泣。 怱地一双白皙的手抚上我布满泥巴、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少女的双眸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在那双大眼睛的凝视下,我全身无法动弹,仿佛被瞳术束缚住了。 「——你们。如果忘了我,就让我去找你们吧。」 仿佛判若两人般毫无感情的少女的视线与呢喃。 我直觉那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我眼眸深处说的话。 这时的我就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耳鸣声逐渐淡去,慢慢平静,无计可施的焦虑也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我听错了吗?我们是初次见面,可是刚才她似乎喊了我的名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我好像从她小巧的嘴里听到断断续续的细语。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知道我是谁!接近直觉的理解。 在我的疑问终于说出口时,传来响彻夜空的咆哮声。 很近,就在附近。 「呃、哇——!」 我连忙环顾四周,立刻在山丘的斜坡处看到了月光下的异形们。 鳄鱼头男、有三张人脸的豹、有无数只兽脚的趴走女。他们的目光发亮,口水直流,一个接一个众集。 「异形」,一群被迫不能再当人的东西。 「已经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会保护你。」 会被带回那座黑暗的土牢!然而充满自信地揽起责任的这句话如同魔法一样,让因为恐惧而差点陷入慌乱的我冷静下来了。 这时少女早已起身,毫无畏惧地走下山丘。 「啊……」 不可以,危险,你会被咬死。 我不停地摇头,只见她露出不合时宜的明朗笑容对我说: 「没事了,别怕。我们马上就会再见,因为这是我们之间的『命运』。」 她转身而去,背影闪耀着神秘的磷光。 从黄到橙,然后转为绯红。 颜色不停变化,灵气如同热气般缕缕升起。 看起来像一对翅膀的光芒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扩大,直达天际。 远远可见凶暴的「异形」们好像被若无其事地走到眼前的少女吓到了,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新的「异形」一个接一个抵达,最后将少女团团包围,仅剩的微弱理性终于被兽性击垮。 噬血的合成兽齐声扑向娇小少女。 「你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少女已经远离,我却清楚听到她微带哀伤的宣告。 然后所有的一切被熊熊燃烧的黄昏色笼罩。 那是我跟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的初遇。 第一章 拉蔻儿 「如果你作恶梦,我会唤醒你,无论多少次。」 1 天城飒也。天城、飒也。天、城、飒、也。 这是我的名字,虽然我已经快要忘记这几个字怎么写了。 我是一个平凡的日本高中生……直到一年前。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因果,我在放学回家途中遇到了除了说是「怪物」之外,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东西,等到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被丢进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来了。 一个叫做「国土」,我无法想像的远古世界。 好像是位于中东还是美索不达米亚抑或是阿拉伯,反正就是那一带。 刚开始我以为在作梦,以为在游戏里。 然而现实是无情的。 无论我怎么哭喊,怎么挣扎,就是醒不过来。没有说明人员,当然也不会自动登出。 独自被丢到异乡的我遭遇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来到了卡格斯拉。 卡格斯拉是一个小型都市国家,位于废都巴比伦外围,市墙外是一整片辽阔的废墟。 返回日本所需的「星门」就沉睡在废墟的某一角。我将希望寄托在这样的传闻上,加入了为了找出宝藏,在这个瓦砾之都到处搜索寻觅的遗迹拾荒者们。 我不懂,到现在还是不懂。 可是在这个太阳与泥土的酷热大地——「国土」上,被动之人什么也得不到。若有所求,无论你愿不愿意,都只有挺身而出一条路。 纵使那对一介高中生而言是太过危险的尝试。 就拿我现在的处境来说吧。 我现在藏身在废墟正中央的某栋砖瓦废屋的屋顶上。 四周都是造型相同的平屋顶民宅,一望无际的鬼城。 时刻是深夜。 只是帮忙把风,就跟去散步差不多呀。对方说的轻松,我也就这么呆头呆脑地答应,成为调查队的一员,任务是探索废墟中被放弃许久的神域。 没想到由十四人组成的队伍(拜一群贪得无厌的蠢蛋所赐)跟恐怖的怪物交战起来,没多久就被打散,形成必须在废都提心吊胆过一夜的局面。 现在跟我在一起的,只有跟我一样是「外来者」的凯妮姐,以及受重伤无法行动的一名老人。 目前是想逃也逃不了,处于走投无路的状态。 托满月的福,周遭如白昼般明亮是仅有的救赎。 「拜托让我们躲到天亮别被找到……」 我不动声色地弯腰,站在高度到腰际的栅栏边环顾四周,观察是否有异常征兆。 「没有……异状。」 这座古代都市的废墟里挤满了简朴的矮砖瓦屋,几乎都是平房,顶多只有两三层楼高。 分布其间的蜿蜒小径上弥漫着诡异的黑色浓雾,仿佛干冰的烟雾盘据大地,缓缓起伏。 那是一到夜晚就从地底涌出的「瘴气」。 街道沉入如煤炭般的「瘴气」云海中,只留下上半部,感觉就像一座浮岛。 月下的黑白世界如梦似幻,甚至让人一时忘却潜伏其中的危险。 这是第几次被废墟的暗夜中传来的轻微声响惊吓到,内心后悔万分的呢? 如果可以,我根本连一分一秒都不愿停留在这种地方。 只是不知死活地强行走在夜晚的市街上这种形同自杀的行为,等于自动自发去做食尸鬼的食物一样。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我知道,这是自作自受。 是有机会的,只要一开始我能断然拒绝,就不用加入萨里奴神殿搜查队。 可恶。我对自己的意志薄弱有些绝望。 可是在任何集团中都有士农工商的阶级制度,立场处于下位者要遵从上位者,这乃是处世之道。 标准的日本高中生怎么可能忤逆目中无人的流浪武士的指使呢? 「啊——真是的,情况变成这么严重。」 我靠着平坦屋顶的栅栏坐在地上,仰首凝视着夜空中闪耀着白色光芒的异国月亮。 满月旁,有一座以星空为背景的异形巨塔「巴别塔」,塔的上半部笼罩在冰冷的银光中,显得十分醒目。 巴别塔的高度远超过高楼大厦,墙面有看似露台与尖塔的凹凸,由于没有比较的对象,无法感受它的规模,不过它比晴空塔庞大许多。 巴别塔让我想起那个著名的传说。 企图背叛神的王建造了巴别塔,后来因为受到了神罚,塔因而被摧毁了。在那之前语言统一的人类也在塔被击毁后,开始讲不同的语言…… 虽然有这样的传说,然而在「国土」里却不会有沟通的问题。就算是不懂的语言。在听到的瞬间也已经被「翻译」为听得懂的话。「国土」的人们认为那是因为有那座被「翻译」为跟传说同名的塔的缘故。 怎么可能!虽然我半信半疑,但也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几乎高耸入天的威武容貌犹如灭亡之国都的墓碑。 巴比伦是古美索不达米亚,也就是现代中东的大城市。 有传说显示巴比伦曾是世界的中心,极尽繁荣,在圣经里则描述巴比伦是颓废与异教徒横行无阻之地。 实际上,黄沙绵延的鬼城巴比伦在约十年前才遇到前所未有的灾难,因而灭亡,在那之前有无以计数的人们居住在这里。 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活着的居民了。 在这里徘徊的只有已经决定不当人的个体与饥饿的怪物。 各种危险正等待着终结企图打扰废都安眠的贪婪者——就是像我们这种被称为遗迹拾荒者的家伙——的生命。 毁灭巴比伦的魔灵、来不及逃离的居民所变的食尸鬼与亡灵、被「瘴气」卷入因而发狂的野兽之类,还有「瘴气」本身…… 所以在「瘴气」之害变严重的日落前若没有回到安全地带,就必须像这样躲在民宅的屋顶上紧急避难,这是遗迹拾荒者的常识。 换句话说,与其在夜晚的巴比伦徘徊,倒不如悄声躲藏,小心不要被怪物发现,同时祈求上天给予好运是相对较好的选择。 压抑着不安,我望向从栉比鳞次的民宅另一头探出,仿佛小丘的建筑物黑影。 巴别塔压倒性巨大,但是那座也是超群。 我们就是在调查那里时被袭击。 月光反射,阴气散发出黑光,看起来就像是金字塔远亲的梯形大建筑,人们称之为「圣塔」。由几万个砖块堆积而成的那种遗迹在现代总称为金字形神塔。 「圣塔」是圣域的中心,神明的住所,各有不同的神圣名称。举例来说,那座用漆黑的彩砖组成的「圣塔」名为「艾巴德尼格尔」,「以畏惧击毁城墙的家」,大致上是这个意思。 我背着伤患从那里走到这里花了三小时,在日落之前,我费尽全力走到这里。 逃得够远了。我希望是这样…… 回过神来,手机又被我牢牢紧握在右手中。习惯动作。 让我想起其实我是谁,又属于哪个地方的唯一证明。 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的塑胶制坚硬滑顺的触感,安抚了我内心对看不到归途的不安,让我记起什么是我优先该做的事。 我的目的很简单。 活下去。然后回家。 我只要锁定这个目标就好…… 「你还是一直带在身边。掉了不要找我要喔。」 后方传来语带戏谵的声音。回头一看,盘着腿,背靠着手扶栅栏的凯妮姐咧嘴对我笑。 像是动作片里坚强的女主角,身穿皮革背心的这位帅气女性,跟我有相同际遇——被称为「外来者」,从别的时代迷途闯 入这个「国土」。 爽快的大姐头个性,年龄约二十五岁,身高很高,比一百七十公分的我高出半个头,头发是金色的狼剪型发型。 她原本是纽约的警官,在我还没搞清楚状况时,她很亲切地帮了我很多忙,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一。 「你还不是每天把枪挂在腰上。」 「是啊。」 凯妮姐耸耸肩说。正当我以为她要将手放在背后时,就见她在瞬间拔出自动手枪,锁定暗夜里的目标。不愧是前纽约市警,动作非常熟练。 「没子弹了,如今不过是我的幸运符罢了。」 这个人现在的伙伴是立在一旁栅栏边的弩,不过她还是随身携带着那把m9手枪。 「手边没有个什么,我怕我就快忘记了。就跟你的手机是一样意思。」 「……是啊。」 身上的东西几乎都是「国土」的物品。 服装是t恤风上衣搭配不合身的宽松裤子。现在则是外面再套上一件透气与运动性佳的皮革罩衣,手臂及小腿缠上皮条,脚上踩着类似马靴的皮靴,探索规格的装扮。 无论天气再怎么热,我还是无法鼓起勇气跟当地人一样裸体只围腰布,因此只能放弃亚麻布、毛织品那种粗粗的触感。 问题在于我已经习惯那种触感了。 异国食物的味道。 明明彼此说着不同的语言却能毫无疑问地理解,巴别塔的不可思议。 导致肌肤发烫的中东太阳、干燥的风、黄沙的气息。 操控常理的魔法「理」与应该只存在于故事里的幻兽、怪异。 欲望、热气、野心盘旋的卡格斯拉与居住在那里的人们。 然后是静静地伫立在中心的「圣塔」。 每天慢慢渗透,有一天这个身体会把这里的生活视为现实。 我似乎逐渐懂了。 终有一天会遗忘那股异样的感觉,到最后,故乡与家人的容貌也只有在梦里才会想起。不,现在已经渐渐变成那样了。 我在夜里惊醒,被对未知的明天的恐惧勒住脖子,无法呼吸。我厌倦这样的生活了。 我想快点回日本。 「我一定要活着回去,谁要死在这个可笑的剑与魔法的国家。」 凯妮姐也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是。当然你也是。老天爷可是站在我们这边,我们逃过今天的那个怪物了,所以别担心。」 她阻止我继续胡思乱想,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替我打气。我的表情如此不安吗?果然我还无法独当一面。 「没事了啦,天色差不多要开始亮了,而且那些危险的家伙不敢靠近距离卡格斯拉这么近的地方,要是有个万一,我们也只要冲到安祖城门就安全了。」 我们的据点城卡格斯拉有高耸的城墙围绕市街,拥有完善的城塞都市规模。 由于位在巴比伦的一角,因此严密的防守是不可或缺的,通往废墟的安祖城门就规定除非发生重大事件,否则从日落到日出的这段时间是不会开门的。 因此此时就算我们敢往前走也进不去,只不过愈靠近市街就愈安全,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对了,头目的情况如何?没有大碍吧?」 盘腿坐着的凯妮姐面前横躺着一名初老的男性,他身上穿着一件表面有刺绣,边缘有流苏装饰的豪华衣服。不过他昏迷了,一动也不动。 打扮成神官模样的莱西,伊尔是调查队队长,他受了重伤,目前是无法自行行动的状态。 扎着辫子的山羊胡上方的肌肤毫无血色,腹部侧边的布渗出血来,显得黏稠。 「嗯,性命应该是无虞的,血也止住了,内脏是否有伤到这点不清楚,不过他并没有吐血……无论如何,莱西必须要撑下去。」 凯妮姐的口吻粗鲁,不过投向头目的目光却是忧心忡忡。 在极其危险的巴比伦寻宝关乎钱财与性命,因此遗迹拾荒者会找能够信任的亲戚及友人结伴,那就是「队」。 这次是接受评议会的委托,组成了特别召集的队伍,不过莱西·伊尔原本就是一名头目——也就是队长,他率领的队规模庞大,在卡格斯拉名列前五名。 我只是这次特别找来的支援,但是凯妮姐不一样,她是统整莱西·伊尔团队的正式队员之一,如今调查队搞成这样,她至少要将莱西活着带回去。 原本应该只是单纯的调查而已,为了确认萨里奴神殿是否有可疑的灯火与人影的报告而已。对方是这样告诉我们的。 没想到连大祓魔师莱西·伊尔都弄成这个模样。 索性莱西·伊尔干脆死了算了,那么就再也不需要露宿巴比伦,做这种荒唐事了…… 这种令人心虚的念头怱地闪过脑海。 冷酷?是啊。啊~~不可以不可以。 我下意识紧握手机。 可是我也不想死啊。我跟莱西几乎没关系,我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啦。老实说。 「希望疗法士平安无事就好。」 「……他们自己会想办法逃。」 凯妮姐抿着嘴,双眼紧闭地喃喃说给自己听。接着又啪地睁开双眼,露出无惧的笑容说: 「好了,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我们就悠哉地在这里打发时间,天亮后,『瘴气』散了就回卡格斯拉,之后的事到时候再想吧。」 这个人真的太坚强了。然而若非这种个性,巴比伦遗迹舍荒者这项工作实在很难继续做下去。 「哈哈,了解。你会帮我跟评议会争取,把我该拿的那一份给我吧?」 这回的「艾巴德尼格尔」调查是管理卡格斯拉的三人评议员直接委托,这种情况很罕见,不过至少能够确实拿到报酬。虽然结果是这样,可也不容他们反悔。 「那是当然。给我们这种危险的工作,当然要好好敲一笔才行。说到底,每天供奉那么多物品……」 气到起身的凯妮姐突然消音了。她好像想起什么,啪地弹了下指,目光锁住我的脸。 咦?怎么了? 「差点忘了,少年。」 仿佛发现老鼠的野猫,她露出诡异的笑容,吊儿郎当地说: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着要当面问你,你能不能老实跟姐姐坦白呢?」 等等、等等、等等。 能让她发出这种安抚猫咪的声音,觉得有趣的话题,我知道就只有那件事。 开什么玩笑,这次我一定要跟她讲清楚。 「我拒绝。」 「听说那位可爱的卡格斯拉女神跟你感情很好,真的吗?」 「你就不能稍微假装思考吗?一点都不会为别人着想!」 可恶!我忍不住啧了一声。然而眼前的恶魔已经做好全力出击的态势,无论我怎么回答,她都已经决定好下一步了。你是国民rpg的国王吗? 「是真的吗?」 「无、无、无聊透顶。人家怎么说也是一位女神,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我挡不住她无礼的好奇目光,不自觉错开视线。实在不该露出这种浅显易懂的可疑举动,我感到懊恼。 「噢?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呢?」 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吗?是谁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资讯……! 「我偶然在庆典的游行中见过她,那个叫做拉蔻儿的女孩。她的确很神秘,不像是傀儡,评议会的那些人也真的对她毕恭毕敬。外表看起来像一尊经过装扮的娃娃,很可爱,虽然外型跟我们一样,却散发出一股离世的气氛。」 「是、是吗?我没仔细看过 ……」 「我说飒也,你真的很不会装傻耶。」 要你多管闲事!我正值纯真的年纪啦! 而且说什么神秘,太看得起她了,她只是没兴趣,装模作样罢了。 「你就招了吧,我已经有证据了,你看。」 凯妮姐伸出的左手臂上有用红线显示的密告: 『飒也说谎。』 「可恶……你这个桃乐丝!」 迷途闯进「国土」的「外来者」多半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技或才能。 凯妮姐也是其中之一,幼小的女童桃乐丝就是她的守护天使。桃乐丝给的讯息很准,我们能惊险地逃离「艾巴德尼格尔」也是靠桃乐丝给的讯息。当然这次也是完全命中。 「我们时间很多,可以一直问到早上喔。」 「可恶……算了。凯妮姐,你误会了。」 「哦?误会?」 「我的确认识拉蔻儿……呃……拉蔻儿女神,没错,我承认我们认识,可是也仅止于此,我不知道老大跟格温师父是怎样加油添醋跟你说的,不过我们只是偶尔会聊聊天罢了。」 其实是被盯上了,被缠上了,这类讲法比较正确。 可是这件事如果被大家知道了,肯定没好事,一定会引来排山倒海的困扰与误解,我想要保持低调的卑微愿望大概就无法实现了。 「所以,请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引起骚动。拜托了。」 「嗯哼,我是没问题啦,不过我想应该无济于事,因为女神喜欢村上家的黄毛小子这件事不久前已经在各居酒屋间传开来了。」 「什么!」 大受打击。只有当事人被蒙在鼓里。 「有这么惊讶吗?你这是什么表情啊?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就不要露出马脚,没多久就会有新的话题冲淡这件事了。而且卡格斯拉的女主人似乎是位阶很高,『畏』很强大的特别之神,不是吗?」 「这一部分我完全感觉不出来。」 「我听说巴比伦的其他神不敢动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是吗……她沉默时是有一点那种气氛,然而实际跟她说话就会发现根本判若两人。可以说是随兴,也可以说是任性,或者说她厚脸皮也不为过,我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只不过感觉上跟我们没两样。」 顺道一提,这是非常客气的说法。 脑海中浮现爱装模作样的红发少女呵呵笑,耀武扬威的模样。 受不了,那丫头实在太自我了,一无聊就找我麻烦,再加上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我也不会跟她计较,结果到最后她却变本加厉,随便帮我决定许多事。她一下子撒娇一下子生气,喜欢光鲜亮丽,而且还很爱吃。 「呵呵,『其实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她』,是这样吗?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喔。」 「……我可以揍你吗?」 凯妮姐觉得好笑,呵呵地从喉咙发出声音来。 「别这样,跟女神走得近应该也有很多好处吧?如果你许愿,她不会帮你实现愿望吗?譬如返回原来的时代之类的。」 我当然想过,甚至问过她。可是她什么也不肯透露,我一直逼问,最后我们甚至吵起架来了。 「……不太可能。听说『星门』不是一两个人的力量就能打开,再者我也不太想去求她……」 「咦?为什么?不是能得到很多好处吗?」 凯妮姐很意外,不过没多久她就想通了,频频点头说: 「哦哦~~男孩的面子问题吗?是啊,你也到想装酷的年纪了。」 「喂,凯妮姐,你现在绝对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并非互惠不太好——」 「别害羞,别害羞。不过那样也好,如果你没有打算在这里落地生根,那不要制造太多牵绊。看你这个样子,应该也不会想要成为卢卡尔。」 陌生的名词,听起来像是地位崇高的人。 「卢卡尔?那是什么?」 「你果然连这个也不知道。据我所知——」 2 说明的话语在中途停住。 凯妮姐忽然仰望虚空,做出确认远方声响的动作,倏地又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糟了!是那家伙!」 凯妮姐压低声说。她白皙的肌肤上再度浮现桃乐丝的红色讯息: 『来了!追上来了!〈it"s ing! it"s after us!〉』 那家伙……不会吧! 看着凯妮姐抓起立放在身旁的弩,摆好架式拉弓的模样,我急忙从栅栏探出头查看。 月光下的街道上笼罩着暗沉的「瘴气」。可恶,好暗,根本看不到前方。 「从『圣塔』那边!右手边的街道!」 后头传来压低的声音。反射性望过去的视线捕捉到从漆黑的壕沟中伸出来的节肢。 在斜前方的废屋。 像圆木一样的节肢一根接一根伸出来,抓住屋顶的栏杆,然后仿佛那场噩梦具体化的异形缓缓现形,滑上屋顶。 是蝎子,无法置信的巨型蝎子。 「他真的是太庞大了……」 蝎子的尺寸,光身体就有休旅车大小,略圆的大螯可以把人的身体像豆腐一样打烂,月光下发出黑蓝光的甲壳根本不怕大斧头的攻击,而像漩涡一样卷曲的尾巴前端的毒针比仓库滑轮上的钩子还要粗。 「看来并非来帮我们送东西的,真是缠人的家伙。」 「……不妙,他似乎想要我们的命。」 不过这家伙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方并非是规格外的尺寸。 而是大蝥的根部之间……从大颚上方长出来的人类的上半身。 「散发『畏』的神圣之神,从地下深处的阿勃祖之底浮起,阻隔群山,守护黄泉路的伟大主人,『黑色城墙』萨里奴啊……」 微微可以听到顶着光头,全身刺青,浅黑色裸体男喃喃的祈祷声。 我正好与他牢牢盯着这头看的四目眼对上。 他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痴笑,就像发现玩具的小孩一样,我看是早就疯狂了。 蝎人。 以强大的「理」结合人与蝎的合成兽。 在调查「艾巴德尼格尔」的后殿时,破坏宝物库的封印后等待着我们的就是这个家伙。 总共十四名。一群打破不踏入「圣塔」的禁忌,不顾后果的家伙。他们无视凯妮姐的制止,迎战那个看起来就很不妙的家伙,换个角度来说,我还真佩服他们的欲念。 话虽如此,这却是太不聪明的行动了。在狭窄的宝物库里,多人数不但不占优势,反而是累赘,不到三分钟,我已经看到有五个人被打成肉饼了。 没看到最后,是因为我忙着将受伤的莱西·伊尔带离现场。 「左边的螯、右手、脚两只……吗?看来也给了相当大的重击……」 我不知道调查队的其他成员遭遇到怎样的命运,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至少也让对方付出不小的代价。 那家伙左边的螯的甲壳出现裂痕,有两只节肢断了一半,上半身的右手也无力地垂着,很可能是折断了。 但是这样还不够,他的动作几乎没有迟缓。 换言之——看来要逃脱很困难。 可恶!居然追到这里来了,这家伙不是负责看守「艾巴德尼格尔」吗! 要怎样才能脱身呢……? 凯妮姐拿着架好的弩靠近我,严肃地对我说: 「你背着莱西走,我相信你办得到!」 「我没办法!」 对 ,没办法。有双重意思。 「你要当诱饵引开他是没有意义的事,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凯妮姐能拖的时间应该很短,我大概还没走几步,背部就会遭袭了吧。最糟糕的未来预想图。 我想,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独自全力奔向卡格斯拉,虽然有被「瘴气」困住的风险,不过若是运气好,其中一人就能得救。要是那家伙将注意力放在被留下来的莱西身上,或许我们两个人都能逃脱。 然而凯妮姐绝对不会同意。真是的,嘴上不饶人却太友爱了,她不可能弃战友莱西不顾。 「少罗嗦,这次我不会用一般的箭,在被干掉前,我一定会给他重重一击。你们快逃!」 「箭射出去后,不是无法一边移动一边装填吗?又不是神风!你一定要射中,我撑不了多久!」 我隔着道路跟那家伙眼神对峙,一步步往后退。 一瞬也无法松懈。那家伙如同野兽,只要别开视线,他很有可能一口气跳到这边来,这么一来就连微弱的活路也会被阻隔。 啊啊,够了,我真是不知死活。 那个蝎人不是我能打赢的对手,如果将危险度画成直条图,那肯定破表。 然而纵使如此,这个人我也无法见死不救,因为凯妮姐非常照顾我。虽然说卡格斯拉是一座无赖城,但还是有不能跨越的一条线。 找缓缓地将意谶转向自己的身体内侧。 ——凯妮姐有守护天使,我也有我活命的手段。 这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来到「国土」后被强迫接受的能力,我很厌恶,但是此时此刻却只能依靠这个能力。 主要是从脖子沿着背脊,凝聚几个微热的块状物。 那是与我共生的无形异物,没有身体的生命与本能的「精髓」们。 我找的是其中一个。 大致上我已经掌握让无形「精髓」觉醒的诀窍了。 「森林猎人。」 以此为暗号,呢喃从那个生命接收到的印象。 受到刺激而觉醒的「森林猎人」会接触我的意识,混入其中。这时的觉醒也会让肉体产生变化。 我实在无法习惯这个瞬间的不快感。 如果硬要我形容,那么就像在意识的清澈湖面里丢进小动物一样的感觉。巨大的波纹让湖面上的倒影扭曲变形,之后,巨大的混乱平息了,意识却仍会因为不停游动的小动物引起的细波而维持着朦胧。 「森林猎人」是猫科狩猎者的「精髓」。 这家伙的本能只在刹那,为了在觉醒的状态下保持注意力集中要花费一番工夫,因为它很容易被眼前的事情吸引,思绪溃散。 不过这样的缺点只是微小的代价。 知觉倏地锐利了起来,仿佛麻痹解除时的刺痛感闪过全身,肉与肌腱开始变质。肌肉下方慢慢浮现黑色图纹模样,「相」现形了。 晃动身体两三次让自己习惯。 ……很好,习惯了。 「我没办法要了他的命,只能让他松懈,真的拜托你了。喵。」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让我不自觉软脚。开玩笑也要骗过自己,要是因为胆怯而裹足不前,那就真的完蛋了。 「笨蛋!等等,飒也!」 美国人凯妮完全不懂喵语言。别这么认真回应我。 我直接助跑了几步,踏上栏杆跳过去。 到道路另一头的平坦屋顶约有三公尺,就是这里的人所说的苇长的距离,对唤醒「森林猎人」的这个身体而言等于一个跨步。 像猫一样双手着地。 随即从右上方有黑色影子夹带着杀气飞来。 我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往前翻滚,闪过攻击。射进着陆点的大针在地面上贯穿出大洞。 「好险!」 一股战栗闪过背脊,就好像被淋了一大桶冰块。那个就算只是擦伤也很不妙。 我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从背后抽出铁制的山刀。 这把山刀不但是我花大钱买回来的,而且还让我等上一个月才完成,是很厚实的一把刀。 只不过这沉重的重量在眼前的蝎人面前显得非常不可靠,螳臂当车讲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近距离对峙,这家伙带来的压迫感是无可比拟的。 他的脚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缓缓从旁边的屋顶逼近。废屋间有约两公尺的落差,可是对那个庞然大物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提起腹部,张开两只蝥,以威吓的姿势逼近,仿佛要阻挡我的生路。 他追赶猎物,并摆出狩猎的动作。他大概把我视为受死的小动物了吧。 这么瞧不起人……我还没自大到会如此愤慨,此时此刻他最好尽量瞧不起我。 「……我主萨里奴呀,『黑色城墙』呀,我即将奉献给您充满生气的祭品,为大圣堂『艾巴德尼格尔』召唤『命运』……」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当什么活祭品呢!」 吐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心想这家伙跟我一样。 一样被施以可怕的妖术,一样都是被当作物品的生命。 『弗兰肯斯坦博士的怪物』。 在喜悦中受神使唤的这家伙跟还保持着人类外型的我,谁比较幸福呢? ——不妙不妙,「森林猎人」还没用呢,一个不小心走神了,思绪飘到无谓的地方去了。 集中精神。 传来节肢摩擦的沙沙声,那家伙已经逼近到苇长的距离来了。 然后静止不动。 「呃……」 早已是攻击距离了。 我全力压抑想要尖叫逃离的冲动,紧张与恐惧让我无法呼吸。 从赵过两公尺离处俯瞰的脸庞浮现诡异的笑容,就像打算拔掉昆虫翅膀的调皮男孩。 带着喜悦表情的残影,庞然大物动了,仿佛黑色的雪崩一样席卷我的视野。 那是为了捕捉猎物的自然动作。 排除一切多余动作的攻击,跟达人抽刀的动作有异曲同工之处。 如果是平常的我,面对从静止状态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就使出最高速度的野生动物,应该是连反应都还来不及就被打倒了吧。 然而在「森林猎人」已经觉醒的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只要集中精神,现在的我具备了延缓感受体感时间的动体视力,与能够及时反应的反射神经。 我跳起来闪过轰地夹带着风势从旁伸过来想要夹住我的右螯。 耳边传来蝥喀嚓的声音,我蹲下躲开接着从上方射下来的大针。 右螯再一次急速扫过来,这回是用横砍的。 我错身而过,用尽全力翻滚到空间较大的地方。 总算让我抓到喘息的机会了。 「呼,呼。」 吐出积在肺部的一团热气,就像是将脸埋进装满水的洗脸盆后又抬起头来的感觉。 只有一次,不到五秒的攻防,已经让我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过——很好,看到了! 来到这个废墟,第一次看到野兽的他,我学到了一件事。兽的狩猎没有游戏,是否获得猎物与生死息息相关,因此在攻击的瞬间所做的动作就是他们的最高速度。 刚才能够闪过,代表至少我的速度并没有输给他。 真是微弱的救命绳索。 在厮杀的对峙时,看的是体格。 轻量级的我就算砍中他多少次,那家伙会害怕才真是奇怪。相反地,他只要用他的大蝥轻轻拨一下就好,光那样我就会像被车子撞到一样飞出去,这时胜负已定,我只能等待他的最后一击。 不公平,但这就是战斗的现实。 再裹足不前,迟早要面临那样的结果。要是不想死,那就不要退缩,使出所有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锁定一个点攻击。 而且要现在马上。 「喂,怎么了,蝎怪人?你真的想抓我吗?我看你都不动喔。」 我一边说话刺激他,一边将左手伸到背后,竖起大拇指。 我并非胡乱找退路。目前的位置关系是隔着道路,我原本所在的屋顶正在我的背后,这么一来,从那边也能清楚看到蝎人的人类部分。 我要采取动作了,凯妮姐。 没有声音,不过有摇晃弩的喀锵声音就是回答。 ok,我做好尽可能的准备了。 「……圣王亚尔利姆御驾亲征,他口中下达的正确决定就是『命运』……」 屋顶的地板发出咿呀咿呀声,他再度缓缓逼近。 刚才的情况重演似的对峙。 然后如同铁块般的大螯挥出。我在惊险一瞬间上半身往后退,避开攻击,看见右螯在我眼前的空间挥动。 蝎尾巴像鞭子一样打过来,我屈身闪过。 就是这个时候!趁着他准备再度攻击,微微往后退时,我一跃。 往前。 左手抓住他头上的粗大尾巴加以利用,右手伸到背后挥出的沉重铁剑。 「去……死吧——!」 被逼进死路的恐惧与不甘心被杀的激动。右手带着这两种誓死的冲动朝着浅黑裸体男的头部击去。 「呜啊!」 然而抓准时机使出全力挥出的一击,却被蝎人随手举起的手臂削弱了威力。像劈刀一样的刀刃嵌进他的左手跟光头,不过从打中的感觉就知道并没有造成致命伤。 可恶!果然对付不了吗? 我放弃深深嵌住的铁剑,用力在他的腹部一蹬,往后跳。脸部被鲜血染红的蝎人被这突来的穷鼠啮猫的一击,痛得扭动身体发出闷痛声。 完全直立的上半身突然弯成く字。 我敏锐的视觉确实目击到了,有一支弩的粗箭深深射进那家伙的侧腹部,外头还留有奇妙的羽毛。 沉重的破裂声。蝎人侧腹部被火球炸爆了。 凯妮姐的王牌。那支模仿人形的粗糙粗箭。 那支以脚尖当箭头,身体与头部当箭轴的青铜制咒箭比普通的粗箭粗糙,连直线射出去都很困难,也飞不远。 可是箭轴上刻满了楔形文字。 那是大祓魔师莱西·伊尔亲自刻上的爆炎之「理」。 它的威力强大。 在右下腹的爆炸把蝎人的右胸及下方的内脏都炸出来了。 我得意地看着他的右手被炸碎,鲜血扬起的水雾与肉片飞散空中。 干得好!成功了!快夹着尾巴逃走吧!滚出我的视线! 然而在下一秒钟,我的身体也飞向空中,只留下思绪还在原本的位置。 「哇……呃……」 啪!啪!脑中响起骨头一根根折断的声音,超过极限的疼痛让我有一瞬间完全失去感觉。 蝎人不理会上半身的负伤,依然挥动的大螯打中了松懈下来的我。我是在自己像破抹布被丢向手扶栏杆后才理解到这一点。 而认知到的同时,全身仿佛被拆解的痛楚也一并袭来,嘴里充斥着铁的味道。流入肺部的血让我呛到,被折断的骨头爆痛到使我昏厥。 身体无论内外都只剩下痛觉,无法正确掌握受伤程度。 连接心与肉体的闩被吹飞了,无法将我的意思正确传达给身体。全身的细胞仿佛被痛苦占领了,我只能不停地痉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飒——也!站起来!快逃!」 对不起,没办法,我失败了。 我连想要这样喊回去都做不到。意识朦胧,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呼呼地吐出浅浅的气息。这就是现在的我做得到的所有事情。 浮现肌肤的斑纹变成了看起来像蛇的鳞片的图案。「七头大蛇」的「相」浮现,维系着我的生命。七头大蛇是希腊神话里的怪物,就算被砍掉一颗头,伤口也还能再生出一颗头,它正以勒那沼泽的水螅的疗愈力开始损伤组织的再生。 「森林猎人」早就离开。只有本能的「精髓」只对生命危机敏感,在危及之际,「七头大蛇」推开其他「精髓」,不顾我的意识自行出现。 全身的感觉变得迟钝,疼痛也渐渐缓和。现代的医生看到「七头大蛇」修复肉体的速度,一定会把我抓去解剖。 然而,来不及了。 仰望的星空中有如同沙粒般的点点星辰与满月。 这样的视野里出现了靠近过来的蝎人。 他的人类的部分很惨,内脏掉落,双手无法使用,头上的刀痕处依旧鲜血直流。 「……我主萨里奴呀,您的预言即将成真,为了庆祝吉兆,我将献上祭品……」 他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头顶上狠毒的大针诡异地摇晃着。 在巴比伦,人如草芥般死去,而我,也将如此吗?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死去,连回日本都办小到。 「唔……」 悔恨与寂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充斥心中,我只能咬紧牙根不让哽咽脱口而出。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我到底做了什么? 爸爸,妈妈,樱,抱歉,我回不去了。 啊啊,一次就好,我好想回家,大声说「我回来了」,然后跟大家一起吃晚餐。 不过死神的大针却一直没有挥下来。我不解地凝视一看,发现蝎人的脸并没有朝着我,而是望着东南方的天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压抑几乎要让我尖叫的苦痛,微微转头,这才终于看到了那家伙正在看的东西。星星——不,不是。火焰?惊人的光量。 以深邃的星空为背景,鲜艳的红光熊熊燃烧,比明亮的星星更加光亮。 周围的云朵全都反映着赤红光线,天空只有那一角出现仿佛夕阳西下时的光景。 应该是在卡格斯拉的正上方吧。 不会错。那是那丫头的「光辉」,只有「国土」之神才拥有,神的灵气之光。 在那里的神——是拉蔻儿吧。 「……我要赞美您啊,『黄昏之翼』,令人畏惧的『光辉』呀……」 蝎人依旧喃喃自语,好一阵子仰望着那燃烧般的光辉。 终于,空虚的眼神缓缓转向我。他的表情里有我不曾看过的理性——踌躇。 我鼓起一度被击碎的气力,使尽全力虚张声势反瞪回去。 我真虚荣。一发现可能获救的瞬间,马上想到别让那丫头看到我凄惨的模样。 仿佛永远,其实实际上只是须臾的时间过去了。 最后,蝎人的身体咻地往后退。 我用视线追着他的动作,看着他退到屋顶边缘,然后直接跨越栏杆跳到地面,之后消逝不见。节肢沙沙地如同海浪的声音慢慢地隐入暗夜的另一头。 我忽然想到。 啊!啊啊,不,等等。插在左手上的山刀给我留下来。不,请还给我,拜托。 当然,我这无理的要求他根本听不到,最后连他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全身无力。放心地呼了一口气。光这样就让我感受到如同电击般的痛疼闪过胸膛。 「啊……唔……好痛……」 逃过一劫了。不,不是——是被救了,被拉蔻儿救了。 「喂~~你还活着吗——!」 我举起没事的 左手回应对面屋顶上的凯妮姐。 「你还好吗——?」 这次我竖起了大拇指。只不过现在的我伤痕累累,要等到我能动的程度,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行。 「拣回一条命了,喂!他看到那个光就吓到逃走了。那是女神吧?这不就有好处了吗!呵呵呵!」 是啊,才装模作样说不想靠她就被她救,真是复杂的心境啊。在返回卡格斯拉之前要再次堵住凯妮姐的嘴才行。 再度将目光转向那方,发现刚才的火焰已经从空中消失了。 不过对战了几分钟,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 天即将亮了。 黎明的天空中,没有黄昏的置身之地。 慢慢地,耀眼的太阳会从地平线探出头来,将四处弥漫的「瘴气」赶到夜的另一头。到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恢复到可以勉强步行的程度了吧。 问题是之后。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那丫头呢? 生气?道谢?嗯……算了,还有时间,躺在这里慢慢想好了。 等到想出结论再起身返回卡格斯拉。 回到那个崇拜少女女神,纷纷扰扰的城市去。回到现在的我唯一的容身之地去。 3 发出咿呀声,卡格斯拉的青铜城门在我的眼前开启了。 「哎呀!这不是莱西·伊尔队的队员吗!你们还活着啊!」 气息微弱的我向看守城门的卫兵点点头,这是我仅有的全部力气,背着沉重的莱西让我步伐蹒跚。安祖城门的左右两侧有狮子头的怪鸟浮雕点缀,是一道用砖瓦堆砌的坚固城门,我穿过这道门,步入卡格斯拉。 「金毛凯妮,你也平安无事吗?」 「我才没那么容易死掉。对了,有没有看到其他队员?」 背后传来守卫跟凯妮姐的对话。 「没看到其他人,你们是最早回来的。大家都料想到你们应该遇到麻烦了。」 「……这样啊,谢啦。」 「他背的人是莱西·伊尔头目吧?动也不动,还有气息吗?」 「很微弱,他受了重伤。抱歉,你可以派人去占卜街帮我找疗法士过来吗?」 「这点不用担心,头目身边的人正在做准备,打算出去找你们。」 穿过短短的砖瓦隧道,前方就是小型门前广场。 正在准备外出搜救的几名男男女女发现我们,突然脸色大变,急忙靠了过来。 「头目!」「莱西,伊尔!」 「请小心,他的腰部伤得最严重,不过其他骨头也受伤小轻。我们已经帮他降温,给他喝过水了。」 我将没有意识的老人托付给异口同声呼唤他的人们。 队上的部下这么担心他,看来他很有声望这件事是真的。虽然他跟我没有什么交集,但是……能得救当然是最好的。 头目被带走,留下我独自一人,整个人松懈下来,忽然一阵晕眩。 毫不留情的中东曙光让熬了一夜的眼睛冒出金星。从早市回来的人们、打算启程的商队,熙熙攘攘,十分嘈杂。干燥的尘土味窜上鼻尖。 今天应该也很热。 我移动到市墙挡住阳光的阴凉处,背靠着墙壁蹲下。 每次召唤「相」之后总会这样,特别是使用过「七头大蛇」后,感受到的反作用更是严重,会有异常的疲劳感,精力完全耗尽,全身变成铅块似地沉重。真的太勉强自己了,看来身体会倦怠好一阵子。 就像跷课待在校舍屋顶什么事都不做一样,我懒洋洋地蜷曲着,没多久头晕的状况就缓和了。 然后好像是算准时机似地,一名年纪与我相仿的黑发少年发现我,缓缓走过来。 是斯延那小子。 他穿着衣摆到膝盖上方的上衣加长裤,外面套了一件跟我一样的皮革罩衣,脚上踩着类似马靴的皮靴。平常穿凉鞋或赤脚就足够,可是一旦要进入废墟,让脚暴露在外头太危险。换言之,他现在的穿着就是要进巴比伦的常见装扮。 「嗯。我正要出去找你。」 「谢啦,我自己想办法回来了,抱歉让你白走一趟了。」 「嗯。没什么,你平安就好。」 这小子的本名叫尼·伊尔·斯延,我们是朋友,他是我队上目前唯一一位「国上」出生的人。 他习惯用鼻子哼声回应的怪癖让他显得孩子气,不过他跟我可是同年,体格也差不多,只是斯延比较瘦也比较矮。他的皮肤是淡褐色,头发则是柔软的卷毛,顶着一张中性童颜,如果带他州现代日本,很可能被星探发掘为美少年偶像。 他不爱说话,情感表现也很匮乏,然而别看他这样,他也有很难相处很固执的一面,只是我们毕竟是患难与共的关系,因此虽然经历过许多事,他却是我目前唯一能对等相处的朋友。 「师父很担心你,晚点我去通知她。」 「是吗?那就拜托了。这次实在很惊险,真的累坏我了,我要回租屋处睡觉了。」 「嗯。村上也说要来,不过他醉倒了,还在睡。」 「又喝醉了吗?那个大叔……他一定是说到开城门还有一段时间,反正闲闲无事,于是喝起酒来了吧?」 「不,昨晚起喝了一整夜。」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他的废人程度超乎我的想像。 跟凯妮姐所属的数十人大团体不同,我的团队目前只有四人。 我们的首领村上甚五郎大叔是一名战国时代的武士,他虽然是一名我行我素,不讲道理的大将军,不过剑术真的非常了得。 格温德琳的个性冷漠、沉静,她出生于十一世纪的英国,是一名曾参加过十字军——欧洲的天主教徒为了争夺圣地而组成的中东远征军——的女骑士。斯延口中的师父就是她,她代替做事马虎的甚大叔训练我们。 以前还有一名叫做尼尔特尔奈尔德克的因纽特巫师,他同时也是一名用鱼叉的高手,不过他在半年之前神经错乱死亡了。因纽特是住在加拿大、格陵兰那一带严寒地区的民族。 然后还有我跟斯延,合起来四个人。 人数的确很少,然而现状是几乎无法从废墟有所收获,因此也没有增员的必要。 「指派我去的人是甚大叔耶!可恶,真是无情。算了,不理他了,等他酒醒,这次我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嗯。」 面无表情的斯延从上至下审视全身都是干掉的血迹、汗水、灰尘,像一个玩泥砂玩得全身脏兮兮的孩童的我。 「你好像被攻击了。」 「什么被攻击,对方一根指头就让我倒地了。我被一个疯狂的蝎子变态追杀,差一点被当成活祭品,如果我不是我,早就没命了。『艾巴德尼格尔』居然有那样的守卫,是怎么回事啊?」 「嗯。不可思议。」 「在新市区的正中央耶,不是早就被搜刮一空,什么都没留下了吗?」 「听说如此。」 这小子总是这样,以最低限度的字数应对,因此我得要讲三倍的话。 不过这样已经算好很多了,以前碰面时他总是整天愁眉不展,沉默不语,我们还因此起了好几次冲突。 「连好不容易买到的铁刀也都不见了,损失惨重,我可是花了两马钠三十银的银子买的呢……」 要问这样究竟有多少价值吗?大概可以买四十袋大麦!……完了,我沮丧到快哭了。 「嗯。是喔。」 在别人眼中或许是跟平常没两样的表情,可是我看得出来斯延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怜悯之情。 这小子跟大家一样也是会笑会生气, 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言语也能了解他的心情了。 「算了,也只能放弃了,虽然是一大笔钱,不过也只是再请贪婪的格林姆金打一把而已,那点积蓄我还有。」 「嗯。」 我羡慕斯延随身携带的单刃双刀。 他的刀属于弯刀,形状特殊,刀刃在像镰刀一样弯曲的刀身内侧,刀身本身有相当的重量,利用那样的重量与对方交手。介于剑与斧中间,是本地特有的奇特兵器。 「还留着这条命已经算是捡到的了。差不多该走了。」 在这里委靡不振也无济于事,我必须要回到租屋处好好睡一觉才行。 正当我起身拍打臀部的泥土时,有两名男子走过来,其中一名身穿华丽的布制长衫,身材微胖,另一名看起来像是随从,不甚聪明的半裸巨汉。 「天城·飒也是哪一位?」 面相有些狡猾,身材微胖的男人问。他松垮垮的脸颊下蓄着山羊胡,像「国土」的有钱人一样,绑了好几根细长的辫子。 他的身分地位应该不低吧,态度相当自大傲慢,只不过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展现出敬意的动作,没办法我也只好站好面对他。 「喔,原来是『外来者』啊,嗯……」 从他打量评估我的目光看来,明显瞧不起我。 我出生在以身分无贵贱为口号的国度,他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我又不是超市里的蔬菜。 「我是莱西·伊尔的家属卡布特·伊尔,负责帮忙叔父大人处理内部事宜,你可以视我为头目代理人也无妨。」 中年男子表现出更加骄傲的态度,油腻的脸上浮现得意的表情。 「金毛凯妮已经跟我报告过详细情况了。」 我在广场另一头聚集的约二十人的团体中看到了凯妮姐的身影,她一边吃着夹烤肉的吐司,一边对着准备中的搜查队说明些什么。 看她脚边放着弩跟背包,应该是打算要同行,体力真好。 「听说你挺身保护莱西·伊尔,干得好,我卡布特·伊尔代替叔父大人向你道谢,我一族人不会忘记你的大恩。之后我会派人送上报酬。」 ……这不太妥,反而会造成我的困扰。 我是援手,只是尽本分而已,评议会会付我报酬,只要他们不要因任务失败而刁难就好。 没错,我是要钱。我刚损失惨重,而且这还是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界。 然而如果我收取不合理的礼金,那么就会产生可以收买的人际关系,我是全力拒绝这样的关系,因为我不需要。 而且无论如何一定要救莱西的人并不是我,我也很讨厌他嘴上说着「感谢」,实际上却是施以恩惠的眼神与态度。 「心意到就够了。」 「哦?不满意报酬……哈哈,还是你想要加入我们的队伍?你还真懂得见风转舵。没错,只要我开口,叔父大人不会拒绝,再者他在休养时间也绝对会命我代为管理。」 看来他误会了,而且很抱歉,我不觉得他有那个能耐可以让无赖的遗迹拾荒者们乖乖听他的话。 「我只是保护自己而已,要感谢就去感谢凯妮姐。」 到此为止。虽然或许我讲得太冷漠了。 卡布特·伊尔一脸正在志得意满时被泼了冷水的表情,哑口无言。他的脸皮渐渐泛红,跟表现出不愿意再谈的我之间弥漫着太过微妙的沉默。 「贤明的卡布特·伊尔,飒也长时间接触『瘴气』,目前身体还很不舒服,晚一点再由我对他说明你表达的诚挚之意,现在请容我们失陪,他需要早点休息。」 「嗯,嗯嗯,原来是瘴气的关系,也难怪他如此无礼,不过如果他说不要那也无所谓,只是之后要叫他自己去说清楚是他自己拒收。」 「谢谢你。」 以流畅的话语解除尴尬的人居然是斯延。喂! ……不,这家伙只要下定决心认为是必要,他就会说话。真的是必要的时候。 「没礼貌……走了!」 卡布特·伊尔不快地哼了哼,拉着像石头一样沉默无语的随从回去搜查队那边。他们背对着我们,可是嘴里讲的嘲讽还是飘进了我们的耳里: 「不过是一个不知来历,脏兮兮的『外来者』……」 不妙。我开始冒冷汗,下意识抓住斯延的手臂阻止他。 「我不在意。」 斯延目光僵硬地注视着胖男人的背,好一会儿才沉默地回头凝视我的眼睛。他的眼眸里带着锐利的愤怒。 「我习惯了,他爱说就让他去说,我们还是先走吧。」 我强调我并不在意,催促斯延离开。 古代人跟以理性豢养感情的现代人不同,他们喜怒哀乐的冲动很强烈,表现也很直接。 平常沉默无表情的斯延的内心深处隐藏着比别人强烈的激情。 斯延的性子直又死心眼,他最容不得别人侮辱我们这些自己人。他不会表现在态度上,每次总是不动声色就采取行动,把人吓得半死,我不想让他因为这种无聊小事就乱来。 沉默无语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点头说: 「……嗯。好。」 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好人,虽然有些危险。 4 离开安祖城门,我们并肩从白大路往东走。 白大路东西横贯并不是很大的卡格斯拉,由于路面上等间隔镶嵌着乳白色磁砖,因此有了这样的名字。据说用的是跟市中心附近的白色耀眼圣塔「艾姆帕尔」相同的磁砖。 经过整修的白色道路从巴比伦的出入口安祖城门起,通过「艾姆帕尔」耸立的市中心圣域墙边,一直笔直延伸到往来邻近城市的商队每日出发的怒蛇城门。 卡格斯拉大部分的道路都是人踩出来的泥上路,因此这条大道给人很深的印象。 往来的左右两侧有商店及工作室栉比鳞次,店门口挂着布帘的屋檐下摆放着各种商品。 天色还早,四处的市场已经十分热闹,这是因为从河港刚回来的人很多的关系。大部分都是黑发浅黑色肌肤的民众,不过外表和装扮明显来自异乡的人也不少。在这里就算扮装稍微小一样也不会引人注目,对我们「外来者」而言在各方面都是一个很方便的城市。 「真是的,你究竟是怎么搞的,干嘛突然插嘴。」 我一边抱怨跟我并肩同行的斯延,一边吃着在餐厅门口买来的面包,一种中间夹着烤羊肉,有点像沙威玛的面包。 「这件事跟你无关,而且这也不是你会做的事啊。」 「嗯。话不是这么说。」 恢复平常的状态了……咦?咦咦?听起来似乎有微妙的不满? 「我只说必要分量的话,而飒也遇到重要的事时总是说得太少。」 「噗!」 我呛到了……原来他在等着吐我槽吗?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生气的人不是我,反而是你呢? 「胡说,你根本连必要量的十分之一都没讲到,不是吗?再说这根本不是重要的事,我讲的也是真心话,那样就足够了,我不觉得我需要被感谢,我不愿意有无谓的关联,这点你也知道啊。」 「可是你让人反感,这是你的缺点。」 嗯——是没错。 斯延想要说的事我也明白。 尽可能不要引人注意,要避开麻烦。我做了这样的决定,于是将关系控制在必要的最低限度,不过这么一来就容易被误解,成为纠纷的导火线。 可是…… 「你想太多了,没有人会记得我讲过什么,而且我要是对任何人都笑脸迎人,那 才会是大问题,这类麻烦事甚大叔比较在行,我全部交给他处理。」 「…………」 在这么小的城市里也有对立、派系、势力斗争之类的事情,人类是只要聚集三个人就会出现派系的动物,因此或许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没错,三个人,就是这个绝妙的人数。 卡格斯拉就是由三名评议员经营。 身为都市国家西姆比尔的守护神的后代却被流放的武将,巴尔纳姆梅铁纳。 连「国土」之外都有交易网的大商人,乌尔延基。 率领已经灭亡的都市吉比尔的部族的公主,丽薇儿·西姆堤。 这三个人联手投入私财跟私兵扫荡已经成为废墟的巴比伦的一角,构筑市墙,兴建卡格斯拉。 不过这三名共同经营者只是网为必要,所以联手罢了,实际上他们是众所皆知的敌对关系,为了在「万一」时有可以使唤的手下,各自都有后援有力的头目,使其听命于他们。 举例来说,我的老大村上甚五郎那位大叔就跟丽薇儿·西姆堤公主合作,而莱西·伊尔的后援者是大商人乌尔延基,至于公子巴尔纳姆梅铁纳也养了几名有力的头目。 「交往多了,麻烦事也会接踵而来,关系密切了,也容易被卷入不必要的纷争,我不想因为被牵连而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嗯。不想。」 「我只想找到『星门』回自己的故乡,甚大叔跟格温师父都说如果找到还能使用的『星门』会让给我。」 穿梭世界的门「星门」。 据说那原本是为了让拿非利人升天的设备。 不过如果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者」踏入那里,复原力会因为要导正扭曲而发生作用,把人弹回各自视为故乡的时代。在我们这些「外来者」之间有这样的传闻。 只不过有个问题。当那个作用发生,「星门」便会呈现短路状态,机能全失。极端来说就是会坏掉。 「星门」是拿非利人的「理」与睿智的结晶,我想无法期待巴比伦还留有很多「星门」。没人知道还有多少个能用的「星门」,可是应该不够应付所有想要回去的人。 回家的座位有限,先拿到车票者获胜。换言之必须抢在别人之前找到门,走进那道门。 我们队上的两名大人,甚大叔跟格温师父似乎并没有打算回去,我害怕他们改变主意,因此不敢问原因,只想老老实实地接受他们的好意。 「其他队就没办法这样了,所以我完全不打算依附甚大叔以外的头目,当然像这次一样被叫去当援手就另当别论。」 「嗯。我也是。」 「你如果加入别队,应该每天吵架吧?我想只有我们能忍受你的面瘫。」 「嗯。」 啧,我开玩笑他居然还不以为意。算了,至少他的心情变好了。 「是啊,我刚才或许是太冷漠了,可是我不想被人认识,不想成名,我想低调,所以我必须要态度坚定地拒绝。还有,刚才那个人……呃,名字叫……」 「卡布特·伊尔。」 「啊,没错,听起来就像昆虫的名字。」 「昆虫?」 巴别塔的翻译功能很优秀,可是无法连这种小细节也翻译得很好。 「没事,抱歉,当我没说。总之那家伙那种傲慢的态度让我看了很生气。我是不是太孩子气了?」 「嗯。你在关键时刻都说太少了。」 「知道了知道了,说教留给格温师父一个人就够了。」 还有一个理由。莱西·伊尔的队上有凯妮姐。 就某种层面来说,想要回家的「外来者」都是彼此的敌人,就算对象是凯妮姐也一样。 大家都是用性命在探索巴比伦,所以你争我夺这种事在万不得已时还是做得出来的。 跟对自己有恩惠的人形成那样的局面,老实说是有些歉意。 正当我跟斯延一边聊着这样的话题,一边走在白大路上时,前方突然传来类似铜锣、釭、竖琴、铃等乐器的清澈音色。听到音乐的人们仿佛听到救护车警笛的汽车一样,急急忙忙往道路左右两旁靠。 「嗯。是拉蔻儿女神的队伍。」 可以看到以放着玉座的轿子为中心的人群从视野突然变佳的白大路另一头走过来。 不妙,今天是那丫头巡视市区的日子吗? 「臭丫头……她该不会是算准时间了吧?」 虽然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离谱,不过她的确是会为了想取得先机而做出这种事的人。 我们模仿他人靠边,并将双手交握在胸前。 「呃……这样吗……」 拉蔻儿不太喜欢我做这样的动作。 可是此时此刻也只能这样,因为大家都很恭敬地表示敬意时,如果只有一个人没有反应,呆呆地站得直挺挺,那不是非常醒目吗? 我装出老实的样子站在路旁,就看到在神殿服侍的女官们摇着釭与铃从面前通过。 由八名盛装的士兵抬的轿子紧跟在后。 轿子缓缓地前进在早晨清新的阳光中。 轿上摆着设计精美的玉座,一名少女就坐在玉座上。 我偷瞄一眼想确认情况,没想到视线就这么迎上那双明亮的杏眸。 哇!可恶,也太早发现我了吧! 明明已经看习惯了,可是每次总还是会被那双如南方浅海的浅青绿色眼眸吸引,像被电到一样。 那双唇浮现得意的微笑,似乎能听到她发出呵呵声。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 这位卡格斯拉的守护神因为「光辉」而被称为「黄昏之翼」,据说无论怎样厉害的拿非利人都不愿意与她为敌,而她的外表看起来就像十几岁的少女。 仿佛正要成熟的小鹿的纤细肢体上缠着鲜红长衣,露出一边的肩膀,光裸的右肩肌肤如雪花石膏般滑嫩白皙。编成辫子盘在头上,看起来很凉爽的头发像熊熊燃烧的秋晚夕阳的颜色。 头上戴着黄金后冠,脖子、胸前挂着琉璃、黄金、玛瑙制成的首饰,腰带用金线、银线点缀,脚上还挂着镶着宝石的脚链,华美的装扮。 天真无邪带着妖精气息的容貌会因为当时的心情,时而纯洁时而魅惑,有时也会散发出让人难以靠近的威严。 至少关于她,是无法用神像来代替的,无论是如何高明的工匠花了多少心力雕刻的作品,一放到拉蔻儿本人面前都会流为不合格的失败品。 并非单纯只因为她端丽的容姿。 明明身处阳伞底下,拉蔻儿的容貌却比强烈阳光照射的背景还要鲜明,在阴影中十分突出,吸引众人目光,仿佛有无形的光让她自己发光发亮。 只是站在那里就无法漠视,自然而然夺取别人的目光,她身上有那种气场、那种魅力,或者该称是磁力的奇妙气息。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当地人所称的「畏」的存在感。 「畏」,「畏力」,令人畏惧的力量。 据说那是只存在于世界的某一角,由魔法掌控的元素,就巴别塔传达的概念,那是一种类似玛那、灵力、魔力那类眼睛看不见的神秘力量,这样的理解应该是正确的。 跟人很像却是别的种类,这件事大概是真的吧。 话说回来,你也该继续往前走了吧!快恢复你平常摆架子的表情! 感觉她好像要举起手来,光明正大地跟我挥手,或是从轿子上跳到我这边来的气氛,我很怕她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内心很焦急。 神啊,请祢……不,不是,我不是指你。够了,不要看这边。 幸好名为 祈祷的死命眼神交流似乎总算阻止了那位善变的神。拉蔻儿留下意义深远的一瞥,轿子便摇摇晃晃地从我的眼前通过。 「呼……好累……」 不行了,那位蠢神,再这样下去我会神经衰弱…… 给昨天累积的疲惫又再补上一刀,我累到肩膀低垂,以死鱼般的眼神等待敲锣吹笛、搬运供品的男人们通过。 「咦?今天还真特别。」 担任压轴,脚步稳重地走在主人队伍最后面的是一只纯白的大狮子,它以猫科动物特有的优雅姿态往前走,像白胡须一样壮观的鬃毛晃动着。平常它不是走在最前头,就是到处乱走。 「夏坎。」 大狮子,也就是巨型雄狮。在我们的时代已经灭绝,不过在这个时期的美索不达米亚还有野生狮子,一般比非洲的亲戚小很多,可是这只夏坎相反。 大只,超级大只,相较起来动物园里养的就像小猫。它那张大嘴巴就在我脸的位置,它的高度超过两公尺,是四脚着地的状态喔,气势非常惊人,如果它用后脚站立,那样的震撼力可是会让人吓到下跪求饶。 「吼。」 大狮子夏坎是拉蔻儿的随兽。随兽是一种特别的灵兽,以随从或坐驾的身分随侍在神身旁,也就是世间所说的宠物。只不过夏坎本身是否有那样的自觉还值得怀疑,它似乎反倒觉得自己是拉蔻儿的保护者或监督者。 「吼吼。」 夏坎漫步走到我们面前,全身的肌肉如浪花般柔顺地抖动。它吼了一声,表示跟我们打招呼。 四周目送队伍的市民们已经三三两两回到日常的岗位上,夏坎常常在市区闲逛,因此除非对它特别有兴趣,否则不会有人注意它。只要拉蔻儿还是卡格斯拉的女主人,这里就等于是夏坎的庭院。 顺道一提,它也常常载着主人到处走动,不过这时拉蔻儿会用「理」隐藏自己的身影,一般人并不会察觉。 「嗯,早安。」 「嗨,怎么了?有事吗?」 然而夏坎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它大大的猫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它好像被命令来取你的口信。」 「啊?斯延,你该不会懂得夏坎想说的话吧?」 「嗯。大概。」 「真的?我完全不懂。」 那是什么才能啊?有那种闷葫芦间才能沟通的心电感应吗……? 夏坎很有耐心地等候着,它是一个冷酷的家伙,绝不会无谓的吠叫,展现凶猛的一面。它平常就很冷静,威风凛凛。 不过口信?什么口信——啊,我知道了。 「昨天的事情吗?拉蔻儿叫你来问我吗?」 它挥动尾巴,表示「没错」。 「这、这个……」 好一会儿穷于回答。 我不得不承认,若没有那丫头展现「光辉」赶走蝎人,我会当场被刺穿。很遗憾,天城飒也的冒险到此结束! 但是我早就跟她约定好不做「那种事」,这对我而言是相当重要的界线,如果没有明确界定好界线,我会被她突如其来的言行影响,逐渐被她牵着走,绝对没好事。 (你在关键时刻都说太少了。) 「嗯……」 偷瞪了站在隔壁的斯延一眼。啧,臭小子,讲那些奇怪的话。 「都是因为你。」 「嗯?」 我决定不理会斯延的疑问,对他处以视而不见之刑,当作小心眼的报复。 「夏坎,我还有很多必须要跟她说的话,不过暂且就请你跟她说:『得救了,谢啦。』」 「吼。」 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白狮子怱地转身,悠然地踩着王者步伐离去。真是冷酷的家伙,不会无谓地跟别人套交情。 「哎呀,这一位不是夏坎大人吗?请等等,我之前酿的酒已经好了,请您务必帮忙试喝看看。」 啪。路旁居酒屋门口传来的声音让夏坎的双耳竖立起来。 「喂,你还在磨蹭什么,快把酒壶搬过来。」 佣人在居酒屋老板娘的指令下搬来一个广口的大酒壶。当黏土封印被撕开,盖子被打开来后,随即飘来淡淡的啤酒香。 「这是最早开封的一壶,请品尝看看,还请在女神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夏坎抖动鼻子,刹那间变成跟之前不一样的另一种生物。它摇摇晃晃的靠近大酒壶,接着在店门口趴下,用前脚很开心地抱住酒壶。 「等等、等等。」 我不禁出声制止。你这个样子,赞美你很酷的我的立场呢?给拉蔻儿的口信又该如何? 「你要喝吗?又会被骂喔。」 「吼、吼吼……」 夏坎慌张的视线在壶口跟露出难以置信表情的我们之间来回,不过犹豫也只在瞬间。 「吼!」白狮子的眼眸里出现决然的眼神。 「它说即使被骂也要喝。」 「……这句不用你翻译我也看得懂。」 夏坎是个冷酷的家伙,只是很爱喝酒。我身边酒鬼太多了,真的忍不住要劝它别喝太多。 夏坎将鼻子探进壶口,一脸幸福的样子。留下它,我们离开了,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 「如果改掉那个坏习惯,夏坎也算是一个有担当的家伙,但是只要看到酒就变成一只没用的猫了。」 「嗯。不过今早是它告诉我们你没事。」 「这样啊。」原来如此,如果是夏坎,知道我的状况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过我突然想到:「那么甚大叔他们没来是因为……」 「嗯。知道你跟凯妮姐都没事。」 「这种事怎么不先说?我差点真的去找老大拼命了耶。」 「如果你没事,三天后的早晨恢复正常锻链。」 「什么!格温师父是恶魔吗?不要,我不去,跟她说我被打得全身骨头部散了,连走路都很困难。」 「我不说谎。」 「唉唷,你干嘛那么认真,老爱当模范生啊。那个人有s倾向,照她说的去做,我们的身体会撑不住啦。」 聊着聊着已经走到租屋处旁了,我挥手跟斯延道别。 我暂居的地方是某位富商家的别宅二楼,这位年长的商人定居在另一个都市国家,只有跟商队一起来卡格斯拉时才会住这里,平常只有佣人一家在,所以把房间租给我,顺道预防小偷上门。 我爬上陡峭的楼梯回到二楼我的房间后,便撕开我身上被血渍、泥土、汗水弄脏,只能勉强遮蔽身体的破烂皮革罩衣与衣衫,然后换上晒干的衬衫与裤子,就这么直接扑到以毛毯铺地做成的床上。 我抱着枕头,意识在瞬间陷入深沉的睡眠。 5 我作梦了。 很可怕的梦。 啊啊,我又回到这里来了。 在潮湿漆黑的土牢中,憔悴的我赤裸着身体抱着膝盖发抖。 我受到很凄惨的对待。 耳边传来毛骨悚然的咒文,身体被石刀子切开,某种不是我的东西被灌进我的体内。 入侵的异物在我的体内激起剧痛,一路潜入我的肉体与心脏深处。 如果企图反抗,就会被绑在已经让鲜血染成深红色的台子上,嘴巴也被绳子绑住,连想要咬舌自尽都没办法。 在不知晨昏的地方重复被如此对待。 有相同境遇的同伴一个个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 我只能在黑暗中睁人眼睛,在恐惧中等待下一个轮到自己。 悲鸣与痛哭的声音消失在土墙巾。 我不要了,谁来救救 第二章 光辉之路〈卡格斯拉〉 「也许你将成为这座卡格斯拉的卢卡尔。」 1 原住民称为「国土」的这个地方是一片很热、很热的土地。 只有天的蓝与地的黄,两种颜色的世界。 没有起伏的荒野、沙漠、麦田绵延到天际,天与地之间以地平线横切一道分隔开来。 「国土」分布在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流域,在我们的时代来看,大致相当于美索不达米亚地区。 只会在考前抱佛脚的我也知道这个地名。世界的大河流域有四大古文明,非洲的古埃及、印度的古印度、中国的黄河,以及中东的美索不达米亚。 现在的我似乎就在曾经非常繁荣,遥远古代的美索不达米亚。 就连中东著名的童话故事,一千零一夜的世界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天啊,我快疯了。 ……上课的内容当中我只还隐约记得美索不达米亚因农耕而发达,还发展出楔形文字,不过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在黏土版上。 纬度应该跟日本差不多,可是这里的干燥期每天都热得要人命,吹来的风夹带着风沙,居住的地方是用泥砖砌成的黄褐色城市。 我不是用头脑,而是用身体理解了这里的风土民情。 只要有地方睡,有东西吃,语言也通的话,其实人类还满能顺应环境的。我很佩服自己现在已经大致习惯这里的生活了。 卡格斯拉聚集了相当多跟我有相同境遇的「外来者」,从各个时代、各个区域,有各种人迷途闯进了这个「国土」。综合这些前辈们的说法,我也只能相信这里是和我出生的现代隔绝的过去世界。 不过根据对很多事很了解的「教授」爷爷所言,这个「国土」有点「奇怪」。他认为这里跟我们现代所知的古美索不达米亚相差太多,应该没有直接的连续性。 是啊,我也那么认为。 活的神明们冷淡且傲慢地君临四周由高耸的墙壁围绕的都市国家,人们惧怕反复无常的神明发怒,敬而远之,不忘祭祀与敬献。 可疑的神官、魔法师、妖术师利用拿非利人授予的「理」这种秘密仪式执行更下等的妖术,原野与沙漠上有被认为是古人自由奔放的思想的产物——幻兽与恶灵四处徘徊。 应该已经灭绝的古生物与似乎是恐龙子孙的生物在这里活蹦乱跳,甚至还有一群人豢养着它们。 还有连我们这种从别的时代、别的世界不知为何迷途闯进来的漂流者都已经定居的世界。 我无法相信我们的过去里有这样的地方,这里反倒像是神话或电影里的世界。古人信以为真的魔法、怪物、神明这些不应该只是迷信吗? 不过如果是「教授」,他会说「要认清你的理解也是『迷信』的一种,吾儿。」嗯,真艰深。 无论如何,颠覆我的常识的各种事物对这里的原住民而言也只是构成日常生活的一小片段罢了。目前那才是「现实」,我得要暂且忘掉没有答案的疑问去适应。 话虽如此,居住在「国土」的人们的风俗与生活对现代文明之子的我而言,还是异常古怪,让我觉得困惑的事情也很多。 我不期待有电气化制品,可是这里连铁器(几乎)都没有,明明位于中东,却(几乎)看不到马或骆驼,不,这里连我所知道的国家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愈了解愈发觉得自己来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人与神秘共存的魔法国度。 当然也不是不能用这种浪漫的形容词,只是如果联想到类似西洋中世纪那类的地方,很抱歉,请把脑海里的想像丢出窗外吧。 这里并非那种有文化的地方,而是更野蛮,更接近原始,比邻着不合理的死与破坏。 有趁着黑夜四处徘徊的食尸鬼群与幻兽,有从北边山岳与南边沙漠前来掠夺的野蛮人,有恶灵带来的传染病,有天灾,也有诅咒与妖术之类,形形色色皆有。 只要走进卡格斯拉的酒馆,就能看到来自「国土」各地的商人手持酒杯,互相聊着那些不可思议的怪谈。 为了保护自己免于那些有形无形的灾难,人们筑起围墙,建造都市国家,居住在一起,并且拥戴身为创造主的拿非利人为守护神。 活的神明们,拿非利人。 制订世界的「理」并操控,神秘的史前民族。 我至今仍不明白究竟称呼「他们」为神是否正确。 远比最早的人类由黏土做出来的时期还要更早,「国土」就属于先居住在这里的「他们」所有。 拿非利人是无慈悲的统治者,大部分的他们将人视为家畜或奴隶,根本不在乎人的死活。 即使如此,人们还是建造「圣塔」,神官团吟唱赞歌,以源源不绝的供品与绝对的服从迎合守护神之意。 那是因为只要活生生的神的「光辉」依旧在「圣塔」发光,都市的繁荣与安全就能获得保证。 拿非利人镇守的都市在威势的光环下富裕繁荣,而没有加持的都市只能屈服于他的权威。只是一旦失去了恩宠—— 真实的例子就悲惨地摆在我的眼前。 巴比伦,被众神抛弃,遭到灭亡的都市。 在这个「国土」最大的首都受到崇拜的众神们在十年前一起消失,之后巴比伦便遭受七天七夜的灾难,变成了现在这么凄惨的模样。 被称为「国土」宝石的都市居民们过于骄傲自大,触怒了众神,因此受到惩罚。虔诚的人们如此深信,甚至不敢提及巴比伦之名。 破灭无情且快速地席卷巴比伦。 据说只有早一步离开的一小部分居民逃过劫难,大部分的人都与极尽繁华的巨大都市拥有同样的命运。 因此,废都巴比伦怀抱着来不及携带出来的莫大金银珠宝沉睡着。世界上最富饶的土地上,曾经最为繁荣的都市里,藏有从全世界搬运回来的无尽的财富与宝藏。 锁定那些的一伙人没多久就潜入已经变成怪物居住之地的废墟去了。虽然几乎有去无回,然而还是有几个人幸运地获得了大笔财富。财富的传闻将一群大胆之徒从「国土」各地聚集过来,他们不怕拿非利人的诅咒,也不顾要面对怪物的危险。 那就是我们遗迹拾荒者最早的团体。 后来在远离巴比伦中心,「瘴气」较为薄弱的新市区建造了「光辉之路〈卡格斯拉〉」,正式开始进行淘宝活动。 只不过我会加入他们是别有目的,遗留在巴比伦的宝藏可不是只有金银财宝。 没错,就是「星门」。我的目标单纯且明白,我要找到「星门」,离开这个野蛮又残酷的时代,回到原本我所属的地方。 我来「国土」并非自愿,我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会妨碍我的麻烦事我真的不愿意碰。 原本应该如此啊。现在实在是……唉。 2 「罗哩罗嗦吵死人了,天城呀,这事已经定案了啦。」 我不知道已经激动地高歌了《多娜多娜》多少次,甚大叔被烦极了,冷漠地回绝我。讨厌,一切根源的元凶有什么资格说话。我就是故意要找你麻烦,才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弃。 喝光陶瓷大杯子里的酒,大叔露出狞笑。可恶,臭老头,甚至连掩饰都没有。 啊,我想起来了,日本史的河童老师曾经说过,战国时代的流浪武士做事根本不在乎好事坏事,是无赖。 时间才刚到傍晚。 我们队上四个人难得齐众老地方,「生命之泉」居酒屋。 壁龛及桌上的油灯散发出微亮的黄色,大厅里有来吃晚餐的各阶层的人们,十分热闹。其他桌也几乎客满,阿比老板娘煮的 热汤等料理深受好评。 高级餐厅、像这种家庭式的美味小馆、有美艳的小姐作陪的特种营业等等,卡格斯拉这类结合食堂与酒吧的居酒屋栉比鳞次,数量可观。 竞争如此激烈,怎么都不会倒呢?我很怀疑,不过实际上每家都生意兴隆。 因为这里的娱乐极少,工作结束,无事可做的人们每天都迫不及待地等待日落后挤进居酒屋,兴高采烈地聊着赌博与女人。 平常我对大家酒后闲聊的话题不感兴趣,发自内心不在乎,可是今晚不同,因为新闻的主角正是我,我如何能够平静以对? 然而可恨的是,今晚聚集在这里并非要将那一个卑劣的、狼心狗肺的犯人交给人民审判。 今晚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商讨如何好好享用把我当成活祭品奉献出去所得来的果实,这实在太过分了。 我要破坏!毁掉一切!用我这份憎恨的力量! 「嗯。保护女神是荣誉的工作。」 斯延这小子就会装模作样。闭嘴!你这个模范生。 「在那种地方被强迫玩羞耻游戏,斯延!我的心情你能懂吗!全美都为我恸哭了!我被玷污了!」 我无力地趴在桌上乱发脾气。 应该有一部分完全无法翻译,我故意不理会。今晚的我心情非常不好。 但是斯延依旧面无表情,丝毫不介意。这个无动于衷的家伙。 短袖衬衫加厚重的长裤,最近连穿衣服都会搭配红色的这家伙毕竟是「国土」的人,平常就老是站在拉蔻儿那边。换言之现在是敌人。 「嗯。既然已经接下就要认命。」 「……斯延说得一点也没错,如果不满,当时就应该拒绝,天城,该接受事实了,再闹下去很难看。」 格温师父冷静的声音似乎也略带刺。 容貌端庄美丽的这位银色长发女性是来自英国肯特的格温德琳,她是我们队上最后加入的一位,曾随十字军出征过的「外来者」。 她没有正式接受过位阶,不过听说她曾隐藏身分,以游历骑士的身分流浪过——也就是武者修行,总之她很强。 虽然具备特殊技能的「外来者」众多,但是在这个人忽然加入我们的团队之后,一般骑士联手攻击我们也不怕。 今晚的她穿着高雅的长袖上衣,搭配平常穿的那件有十字架刺绣的外套,下半身则是开高叉到腰部的长裙,搭配紧身内搭裤的外出装扮。 全身笼罩着凛然,甚至散发出典雅气质,无懈可击,堪称男装丽人。年龄看起来像二十来岁。 可恶,四面楚歌吗? 不过今天这件事我可不会那么简单就妥协! 「啊啊!还是无法原谅。明明知道我不愿意,你还那样做实在太过分了。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明,这次的这次我也有我的打算,我是很认真的喔。」 我恨恨地半眯着眼睛瞪着对面穿着深蓝色小袖的大胡子。 「真麻烦呐。」甚人叔咂嘴弄唇又抓了抓头发,接着说:「如果我提前跟你说,你一定会躲起来,怎么会跟我一起去呢?」 「那是当然。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现在还是可以遁逃!」 「天城呀,就是这样我才伤脑筋。新市区一定要想办法整顿,要不然大家的生计都会出问题,你也不例外。像现在这样只能去打怪物赚日薪的日子再继续过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是卡格斯拉整体的问题。」 「这我当然知道。」 「想要打破僵局就必须请求女神走出天岩户,可是没人能强迫她,因此才选中你扮演天钿女命。」 「托你的福,我真的感受到裸体跳舞时的羞耻。」 「丽薇儿·西姆堤公主来跟我商量时,我拍胸脯答应她了。我告诉她天城是那么有男子气概的人,若是为了这个城市,他一定会欣然答应,更别说是身为可以说是师父也可以说是兄长的我的请托,他断不会拒绝,此事就放心交给不肖的村上甚五郎吧。」 「你喝醉酒随便答应那种事,我就必须遭到这种对待?而且说到底你根本没来拜托我!你那是卑劣的陷害!」 我忿忿然地起身,双手拍打桌面。这下全店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了,可是那个老爹居然还厚着脸皮伸出小指挖耳朵。 可恶,这下丢脸丢到家了。我不情愿地坐下,压低声量继续谴责: 「……真是的。这次我不想再听你天花乱坠了。如果只是那样,有必要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尽洋相吗?」 甚大叔再次举杯畅饮。他豪迈地笑着说: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也顺道让大家知道你跟女神的关系亲密。」 我猜八成也是这样。 「没错,我没有事先跟你商量是有点过分。我道歉。原谅我。」 胡乱地绑了个发髻的头在我眼前低下,我无力到逸出叹息: 「……唉。我跟拉蔻……不是,那丫头跟我并没有『关系亲密』,我们只是熟人、朋友、认识而已!我们连手都没牵过,清清白白的关系。」 激动且保留的说法,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视而不见所有对自己不利的事实了。 「什么?你怎么这么没用?晚熟也应该有个限度嘛。」 啊啊!闭嘴,野蛮人。不准瞪大眼睛,不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像你这种粗俗的感性,如何能体会现代人纯真的纠葛呢? 「我就是怕引起那类瞎猜才会选择保密,这下全卡格斯拉都要误会了。我不是一再交代不想卷入那种丑闻吗?」 「那么就弄假成真不就得了?快去夜会吧,只要把她推倒……」 「咳咳。」 格温师父的干咳声介入。 「嗯,这次村上大人所做的事我也觉得有些不妥。」 带着责难的一瞥射向甚大叔。真是有力的声援!格温师父果然是明智之人。 「是是。」那么不讲理的大将军也无法漠视这个人的意见。 「不过天城,你跟那名少女是朋友,可以直接对话这件事早已传出去了,跟着我学习的女孩们也知道这件事,来问我是真是假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斯延你呢?」 默默地撕着面包沾汤吃的斯延停下动作,歪着头默思之后,简短地回答: 「嗯。超过五次。」 调查的手居然已经伸向这个沟通不良的家伙…… 「这个城市很小,而且也不是没有事实根据的传闻。只要有一点不寻常的动作,被人察觉也并非不可思议。你心里没有数吗?」 「也不是没有……」 拉蔻儿那种个性,几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过去也曾有过许多让我冒冷汗的场面。 「中午那件事就算没有公诸于世,被世人知道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这时能把事情讲清楚,对你或许反而是好事。」 「呃——」 「比起直接跟你有利害关系的家伙,绋闻带来的困扰可爱多了。暧昧不明的立场反而会煽动别人的疑心病,让别人认为你有秘密,引起无谓的戒心,这点是你的失策,因为那些人或许会觉得你很讨厌而使出非常手段。只要低调,对方就会放你一马的这种想法太天真了。」 嗯……的确,既然已经传出去了,或许在别人看来,那样会比较安全。一味地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太过疏于防备,这个道理我也懂。 「可是,我的心情问题……」 格温师父轻轻摇头,制止我的反驳。银白色长发沙沙地摇晃。她说: 「无论如何你已经接受了,如今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 可恶。她说得有条有理让我无法回嘴,再 讲下去我就变成闹脾气的孩子了。 「接下来只要你的言行举止自律,早晚会得到应有的评价。你说你们没有特别的关系,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啊、呃……?」 「……天城?你在慌什么?」 相信?呃,嗯。她慎重地这么说就有点伤脑筋了。 格温师父有点惊讶有点鄙夷,面容严肃地蹙起眉头。 「愚蠢,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斯延手持装着葡萄汁的杯子,频频点头说。 「不是,你们误会了——」 「喂,少年!」 砰!突然一股不留情的力量拍上我的背。 「噗!」 「我听说罗,还真盛大的发表会呢,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到快活的呵呵大笑,我转身回头,就看到短袖上衣搭配薄背心,穿得很清凉的金发小姐一脸戏谵地站在后面。 「好痛。这不是凯妮姐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哪有为什么。嗨,大家都到了啊,抱歉我太晚到了。」 看来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早就知道凯妮姐会来,人人都理所当然的表情。 「唉,莱西·伊尔的复原状况还是不甚理想。」 凯妮姐自行拉来椅子,坐在我跟格温师父巾间。 「中午的谒见他也没出席,没有看疗法士吗?」 「据说疗愈之『理』的原理是导引出患者的活力,提高身体的复原力。莱西·伊尔的年纪大了,没办法像年轻人一样迅速恢复,想走动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所以我的身体也空下来了。」 「女神带走天城,我们只剩三个人,人手不太足够,因此我才拜托凯妮大人加入我们。」甚大叔摸着山羊胡这么补充说明。 需要援手?也就是说这次的新市区扫荡之际有锁定什么目标吗? 「你的队没关系吗?」 一上次遇难损失了许多人,再加上头目也还卧倒在床,卡布特·伊尔那家伙就乘机带了许多来路不明的人……」 这时她突然想起什么,再度一掌拍向我的背。真的很痛耶。 「你让那个狐假虎威的家伙丢脸丢到家,整张脸都涨红了。干得好!」 「啊——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吗?」 「你的那种反应是正常的。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对吧?在头目面前拼命拍马屁,在背后却只会仗势欺人,虽说是莱西的侄子,人品却天差地远,最拿手的只有算钱,大家内心都很受不了他。」 「莱西·伊尔也很头痛吧,自古以来大团队的溃散都是从内讧开始,自家人如果不服从,简直是替头目找麻烦。」 山羊胡装出一脸严肃的模样附和着。 太过分了。我瞠大了双眸瞪着他。 「笨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就想掌控一切,我火大了,决定在莱西复出之前什么都不管了,你跟女神的关系我也没提,结果他今天突然一脸铁青回来。哈哈,活该。啊,对了,你没收卡布特的谢礼对吧?这个送你吧。」 接过她递来的小刀,我很讶异,刀柄的这个触感……合成树脂? 我急忙拉开皮革刀套,一把常用的刀刃便出现在我眼前。磨得很利的刀身长达将近二十七公分,不锈钢制,闪烁着黯沉的光芒。 在「国土」绝对买不到的现代制品,强度、锐利度皆属上等。 「可以吗?」 我无法压抑兴奋之情,看一眼就很想要了。 「我有多一把备用的。好好珍惜喔。」 「谢谢凯妮姐!」 这一定是凯妮姐掉进这里时恰巧携带的物品,真的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物品。 「就说送你了。比起上次那件事,这根本微不足道。」 不论是凯妮姐还是格温师父,我身边的姐姐们怎么都这么有男子气概啊! 「那么,村上大人,我想知道详细内容,扫荡新市区有什么目的吗?」 「没问题。这次出征,评议会出赏金悬赏食尸鬼的首级,不过取下杂兵首级也拿不到几毛钱,我们要取就取大将首级。根据公主所言,格拉的首级可拿到三铬的银。」 三铬。以公斤换算,约为九十公斤的银。这可是一大笔财富,真大手笔。 「格拉。」斯延小声地说,似乎有听过这个名字。 「『食尸王』格拉吗?我听说有一个需要抬头仰望的巨型食尸鬼盘踞在新市区的西边,还会使用来路不明的妖术,原来是真实存在吗?」 听到银发的提问,金发点点头。这两个人是好朋友。 「大家都在传说有几支队消失了踪影就是那家伙干的,他很狡猾,从河的另一头召集食尸鬼群,占地为王。」 连不爱八卦的我也曾听过格拉的名字。 智能退化的食尸鬼如果聚集起来,也可能成为巴比伦里最可怕的危险之一。这样的团体多半有一个领导的「头」,「头」几乎还保留为人时的知识与技术,甚至「畏」还增加了数倍,懂得团结同类的尸人,是很麻烦的个体。 已经探索到一定程度的新市区应该早就没有「头」了,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一个「头」盘踞在西区。 那就是格拉。传闻多半夸大其辞,不过只要有一半是真实的,那就代表他真的是一个难对付的家伙。 「扫荡杂兵交给其他人,我们去取大将首级,当然作战计划要好好规划才行。」 顺着胡子,自称上过战场的武士夸下海口这么说。 「我要做什么呢?」 「你当然是负责让女神开心啊。」 「什么,要我一直当保母……」 我并非喜欢危险,只是独自被排除在外很无趣。 「喂,天城呀,这次你的角色很重要喔,并非抢先冲入战场才算有战功,不过……女神的事情如果做完了,你之后再来跟我们会合也行。」 结果事情就这么定案了。 3 黎明。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刻。 我悄声奔跑在寂静的市区里,再次忍住想要打呵欠的欲望。我为了每天的训练课程,正急忙跑向安祖城门前的广场。 勉强唤出「七头大蛇」的反作用力到现在还没完全纡解,体内还留着像铅棒一样的疲倦,也因此我稍微晚起了。 糟糕,我这个笨蛋笨蛋笨蛋!不是在八小时前才再三被告知令早要开始恢复训练吗? 虽然在斯延面前嘴硬,可是要激怒格温师父,哈哈,别开玩笑了。光想到这点脚的速度就自发性加快。 「哇,果然是我最晚到。早安。」 会这么早开始训练,主要是因为格温师父的「体质」关系。 天色尚还昏暗的广场如同往常一样冷冷清清,除了先到的格温师父跟斯延之外,就只看到在岗哨打盹的卫兵们的身影。 斯延身穿长达膝盖的上衣,系着腰带,脚踩凉鞋,衣着轻便。格温师父将可以盖到膝盖的那件她常穿的黑色外套拉高别在右肩,头上戴着风帽,看起来就像绝地骑士一样神秘。外套上的白色刺绣十字大概只有「外来者」才看得懂是什么意思。 「嗯。」斯延还是老样子。 「都到齐了。首先,天城,有件事我要再度跟你确认。」 轻轻点头回应我的问候后,格温师父将风帽拉开,外套便弹到后方去了。绑了马尾的银发以及前扣式男装背心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关于前几天你跟蝎子怪物对战时的事情。昨晚你的说明含糊不清我就感到奇怪了,听说你被打得很凄惨,远远超出你告诉我的情况。」 差点被奇怪的蝎人打成肉饼不过是三天前的事,由于实在太难看了,因此我在说明时有些保留…… 咦?情况不太妙……说教模式? 「呃、对!我被打了,对不起……」 直觉反应先道歉再说。 这个人沉着冷静的口吻具备了不允许随便回嘴的威严与气魄。 格温师父对斯延跟我而言是大哥……不,大姐一样的存在,她负责指导我们已经将近一年了。 我们已经被调教到清楚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个人,因为时至今日,就算我们联手也还是无法有效得到一分,反而还会被剧烈反击。一旦开打,她真的毫不留情。 不过也因为有她的指导,我们才能够勉强存活下来,正因如此,我们在她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 「现在认错还太早。你把跟那个怪物对战的经过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我如实地从头到尾说明跟蝎人的遭遇。 听完我的说明,格温师父叹了口气说: 「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耻吧,笨蛋,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你犯错了。」 语调平静地发怒。 「是,对、对不起!」 反射性立正站好。可恶,这个人简直跟老师一样…… 「事实胜于雄辩。天城,我现在要打你,三招,你用这个接招。只要你接住,我就停手,反之我会继续打,反正你被打断十根、二十根骨头也不会有问题。」 什么!挨打不能吭声的两小时课程! 「禁止你召唤『相』之类的东西。我先说,我的眼睛不会让你瞒天过海的。」 接住丢过来的铜剑,我想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像正要走十三阶楼梯登上绞刑台的死刑犯一样难看。铜剑的刀身约六十公分,除了刀刃处理过以适用于模拟战之外,其余是标准的日本刀。 格温师父从袋子里取出的是长达一公尺半的细长木剑。别以为只不过是木剑。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用我跟斯延的血汗与泪水养出来的,无情的精神注入棍。为了承受格温师父异常有力的挥动,特别选用了扎实的沉重木材,还以铅调整重心的平衡,虽说是训练用,然而只要有意,还是能砍掉人的脑袋,一点也不能小觎的武器。 「当然会有问题!要是你认真用那个打我,我可能会被你打死!」 格温师父右脚退后半步,木剑举高到身体的高度,摆好水平的架式。类似要横砍前的脇构姿势。凛然的剑气倏地刺向我的肌肤。 「我会有分寸,反正对你而言,我是一个有特殊癖好,喜欢带给人痛苦的人。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让你太轻松。」 「斯延——!」 我大叫卑劣的告密者的名字,却没能投以憎恨的目光,因为我知道会在那一瞬间被攻击。 「嗯。因为师父问谈话内容。」 糟糕,我忘了斯延已经变成对此人的命令绝对服从的斯延机器人了…… 「没想到你是这么看我的,呵呵。」 凛然的脸庞上浮现压抑着怒气的冰冷微笑。好恐怖,我好像变成了被蛇盯上的青蛙…… 「误误误、误会啦,一定是翻译没有翻译出我的意思,我只是说你有点严格……」 「我待会再听你辩解。来吧。」 我慌张地摆好前倾姿势,举剑放在身体的正面。如果只是要配合她的攻击,类似青眼的这个姿势最适合,举在前面的剑可以阻挡来自正巾线的斩击,然后只要略为小心左右两边就可以了。 ……理论上。 「喝!」 随着锐利的呼气,格温师父动了。 果然是横砍。 剑尖利用离心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划过,切开大气,描出一道弧线。 这个人的斩击不是眼睛能追得到的,要从她的姿势与轨道来破解她的目标。 膝盖! 双手腕扭动半圈,我将铜剑转到踏出去的左脚外侧。 我跟斯延没有不容对方辩解就制伏对方的能力,因此在实战上很难有机会一举要了对方的命。首先摧毁对方的攻势,削减抵抗力也是很重要的事,为此,攻击脚也是有效的方法。过去格温师父曾经这么指导过我们。 我没有判断错误,格温师父的木剑的确挥过来砍我的膝盖。 暂且猜对了。 没想到木剑并没有跟我要抵挡的刀交会,反而出现了令我难以置信的动作。 木剑保持着砍过来的速度突然反转,夹带着风势挥到我头顶。 请想像朝着墙壁用力丢皮球会怎样。沉重木剑的剑尖以那样的气势攻击。究竟要有多强的臂力与握力才有可能做到那样呢? 如果是时代小说,大概会形容为如飞燕般吧。她还是一样,简直就像怪物。 然而那样的变化在我的预测范围内。 怎么可以老是被打晕呢! 在她不留情地打下来之前,我也把铜剑举到头顶,刀刃朝着斜下方,出手接招。 这样我就躲过两击了! 「哼。」 银发女骑士哼了哼,仿佛在说「别得意」,接着从左肩看准时机攻过来。 「唔…………啊!」 距离在瞬间缩短,胸膛被她的肩膀轻轻一撞,闪过一阵闷痛。格温师父低下身子,用头跟左肩抵住我的胸膛。 就这样沉重的压力不断压迫我,我想推回去,对方却像墙壁一样文风不动。 她明明比我轻很多。可是我想退后,她又会抵上来。 形成互相抗衡的状态。我只能努力站稳脚步,避免被砍。我想动也动不了。 抗衡了一会儿,我察觉她以跟刚开始一样的右脇构姿势重新握好伸到背后的木剑。 要来了吗?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的同时,格温师父的肩膀以难以抵抗的力道往上挺,我的上半身被迫挺直,我只能选择迅速往后退。 我的动作遭到她随心所欲地牵动。 如果她要攻击我的身体左边,这是绝佳时机。我急忙采取接招的姿势,怱地闪过怪异感。 若是实战,这时胜负已定。这个人已经摆出完整的架势,无论我是否承接,她的斩击都一定会连同铜剑一起折断我的身体。 不过这次的攻击并非如此! 我顺从自己突来的直觉,心中抱着搞错了就来不及的觉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格温师父的动作。 动了。 ——逆旋转? 做出重心移往左脚的假动作后,女骑士徐徐地再度将木剑举高在头顶,然后身体直接如旋风般旋转,以能将巨木一刀两断的气势向我攻击。 从我的右边。 我将左手搭在刀身的腹部,全身肌肉紧绷,打算承受轰地挟带风势而来的打击。 然而冲击并没有袭来。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击在碰到铜剑的瞬间倏地静止了,甚至丝毫没有感觉,仿佛魔法一般。 「你终于也有余力分辨我的动作了。」 「果、果然是假动作——难度太高了啦。」 格温师父收回木剑给予赞美。 随着一股安心的气息呼出,内心慢慢涌起成就感。 我办到了!这应该是第一次没有挨打就躲过格温师父的攻击吧。 当然如果这个人认真起来,刚才的三次我都会死得很难看。只要对上格温师父的大剑,对手一定惨败,因此绝对不能让她的斩击有机可趁。 不过实战有实战的微妙,我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踏入格温师父的攻击范围内。 总之我想要表达的是,看来我也稍微成长了。 「用那么 简单的手法,不就谈不上测试了吗?」 格温师父边说边转身离开。看似若无其事的脚步,怱地响起用力踩沙的异样声响。 我惊讶地抬起头,锐利地划开风而来的木剑前端正好架上我的左边脖颈。 根本没时间躲避。 类似反手回击的单手攻击。格温师父站在三公尺外,只用握着剑柄的左手承受沉重的木剑,维持水平的姿势。 「哇啊!犯、犯规。不是说三招就停手吗!」 「我说了,用那么简单的手法就谈不上测试了,而且因为超过了,所以我也没真的打下去,不是吗?不要老是那么懦弱地抱怨。」 她用剑尖抬起我的下颚,驳回我的抗议。才不是,这是一般反应,我是正常人,是你太男人了。 「还有,看看你自己的手。懂吗?你对刚才的突袭也有反应。」 「啊?」 握着剑的右手的确放在胸前。我也会下意识做出反射动作来保护自己吗? 「你懂这个意思吗?」 我大概露出脑袋超不聪明的表情吧,格温师父的脸上浮现看见可怜动物的表情。 「也就是说就算我真的拿剑刺向你,你也能够躲过致命伤的意思。」 是吗?嗯……虽然觉得她太看得起我了,不过或许我真的来得及闪身躲过,就算只是多此一举。 「重点来了,平常就能够如此反应的你,为什么使用『相』还会被打一下就半死不活?敌人比我的剑快吗?」 「呃?」 「斯延,你照平常一样练习,我跟天城还有话要说。」 以为已经结束,没想到还没正式开始! 来到这个时代,我居然还得体验被叫到辅导室,接受名为教育指导的骚扰的心情! 「是,我将来的梦想是希望能永远在自家工作。」 「你在说什么?」 「抱歉,我慌了,所以胡言乱语。」 「是吗?别气馁,在我的故乡也有很多次男或三男一辈子待在老家。」 「……喔,是吗?」 我只是为了缓和气氛,拿自己开玩笑而已…… 「一旦涉及名门,就会有领地、财产分配等许多麻烦事,留在家里养到死反而对家门有利,有时候连下决心要独立都不被允许。」 「我们家是有血统书的庶民。」 「换句话说就是米虫吗?」 「我的时代比较开放了,我们叫做尼特族,,not in employment。education or training,不升学、不就业、不进修。」 「那可不行,在我看得到的范围内,我必定会努力矫正那样怠惰的劣根性。」 有必要这么认真回答吗? 本日第二度被宣告死刑,而且是充分虐待后再杀。 「别再扯开话题,言归正传,别开玩笑了,听我说,天城,你会被打倒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松懈了。」 「事关性命,我可没衬走神的胆量。」 「生死关头或许如此,可是在被攻击之前你是不是太早下定论或者有什么跟战斗无关的事情吸引你的注意力呢?」 「啊……我记得我有试图想看清蝎人的受伤程度,不过只是弹指之间而已。」 「森林猎人」有被细微的事物夺走注意力的习性,不可否认那个瞬间或许也受到这种习性的影响。 「巴比伦的怪物的强大是人类无法比拟的,这点你一定要牢记。攻击时必须要耐心观察,抓准时机。你的内心里有预测与期待,认为自己会获胜而松懈了,要不然你应该至少能避开致命伤。」 预期中的攻击可以借由修练寻得对策,然而无论怎样的高手也无力对抗意识外的突击。不过话说回来,高手是不会让人有机可趁的。 「唤出『森林猎人』时注意力很容易溃散。」 换言之就是致命的弱点。 「嗯……看来你还无法有效利用你的那种体质。」 格温师父清澈的蓝色眼眸笔直凝视着我。她接着说: 「我能了解你害怕如果用了体内陌生的力量,自己将不再是自己的恐惧心情,因为我也曾有同样的感受。」 我只能点头。关于偏离人类的怪物度,格温师父比我高出很多。 「然而若只是在危机时刻才要依赖,想借此躲过当下的危机,有一天一定会自掘坟墓,就像这次一样。使用不习惯的力量就会伴随着那样的陷阱。」 「你认为……我应该常常使用让自己习惯吗?」 我的内心有着不安与恐惧。 随着唤起「精髓」的次数增加,我的身体也愈来愈适应了。愈习惯使用,出现在肉体上的「相」与变化也愈来愈浓厚,「精髓」的本能与欲求也愈来愈显著。 我体内不属于我的其他物体的声音,我能压制到何时呢?是不是有一天我将跨越那一道让我再也不能回到原本的生活,无法挽回的界线呢?在那尽头只有土牢的记忆,只有可怕的「异形」的身影。 我还没有格温师父的那种觉悟与看破。 「我的咒跟你的斑纹是不一样的,到最后也只能由你自己判断是否能借由训练与习惯去掌控它,当然也有可能像尼尔特尔奈尔德克一样因疯狂而毁灭。」 格温师父不说安慰话,她实话实说,态度冷淡却也诚实。 尼尔特尔奈尔德克,我们的前队员,也是一名「外来者」。他认为自己被拥有冰冻的心脏、会吃人的恶灵附身,是一名阴郁的巫师,后来被妄想的灵附身,企图吃掉我们,可是反而害死了自己。我永远记得他发狂的模样。 「不过就算是在紧急时刻才要使用,也必须要看清极限才行,要不然就只会走向自我毁灭,就像之前一样。」 「……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因为」唤出「森林猎人」,我才会被蝎人的最后一击击倒吗?我根本不曾从这个角度想过。 如果我没有唤出它或者我能更善于控制它,是否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呢?虽然这只是结果论,然而在刚才的测试之后,实在无法否认这是很有说服力的指谪。 「你就好好想想吧。你现在要多久时间才能让『相』觉醒?」 「要看是唤醒哪一个,不过几乎都在十秒左右。当然也有像『王贝』这种需要花费超过十分钟以上的。」 「你现在还是只能一次使用一种能力吗?」 「不知道。太难过了,我一直没有尝试,可是我认为唤出两种,我可能连站都站不起来,没有实质上的帮助。」 「相」不是能商量通融的物件。 我的体内有超过十种「精髓」沉睡着,但是我一次只能唤起其中一种精髓,要不然我可能会发疯。 让被唤醒的「精髓」再度沉睡,改唤起另一种「精髓」所需的时间,顺利的话也要十秒。跟敌人对峙时如果呆站着十秒,大概要死三次了。也就是说,「相」一旦选择了,就无法轻易更换。 例外只有为了活命会擅自出现的「七头大蛇」。然而它的生存本能太强,有时也会出现反效果。 譬如有时候即使受了重伤,也必须先想办法逃或者抵抗,可是这时如果放任连为了维持生命所剩的体力与精力都要榨干,甚至连宿主我的意识都要夺去的「七头大蛇」为所欲为,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到底,「精髓」的本能还是动物的,既无法判断状况,也不接受我的意志,是很麻烦的房客。 「无法随你的意吗?在意图之下施行的术,应该是有驾驭的诀窍才是,不过既然目前还无法掌握,那也只有看情况 随机应付了。」 「我是那么打算的。」 「我知道并不是你自愿想要变成这样的身体,然而降临在身上的命运是无法逃脱的,无论如何不合理,有时也必须认命接受如今的自己,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些是隐约有自觉,但还是不想立刻就面对的课题。只是这次的急迫感不同。 使用不熟悉的武器,有时也会伤害到自己,说只能靠运气也不为过,在生死关头要依赖实在太冒险了。格温师父的指谪正中痛处。 摇摆不定的态度或许会成为致命伤。 究竟要压抑内心的厌恶感,像尼尔特尔奈尔德克一样,即使必须冒着可能会变得疯狂的危险也要使用「相」?还是干脆放弃,用我的肉身去挑战巴比伦的威胁呢? 这是觉悟的问题。可是如果能轻易下决心,我也不用那么烦恼了。 「……咦?等等,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我去跟斯延练功啊。咦?事情不是讲完了?」 「你在说什么?我才讲到一半。」 应该已经打倒的大魔王怱地又爬起来了。一股战栗袭来。 「天城,融入这里的生活很好,不过近来你是不是太放纵自己了?你有资格在这里跟女性纠缠不清,沾沾自喜吗?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天啊,这下是真真实实地开始生活指导了。 「没、没那回事,昨天那件事我真的是单方面被陷害的,你不也听到甚大叔说……了……吗……」 拿出自尊的反驳被那种像是发现不当的兴趣,冰点以下的眼睛一瞪,轻而易举地遭到了蹂躏。 「不光是昨天的事。如果你们不是平常就走得很近,哪会发生那种事?也不会有风声传出去。」 「呃!或、或许吧……」 「果然是青春无敌。」 「不不、不是!不是的!我真的是被缠上的,我也觉得很困扰!」 冷酷又淡泊的指责让我无法承受。我也不知道在不是什么,只是觉得一定要否认,要不然就要失去自己体内某种重要的东西! 「你只要严备起来就是那种小吃亏,不会让人占便宜的个性,可是一旦不小心松懈了,不小心听了别人说,就会小小心同情了,然后不小心被算计了。你有这种滥好人的一面。」 啧,可恨!我讨厌日本人这种消极的血统! 「很难想像你跟村上大人是同乡。」 「不要拿我跟那个邪魔歪道相提并论。」 今天我必须接受格温师父严厉的讯问,说到底也是拜那个死老头跟拉蔻儿所赐。那两个黑心的家伙,给我记住! 「你正值这个年纪,会因为诱惑而摇摆不定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天城,你仔细听好,就我所见,那个少女的本质是恶。」 「恶……恶!」 在这个到处都是恶棍、贪夫、醉鬼的城市里被认为是「恶」……感觉好久没听到人类说的话了…… 「嗯。我之前也跟你说过,这里的拿非利人应该等同旧约圣经里的拿非利人没错,是堕落天使与人类之间生下来的巨人,将恶德带进人间,又因为那样的罪行而遭到毁灭的种族。那名少女乍看无害,但始终是其中一员,是不可轻易卸下戒心的对象。」 「啊,不是,她不会那样,她只是太任性而已……」 格温师父一直以来都以严格的目光检视拉蔻儿,她们应该连话都没说过,对拉蔻儿会有这么重的戒心,似乎是来自宗教的观点。 怎么说十字军战士可是非常强大的军团,在没有车子、飞机的年代,为了夺回圣地,大老远从欧洲远渡重洋出征到中东。你是不是太信任书上写的东西?如果我当面这样质疑她,感恩的说教时间肯定会倍增,因此我必须小心不要踩到地雷。 但是…… 虽然我也同样觉得拉蔻儿很会找麻烦,然而把她说成是万恶的根源也太夸张了。 一争吵她就生气,开始找我碴;觉得麻烦就把事情推给身旁的我处理;一做错事就撒娇或恼羞成怒,企图掩饰。打个比方,她把我的蛋糕吃掉后又为了湮灭证据,故意放两块羊羹代替,虽然也是恶,不过是非常微不足道的恶。 格温师父依旧眉头紧蹙,一脸严肃地摇头。 啊……那是思索着该如何调教随便向人要饲料吃的小猪的训练师的冷酷眼神!她说: 「不妙,看来你已经完全被笼络了。就算那名少女没有恶意,不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我不会要求你跟她断绝来往,但是至少要保持戒心,你的心不能让她有机可趁。不过看你这么松懈,想要回故乡的心情应该是没有那么强烈了吧。」 「不不不,正巧相反。虽然我被迫一定要习惯这里,再加上交到了朋友,这里的生活也不再那么艰捱,可是那时两码子的事。」 没锵,孤独感是淡了。 然而体内那股缠绕在心上的乡愁却没有消失。 「而且这次的扫荡若是顺利,我们就能到旧城区去。据大家所一言,那是一个几乎还没有人进去过的区域吧?」 「是啊,没错,以前遗迹拾荒者们只能在那基亚堡垒前端非常狭窄的区域寻找。找到『星门』的希望是增加了,只是我在这座废墟也有一段很长时间了,别说还能使用的『星门』,甚至连残骸都很难看得到,那不是单纯运气好就能找得到的东西。」 「我知道,因此我除了自己去找之外,也会去掌握其他的线索。打铁趁热,我打算从今天开始。」 「哦,看来你有在打算。」 「当然啊,今后我除了会跟着出任务之外,也会在不危及性命的范围内使出全力。」 我打算明快地强调我的决心,然后结束谈话。没想到…… 「这样吗?那么身为你的师父,我必须要帮助你坚固你的决心。你还年轻,年轻人很容易在明知有陷阱的情况下还是掉下去了,我得再一次好好教导你律己的重要性。」 「虐待狂!」 「……你说什么?」 「没、没有,那个,也不是……」 瓜子脸的美貌温和地微笑着。听说有一说表示,笑容原本是从威吓的表情发展出来的?我反射性地端正坐姿。 「很好,你仔细听好。其实你这个年纪的男女……」 就这样,格温师父的生活指导没完没了的继续着,我耐心地等待获得解放的黎明到来。 4 「你说要我再卖你一把?小子,我一周前才把你订的一把刀交给你耶,你对那把刀有什么不满吗?」 像破钟般嘶哑的声音与飞散的唾液从三十公分远处射向我。 身穿皮革工作裙,脸上有无数刀痕,看起来像拼图一样的矮小男子正瞪大眼睛仰望着我,并且毫不留情地谩骂我,仿佛机关枪扫射。 「愚蠢也该有个限度吧,你这个狗崽子!你知道我要用铁在这里打出一把剑得要花多少工夫吗!开什么玩笑。我生气,非常生气,我,开始就不愿意将我制造的武器卖给你这个嘴上无毛的嫩白小子!」 这是一间规模很大,但很昏暗的金属工作室。 从炉里冒出来的烟与热气让人光是站着,汗就会如同瀑布一样喷出来。 一大群裸着上身的师傅拿着吹气筒朝着在地板上挖洞,用泥砖堆砌成的炉子吹气,然后从冷却的模型里取出斧头,用磨刀石磨青铜刀,每个人都忙碌的工作着。 大概是不想有所牵连吧,师傅们看也不看正被他们的老大破口大骂的我。 夸下海口要努力,没想到因为前几天的惨事,我失去了一整套探索用的装备。我必须要赶紧准备,要不 然会来不及。没办法,这里并非走一趟便利商店就什么都买得到的现代,在这样的古代里,即使是一条绳子、一块布都必须亲自走访各专卖店自己挑选,有些东西还必须下订,等候成品。大量制造的产品实在太伟大了,远离后才懂得感谢文明。 因为如此,我首先来到了格林姆金这位武器师傅的工作室。 这间工作室位于烟雾袅袅上升的铸件胡同里,所有人格林姆金是一个粗鲁、傲慢、唯利是图的守财奴,名声很差,外表就像小型圆形岩石长出肥短四肢的小老头,身高只到我的下颚。 容貌丑陋、个性难缠、言行粗暴。 集所有惹人厌的要素于一身的格林姆金在这条金属师傅、冶金师傅、手工艺师傅聚集的铸件胡同里能大声说话是有原因的。 「别这么生气啦,我也不是自愿要弄丢的啊。」 「谁晓得,说不定你稍微遇到一点危险就什么都不要,夹着尾巴逃走了呢?」 因为身分是「外来者」的这个老头是知道卡格斯拉制铁秘密的少数人之一。 「国土」里主要使用的金属是铜合金,当然也有铁,这里叫做「天之铁」,不过要加工铁只能从纯度高的铁陨石开始打造,非常辛苦,或者仰赖众神的「理」才有办法,像斯延随意挂在腰上的那把用「天之铁」铸成的弯刀实属相当罕见的珍品。 「我遇到很恐怖的怪物,一只很大的蝎子,他身上的甲壳连那把铁剑也刺不穿……」 「什么!自己无能还要怪到武器身上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如此,可是我还是靠着那把剑击退了对方呢,那把剑太锋利,刺中对方被直接带走了。那把剑等于是代替了我,我也无计可施啊。」 「那是当然!那可是我很满意的一件作品,我看在骑士大人的面子上卖给你,没想到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弄丢……」 哼。算了,几句奉承话是必要经费。 他并非不想卖,只是喜欢在接受订单前充分享受优越感,感受给别人恩惠的乐趣是这个很会做生意的老头的阴险兴趣。拜这种欠揍的态度,他好几次都差点被杀掉,却丝毫没有改掉口出恶言的打算。 他只有对美女才会卑躬屈膝,真令人看不过去,听说连不择手段赚来的钱也被红灯区的娼妓骗走很多。 本性如此古怪的人却拥有超强的武器师、冶炼师的知识与技术,这也只能说是老天爷的恶作剧吧。 在工具、火炉、材料、燃料,样样都有限制的环境下,格林姆金的槌子像魔法一样打造出无人能够比拟的武器。 他使用金银、铜的技术也不输给其他手工艺师傅。 就像格温师父的大剑与凯妮姐爱用的弩。使用原本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的钢制造的那些武器就是这位格林姆金的作品。 「我说格林姆金师傅,你还有其他铁剑吗?如果有,能不能卖给我?」 「哈,没有可以卖给你的。」 「麻烦你帮帮忙吧,我要用来救命的,所以要买最好的,这里没有比你更厉害的武器师傅了。」 虽然很气,不过一半是真心话,否则我才不会跟这个令我如此不愉快的老头低声下气。 如果会遇到生死交关的场合,我当然想使用能让我信赖的武器,要是还得分心担忧何时会折断,就无法发挥万分之一的实力。在唤起「巨兽」的「精髓」对抗敌人时,模型铸造出来的青铜武器太过脆弱。 再过一周就是新市区的扫荡了,到时如果两手空空,根本无法做事。凯妮姐送给我的小刀我打算当作王牌,好好收藏起来。 「啧。我最近没时间开炉。这期间你如果需要武器,就拿一把临时用的铜剑吧,我可以卖你一把有铁芯的,不是那么不济事的。」 「你肯接我的订单吗?太感谢了。」 「你别会错意了!小子!我只是说若有多余的铁,我可以考虑看看而已。」 格林姆金咻地伸出手心,脸上还挂着贪婪的满足笑容,口露黄牙。 我早有觉悟会被大敲竹杠,于是将装着银珠的布袋递给小老头。 「哼,这一点点连买煤炭都不够,再拿一倍来。」 「不够吗?上次差不多是这个金额啊。」 小老头哼了哼,狰狞地说: 「哈,你这小子别把我当笨蛋,你不是攀上了大金主?」 「啊?金主?」 「少装了,我早听说了,你不是跟女神搞上了吗?也分一点给我花花吧。」 天啊——怎么会这样!马上就传进这个贪得无厌的人的耳里了吗? 我冒着冷汗,努力辩解我并没有任何特权。这时格林姆金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接着嗤笑着说: 「喂,小色鬼,像你这种跟枯枝没两样的身材早晚会死在巴比伦,我劝你好好讨女神的欢心,在她玩腻你之前能拿的尽量拿才是上上策。如何?那位像小女孩的女神下面的毛长齐了吗?」 下流。这不是糟老头的玩笑话,是下流。这个恶心的死老头!别以为我会一直乖乖的唯唯诺诺随便你说! 我哼地别过脸,轻轻吐出一句吓死他的话: 「……怎么办好呢?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该去跟当事人说呢……」 「什、什么?」 「……怎么办好呢?是不是也该让格温师父、凯妮姐知道格林姆金师傅平常的态度呢?」 「等、等等,你这样太卑鄙了,这不过是男人之间的玩笑话罢了,喂。」 格林姆金忽地一脸狼狈。 悲哀,他有一个悲哀的弱点。 他对男人就盛气凌人地狂吼狂叫,简直就像煞车失灵一样,然而不知道是自卑还是怎样,他对美女就会忍不住卑躬屈膝地讨对方欢心,简直跟奴隶没两样。 这是在其他方面软硬都不吃的乖僻者格林姆金唯一的弱点。 为了不被讨厌,为了讨对方欢心,想尽办法展现好的一面,然而他的努力总得不到回报,倾家荡产取悦的娼妇也总是坏女人。 过去我看他很不顺眼,曾经一度想杀了他,后来得知他的这一面,看他的目光也宽容了许多。男人真悲哀。 「啧!乳臭未干的小狗崽子居然敢威胁我。好啦,好啦,这次就收你这点钱便是,不过不该说的话你可不能对美女们乱讲,听到了没!」 「真的吗?太好了,格林姆金师傅。」 「真受不了,怎么变成这么不可爱的小鬼。」 「拜你所赐罗,总不能老是被你嚣张的脾气吓得直发抖啊。」 嗯,老实说是因为对抗过锁定我当食物的食尸鬼及怪兽之后,面对格林姆金的凶狠表情反而不会心生恐惧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卡格斯拉有两三百名「外来者」。 跟我一样在找「星门」的人只有一部分,此外有人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单纯只是为了寻宝而不断探索巴比伦,也有人已经定居下来,在这里做生意了。 卡格斯拉会有这么多「外来者」并非因为同伴意识。 每个人生存的地区与时代相差太大,因此很难有共鸣。我们这些人似乎是随机从历史上的各个时期、不同场所、截然迥异的文化中没有任何法则性的被挑选出来,丢进这个空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遇见那个光彩夺目的「时间怪物」,然后被送到这里来。 因此漂流者想要遇见拥有共同常识与世界观的对象,必须获得老天爷的眷顾。我能被同样来自日本的我们老大捡到,说实话真的非常非常幸运。 如果要算「现代人」,我知道的就只有原本是纽约警官的凯妮姐跟芝加哥的大学教授「教授」两个人而已。已 经死掉的人好像有不少就是了。 所以「外来者」基本上是孤独的,就像独自一个人生活在遥远的异乡一样。虽然在语言上能沟通,然而却没有相同的话题与价值观。 纵然如此,「外来者」仍旧众集在这里的原因是跟有相同立场的人生活在一起比较安全,也不必接受多余的好奇与迫害,再者脑筋机灵的人还能运用自身的技术与知识,融入此地,在此生存,就像这位格林姆金。 「你实在太小气了。」 嘴上忿忿不平地咒骂着,格林姆金还是顺手把订金塞进皮革工作裙的口袋里。 「你还是这样唯利是图。」 「呵呵,你实在是个不懂物价的小鬼,以行情来说,铁的价格在这个『国土』可是等同十倍的黄金耶。而且要拿到铁之前必须先开发『边境』的矿山,往来那里跟这里,得要花费很大的工夫呢。」 「话虽如此,你跟评议员乌尔延基联手也赚了相当多吧?」 「我赚的钱跟他相比,简直少得可怜。没办法,谁叫我必须依赖大商人乌尔延基的关系与商队才能进入矿山,搬运矿石。不过你也没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你的铁剑也是用从那里取来的铁铸造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 「啧!没事就快滚,我刚接到大订单,你看也知道我现在很忙。」 的确,工作室里挤满坐在地上专心工作的师傅,几乎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这是我不曾看过的拥挤景象。 「这简直是师傅们总动员了吧?怎么回事?」 「说是要派遣佣兵进入新市区,乌尔延基下了很大的订单,而且想要在这次大捞一笔的遗迹拾荒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原来如此,扫荡一事不仅格林姆金知情,甚至已经传遍整个卡格斯拉了。顺道连我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也一起散播出去了。真想哭。 「我并非想碰运气发大财,我只是因为找不到『星门』就无法回家,所以才会踏进巴比伦。那你呢?你不想回故乡去吗?」 「也不是不想,只是与其徘徊在跟地狱的釜底没两样的地方,倒不如在这里好好做生意才是聪明的选择,反正『星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得到,反倒很可能在找到之前就成为野兽的盘中飧。再者,真的能回得去吗?没有人知道。在我看来,追着那种不着边际的传说跑的人根本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像我们这种『外来者』到最后能依靠的就只有钱了。」 虽然是如同往常一样口无遮拦的嘲讽口吻,不过最后一句应该是这位个性乖僻的老板的真心话。 「你也该再仔细想想什么对你最有利,既然抓住了好的金主,就要好好讨她的欢心,免得错失了良机。反正也只到她觉得你无趣,抛弃你为止。到时候欢迎你哭着来找我,我也不是不能收留你。」 「免了,我大概会被你操到死。」 格林姆金嘻嘻地笑得很坏心,脸上的拼图扭曲得很复杂,我跟他开了几句玩笑便结束了话题,离开工作室去办下一件事了。 5 为了准备繁多的装备,我走了好多地方,等到全都买好了,才发现居然已经正午了。 我在阴凉处纳凉度过最热的时段后,出发前往最后一站,占卜街的老魔女艾布兰琪的小屋。 占卜街位于卡格斯拉的西南方,环绕市镇的城墙旁,是咒术师、魔女、占卜师、疗法士等住在眼睛看不到的世界里的一群人的根据地。 这一带聚集着只用泥砖随意砌成的小屋与肮脏的帐篷,空气跟卡格斯拉的其他地方迥异,连白天都感觉昏暗,弥漫着诡异的妖气,仿佛截取了一块巴比伦的夜晚直接搬过来似地。 门前的布制屋檐、破铜烂铁堆、坐在墙壁边动也不动的居民,拜这些所赐,原本就已经很狭窄的小路变得更难以行走,路线错综复杂到令人绝望。 屋子里,陌生的小神像沉默地并列着。 壶里正煮滚的不明液体、软膏、罂粟汁与香木的甜腻香气结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异样气味漂浮在空中,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我感觉到视线,回头张望,好像看到形状很奇怪的脸及像是触角的某种东西立刻缩回阴暗处的身影,让我内心开始动摇。 我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这里的确有什么是异于常理的。 这样的诡谲不安一直跟随着我。 这条街连评议员的手下也不愿独自走进来,当然我没事也不太想靠近这里。 然而盲眼老魔女艾布兰琪居住的小屋就在这条街尾。 每次来找她,我都很担心这栋砖瓦到处崩塌的破烂小屋随时会完全塌陷。屋内的天花板上有许多用鸟的羽毛、野兽的牙齿或骨头、以及陶片等制成的咒术道具,就像蓑蛾一样挂着,很有魔女之家的气氛。 「我正在想你也该来了。坐吧。」 全身罩着一件茶色长衣,老态龙钟的老魔女就像一个小型的装饰品一样,孤零零地坐在一块铺在屋内泥土地的毛毯上。 「昨晚整个卡格斯拉的酒馆里都在谈论你的绯闻。」 老魔女艾布兰琪咻咻地发出沙哑的笑声,摇晃着身子说。 「我今天走到哪里都是这个话题……」 我烦躁地说,一屁股往她面前的地板盘坐下去,并将一颗银珠子丢进她面前的铜盘里。 「你出手还是这么大方,对我这个糟老婆子这么好。」 听到金属声,艾布兰琪抬起头,再度发出像寒风吹过枯木的笑声,然后伸手摸索着从铜盘里拾起银珠。她脸上原本应该有双眼的地方只剩下两个凹陷的黑色空洞。 「我们约定好的。」 「因为约定,所以也不杀价就乖乖掏出钱来的人只有你,你对我这个老婆子真好。」 「在我的国家,我们被教导要这么对待老人家。」 艾布兰琪是魔女,不过她的咒术早就不灵了,现在这位老婆子赖以维生的是贩售资讯与占卜。她虽然守着这栋几乎要废弃的小屋,不过所有在卡格斯拉的酒馆里与暗巷里人们谈论的传闻她都了若指掌。 响起小动物的吱吱叫声。 小老鼠从墙壁上开的洞钻进小屋内,一溜烟地冲向老婆婆脚边。 像是要仔细聆听似地,艾布兰琪单手放在耳朵边倾听小老鼠的叫声,几次用力点头。 「这样啊,辛苦了,再去打听。」 艾布兰琪的小老鼠领了面包奖励,看了我一眼后便动作轻盈地从来时的洞口钻出去了。这是让我觉得很有理性的动作,有时我甚至觉得这位盲魔女的伙伴们在阴影的捉弄下会展露出很人性的表情,让我实在不寒而栗。 「还是一样,我的手下们并没有听到有关『星门』的新传闻,让你常常来找我却无法带给你好消息,请不要觉得不高兴。」 如果掌握了新消息请告诉我。我一直这么委托消息灵通的这位老魔女。 能靠自己的力量发现是最好,可是在探索之余能顺便找的范围有限,如果在别人发现「星门」时能获得情报,那么也许能用钱问出地点或是猜到地点去寻找。 我知道希望渺茫,新市区的「星门」已经全被找出来了。这是「外来者」间的共识。 「不会,那也是一丝希望,算是抓草求生的感觉吧。不过我今天有别的事找你,是关于旧城区的事情。」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事情就像你预测的一样,旧城区一定还有能够使用的『星门』。」 果然如此吗?虽然预料到了,不过得到熟知内情的人的保证,心情还是不同。 在暗夜的山道上,只注意着脚下的步伐机械性地往前走,忽地一抬头发现 天空开始泛白,惊讶目标的山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近在咫尺。 这种「回到现实」的梦想突然伴随着实体出现在眼前的感觉让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可以猜到旧城区的哪里可能有『星门』吗?」 「交给我吧,众神之门可不是随便在哪里都能开的,只要能过去对岸,我就可以提供你线索。」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个人去找有我的极限,因此想借用婆婆你的力量。」 「哦?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盲眼的娇小老魔女抬起微微低头望着屋内泥土地的脸庞,空荡荡的黑色眼窝凝视着我。 「婆婆的老鼠不是可以潜入任何地方吗?像间谍一样。我想那些老鼠应该也能掩人耳目在巴比伦走动吧?我想请它们分头帮忙寻找,可行吗?」 「……喂,你们,有人指名罗,出来打招呼吧。」 艾布兰琪的话一出口,马上有无数的老鼠机灵地从袋子里、陶器的阴暗处、稻草丛里、墙壁的洞中采出头来,弹珠般的眼睛全都往我这边望过来。 一、二、三……天啊,数也数不清! 究、究竟躲了多少只啊,这些家伙!你们是特殊部队的队员吗! 「你想到这个方法吗?嗯,也不是不行,它们可是都经过特殊训练,只不过这是相当危险的事,所以该拿的还是要拿,而且也需要你适当的协助。」 「那是当然!」 不自觉用力回答。喔喔,这……这次或许真的值得期待喔……! 「那边有许多古老的圣域与神殿,几乎都是遗迹拾荒者还未踏入过的处女地,很有希望喔,不过在那之前,新市区的扫荡必须成功才行。这次有众人畏惧的女神相助,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 「啊、是、是这样吗……呵呵。」 可恶,那不就代表我也必须为了自己讨拉蔻儿的欢心了吗? 「卡格斯拉似乎也充满了活力,近来有多不景气,你就会有多少福报。」 老鼠军团齐声吱吱叫,似乎在嘲笑我。令人毛骨悚然……连老鼠都用这种态度对待的我究竟是…… 「够了,你们想惹得拉蔻儿女神不高兴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老鼠们马上咻地躲进阴暗处,嚣张的气势不见了,只剩鼻尖露在外头,戒慎恐惧地望着我。 我不禁抱怨了起来。我说: 「唉~~什么福报,别开玩笑了,我很困扰,我只是被卷进拉蔻……呃,女神的一时兴起里而已。」 这次换老魔女突然咻咻地笑得很刺耳。她说: 「怎么会是一时兴起呢?我的盲眼看到了波涛汹涌的『命运』,以及……」 老魔女留着长指甲的瘦弱的手像蛇一样溜过来,抓住我的手臂说: 「『王〈卢卡尔〉』啊!」 还留在记忆中的词,最近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也许你将成为这座卡格斯拉的卢卡尔。」 「卢卡尔……婆婆,那是什么意思?」 艾布兰琪又沙哑地笑了一会儿。 「虽然你是『外来者』,不过你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女神没告诉过你吗?强大之人就是『王〈卢卡尔〉』,受到神的宠爱,允许直接追随神的勇士。由神直接挑选,这点很像评议员、祭司长。卢卡尔是拿非利人的勇士,工作是代理主去战斗、掠夺、杀戮与毁灭。」 好像也有统治者的意思。总而言之就是神亲自挑选来当王的人就称为「卢卡尔」。 「据说拉蔻儿女神至今没挑选过任何一位卢卡尔,她是一位很强大的女神,没有拿非利人会想要挑战卡格斯拉的女主人。过去曾有过谣传,不过后来都证实是空穴来风,大家认为你也是谣传之一,大家看的不是你本人,而是你身后的那位尊贵的女神。」 「啊、呃、当然是谣传……」 「可是我这双盲眼看到了,我看到你成为伟大的卢卡尔,令人畏惧的身影。『外来者』的『命运』碎成千万片,很难看清,然而我的确在其中看见了。」 卡格斯拉人真的不听别人说话,充耳不闻的能力太高了。 拉蔻儿根本没跟我提过这件事,我也完全没兴趣。 比起在这样的世界里当伟人,我更想回自己的家。 艾布兰琪的嘴角勾起投机的诡笑,迅速亲了亲我的手背,然后做出跪拜的动作。接着她抬起两个黑洞说: 「如果你选择成为『王〈卢卡尔〉』,别忘了最早跪拜你的人是我这个老太婆。」 「我没有那个打算。」 拜托不要!我要回家去! 「你只是无欲。如果我年轻七十岁,我一定每晚替你暖床,让你热血沸腾,把你培育成能让女神满足的男子汉。好了,别再拖拖拉拉了,快脱掉。」 「什么!不、不、呃、那个、不、不用了!饶、饶了我吧!」 「咦?今天不用我治疗吗?看起来很骚动不安喔。」 笨、笨蛋,你在怕什么?她怎么可能真的那样做。哈哈…… 我挥开汗毛直竖的妄想,脱掉上衣背对艾布兰琪。 老魔女枯皱的手熟练地从脖子沿着背脊往腰抚摸下去,嘴里低喃着咒语。 「我看看……『七头大蛇』相当兴奋,而且似乎异常疲倦。」 「没办法,面临生死关头……」 「这么一来要让它沉睡就有点困难,这次冬越草煎浓些吧。可是最好不要太常这样,要不然我的秘药也会失效。」 「那个……不让它沉睡会出事吗?」 「咦,这是吹什么风了?说恶心不舒服的人可是你喔。」 没错。正是因为我到处询问有没有人可以处理被植入我体内的「精髓」,最后才会找到这个老魔女的破烂小屋来。她告诉我这是一种叫做血咒的咒术,已经来不及解咒了,不过她有抑制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它醒过来,已经醒的就让它再度沉睡就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或许会出事,或许不会出事,凡事都在一念之间。」 「又说的跟禅问答一样。」 「呵呵,世界原本就是这么暧昧的地方,更别说像我们这种人了。这些孩子养起来会跟你的血与肉同化,如果置之不理,应该不会没有影响。」 「换言之就是我会变成怪物吗?」 这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异形」们跟那个蝎人的身影,以及缺乏话题,只能发出唏沙嘶~唏沙嘶~嘶嗄~~嘶嗄~~等似乎已经跨越那条线的叫声的特摄怪人的身影。 「不确定。不过你的情况是活生生的血肉的比例高,替你施术的人应该不想把你改造成那个模样,除非发生什么重大的事,否则你不会变成众神下属的模样。也许会长出鳞片、生出尾巴,有些不太好看,但是不会影响你的生存。」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人无法只靠面包活下去。如果回到现实就马上遭到逮捕,关进没有窗户的变态设施里,那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严重呢?不是每天都会长高的年纪吗?呵呵。不过年轻就是这样吧,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每天的变化,以为现在就是永恒,明明只要活久一点,外表就有这么大的改变。」 「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 「嗯,我不是在向你保障无须担心。我活了百年了,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生命被塞进一个身体里,无法想像咒术破了会发生什么事。你说不喜欢,想要让它们沉睡,我可以帮你配药,不过效果变差了,你也必须有面对副作用的心理准备。」 老魔女将呛辣的软膏涂在我背上,嘴里说出让我心惊胆跳的事。 第三章 黄昏之翼 「为了这个世界——我应该做点什么呢?」「跟我相爱……如何?」 1 拿非利人。 拥有实体存在于这个人世间,不过是超越人等级的活生生的神们。 他们有能力可以不出力,光靠言语与意志就能操控现实。 一种叫做「理」的能力。 可以直接操控世界上的各种基本力量与法则的技术,或者可以说是手段,简单来说就是类似魔法。 火焰与暴风、天空与大地、太阳与月亮等自然现象及样貌。爱情与喜悦、愤怒与憎恨等心情变化。疾病与战争、繁荣与破灭等事实及现象。冶炼与书记术、演奏与数学等技艺及学问。 「国土」的所有事物都由拿非利人订定法则。那就是「理」。 他们支配、操弄,偶尔订定新法则,跳过过程得到想要的结果,实在太犯规了。 追随知名魔法师与众神的神官可以学习或获得部分的「理」,听说也有神官盗取过,此外,书记、乐师、冶炼师等专门的技术人员也懂一部分的「理」。 然而人类使用的「理」终究也只是模仿众神。 艾布兰琪将众神比喻为太阳,人类比喻为星星。 天空中有无数颗星星,可是东升的太阳只有一颗,在那压倒性的「光辉」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抹得一干二净,仿佛不曾存在。 遍存于世界,被视为神秘的来源「畏」的化身的拿非利人,与人类魔法师之间存在着这种无法相比的差异。 「理」的支配者众神甚至连世界的法则都改写了。 那股力量超越了人类的智慧。气象与天文的操控、新土地与新生命的创造,最后甚至干预到了环境与命运。就像只会利用程式的使用者与会修正程式的程式设计师的差异……应该可以这样比喻。 在这个「国土」上,没有众神无法影响的事情。 至少「国土」的居民深信不疑。 人们对活生生的神们的敬畏与佩服之念很深,认为自己是融入了神的血的黏土制造出来,专门负责劳役的存在,因此认定侍奉造物主是人类最重要的义务,每日不忘祭祀。 然而君临「国土」的众神本身似乎对统治与管理几乎没有热诚。 拥有不死的生命,制订「理」的众神没有人类的那种欲望。物质上的财富与权力对遵守世界法则的他们有什么意思? 老实说,无所谓。就算一时兴起命令人类争夺,那几乎也只是单纯用来打发时间或是残酷的游戏罢了。 众神接受崇拜却不统治。 只要意思能迅速得到实现即可,要不然就处罚,如此而已,众神没兴趣「照顾」等同绝对服从的奴隶、家畜、道具的人类。 像拉蔻儿这种什么都不做的神算是好神,借卡格斯拉的市民的话来说,她属于「慈悲为怀」的神(虽然我无法苟同)。我听说过可怕的坏神会每天要求活祭品,真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呢,剩下的事就随便你们。基本上就是这种超放任型的管理,俗事就放给神官跟当权者去处理。 忙碌地过了一周后,终于到了扫荡的这一天。 雨季还要很久,「国土」的天空是万里无云,一片晴朗。 按照计划,打头阵的丽薇儿,西姆堤公主跟独眼龙巴尔纳姆梅铁纳的部属总队,已经在黎明时先行出发前往大石桥附近的要塞那基亚堡垒,为的是在太阳高挂时攻下堡垒,在日落前做好整理工作。 遗迹拾荒者及剩余的士兵接下来要前往新市区,分头开始食尸鬼的扫荡行动。 攻占那基亚堡垒与扫荡食尸鬼是这次的两大目标。 只是我的工作跟这两项都无关,我被要求陪伴拉蔻儿,因为她答应想办法处理会阻碍扫荡的「瘴气」。 所以目前还没有我的事,我的工作从傍晚开始,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去做一件事。 在那之后我没有再跟拉蔻儿单独说过话,我还没原谅她暗算我,不好好说她一顿我无法消气。 结果会如何……我不知道,敌人太强了,可是身为男子汉,该站出来时还是要站出来! 于是我在早晨凉爽舒服的空气中,出发前往「艾姆尔帕」。 街上一早就充满活力,就像即将要开战一样。 巨大原牛拉着满载资材与工匠的货车前进,拿着盾与矛的武装士兵小队从旁边跑过去。 居酒屋及餐厅挤满打算在出远门前先填饱肚子的人们。 街角处处可见正在检查装备、交换情报的遗迹拾荒者们。 中途遇到了带着随从与士兵的一行人。 由八名身强体壮的男人扛着的椅子上,一名黑发美女从容不迫地坐在上头。 是丽薇儿·西姆堤公主。 她今天的穿着跟平常不一样,不是高雅的洋装,而是以黑色为基色调的上衣搭配长袜的男性军装,胸前戴着很精致的银制胸甲,黑发则用头冠圈住,非常英勇的打扮。 看她的穿着,她打算跟手下一起前往新市区吗? 我并不在意,急着赶路,没想到却被西姆堤公主的仆人叫住了: 「天城飒也大人,主人有话想跟你说。」 要讲什么?不过毕竟对方是那个地位的人,我无法拒绝。 「太巧了,正好遇到你,与拉蔻儿女神同行的工作你能胜任吗?」 「呃,我现在正要去跟她开会,我想没问题吧……应该。」 看着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十足威严地低头望着我的西姆堤公主,我略带保留地回答她。 我可没有那个胆量说实话,告诉她:「哈!我现在正要去教训那丫头!」 「这样啊。女神似乎很期待,你务必要让她满意。我们的计划是否能顺利进行就全看你的表现了。来人。」 听到丽薇儿·西姆堤的呼唤,四名光头奴隶马上扛着一座比她坐的略为简朴的轿子来到我面前。 「上轿吧,我们可以边走边聊。」 「啊!这么华丽的轿子不是我这种身分的人可以坐的,请饶了我!我只是一名地位低下的人!」 我以全力往后冲的姿势后退。啊啊,我想变成虾子。 「我这样就可以了,我会跟在旁边走!」 不知道是笑容还是怒意,公主面露我无法分辨的冰冷表情,眼睛微眯。 果然还是惹她生气了?正当我心惊胆跳时,她指示轿夫将椅子放下,接着如丝绸般流畅地下了轿。 「那么我下来走吧。」 「好、好的……」 我无法继续推辞,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公主身后,走在前往卡格斯拉市中心的白色石头大道上。 醒目,在队伍只有我一个人特别醒目,反而引人注意!我现在明白被摄影机对着的犯罪者为什么要遮住脸的心态了。 「用手遮住脸的动作是你的祖国的礼仪吗?」 「啊?呃,那个,某种层面来说可以算是……对不起。」 「为何道歉?只要还在这个卡格斯拉,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拉蔻儿女神也是如此希望吧。不过请你尽可能拿出威严来,你受到侮辱,卡格斯拉女主人的威严也会受到损伤,那是不被允许的事,你更不能允许那种事发生。」 「啊,喔……可是我也没资格摆出那种态度。」 她发出「唉唉」声。觉得我是朽木?轻视?还是同情?我还是看不清她的真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大体来说,这个女狐狸也协助了拉蔻儿公开处刑我,是我应该憎恨的共犯之一,然而她毕竟是王族,是公主,有种微妙的威严让我难以反驳她,只 是也很难让我发自内心听她的话。 「那无须担心,重点是让女神开心,只要能让女神开心,你可以随心所欲对待这个城市里的人、物、财富,要是乌尔延基或巴尔纳姆梅铁纳阻拦你,我会去帮你处理,只要你提出要求。」 「不不不,我没有那种非分之想。」 走着走着,大道右手边出现了绵延不绝的白色灰泥墙,围墙内是位于市中心的拉蔻儿的神域。 「太过低调并非好事。总之你好好想一想,我不会害你的。」 抵达设置在围墙中央的门,丽薇儿·西姆堤留下这么一段话后便再度上轿,接着直接沿着白大路走向安祖城门。 被留在神门前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困扰。我只是一个高中生,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期待.更重要的是这跟我的希望完全背道而驰,如果被卷入评议员间的权力斗争,我只有被戏弄的份,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2 新市区位于卡格斯拉东边,如同其名,是为了扩大逐渐拥挤的巴比伦又开发出来的区域。 相较于幼发拉底河对岸,必须走大石桥过去的旧城区,新市区的面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然而这个新市区的规模也比卡格斯拉大数十倍。 巴比伦一眼望去都是黄砂覆盖的沉寂废墟,可是规模之大却丝毫不输给现代的大都市。 才刚升起的旭日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将「艾姆尔帕」及坐在上层楼梯的我与拉蔻儿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到远方民房的屋顶。 这里的风景很好,由于面向刚才谈到的新市区,因此可以远眺豆子大小的人影陆续被安祖城门吸入的模样。 那是在评议会的召集下,正要出发参与扫荡新市区的遗迹拾荒者们。 在巴比伦,有阳光守护的时间很宝贵,安祖城门从天未亮就一直是那样人潮络绎不绝。 大多数都是徒步,不过也看得到跟随着兽匠,很像大蜥蜴的地龙与载着物资的野驴。被运送过去的资材相当多。 看来评议会有规划好缜密的计划。 不过考虑到计划也有可能失算,作战时间会拖长,因此留守卡格斯拉的富商乌尔延基负责派遣大批的工匠及工人到每个地区准备避难所,让众人晚上可以躲避在里面等待「瘴气」散去,而不必返回卡格斯拉。挑选适合做为避难所的建筑物与物资的搬运应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 他们就算没有说动拉蔻儿,应该也是会找机会发动这次的行动吧。 「你诬赖我,我讨厌你这种说法方式!」 因为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情绪善变,不知道她何时会像现在这样闹别扭。 虽然这次的恼羞成怒是我这只不听西姆堤公主的警告,原本是为了讨女神欢心而被送来当活祭品,却不肯乖乖就范,偏偏要忤逆她的小猪所造成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觉得你根本就是同伙,不,是你的主意吧!」 我回头,质问坐在几阶楼梯上方的那个丫头。没想到拉蔻儿疑犯居然蹙起柳眉,哼地别开头,一副要彻底抗战的态势。 喝!说实话!猪排盖饭吗?你要吃猪排盖饭才肯吐实吗? 「我听说你也答应了啊!他们说村上头目已经确认过了。」 那个死老头!我应该给他盖一次布袋…… 「你也用点脑子想一想吧,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 「我想过了。是你说要回报我的,我还很感动你会这样做,稍微对你改观了呢。啊啊,真是的,该失望的人是我呢。我不是故意要造成你的困恼,这点你很清楚吧?」 「不是才怪,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反省自己日常的言行举止吧。」 我们互相睨视,几乎要冒出火花来了。 看来是丽薇儿,西姆堤告诉她事情已经谈妥了。可恶,明明是始作俑者,刚才还一副事不关己,果然是一只女狐狸! 好吧,这件事本身她没有说谎,可是按照她的个性,她必然隐约察觉我不会乖乖答应,却依然进行这件事,换言之她绝对脱不了关系!我没有证据,然而一定是这样! 「可恶,至少事前找我商量一下啊。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 「我真的没想到你完全不知情,可是你也有责任啊,你一直把我当作不能公开的女人,这是天谴。」 「拜托你别再用这种会招人误解的讲法了……话说回来,丽薇儿·西姆堤没问题吗?」 「什么问题?」 拉蔻儿杏眸圆瞠,愣愣地问。 「那位评议员是不是只是在利用你?」 我说出一直有悬念的内心话。这次我也吃了无法挽救的大闷亏,应该有权利说这种话,绝非背地中伤。 然而拉蔻儿否决了我的疑虑,她笑着说: 「西姆堤跟某人不一样,她不会让我伤脑筋的,我们以前还一起生活过呢。」 「哦?那么叫你来卡格斯拉的人是那位公主,这件事是真的?」 「嗯,她拜托我只要在『艾姆尔帕』落脚就好。她很亲切地叫我『姐姐,姐姐』,小时候的西姆堤很可爱呢。」 「骗人!无法想像……」 跟散发出冷酷威严的模样反差太大。 「她似乎在我沉睡期间远离故乡,吃了很多苦。她必须变强,就跟你一样。」 听到她感慨的喃喃声,我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我会为了在「国土」活下去而变得像西姆堤公主那样吗?教室里那个天真的我已经不见了吗? 「不过西姆堤是我的盟友,而你应该没有想太多吧?不,或许是因为某人太忽视我了,所以西姆堤生气了。」 我从低着头像是在说「哼哼」的浅青绿色眼眸里窥视到了嗜虐性的情感。想用话回敬我吗?内心渐渐平复的怒气又再度扬起头来了。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会错意了,也应该觉得抱歉吧? 「算了,不说这件事了。什么时候轮到你上场?我要配合你做准备。」 可是拉蔻儿闹脾气地又哼了一声,再度别开头。 「怎么办好呢?我觉得受伤了——」她口气不满地放话,「你居然怀疑我,真的太伤我的心了,我不想带着这样的心情去。」 我好想全都放下,什么都不管了。这种气愤的冲动涌上心头,责备的话脱口而出: 「大家全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耶,你也有身为守护神的责任吧?事到如今由得你任性吗?」 「责任?你希望我保护这个城市吗?」 好像牛头不对马嘴。 我从以前就知道卡格斯拉的「守护神」拉蔻儿其实完全不关心居民与他们的命运。 我也没立场责备她,因为我虽然住在卡格斯拉,却认为迟早会离开这里,于是极力与周遭发生的事划清界线。 这点我有自觉。 应该。 会有对拉蔻儿的任性感到非常反感的瞬间,是因为好像在被控诉自己的方便主义,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我知道,可是此时此刻的我只能带着烦燥的心情质问她说: 「跟我没关系吧?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有真正想要回去的地方,但是你不一样,卡格斯拉是你的城市,不是吗?」 「不是。」 就像要眺望远方似地,拉蔻儿眯着眼环顾卡格斯拉,脸上带着看破一切的嘲讽笑容。 「其实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可以停留的家。」 一阵强风戏弄着她的头发,语意不明的喃喃声也随即消失在风中。看着她倦怠的表情,我也说不出重话来了。 只要她希望,大部分的事情都能 愿望成真。那么自己找个家不就好了? 「顺利进行」这种事对她而言根本小事一桩。 然而从她的态度,我知道问题不在那里。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长一段时间沉默着。 「可是承诺还是要做到吧?」 「是啊,不守承诺是不对的事。」 拉蔻儿呵呵地收起严肃的大人口吻,可爱地伸了个懒腰接着说: 「『瘴气』会在天刚黑时冒出来,我们就在傍晚出发吧。」 「好。应该会待整晚,我准备好后先回去睡一觉。」 我起身,正打算走下楼梯时,背后传来已经恢复正常口气的声音说: 「为什么?在我家休息就好了,我们一起睡午觉。」 「笨蛋,还要让人误解更深吗?」 「我完全不在乎让误解不再是误解喔。」 听到正后方传来的声音,一回头,少女的脸庞就在我眼前。她利用楼梯的高度轻轻地抱住我,我急忙稳住身体,没想到她就这样直接将唇印上来。 「唔……」 一股类似瑞香的香气勾起我的乡愁,甜美双唇的触感迷惑了我的心。娇媚的气息,如丝绸般柔细的女子肌肤的触感让我心痒难耐。 我害怕失去平衡,又无法推开纤细的身躯。 双颊啪地发热,心脏不争气地狂跳,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呆立在原地。 幸好她比我预测的还要轻易就放过我的唇。 「你这个胆小鬼。今天就这样放过你了。」 拉蔻儿双手环抱着我的脖子,凝视着我的眼眸里充满了慈爱与温柔的情感。 被女孩那双只会投注在恋人身上的深情目光凝视,只要是男人绝对会动情。我承受不住那股羞意,眼神游离地说: 「……你、你、你做什么啦,我、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才警告你不准偷袭我不是吗……」 想掩饰赤红的脸庞,于是佯装生气,毫无气势地开口骂人。到底是很高兴她退开了还是希望她能继续下去,内心摇摆不定。 「那么傍晚见罗。」 拉蔻儿从我的怀里退出,轻轻地跳到上面的楼梯。 ……像这样飘在空中是她的强项,那么掉下去会痛的人应该是我? 刚才推开她根本不会怎样! 「我最喜欢你了,飒也。」 长至脚踝的外衣随风飘逸,拉蔻儿动作矫健地转身离去,纤细白皙的后颈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夺目。 我没有回应她,直接走下楼梯。 天城飒也无法理解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 并非质疑她对我的好感。 只是对我而言,她至今仍是一个谜样的存在。 她的动作如妖精般轻盈,老是以出于意表的言行举止魅惑我,以为那般天真浪漫又带着蛊惑的性格是她的本质,却也有很多不解之处。 只不过她的体内还有另一个清醒的她,连我也无法窥探她的内心。 为何拉蔻儿会以「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飘然的态度看待每一件事呢? 为何这样的她却单单只对我执著呢? 那张脸应该知道那个让我不解的答案,却不愿告诉我。 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那丫头。 内心涌起这个念头……让我非常焦虑。 「飒也,原来你这么会吃?」 太阳往西边倾斜时分。 拉蔻儿坐在夏坎背上,在几名女官的陪同下来到安祖城门前。她一看到在门前广场等她的我,马上愣住了。 也难怪她惊讶。我从卫兵岗哨那里借来了一张圆桌,桌上放着好几个盘子以及吃剩的肉料理与咸鱼。 我吃得好撑,胃不太舒服,可是这也没办法,要是晚一点贫血了,那可就糟糕了。 「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当然也必须做到最好啊。」 「什么意思?」 「可以等我一下吗?」 我询问过她之后便闭上眼睛。这次我要唤起盘踞在相当接近腰部的「精髓」。 「『王贝』。」 「王贝」是一个会伴随着感觉被剧烈波浪摇晃的「精髓」,目前为止我只唤醒过它几次。 一股异常异质的本能慢慢地,真的很缓慢地渗透进我的意识。大部分都只会接收到瞬间的干扰,我能理解到的只有两个强烈的冲击。 极端渴望水分以及觉得自己非常无防备。 我拿起准备好的皮革水壶灌水,缓缓地将意识集中在左手臂,告知想要保护自己的欲求,给予方向性。 「就在这里吧——」 这时左手臂的全部跟右前臂部浮现乌黑的复杂「相」,该部位的肌肤出现拉扯般的疼痛,伴随着硬化,开始出现无数如磨泥器的齿状一般的突起物。突起的部分迅速变大,各自成长为泡状的鳞片。 接着经过五分钟后,硬质的鳞片在右前臂形成盔甲,而且成长为超过三倍的厚度,大致来说就像装了流线型的盔甲护腕或盾牌之类的东西。 其质感不像硬掉的肌肤或是变型的骨头,反而比较接近金属鳞,而且会随着我的意识,只要我一用力,就会紧缩成相当于铜墙铁壁的盔甲,一放松,也能变成像皮毛一样柔软。 我记得小时候在电视新闻上看过,某处海里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螺叫做披铁甲的深海螺,那种螺有金属的脚,或许「王贝」就是自那一类取来的「精髓」。 「……呼。」 一阵晕眩袭来,我好不容易稳住脚步。 体内的铁质被带走许多,超乎我的预料,果然因为不常使用,在预测上也低估了,我根本没想到左手会变大到不方便使用,而右手的硬化居然蔓延到右上臂。 不过成品在容许范围内,这个「王贝」的盔甲是铁剑也无法斩开的。今晚不容许遇到危险就逃离,因此要有应战的准备。 ……不过全部结束后,我大概会因为营养失调,头晕目眩好几天吧。 「哇,变得硬梆梆……你还好吗?」 拉蔻儿颇感兴趣地看完全程,发现我身体摇晃,脸上浮现关心的表情。她从白狮子的背上跳下,如羽毛般降落在我身旁,伸手执起变型的左手。 我就已经告诫过她了,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做出太过亲密的行为…… 「是不是太勉强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接连不断地追问。 「我只是好久没有唤起『王贝』,有点忘记而已,不用担心。」 可是她还是不改严肃的担忧神情继续说: 「我觉得……你太依赖这些孩子对你的身体不好。」 「我知道。为了危急时刻,我已经试着开始慢慢熟悉它们,不过我不会乱用,也不打算勉强自己。」 「这是你说的喔。不过也不需要专程选今天练习啊……」 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啊? 「不是,今天就是我说的危急时刻,夜晚的巴比伦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小心为上。」 「啊……为什么?」 拉蔻儿发自内心觉得意外,脸色沉了下来。 「啥?」 「今晚有我一起,我不会让你遭遇危险的。」 她挺起胸膛,仿佛在说「放心吧」。女神大人断言,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我说拉蔻儿,你现在是不是毫不留情地完全否定我站在这里的意义了?」 「……啊?呃……」 「…………」 一股败兴的凉风从穷于回答,目光游移的她与哑口无书的我之间吹过。 「你……你的爱让我变得强大啊!」 你在哪里学的啊?这么丢脸,动画里才看得到的台词。 「吼。」 或许是让人无力的相声再也听不下去了吧,站在后面的夏坎缓缓地咬住拉蔻儿的衣襟,然后直接头一甩,把拉蔻儿抛向空中。 「哎呀,夏坎!」拉蔻儿灵巧地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带着怒气降落在大狮子的背上。 「吼。」 不理会主人的火气,夏坎低鸣了一声催促我。你还是这么理解男人的心理,冷酷的大猫。我点点头。 「谢谢。差不多可以出发了吧?」 大概是算准时间了吧,以乌尔延基为首的有力者一团走过来为我们送行。在拉蔻儿接受朝拜的期间,我背起山刀跟布袋,检查随身物品。 再过一个小时,太阳就会消失在街道对岸,占代深沉的黑幕即将低垂。 不过今晚这道大门一直到天亮都不会关上。 漫长吵杂的夜晚就要造访巴比伦了。 3 缺了将近一半的月亮高挂天空,北边的天空中隐约可以看见威严的巴别塔高耸人天。 当夕阳完全西沉,天空瞬间染成苍夜之色之时,巴比伦被黏腻的黑暗笼罩。 我们走在砖瓦建筑的废墟路上,四周有乌尔延基派来随行的二十名士兵手持火把。在暗红色火焰的照耀下,我们一行人的影子摇摇摆摆地投在砖瓦房的墙壁上,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一带已经开始有类似煤灰的「瘴气」飘散开来了,虽然目前靠着众多的灯火还是能看见手与脚底的状况,可是如果「瘴气」继续加深,大概连手脚都看不清楚了吧。 士兵们装作很平静,只是失去沉着的动作早已泄漏出他们极度的紧张。紧张并非来自正在执行守护神的护卫这个重责大任,而是夜愈深就愈是阴气森森,他们害怕巴比伦的鬼气。 白天残留在肌肤上的热气随着汗水流出,士兵们默默地向前走。 从安祖城门出发后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士兵们开始有些焦躁时,一行人才终于走出瓦砾散落的「大路」,来到这次的目的地,一个空旷的地方。 「就是这里吗?」 「嗯,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南风市场。」 我抬头仰望走在我身旁的白狮子这么回答。今天的夏坎穿着软皮革与「天之铁」组合制成的兽甲与兽鞍,以防万一必须战斗。 而侧坐在它背上的拉蔻儿从刚才就不掩饰她很无聊。 南风市场遗迹里笼罩着一股寂寞的沉默,在黄色月光的照耀下,约有两三个小学运动场大的宽敞空间里,除了浓浓的「瘴气」与摇曳的草丛之外,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实在萧条。 据说过去南风市场是新市区最热闹的广场,如今地面上到处都是腐朽的商品、陶器,以及摊贩、小屋的残骸。广场上有一大片面积长满了茂密的青草,那应该是被丢弃的谷物发芽长出来的吧。 「我们走了好久喔。你如果上来跟我同坐,让夏坎载我们来,马上就能到了。」 「早到也没有意义,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是我说的没错,可是我没想到要三个小时,屁股都坐痛了啦。」 话一说完她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朝着这边伸出双手。呿!真是的。 「你不是会飞吗?干嘛不自己跳下来?」 我压低声音抗议,不过还是双于抱住从夏坎背上滑下来的她。幸好她非常轻盈,只是这种类似西部剧英雄的动作实在让我难为情。 回到巴比伦后,士兵们一定会笑谈我献殷勤的随从模样,到时候又会流言满天飞了。 虽然说这群家伙害怕巴比伦的夜晚,努力压抑着恐惧,现在还没有余力耻笑我。 这群土兵的肩上挂着相同的黄色剑带,是富商乌尔延基养的佣兵。他们不是遗迹拾荒者,并不习惯跟巴比伦的魔物交手,更别说是夜晚的巴比伦了,他们肯定没来过。 从他们僵硬的模样看来,危机时能帮上忙的大概就只有原本是遗迹拾荒者的壮硕队长跟其余几名而已吧。 「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没遇上也好。这里应该也很安全。」 我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市场的北侧。 那里有一栋鹤立鸡群的五层楼高建筑,乌黑地伫立着。那是一栋天文学者用来观测星星与占星术的观星塔。 在新市区的中心附近,有高耸建筑的场所。这是拉蔻儿提出的要求。 「对了,你要怎么驱逐『瘴气』呢?」 等于是要让布满新市区的浓雾散去,我实在无法想像她要如何处理。她究竟打算使用怎样的魔法呢? 「那么就开始吧。飒也,你带夏坎跟随从到那边的角落等我。」 她指着距离观星塔相当远的广场一角说。我当然摇头。我说: 「别开玩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一定要有夏坎或我陪着你才行。」 「呵呵,你担心我?」 拉蔻儿得意地暗自窃喜,对我送了个秋波戏弄我。 「别、别乱说话,要是你出事了,我的脸不就丢光了?连甚大叔也会颜面尽失。我别无选择。」 「你对我真冷淡。怎么办好呢?」 拉蔻儿满心欢欣地摆着架子,做出深思的模样。 「……还是你要做什么危险的事?」蓦地,模糊的悬念闪过。 「没有,我不会有事的,只不过你待在我身边可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这样你还要陪着我吗?」 「些许不舒服我习惯了,我陪你。」 我向队长传达拉蔻儿的指示,借来火把与提灯。 然后折返,与拉蔻儿同行前往用砖块堆建而成的庄严观星塔。这座观星塔最后被使用应该是十年前的事了,然而外观并没有明显的损伤。它使用的建材是煅烧砖,坚固度是一般民宅无法比拟的,由此可见应该是某种公共建筑。 「希望里面的楼梯也没事。」 以我的经验来理解,这类建筑会用砖块建造可以爬到塔顶的楼梯,只不过巴比伦在崩毁时曾发生大规模的地震,当时也有多座建筑遭到瓦解,因此无法保证内部构造仍保留完整。 「我先进去看看。」 不快点确认就无法开始进行,我打算从塔底部的漆黑拱门走进去查看时,怱地从背后被抱住。 「喂,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要快点去——哇!」 「这样比较快啊,不要乱动,不要乱动,你会掉下去啦。」 脚轻飘飘地离开地面,漂浮在半空中,然后地面就愈来愈远。 「呃!哇啊啊啊,好恐怖!我不需要用飞的!快放我下去!」 拉蔻儿的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抬起,朝着塔顶飞上去。 我没有心思去享受奇幻飞行的乐趣。耳边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别说乱动了,我根本是本能地脚软。 纤细的手臂看起来像是轻而易举地将身穿皮革胸甲与武器,手持各种道具的我举起来,这让我感到不安。 不过我还来不及担心,飞行就在十秒左右结束了。踏上塔顶的硬砖块的瞬间,我终于放心了。 「好了,到了,根本用不着那么害怕啊。」 「我、我只是被你吓到了。」 「哦?不过你全身都僵硬了喔。」 「……下次要这么做之前,请至少让我有心理准备,我的心脏都快停了。」 观星塔的顶端四周有锯齿状的矮墙围绕,是一个约十平方公尺的空间,目前除了废弃期间风带来的厚厚尘土之外,就只看得到 地上有通往楼下的入口的盖子,非常寂寥。 「不过你还真抱得起我。」 「我当然是用『理』把你变轻的啊,但是如果像夏坎那么庞大,要我抱着飞就有点困难了。」喔,原来如此。 拉蔻儿轻柔地坐在凸墙上方,墙壁交错成直角之处,宛若古西洋建筑的天使像。 怱地,我发现她身体周围的空气开始带着朦胧的磷光。 拉蔻儿静静地闭上眼。她周遭产生的光愈来愈明亮,特别是背后的光的范围不断扩张,往漆黑的天空延伸。 星空下,庞大的橙黄色灵气像热气一样缕缕摇曳。 无声燃烧,没有实体的火焰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 颜色由白转橙,接着变成绋红色,就像傍晚的天空一样瞬息万变。 陆续有类似火花的光粒从翅膀散落,乘着徐徐夜风飞舞在空中,然后慢慢消失。这样的光景只有「梦幻」两个字能形容。 「那是……」 「这就是我的『黄昏之翼』,你还记得吧?」 世界上的「理」的统治者拿非利人身上巨大的「畏」,会在下意识中持续让周遭的现实产生变化。 熟知风之「理」的神周围的大气不停呼啸;遵从炎之「理」的神带着让一切烧焦的灼热;拥有丰收之「理」的神身边萌出绿意。 过于强大的畏力在人们眼中,就像环绕在众神周围闪闪发亮的灵气。 那就是「光辉」。 要说像宗教画上的光圈也很相似,也许两者是相同性质的灵气,只是规模天差地远,千倍或万倍,根本无法比较。 显现得过于宏伟的神的权能。 依各神支配的「理」与性情的不同,「光辉」显现的方式也不同,就像签名一样,不会有两个一样的东西。 「你先站远一点。」 不知道为何,拉蔻儿平常压抑着她的「光辉」,别说神秘的氛围了,连灵气的光芒也丝毫不示人。 然而今晚可不是「丝毫」的程度。 见她现在如此神圣庄严的耀眼姿态,我再也无法嘲笑「国土」的人尊崇拉蔻儿为女神了。 仰望着光与火的壮观景象,我愣了好一阵子,眼中只有她的身影。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灵气并非只是单纯燃烧,而是重复在空中描绘魔法般的复杂花纹再解开的动作。 「——好、好厉害。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呢,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收集四周的『畏』,然后让收集来的『畏』像这样燃烧,成为我的力量。」 「哇啊啊。」 「弥漫在巴比伦的『瘴气』也是『畏』的一种形式,只要我收集,整个晚上看不到『瘴气』应该没问题。」 「收集……」我从塔上眺望广大的废墟。「该不会是指新市区整体吧?」 「只要我想,我可以从整座巴比伦收集喔。不,还可以从更大的范围收集——因为『黄昏之翼』就是为了燃烧世界而存在。」 燃烧……世界?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我根本无法想像的话题时,坐在矮墙角落面对外侧的拉蔻儿缓缓张开双手,做出拥抱空气的动作。 「……那么,要开始了。」 同一瞬间,周围的大气震动,发生变质。 仿佛身处带电的云里的感觉,劈里啪啦地刺激袭击肌肤。 然后有一股巨大的什么动了。刚开始缓慢地让人没有察觉,之后逐渐增加气势。 风停了,塔的四周寂静一片,然而皮肤与第六感确实感受到有强大的力流轰隆隆地流向拉蔻儿。 不可思议的感觉。 月亮被遮住了。我无意问注意到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弥漫着浓厚的「瘴气」。 「哇啊啊啊!天啊……」 我从观星塔一角眺望外头,吓死了,一片漆黑,几乎看不到地面。 厚厚一层「瘴气」遮住了我的视野。 整个新市区里的「瘴气」被吸收过来,以塔为中心眼,形成一个庞大的黑雾漩涡。这里是暗黑银河的中心。真是壮观的景象。 从一旁看起来,朝着塔顶逆时钟被吸收上来的黑色云海应该就像一座小山丘吧。 「瘴气」从距离拉蔻儿六公尺处迅速变薄,然后消失。「黄昏之翼」吸收着大量的「畏」,光辉与范围不停扩张,仿佛在告知深不见底的储蓄力。 究竟会变多大呢? 「燃烧世界是什么意思?」 最早那句可怕的发言让我耿耿于怀。 「就是像这样可以吸收『国土』里的『畏』的意思吗?这么做会怎样呢?」 在迟疑是否要回答吗?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拉蔻儿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觉得她是不是又露出那种眺望远方的眼神呢? 「就是抹去世上所有神秘。」 「神秘?像『理』一样的魔法吗?」 「唉唷,真是的,这么严肃的话题都被你打断了,你真的一点知识都没有耶。」 拉蔻儿一副败给我的口吻,夸张地叹了口气。她回过头来,虽然嘟着嘴,不过并没有心情特别低落的模样。 只有话题被打断,不太高兴的样子。我松了口气。 「『畏』虽然是操控『理』的根源力量,可是到处都有,也附着在每个人的身上。『畏』是普遍性元素,如果少了『畏』,世界将无法维持现在的模样。」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应该是一头雾水。拉蔻儿摆出「真是输你了,大雄」的无奈表情,继续仔细说明给我听。 「举例来说,如果没有太阳,世界将陷入黑暗,如果没有月亮,潮汐将会停止,无法推测历,如果没有水,一切都会干枯,对吗?」 「啊——换言之,『畏』也跟那些一样是很重要的元素吗?」 「对,无论拿非利人、人类、兽类,都必须与体内的『畏』共存,为了生存而利用它。为了想要顺利完成事情,大家都会下意识遵守『理』。」 「喔~~」我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如果有一天『畏』不见了,你觉得会怎样?」 「应该有很多不便吧,我猜。」 她轻轻摇头,语气淡泊地说出天方夜谭一般的话: 「所有的『理』都消失,神秘不再,许多为了生存而需要『畏』者将会死亡。无论拿非利人、人类、兽类,都无法逃离这个定律,这个世界将会有决定性的改变。」 接着拉蔻儿又追加了很重要的事: 「啊,不过你不会有事,因为『外来者』好像几乎不仰赖『畏』,你看你站在『黄昏之翼』旁也完全不受影响。」 「什么东西啊!等等、等等。」 我不自觉撑着额头,试图整理她说的话。 「畏」这个东西是维持「国土」这个世界的基本元素,可是拉蔻儿的「黄昏之翼」这道光却可以将世界上的「畏」全部烧光。 也就是说—— 「你该不会要说你会毁灭这个世界吧?」 「嗯……省略一些细节来说,或许就是那个意思?」 「……那个……」 「你想问什么?」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不过我还是下了决心,开口问: 「为了这个世界——我应该做点什么呢?」 「跟我相爱……如何?」 拉蔻儿用跟平常一样的戏谵口吻回答我,只是眼神万分认真。真希望她能笑着说:「我开玩笑的啦。」 「喂、喂。毁灭……你说真的吗?」 「 ……所以我说过,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可以停留的家。」 「啊?」 那种看破一切的微笑就在眼前。 「当那一天来临,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所以我是『黄昏之翼』,当我的『光辉』覆盖大地时,一个时代,拿非利人的时代、『理』的时代、神秘的时代就会结束。」 我再次抬头仰望她背后喷着绚烂火焰的翅膀。 在我们聊天期间,「黄昏之翼」持续净化「瘴气」,现在已经成长到比我们所在的塔还要巨大,在夜空中灿烂耀眼。它已经超出我的视野,我想整座卡格斯拉,不,巴比伦的每一个角落都能远眺到它。 以现代人的常识来看,这太夸张了,只是妄想,我想要一脚踢开,然而超越我的理解能力的神秘就展现在我眼前。这两种想法在我的体内纠葛着。 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虽然被崇拜为神,可是单就一己之力就能把整个「国土」怎样吗?这实在也太荒唐无稽了吧! 然而至少拉蔻儿深信自己说的话是真实,自己拥有实现那个的能力。 我的真实好像扭曲了,我下意识握紧口袋里的手机,只是坚硬的手感现在却无法带给我任何安心感。 「你来自未来,是不是无法置信?」 我穷于回答,因为她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只能沙哑地问: 「那你呢?你能接受?」 「没办法啊,那是『命运』,我带着这个『光辉』诞生,完成这个任务是我的使命。」 「喂,开什么玩笑!什么命运啊,别说蠢话!」 无法理解。我被这股不耐烦驱使,口气不自觉激动了起来。面对我的怒气,拉蔻儿罕见地有些畏惧。我质问她: 「要是你不想做,不做不就可以了!还是你真的打算做出这种胡闹的事?」 「也、也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 「『命运』是比你想像的还要更确定的东西,虽然未来暧昧不明,但还是有雕刻在『天命的书板』上,绝对无法改变的宿命,就跟你会与我相恋是『命运』一样。」 什、什么……守则书上连那种事都规定好了吗? 「所以我一直全心全意等着你,可是你的自觉总是不够,我认为你应该对我好一点才可以。」 她撇开头,嘟着嘴,一脸不意被冤枉的委屈。 「而且,反正世界的『畏』不停递减中,有一天我们必须将这个地方清空还给你们,终究还是必须好好做一次了断才行。」 「还给我们?」 「你的故乡不是没有『理』跟『畏』吗?」 「啊,嗯,是啊。」 是那样吗……虽然讲得通却非常不真实。 「啊,也就是说并非所有生物都会灭亡的意思吗?」 「唉唷,要是全灭亡了,你们从哪里生出来啊?人类只继承拿非利人一半的血统,因此应该有办法能够顺应活下来,动物也是。不过像夏坎这种拥有强大『畏』的动物只能消失吧。」 ——原来如此,我开始有点理解了。 「像拿非利人、幻兽、魔灵这类接受来自『畏』的恩惠的生物,一旦『畏』消失了就会很危险的意思吗?」 拉蔻儿点点头,闭起眼睛回忆着说: 「我刚出生时,世界比现在更充满神秘,有创造,有破坏,能制定比现在更强大许多的『理』,然而历经大灾害,世界精疲力尽,『令人畏惧的力量』也枯竭了。」 我想起国中时看过介绍恐龙的节目。 大型恐龙生存的远古白垩纪时期,当时地球的环境跟现代不同,空气中的氧气浓度高,气候温暖,因此恐龙才能拥有那么庞大的身体并且维持下去。假设如果将巨大的恐龙带到我出生的现代会如何呢?应该很难维持原貌生存下去。这是节目的结论。 我知道这个说明并非全然正确。勉强存活在「国土」的地龙怎么看都像恐龙的后代。 可是大致上应该就是那么一回事吧。氧气的浓度就算只有百分之几的变化,环境也不允许恐龙继续繁衍。纵使是人们崇拜为「神」的拿非利人,面对环境的变化也无力抵抗。 消失的众神,物种迎向黄昏。是这样吗? 「我们拿非利人并非这个世界最初的支配者,也不会是最后的统治者,只是如此。因此其他人都去新天地了,我的任务就是收拾善后。」 换言之你就跟坠落在犹加敦半岛,为地球环境带来剧烈变化,导致恐龙时代结束的陨石一样吗? 不带一丝感情,只是一种现象,告知一个时代走进历史的存在。 「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 「这点我也不知道。」 「啊?什么啊。」 令人意外的答案,我有多认真听就有多错愕。 「你说是『命运』,我还以为有明确的预言日。」 「这倒是给我很大的自由,随便我决定。不过有指针就是了。」 这样可以吗?世界灭亡这么随兴。 「那……你觉得呢?」 「嗯,我想就暂时维持现状吧。」 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仔细想想,这是拉蔻儿跟「国土」人的问题,本来就与我无关,担心也无济于事啊。 「可以的话,要不就保留现状吧,如果『畏』会慢慢减少,何不就顺其自然呢?」 「这么一来你应该会有困扰吧?因为或许未来会改变喔。」 原来并非与我无关。天啊,也有那种可能性吗?这样我就无法随便劝她停止了。 「伤脑筋。」我仰天喃喃自语。 现在「黄昏之翼」已经成长到可以跟屹立在南边方位的黑色圣塔「艾巴德尼格尔」匹敌的彩灯了。 震撼力惊人的「光辉」散布着无数的光粒子,无声地晃动着。画面庄严,似乎连灵魂都要被它吸走了。 「明明这么美丽……」 美到甚至让我觉得无法用细腻的词汇形容,只能挤出了无新意的感想有些遗憾。 「哼,现在才讲好话太迟了,我为了你这么小心翼翼,你却质问我,好像在骂我。平常冷冰冰,就只会发这种没礼貌的牢骚,实在太任性了。」 挑战性的眼神,看来刚才的追问让她生气了。这个不服输的丫头。 「听到这么严重的事,我当然会担心啊。」 虽然好像乱了阵脚而说错话的样子。 「而且说到任性,你不也一样?你怎么能这么见外,说我对你发脾气?你就是太为所欲为,大家才会对你有顾忌,什么都不敢对你说,如果连我都无法直言不讳,还有谁能阻止你?」 没想到我的反击却出乎意料地让拉蔻儿瞠目结舌。 「啊、呃。嗯……是、是吗?如果你有这样的自觉,嗯,我可以多少听你的话。」 她双手伸到背后,有些害羞地别开目光,脸上似乎带着得意的笑容。 「……啊?」 「我们的确有特别关系,不过你不需要用那种拐弯抹角的说法啊。」 「等等,你在说什么?」 「你还是这么不诚实。支配欲?还是独占欲?」 「什么?」 就在谈话开始全速偏离轨道时,传来一个大声响吹散了滑稽的气氛,也震动了夜的寂静。 那是夏坎的狮子吼,宣告战斗开始。 4 「夏坎?」「怎么了!夏坎打起来了吗?」 好像脸颊被甩了一巴掌似地回到现实,我动作灵敏地冲到凸墙边,凝视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是没办法,从整个新市区吸来的「瘴气」太浓,根本看不到远方。 只是厚重煤灰的另一头可以听到夏坎威吓的咆哮声与士兵们的悲鸣,没错,事态严重。 「不太对劲……它相当激动。我去看看。」 拉蔻儿打算飞过去。我连忙抓住她的脚踝制止她。我说: 「等等!『瘴气』的扫除工作还没结束啊,还要多久时间?」 「已经完成大部分了,剩下不到三十分钟吧。」 「我先去看情况,如果真的危急我会大叫,到时候你再过来。」 就算我说别来,快逃,依这丫头的个性应该也不会听劝,我很不愿意让她受伤,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无可奈何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听说要爬塔时准备好的青铜制钩子与绳子。做遗迹拾荒者的工作,就算不愿意也必须习惯使用这类道具。我将钩子固定在凸墙上,以最快速度往下滑,虽然手掌多少有些摩擦,但也成功着地了。 我抽出背上的青铜山刀,朝着吠声的方向,边分开高达腰际的麦穗边迅速往前跑。 虽然比不上拉蔻儿及斯延,可是此刻我也听得懂。 那个夏坎把它眼前的对手视为「敌人」,换言之是相当棘手的对象。数量众多吗?那么我更要快点赶过去。 没想到在「瘴气」弥漫的南风市场南端等待我的,却非我预料中的景象。 跟夏坎对峙的只有孤身只影。 在朦胧的月光下发出黯淡的光芒,一个熟悉的异形黑影。在看清楚的同时,我不禁发出近似呻吟的悲鸣。 「不会吧!那时的蝎人?」 我不可能忘记。 全身是蓝黑色的甲壳,尺寸在规格外的大蝎。光滑的外在骨骼具备超越金属的硬度与类似碳纤维的弹性,翘在头顶的尾巴前端有比任何注射器还要可怕的毒针,不祥地晃动着。 面对媲美装甲车的压迫感,散发诡异气味的巨大身躯,连夏坎都似乎输了气势。 不过这只巨蝎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就是从应该是脸的部分长出了疑似是「艾巴德尼格尔」神官的男子的上半身,那张脸上还带着张狂的诡笑。 他是复数生物结合的异形合成兽。 剃光头,一身刺青的蝎男正是半毁了莱西·伊尔的调查队,也把我打得半死的那个家伙。 我跟凯妮姐在神官上半身留下的伤痕还怵目惊心。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治疗的,胸口被深深挖空的致命伤已经隆起全新色泽的肌肉,不过周围的肌肤依旧是焦黑一片。被炸飞的右臂前端像义肢一样装上了金属刀刃,发出锐利的光芒。 ——喂,你开什么玩笑!那把不是你从我这里带走的铁剑吗! 「吼吼吼吼吼!」 夏坎发出愤怒的声音,不停扭动身体。 情况不对。我仔细一看,它脚下盘踞着浓浓的「瘴气」,看起来就像一滩水,然后从中伸出好几根似乎由沥青做成的黑色触手缠住大狮子,控制它的行动。 它身边的地上躺着好几名动也不动的士兵。 看来这个蝎人也懂得魔法。不妙,他那是正要用毒针刺夏坎的姿势! 「喂,臭蝎子!我们又见面了!转过来!」 没时间想太多了,在思考作战计划前我已经先冲出去了。我故意大叫,先吸引他的注意再找机会攻击。 或许这样做反而是对的,面对那个一度差点杀死我的对手,我还没来得及恐惧,身体就先行动了。 没时间唤起「精髓」!没有「森林猎人」的我有能力对抗他吗? 我想起格温师父的指点。我应该可以。我必须去做!专心! 那家伙忙碌地挥动节肢转向后来的我,然后以不像庞大身躯应该有的灵敏度缩短我们的距离,大螯也同时挥打过来。 「亵渎『艾巴德尼格尔』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速度与动作足够让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在还没回神时已经没命,然而吃过一次亏的我早已预测到了。 「唔!」 跳。紧咬牙根一跃。 集中精神,计算节拍,在大蝥挥动瞬间,身体往旁边闪。 随后,发出声响的大螯打中了刚才我站的地方。 很好!只要能够解读他攻击的时机,靠我自己也能闪过! 漠视着地时的闷痛,我动作迅速地起身,一边瞪着蝎人一边往右绕。 传来咻地划破风的声音。虽然不寒而栗,幸好必杀的毒针比我的动作慢好几拍贯穿地面。 很好。那并非精密度很高的武器,只要我的脚步不停下来就不会被打中。 「看来我必须要冲过去!」 就是这里。跟上次一样,他微微后退要重整攻击姿势。 这应该是本能动作,上次被我狠咬一口却没有记取教训,没有改变习惯动作。 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全力冲刺! 我无防备地转头背向那家伙,不顾一切冲向夏坎。 距离约有……五十公尺左右吗! 「『黑色城墙』萨里奴啊,守护黄泉路的『灵铠』啊,我将以入侵圣堂『艾巴德尼格尔』的亵渎者的鲜血洗净您的祭坛,遵照您心所求……」 「可恶恶恶恶!太可怕了啦!」 慢几步追上来的毛骨悚然的咏唱与脚步声让我全身颤抖,转身背对杀气腾腾的对手实在太恐怖,我差点屁滚尿流。 但是我不能回头。 我害怕到似乎连脖子上的毛都倒竖了,还是不顾一切向前冲。 还有十公尺! 体型获胜的那家伙速度完全比我快。 节肢拍打出的节奏一步步逼近。 呼吸困难,我好想大口喘息。 只剩五公尺! 我重新握好山刀。已经来到这里了,就算他会从背后攻击我,我也只能坚持下去。 这样的决心守住了只有几步之差的领先。 「砍断它!」 我一赶到白狮子身旁的同时,双手握紧山刀砍向黑沉沉的触手。 我感觉到伸过来类似橡胶的东西一直被我切断的手感。 「这样怕了吧!夏坎,快逃!」 我一边大叫,一边为了躲避预测中的大螯的一击,身体扑向地面转了一圈。 但那是多余的担心。 刻不容缓之际.我的身旁响起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吼吼吼——!」 所有生物都会感到畏惧,百兽之王布满杀意的怒气。 没错,夏坎非常愤怒。 像小山一样的肌肉抖动,剩余的触手就无声地四散了。 愤怒的大块头带着如炮弹的气势,脚一蹬便飞跃了起来,头部朝着紧追在我后面的蝎人扑过去。 「矶、喀矶、矶啊啊啊啊!」 肉与肉、骨头与骨头的剧烈撞击声。 传来骨头折断、被咬碎的凄惨声音,以及猎物即将被活生生吞下肚的绝望悲鸣。 虽然被逼出受伤野兽的凶暴本能,夏坎还是正确地锁定了蝎人的弱点……赤裸裸的人类的部分。 它的牙齿狠狠咬住光头男的右肩,前脚抓住柔软的胸部及腹肌的肉,留下残酷的抓痕。就像热带的野生狮子扑向比自己大的猎物,企图扑倒对方的姿势。 弱小的人类上半身面对夏坎的狰狞无计可施,虽然他挥动大螯企图自救,可惜太内侧了,一直碰不到。 「天啊……」 那家伙用跟我们对战时完全没有使用过的魔法制伏了夏坎。 这代表夏坎是他不愿意正面交锋的强敌。 与其我独自一人面对处于劣势的战斗,解救夏坎放它自由才是上策。 我的预测没错。 单方面凶猛地攻击。不过就在我认为夏坎会直接制伏他,决定胜负之际,头上忽然响起锐利的呼啸声。 夏坎在瞬间转身跳开。它发出恼人的低吼声,啪地将咬下的右手臂丢在地上。 它用实在残酷的方法帮我取回铁剑。 不过那应该已经报废了吧…… 「是啊,那支毒针是很大的阻碍。」 的确,如果他不停挥动那个可怕的东西,我们也无法顺利给他致命的最后一击。 上半身鲜血淋漓的魔人逃离大狮子一大段距离。一周前我还以为他是不死之身的怪物,如今第一次看到他夹着尾巴,痛苦不已! 也因此我有了不止十秒的喘息时间。 我缓缓吐气,在自己的内侧寻找。我用意识去触摸背脊下方微微感觉得到的热块状物,轻声呼唤: 「『巨兽』。」 受到刺激,沉重的「精髓」在我的体内缩成一团。 接受异物,混乱的意识让我眉头紧蹙,刺痛的搔痒感闪过肌肉,全身浮现黑色图纹,只不过很淡。 ——很好,练习得有价值了,果真凡事都应该尝试。 「巨兽」是类似古代恐龙及这个时代的地龙一样的大型兽的「精髓」,它可以帮我补强我的肌肉、肌腱及骨骼,解除意识的极限,这么一来我也能成为不输给健美先生的简易超人。 不过代价很大。意识会极端迟钝,就是痛觉、触觉这种身体感觉会消失。 比喻来说就像施打麻醉一样,抓不准移动身体的力道,严重时连走路都会摇晃。如果是这种状态,有怪力也毫无意义。 但是若能熟悉这种「相」的用法,将能帮助我逃生。 只要成功让「巨兽」保持半觉醒的状态,或许丧失感觉的问题不会那么严重。我这么认为,因此为了能掌握实战程度的动作,我有慢慢在习惯它。 让人觉得佣懒的麻痹慢慢扩散到四肢,不过是在合格范围内,我成功让它控制在处于半觉醒的状态了,这样反应速度并不会迟钝。 「我好了。接下来我会想办法,在那之前你让那家伙忙一点。」 「吼……」 联手的对象是夏坎,应该有获胜的机会。 我迅速绕到蝎人的左侧,形成夹击的状态。 或许是察觉我的意图,夏坎巧妙地保持距离,一边牵制对方一边窥探扑上去的时机。 厉害。吃过闷亏的蝎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它身上。 他要攻击我的时候,距离十公尺也能感受到他的杀气,就像刚才他刺我的背,我的屁眼都紧缩起来的那种感觉。 然而现在那股杀气却完全消失了,一点压力都感受不到,有点扫兴。 不对劲。就算夏坎是强敌,就算我是微不足道的对手,他是不是也太没有戒心了? 就在我思索这股怪异感来自何方时,我忽然懂了。 原来如此,那家伙经历真正厮杀的次数很少吗? 我的直觉,没有确切证据,可是我却觉得应该不会错。 媲美装甲车的甲壳、能击碎岩石的大螯,还有能秒杀巨象的毒针。 拥有这么完备的武器,应该掳获过相对数量的猎物吧。但那终究只是狩猎,不是战斗的经验。 所以一旦遇到旗鼓相当的强敌,注意力就会完全被对方抓住。这不是装腔作势,也不是陷阱,而是真的没有余力注意我。 怪异感从一开始就存在。那家伙的攻击太直接。虽然说他是疯狂的,不过也太跟着本能走了,他明明就拥有会使用「理」的智慧。 也因此他没有受伤野兽的凶暴。面对威胁生命的敌人,夏坎杀气毕露,凶猛狂野,而蝎人掩饰不住自己的胆怯,两者相较,一目了然。 这家伙很不协调,大蝎的本能与人类的智慧没有结合起来。 他若是习惯使用那具堪称杀戮机械的身体,应该早就成为更难对付的怪物了。 ——什么啊,结论是他其实跟我差不多吗? 如此理解时,我发觉自己在瞬间恢复原有的冷静。 无法理解的存在变成了可以捉摸的真实敌人,恐惧一下子就减弱了。 仿佛视野忽地变广阔了。 连远处呜叫的昆虫声、夏坎的吼叫、躲在废材阴暗处发抖的士兵们的气息、风轻轻吹过绿草的摩擦声,全都听得见。 我没问题。 我已经做好大胆行动的准备。 「好吧,一二三……」 我屈身隐藏在高高的草丛间,蹑手蹑脚地一步步靠近。 我猜得没错,他完全没发觉我。 「木头人!」 我一鼓作气冲出草丛,伸出双手从毫无防备的背后抱住大蝎的尾巴。虽然似乎很危险,不过他还没灵巧到能用蝎子的毒针剌自己的尾巴,他是一个当局者迷的怪物。 当然蝎人很厌烦地摇晃下半身,企图甩开我。体型上实在差太多,我就好像坐上了游乐园里的尖叫游乐器材被翻来弄去,而且这家伙的尾巴是有足以轻而易举地将上头的大人甩出去的力量。 「哇啊啊啊!」 可是我才不会这么简单让你甩出去!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唤醒「巨兽」?我也使尽全身怪力不停暴动,想要制伏尾巴。 当然,我们的体格有可笑的差异,他要处理我其实不用费吹灰之力,现在只是因为意料外的突袭让他乱了阵脚罢了。 然而这样也无所谓。 因为我有很厉害的搭档! 凄厉的狮子吼震撼夜晚的空气,夏坎再度猛然一跃。这次蝎人要用大螯迎击,已经没有余力处理我了。 「很好,夏坎!」 我用左手抓住尾巴前端靠近毒针的部分,使出怪力强势拉下来,然后用脚将尾巴踩在地上固定好,接着双手握紧山刀朝关节砍下去! 「这是上次的回礼!」 噗!半透明的乳白色液体喷出来,大蝎的尾巴获得释放,留下三分之一与巨大毒针在我脚下。 真是惊人的锋利啊,格林姆金!虽然你真的是个大烂人,但是你的手艺也真的是太棒了! 「啊啊啊啊!」 蝎人的秃头被锐利的爪子深深撕裂,发出高亢的尖叫声。他不停挥动大螯与节肢胡乱暴动,仿佛昆虫在死前跳的临终之舞。 事到如今无须再冒险,我跟夏坎保持距离,冷静等待敌人衰竭。 看来我们帮调查队复仇了,不过回去后可能会被凯妮姐调侃就是了……这样的思绪怱地闪过脑海。 然而此刻就夸耀胜利似乎太早了。 「……城墙……您……守护,赐予我性……命。」 疲惫不堪,力气耗尽,只能不断痉挛的蝎人胡言乱语着。 不——听这奇妙的抑扬顿挫,是什么咒文吗? 这时仿佛呼应他的自言自语,四周漂浮的「瘴气」诡异地起伏,偏离流向塔的潮流,形成好几条黑筋圈住蝎人。 他脚下的泥土也渗出液状的「瘴气」,形成一滩黑水慢慢扩散。 「似乎有点古怪。给他最后一击!」 我以前倾姿势冲出去,五步就冲到蝎人眼前。 我右手握着山刀,从左侧反手刺上去。 我的目标是脖子,就算他想要防备,也已经没有右手可用了。「巨兽」强大的力量挥出去的斩击虽然角度不好,但也足够砍下他的脖子——理论上。 锵!最后的一击伴随着打中铁块的手感反弹回来,意料外 的麻痹让我没有握住山刀。 蝎人的喉咙——不,是全身在极短的时间内覆盖了漆黑的膜,一股淤泥的恶臭袭来。虽然像油膜或布一样轻柔地波动着,不过我刚才已经亲身体验过它的硬度了。 「遵从您的心意……让众人知道……报复入侵圣域之人……」 这家伙不妙!我没有余力捡起山刀,在不祥的预感催促下,我下意识要往后退。 「什么——呃!」 然而太慢了。他的身体表面及脚下的瘴气滩突然射出锐利的黑矛,四、五支一起贯穿我的手脚。 灼热的疼痛让我发出呻吟,我凄惨地在地上滚动,拉开与他的距离。 千钧一发。如果没有「王贝」的盾保护了我的头与身体,现在的我大概被射成剑山,变成一只蟑螂了。 「吼吼吼!」 「不要!夏坎!你去咬他会被攻击!」 我忍住四肢的疼痛,勉强跳起来制止它。我这次并没有被击中要害,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两次都犯同样的错误! 可恶。不过现在该怎么办? 「萨里奴的使徒啊,你又再次伤害了飒也。」 忽然从头上传来冰冷的声音。 同一时间附近照耀着黄昏时分的深红色。 蒙胧不明的「瘴气」在瞬间蒸发,视野蓦地变得清晰。 「我是非常任性的人,现在的我有很残酷的心情。」 是拉蔻儿。她飘浮在半空中,灿烂妖艳的「黄昏之翼」静静地挥动着。 动作优雅,天女与天使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可是她睥睨蝎人的眼神却是我从未看过的冷酷与无情。 「亵渎『艾巴德尼格尔』的『黄昏之翼』,『黑色城墙』不允许你的踰越。」 蝎人喃喃自语,带着咳咳声的含糊声响透过「瘴气」之幕传出来。 「小心,拉蔻儿!」 在我出声警告的同时,无数的黑色触手从盘踞在蝎人周围的瘴气中伸出来,朝着拉蔻儿弹过去。 然而争先恐后伸过去的瘴气前端甚至不被允许靠近庄严的卡格斯拉女主人,在距离遥远的前方就被分解为细微的光粒子,接着蒸发、消失。 拉蔻儿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是伫立在原地。 「你该不会打算以那种粗糙的『理』……就想把我怎么样吧?」 她的脸上浮现丝毫不带怜悯的诡笑。 『没有拿非利人会想要挑战卡格斯拉的女主人。』 我这时终于理解魔女艾布兰琪这句话背后的涵义。 夺取「畏」的「黄昏之翼」。在她之前,所有「理」都会烟消云散。 在没有神秘的世界里,只有一人掌握着神秘。 那应该是非常绝对的「光辉」吧。 「你的『命运』已定。」 拉蔻儿举起右手食指,最终挥下。 「砸了他,『叹息的石碑』。」 蝎人的正上方,虚空中出现了巨型基石。落下的冲击让大地震动。大概重达十几吨,略带蓝色的岩块前端毫不留情地当场砸烂大蝎的身体。 「啊——!」 蝎人发出痛苦得翻滚的悲鸣,拉蔻儿却无情又固执地说: 「飒也一定比你更痛。」 接着她再度宣告惩罚: 「贯穿他,『乌图的光辉』。」 她的食指弹出闪光,像针的细微光条如莲蓬头的水一样落下,杂乱无章地贯穿蝎人。「瘴气」的盔甲一碰到光便无情地融化,完全起不了作用。他四周的地面满满都是拇指大的小洞,周遭扬起骤雨下在地面时会扬起土尘。 传来肉烧焦的臭味与更凄惨的哀号。他已经是无法抵抗的状态,只剩微弱的气息。 「飒也一定比你更痛。」 但是。听到那毫不留情,毫无慈悲的声音,一股突来的情感涌现我心中。 是害怕。 眼睁睁看着蝎人痛苦的模样,拉蔻儿那如冰一样冷淡的表情却毫无变化。她是为了我而愤怒的,我知道。 然而脑海闪过这样的念头: 当她必须终结这个世界的时候来临,她是否也会像今天这样使用全然无法抵抗的力量,公事公办,彻底执行,毫无踌躇呢? 单单只是「因为必须」这样的理由就足够了吗? 虽然这样是有点奇怪,但是纵使知道她被崇拜为女神,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我却总觉得她是一个具备一般人应该有的感情的丫头。 她不是人类,她是拿非利人?有什么不一样?她就是她啊。 ——然而现在的我怀疑起自己的看法了。 因为我听到了她说的话。 就像个性冲动,大家都讨厌的损友,你相信他的本性不坏,可是却在听到他犯下伤害事件时所产生的困惑。 会有可能是我误会了吗……? 我第一次觉得站在那里的拉蔻儿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存在。 「……请您怜悯……」 耳边传来卑微的哀求。我反射性踏出脚步。 「等等,拉蔻儿,够了。」 「啊?」没想到我会出声制止,拉蔻儿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带着警戒走向蝎人。 不过也只是杞人忧天。被闪光贯穿甲壳留下的无数小洞正冒着白烟,上半身被多次战斗的伤痕流出的大量鲜血染红。蝎人满身疮痍,还能有气息真是不可思议。 很难死掉的强韧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对吧,喂。 我舍起在闪光雨中奇迹似地居然毫发无损的山刀。 「你没必要继续出手,接下来交给我。」 我抬头仰望一脸疑惑的拉蔻儿,这么说让她安心,然后朝着全身无力瘫在原地的蝎人挥动山刀。 残杀莱西·伊尔队,几度让我体会到死亡恐惧的怪物。 他是疯狂的。他到底是怎样活着,抱着怎样的信念,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呢? 我一无所知。 可是我仍然脱口而出: 「你的主人应该以你为荣吧?」 他在主人死后依然想要守护圣域「艾巴德尼格尔」,虽然不知道他明确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从他的嘴里听得出来他并非为了自己才袭击我们。 而且他孤身奋战,这点是无可动摇的事实。 当然,他不可能回答我。 他只是无力地晃动身体,伸出脖子方便我斩断。 我用「巨兽」的力量挥刀,确实感受到山刀砍断颈骨的手感。血花四溅。 秃头掉落在草丛间,发出微寒且沉重的声音。 没有成就感,只有手中留下了每次杀害有感情的生物时的那种不快的触感。 为了我。如果是这个理由,这种感觉就应该由我来背负。 不过因为结束生命的不快感导致全身颤抖的感觉——她会有吗? 我抬头,正好迎上拉蔻儿的目光。她背后有「黄昏之翼」,闪耀着如天女的羽衣般的光辉,看起来太过超然,也太过耀眼。 「飒也,你的伤还好吗?」 她表情有些僵硬地问。 「没事,幸好没伤到要害。你说硬梆梆,看吧,派上用场了吧?」 我努力佯装平静,举起左手的「王贝」护腕说。表面的鳞状碎了,是被「瘴气」的矛贯穿的痕迹。 「看起来好像被打得很惨,不过唤出『七头大蛇』就没事。」 现在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心里产生了距离感。 我想知道她飘然孤傲的原因,然而知道了,我反而不懂她了。 只 第四章 「王〈卢卡尔〉」 「收拾他的人是你,天城,向大家展示你的胜利。」 1 夜晚的新市区展现跟平常截然不同的面貌。 沙尘遮住了半月,朦胧的月光直接照射到废墟的街道。 只有今夜,完全看不到总是厚厚一层悠然地流窜在废屋间的「瘴气」。 我在南风市场跟要返回卡格斯拉的拉蔻儿一行人道别,独自前往新市区的西侧,这是早在答应同行时就讲好的行动。 而且同卡格斯拉的路程不会有危险,就算有个什么万一,有夏坎在就不用担心,至于全身颤抖,让人看了就觉得可怜的士兵们大概只有稻草人的功用。不过那样也无所谓就是了。 反正有没有护卫都一样,护卫只是充场面的装饰品罢了。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是一位强悍又伟大的女神,这种话我听过好几次了。 只是没想过是规模如此之大的力量。 看过她的「黄昏之翼」,就无法想像有谁能够伤害变成那样的她。万一——假设真的有那号人物,别说我了,就算夏坎也帮不上忙吧。这不是预测,是确信。 『你其实不需要我。』 『没那回事,我不能依赖你吗?』 道别时不经意的问答。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无法用平常略带开玩笑的戏谵口吻回嘴。 虽然我稍微学会了在这里生存的智慧,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是我只想回自己的故乡,我只是一介高中生啊,我们生存的世界不同。 就算让你依赖,我也不可能帮得了你,不是吗? 我沉吟着如此不果断的辩解,默默地走在黑暗的废墟中。 不愧是自信满满,拉蔻儿真的将新市区里的「瘴气」一扫而空。原本打算最糟糕的情况是必须等到天亮才能跟大家会合,现在这种情况,只要小心戒备就能赶紧前去跟大家会合了。目前路上虽然弥漫着黑色薄雾,有一种像是被刷子轻轻刷的感觉,不过对人体并不会造成影响。 我举着火把,砖瓦房的街景在火光下显得朦胧,看起来跟卡格斯拉的夜晚没有两样。 当然那只是夜色与火焰营造出来的错觉,只要停下脚步观察,就能发现崩塌的房子、满是沙尘的街道等,十年都没人居住的古代都市的风化与荒废很显著。 不过只要见识过充满「瘴气」,不知道危险会从哪里袭来的巴比伦夜晚原有的风貌,就能理解难怪我会抱有那么和平的印象了。 更别说今晚的新市区连行人都看得到。 当我快步走在比较安全的「大路」往西行时,好几次跟这回一起举起火把,在夜晚的废墟行动的集团擦身而过,那是参与新市区扫荡的评议会的佣兵与遗迹拾荒者的队伍。 甚至有燃烧着几个明亮的篝火,光从窗户透出来的房屋,入口还站着几名持矛的士兵。 那应该是评议会在每个区域准备的避难所吧。 「是谁在那里走动!」 士兵发现我的火把,开口询问身分。 「我不是可疑人物,我是村上头目队的队员,我叫天城飒也。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靠近吗?」 好像是岗哨的负责人,一名半老的强壮战士走向前,眯着仿佛能看穿黑暗的眼睛。 他一身红铜色皮肤,穿着青铜小札覆盖的半身盔甲,虽然蓄满整个下颚的长胡须与头发已经斑白,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现役强者。 「我是巴尔纳姆梅铁纳将军家的人,我来自西姆比尔,名叫哈史鲁克。」 对了,互报名字是驱魔的习惯。 在巴比伦徘徊的恶灵当中,有一种恶灵会披上被害者的外皮,盗取对方的模样与声音,但是这种被称为剥皮鱼的来路不明的妖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报出名字,因此为了确认,在巴比伦遇到不熟悉的人会习惯先互相询问名字,只要能讲出名字的人就至少是人类。 「呵呵,小子,你一个人?看你一脸稚气,没想到你这么有胆量,敢一个人走在晚上的巴比伦,不过你是不是太不知死活了?」 「我只走『大路』。」 所谓大路,并非主要道路的意思。 崩毁时的地震与建筑物的倒塌至今仍持续着,因为这种奇怪的现象,新市区以前原有的几条真正的大马路都已经柔肠寸断了。 所以我们现在所说的「大路」是遗迹拾荒者间众所皆知,走旧大道但避开难行的路段,减少浪费时间的路径。 走在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的巴比伦,无论在安全面或速度上,有没有按照这条路线走会出现很大的差异,像这种岗哨基本上应该也是沿着这条「大路」设置的。 「我听说现在没有妖怪之类的东西出没,而且这一带已经在白天全部扫荡完毕了。还是现在仍旧很危险?」 「自从因为女神的保佑,『瘴气』全部散去后,一切都很平静。对了,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急着去哪里?」 「我要去跟同伴会合。我打算先去野狐街的岗哨,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当初规划好我只要到了那里,就能拿到甚大叔的留言。其实就算我不坚持要去,他们应该也没问题。虽然这么想,可是今晚的情况跟平常不同,对象如果是大批食尸鬼,那么当然人手愈多愈好,再者这也是最近少有的赚钱机会,我也打了如意算盘,希望能捡一点好处。 而且……虽然艾布兰琪那么说,但是找到「星门」的可能性也不是全然没有,野狐街再进去的地方是新市区里没那么容易能踏入的地区。 「哦,你看起来像个小鬼,不过却是为了赏金而来的遗迹拾荒者吗?你手上的盾也很特别,看来你也会用一些术。」 「……嗯,差不多是那样。」 老战士顺着胡须,爽快地笑了。看来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人。 「可是野狐街还是很不安全喔,听说地下布满了食尸鬼挖的地道,整个区域就像一座立体迷宫,因此在扫荡上很伤脑筋。」 「我听说食尸鬼建造了根据地……」 「是啊,那是最麻烦的巢穴,而且似乎就在那一带。今天人手好像不足,傍晚又增派了大批援助,听说光是白天就有十个人遇害。」 「十个人?」今天出动的可不是门外汉耶。 「去野狐街的岗哨是有赚钱的机会,但是我不赞成你个人去,就算你是某位妖术师的徒弟也一样。也许你稍微会用一点『理』,不过你不会想遇到食尸王吧?」 「食尸王在野狐街?」 「好像是。岗哨整个被毁,他轻而易举地残杀了原本派驻在那里的十名乌尔延基的佣兵,然后嚣张地返回他的巢穴。听说每一具尸体的心脏都被挖走,肯定是格拉干的好事。」 「挖心脏……」 「没听说过吗?可能是他爱吃吧,据说尸体带不走时他也会把心脏挖走。」 听到他这么说,一个影像从记忆深处浮现。 一名瘦得只剩皮包骨,就像骸骨一样的男人甩着一头油腻腻的乱发,拿起小刀插进温热的尸体里。 肉被撕裂的湿润声音,暗红色的心脏被挖出来,还在跳动,冒着热气。男人握着那个,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我感到恐惧。眼睁睁看着熟人发狂会留下心理创伤。但是尼尔特尔奈尔德克已经死了,这点我很确定。 心脏这个器官对吃人的怪物而言,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总之,易如反掌就结束十个人的性命这件事若是属实,那么他就该划分为那个蝎人等级的怪物。难怪评议会肯发出高额赏金。 「我不会害你的,你至少在这里休息,等到有 人跟你结伴同行再走,要不然等到天亮也行,明天我们会跟大人会合,一起去讨伐食尸王。在这件事解决之前,你还是小心为上。」 格拉还没抓到,表示我们队上的人还在找他或者已经回到岗哨休息,只有这两种可能性。甚大叔跟格温师父应该不会锻羽而归,不过对手是可以一次对付十人的怪物,还是让我有些担心。 而且明早巴尔纳姆梅铁纳的部队就要行动的话,我的时间有限。 「谢谢你,哈史鲁克队长,但是我有要事必须要告诉我的队友,所以我得要先走了。」 我将双手交叉在胸前,对亲切的老战士表示感谢之意后便再度踏上夜路。这时,背后似乎有士兵将我的来历告诉哈史鲁克。 「呵呵!原来是获得女神青睐的那个小子啊,这太令我吃惊了!」 毫无顾虑的大声嚷嚷后,接着是呵呵大笑从我背后传来,我逃也似地加快脚步。 可恶~~!都是拉蔻儿那丫头! 你笑嘻嘻地架在我身上的十字架太沉重了啦! 徒步到野狐街的岗哨还需要一小时。 我希望能尽快抵达,可是才走了十分钟又耽搁了。 因为我在「大路」旁的小巷里发现了一群武装团体众集在那里,由于气氛太森严,我无法漠视,于是探头看了一下。 结果对方也看到我,拿着大鎚子逼近。 「等等!人类!我是人类!我是村上头目家的天城!」 「啊?原来是一个小鬼?你这个时候到处乱跑会被误认为食尸鬼给打死。你去旁边给我乖乖待着!」 穿着皮外套,人品很差的头目自称艾吉尔。卡格斯拉也有许多这种看起来像山贼的遗迹拾荒者。 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正要把逃回巢穴的食尸鬼熏出来。 头目背后是一间废屋的大门,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名咒术师盘腿坐在屋内的泥土地上,前面还开了一个黑色的洞,洞的大小大概足够一个人钻进去,似乎能通往地底下。 「至高之神恩利尔,大地之主啊,请您从遥远的天上送来古风,成为我们的战友……」 光头咒术师轻声呢喃,向很久以前就离开「国土」的古老之神祈祷,编织着「理」。 他眼前那个大洞的边缘焚烧着绿草,发出啪啪的声音,窜起的浓浓白烟散发着结合了香甜与辛辣的独特强烈气味。 魔女艾布兰琪也用过,那是送葬及慰灵仪式时使用的香草。我还记得。 也许是「理」发挥作用了吧,屋内卷起气流,把衣服吹得啪啦啪啦响。这股魔法风让白烟不会被吹散,如白蛇一样蜿蜒地持续被送进漆黑的洞里。 「食尸鬼很怕这种草的烟,因为他们是拒绝去『冥府』,附身在人体上的死灵。我们盘算好了,只要清净之烟继续灌满他们的巢穴,他们一定会受不了,从某个出口冲出来。」 听起来像狩猎用的手段。原来如此,好点子。 巢穴内是食尸鬼的地盘,一踏进就必须在动弹不得的狭窄空间里对抗他们的爪子跟牙齿,他们虽然长得苍白瘦弱,但是饥饿的食尸鬼可是会用两倍、三倍的怪力袭击入侵者。 如果有办法让他们到外面的战场来,那当然是引他们出来最好。 「这一带的出口都派人守住了,只是如果地道通到远方就麻烦了……」 「出来了——!」 话讲到一半,五十公尺远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大叫。急迫的呼喊声、打斗的嘈杂声,再加上悲鸣,响彻夜晚的街道。 头目拿着鎚子冲出去。我不应该探头的,后悔闪过脑海,这下不加入肯定不行,我只好从肩上抽出山刀,随后跟上。 然而事情并不如我所担心的,等到我赶到时,简短的打斗已经结束。 狭窄的巷尾开了一个洞,洞里冒出淡淡的白烟。 四周被拿着短矛与斧头的战士团团围住,他们的脚边躺着两具看似人类却苍白得很病态的尸体。 ——是食尸鬼。 「只有这样?有没有人受伤?」 「葛拉夫的手指好像被咬断了,哭得跟个女人一样。」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低头看着模样凄惨,已经僵直的尸首。 毛发掉落的惨白皮肤与末端部腐烂脱落的恶心容貌。骨头的形状变得异常,从肉里刺出来,肉体则是瘦到慢慢变成异形。 无论看多少次,看到这样只剩骨头跟皮的干扁肉体动作敏捷地跳来跳去,依然会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简直就是僵尸电影的世界。虽然不会因为伤口感染,导致抓食尸鬼的人反而变成食尸鬼,可是不洁的爪跟牙会带来危险的杂菌,让人染上疾病而丢了性命。 据说巴比伦的食尸鬼原本是崩毁时来不及逃走的居民。 无路可逃,苦于饥饿,吸入太多「瘴气」而变得疯狂,最后他们不得已只能吃死者的肉。渐渐地,禁忌消失,他们开始袭击旁人来填饱肚子。 他们完全偏离常轨,后来当阻碍他们逃离的「瘴气」云散去,他们还是留在巴比伦。 当然,接二连三饿死。 然而受到诅咒的尸人们就算心脏停止了也得不到解脱,「瘴气」的力量让魂困在尸体里,受到跟生前一样的饥饿感驱使。 连死都不能,食尸鬼只能徘徊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巴比伦,成为卡格斯拉的遗迹拾荒者最熟悉的威胁。 虽然有个别差异,不过大部分的食尸鬼都还保留着不少生前的知识,因此他们会动歪脑筋,成群结党一起行动。新市区过去的桥头堡「那基亚堡垒」,就是在「瘴气」浓到会让人呛噎的夜里,被大批出来寻找人肉的食尸鬼军团给蹂躏了。 评议会会将驱逐「食尸王」订为最优先目标,也是因为若不将食尸鬼这样的组织驱离新市区,总有一天他们的势力会卷土重来的危险性很大。 我也不是没想过我们并不需要因为如此就出动抓老大。 只是甚大叔真的很爱出锋头,这是不是就叫倾奇者?我被迫当他的搭档,每次都多吃了许多无谓的苦头。 真是的,哎呀呀,拉蔻儿、甚大叔、斯延,怎么我身边都是一些无法低调好好过日子的人呢? 2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透过暗夜断断续续传来不寒而栗的声音,我不意被吓了一大跳。这时我正在想路程应该已经过一半了。 我反射性躲到废屋的暗处,抽出山刀戒备。 惨了,被发现了吗? 如果来一整群,我也只能拼命逃了。 不过我马上就察觉我误会了,声音一直没有靠近的迹象。 让我毛骨悚然的阴森哭泣声隐隐约约从南边方向传过来。 我犹豫了。 我应该当作没听到,赶紧前往岗哨,因为我一个人也孤掌难鸣,而且也有可能是某种妖怪的诡计。冒险背负多余的风险太笨,好奇害死猫。 可是如果那是某人的求救声呢?今晚有许多遗迹拾荒者来巴比伦,是熟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森林猎人』。」 结果我妥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出手,我只是去确认情况,只要我活着把情况告诉岗哨的人,或许就有办法解决。 我知道我在做蠢事,然而此时的我就算违反自己的信念也要去查看,或许是……对拉蔻儿产生类似谴责的情绪反动吧。 我将火把按进沙里熄灭,循着声音来源潜入南边废墟。 视力没问题,「森林猎人」让夜里的目光也变得锐利。月光更亮,附近就像日正当中。 听 力也同样变得敏锐,找跟着听得一清二楚的哭声,静悄悄地走在布满沙尘的幽静街道上,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忍者。 「森林猎人」是我最熟悉,也认为是跟我个性最合的「相」,也因此格温师父的指责让我大受打击。 不过跟其他强壮的遗迹拾荒者相比,我根本就像个孩子,就算我试着让「巨兽」多少提升我的臂力,让「王贝」加强我的防护,跟基本上实力就天差地远的巴比伦怪物相比,等于是以卵击石。 如果要说有什么比较实用的武器,也只有速度跟动作了,因此我希望能尽可能熟练「森林猎人」。 哭声带领我来到中央有一个水井的小广场。 哭声的主人似乎不是只有一个人。我屈身躲在远方的暗处,凝视黑暗。 「唔!」 看到在月光下蠕动的惨白块状物,我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什么细长条状的虫之类的东西,约两公尺长,飘浮在空中,在暗夜中蜿蜒蠕动的大型白色毛毛虫。 然而不是。 那条虫有脖子跟头,有眼睛,有嘴巴,是人,人类的头。 「……不会吧。」 看起来像毛毛虫的是双手双脚被砍断,身体被锐利的木桩穿刺过去的人类。 有四个人被弄成了可怕的样子,晒在摇摇欲坠的水井周围。 弄清在暗夜里发出呜呜、啊啊这种怨恨声的出处,一股战栗的恐惧袭击我的心脏。 不——不是,冷静,那不是人类,那是食尸鬼。 活生生的人类不会有那种病态的惨白肌肤,也不可能那么干扁,再说在那种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存活。 只是这光景也太像恶梦了,实在恶心。 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是不是该回头了? 当我犹豫不决地起身时,因为紧张而变得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一股冰冷的感觉。 ……有人在看我?是谁? 一股让我觉得不舒服的风不自然地吹乱了脚底的沙,气压的急速变化,耳朵响起叽地一声,听力变得蒙胧。 有问题!还来不及细思,身体已经直接朝着砖瓦墙一蹬,人就往后跳了。 轰!千钧一发之差,强烈的龙卷风在我刚才站的那一点卷起旋涡,被卷起的沙尘形成了一个像大蛇的大气之柱,好像有一只透明的手,将飞舞在空中的木板及破布捏成碎片。如果我没有唤起「森林猎人」,我肯定也被卷在其中。 「什么啊!」 突然出现的龙卷风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随即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梅斯·伊姆曼,你自豪的『理』不过尔尔吗?」 语带嘲讽的沉声从斜上方飘下来,不是「国土」的语言,可也不是日语或英语。 我维持着警戒抬头查看,发现前方几栋房子的屋顶,有携带大弓的异样人影。是大男人,身上有着让人联想到猛牛的结实肌肉,穿着跟破布差不多的黑色长袍,再以用来代替盔甲的皮革、布条以及锁链固定。 完全看不到他的长相,因为他戴着用粗糙的布袋剪洞做成的面具,不过从窥视孔可以看到他睁着充血的眼睛瞪着我。 「闭嘴,柯思杰伊。我以为是猎物,没想到却是一只小老鼠,所以临时手下留情罢了。」 有另外两道人影从穿刺广场反方向的某栋废屋缓缓现身。居然有三个人!没想到我竟然如此大意。 以彬彬有礼的用字遗词回击屋顶怪人的是一位五官端正,冷酷美貌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染成鲜艳的蓝色,外围有金色彩穗点缀的高雅长衣,搭配另一件美丽的披肩,从左肩绕过右腹吊挂着。右手拿着前端有金碧辉煌的鸟饰物的拐杖,左手则握着差不多棒球大小的黄金多面体球。仿佛来错场合,很正式的穿着。 他可能是神官或魔法师,刚才的暴风之「理」应该就是这个人唤起的吧。 「……你们突然这样对我,到底要做什么!」 不能卸下戒心,在那边设下陷阱的犯人应该就是他们,刚才还无预警地对我使出有杀伤力的魔法。 「实在抱歉,那是抓食尸鬼的陷阱,因为有人影在黑暗中窥探,我才出手的。」 明显只是口头上的谢罪。他脸上带着一派轻松的微笑,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愧疚。 「我是魔法师梅斯·伊姆曼,屋顶的『外来者』是『不死的』柯思杰伊,另外这位黑皮肤的叫基卜布。」 黑暗中,白皙的牙齿沉默地露出微笑。 身高应该有两百公分的高瘦黑人。他只在腰部围了一块布,皮肤像烤焦一样墨黑,又短又卷的头发则是白发,形成对比。 基卜布一看就是一个身体不协调的人,只有右手布满刚毛,而且特别粗又长,感觉拳头可以直接摸到地,看起来就像右肩膀上原有的手臂被切断,接上了巨猿的手臂。 飘着血腥味,奇怪的三人组。 「……我是大概跟你们同行的天城。你们在想什么,怎么做出那种——恶心的事。」 我差一点就脱口说出「狠毒」这两个字。 歼灭食尸鬼是必要的,他们是吃人的怪物,必须不择手段。如果他们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虽然我压抑不了自己的厌恶感,不过或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没说过吗?那些愚蠢的兽类似乎还有微弱的同胞意识,只要设下那种陷阱,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自己靠过来,你看,就像那样。」 魔法师以拐杖指着广场一角说。那里有一座白球堆积成的小山。 该死!不对,那根本不是什么球,那是头颅,食尸鬼的头颅塚。 三十?不,四十?他们三个人杀了那些数量吗? 「身体丢进水井里了,可是要领赏金需要耳朵。幸好基卜布最爱那种工作。」 「他最爱?」 「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活生生地扯断昆虫手脚的游戏?基卜布到现在还是喜欢玩那种游戏。」 我被骗了。他们根本没有报复或愤怒这种正常的动机,跟拉蔻儿为了我,以牙还牙的行为天差地远。 他们以半开玩笑的心态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我想就算对象是人类,他们也一样会眉头皱也不皱地就做出同样的事来。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堕落的气息就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明白这点就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我不愿意跟脑袋有问题的家伙打交道。 「看来我们的志趣不一样。我只是经过,我要先走了。」 「不准动……」 站在屋顶的那名面具怪人柯思杰伊拉起强弓对准我。 「这小子……就这样放他离开吗?」 「怎么办好呢?他如果到处吹嘘说他破了我的术可就不好玩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或许发生一两起误杀的可怜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 梅斯左手玩着黄金多面体球,若无其事地装傻这么说,另外两人则是发出残忍又无情的窃笑。 不会吧!这些家伙想用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杀了我? 「……我不会跟别人说。」 我警戒着,身体慢慢往后退。气氛不像开玩笑,这群家伙来历不明,也不知道他们会使用什么手段,我能脱身吗? 「……怎、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僵持!」 此时从意料外的方向——我刚才走来的街道那头传来慌张的大叫声。 退路被堵住了吗? 我惊讶地回头看,就看到一名微胖男子穿着不合身的昂贵小札盔甲,脸色大变地喘着气跑 过来。 咦……?好眼熟……? 啊啊!不就是那个阴险的卡布特·伊尔吗?莱西·伊尔头目的侄子,现任代理人。 太意外了,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晚上来巴比伦的人。 当然,胖子的身旁有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就陪着他,看起来很迟钝的巨汉随从,还有几名遗迹拾荒者拿着火把围着他。 卡布特·伊尔介入我跟三人组中间后,瞄了我一眼就别开视线,看起来就像在掩饰不痛快的表情。 「你们几个!这里不是『边境』,你们用相同的态度做事会给我带来麻烦!我雇用你们可不是要你们来这里引起骚动的!」 然后他对着三名恶人夸张地挥动双手制止他们说: 「站在那里的『外来者』……不是,是天城飒也大人是卡格斯拉的女神的爱人,你们随便对他出手可是会惹上大麻烦。」 我想大声驳斥!我想修正!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 我内心挣扎,不过旁边的梅斯·伊姆曼倒是收起了嘴角的轻蔑,蹙起细细的眉头说: 「这个不起眼的少年?我感受不到任何的『畏』或『光辉』。」 我就是这么不起眼,真抱歉啊,我知道我配不上。 「这是整座卡格斯拉人人皆知的事实,外来的你们还不知道。我不了解你们对峙的原因,但是别做出让我的立场难堪的事情!」 魔法师一脸思索地将黄金球放在掌心玩了一阵子后,紧抿着嘴说: 「这样啊。他破坏了我们的埋伏,所以我报复性地威胁了他几句,不过其实反倒是我们被他威胁了。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了,你路上小心。」 他保持着殷勤的态度,直接转身走回广场。或许他是领队吧,其他两人也不发一语地跟着他。 虽然是非常出乎意料的发展,不过总算是得救了。 那些人是莱西·伊尔队的佣兵吗?实在看小出来进家伙有敢川那种危险家伙的器量…… 「咳、咳咳,不、不太好喔,天城大人,怎么会发生那种事呢?」 「我还想问呢,我只是经过这里就差点被杀掉。」 带着僵硬的亲切笑容,卡布特辩解说: 「他们是刚从『边境』流浪过来的家伙,技术很好,可惜就是无法改掉未开发的蛮荒之地的做法,不、不是我指使他们那样做的……卢、卢卡尔。」 「呃,不是……我并不是你说的那个……」 卡布特的内心非常抗拒却不得不打圆场,慌张到很可怜,我如坐针毡,立刻告辞。 「啊——!这、这是什么!怎么有这座头颅山!」 伴随着背后传来的悲惨尖叫声。 就这样,我走回「大路」,在经过无谓的绕路后,我再度加快脚步往野狐街走。就在时间又过了半小时时。 不对,有点奇怪,应该已经到了才对啊。 我环顾四周……咦?这里是哪里? 我愕然。 我不知道在何时迷路走进了狭窄的小巷里,这条巷子窄到我伸手就能摸到左右两侧灰泥已经斑驳的墙壁。 这是一条穿梭在密集又粗糙的废墟间的小路,虽然可以看到几道漆黑的大门,可是里面当然已经荒芜,没有任何会动的生物。 是一条死街。 我以为我一直沿着「大路」走啊!我可不认识这种小巷子,周围建筑物的排列我也完全没印象。 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如果说因为「瘴气」而迷失方向还有话说! 我并没有陷入沉思。是我边走边作梦吗?还是中了妖怪的术呢? 我觉得有人在看我,于是在黑暗中绷紧神经。可是完全感受不到异常变化,深夜里的废墟全然寂静。 错觉吗?总之要先弄清楚现在的位置才行。 决定好之后,我找了一栋看起来应该能眺望远方的独栋建筑,将钩子丢到屋顶,以攀岩技巧开始爬墙。 就在我即将顺利抓到屋顶的栅栏时,突然一阵好像被矛刺中背部的尖锐疼痛与强烈的撞击袭来。 「唔!呼!」 遭到突击。我的手抓不住绳子,直接从超过三公尺的高度落下,悲惨地撞到地面。我呼吸困难地扭动身体,将手伸到背后确认伤势,结果摸到了血与坚硬的棒状物。 箭吗?一理解到这点,我马上拼命撑起身体。千钧一发之际,刚才横躺的地面上又深深地插进新的黑羽箭。 有人要杀我!为了躲避追杀,我立刻躲进有遮蔽的废屋内。 为什么?是谁?脑海中浮现刚才的那三人组当中,有一名带着大弓的面具怪人。是他吗? 「唔——!好痛!呼呼……」 我在黑暗中将刺进左肩胛骨下方的箭拔出。幸好穿过背包与皮革罩衣才射中我,因此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及要害。因为「七头大蛇」的关系,出血在几秒内就止住,只是痛死了。 我完全没有察觉被跟踪或被锁定,该不会我迷路走进这里也是被设计的?目的是什么? 全都是谜团,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能平安度过这次的难关。 我不知道敌人有多少,现在只能祈祷对方认为我已经失去战斗力。 也许对方用射击工具攻击我是我走运。这里是废墟,随便都能找到可以让我躲藏,等待身体复原的地方。 不过首先必须先确认对方的身分,想出能伺机逃脱的方法才行。 等待「七头大蛇」结束修复,我正打算起身时,蓦地视野摇晃了起来。 「咦?」 双脚抖个不停,眼前一片昏暗,我撑不住身体,手与膝盖跪趴在屋内的泥土地上,四肢无法出力。 怎、怎么了?这不是一般起身时会出现的那种头晕目眩。 我颤抖着手,捡起从背后拔下来的箭。仔细一看,锐利的青铜箭头附着着深咖啡色的黏着物。 我觉得好像听到自己脸色刷白的声音。 「毒箭?」 不妙。敌人知道这里有地方躲藏,所以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等我毒性发作,无法抵抗吗? 涌起强烈的呕吐感,胃里的东西全被我吐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蔓延到全身了,这到底是什么毒? 沙。类似一度打算再度沉睡的「七头大蛇」的鳞的「相」明显浮现全身,它不顾我的意思,自行出现,这代表它判断我遇到了危及性命的危机。 「不要,现在还不行。该死!」 最糟的情况。这样下去,「七头大蛇」会为了专心解毒而让我沉睡,可是如果在我睡着时被敌人砍头,那么一切就结束了。话虽如此,也小能放着毒不管…… 强烈倦怠,想睡。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遇害! 我用咬掉自己脸颊肉的力道紧咬牙根,维系住逐渐朦胧的意识。 「要找个地方藏身才行……」 但是,躲哪里! 像是得到热病时会有的寒颤让全身剧烈颤抖,我用手撑着墙壁走出废屋。现在这种情况,这双脚别说跑了,连走都是很困难的事。 敌人应该还在监视着我。确认我变成这个样子也还不出手攻击,必定是异常慎重的猎人,看来我想保留剩余的力量直接摔倒,找机会跟对方同归于尽这种陈腐的手段是行不通的。 我拖着像铅一样沉重的脚步,在漆黑的视野中往前走,才走了短短十公尺,我已经精疲力尽了。 再怎么看,四周就只是一成不变的废墟而已。 我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在这里埋伏了。事情就发生在我就要撑不下去,选择听从恶魔的耳语,让自己可 以比较轻松时。 我在某间废屋里看到「那个」。 我想到了。 不会吧?真的要这么做?那简直是疯了,跟自杀没两样。我还是待在这里埋伏,等敌人上钩比较妥当吧? 然而恶魔是狡猾的,他递出两种选择让你挑选,是要绝对一定会到访的安乐死?还是要连百分之一都不知道有没有的生还可能性?因为他很清楚人类喜欢垂死挣扎,总是喜欢品尝漫长的苦痛,从悲惨的斜坡滚下去。 我的脚开始痉挛,无法站立。我只能趴下去,边吐边爬进废屋。 可恶,那个面具混蛋。要是——要是我能活着回去,一定让你好看! 然后我豁出去了。 我爬进废屋里,屋内的泥土地上开了一个黑漆漆的洞,我爬进了食尸鬼的巢穴。 在我往下滑,就要失去意识的瞬间。 黑暗中浮现忧伤地眺望着远方的拉蔻儿的侧脸。 『我认为你应该对我好一点才可以。』 如果终将死住过里,我应该要照她的话做的。 这是我最后的念头。 3 「尼尔特尔奈尔德克……你、你在做什么……!」 蹲在地上,瘦得跟木乃伊一样的男子缓缓回头,他的脸上有刺青,图案就像绳纹陶表面的那种民族风格的图案。 他的脚下有鱼叉还插在身上的凶猛汉子的尸体,手上抓着才刚挖出来,似乎还在跳动的新鲜心脏。 「……好冷。」 尼尔特尔奈尔德克将生肉块直接送进嘴里。 咕噜。咕噜。 咀嚼。咽下。 「不这么做,心脏会结冻。」 「天气这么热!而、而且,那、那不是人类吗!」 「他叫我这么做的啊。还是天城,你要给我吗?」 因纽特的巫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在正常与疯癫间摇摆的瞳孔。 当我哑口无言时,尼尔特尔奈尔德克转头面对尸体,再度挥动小刀。 「他叫你这么做……他是谁?」 「温迪戈。」 附身在这位巫师身上的恶灵之名。 住在美洲大陆的北边与极地的人们都恐惧他的存在,他可以把人类变成吃人的怪物。 「这块土地听不到精灵的声音,因为当遇到邪魔时,只有魂会被带到死城。任何人都无法逃脱。他是对的,所以这也是对的。」 「别、别这样。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好像……你怎么了?」 尼尔特尔奈尔德克跪着挥出左手。啪,沾满鲜血的五指抓住我的脸,然后以毫不留情的粗暴力道将我拉到他的面前。 眼前出现如死人般凹陷的眼眶与染红的嘴角。 「你想知道吗?你也想听他的声音吗?你想获得救赎吗?」 「啊!」 我以为会被杀。然而巫师凝视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最后只是露出诡异的笑容说: 「他说没必要,因为你已经有自己的恶灵了。」 那是他还没真的脱离常轨的某个夜里发生的事。 4 那已经是接近自暴自弃的心境了。 如果附近的巢穴已经在白天被发现了,如果食尸鬼早已经被赶走了,如果追兵不想冒险踏进地底下的巢穴,如果对方不知道我有不死的特异体质…… 如果,如果,如果…… 这是很可怕的天大赌注。 「尼尔特尔奈尔德克……什么意思……」 我一挣扎,身体咻地滑落,这样的触感让我开始苏醒。 「……啊、唔唔……」 我在漆黑中呻吟着移动身子。 突然从卡格斯拉的小巷里被丢到别的地方的意识让我困惑。 咦?这里是哪里? ……啊。 意识里弥漫的浓雾忽然散去。 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撑起身体。我现在是头朝下的怪异姿势,似乎是倒在有斜度的隧道中间。 尼尔特尔奈尔德克……是梦吗?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除了我自己,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我还活着……?」 有手有脚,虽然全身是汗,衣服都湿了,不过身体四肢都平安无事。 放眼望去的黑暗深不见底,有一点点凉。几乎无法掌握情况。 我不想因为打火的声音或亮光引起无谓的注意。 稍加思忖后,我从胸口拉出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 绳子前端打了一个结,挂着一个雕刻着楔形文字的陶片工艺品。这是之前斯延送给我的护身符,据说是他们族人的自制品,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发出淡淡的磷光。现在也是,只是放在手掌上就有乳白色的光亮。 「『森林猎人』。」 虽然是对裸眼完全没帮助的亮度,但对这个「相」已经足够。 随着不安的情绪在我的体内扩散,四周的景象也逐渐浮现。 这里果然是食尸鬼为了往来地面所挖的地道中间,黏土壁面上有明显的爪痕。 我口渴难耐,于是抓起系在腰际的皮革水壶咕噜咕噜地灌着温热的水。 得救了。我喝光水壶里的水,安心地用力呼了口气。想起自己做的危险决定,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两三下。幸好在「七头大蛇」解毒期间没有出事,不过我究竟昏倒多久呢? 先回地面吧。我晃了晃还有些麻痹的四肢,开始攀爬斜坡地道。 可是…… 「啊!不会吧……!」 应该是通往废屋的洞已经完全被上方倒进来的大量砖块与土石塞住了,可以想见整栋废屋应该都被打掉了。 打算湮灭证据吗?还真是小心翼翼。 搬开砖块能出得去吗? 不……看来不行,我很有可能被崩塌的砖块压扁,一个不小心,甚至连地道本身都会崩垮,我可不想被活埋。 「唉呀呀,看来只能找别的出口了。」 食尸鬼宛如土拨鼠,会挖好几个通往地面的出入口,运气好的话,马上就能找到,反正我也不能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然而当我小心翼翼地从狭窄的联络通道滑到地底下时,立刻感到困惑: 「好大……」 因为地道通到令我惊讶的宽敞地下道。宽度可容汽车通行……高度约有三公尺吧。 「这些全都是食尸鬼们用爪子挖的吗?」 陶片的磷光太微弱,就算是「森林猎人」的好眼力也看不到远方。感觉上似乎中途有转弯,因此也无法推测有多长。 我想起岗哨的队长说过,食尸鬼把地底下弄得跟迷宫一样。那么,这样的地下道是纵横分布在野狐街的地底下吗? 只是也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需要这样的宽度呢?就我所知,食尸鬼的巢穴应该是狭窄、行动不便的啊。 「…………」 那是什么?刚才我听到了声音。 「…………」 嗯。又来了。我没有听错。在这样的地底下有人在说话。 我仔细聆听。然而可能因为回音的关系,无法确认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没办法我只好抽出青铜山刀,做好决定从右手边走。虽然声音的主人应该不是对我友善的对象,可是如果这附近有食尸鬼出没,我也不能在这里磨蹭。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得尽快找到别的出口,回到地面上才行。 但是今晚的我可能霉运当头,注定彻底被卷进麻烦事里。 我悄声走在平缓弯曲的地下道里。 这时前 方出现亮光。在黑暗的地道里,光点一颗灯泡就会很亮。类似那样的感觉,只有那一带在漆黑中特别显眼。 那是……摇曳的火焰。异常微弱,看来还有别的照明。声音似乎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食尸鬼的巢穴里出现烛光与谈话声。太怪异的组合了。是不是这一带早就扫荡结束,有人下来调查呢? 过去?还是回头? 踌躇后,我戒慎恐惧地往前走。 是不是整晚发生太多无法想像的事,神经已经麻痹了呢? 还是已经被逼急了,想要快点松懈呢? 抑或是好奇心十足的「森林猎人」又捉弄我了呢? 我想大概这些都有点关系吧。 我屏息潜到有亮光的地方。 结果那一带的地下道左边没有墙壁,看来是间地下室。微弱的光线从那个空间照射出来。 我悄悄地从角落窥看里面的情况……然后我吓得全身僵硬。 「……!」 我死命压抑声音。 眼前是让我绝望的光景。 那里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大厅,墙壁上每隔几公尺就挂着一把火把,将墙壁染成深红火焰的颜色。天花板也相当高。 然后中央站着肤色惨白的食尸鬼巨人,可怕的巨大身躯,身高可能远远超过四公尺。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一定就是「食尸王」格拉。 怎么会这样,我居然单枪匹马迷途闯进了城堡中心。 岗哨队长并没有夸大其词,果然是超级高大的家伙,就算来个十人、二十人,他也能一脚踢开吧。 但是,眼前还有让我更匪夷所思的事实。 格拉叩拜在地。 他亲吻地面,绝对服从的姿势。 对着跟他相比绝对微不足道的眼前的人类。 天啊,搞错了吧,那怎么有可能是人类。 我吓得牙齿打颤。不是因为格拉,而是从看到「那家伙」的瞬间起变成这样。 吹过来的冰冻灵气让我全身麻痹,纵使我躲在暗处也没有差别。 仿佛无形的雪珠打在身上,「痛」得我无法抬头。 也像直视采照灯的感觉,「刺眼」到难以忍受。 几乎是伴随着物理性压迫的「畏」让我无法不畏惧。我知道这种感觉,我曾经感受过。 好相似……跟展现「光辉」的拉蔻儿的存在感好相似。 来路不明的人影的脚下冒着螺旋状的「瘴气」,正在接受怪物的朝拜。 他身穿古风且过长的黑色长衣从头盖到脚,因此完全看不到他的容貌。 不过肩膀跟胸前是异样的厚重吊钟形状,再加上长衣处处可见尖锐突出的模样,可以想像底下应该穿着类似盔甲的东西。 他站在格拉面前才会感觉不显眼,其实他的身高也超过两百公分,通常可以称为壮硕,会让人有压迫感的体型。 「……你困苦的处境与忠诚余明白了。」 男性庄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无须借由空气,直接就在脑海中响起的感觉。 「欢喜吧,余接受你献纳的牺牲,允诺你的请求。」 白色巨人与黑色人影旁放着一个网状的大袋子,里面塞满了人类的尸体,男女老幼应该有二十名。 那是「牺牲」吗?那根本是人体供品! 在飘散着淡淡「瘴气」的气氛中,五体投地的巨人发出高亢的欢呼声。那是原始的欢喜,借助巴别塔之力也无法翻译成有意义的语言。 「余之战士格拉,抬起你的头,余将赐予你余之『光辉』的碎片,『王畏』是余之代理人光荣的证明。」 黑色人影伸长手笔直戳进格拉的额头,从袖口流出如液体般的浓稠黑暗经由手臂流进格拉的脑袋里。 格拉巨汉痛苦地低吼,身体不断痉挛着。 「……这样你也成为余之眷属的一员了。余允许你使用余之暗影之『理』,你要好好运用。」 过了约一分钟,人影慢慢抽手,在格拉的额头上留下一根如黑曜石般闪亮的墨黑的角。 「好了,起身吧,『食尸王』格拉,巴比伦的新卢卡尔呀,你将是这个萨里奴回归的前兆。你就尽情使用『王畏』吧,将那些没有得到余的允许就占据余之领土者的城墙全部打垮,吃光他们吧。」 萨里奴?那不是「艾巴德尼格尔」之神的名字吗?我记得拉蔻儿曾信誓旦旦说他已经死了啊,可是,如此让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是…… 「咳、咳、咳。」 格拉边咳边缓缓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驼背得很严重,手脚又异常长的关系,因此虽然只是放大版的人类,却感觉非常像怪物。 白色巨人诚惶诚恐地触摸自己的角。自称萨里奴的人影以教育小孩的口吻对他说: 「授予你的『光辉』目前还是原始的『畏』,将来它会变成怎样,全靠你的用心。只要你有素质,『黑色城堡』会顺应你的要求,让其成为永垂不朽的能力。首先你可以先随心所欲地测试一下……就拿在那边偷看的野蛮人来开刀吧。」 萨里奴的手指直指躲在土墙后的我。 我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凝结了!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了! 格拉弹也似地转向这边。就像手指套上画的眼睛与大嘴巴一样的扁平奇异面相,愤怒又丑陋地扭曲着。 「余记得说过不准他人接近吧?你最好记得,你的神对不守命令之眷属是非常严格的。为了补偿,余要你拿那个人做为最初的祭品供奉至祭坛,然后刻不容缓地去收拾『黄昏之翼』的所有仆役。」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格拉张开双手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激动咆哮,地下大厅因为共鸣而不停震动。 「……期待你的表现,余的卢卡尔。」 萨里奴满意地喃喃自语,随即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开什么玩笑!谁要当你的活祭品!不妙,太不妙了! 「哇啊!」 我发出慌乱至极的声音,如狡兔般往来时的地下道逃。 顾不了面子了。听到格拉咆哮的瞬间我就领悟了。 他比那个蝎人还要凶暴强悍。 我要逃,不逃大概整颗头就要被咬掉了。 然而我马上就晓得我失败了。 黑。我明明知道。 我逃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靠着胸口的陶片散发出来的微弱光线,我连自己奔跑的脚步都看不清楚。 还跑不到十几步,我就被地面的凸起物绊倒,幸好有「森林猎人」的平衡感,我才能勉强双手双脚撑住着地。 毛骨悚然。一股死亡预感闪过脖颈。 我靠着第六感往旁边翻滚,随即黑暗中伸来一只跟轮胎一样大的手抓住了我刚才所在之处的空气。 「唔!」 「呵、呵、呵。」 居然嘲笑我。 啪,啪。随着脚步声,微弱的光圈内,趴在地上走的「食尸王」格拉出现了。 愈看愈奇怪的巨人。 不,称他为巨「人」真的正确吗?他的确能够双脚站立,但是平常是否就如同野兽一样用四肢行走呢?否则无法说明地下道的天花板高度。 格拉张开像蜘蛛般、有人的肩宽那样粗的双手双脚挡住了被赶到墙边的我,阻隔了我的逃生之路。 他的肤色如脱色般的白,质感像橡胶。 他贴着天花板,带着满脸邪恶的笑容低头望着我。那张异常庞大的脸孔上,嘴巴约占有一半大,腐烂掉落的鼻子只是两个气孔,左右眼窝离很远。或许他的容 貌原本是一张像人的脸,只是已经跟其他食尸鬼一样变形了。 「怕不怕?怕不怕?怕不怕?」 似乎想要煽动我的恐惧,格拉的大嘴缓缓张开,口水啪啦啪啦滴下。他的嘴里有跟鲨鱼一模一样的锯齿一颗接一颗,还飘出厨余般的臭味——让人呕吐的吃人怪物的臭味。 我被这一夜最恐怖的恐惧笼罩,几乎呈现硬化的状态。 然而那并非因为被逼到绝路。 而是我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整体膨胀了,并没有以前那么清楚,但是那个类似绳纹陶表面图案的民族风刺青我可是看到不想再看了。 「你、你是尼尔特尔奈尔德克……吗……?」 「呃?」 格拉似乎很惊讶,把头缩了回去。他歪着头,以探索记忆深处的目光观察我。最后他很困难地发出声音,叫了我的名字: 「……天、城?」 怎么会这样呢? 你为什么变成那样了呢? 「啊……没错,我记得,你是天城飒也。你……还活着啊。」 精神错乱后的尼尔特尔奈尔德克跟我们打斗,最后拖着濒死的身体消失在巴比伦的夜里。在那样的状态下还能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人无法置信了。 可是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现在的模样。还不到一年,巫师就变成了可怕的巨人怪物。 惊人的突变。不过他的容貌除了刺青外,还是能看到些微他往日的影子。 「我死了,你们杀了我,不过我没有在那里结束。为什么不把我分尸?所以他来了,变成了我。」 「这个模样是温迪戈……吗?」 「我说过了,任何人都无法逃脱,就算死了,也无法离开这里。我们全都被诅咒了,注定迎接悲惨末路的命运。伟大的精灵也这么说过。」 尼尔特尔奈尔德克半是在对自己说……不,格拉瞠大到快要掉落的眼睛里有混浊的癫狂。 我的生命安全赌在格拉身上仅余的人的理性,那道随时会被混浊吞没,岌岌可危的微弱光芒。 想到那一瞬间,我就不自觉颤抖。我一面想着脱逃的方法,一面继续发问拖延时间: 「伟大的精灵?你是说那个发出骇人的『畏』的那个黑衣人吗?他是谁?」 「他是死城的伟大精灵。『黑色城墙』选中了我,做为传达他旨意的使者,做为『王〈卢卡尔〉』。他的力量,他的意志都已经流进我的体内,太棒了,实在是太棒的灵力了。他希望能够打破卡格斯拉的城门,击碎女神的神殿。我会遵从他,我将铲平一切。」 「『王』?那么刚才的那家伙果然是拿非利人。『艾巴德尼格尔』的祭神要挑战拉蔻儿吗?」 「呵呵,那样很好,我要铲平一切。第一个就是你,天城。对了,上次差一点就吃到你了,不知道为什么熟人吃起来总是特别好吃。」 看来格拉再也听不进我说的话了,他张开血盆大口,唾液如雨滴般落下。 「害怕吧,快哭喊吧,这样肉的味道会更好。」 不行了,已经不是讲得通的对象了,我觉悟了。 「是啊,好恐怖,我认识的尼尔特尔奈尔德克的确已经死了,至少以前的你会害怕自己的业。现在的你是温迪戈,是在北方森林徘徊,真正的吃人恶灵。」 是啊,遭到比自己强的人威胁,谁都会害怕。 但是我不会在被揍之前就败给疼痛的恐惧。 不会在被杀之前就败给死亡的恐惧。 我并不勇敢,我比别人选胆小,比别人还怕死。这就是原因。 我当然怕你,一直都怕你。 然而人不会因为害怕而死亡。杀人是一种放弃的行为。 在这个野蛮的「国土」里放弃,就等于扔掉活下去的机会。 我再也不愿意抱着膝盖被关在土牢里了。 「可是我拒绝被你吃掉,我的动作还没迟钝到让你抓到。」 我咬紧牙根,忍住颤抖,这么回嘴道。 「嗯嗯~~?」 看动作就知道,格拉跟那个蝎人不一样,他习惯狩猎人类,要是认真跟他打,大概三两下就被解决了吧。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破绽呢?旧伤、大意、弱点之类的! ……就在此时,在绝望的焦躁中,我看到格拉的额头流出类似脓的黄色液体。 「而且你忘了吗?我之前杀过你。如果你想,这次我会确实结束你的性命!」 脓的来源是屹立在他额头上的黑角的根部。看来主人送他的器官他的身体还在适应中…… 让伤口更深似乎对这个怪物多少有些作用。 「呵、呵、呵。」 听到我不知死活的大话,格拉好笑地抖动喉咙,接着决定教训我这个自大的小子,于是像蛇一样地伸长脖子过来。巨大的嘴巴张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我的头。 上当了!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颗锯齿,因为有「森林猎人」。 等到他逼近我眼前,我才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躲。 啪!他的下颚在传出咬碎硬质物体的声音的同时闭上了。 盘算得有些失败,左手的「王贝」护腕像是玻璃艺术品般被咬碎了。我已经提升了我的动体视力,但还是比不上甚大叔。 然而这样的代价太便宜了,因为正中我下怀! 眼前伸手可以摸得到地方有约我的手臂大小的黑角。我举起右手,毫不犹豫地挥出青铜的杀意。 锵! 果然很硬。触感像骨头或软石头。刀子虽然砍中了,不过并没有砍断它。 啧。左手被咬中,算是扯平了。 「啊啊啊————!」 只是没想到反击的效果大到让我很惊讶。格拉双手压着脸,发出痛苦的声音,使力地在地下道的地上翻滚。 我瞄了他一眼,立刻跑了起来。 往烛光的方向,往广阔的地下大厅,往格拉的宝座厅跑。 刚才的黑衣拿非利人似乎没有同来,大厅寂静无声。 我全力往前冲,用左手扯下一个挂在墙壁上的火把。 接着又仔细环顾厅内,希望能找到什么可以用来护身的东西。 昏暗的地下室以八根粗壮的泥柱支撑,有一方的墙壁前面有一座用土堆成的小山,小山顶端放着黏土做的大椅子。装饰那个「宝座」的是人类与不知名动物的白骨。土墙上除了火把之外还挂着长长的破布,就像垂帘一样。 ……惨了,什么都没有。 此外只剩下装满「牺牲品」的网状袋子。真无趣的大厅。 我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从多个通往地下道的出口胡乱猜一个先逃再说呢? 「呵、呵、呵。」 不,已经来不及了,王归来了。 格拉出现在烛光中,面露恶鬼的表情瞪着我,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刚才的理性,只剩下因为痛苦而激起的杀意。 就在这里,跟我最早盘算的一样,只能在这里开战了。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在黑暗中对我是绝对不利,我只能在这里为自己找到活路。 「身体变大,脑袋却转不动了吗?尼尔特尔奈尔德克?」 接下来该怎么办?天城飒也。 无处可逃了。出奇招已经没用,体力也从刚才起就快耗尽,今晚走到这里算是陷入穷途末路了吗? 如果打倒这八根支柱,泥天花板会塌陷吗? 我不知道,可是现在的我只想得到这个趁混乱给自己找活路的方法。 就算顺利,十之 八九我也会一起被活埋,然而或许可以带着格拉同行。 拉格张开双手伸出有如剑一样的钩爪,不发一语地不断逼近,看来已气到连话都不想说了。真爽。 我不着痕迹地以支柱为盾,拿着山刀与火把戒备。或许是极度紧张的关系,我开始出现耳鸣。 嗡嗡嗡嗡————嗡! 远远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类似响亮的嚎叫的幻听。 为何畏惧?战斗吧,打倒他。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听到那个声音这么说。 「来吧,你这个动作迟缓的家伙,有本事来抓我!我会再一次让你哭到尿裤子!」 「啊啊啊——!」 格拉抛开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性,任由激怒驱使,向我冲过来。 5 那样的攻防持续了多久呢?为了活下去使出所有气力的我并不清楚。 感觉好像过了非常久的时间,可是也有可能跟过去的战斗一样,实际上只是不到几分钟的事情。 我尽可能拿柱子当盾牌,不停地躲着格拉接二连三使出的握击,要是被抓到了,一次就完蛋了,被他一捏,大概内脏就会从嘴里喷出来了吧。 我一边往后退找退路,一边把握微弱的机会砍他的粗壮指头。他的手指表皮像橡胶,因此效果很差,但我还是固执地重复相同反击,就像比耐力一样,一片片削掉薄皮。 在火把的火光摇曳的地下室里持续着攸关性命的躲猫猫。 我陷入错觉,仿佛身处恶梦当中,正与不死之身的敌人激战。 喉咙发出痛苦的喘息声。他的体力是无底洞,而我已经气喘吁吁。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平安无事,是因为格拉并没有使出终极武器。就算他发狂到忘我,也绝对不会把头低下到我的山刀砍得到的距离,看来刚才的那一击相当见效。 不彻底的攻击让他被我牵着走,已经打垮了三根支柱。然而用这个战术真的好吗?累积的疲劳让我全身沉重,就算成功让我逃了,大概也是马上就被抓到了吧。 「啊!」 砰。我的脚撞到东西了,就在我要通过格拉装满「活祭品」的网袋旁时,勾到一只伸出网外的女性的手了。 轻轻的,但绝对是致命的一绊。 我跌坐在地上。格拉的脸上露出邪恶的欢喜。他长长的右手伸过来,看在我眼里像死亡的慢动作。我没有起身的余力。 结束了。事情就发生在我死心的那一瞬间。 逼近我眼前的格拉右手从手肘部被砍断,掉落在地上。食尸王发出尖叫声,压着喷出黑血的伤口踉呛地往后退。 怎、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发什么呆,天城!快站起来离开那里!」 正当我因为如此惊天动地的光景而瞠目结舌时,一个凛然的女性斥喝声甩了我一巴掌。 格温师父? 像一根圆木似地滚落在地上的格拉手臂旁,出现了女骑士的身影,她正动作轻盈地收回闪耀着白色光芒的大剑。女骑士身穿青铜制的小札盔甲,长长的银发隐藏在铜制头盔中。 「呼呼呼呼呼!得、得救了啊啊啊!」 仿佛能直接上天堂的安心感笼罩了我。太强了,居然能把那个格拉的手臂一刀两断,这位骑士大人果然等级不同。 后方伸来一只手穿过我的左腋,用力将我拉起。 「嗯。你看来没事。」 「斯延你也来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斯延跟平常一样,穿着跟我相同的皮革胸甲,右手拿着他常用的弯刀。不过他的很干净,跟我身上这件破烂如同抹布的不一样。他如同往常,面无表情地指着我胸前发出淡淡光芒的陶片。接着说: 「愚蠢。那是我的台词。你真的没救了!你就是擅自抢先单独行动才会遇到危险。真不知道你是想展现男子气概给谁看!」 「不、不是那样。」 为了我的男性尊严,我正打算辩解时,忽然回过神来。对、对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他是、他是尼尔特尔奈尔德克!」 「什么?你怎么了?脑袋不清楚了吗?」 「真的!尼尔特尔奈尔德克没死,他变成了『食尸王』格拉了!」 「怎么可能。」 虽然是非常简洁的说明,不过他盯着格拉的表情蹙起了眉头。 「我的手!你居然这么做!啊——!格……温德……琳——!」 格拉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震动了宝座厅。失去了右手仍保持着旺盛的战意,真不愧人称「食尸王」。 然而就算面对汹涌而来的杀意,格温师父仍旧维持着具有威严的笑意说: 「原来如此,被自己的恶灵取代了吗?看得出来你已经狼吞虎咽了几十人,不,应该是几百人,变成了相当可怕的怪物。的确,你对天城而言尚还有些吃力。」 格温师父用缠绕着皮革护腕的双手将她擅长用的武器扛在肩上。 那是一把刀刃长一公尺四十公分,刀柄有三十公分的钢铁大剑,格林姆金用尽心血打造的名刀。相较于几乎要跟使用者的身高匹敌的高度,双刀的刀身很薄,只有五公分宽而已,不过即使如此,整体的重量还是不下十公斤,我拿来挥一下就会往前摔倒。 「就像你一直说的,死了也无法自由吗?真是可怜的男人。我想同类的我最适合当你的对手了。」 女骑士正面迎击逼近的格拉,在十字军战士的鼓舞声响起的同时,大剑也从正面挥下。 「上帝所愿!」 白色钢铁块发出沉重的声音,划破地下大厅的空气。 距离应该还有超过三公尺,可是食尸王却发出痛苦的哀嚎,退后了好几步。他的左前臂出现裂伤,但不是我造成的伤。 格拉退缩了。再怎么长的剑,不在剑尖可以挥到的距离也无计可施。不过格温师父的斩击厉害在刀锋。超乎一般人的剑速与快速卷起的刀风能像鞭子一样延伸,以空气之刃切开人肉。 「咳、咳。」 「怎么了?尼尔特尔奈尔德克。你不过来,那就由我过去吧。」 格温师父毫不畏惧地缩短距离,提起大剑如飞燕般挥动。 一刀,两刀,三刀。 食尸王像是触电般后退,女骑士却步步进逼。 银光乱舞。 这回一口气五连击。剑速更快了,引擎全开,格拉的身体跟双脚又多了好多伤口。 「吼喔喔——!」 或许是细细繁多的伤口让他焦躁,格拉发出更高亢的怒吼声,完全不顾形成刀刃的风,伸手要抓格温师父。 看来是完全恼羞成怒了,他明明应该知道的。 轰。 迎接巨大握击的是毫不留情的钢铁暴风。 一秒都没有停下来的斩击连「森林猎人」的动体视力都追不上。那个「剑阵」是死亡暴风,不允许半径三公尺内有生命的存在,踏入者只有被切断、被粉碎、被击溃的命运。 「啊啊啊——!」 食尸王的左手在瞬间变成超过十片的碎片,四分五裂,就像徒手伸进有锐利刀刃的电风扇里一样,当然会变成那样。 然而这样格拉还是不退。 那样的重心是…… 「脚!他要攻你的脚!」 来不及了。四公尺高的巨人用尽全力使出低踢,从旁边直接攻击格温师父。传来盔甲被压碎,头盔掉落,尖锐的钩爪刮肉的不快声响。 敌人也真有两下子就是这个意思,尼尔特尔奈尔德克真不容小觑,还让对方砍肉、断骨。 不过我真 的同情他。 格温师父是更高等级的怪物。 「啊……」 女骑士依然不动如山,以一只右手就挡住了他的低踢。 虽然泥土上留下了双脚用力,如车辙般的痕迹,从被爪子贯穿的小札盔甲上的孔还能窥探到白皙肌肤被刺穿的深红色伤痕,但是格温师父还是傲然地站立着,保持着确实的意识。 他们的体重相差远远超过十倍,人类如果受到那样狂暴的一击,应该会像足球一样撞上墙壁,内脏破裂当场死亡。 这时格拉首次面露恐惧地往后退。 「想到是为了收拾像你这种不知慈悲是何物的怪物,我这才发现我这具受到诅咒的身体原来还是有存在的意义。」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我本能地觉得寒毛直竖。 她的双眼平常是蓝色的,然而现在却绽放出刺眼的红光。 嘴角微微露出的虎牙突然看起来变大了,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吸血鬼。夜夜从棺材里苏醒,吸活人鲜血维生的死者。 使用怪力,随着雾变化,驱使狼与蝙蝠,拥有不死之身。 喜欢颓废与恶德,总是拿信神的好人开刀的恶鬼,但害怕阳光,恐惧十字架与银,只要用白木桩剌穿心脏就能消灭。 自从遇到了这个人,我了解到吸血鬼并非只存在于传说与恐怖片中。 虽然说在拿非利人、食尸鬼、幻兽、木乃伊、恶灵等作白日梦也不会出现的怪物并存的「国土」里,这已经不是什么好惊讶的事了。 背负着吸血鬼宿命的肯特的格温德琳为什么会成为十字军的一员到圣地巡礼呢?我不知道,也不想贸然去问她。这个人教导我如何活下去,她是我的恩人,拥有高洁的灵魂。我只要清楚这一点就够了。 头盔掉了,格温师父把银发辫子缠在脖子上。 「好了,斯延,你也来帮忙,取了他的性命。」 「是。」 斯延以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着「理」,手指迅速滑过弯刀。随着他的动作,弧状弯曲的刀刃扬起白色光芒。 不是本行,可是斯延也会操控几种魔法,现在这个是其中一种,赋予刀刃如剃刀般的锐利之术。跟日本刀一样锋利的斧头可是不容小觎的武器。 「不要勉强,天城你就看着吧,你那个样子只会挡路。」 先一步被制止了。不过我现在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稳了,真的也只会帮倒忙而已,看格拉那个样子,应该也做不了什么抵抗吧。 然而此时的我完全忘了。 忘了尼尔特尔奈尔德克获得了他口中的「伟大的精灵」授予的力量。 「萨里奴、萨里奴!『黑色城墙』啊!您的『光辉』在哪里!请庇护您的卢卡尔!」 格拉异常的面相在憎恶与狂乱中扭曲,他张开已经被切断如树墩的双臂呐喊。 怱地仿佛在回应他的祈愿似地,他额头上的黑角开始融出黑色液体。 「嗯。等等。」 格温师父制止斯延略带紧张的声音。 从黑角溢出的液状「瘴气」在转瞬间移动到他惨白的全身,流进他的喉咙,特别是聚集了许多在他失去的双臂处,然后硬化。格拉的双臂比以前更加可怕,而且再生了如黑色玻璃般发亮的钩爪,像经过漂白的身体如今也有一半覆盖着黑色的膜。 跟那个蝎人用的术很雷同,那家伙也在生死关头像那样以「瘴气」护身。 「萨里奴的卢卡尔?怎么可能……」斯延半信半疑地嘀咕着。 「是真的!那个角就是那个叫萨里奴的家伙埋在格拉额头上的,我亲眼看到那个场景!」 抛开面无表情,斯延的童颜布满警戒。 「师父,尼尔特尔奈尔德克还有余力,那是强力的『理』,请小心。」 「看来是那样。」 格拉目不转睛地看着新获得的能力,令人毛骨悚然的窃笑又回到他的脸上,他很开心地动了动漆黑的钩爪,就像在确认好不好用。 「黑色城墙,『艾巴德尼格尔』之主,巴比伦的大精灵萨里奴呀,我将以血肉与复仇回应您的庇护!」 大声地以充满兽性的声音立下誓约后,格拉欣喜地挥动双手。那是巨人的长手臂都无法摸得到的距离……原本应该是。 这回他抓住了适当的时机。墨黑的手臂住空中像有弹性的橡皮筋一样伸过来。 「唔!」 「!」 格温师父跟斯延慌张地朝左右两方散开。 砰!格拉的手仿佛变成了黑曜石,重重地打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随即又马上收回去。 「伸缩自如吗?还真灵巧的义肢。」 格拉的新武器,巨大又丑陋的「瘴气」义肢似乎能照着他的意思随心所欲地变形,可以从软体状硬化成跟铁一样,然后又变回软体……就像液体金属般的属性。 「那个黑色的部分应该非常硬,没办法像刚才那样了。」 「知道了。」「嗯。」 两人点头,迎战格拉。 然而这次跟之前情况不同。食尸王没有重复刚才的错误,他以硬质化的手为盾,牵制格温师父。大剑与漆黑的爪子交锋之际,宝座厅便响起硬质的碰撞声。 「噗。噗。噗。」 就这样保持着距离,格拉不停从嘴里吐出浓密的「瘴气」,就像一团团黑云,实在愈来愈像怪兽。 看起来就像在一一尝试新获得的能力。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不快点收拾他,很可能即将不是他的对手。 他吐出来的「瘴气」急速扩散,逐渐充斥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要是让他持续这样下去,不久后室内就会充满「瘴气」。 或许有相同的担忧,扛着大剑的格温师父大胆地缩短距离。她说: 「尼尔特尔奈尔德克,你到底想怎样?我不会让你拖到援兵来的。」 「伟大精灵的灵力比你强,吸血鬼。」 可是格拉完全没有正面交锋的打算,他往上跳躲过斩击,然后就像壁虎一样附着在天花板上,只用布满憎恨的眼神威吓着格温师父。 「师父,要把他拉下来吗?」 「不用,交给我。他以为用那种程度的把戏就能全身而退吗?真令人遗憾。」 斯延靠近,我听到格温师父这样回答他。「瘴气」变浓了,他们只距离我一小段,身影却已经朦胧。 诡异。格拉一定有什么算计,才会做出那么不利的姿势……这时脑海里闪过夏坎被「瘴气」触手束缚住的情景。 我惊慌地低头看脚下,皮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泡在暗色的水洼里了。 「地上!从下面来了!」找边叫边跳起来逃开。 这次帮上忙了。格温师父狐疑地低头察看,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着斯延的皮革盔甲轻松地往后扔。 慢一拍从地面跃起的黑色黏块包围了我们所在的地方,格温师父优先帮助斯延逃开,结果自己被卷进去了。 「唔!」 黏稠状的暗黑紧紧绑住女骑士,她使出吸血鬼的超自然怪力奋力挣扎,却丝毫不见松脱。连那个夏坎都挣脱不了,光靠力气是没办法脱身的。 「我现在就去救你!」 不停喷出「瘴气」,附着在天花板上,这些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我们注意到那个暗黑的手段吗? 使出这么多诡计才抓住的强敌,食尸王不会轻易让猎物逃走。 「我抓住你了!格温德琳琳琳琳琳琳!」 砰。食尸王重重落下。施放到地上的暗黑如同有独立生命似地回到他的双手,包裹着格温师父 转章 白神殿。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坐在白银玉座上,手撑着脸颊,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思索困难问题的表情。 她的右手中指不停地敲着玉座的扶手,似乎很焦急。 最后,她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吼吼吼……」 「你留下,我不是去闹事的。」 她这么安抚身旁的白狮子,一边举起右手。右手前方的空间变得明亮耀眼,像水镜一样摇晃,开始连结另一处的影像。「门」安定后,少女迅速踏入。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广大空间。 只是一望无尽的那个地方弥漫着淡淡发光的薄云,看不到上方也擎不到侧边。有几根不知道是照明还是装饰的发光大水晶柱,仿佛无重力地漂浮着,缓缓在云间移动。 那里是「国土」从晨曦起召开「众神会议」的议场。 过去这里充满着连伟大的神明都觉得耀眼夺目的灿然「光辉」,然而黄金的岁月已逝,这里变成了寂寞的空洞,非常冷清。 「真是稀客啊,原来是『黄昏之翼』大驾光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拉蔻儿正要降落在脚下形成的玉座时,传来难掩傲慢的自大男声。 她抬头看着坐在冰玉座上,双面白发的拿非利人,开口回答: 「有什么不方便吗?麦斯兰姆。」 「没有,身为本日议长,我很欢迎你。」 「今天只有这几个?」 拉蔻儿的目光依序扫过其他五个摇动的玉座。坐着拿非利人的玉座合起来共七个,全部就只有这些。 「你很少出席,不知道也难怪,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现在几乎没有需要开『众神会议』商讨的议题,你本身关于圣王一事也没有来会议谘询,不是吗?」 这么说的是一位女神,她的上半身是妖艳的女子,头上有角,背后有一对像天使的翅膀,下半身则是有四脚兽的外型。穿着华丽洋装的长身体躺在一个用人的手脚组成的恐怖轿子上。 「我只遵守跟真正的『众神会议』的约定。不过算了,我今天只是有事想问。」 停顿了一下,拉蔻儿面带冰冷的微笑与可怕的眼神威吓众神说: 「是谁出手动我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最后,双面神麦斯兰姆似乎很感兴趣的反问道: 「没听说。怎么回事?」 「『黑色城墙』的卢卡尔对卡格斯拉发动小战争。」 「萨里奴已经名列死亡众神的名册,这么做的人是你。」 从别的玉座传来厚实如野兽低鸣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这么说。 那是一名虎头巨人的拿非利人,全身覆盖着像岩石一样非常有魄力的肌肉,眼前立着一根就像巨大的版块岩块装上柄的野蛮石剑。 「没错,所以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萨里奴之名。不过没关系,我的卢卡尔会帮我收拾他。」 拉蔻儿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这么说。 「『黄昏之翼』呀,只要你遵守『众神会议』的约定并保持中立,『众神会议』也绝不会下涉你的工作。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这种态度。到目前为止。」 麦斯兰姆这么说后,其他出席的众神也沉默地以「光辉」的气息来表达立场。 轻视、不感兴趣、怀疑、敌意、畏惧。 散发出来的情绪全都非常冷淡,不过没有一柱承认涉入其中。 虽然排挤的情绪不断朝她袭来,拉蔻儿也不见动摇,只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反应,过去她也曾觉得焦躁,然而现在的她由衷觉得无所谓。 「那么,请容我向各位重申。下次胆敢再挑战我的卢卡尔,就等于是对我的挑战,我一定会让他非常后悔。」 我走了。拉蔻儿讲完想讲的话就转身离开。这时四脚女神叫住了她: 「请留步。」 「怎么了?」 「我第一次听闻你选了卢卡尔,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要让他准备什么吗?说说你的打算。」 「我有必要回答吗?你当然第一次听说,因为他还没正式就任啊,不过他会的。」 然后最后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他一定会。」 仿佛在替自己打气的口吻。 《王者英雄战记》未完待续 白神殿。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坐在白银玉座上,手撑着脸颊,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思索困难问题的表情。 她的右手中指不停地敲着玉座的扶手,似乎很焦急。 最后,她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吼吼吼……」 「你留下,我不是去闹事的。」 她这么安抚身旁的白狮子,一边举起右手。右手前方的空间变得明亮耀眼,像水镜一样摇晃,开始连结另一处的影像。「门」安定后,少女迅速踏入。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广大空间。 只是一望无尽的那个地方弥漫着淡淡发光的薄云,看不到上方也擎不到侧边。有几根不知道是照明还是装饰的发光大水晶柱,仿佛无重力地漂浮着,缓缓在云间移动。 那里是「国土」从晨曦起召开「众神会议」的议场。 过去这里充满着连伟大的神明都觉得耀眼夺目的灿然「光辉」,然而黄金的岁月已逝,这里变成了寂寞的空洞,非常冷清。 「真是稀客啊,原来是『黄昏之翼』大驾光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拉蔻儿正要降落在脚下形成的玉座时,传来难掩傲慢的自大男声。 她抬头看着坐在冰玉座上,双面白发的拿非利人,开口回答: 「有什么不方便吗?麦斯兰姆。」 「没有,身为本日议长,我很欢迎你。」 「今天只有这几个?」 拉蔻儿的目光依序扫过其他五个摇动的玉座。坐着拿非利人的玉座合起来共七个,全部就只有这些。 「你很少出席,不知道也难怪,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现在几乎没有需要开『众神会议』商讨的议题,你本身关于圣王一事也没有来会议谘询,不是吗?」 这么说的是一位女神,她的上半身是妖艳的女子,头上有角,背后有一对像天使的翅膀,下半身则是有四脚兽的外型。穿着华丽洋装的长身体躺在一个用人的手脚组成的恐怖轿子上。 「我只遵守跟真正的『众神会议』的约定。不过算了,我今天只是有事想问。」 停顿了一下,拉蔻儿面带冰冷的微笑与可怕的眼神威吓众神说: 「是谁出手动我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最后,双面神麦斯兰姆似乎很感兴趣的反问道: 「没听说。怎么回事?」 「『黑色城墙』的卢卡尔对卡格斯拉发动小战争。」 「萨里奴已经名列死亡众神的名册,这么做的人是你。」 从别的玉座传来厚实如野兽低鸣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这么说。 那是一名虎头巨人的拿非利人,全身覆盖着像岩石一样非常有魄力的肌肉,眼前立着一根就像巨大的版块岩块装上柄的野蛮石剑。 「没错,所以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萨里奴之名。不过没关系,我的卢卡尔会帮我收拾他。」 拉蔻儿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这么说。 「『黄昏之翼』呀,只要你遵守『众神会议』的约定并保持中立,『众神会议』也绝不会下涉你的工作。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这种态度。到目前为止。」 麦斯兰姆这么说后,其他出席的众神也沉默地以「光辉」的气息来表达立场。 轻视、不感兴趣、怀疑、敌意、畏惧。 散发出来的情绪全都非常冷淡,不过没有一柱承认涉入其中。 虽然排挤的情绪不断朝她袭来,拉蔻儿也不见动摇,只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反应,过去她也曾觉得焦躁,然而现在的她由衷觉得无所谓。 「那么,请容我向各位重申。下次胆敢再挑战我的卢卡尔,就等于是对我的挑战,我一定会让他非常后悔。」 我走了。拉蔻儿讲完想讲的话就转身离开。这时四脚女神叫住了她: 「请留步。」 「怎么了?」 「我第一次听闻你选了卢卡尔,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要让他准备什么吗?说说你的打算。」 「我有必要回答吗?你当然第一次听说,因为他还没正式就任啊,不过他会的。」 然后最后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他一定会。」 仿佛在替自己打气的口吻。 《王者英雄战记》未完待续 白神殿。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坐在白银玉座上,手撑着脸颊,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思索困难问题的表情。 她的右手中指不停地敲着玉座的扶手,似乎很焦急。 最后,她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吼吼吼……」 「你留下,我不是去闹事的。」 她这么安抚身旁的白狮子,一边举起右手。右手前方的空间变得明亮耀眼,像水镜一样摇晃,开始连结另一处的影像。「门」安定后,少女迅速踏入。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广大空间。 只是一望无尽的那个地方弥漫着淡淡发光的薄云,看不到上方也擎不到侧边。有几根不知道是照明还是装饰的发光大水晶柱,仿佛无重力地漂浮着,缓缓在云间移动。 那里是「国土」从晨曦起召开「众神会议」的议场。 过去这里充满着连伟大的神明都觉得耀眼夺目的灿然「光辉」,然而黄金的岁月已逝,这里变成了寂寞的空洞,非常冷清。 「真是稀客啊,原来是『黄昏之翼』大驾光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拉蔻儿正要降落在脚下形成的玉座时,传来难掩傲慢的自大男声。 她抬头看着坐在冰玉座上,双面白发的拿非利人,开口回答: 「有什么不方便吗?麦斯兰姆。」 「没有,身为本日议长,我很欢迎你。」 「今天只有这几个?」 拉蔻儿的目光依序扫过其他五个摇动的玉座。坐着拿非利人的玉座合起来共七个,全部就只有这些。 「你很少出席,不知道也难怪,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现在几乎没有需要开『众神会议』商讨的议题,你本身关于圣王一事也没有来会议谘询,不是吗?」 这么说的是一位女神,她的上半身是妖艳的女子,头上有角,背后有一对像天使的翅膀,下半身则是有四脚兽的外型。穿着华丽洋装的长身体躺在一个用人的手脚组成的恐怖轿子上。 「我只遵守跟真正的『众神会议』的约定。不过算了,我今天只是有事想问。」 停顿了一下,拉蔻儿面带冰冷的微笑与可怕的眼神威吓众神说: 「是谁出手动我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最后,双面神麦斯兰姆似乎很感兴趣的反问道: 「没听说。怎么回事?」 「『黑色城墙』的卢卡尔对卡格斯拉发动小战争。」 「萨里奴已经名列死亡众神的名册,这么做的人是你。」 从别的玉座传来厚实如野兽低鸣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这么说。 那是一名虎头巨人的拿非利人,全身覆盖着像岩石一样非常有魄力的肌肉,眼前立着一根就像巨大的版块岩块装上柄的野蛮石剑。 「没错,所以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萨里奴之名。不过没关系,我的卢卡尔会帮我收拾他。」 拉蔻儿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这么说。 「『黄昏之翼』呀,只要你遵守『众神会议』的约定并保持中立,『众神会议』也绝不会下涉你的工作。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这种态度。到目前为止。」 麦斯兰姆这么说后,其他出席的众神也沉默地以「光辉」的气息来表达立场。 轻视、不感兴趣、怀疑、敌意、畏惧。 散发出来的情绪全都非常冷淡,不过没有一柱承认涉入其中。 虽然排挤的情绪不断朝她袭来,拉蔻儿也不见动摇,只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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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留步。」 「怎么了?」 「我第一次听闻你选了卢卡尔,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要让他准备什么吗?说说你的打算。」 「我有必要回答吗?你当然第一次听说,因为他还没正式就任啊,不过他会的。」 然后最后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他一定会。」 仿佛在替自己打气的口吻。 《王者英雄战记》未完待续 白神殿。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坐在白银玉座上,手撑着脸颊,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思索困难问题的表情。 她的右手中指不停地敲着玉座的扶手,似乎很焦急。 最后,她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吼吼吼……」 「你留下,我不是去闹事的。」 她这么安抚身旁的白狮子,一边举起右手。右手前方的空间变得明亮耀眼,像水镜一样摇晃,开始连结另一处的影像。「门」安定后,少女迅速踏入。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广大空间。 只是一望无尽的那个地方弥漫着淡淡发光的薄云,看不到上方也擎不到侧边。有几根不知道是照明还是装饰的发光大水晶柱,仿佛无重力地漂浮着,缓缓在云间移动。 那里是「国土」从晨曦起召开「众神会议」的议场。 过去这里充满着连伟大的神明都觉得耀眼夺目的灿然「光辉」,然而黄金的岁月已逝,这里变成了寂寞的空洞,非常冷清。 「真是稀客啊,原来是『黄昏之翼』大驾光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拉蔻儿正要降落在脚下形成的玉座时,传来难掩傲慢的自大男声。 她抬头看着坐在冰玉座上,双面白发的拿非利人,开口回答: 「有什么不方便吗?麦斯兰姆。」 「没有,身为本日议长,我很欢迎你。」 「今天只有这几个?」 拉蔻儿的目光依序扫过其他五个摇动的玉座。坐着拿非利人的玉座合起来共七个,全部就只有这些。 「你很少出席,不知道也难怪,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现在几乎没有需要开『众神会议』商讨的议题,你本身关于圣王一事也没有来会议谘询,不是吗?」 这么说的是一位女神,她的上半身是妖艳的女子,头上有角,背后有一对像天使的翅膀,下半身则是有四脚兽的外型。穿着华丽洋装的长身体躺在一个用人的手脚组成的恐怖轿子上。 「我只遵守跟真正的『众神会议』的约定。不过算了,我今天只是有事想问。」 停顿了一下,拉蔻儿面带冰冷的微笑与可怕的眼神威吓众神说: 「是谁出手动我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最后,双面神麦斯兰姆似乎很感兴趣的反问道: 「没听说。怎么回事?」 「『黑色城墙』的卢卡尔对卡格斯拉发动小战争。」 「萨里奴已经名列死亡众神的名册,这么做的人是你。」 从别的玉座传来厚实如野兽低鸣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这么说。 那是一名虎头巨人的拿非利人,全身覆盖着像岩石一样非常有魄力的肌肉,眼前立着一根就像巨大的版块岩块装上柄的野蛮石剑。 「没错,所以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萨里奴之名。不过没关系,我的卢卡尔会帮我收拾他。」 拉蔻儿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这么说。 「『黄昏之翼』呀,只要你遵守『众神会议』的约定并保持中立,『众神会议』也绝不会下涉你的工作。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这种态度。到目前为止。」 麦斯兰姆这么说后,其他出席的众神也沉默地以「光辉」的气息来表达立场。 轻视、不感兴趣、怀疑、敌意、畏惧。 散发出来的情绪全都非常冷淡,不过没有一柱承认涉入其中。 虽然排挤的情绪不断朝她袭来,拉蔻儿也不见动摇,只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反应,过去她也曾觉得焦躁,然而现在的她由衷觉得无所谓。 「那么,请容我向各位重申。下次胆敢再挑战我的卢卡尔,就等于是对我的挑战,我一定会让他非常后悔。」 我走了。拉蔻儿讲完想讲的话就转身离开。这时四脚女神叫住了她: 「请留步。」 「怎么了?」 「我第一次听闻你选了卢卡尔,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要让他准备什么吗?说说你的打算。」 「我有必要回答吗?你当然第一次听说,因为他还没正式就任啊,不过他会的。」 然后最后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他一定会。」 仿佛在替自己打气的口吻。 《王者英雄战记》未完待续 白神殿。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坐在白银玉座上,手撑着脸颊,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思索困难问题的表情。 她的右手中指不停地敲着玉座的扶手,似乎很焦急。 最后,她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吼吼吼……」 「你留下,我不是去闹事的。」 她这么安抚身旁的白狮子,一边举起右手。右手前方的空间变得明亮耀眼,像水镜一样摇晃,开始连结另一处的影像。「门」安定后,少女迅速踏入。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广大空间。 只是一望无尽的那个地方弥漫着淡淡发光的薄云,看不到上方也擎不到侧边。有几根不知道是照明还是装饰的发光大水晶柱,仿佛无重力地漂浮着,缓缓在云间移动。 那里是「国土」从晨曦起召开「众神会议」的议场。 过去这里充满着连伟大的神明都觉得耀眼夺目的灿然「光辉」,然而黄金的岁月已逝,这里变成了寂寞的空洞,非常冷清。 「真是稀客啊,原来是『黄昏之翼』大驾光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拉蔻儿正要降落在脚下形成的玉座时,传来难掩傲慢的自大男声。 她抬头看着坐在冰玉座上,双面白发的拿非利人,开口回答: 「有什么不方便吗?麦斯兰姆。」 「没有,身为本日议长,我很欢迎你。」 「今天只有这几个?」 拉蔻儿的目光依序扫过其他五个摇动的玉座。坐着拿非利人的玉座合起来共七个,全部就只有这些。 「你很少出席,不知道也难怪,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现在几乎没有需要开『众神会议』商讨的议题,你本身关于圣王一事也没有来会议谘询,不是吗?」 这么说的是一位女神,她的上半身是妖艳的女子,头上有角,背后有一对像天使的翅膀,下半身则是有四脚兽的外型。穿着华丽洋装的长身体躺在一个用人的手脚组成的恐怖轿子上。 「我只遵守跟真正的『众神会议』的约定。不过算了,我今天只是有事想问。」 停顿了一下,拉蔻儿面带冰冷的微笑与可怕的眼神威吓众神说: 「是谁出手动我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最后,双面神麦斯兰姆似乎很感兴趣的反问道: 「没听说。怎么回事?」 「『黑色城墙』的卢卡尔对卡格斯拉发动小战争。」 「萨里奴已经名列死亡众神的名册,这么做的人是你。」 从别的玉座传来厚实如野兽低鸣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这么说。 那是一名虎头巨人的拿非利人,全身覆盖着像岩石一样非常有魄力的肌肉,眼前立着一根就像巨大的版块岩块装上柄的野蛮石剑。 「没错,所以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萨里奴之名。不过没关系,我的卢卡尔会帮我收拾他。」 拉蔻儿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这么说。 「『黄昏之翼』呀,只要你遵守『众神会议』的约定并保持中立,『众神会议』也绝不会下涉你的工作。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这种态度。到目前为止。」 麦斯兰姆这么说后,其他出席的众神也沉默地以「光辉」的气息来表达立场。 轻视、不感兴趣、怀疑、敌意、畏惧。 散发出来的情绪全都非常冷淡,不过没有一柱承认涉入其中。 虽然排挤的情绪不断朝她袭来,拉蔻儿也不见动摇,只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反应,过去她也曾觉得焦躁,然而现在的她由衷觉得无所谓。 「那么,请容我向各位重申。下次胆敢再挑战我的卢卡尔,就等于是对我的挑战,我一定会让他非常后悔。」 我走了。拉蔻儿讲完想讲的话就转身离开。这时四脚女神叫住了她: 「请留步。」 「怎么了?」 「我第一次听闻你选了卢卡尔,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要让他准备什么吗?说说你的打算。」 「我有必要回答吗?你当然第一次听说,因为他还没正式就任啊,不过他会的。」 然后最后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他一定会。」 仿佛在替自己打气的口吻。 《王者英雄战记》未完待续 白神殿。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坐在白银玉座上,手撑着脸颊,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思索困难问题的表情。 她的右手中指不停地敲着玉座的扶手,似乎很焦急。 最后,她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吼吼吼……」 「你留下,我不是去闹事的。」 她这么安抚身旁的白狮子,一边举起右手。右手前方的空间变得明亮耀眼,像水镜一样摇晃,开始连结另一处的影像。「门」安定后,少女迅速踏入。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广大空间。 只是一望无尽的那个地方弥漫着淡淡发光的薄云,看不到上方也擎不到侧边。有几根不知道是照明还是装饰的发光大水晶柱,仿佛无重力地漂浮着,缓缓在云间移动。 那里是「国土」从晨曦起召开「众神会议」的议场。 过去这里充满着连伟大的神明都觉得耀眼夺目的灿然「光辉」,然而黄金的岁月已逝,这里变成了寂寞的空洞,非常冷清。 「真是稀客啊,原来是『黄昏之翼』大驾光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拉蔻儿正要降落在脚下形成的玉座时,传来难掩傲慢的自大男声。 她抬头看着坐在冰玉座上,双面白发的拿非利人,开口回答: 「有什么不方便吗?麦斯兰姆。」 「没有,身为本日议长,我很欢迎你。」 「今天只有这几个?」 拉蔻儿的目光依序扫过其他五个摇动的玉座。坐着拿非利人的玉座合起来共七个,全部就只有这些。 「你很少出席,不知道也难怪,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现在几乎没有需要开『众神会议』商讨的议题,你本身关于圣王一事也没有来会议谘询,不是吗?」 这么说的是一位女神,她的上半身是妖艳的女子,头上有角,背后有一对像天使的翅膀,下半身则是有四脚兽的外型。穿着华丽洋装的长身体躺在一个用人的手脚组成的恐怖轿子上。 「我只遵守跟真正的『众神会议』的约定。不过算了,我今天只是有事想问。」 停顿了一下,拉蔻儿面带冰冷的微笑与可怕的眼神威吓众神说: 「是谁出手动我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最后,双面神麦斯兰姆似乎很感兴趣的反问道: 「没听说。怎么回事?」 「『黑色城墙』的卢卡尔对卡格斯拉发动小战争。」 「萨里奴已经名列死亡众神的名册,这么做的人是你。」 从别的玉座传来厚实如野兽低鸣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这么说。 那是一名虎头巨人的拿非利人,全身覆盖着像岩石一样非常有魄力的肌肉,眼前立着一根就像巨大的版块岩块装上柄的野蛮石剑。 「没错,所以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萨里奴之名。不过没关系,我的卢卡尔会帮我收拾他。」 拉蔻儿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这么说。 「『黄昏之翼』呀,只要你遵守『众神会议』的约定并保持中立,『众神会议』也绝不会下涉你的工作。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这种态度。到目前为止。」 麦斯兰姆这么说后,其他出席的众神也沉默地以「光辉」的气息来表达立场。 轻视、不感兴趣、怀疑、敌意、畏惧。 散发出来的情绪全都非常冷淡,不过没有一柱承认涉入其中。 虽然排挤的情绪不断朝她袭来,拉蔻儿也不见动摇,只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反应,过去她也曾觉得焦躁,然而现在的她由衷觉得无所谓。 「那么,请容我向各位重申。下次胆敢再挑战我的卢卡尔,就等于是对我的挑战,我一定会让他非常后悔。」 我走了。拉蔻儿讲完想讲的话就转身离开。这时四脚女神叫住了她: 「请留步。」 「怎么了?」 「我第一次听闻你选了卢卡尔,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要让他准备什么吗?说说你的打算。」 「我有必要回答吗?你当然第一次听说,因为他还没正式就任啊,不过他会的。」 然后最后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他一定会。」 仿佛在替自己打气的口吻。 《王者英雄战记》未完待续 白神殿。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拉蔻儿坐在白银玉座上,手撑着脸颊,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思索困难问题的表情。 她的右手中指不停地敲着玉座的扶手,似乎很焦急。 最后,她下定决心站了起来。 「吼吼吼……」 「你留下,我不是去闹事的。」 她这么安抚身旁的白狮子,一边举起右手。右手前方的空间变得明亮耀眼,像水镜一样摇晃,开始连结另一处的影像。「门」安定后,少女迅速踏入。 门后是无边无际的广大空间。 只是一望无尽的那个地方弥漫着淡淡发光的薄云,看不到上方也擎不到侧边。有几根不知道是照明还是装饰的发光大水晶柱,仿佛无重力地漂浮着,缓缓在云间移动。 那里是「国土」从晨曦起召开「众神会议」的议场。 过去这里充满着连伟大的神明都觉得耀眼夺目的灿然「光辉」,然而黄金的岁月已逝,这里变成了寂寞的空洞,非常冷清。 「真是稀客啊,原来是『黄昏之翼』大驾光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 拉蔻儿正要降落在脚下形成的玉座时,传来难掩傲慢的自大男声。 她抬头看着坐在冰玉座上,双面白发的拿非利人,开口回答: 「有什么不方便吗?麦斯兰姆。」 「没有,身为本日议长,我很欢迎你。」 「今天只有这几个?」 拉蔻儿的目光依序扫过其他五个摇动的玉座。坐着拿非利人的玉座合起来共七个,全部就只有这些。 「你很少出席,不知道也难怪,这种情况已经很久了。现在几乎没有需要开『众神会议』商讨的议题,你本身关于圣王一事也没有来会议谘询,不是吗?」 这么说的是一位女神,她的上半身是妖艳的女子,头上有角,背后有一对像天使的翅膀,下半身则是有四脚兽的外型。穿着华丽洋装的长身体躺在一个用人的手脚组成的恐怖轿子上。 「我只遵守跟真正的『众神会议』的约定。不过算了,我今天只是有事想问。」 停顿了一下,拉蔻儿面带冰冷的微笑与可怕的眼神威吓众神说: 「是谁出手动我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最后,双面神麦斯兰姆似乎很感兴趣的反问道: 「没听说。怎么回事?」 「『黑色城墙』的卢卡尔对卡格斯拉发动小战争。」 「萨里奴已经名列死亡众神的名册,这么做的人是你。」 从别的玉座传来厚实如野兽低鸣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这么说。 那是一名虎头巨人的拿非利人,全身覆盖着像岩石一样非常有魄力的肌肉,眼前立着一根就像巨大的版块岩块装上柄的野蛮石剑。 「没错,所以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萨里奴之名。不过没关系,我的卢卡尔会帮我收拾他。」 拉蔻儿骄傲地挺起平坦的胸这么说。 「『黄昏之翼』呀,只要你遵守『众神会议』的约定并保持中立,『众神会议』也绝不会下涉你的工作。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是这种态度。到目前为止。」 麦斯兰姆这么说后,其他出席的众神也沉默地以「光辉」的气息来表达立场。 轻视、不感兴趣、怀疑、敌意、畏惧。 散发出来的情绪全都非常冷淡,不过没有一柱承认涉入其中。 虽然排挤的情绪不断朝她袭来,拉蔻儿也不见动摇,只露出了挑衅的微笑。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反应,过去她也曾觉得焦躁,然而现在的她由衷觉得无所谓。 「那么,请容我向各位重申。下次胆敢再挑战我的卢卡尔,就等于是对我的挑战,我一定会让他非常后悔。」 我走了。拉蔻儿讲完想讲的话就转身离开。这时四脚女神叫住了她: 「请留步。」 「怎么了?」 「我第一次听闻你选了卢卡尔,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做呢?要让他准备什么吗?说说你的打算。」 「我有必要回答吗?你当然第一次听说,因为他还没正式就任啊,不过他会的。」 然后最后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 「他一定会。」 仿佛在替自己打气的口吻。 《王者英雄战记》未完待续 后记 这是发生在我正在为新书做准备,翻阅古中东资料时的事情。 我的目光突然被某段记述吸引住了。 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有许多神殿遗迹,然而不知道为何,完全看不到原本安置在神殿内接受民众朝拜的神像实体。 众神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虽然仔细思考就得到了能够理解的答案,然而当时闪过我脑海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幻想。 神像不可能自己移动,能够移动是因为拥有生命。 那么,当时的神明是否拥有生命呢?是否是自行离开的呢? 而且连带将文明都抹去,只剩下空虚的建筑物残骸孤零零地残留在原地…… 这么幼稚的联想促使了本书的诞生。 *  *  * 大家好,初次见面。有一部分的人是好久不见。 感谢读者朋友们阅读《王者英雄战记》这本书。 我是作者稻叶义明。 我想大部分的读者朋友们都不认识我,那么我就先自我介绍。 我是一名杂食自由作家,作品包括trpg及知识书等,同时也是一名上不了台面的游戏玩家。 是,年纪这么一大把了,真不好意思。 以前我曾出过trpg改编小说,这回透过fami通文库,首次尝试轻小说创作。 老实说,我很期盼大家能喜欢这套书,继续支持我。 对了,t-rpg是table-talk role ying game〈桌上角色扮演游戏〉的简称,是电子游戏中很受欢迎的rpg的原型。 人类代替机器及软体担任游戏主持人,数名玩家同心协力,利用交谈与骰子,突破难关,将故事连接起来。 非常推荐给喜欢小说的人,是一种充满特色的游戏,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详细介绍给读者朋友们。 那么,接下来是后记。 每次我都很困扰,到底后记要写什么好呢? 作者评论自己所写的东西大多会害羞。 可是这回编辑告诉我,这本可以写十页。真是令人感激的通知。 请不要误会。所谓作者,原本就是爱写东西的人才会选择这份工作,因此即使害羞也是内心窃喜的那种害羞。 不过本书是「上集」,当然禁止破哏。 真是伤脑筋。就算我聊我拿枪打中强尸的头这种平静的日常生活风景,应该也没人会感兴趣吧? 因此接下来或许会有些语意不清,请读者朋友们耐心看下去。 这是我的第一本轻小说!因此我在这个故事里放了许多我喜欢的素材。 从背景开始就投入许多我的兴趣。 文明与未开发,神话共存,城墙围绕的黄褐色都市国家,古老的神明君临,世界的曙光! 近来由于结合了sf、蒸汽庞克〈steampunk〉与游戏,已经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奇幻冒险这个主题了,不过讲到大家最熟悉的「剑与魔法」这个题材,就一定会想到《罗德斯岛战记》,以中世纪欧洲为背景才是王道与行情。 我当然喜欢。 无论小说、trpg、电子游戏,我都喜欢,我在那个世界里得到许多快乐,目前也仍是以现在进行式在玩。 只是我总觉得有小小的不对劲,直到某天我察觉了。 啊,原来如此,原来我的「剑与魔法」不一样,我是《英雄科南〈〉》一类。 《英雄科南》系列叙违辛梅里安的野蛮人科南的故事,他是一名强壮的佣兵,同时也是一名桀骜不逊的盗贼,他对抗古代的光怪陆离与软弱的文明人,带着野性的智慧与行动力行走于世界,是英雄奇幻冒险的经典。 前加州州长阿诺史瓦辛格年轻时主演过这系列的小说改编电影「王者之剑〈 the barbarian〉」,片子展现青春无敌的肌肉美,因此声名大噪(近年也被翻拍)。 故事背景的海波瑞恩时代是地球的超古代。 人类文明的另一头还残留着史前时代深沉的黑暗,操控黑魔法的妖术师、拥有邪恶魔力的秘宝,还有可怕的异形之神都隐匿其中,甚至还散发出克苏鲁存在的感觉。 古代众神的落日与新人类的黎明重叠的世界。 在人们对古神明、怪物、妖术等原始黑暗还心存恐惧之时,有勇无谋的男女起身对抗恐惧,虽然大部分一去不回,然而还是偶尔会有人取得光辉的胜利,成为英雄。 介与神话与现实之间的奇幻冒险总会让人联想起许多浪漫故事。 故事背景会以美索不达米亚为蓝图,也是因为那样的幻想最适合这个故事。 与神话共存的文明摇篮。 早已灭亡,注定被遗忘的世界。 不只如此,在细节方面也很符合我想像的世界观。 譬如在本书中,拉蔻儿是卡格斯拉的守护神,事实上美索不达米亚的大都市都有守护神,国家都市间的势力斗争同时也是众神的权势之争,故事的设定就是基于这个事实。 此外拉蔻儿这个角色也是以美索不达米亚的女神伊丝塔(伊南娜)为蓝图的一个角色。 那女神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真令人无法置信,她大闹那个世界,从父神手中夺走「麦」,并且因为被乌鲁克的王吉尔伽美什拒绝,便教唆怪物企图报复,让人心想就没人能阻止她吗?相较于她的暴行,拉蔻儿稍微凋皮一点,也只是「跟伊丝塔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的程度。 「哦?那么我也可以真的使坏吗?」 「别吧,不要跟她较劲,乖一点,拜托。」 对了,我差点忘了说。 故事的世界设定及用语的确参考了美索不达米亚,不过也只是参考而已,由于经过放大解释,已经完全偏离史实,请别当真,尤其千万别写在世界史的考卷上,免得被老师斥责。对不起。 所以本书是带着敬意,完全依照我的喜好来写的。 对于接受我这种任性构想的编辑部,我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只不过作品的氛围跟我当初构思的有些许不同,尤其是飒也跟拉蔻儿出现的场景。 我记得当初的设定是……再黑暗一点,充满荆棘,具体来说是奇幻冒险版传奇故事。 ……呃,的确,偶尔是会接收到来自编辑的奇妙电波,要求「爱情喜剧、爱情喜剧」。 飒也是我不太能贯彻严肃路线的原因,不过我一开始就设定以日本高中生为主角。 召唤是奇幻冒险的王道之一。当然也关乎个人喜好。 所以,老实说在定案之前我很犹豫,一直有一抹不安无法抹去,不知道这样的设定是否可行。可是我也是一个拥有黑历史的家伙,严重的异世界奇幻冒险基本教义派,也就是俗称的高二病。切腹。 正好在那个时期,我读到了有关于法国的悲剧王妃玛丽·安东娃妮特的书,看到了某一个段落。我已经忘了正确的记述(对不起!),不过大致上的内容是「历史上的故事都是开始于命定之人被放置在完全不符合他的器量的位置上」。 喔喔,至理名言啊。 没错,奴隶变成国王,恶人成为圣者,勇者变身魔王,其中的落差愈大,故事就愈具有戏剧性,影响愈大,故事就愈精彩。 如果是这样,那么普通的高中生也能变成「王」,不,应该说这样的故事必定精彩!……就各个层面上来说。 想起自己喜欢的作品,终于理解的你,或者从后记开始阅读的你,请务必看完下集。 故事才进行到一半,可能有些抽象,然而飒也自始至终是现代人。偶尔被逼 进杀气腾腾的遭遇里,却还是无法舍弃在日本生长的心。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主角。 我想,他一定不会背叛你的期待。 给我这么大的篇幅,洋洋洒洒之后突然发现快到尽头了。在结束前,我有一件事要解释。 有点像……或许读完上集的你会这么觉得。 没错,设定概念的一部分有些重叠。 跟《漂流武士》(平野耕太着)雷同…… 请容许我辩解。这个故事的初稿在很久以前就完成了,之后我才看到集结成册的《漂流武士》。 怎么会这样!这部漫画太棒了, 也因此我有认真考虑是否要重写,不过我认为两个作品虽然有雷同之处,想要叙述的东西却截然不同,于是便维持原来的构想。 当然在修稿作业时,这部作品也跟众多参考作品一样,带给我很多帮助,我所喜爱的各作品都是本书的基础。感谢感谢。 一般到最后的结语应该是「敬请期待下集」,不过《王者英雄战记》却是上下集同时发行!真是惊人的挑战!读者朋友们无须等待,马上就能读到结局! 哇!我非常开心,不过编辑跟编辑部的强势也让我有点心惊。 ……我只是尽全力写。我能保证的只有这点。 我在本书中加入太多元素,好像太贪心了,内心有些紧张,幸好结果是好的,如今也只能祈祷读者朋友们能喜欢。不过! toi8老师的封面插画赞!上下集放在一起就是一幅插画,了不起的设计! 由衷希望大家都能买一套放在桌上。 那么,等读者朋友们看完下集后我们再见。 二〇一四年 如月 稻叶义明 (注:以上为日文版的情况。) 本书中首席美男子斯延。几乎没有出现在本文的插图中过…… 至少要出现在最后! 第五章 飒也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落萧-醒不了梦 录入:asorz 修图:zydn 1 总算从「生命之泉」脱身时,夜已深了,里面还是持续狂欢著,完全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不仅唱歌跳舞还脱衣服,简直失控了。 「真是的,就算是庆功宴,闹得也太过分了。」 我走在漆黑的白大路上返回租屋处,嘴里嘟囔著。 话说回来,今晚不论去卡格斯拉的哪一家居酒屋应该都像「生命之泉」一样热闹。 距离创下一个晚上三度差点升天的新纪录的那一天,已经过了四天。 就在我因为疲劳、衰弱与「精髓」的反扑等三重打击下,倒在床上呻吟期间,新市区已经顺利扫荡完毕。 食尸鬼们失去了领导的食尸王,也就是尼尔特尔奈尔德克之后,不是被收拾掉就是四散各地,消失无踪,已经没有威胁那基亚堡垒与「大路」的能力了。 嗯,在短时间内。 为了庆祝全市动员的扫荡工作顺利完成,评议会大方地请大家喝酒。只要开通前往旧城区的路,景气总有一天就会变好,对任何一位市民而言都是值得庆祝的事。 也因此今晚每个人都跑去居酒屋,畅饮分配到的啤酒,到处都非常热闹。 我常去的阿比老板娘的居酒屋「生命之泉」也是高朋满座,来喝免费酒的顾客挤得水泄不通,再加上阔气的甚大叔自掏腰包加码吃到饱大放送,导致连店外都挤满了人群。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唠叨的。 因为我们队拿下了格拉,独占赏金一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可是这当中如果还有被卡格斯拉的女主人看上的人在,那么就会出现想来看看到底是哪号人物的闲杂人等。 结果想要一窥究竟的醉汉就不断挤到我们这桌来。 「这里太吵了,我先走了,天城,剩下的就交给你。」 喂,格温师父,交给我我也很困扰。 「嗯。」 啊,连斯延也要走!你也不用这么快消失,连解释都懒得说吧! 不怎么善于与人沟通的那两个人一脸为难地迅速闪避。 明明才刚分享过平安脱困的喜悦,这两个人实在太无情了。 可恶……好,我也要闪人了。 「嗯,那我也走了。身体状况还没复原,早点回去休息好了……」 「你要去哪?天城呀。取下大将首级,立下大功的人一个也不在,这未免也太难看了。」 在来宾面前志得意满地说得口沫横飞的甚大叔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继续说: 「你要站在我身旁跟大家打招呼才行,反正你这几天不也都是吃饱睡睡饱吃吗?」 「你!我被格拉打得半死的时候你根本在玩!而且我还未成年,不能喝酒。」 将「国土」风的长衣穿得很潇洒,系著华丽的腰带,脸颊有些泛红的凯妮姊心情愉快地介入我们之间说: 「没关系,没关系,如果有人问,我会帮你敷衍过去的,而且在这种地方谁管你是不是未成年,连小孩都在喝呢。就算啤酒不行,喝葡萄酒也行啊,那根本就跟水一样。」 「前警官可以说这种话吗?」 「那好,你必须接受辅导。你没有找律师的权利,也没有缄默权。为了帮助你重生,在你充分反省之前必须接受本官的保护观察处分。首先我判你必须陪伴我当作社会服务。好了,坐下,然后倒酒。」 不讲理大王繁衍变成两只…… 就这样,我被不良大人二人组左右挟持,顶著一张笑脸面对一个接一个袭来的醉汉好几个小时,最后我假装要去上厕所,这才终于成功脱逃。 「我知道甚大叔爱面子,可也别扯上我啊。」 说难听一点,我只是一个时间旅人罢了。 我叹了一口气,走进租屋处的拱门。 我暂住的这栋房子是一位相当富裕的商人的家,跟只是用砖块堆砌,再用沥青巩固的朴素民舍不同,它有大门,有围墙,还有铺满磁砖的中庭,三方是双层建筑围成了ㄇ字型。 我穿过中庭,向正在一楼蔚房预备明日早餐的中年福态女性打招呼。她是佣人一家的坎奴太太。 「我回来了!」 「咦,你怎么这么早?我家那口子还没回来呢。」 「马尔先生去哪里了?」 「他说今天是很难得的庆功宴,所以去他常去的居酒屋了。我猜他现在大概很臭屁地在炫耀你的事。又不是他的功劳,你说是吗?」 我拜托笑得无忧无虑的坎奴太太准备明日早餐后便拿起鞋状油灯,从又窄又陡的楼梯走上二楼,掀开用来代替门的布帘,走进我的房间。 「咦?窗户开著?」 我租的这间房间有一道颇大的窗户,在这个地区的住宅算是很罕见。平常为了防止沙尘,我都会关上拉门,可是现在却被拆下来了。 连想都不用想,会做这种事的犯人只有一个。 但是室内看不到人影。 回去了吗?我不解地往窗边走,结果传来许多猫咪的叫声。 「从上面传来?」 我走出房间,从更狭小的另一个楼梯往上走,推开天台的木门,走到四周有栅栏围起来的天台。 「喵~~」「喵……喵……」「喵!」「猫喵。」「喵——」 那里已经变成野猫聚集地了。 二三十只猫同时转头望向突来的闯入者我,每一只的眼睛都发出亮光,著实有点可怕。 「哇!这是在干什么?」 我问猫群中央,坐在栅栏上的猫老大。拉蔻儿的腿上坐著一只小猫,她轻柔地抚摸著小猫的喉咙,露出淘气的微笑说: 「你可不能吓它们喔,我正在跟它们说话。」 「我并没有那个打算……」 我其实比较属于猫派。 不过拉蔻儿的猫多半看起来像野猫,充满野性又具有攻击性。它们的戒心强,不轻易让我靠近。 非但如此,每次我去河岸边打工,它们总会闻到刚捕捞到的鲜鱼味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无论我驱赶多少次,它们总还是会勇敢地继续挑战,只要稍不留意就会被它们叼走新鲜的渔获。 它们是我每天都必须战战兢兢应付,名为强敌的朋友。差不多是这样的关系。 没想到这些强敌现在居然端正地坐著,发出撒娇的声音,也不能怪我很想脱口询问:你们天生的自豪与骄傲到哪里去了? 「喵喵喵。」 一只黑猫不停发出声音,拉蔻儿嗯嗯地点头。 「它说:『那个人是坏人,总是挥棒攻击我们,非常粗暴,我只不过想拿东西回家给我的小孩吃而已。请您惩罚他。』我认为欺负弱小是不好的事。」 「抗议!别把我说的跟虐猫犯一样,我驱赶的是来偷鱼的野猫,我总不能视而不见,任凭猫偷窃吧?渔夫跟我都要工作。」 「听到了吗?猫小偷。」 「喵~~」 唉唷,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在拉蔻儿的注视下,黑猫意志消沉地低下头,非常像人类的动作。 不过话说回来,真没想到拉蔻儿会倾听猫的心声。 「……嗯,我会手下留情,不会让你们受重伤,但还是请你们找别人看守的时段动手吧。对了,你为什么会在我家屋顶参加猫聚会?」 「啊,嗯,这个嘛……」 拉蔻儿的表情忽地沉了下来,别开头不说话。 啊——对了。 因为我体力用尽倒下,因此自从我们在南风市场分开行动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我想起临别时尴尬的气氛。 回归日常生活后,那一夜的距离感彷佛不曾存在。然而那不是梦境也并非虚幻。我不知所措。 「大家都在欢庆真不公平。」 「你在说什么啊。」 听到意料外的发言,我马上回嘴。 「唉唷,大家看起来都好开心,我觉得真不公平,我也有帮忙啊!我感觉好像被大家排挤了。」 「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很开心地说因为有女神的庇护啊,而且你平常就被众人感激,偶尔工作一下就拿出守护神的样子,默默地守护大家吧。」 「不要,我可能要降下天谴了,比如让沙尘暴来袭啦,酒全部变成水啦,或者明天大家都宿醉之类的。」 「别这样,你安分点。」 不阻止她不行,我知道她不是开玩笑,她有这个力量做那些事。她有能力,个性又不受拘束,这样的组合实在太危险了。 「哼。小猫,飒也是不是好冷淡?」 「喵——」 她举起坐在她膝盖上的小猫,对著它抱怨我。 「啊~~啊,我一个人好寂寞又好无聊喔。」 (你在说什么啊……) 我将反射性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下肚。 今晚的拉蔻儿穿著红豆色的长衣,肩膀上披著茶色披肩,除了下襬有彩穗装饰之外,都是朴素的麻布。 啊,原来如此。她有那个意思,所以才故意低调打扮成城镇姑娘吗? 冲进食尸鬼巢穴那一瞬间的事闪过脑海,太坚持是不是会后悔莫及呢? 由我开口约吗?好、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不、不过若是拉蔻儿想去,我也是可以答应陪她去啦。 「那、那个……」 「嗯?嗯?什么?」拉蔻儿满脸笑意,手放在耳朵边转向我。 可恶~~这丫头吃定我一定会约她出去!一点也不懂男人心。你表现得这么露骨,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呢! 「没、没有……没事……」 「啊——!喂喂,你是不是太没有胆量了?有个东西叫礼貌啊,你懂不懂礼貌啊。」 「啰、啰嗦,谁叫你要催我!而且已经这个时间了,还能去哪里……」 「啊!猫!」 冷不防地从背后傅来小女孩惊慌的声音。 回头一看,乌尔凯娜出现在天台门口。 少女有著一头类似妹妹头的黑发,淡褐色肌肤,大大的眼睛,九岁,叫我哥哥,很亲近我这个「外来者」,是佣人一家的独生女。 现实生活中的妹妹这种生物大多是任性又不把哥哥当哥哥的恶魔超人,但是这个女孩不一样,她是一位堪称天然纪念物级的天真女孩,散发著疗愈魔力。 看她手上拿著水瓶。看来是来我房间换水,跟我一样被猫叫声吸引过来的吧。 乌尔凯娜平常很胆小,可是现在受到猫的魔力魅惑,眼睛闪闪发亮的冲过来。 「哥哥,怎么这么多猫……啊,晚、晚安……」 这时她终于察觉拉蔻儿的存在,胆怯地躲到我背后才跟拉蔻儿打招呼,简直就像小动物会有的动作。 对了,这好像是乌尔凯娜第一次遇见拉蔻儿,这件事我也没对佣人一家说,不妙! 「啊、呃、她是……那个……」 「……?啊!」 怯生生的眼眸因为惊讶而瞠圆。 「女神——」 轻而易举就被认出来了。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拉蔻儿是卡格斯拉家喻户晓的名人。 少女倒抽一口气,开始全身颤抖。我原本要安抚她,可是拉蔻儿用眼神制止了我。 她从栏杆上滑下来,走到简直就像被迫害的小白兔似的乌尔凯娜面前,弯下腰,左手轻轻抚摸少女的脸庞,右手食指比出噤声的手势说: 「晚安,乌尔凯娜。我是从神殿偷溜出来的,如果被发现了我会很困扰,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女孩拚命点头,就像不断摇头晃脑的庞克族或是抵抗大法师的恶灵的气势。 「谢谢,你真是个好孩子。来,这是给你的奖励。」 拉蔻儿露出灿烂的微笑,拾起靠到脚边的小猫递给少女。 「喵~~」 「女神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女神亲切的态度让乌尔凯娜稍微冷静下来了,她戒慎恐惧地问。 「是保护你的守护神告诉我的啊,他说乌尔凯娜是一个努力又认真的女孩。」 「什么!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以后也麻烦你继续照顾飒也喔。」 乌尔凯娜带著满脸纯真的喜悦、骄傲与爱慕的眼神来回看了看我们。简单来说,就是超开心。她说: 「妈妈说的一点也没错!」 「坎奴太太说了什么?」 「那个……哥哥是女神的恋人吗?」 看来爱讲话的人不只有先生。 「呃、这……」 「嗯…是不是呢?乌尔凯娜你觉得呢?」 拉蔻儿打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我,十分淘气地勾起我的手,大胆地靠过来。 绯红色的头发滑过我的脸庞,一股类似夜晚丁香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小巧的胸部抵著我的手肘,让我实在坐立难安。 不是跟你说过别在人前做出那么露骨的肢体碰触吗?日本人不习惯这种动作! 「喂、喂,别这样。」 然而面对这样的我们,乌尔凯娜只是红著脸,投以憧憬的眼神,害得我虽然在心里破口大骂,却也无法强烈表现出来,真是恼人。 臭丫头,为了报复你,晚点我会好好跟乌尔凯娜说明的。 具体来说就是要增加拉蔻儿是酒鬼这个「设定」。喝醉酒的女神爱开玩笑。这么一来,今晚诞生在乌尔凯娜心中那个美丽又温柔的好女神形象就会大暴落,不过这样很好。 纯真又可爱的疗愈系女孩乌尔凯娜如果向这个野丫头看齐,那我可是会大受打击。 总之在她被继续污染之前,我得赶紧把坏榜样带走。 「喂,放手,你不是要出去吗?乌尔凯娜,我必须陪伴女神,所以我要出去一会儿。」 听到我这么说,拉蔻儿露出胜利的表情,二话不说就立刻放开我的手。 「是啊,那么今晚大家就此解散。再会啰。」 「喵嗯。」「喵……喵……」「喵喵。」「喵——」 很有礼貌地守候在旁的猫宫廷以这句话为暗号解散了,朝臣们动作轻盈地越过栏杆,消失在夜晚的卡格斯拉。 我跟乌尔凯娜瞠目结舌地目送它们。你是猛兽使唤者吗? 最后只剩下一只,就是卷成一团缩在少女怀中的小猫。 「那孩子好像很喜欢你,你可以帮忙照顾它吗?」 「好。啊,可是妈妈……」 听到拉蔻儿的提案而满脸喜色的稚嫩脸庞倏地变得沮丧,别看坎奴太太那个样子,她可是很严格,若说要养猫,很有可能被斥责。 「哎呀,这样啊,真伤脑筋。」 喂喂,干嘛连你都在伤脑筋啊。乌尔凯娜马经泪眼汪汪,紧紧抱著小猫。 「乌尔凯娜,你跟你母亲说是我拜托你照顾小猫的,改天我会去跟她说。」 「啊——真的吗?」 「哦哦?」 理解我的意思后,乌尔凯娜眉开眼笑,眼睛发亮,而拉蔻儿那丫头似乎误解了什么,对我眨眨眼。 喂,别误会。 要是被严厉追问,乌尔凯娜一定会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全都告诉母亲,我只是为了避免这个麻烦,并非出手帮你。 「你的『命运』已定!」 拉蔻儿轻快地宣言,温柔地点了点小猫的鼻尖。 目送少女小心翼翼地抱著小猫下楼后,我责备一脸得意的拉蔻儿说: 「你啊,太任性了,之后被骂的可是那孩子啊。」 「可是你不是帮我想办法了?」 「问题不在那里吧?我不喜欢那种不负责任的做法……」 「真让人伤心呀,你那种说法。」 拉蔻儿回头正对著我,一脸挑战地睨视著我。 「呃……干嘛?」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时兴起就把小猫交给她养?」 没错。 「那只小猫没有亲人。」 「母猫呢?」 拉蔻儿轻轻摇摇头。原来如此。无依无靠是活不下去的,也许会饿死,也许会成为乌鸦的食物,如果放著不管它,它就只有那样的命运。 「可是它也还有短暂存活的『命运』,而且它本身也还想活下去,因此我才帮它说出它的心情,仅此一次,其实它原本必须自己拜托乌尔凯娜。」 「它走路也还摇摇晃晃……」 「那只小猫跟乌尔凯娜非常合得来,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对象,不过还是比不上我跟你的缘分。」 你在比什么啊,再说我也不记得我承认过你说的什么「命运」。 拉蔻儿伸出右手食指戳著我的胸膛,追问著说: 「那你怎么说?我是一时兴起吗?我是多管闲事吗?」 唔…………虽然不甘心,但是此时的我只能举白旗。 「知道了啦。可是我只是一个连『理』也不会的普通人,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而且你平常的行为举止……」 我嘴里辩解著,内心也松了一口气。 对,我认识的拉蔻儿是这样的人。虽然任性、厚脸皮、超然达观,可是她有一颗会怜悯即将消失的小生命的心,并非冷酷无情。 「生命也是会有这样的际遇的,一直孤独太……」 平常不曾听过,有如在梦中般的柔和呢喃。 「嗯?」 或许是有了别的想法,她不再说话,阖眼沉思了一会儿,随即一脸轻快,口齿伶俐地说: 「是生是死都是『命运』,只是孤独无依的它一定也很寂寞。」 接著,靠近栏杆的拉蔻儿从上方跨了出去,彷佛妖精般地漫步在空中,往隔壁人家的屋顶走。 「走吧,快点。」 她背对著我,回头用眼神催促。 真是的,讲的那么轻松,我又不能跟你一样。 「『森林猎人』。」 我本来只想唤起部分「精髓」,没想到今晚的猎人特别兴奋,显现的「相」比预期中还要显著。 ……该不会是因为我被卷入奇怪的情绪中的关系吧?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状态,拉寇儿站在对面调皮地笑著对我「喵」了一声。 「喵。」 我也一跃而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漫步在屋顶间,就像两只猫咪似地在夜晚的卡格斯拉散步。 没有现代夜景的闪亮照明与灯饰。 却有彷佛触手可及的古代星空,那清澈明亮的辽阔星海不输给任何大都市的夜景。 在繁星与如弯刀般的明月照耀下,我们窥探到了一部分卡格斯拉居民的生活。 披著代表正妻披肩的矮小妇人正严厉斥责醉倒在路边,身材强壮的男子。大概是太太来接烂醉的丈夫吧。或许是因为心有愧疚,长得跟熊一样高大的男子在身高只有他一半的妻子面前完全抬不起头。 在间隔一小段距离的红灯区里,醉汉与酒女集团让已经是深夜的大街依旧热闹喧哗。这一区特种营业的居酒屋林立,身材婀娜、姿色撩人的酒女多半是一边当服务生一边等待恩客上门的娼妇。 贫民窟里一栋摇摇欲坠的小瓦屋中,肤色略黑的年幼兄弟抱在一起沉睡著。似乎是孤儿,看不到其他大人的身影。 半裸的两人只盖著同一条毛毯,弟弟牢牢抓著哥哥腰带一角,哥哥抱著弟弟的头护著他。可以看到在广大的天地里只有彼此能依靠的穷困兄弟间密不可分的羁绊。 巴尔纳姆梅铁纳的家臣与丽薇儿·西姆堤的战士们一同从一家大型居酒屋走出来,男人们心情非常好,发出粗野的笑声,其中还有人勾肩搭背。平常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拔出青铜制的刀子砍得你死我活,感情极差的一群人,在今夜也暂且休兵。 嗯,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快乐。在那家酒吧的后方,有两名藉机偷懒的店员正忿忿不平地抱怨著一直不肯离开的客人与待人苛刻的老板娘。他们剃光头,双脚套著金属脚缭,脚镜还用绳子绑住,可以看出他们的身份是奴隶。 豪宅林立的神殿区围墙阴暗处躲著一对年轻男女。女孩穿著上等的衣服与腰带,应该是出身富裕的商家,但是与她双手紧握著的精悍青年却衣著幞素。 身分悬殊之恋。他们凝神注视著对方,眼神里透露出熊熊燃烧的热情与孤注一掷的决心。 闲逛了一阵子后,我们在环绕市区的城墙边缘坐下。 高度正好可以轻松眺望明亮星光下的市街,随意晃动的双脚跟地面离了有将近十公尺。 「什么样的人生都有呢。」 或许是触动了心弦,拉蔻儿感慨万千地说。 是啊,就算在如此狭小的城市里,也是有各种不同的人生。 一旦跨过墙壁踏入废墟,无论你是谁,都没有能够活著回来的保证。要是巴比伦崩毁的历史重演,在市区内侧也将面临相同命运,然而几乎所有的居民都是自愿搬进这个与死神为伍的卡格斯拉。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平凡过日子无法得到的明天。 为了能一辈子嬉戏人生,为了得到故乡的某人的认可,为了逃避复仇,为了解放轮为奴隶身分的全族人。 每个人背负的人生与愿望皆不相同。 沉睡在巴比伦的财富拥有实现那些愿望的能力。自由,未来,梦想。只要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就能得到一切。 为了得到财富,甚至愿意赌上唯一的性命。卡格斯拉的市民,特别是遗迹拾荒者都是那种人。 所以他们的活力很惊人。由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因此他们挥霍生命,毫不犹豫地活在当下。 害怕斗争与敌意的人难以在此生存,这里没有妥协与踌躇,这里有的是无畏乾旱期的太阳,充满精力,光亮鲜明的生命。 不过,我只是一名旁观者。 虽然身在此地却不能参与他们。 就像隔著玻璃看著另一头的风景,终究只是别人家的事。 跟他们生活愈久,就愈能明白自己跟他们之间隔阂 我的明天不在这里,无论我得到什么,做了什么,到最后也只是一埸空,因为有一天我必须回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也就是现代。 课业跟不上,注定要留级,也很担心身体的变化,再者世界观改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以前那样的生活。 然而纵使如此,那才是我的「明天」。 在找回我的明天之前,我只能原地踏步,好焦急,只要我还留在这个卡格斯拉,我就一步也无法往前走。 我一直这么认为,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 (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可以停留的家。) 拉蔻儿跟我并肩坐著,我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与呼 吸。 ——可是,万一,万一我回不去了呢? 过去我一直认为不可能,努力打消的另一种未来蓝图闪过脑海。 留在这个卡格斯拉,像这样跟她肩并肩度过每一天。 像现在一样的时光一直持续到未来,在这里朝著未来,走向「明天」。 原本应该是宁死也不愿意。 我明明清楚自己无法放弃回家的念头。 导致我如此烦恼的某位元凶却一脸沉思地呆望著自己的城市。 长长的睫毛下,绿色宝石般的眼眸显得朦胧。 略显傲慢地往上翘的纤细鼻梁,如同拿毛笔描绘的细致柔顺秀眉。 脸蛋小巧,五官端正的少女简直就像一尊古董娃娃。 不输给雪花石膏的白皙肌肤,在夜风中摇曳的零星散发。 魅惑的丁香花香气扰乱了我的心绪。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那张忧郁的侧脸散发出妩媚,让我心绪不宁。 呃、呃……我可以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吗? 不不,等等!冷静!不是已经吃过亏了吗! 而且如果被拒绝,不是很尴尬吗?我还是摸不清这个丫头的想法。 停止,你在想什么啊!你又要被气氛牵著走了吗! 可恶!可恶!白皙的后颈迷惑我! 「你那是什么有趣的表情?是哪里痒吗?」 我在内心上演著杰基尔博士与海德先生的激烈纠葛,表情变化万千,没想到拉蔻儿却悄悄观察我,露出了一脸呆样。 「喝,我绝不认输!你这个魔女!」 「啊?」 「呃、不是,我是说……」 正当我焦急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内心不断涌现的妄想时,蓦地想起还有一件事必须向她道歉。 「啊——该怎么说呢?抱歉,之前怀疑你。」 「什么事?怎么突然讲起这个?」 拉蔻儿的杏眸圆瞠,像只小鸟似地微倾著头不解地问。 「就是上次在观星塔的事。我没预测到会那么惊人,所以想太多,老实说我有点被吓到了,你看起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拉蔻儿脸上的表情倏地消失,浅青绿色的眼睛里晃动著不确定的情绪,回头望著街道。 过了一阵子后,她冷冷地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喔。那么现在呢?」 「你果然还是你。」 凶暴的手肘尖锐地刺向我的腰部。 「好痛!你来真的吧!你刚才是真的打我吧!」 「啊~~啊,我就知道你会那样想,你用那种疏离的态度对我,我实在好伤心,我是那么信任你,那之后我也一直承受著要死不活的情绪。你到底要让我多不安才肯罢休?真是的!」 她忽然以豁出去的态度开始愤慨。哇,不小心按到开关了。面对她排山倒海的怒气,我只能被迫迎战。 「我也不愿意啊,突然看到那么惊人的东西,任谁也会动摇吧。」 「反正你就是认为我是冷酷无情的恶魔啦。」 宾果。被你看穿了。 「所以我现在不是跟你道歉了吗?嗯……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我刚才也说了,我到现在还是不太能理解『理』、『命运』这类东西,一点头绪也没有。在我的时代,我们不依靠『理』……」 我伸手探进胸前,拉出用绳子挂在脖子上的手机。 「国土」虽然很大,不过拿这种东西当狗牌的人大概只有我一个吧,所以就算我在巴比伦变成无名尸,只要保留著这个东西,甚大叔他们就能找到我的尸体。 「全都仰赖这类机械,这点我以前跟你说过吧?」 「我以前也跟你提过吧?人类是用拿非利人的血肉与黏土各半混合做成的,所以我们有一半是流著相同的血。」 你跟我说过那种传说吗? 「国土」的人们深信自己是为了服务众神而被制造出来,他们认为能服务拿非利人代表自己是被选中的人,深以为傲,因此跟外国人身分的「外来者」以及「边境」的原始人不一样。 身为一名现代人,我接受的教育告诉我人类无关血脉与出身,人人皆平等,因此我内心无法有同感,甚至想反驳。 算了,不谈此事。 「所以我跟你一定就是那样。也许并非全然相同,但是我们都有喜怒哀乐,也会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更何况我能了解你的情绪,因为我们是『命定』的对象,只要你的态度改变,我马上就能感觉到喔。」 骑虎之势消失了,无力苦笑著仰望残月的白皙侧脸著实让我感受到她是真的因此情绪低落。她说: 「我讨厌你那样看我,我不管别人怎么怕我,就是你不能怕我。你呢?你不在乎我用陌生人的眼神看你吗?对你而言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吗?」 「……对不起。」 我举白旗投降。 「哼,我偶尔也会诅咒必须跟你这种不懂女人心的薄情者在一起的『命运』。啊,我也是不幸的女人吗?」 (可恶,别得寸进尺!再说,那个什么「命运」之说也只是你的妄言,我可没有承认!) 我很想这么反驳,不过算了,今天不说了。 似乎太让她了,可是总是笑脸盈盈、目中无人的她露出那么沮丧的表情,实在让我乱了分寸,而且在情绪上也觉得亏欠她。 「你有好好反省吗?」 「反省了,反省了。」 拉蔻儿眯起眼,一脸怀疑地盯著我看,好像在说「真的吗~~」。最后她摆起架子点头说道: 「嗯,好,那么你用行动表示。」 接著她将脸靠近我,下颚上扬,轻闭双眸,艳丽的薄唇彷佛可爱的小花瓣。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不过她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嗯!」 更正,并非自作多情,是露骨地被催促著。 所以不是说不能让这丫头得意忘形吗! 可是这是忠诚度宣示,如果不照做,又要被追问一次了……呃……好,无路可退了,既然是忠诚度宣示,那也只能照做,一下,就一下! 我在内心这样告诉自己,将脸靠近。我几乎没有主动亲人的经验,紧张到心脏扑通扑通跳。又不是第一次,冷静。一、一定要成功才行。 「唔唔唔。」 但是,敌人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双唇轻轻碰触的同时,拉蔻儿露出胜利的微笑,伸出双手牢牢抓住我。她的舌缠了上来,吻上我的唇,夺走主导权。 就这样,我一点一滴被她热情的吻所俘虏。此时,下方传来脚步声与交谈声。是巡逻的夜警。 我瞬间回神。 不、不妙!会、会被看到我跟女神在做这种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发现,拉蔻儿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算我挣扎著要离开,白皙双臂还是轻柔地缠著我,她的拥抱甚至更加热情。 啊啊,真是的!不管了! 为了不让下方的人发现是她,我强势逃开大胆到没有分寸的吻,将她的头抱在胸前,藏起她的脸。 「啊!」 「嘘!」 我阻止她发出娇媚的抗议声,屏息以待。 或许是喝了酒,高谈阔论的夜警们并没有发现我们,直接从下方通过,慢慢走远。 等到听不到脚步声时,这次我真的用力拉开含笑抓著我的瘟神。 「不要,就这样再一会儿。」 「笨蛋,你做得太过分了,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好迟钝喔,我当然已经用『理』让 别人看不到我们了啊,而且有一点风险,你似乎比较热情。」 别把人说的跟变态一样!谁来教教这个女人什么叫礼义廉耻! 「对了,这个。」 大概是抱著她时引起她的兴趣吧,她的手上拿著忘记收起来的手机。 「我看你一直很宝贝,不过似乎不是护身符。这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手机啊,手机……说了你也不懂。这是行动电话,原本是为了跟远方的人取得联络的工具,跟同样有手机的人可以这样联络……」 我打开手机盖,拿起手机假装讲电话。 「喂,我是天城,有时间吗?就像这样讲话,也可以按这些按键发送简讯给对方,是我那个时代的学生必备的便利工具。」 其实我想要的是智慧型手机,不过跟她讲这个也没意义。 (像这样吗?) 「哇?」 忽然脑海中直接响起声音。我惊讶地抬起头,就看到拉蔻儿轻闭双眼微笑著。这是心电感应术吗?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丫头。嗯,应该差不多,不过就算是不懂『理』的人,只要有手机,谁都会用,手机是一种很便利的文明产物。」 叩叩叩。唷,手指还记得呢。 「哇~~」忙碌的指尖引起她的兴趣,绯红色的头直盯著手机按键瞧。「可是什么也没发生啊?」 「现在早就没电了。手机是靠电运作的,在这里无法充电。」 「电?雷电?」 歪著头思索的拉蔻儿像弗莱明的右手定律一样张开食指跟中指,只见两指间啪地发出蓝色火花。 「……啊,对,就是那个。」 「喔~~」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应该会看到我的头上有颗明亮的灯泡。 「等等、等等!你、你、该不会也能自由操控电吧?这样不就能充电了?对吧!」 手机里记录著影像与照片,有父亲、母亲、小樱、同学与剑乃的表情与声音,有家、学校、游戏场所、日本的情景、有日文的字体与电玩。 只能在睡梦中追忆,我怀念到几乎要落泪的记忆就沉睡在里面。 突来的希望让我兴奋不已,我猛然扑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拉蔻儿。她回答我说: 「要操控雷电很简单,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充电。」 「啊啊,抱歉。这个叫做手机的东西是靠储存在里面的电在运作,总、总之你先帮我试试吧,对了,不要用太强的电,一点点慢慢来,里面的零件很精密,不小心就会爆掉。我想想,电压多少呢?唉唷,可恶!该怎么说明好呢?」 我独自慌乱著。 拉蔻儿一脸呆愣地望著我好一会儿后,叹著气举起食指,随即我手中的手机便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拿起来似地飘浮在空中,缓缓飘到她面前。 「啊、啊、啊。」 「飒也,冷静点。」 「嗯,好、好。啊,轻点,拜托你轻一点。」 我都要耻笑我的紧张了,明明在知道没办法再使用时已经完全放弃了,没想到一发现可能复活时就马上变成这副模样,「希望」这东西真可怕。 手机好像被支擦住似地静止在拉蔻儿的双手上方,三条蓝白色光芒描绘出复杂的咒文形成圆圈,缓缓地在手机四周转动。咒文的文字并非「国土」使用的金钉状楔形文字,主体是顺畅而华美的曲线,或许是拿非利人的文字吧。圆圈内侧的空间似乎释放著淡淡的磷光。 「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拉蔻儿观察著手机好一阵子,最后点了几次头说。 「你、你弄懂它的构造了吗?」 「没有,完全不懂。那你在点什么头啊? 「不过我大致掌握了力量流动的触感了,原来只要灌进这个小型金属零件的部分就可以了。」 「哇哇哇哇哇!」 亮了!虽然很微弱,不过表示充电中的红灯确实亮了。 我压抑著迫不及待的心情等待了三分钟后伸手拿起手机,内心充满期待,手指颤抖地按下电源键。以为再也听不到的旋律响起,液晶萤幕亮了。 「复活了~~~~!」「耶~~!」 然而欢喜在下一个瞬间冻结。 「呃……可恶!资料……全都消失了。」 电话号码、简讯、照片、影片、软体全都消失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总之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股酸涩的情感涌至喉咙。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空欢喜一场? 我好想看看父亲、母亲、小樱,好想听听他们的声音,好想再次确认学校里的那些家伙做过的愚蠢事、教室及上学途中的情况,现代街道的景色。 我不奢求,只要看一眼就好。 那些东西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模糊,好像随时都会忘记,让我觉得好害怕。 别这样对我,老天爷!至少让我有期待,别对我这么残酷! 乡愁如同饥饿感一样啃蚀我的心,无法被满足、无法实现的希望与自暴自弃、具有攻击性的愤怒形成了黑暗的火焰,将我的脑海烧成一片灰烬。 嗡嗡嗡嗡————嗡。 不知道从何时起,那个耳鸣声开始从远方传来,嗡嗡地盘旋在耳朵深处,更加剧了我的焦躁。 有种想要像暴动的孩子一样乱发脾气的冲动涌起,如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或许会使尽全力将手机往地下摔,然后嚎啕大哭。 「咦?是哪里弄错了呢?」 听到这个声音时,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愤怒从胃的深处冒出来。 不是拜托你要小心了吗!为什么你不能多注意一点! 眉宇间深处火热且沉重,涌起憎恶与杀意,一种连自己也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灼热敌意充斥全身。 我体内冷静的部分发出「不可以」的警告。 ——等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想要对谁说那种混蛋话? 可是暴动的异常激情像炼铁炉里的铁一样,带著难耐的炙热灼痛我的胃。我知道我的表情丑陋扭曲,也看得出来拉蔻儿如妖精般的面容露出不安。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 吐出来。用全身的力气。发出最大的音量。朝著夜空。 呼呼。深呼吸。 冷静。怎么了?振作点。天城飒也。 一旦使尽全力怒吼后,刚才几近可怕的愤懑在转眼间消失无踪,耳鸣也停止了。 拉蔻儿看著我突然脱序的行为,呆若木鸡。我佯装平静,故作轻松地说: 「啊~~没办法,里面的档案都挂掉了,我其实很想看呢。」 ……不关拉蔻儿的事,她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如果出问题,一定是很久之前的事,或许是泡到水里,或许是猛力撞击,抑或有其他别的原因造成。 我因为这样心生焦虑,就把气发在她身上,我真的脑袋不清楚了。真是的,我这个样子,以后就没立场笑斯延是瞬间热水器了。 「飒也,你怎么了!你的样子怪怪的耶?」 拉蔻儿完全失去平常的从容,露出紧迫的表情与声音问。 我忽然希望自己拥有一颗坚强的心,可以不需要让她因为这种难看的事而操心。 「抱歉,我希望还在的资料都不见了,我太期待了,所以很失望,是我的修养还不够。」 「……这样啊,原来我没有帮上你的忙。」 「不是,不是,没那回事,光是让它能用就很厉害了。我试给你看,看我这边。」 喀嚓。我乘 其不备地拍下一张她的脸部特写。 「你看,知道这是谁吗?」 「这是……我。啊!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害怕!」 「为什么?这是瞬间拍下的,没办法。」 「你的那个道具真不会画画!」 「这不是画,是照片,照片不会说谎。」 「是吗!那我要重拍,那个不是我……咦?这回是什么?」 「动态摄影。」 我再次将液晶萤幕转向拉蔻儿。 『那我要重拍,那个不是我。』 女神从我手中抢走手机,蹙眉凝视著在萤幕中说话的自己。 「可以再看一次吗?」 「按中间的圆形按钮。」 哔。『那我要重拍,那个不是我。』 哔。『那我要重拍,那个不是我。』 或许这是第一次看她这么认真,我好一阵子都沉浸在意义不明的胜利感中。 呵呵呵,这下知道文明利器的厉害了吧?古代人。 拉蔻儿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久之后,感叹了一声,这才终于抬起头说: 「好厉害,在你的时代里大家都会用这种法术。」 「嗯,要说是法术也算是吧,只要知道用法就可以了。只要使用手机,谁都能拍出同样的影像,也能通话,不过只有一支,通话这个功能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那么我也能拍下你的身影吗?」 「当然啊,手机就是那样的机器啊。」 「我想拍,教我。」 在她的请求下,我简单教她操作方法,她一边说著「这些记号是你那个时代的文字?好难喔」,没多久就学会影片与照片的拍摄与阅览的方法。 「喂,看这边啦,唉唷,别那么严肃,笑一个笑一个。」 「我没办法装出没有意义的笑啦。」 「呵呵,这个表情真有趣!」 「等等!拜托,那个白痴样快删掉。」 「不,不可以,这样很可爱啊。」 大概是很喜欢吧,拉蔻儿很兴奋地开著一人摄影会,可是她忽地停了下来,很著急地按著按钮说: 「咦!咦?变、变暗了耶。怎、怎么办?我是不是按错什么了?」 「啊啊,我看看——果然。只是没电了,因为刚才只充了一下子的电,只要用刚才的方法,它就能再运作了。」 「这样啊。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被我弄坏了。」 她松了一口气,然而或许是吓到了吧,递出手机要还给我。但是老实说,现在还给我我也很困扰。我说: 「拉蔻儿,那支手机在放你那里,你能不能帮我充电?或许有些麻烦,不过你也可以使用。」 我告诉她要小心不要伤害到内部机器后,她便拍胸脯答应我说: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然后将手机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并且很慎重地收进胸口。「好!」她吆喝一声后,轻飘飘地降落在十公尺下方的地面,接著对我招招手说: 「那么到下一个地方去吧。」 喂喂,还有后续吗? 2 我被带到一个很靠近怒蛇城门,从白大路弯进去一小段路的地方。那个地方围绕在白色围墙内,拱形大门前还有荷枪实弹的卫兵看守。 拉蔻儿无视卫兵,拉著我的手就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进去。有两名可疑人物从面前通过,闲闲无事的卫兵却连一眼也没瞄。并非漠视,是真的没发现。 「真的看不到我们耶。」 「我解除了他们的认知。动不动就引起骚动也很麻烦。」 原来如此,「理」这个东西果然方便。虽说普通的魔法师可能无法像这丫头一样随心所欲地使用。 围墙内有一栋朴素的平房,看起来不是一般住宅,应该是仓库,而且规模相当大。 这栋建筑物充满「国土」风格,正面有一道相当高的门。拉蔻儿站在正门前轻轻举起右手,就听到另一侧响起门闩移动的沉重声音,高度远远超过我的三倍的双开门便如同自动门一样缓缓开启。 ……这是!无论我如何注意门窗,某人就是能自由进出我房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你如果去当小偷一定大丰收。」 我半佩服半摇头,随著如同入无人之境的拉蔻儿走进去。 屋内漆黒,一片寂静。从她的动作看来,她并非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入口大厅连接好几条回廊,但她却丝毫不迷惘地正打算朝著其中一个出入口走去。 「可以自己随便进来吗……」 「这边这边。」 我感到不妥,脚步有些迟疑,不过拉蔻儿勾著我的手强拉著我往里走。 她似乎有释放些许「光辉」,我们的周围有朦胧的橙色光芒照亮著。 因为如此,我走在回廊时才能看出这里果然是一座大型仓库。 谷物与酒壶、食材与木材等从异国进口的珍贵商品,分门别类地收藏在左右两侧的小房间里。 回廊前方是t字形,那一头跟其他朴素的建造明显不同,墙壁是用蓝色彩釉砖堆砌而成,镶崁在上面的双开门贴著金箔,闪闪发亮,醒目的装饰非常豪华。 而金箔门前的地上跪著一名中年男子,他以传统的单手朝拜的姿势低著头,看他拿有彩穗的腰带系著睡袍的样子,应该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亲自到访,我身为您的仆人,对于光辉的『畏力』感动不已,我的主人乌尔延基也会非常感激您赐予这样的荣誉。」 看来应该是仓库管理员的男性有著浓密的络腮胡与形成对比的光头。此刻的他正满头大汗,全身颤抖。 「被发现了,我还想再多跟你单独相处一会儿呢。」 嘻。拉蔻儿笑著说,还得意洋洋地拉著我的手。喂,我就说别在人前这样子。 然而在我听来是开玩笑的口吻,管理员却一脸苍白地俯首在地,牙齿打颤。 他的过度反应让我看得也觉得害怕起来了。或许该说是有绝对的信仰吧,「国土」的居民们不仅对拉蔻儿,他们对活生生的众神拿非利人都有牢不可破的恐惧。 「请您恕罪!女神的深谋远虑,卑微如我如何能揣测呢?我会出来迎接您,也是因为对您的崇敬。今日从此刻起,在您停留期间,绝对不会再有闲杂人等出现在您眼前,一切都如您所愿。」 「嗯,谢谢。」 大方地点点头后,拉蔻儿便不再理会管理员,动作迅速地朝著金色的门走去。习惯高高在上的神果然不一样。 管理员大叔额头抵在地板上,摩擦到几乎快要流血,全身还颤抖个不停。 「抱、抱歉。再见……」 我跟他打了声招呼后,便追著拉蔻儿走进去了。 「哇……这可真豪华。」 我不自觉惊呼出声。门里面是一座小宝库。 这间小房间的四面墙壁都是联琅质的蓝色彩釉砖,地板与天花板铺著磁砖,十分乾净,房间里整齐地保管著一看就知道是高价的贵重物品。 毫不手软地用金银宝石装饰的家具与餐具、雕刻品与祭祀器具。 装满异国美酒、谷物、水果乾等食物的壶。 堆积如山的各色布料与织物。 以精致的刺绣与耀眼的金饰点缀的各国传统服装。 罕见的香木、震撼力十足的石雕与木雕工艺品。 「这里是海盗的宝库吗?还是巨龙的巢穴?抑或是沉睡在瑞士银行的纳粹财宝……话说回来,我知道你到哪里都吃得开,不过跑到这种地方来不会对主人不好意思 吗?」 我从黄金制造的宝石箱里取出一条项炼来看。金线串著几颗琉璃与红玉髓,又用十二片金叶子等间距装饰的饰品,豪华的程度令我咋舌。只要有一条这个,不需要冒著生命危险进出巴比伦就能吃喝玩乐好几年。 「没关系啦,反正没多久就会搬去给我了。」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的内装规格与其他房间截然不同。 这里是在祭日之前保管献给拉蔻儿的供品的房间。 怪不得全都是好东西,这些全都是评议员之一的富商乌尔延基不惜成本从各国买回来或是订做的物品吧。全都是女性用品、服饰……简单来说就是跟打扮有关的物品居多也是因为如此吧。 知道是如此后,似乎也不需要顾虑了,我一直对这些很感兴趣。 「拉蔻儿,这件衣服……不重吗?」 这次我拿起一件毛织布,一整面都是黄金阽花,很正式的衣服问。 相当于日本振袖或是十二单的传统服装,从脖子到脚踝几乎完全包住的一件礼服。 衣服发出黄金摩擦的声音,双手也有沉重的感觉传来,长时间穿著会感到辛苦的程度。这个应该有十公斤重…… 「……那件重死了,撑得肩膀好痛,身体也会冷,非常不舒服,可是至少祭礼的时候要穿一下,否则他们又要以为我不高兴,到时候又很麻烦。唉,给神像穿的东西能不能不要拿来给肉身的我穿呢?」 拉载儿握著拳头插腰,真的很困扰地蹙著眉头,嘴里唉地叹了口气。真难得可以看到她示弱的表情。 「哈哈,怎么了?那么不喜欢就让他们换送别的服装不就好了?」 「说了好多次了,但是西姆堤很坚持,说什么这是传统。算了,祭礼算是宣传,我必须要忍耐,不过每周都送烤全牛给我,就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刁难了。」 「……烤、烤全牛?」 还真豪迈的供品。 「谁来告诉我,烤全牛是哪个时代的美食啊?卡格斯拉人都能吃料理好的美食,为什么我要吃没有味道也没有变化的烤全牛?没想到西姆堤还一脸平静地说『这是传统,如果您不收下,大家会不安』。」 拉蔻儿嘟著嘴愤慨地说。嗯……她虽然看似尽情地利用自己的立场,无拘无束,不过似乎也多少有顾虑到自己的子民。 「好浪费,牛呢?」 「交给神殿里的女孩们处理了。这里的供品也是。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可是却能让她们过更好的生活。」 我之前没说过,建造在圣塔「艾姆尔帕」脚下的拉蔻儿神殿里住著十几名年轻女官。 在崇拜拿非利人的其他都市国家里,直接侍奉神的神官团拥有绝对的权力,但是在卡格斯拉,可能跟主人也有关系吧,几乎没有那样的倾向,她们认为她们的职责只是管理圣域与照顾女神生活起居,十分恪守本分。 好像乌尔凯娜也说过「我的梦想是能够随侍在女神身旁」这种话,能侍奉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是女孩们的憧憬吧。 「嗯,你说的也没错。将金银视为贵重品是人类制订的标准,就一个能靠自己的力量什么都办得到的神而言,就跟路边的碎石头没两样吧。」 人类将自己重视的东西献给神,神也不一定喜欢。要说理所当然也算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呢,一直到现在都只有唯一的一样喔。」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丫头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平常我大概会说「你又来了」,四两拨千金地岔开话题,可是我突然想起一直留在心中的疑问,于是开口问: 「对了,我的……呃,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呢?」 拉蔻儿说是「命运」。 但是她身为统治「命运」的神,应该有办法摆脱,为什么她非得要我这种人…… 好一阵子的沉默后,拉蔻儿忽地别开了视线。咦? 「为什么呢?我已经忘了。」 她表现出柔性的拒绝,不希望我继续问下去。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连忙转回原来的话题。 只是期待被四两拨千金带过,留下了小小的、小小的失望在心中。 「话、话说回来,那三名评议员也很辛苦耶,进贡了这么多物品,最重要的那位守护神却很懒散。」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需要多余的供品,我制止了,他们却会担心我是不是会闹别扭,然后就离开这里。连西姆堤也是这样,人心真难懂。」 「总之就是遵守古法,你接受他们的供品,他们才能安心。」 「还有其他用意,大家都会送东西过来。」 她的言外之意是「那并非为了我」。 直接献纳供品给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是三名评议员才有的特权。 他们能管理卡格斯拉也是因为名义上受到拉蔻儿的信任,我看过他们要送供品到白神殿前会先让长长的队伍在市区游行,如此大张旗鼓的动作并非单纯只是因为传统,同时也是为了维持立场所必须的宣示吧。 「所以我也随便他们,他们想献纳就献纳,不想也无妨,你说我很懒散,可是卡格斯拉是人类建造的城市,我觉得我不应该插手,无论灭亡或兴盛都是『命运』,是他们决定的事。」 「可是……」 界线划分得明快且公平,然而我还是有疑问。 「那么……要是卡格斯拉整体面临危机呢?」 并非战火、传染病这类抽象的危机,这时的我假设了更具体的内容。 「……萨里奴吗?没想到他活下来了,还在暗地里搞鬼。」 心电感应。拉蔻儿蹙著眉头,无趣地说。 「他也是拿非利人吗?好强的压迫感。」 「对,他是『艾巴德尼格尔』之主,原本也是受到巴比伦崇拜的神之一,我以为他早就死了。你说他扬言要灭掉卡格斯拉吗?」 看来我的报告已经透过评议会传进她耳里了。 「我并不是要保护这个城市……只是我很讨厌输的感觉,找上门的挑衅我是绝对会迎战。不过问题是要怎么找到他呢?」 拉蔻儿面露思索,伸手撑著细嫩精致的下颚说。 「『瘴气』很浓,萨里奴的『光辉』也有助于他隐藏自己,现在只能按兵不动,等待对方先出招了。」 老实说,无论拉蔻儿或是那家伙都远远超出我的常识,我很难想像他们对决会发生什么事,纵使大家都说「黄昏之翼」是很强大的「光辉」,身处这个能力高低混沌不明的世界,我还是难掩内心的不安。 「被那种可怕的家伙锁定,你还这么从容不迫?你真的不怕吗?」 「呵呵,我是被讨厌的怪胎,以前有很多拿非利人都巴不得我消失,现在也还有,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听起来不是很幸福的遭遇,她的嘴角却露出灿烂的笑容,若无其事的说。 感受不到悲壮感。或许对「黄昏之翼」拉蔻儿而言,被同族人敌视,然后接收战帖,都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强杆的家伙。但是想像那种寂寞的孤独,我想如果是我,大概无法忍受这样的角色。 「对了,你要是遇到他,不可以跟他打起来喔,太危险了。」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是拔腿就跑啊。把那样凶暴的格拉收服得服服贴贴,像印笼被收回的坏代官一样乖乖听话的家伙,我怎么可能跟他兵戎相向,我是很珍惜生命的人。」 「印笼?坏代官?」 「没什么。不过你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才专程带我来这里的吗?」 我跟这些金银财宝有什么关系?完 全摸不清这丫头的意图。 「不是,接下来的才重要。」 拉蔻儿巡视著献纳品,认真的眼神不输给刚才。她目光锐利,彷佛锁定猎物的猛禽类。找、找什么? 「这个跟这个——这个也不错。」 拉蔻儿的手迅速地拾起滚筒状的布料,然后缓缓地将其中一匹像披肩一样披在肩膀后,对著我问: 「适合我吗?这个花色你觉得如何?」 「…………」 「嗯……好像不太适合。那这个呢?可爱吗?」她转了转圈问。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带我来的吧?」 「还能为了什么?唉唷,别摆出那么有趣的表情嘛,给点意见啊。」 别开玩笑了,我全身虚脱到说不出话来了。 「那么,那些帮我送去神殿。」 「谨遵您的指示。」 管理员跪著从我手中接过多到我必须用双手才能抱住的布料。 这个人似乎一直在宝库外待命。在这样的深夜里被卷入这种无聊的事,真是可怜,我对他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然而他本人却不觉得麻烦,甚至觉得非常骄傲,脸上的表情也跟刚才判若云泥,长满络腮胡的嘴角还浮现会心微笑。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亲自莅临挑选献纳品,这是无上的光荣,卑微的仆人我感到万分感激。我将继续与主人前往『国土』远方的国家挑选能入您眼的精品,期待您下次的大驾光临。」 「嗯。替我跟乌尔延基打声招呼。」 「遵命!高贵的卡格斯拉女主人!」 拉蔻儿颔首,朝著出口走去,我也跟著她的脚步。这时背后突然传来管理员的声音说: 「天城飒也大人……请留步。」 「啊?找我?」 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拉蔻儿留下一句「那我先到外面去」后,便自顾自地走了。 直到纤细娇小的背影完全看不见后,管理员才抬起深深低垂的头。他将布料交给从通道另一头小跑步过来的佣人们,接著拾起摆在地上的油灯说: 「大人,请跟我来。」 他带著我走进旁边的房间,那里似乎是武器保管库,墙壁上挂著长枪、弓箭、剑、矛,还有陈列在座上的皮革盔甲、薄片盔甲。 中央的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手工艺首饰与手炼、乌尔延基与巴尔纳姆梅铁纳穿的那种奢华的男性传统服饰、用楔形文字刻上「理」的刀枪等看起来很昂贵的物品,在油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哇啊,也有跟斯延的一样用「天之铁」制的物品。 「这个黄金发饰是远从埃及买来的精品,如果由您赠送给女神,女神一定会很开心。您突然来访,来不及特别准备,如果有您喜欢的东西请尽量带走,这是我主乌尔延基的吩咐。」 「……什、什么?啊,不用了,我真的只是陪她来而已,不能拿你们的东西。」 「您说笑了。」 络腮胡的脸上挂满了谄媚的笑,因为不是发自内心,所以能够装得出来无意义的爽朗笑容。商人的嘴脸。 「卢卡尔您现在先收下也不会有任何不方便,这些都是在未来会送进白神殿的供品,或早或晚之差而已。」 我想从这一瞬间起我才真正开始理解自己所处立场的难处。 没有大人会喜欢巴结小鬼,管理员奉承的对象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那个人,这就是所谓的射人先射马。 「那、那个……我并不是卢卡尔——」 「哎呀,是我多嘴了,当然,您不是。」 管理员很机灵地点头说,一副很了解的表情,可是微眯的眼阵深处正冷冷地企图看清我的反应。 是可以用金银财宝与表面的善意收买的单纯小鬼?还是可能会成为不好应付的绊脚石的家伙?有野心吗?有贪念吗? 「卡格斯拉的女主人慈悲为怀,几乎不曾向我们做过任何要求,她如此仁慈,身为臣民的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消解她的无聊,主人和我都日夜为此忐忑不安。」 「呃……」 「天城飒也大人,如果您要找符合女神喜好的物品时,请务必与我们商量,无论是怎样的要求,我们也必定为您办到。」 原来如此。 不管我是不是卢卡尔,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我跟拉蔻儿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偷偷牵手夜游,我甚至可能影响拉蔻儿的想法。被目击到今晚这样的场景,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 我有些犹豫,闭上了原本要张开的嘴。 我不能随便开口发言,因为可能会被误解为代表拉蔻儿的本意或者我对乌尔延基有敌意。 不,不只如此。 我不经意的一句话甚至可能动摇卡格斯拉与评议员间的关系。 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带来怎样的影响,感受到如同站在海绵上的不安定感。 像卡布特·伊尔那时那样的傲慢反应当然另当别论,可是乌尔延基对我有戒心,很有可能真的将我视为绊脚石。 此刻若想圆融收场,最好的方法就是顺从地收下礼物,然而那代表我不拒绝与乌尔延基有个人方面的交流。我一直都避免有这种关系的产生,而且我能处理好暗藏鬼胎的交往吗?要是被利用就不好了。 我该如何回答是好?要怎么做才能和平落幕呢? 「谢、谢谢。乌尔延基大人细心的安排我一定转达给卡格斯拉的女主人知道。」 我语无伦次地陈述感谢的话。总之至少不能让乌尔延基没面子。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呃,我不能让女神等我太久,我也该离开了……」 有一小段时间我必须正面凝视沉默的管理员的黑色眼眸,还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动摇与戒心,著实冒出一身冷汗。只不过就算看穿了,管理员也不会吭一声,仍旧有礼貌地低著头说: 「随时欢迎您的大驾光临,我方一定能助您一臂之力。」 3 ……不妙,完全是自掘坟墓。 不行,果然不能让那个丫头牵著走!只会一步步步入险境!气氛太好,我迷失了。那丫头太超俗,根本不了解像我这种下层人的辛苦! 真是的,我必须要再好好告诫她…… 当我一边懊恼著自己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一边从乌尔延基的大仓库走回淡淡月光照亮的巷子时。 「咦?那丫头去哪里了?」 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门前的卫兵不见了,应该是管理员安排的吧。 但是连拉蔻儿都不见人影,这就有点奇怪了,她不可能留下我一个人走掉…… 我疑惑地四处张望空无一人的巷子时,木头震裂、陶器摔破的骚动声蓦地在夜里的巷弄里响起。 「怎么回事?」 我急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想要弄清楚状况,结果一弯进小巷,就看到两道人影隔著五公尺左右的距离对峙著。 一边是拉蔻儿。 红豆色的衣服已经让白色的土尘弄脏一大片,看起来就像跌了一大跤。 而另一边是没见过的矮小老人。 头发与胡须都已经全白的老翁穿的不是「国土」的服装,那是……蓝色的汉服——还是道服呢? 他穿著袖口异常宽松的传统中国式服装加上布鞋,双手几乎整个隐藏在宽松的袖子里,唯一露出的左手指尖勾著他拿下来的斗笠。 「怎么回事!」 拉蔻儿跟老人间充斥著紧绷的气氛。为了先发制人,我高声问。 「哦,来了吗?长得的确像倭人。」 瘦得很刻薄的面相 斜视了我一眼后说。他的额头中央发黑,那应该是痣吧。 小小的眼睛射出如针般的锐利目光。感受到物理性压迫的尖锐度让我动弹不得。 老人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出鞘刀刃的锐气。 这家伙——是谁?不过才刚见面,为何用那种眼神瞪我? 有一个人并没有错过我跟他之间的简短互动。 拉蔻儿——等等! 她砰地蹬地,如肉食性野兽般动作轻盈地迅速缩短距离,随著对方翻动衣袖的动作,她趁机从旁横踢过去。兼具速度与确实威力的一脚完全不留情。 不知道在我来之前他们有怎样的交手,不过应该不是会让人想要发挥敬老精神的内容。 但是! 「一次不懂吗……」 老人撇撇嘴,左手拋开斗笠,划出柔顺的圆弧,轻而易举就化解了飞踢过来的一脚。 似乎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拉蔻儿以完美的平衡转身,接著反手再挥出一拳。 然而本命的一击也随著乾燥声让老人的手掌接住了。 「不服输的姑娘啊,李虎堂我可不会因为对手是小孩就手下留情。」 「啊!」 当我看到老人的左掌搭上拉蔻儿被抓住的右手时,拉蔻儿娇小的身体随即便像变魔术一样被拋向空中。 只是接下来发出惊讶声的却是老人。应该是被毫不留情地摔向民房墙壁的拉蔻儿在撞上的前一秒钟蹬了一下什么都没有的空间,缓下冲力,彷佛化身野猫似地翩然著地。 「哇!轻功吗?我刚才可没有手下留情呢,真是可怕的小姑娘。可惜啊……」 拉蔻儿应该是很华丽地安全著地,但是当她打算起身时却突然全身无力,跪了下去。 「咦?咦?」我露出不应该是这样的焦急表情。看到她那样的瞬间,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完全无法想像。无论怎样胡来蛮干,拉蔻儿本人不会真的遇到危险。我在内心里总如此认为,可是这样的认知却在眼前被颠覆了。 怎么可能!为什么!你居然敢!无法完整言语化的几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不过身体已经自行选择应该要优先做的事,反射性地采取行动,为了不让老人再靠近,我介入到可以背负拉蔻儿的位置。 「你是谁!你对她做了什么!」 只能说我太大意了。 对方是老人又手无寸铁,这个事实让我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没有先抽出隐藏在衬衫底下的求生刀,只是将右手伸到背后握住刀柄,做好随时都能拔刀的准备。 明明感觉到了应该是「外来者」的老人身上散发出的异常杀气,我却没有提高警觉。 「先动手的可是那位小姑娘。对了小子,你就是天城飒也吧?」 老人再度将左手收回袖子里,双脚自然地张开,转头与我面对面。 他的脸上有一对形成锐角的眉毛,看起来个性很顽固,眉毛下没有温度的三白眼正往上睨视著我,只是他斜视得很严重,无法清楚知道他的视线究竟放在哪里,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额头中央有结疤的严重火烧痕迹,原来看起来像痣的东西就是那个。 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形状扭曲,跟白胡子老爷爷的形象相差甚远。 凶恶的面相。 我虽然在意拉蔻儿的情况,眼神却一刻也不敢离开。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李虎堂,是镖师也是杀手。倭人小子,我不知道你从哪个时代来的,不过……受死吧。」 「啊?我?为什么要杀我?」 自称保镳兼杀手的李虎堂显得很愉快,小小的眼睛看起来更小了。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大家都跟你一样,为什么是我?摸不著头绪。就要死了,嘴里却只会问那种没有意义的无聊话——都是鸟兽类,很难看到算得上是个人物的,你说对吗?」 「少胡言乱语了!」 无法理解他目中无人的发言,我的语气不自觉也变得急躁。他趁我开始有些慌乱时,动作迅速地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的呼吸被锁住了,纵使我后退,他还是保持著一步就能攻击的距离紧紧跟随。 啊,水准不同。他的动作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首先。」 老人的冷笑逼近眼前,我无法忍受那股压力,被逼急了,立刻抽出倒握的刀。 那一瞬间,李虎堂的身影蓦地消失了。 中计了。战栗从屁眼直冲脑门。 同时间,纯白色的火光在眼前散开,我听到自己上下排牙齿撞击的啪嚓声。 我的下巴接收到强烈冲击,整个人向后仰倒下。 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打击。景色扭曲变形,上下左右的感觉变得模糊,连脚似乎也使不上力。 然而即使如此,我还是难看地在地上翻滚,远离老人。 或许是不想被波及,李虎堂并没有追过来,他已经将双手收回袖子里,恢复自然的模样,飘然地伫立著。 「防得很好,你看到了吗?不,不可能有看到。」 可恶。虽然不甘心,不过他说对了。 李虎堂扭动上身闪开我往下刺的刀。到这里我还有看到,问题是之后。我的下颚被上勾拳往上击。 力道之大让我很难相信我的脖子没断。我的后齿断了,下颚大概也骨折了,连企图讲话都觉得痛,嘴里充斥著铁锈味。仅仅只有意识剥离还真是奇迹。 被什么打中?为什么没发现?我努力回想眼冒金星前的景象。 ……原来如此,是他的长袖子。他在闪身的同时挥动袖子,遮住下方的视线。换言之—— 「是踢吗?中国拳法之类的……」 「伏虎脚。本来打算一脚就收拾你,看来我太低估你了。」 化身长枪的脚后跟隔著袖子,从仅仅零点几秒时间的视线死角的正下方往上踢中我的下颚。就是这样的把戏。 出其不意,无论对方是怎样的巨汉也会失去意识而倒下。就是这样的一脚。若没有失误,真的会莫名其妙就被定下胜负。 「呜……我只是习惯忍痛罢了。」 「应该不只这样,你居然察觉到了。」 太看得起我了。这是日常训练的成果……虽然我很想装模作样地这么说,不过我能闪过单纯只是因为第六感加上运气。 拯救我的是被踢碎,正刺痛不已的左手。左手反射性挡在下颚前,正巧缓和了凌厉的那一脚。 可是下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跟真正的高手对决时,在你还没弄清楚对方到底出了什么招之前就会被击倒,就像刚才的我。 勉强能知道的只有在此场对决中,自己的武功修为与对方之间有绝望性的差异,李虎堂甚至不会让我察觉到他的杀气就已经要了我的命了吧。 风尘仆仆的矮小老人放松了所有无谓的力气,像枯木一样伫立著。 ——不行,完全看不懂他。无论我出什么招,我想都会像刚才一样被反将一军这样下去只能等著被杀。 不唤醒「相」根本无法跟他对抗。 十秒——只要能给我十秒。 脚还继续痉挛著,麻痹一直无法退去。 也太久了吧……咦?右脚上插著的是什么! 我慌张地拔起来。一根长二十公分左右的细长金属棒,两端磨得很锐利。 这是——针? 「抱歉了,小子,为了以防万一,我给你点了穴,那只脚要半天才能动。遇到 终章 回归 1 找到「星门」了。 我从意料外的对象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因为我的管教不当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想补偿你。」 率领规模在卡格斯拉算是屈指可数的遗迹拾荒者队伍的初老祓魔师莱西·伊尔坐在床上这么对我说。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他似乎又老了十岁。 他的头发跟胡须都变白了,整张脸布满深深的皱纹,脸颊更像被刨子刨过一样,眼窝整个凹陷,憔悴的模样不像只是因为受到蝎人的严重伤害而已。 「别这么说,有您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我知道不是您指使的。」 我受邀来到莱西·伊尔家,与在病床上的祓魔师见面。 虽然这件事在我心中已经结束,然而不把我跟卡布特·伊尔雇用的那群人决斗的事情说清楚,还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不希望问题继续牵扯不清,因此虽然不乐意,还是应了莱西的邀请。 宽敞明亮的寝室,风柔柔的吹进来。 摒退其他人后,房间里只有穿著睡衣坐在膝盖高的床上的莱西·伊尔,以及坐在相同高度的椅子上的我。 我有些忐忑不安,彷佛做坏事被抓到,被叫到教职员办公室或是学生辅导室的心情。 我知道我表现得有些胆怯,我毕竟是现在进行式的平凡高校生,要我跟大人面对面认真对话还真的有些不自在。 「我那个不肖外甥做事实在太鲁莽了,就算遭到你跟村上大人的队伍报复也是自作自受。然而就算是那样的一个人,他还是我族的一员,就算知道他有错,我身为族长还是有义务要保护他,纵使会演变成队与队的私斗,纵使会与人结下私怨。」 不愧是大头目,虽然僬悴了,眼阵仍在淡然的发言时散发著强大的气场。 社会制度尚未成熟的「国土」之地,人们最后依赖的还是血缘,在这个部族社会里,为被伤害的亲人报仇是天经地义的权利,为了血缘保护底下的亲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明白莱西统领部族的立场,所以我轻轻颔首表示理解。 「卡布特说他并没有下令要伤害你,这点我相信,他很胆小,不可能做出那么大胆的指示,如果他有那个胆子敢做那种事,我反而乐于当他的后盾。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就在这里。」 莱西自嘲地笑了笑,随即痛苦地不停咳嗽。我本想起身为他拍背,他举起无力的手制止我,这时他的咳嗽已经几乎停住了。我问: 「您的儿子呢?」 「十年前就留在巴比伦了,我希望至少能安葬他,却至今还办不到。抱歉,天城飒也,跟你讲这些,我也老了。」 「别这么说,我了解您的心情,我想我应该能了解。」 「……谢谢。回到正题吧。我让卡布特闭门反省了,如果我们谈不拢,我打算让他潜逃到远方城市。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他的去向,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我们只能兵戎相对了。」 「是吗……」 我被「影之迷宫」困住,据说睡了三周,这期间架在那基亚堡垒与幼发拉底河上的长石桥已经整修完毕,旧城区的探索也慢慢开始了。神秘的魔法师梅斯·伊姆曼不知去向,我至今仍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 也就是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藏匿卡布特,真是聪明的判断,值得称赞。要是现在斯廷能起身,不知道他会抢先采取什么行动呢?光想我就很同情卡布特。 「不过我手下还有很多人,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招惹女神的愤怒,想要尽可能避开无谓的争端,所以能不能请你放过卡布特呢?当然,我不敢要求你放下所有的怨恨,要是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 莱西停顿了一下子,接著凝视著我的眼睛缓缓地说: 「——我就告诉你『星门』的所在地。」 我难以相信耳朵听到的事,好一阵子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星、星、『星门』……找到还能用的『星门』了吗?你要告诉我?」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压抑内心的激动再次确认。莱西很确定地点头说: 「就在旧城区的某个地方,目前还只有我跟我队上几个人知道,我会命人带你去,就当作这次卡布特行为差错的谢罪。」 无法置信,我死命到处寻找的「星门」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就触手可及了。 我能回家了吗?这次真的能回家了吗? 心脏扑通扑通跳,思绪在脑海中盘旋。 我总是抱著淡淡的期待,但是就算真的能回家,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我一直有长期作战的觉悟。 然而我以为还遥不可及的机会却在我措手不及时出现在我眼前。 或许是太习惯失望了,第一时间涌上的情绪不是欢喜而是不安。 「可、可是……『星门』只能用一次吧?凯妮姊……」 「我已经跟金发凯妮谈过了,她同意我的做法。」 「那、那么,或许我去的时候已经被捷足先登了……」 「不无可能。因为地点的关系,我也无法留人看守,虽说只有我能相信的人知道这件事,可是秘密终究无法一直保密下去。如果我是你,我会明天一早就出发。」 真不可思议,一旦讲到风险,顿时明白这是真实的,浮动的心情也跟著冷静下来了。 「如何呢……能不能接受我的诚意呢?」 答案当然不用考虑。 没错,根本无须考虑,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这下我就再也不会陷入漆黑土牢的恶梦中了。 可是为什么我会有剎那的犹豫呢? 2 「……嗯,不过天城,我们还是应该陪你去比较妥当吧?你不用跟我们客气,雄牛地区可是几乎都还没被探索过呢。」 「这件事我们昨晚不是谈过了吗?莱西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要让卡布特跟他的团队带领我去,要是格温师傅也跟去了,那不就让他没面子了吗?」 「这点我知道,但是……」 「凯妮姊也一起去,你不用担心,而且也得给她一点面子。」 天色还有些昏暗,我在早晨的安祖广场等待开门,同时与来送我的格温师傅和斯延依依不舍地道别。 我在「国土」的最后一个早晨即将天明。 在接受莱西·伊尔的好意后,我当天便慌忙地做好准备并整理周边事务。 我尽量避免跟他人有牵连,虽然我打定主意这么做,可是到了最后才发现我还是受到不少人的照顾。 虽然只是淡淡地话别,但是能够跟大家道别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要是在探索巴比伦时发现了「星门」,就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吧。 一一道别后,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了,我带著感伤的情绪来到「生命之泉」,这里有一个小小的送别会在等著我。 斯延、甚大叔、格温师傅以及我,只有四个人的小小聚餐。 「你这个笨蛋!你对这里到底有什么不满?不过有一点小聪明,财富跟女人都唾手可得,还能随便你要砍就砍,要杀就杀,身为男人,有比这里更好的工作环境吗?你说啊!这里根本就是武士梦寐以求的地方!可是你还是一直嚷嚷著要回家,你这样还能算是一介武士吗!」 「别这样,酒气冲天的,而且我不是武士,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 「你听我说,天城呀,我也想念我故乡的山河,但回去做什么呢?我无法在那么狭窄的山 林里,为了争夺像猫额头一样大小的田地而活。你总有一天也会像我一样,想要寻求属于自己的一片天,那片天是这里又有什么不妥的呢?你要考虑清 楚,一旦回去了,就无法再回到这里来了。男人要自己选择自己想活下去的世界,懂吗?不懂吗?想通吧,天城呀!快想通吧!」 甚大叔喝醉了,像个任性的孩子似地缠著我说:「你怎么可以回国,太没有骨气了,你要重新考虑,就这样拋下我对吗?」不过烂醉如泥的他很快就趴在桌上了。 「原谅他吧,同乡的天城要走了,村上大人也会觉得寂寞。」 格温师傅再开了一壶葡萄酒,祝福我的出发。这是她特地从著名的葡萄酒产地,上流的山国订购来的。 「我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专程买来的,很高兴没有白费工夫。」 「不好意思,让你专程为我准备。」 话虽如此,有一半以上是甚大叔喝掉的。 不过甚大叔不会有事吧?虽然他很会算计,可是很重感情也爱说大话,这一年我总是负责阻止他。 「呵呵,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你到底是我锻炼了一年的门徒,我怎么能不替你饯别呢?还有,不用担心村上大人。」 「希望他不要乱来,搞出大失误就好。」 「大家本来就不是自愿被送到『国土』来的,你想回家也是很自然的反应,没必要觉得愧疚。」 「格温师傅,你不曾想过要回故乡吗?」 或许是藉著微醺,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就这么问出口了。 「世上也是有不存在对谁都好的人,肖像画上三百年前的祖先维持著原有的面貌再度出现只会成为大骚动的源头罢了。」 格温师傅缅怀著遥远的过去,目光也变得柔和了。她凝视著倒映在手中注满红色液体的高脚杯里的自己。 「虽说只要我不报上名号,没人会知道我是谁,画中我的头发也不是这个颜色……」 她掬起一把已经解开的银发接著说: 「熟识的知己早已蒙主恩召,明明土地、风情、建筑都还i如往昔,住在里面的却都不是我认识的人了。心里很清楚,但是依旧觉得唏嘘啊。」 我试图想像。要是通过「星门」回去了,却像浦岛太郎一样有误差,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天城?之前住在这里的人的确是这个姓氏,不过也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那种「被遗留感」不是普通的差。 「天城,你记住,所谓的故乡并不是那片土地,还要包括与住在哪里的人们的缘分,才能 算是故乡。我从小居住的那个肯特如今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可是你还能回去,那么你现在就应该回去你最重要的那些人的身边。」 「……我会的。」 想到格温师傅深埋的孤独,我心生同情的同时不禁心想:这个人还有可能再获得安居之处吗? 这时旁边传来锵的声音,昏昏欲睡的斯延在打瞌睡时不小心打翻了空瓶。斯延平常不喝酒,今晚却也陪著喝了几杯。 「……嗯。抱歉。」 「你无须勉强的,斯延。」 「我没有勉强。」 这不是一脸通红的人该讲的话吧?这家伙还是这样。 「天城,你明天早上很早要走吧?」 「对,约好日出开门后马上出发。」 「那么就此散会吧,迟到就不好了,你赶紧回去休息,斯延我送他回去,村上大人交给店里的人就好。」 「啊,没关系,斯延我带走,今晚谢谢你的招待。」 「那就交给你了,明天我会去送你。祝你们都有个美好的夜晚。」 然后我便搀扶著斯延走出「生命之泉」。 「……我没醉,我可以自己走。」 「还说什么没醉!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走了!」 「……嗯。」 夜更深了,街上一片静宁,我搀扶著步伐不稳的斯延走在路上。我们踩在沙砾上的脚步声一下子就被砖瓦建造的街道吸收,消失无踪。 「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斯延丢出这么一句话。他接著说: 「村上头目、师傅、我,在你走后会好好过日子,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 「一切拜托你了。」 「嗯。我很高兴我来到这个城市,我原本以为这世界只有敌人,没有朋友。可是我错了,我虽然孤单一个人,但是……我交到了朋友,我没想过我能有朋友。」 斯延是好友。 刚认识时,我看他很不顺眼,很想一刀毙了他。 会成为生死不渝的至交足在发生尼尔特尔奈尔徳克那件事情,被逼进了不知道是生是死,杀人或被杀的情况下,得知了彼此的处境。 那天之后,我们就互相弥补彼此的不足,一同在巴比伦及卡格斯拉活了下来。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我想应该是差点互相残杀的那一天,我们坦诚相对,认可了彼此吧。我知道我可以相信这个人。 「你还是只有我这个朋友吗?真是不懂要领,你这样能叫我不用担心吗?」 斯延笨拙地努力表达自己的感受,而我只能尽可能用寻常的玩笑口吻回应,然而心底涌现的伤感却让我的语尾带著奇妙的沙哑声。 「嗯。我无法好好表达,我果然很不善于传达自己的心情,没有办法像你那么会讲话,但是我会努力,有一天一定会交到新朋友的。」 所以不用担心。斯延重覆再说。 别开玩笑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直性子很好,可是你也多少瞻前顾后一点,别太莽撞了。以后我不能再站在你身旁帮你守著身后,也没办法帮你善后了。还有,你只跟自己人说话,这样给人的印象很差,你多注意一点。 只是这些话我都吞回去了,反正担心是讲不完的。 斯延的外表看似纯真,内心却坚强数十倍,他可以做得很好的。即将转身离去的我只能如此相信。 「我知道,虽然我也很厌恶这个野蛮的地方,不过也是有遇到好事。」 「是吗?」 「遇到了不管我怎么给他找麻烦,他也得不到教训的烂好人。就让我最后再找一次麻烦吧,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嗯。」 我心想,幸好是晚上,眼眶泛红的难看样子不会被发现。 * * * 凯妮姊在不远处跟负责带路的莱西队做好准备后,便走过来确认我是否准备好了。 我几乎没有行李,只背著一个小布袋,里面放了乾粮与紧急所需的用具以防万一。我回答她我随时都能出发。 熟识的卫兵经过我们身旁走向安祖城门,嘴里说著:「你们今天真早。」 好久没有这种多阴沉的天气了,不过东边的天空依旧开始变得明亮起来。 开门的时间到了。 「看来就要出发了。」 「过去真的受你照顾了,我能活下来都是多亏有你的锻炼,非常感谢你。」 我心怀感激,正对著格温师傅深深一鞠躬。 「呵呵,你不是说我是一个对你太严厉的性变态吗?现在的态度还真不同啊。」 「呃、啊……那个是……」 「别在意,这种厚脸皮的个性也是你的优点,而且我也没有做什么值得你这么严肃地跟我道谢的事,我不过只是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我看看。」 冰凉的手指抓著我的下颚,左右移动我的脸。格温师傅盯著我的脸看,不客气地打量著。最后她勾起嘴角,露出满意的表情说: 「比我刚收你的时候好看多了。我还有很多东西想教你……不过在你即将回归的那个和平的故乡,不需要这 些。好了!保重,天城。」 格温师傅拨乱我的头发随即松手。 我回头看斯延。他也轻轻点头示意。 「我先离开这里了。」 「好。」 「别死。」 「嗯。你也是。」 「好。」 无须更多的语言,这样的道别就够了。可是斯延有些疑惑,左顾右盼看了看,不解地说: 「嗯。拉蔻儿女神呢?」 「啊,昨天见过了,她说不来送我。」 「……这样啊。」 斯延低头颔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 * * 那时正值黄昏时分。 笼罩在热气中的鲜红太阳正要沉入地平线,世界弥漫著微红的黄金粒子。 「听说找到『星门』了。」 白神殿在夕阳的笼罩下呈现橘色,拉蔻儿就站在长长阶梯顶端往下走几阶之处等待著造访「艾姆尔帕」的我。 她似乎已经得知消息,脸上带著温和沉静的表情。 「恭喜你,得偿宿愿了。」 她这么说,脸上浮现如花朵般的灿烂笑容。 完美的笑颜,彷佛预测到会有这一瞬间,私下多次练习过。 「呃?啊……是啊,你怎么会知道?」 「很简单啊,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因为你都写在脸上嘛。」 「我……要回去了,明天出发。」 「嗯。」 这之后她便噤声不语,沉默弥漫在我们之间。 少女伫立在几步前方的石阶上,彷佛融入了薄暮下的群青色天空,沉稳安静,脸上还带著柔和的笑容。 西风夹带著热气从旁吹来,吹动她的首饰,让一身清凉的服装啪啪作响。 看似保持一步距离的态度,然而她的眼神却像是想要把现在的情景牢牢印在眼底,一心一意地望著我,像是在要求我不要忘记这一瞬间。 那双眼眸有著南方海域的淡蓝色,在她的注视下,回忆一一浮现眼前。 第一次遇见她是在逃出那座土牢后的那个山丘。 她伸出援手拯救了倒在地上濒临死亡的我,安抚我说没事了,这件事在很久之后我才想起来。 重逢在卡格斯拉,我以为是哪户好人家的千金,没想到居然是卡格斯拉的女主人。得知这个事实,我惊讶地目瞪口呆。 真实身分被拆穿仍若无其事地来找我玩,这让我很困扰,我几度想要甩开她而闹得不愉快,可是每次都是我在不了了之中被迫让步。 拉蔻儿就像猫一样随兴,也不知道该说她是乐观还是孩子气,拉著我到处跑,有时也会被她吓出一身冷汗,然而现在想想,我并不如嘴上所讲的讨厌她的作为,其实有一半也只是难为情罢了。 我怎么也无法习惯这块土地,只是跟拉蔻儿相处时我好像就能恢复平静,度过稀松平常的时间。 再也见不到她了。 再次理解到这一点,强烈的焦躁感压迫著我的心。 我一定要说,我应该有一定要告诉她的事情。 但是,是什么? 是我跟她一起做某些事,真的很愉快的事吗?还是她让我不感到孤独的感谢呢? 不是,就要脱口而出的是别的,更发自内心的话。 要是——要是我的故乡就是这个「国土」,要是拉蔻儿就是坂守红,那么我应该会…… 「拉、拉蔻儿,我其实对你……」 要是她这时要求我留下来,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拉蔻儿轻飘飘地从石阶上走下来,伸出食指抵在我的唇前,阻止了我的发言。她说: 「那不能说出口。」 看到拉蔻儿一脸正经地摇了摇头,我这才终于回神。 是啊,她说的没错。 那不能说出口,要是说出口了,最后我一定会把一部分的心永远留在这里。 一直保持距离的努力在最后的最后会付之一炬。 「……是啊,抱歉。」 「这里不是你要待的地方,不是吗?不过你对我很著迷这一点,如今不用说出口我也知道。」 「我说……这段期间多躬你的照顾,谢谢。」 「别这么说,彼此彼此,我太任性了,也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不想让你觉得不舍,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接著身穿绯红色服装的少女垫起脚尖,轻轻地在我的脸颊留下道别的亲吻。 「你的『命运』已定。再见,飒也,保重。」 卡格斯拉的女神一脸满足地低头望著我。她的肩膀上方有冰冷的宇宙色与在夕阳余晖下燃烧的云朵。 如此鲜明的情景伴随著痛楚刻印在我的心中。 3 我真心地向来城门前送我的格温师傅与斯延挥手道别。 最后一次抬头仰望安祖城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好一会儿,最后转身背对卡格斯拉,追著先行的凯妮姊他们而去。 陪同我去找「星门」的有凯妮姊与卡布特·伊尔率领的队伍,总共九人。虽然人数有点多,然而要进旧城区,这样的排场不能说是小题大作。 旧城区已经被探索完毕的区域只有一小部分,这十年来可以说是几乎人烟罕至,据说为巴比伦居民带来毁灭,根本不把食尸鬼看在眼里的魔灵与怪物至今仍在那一带徘徊。 我非常感谢莱西的顾虑。 我们很顺利地花了四小时就抵达熟悉的「大路」,接著一口气前进到整理过后的那基亚堡垒后稍作休息。 那基亚堡垒过去是某大富豪的私人豪宅。 巴比伦之灾后,卡格斯拉的评议员们看上了这座荒芜的宅第,因为他们认为用锻烧砖盖的豪华宅第与广大的庭院非常适合当作探索巴比伦的前线基地。 他们派遣大批工人前来进行补强工程,建造防爆墙与防空壕,并让祓魔师与咒术师在砖块上雕刻除魔咒文,防治「瘴气」窜入。 我坐在中庭的地上环顾四周。 过去的豪宅被改建为名副其实的堡垒,非常坚固,特别是一楼的部分除了外墙补强之外,多余的窗户与门也全都被封起来了。 由于受到被攻陷的教训,现在有巴尔纳姆梅铁纳麾下的五十名士兵进驻,除了拉蔻儿的保萱无触及及这里这一点之外,这里的防护绝不输给卡格斯拉。 评议会会将夺回这座那基亚堡垒与讨伐食尸王并列为目标,并且全力修复,当然有很重要的原因。 就是架在幼发拉底河上,全长二百公尺长的大石桥。 这座桥是往来巴比伦新旧城区的大动脉,它就建在堡垒旁。 这座雄伟的大石桥据说是用拿非利人让眷属从深海底带上来的一种类似黑曜石的石材建造,无论幼发拉底河在春天如何地掀起狂风巨浪,都丝毫动摇不到它。 实际上要去对岸的旧城区,也可以采取别的方式过河,譬如坐小船直接渡河,也可以绕路到上游或下游走陆路,据说过去也有从幼发拉底河河底穿过去的大地下道。 只是每一种方法都很费时间,而且途中的风险也大,要重覆使用有困难。 结果只是证实了走这座大桥是最轻松且安全的方法。 因此为了将探索的足迹延伸到旧城区,无论是做为守护交通要道安全的桥头堡或是当做能够住宿的中继站,那基亚堡垒都是必须拿下的要塞。换言之,那基亚堡垒在战略上是重要的据点。 「好了,大家准备妥当了吗?我们要出发了。如果不想平白无故牺牲,接下来一路上记得要眼观四方。」 在堡垒内休息了半小时后 ,凯妮姊下令了。我起身,拿这里提供的水瓶将淡水倒进我的皮革水壶里。 「喂!怎么让天城大人自己动手呢?真是不会看眼色的家伙。」 出发后,卡布特·伊尔一直是这个调调,试图讨好我。他还是穿著不适合他的华丽小札盔甲,看起来非常重。现在就是那个样子,他真的能跟得上辛苦的行军吗? 老实说我觉得困扰,不过这时候也只能忍耐,我敷衍地笑了笑,打混过去。可是就在我伸手要拿自己的行李时,没想到另一只手就在我眼前提起我的行李。 「……」 一个有著红铜色肌肤的壮硕男子,眼睛半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面相让我似曾相识。对了,不就是一直跟著卡布特·伊尔的随从吗?今天他的皮革盔甲上有一条交叉的黄色带子,穿著防晒的斗篷,一副背著大型盾牌的战士的装扮。 「啊,我自己背就好。」 「……」 看起来很迟钝的男人沉默不语地凝视著我。这家伙是怎么了?在生气吗?我有些疑惑,不过马上就察觉异状了。 「你无法说话吗?」 男子张开嘴。白色牙齿间看得到被切断的舌头的痕迹,应该是受了某种酷刑吧。 「喂!基里姆,你在做什么?很抱歉,天城大人,这家伙很忠实,就是比较愚蠢,他没有恶意,请你原谅他一时的过错……」 大概是误会我们有摩擦,卡布特连忙介入。那名叫做基里姆的随从将我的袋子放回原处,事情就此结束。 「飒也,怎么了?你跟基里姆有纠纷吗?」 「没有,只是意见无法沟通而已。」 「基里姆是卡布特的奴隶,据说是从艾利达克的拍卖场买来的,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家伙是一只只听从主人的忠犬。别跟他起争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旧城区一点小纠纷都有可能要人命。」 凯妮姊一脸严肃地再三叮咛。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巴比伦不是一个可以起内讧的地方。我点点头,快步往堡垒大门方向走去。 幼发拉底河平缓的水流上伫立著七根让人联想到磐石的黑色桥墩,上面是平坦的桥面。我们一行人过桥,进入旧城区。 一来到对岸,首先看到一座雄伟大门。这道门比卡格斯拉的大门大上许多,是过去迎接众人造访神之都巴比伦的主要门户之一,艾尔门。门的两端放置著两座跟西洋棋中的城堡很像的塔,中间有一道墙,墙的中央是直长的拱型隧道形状。 在庄严肃穆的门前,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穿过这道门,或许再也回不来了。不只有我,大家似乎也有些胆怯,纷纷牵起手来。 少数生还者带回来的关于旧城区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为巴比伦带来灾害的魔灵与怪物们的传说,都在脑海里复苏,甚至连兽匠带来的三头勇猛的狼犬似乎也感应到异样的气氛,显露出戒心四处张望,嘴里发出低吼声。 「喂喂,你们平常的威风到哪里去了?站在入口就害怕,以后可没办法来这里赚钱了。」 「你们!别丢了莱西·伊尔头目的脸。」 凯妮姊跟卡布特的斥责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众人立刻回神,不愧是被莱西·伊尔选中的一群人。他们挥开恐惧,异口同声笑著说: 「呵呵,没错。」 「当然不能怕到不敢进去。」 「刚才的事情可别告诉头目啊。」 穿过艾尔门是一片广大的门前广场,广场一角,丢弃著不可能出现在「国土」的废铁。 跟传闻中的一样。 那是烧焦生锈的卡车残骸,虽然破损到几乎没有留下原型,不过还是看得出来前轮是车轮,后轮是履带,是造型独特的车辆。原来如此,如果是那个,从卡格斯拉开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是那个部队的……」 「听说是德军。他们派遣整支部队来攻击刚成立的卡格斯拉,但是毫无准备就进攻,结果就是那样的下场。当时的部队长听说疯了……反正走进这道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了。」 「他一个人走到这里的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一个人生还。要是耽搁了,天黒前没有回到这里,我们也会有同样的命运。」 一整晚响个不停的枪声在天亮前骤然停止,这支被巴比伦之夜吞噬的部队的事情一直是卡格斯拉的「外来者」们八卦的话题,究竟是什么毁灭了持有近代武器的近五十名武器部队呢? 我可不想亲身去寻找答案。 「往这边。」 「好,大家,跟著艾姆其走。」 收拾心情,跟随著知道「星门」所在地的领路人走,朝著巴别塔高耸在头顶的方向前进。 最初我以为旧城区的废墟跟新市区应该没什么大的差异,一样空寂无人,一样沉静到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不是。 废屋中、瓦砾下等阴暗处还留著夜晚的痕迹,淡淡的「瘴气」,如果在新市区,「瘴气」在这个时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想这里的夜晚一定弥漫著更浓密的「瘴气」。 如迷宫般的街道继续往里走,更无法忽略的差异出现的眼前。 一整排常见的砖瓦建造的矮房子后方,出现了特别大的建筑物群,小的是三层建造的塔,大的则是巨蛋尺寸,从形状跟样式来看,跟献给神明的圣塔不太一样。以稀少的巨石建造的建筑物群怎么看也不像是出自人类的手。巴比伦原本是以巴别塔为中心的众神圣地,保留著许多遗迹,就跟架在幼发拉底河上的石桥一样,都是众神繁荣的时代留下来的遗产吧。 「混蛋!你想死吗!」 「呃哇!」 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我身上盔甲,我被拉倒在地。 「你没听到我叫你停下来吗?你在干什么!」 耳边传来凯妮姊的怒吼声,我这才回过神来。糟糕,陷入沉思,疏于注意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顺著其他人的视线望过去,结果看到了前方半崩塌的废屋中有什么深红色的东西在蠕动著。 「那是妖蛆吗……好大只。」 有人很恶心地喃喃自语。 那是蚯蚓或蜈蚣之类的东西,盘踞在阴暗的日阴处,粗壮的身躯可能连成年人都无法环抱,是一只身体一节一节的怪虫。挤满小屋的巨大身躯因为黏稠的黏液而发亮,无法估计究竟有多长。 雷同鸟类的嘴发出喀嚓喀嚓声,明显正在等待猎物,要是我发著呆就这么靠近,正好成为它的最佳饵食。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寒毛直竖。 「……不要出手,它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整支队伍非常紧张,一触即发,不过听到挽起袖子的凯尼姊说的话,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莱西队知道凯妮姊有「守护天使」桃乐丝跟随著。 然后这次也说中了。不知道是因为讨厌出现在阳光下,还是因为人数众多让它有戒心,摇晃著头脑的妖蛆最后以惊人的速度挖了个洞,消失在泥土里。 「你也不要太雀跃了,飒也!要是丢了小命,想回家也回不去了!」 危机消失后,凯妮姊真的生气了,抓著我的胸膛怒吼。 「对、对不起。」 我只能低头道歉。被骂活该,在这种地方放空等于自杀行为。 我并非雀跃,其实是相反。 有一股沉重的不安笼罩在我心里,彷佛有什么我该做的事被我遗忘了。我急著回想,才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沉思。可是我当然不可能说出这种理由。 凯妮姊气愤了好一会儿,最后蹙著眉头,尴尬地别开头 说: 「别担心,我会确实送你过去,不过别再像刚才那样了,我不想给其他人增添不必要的风险。」 没错,现在必须专心在抵达「星门」这件事上。 结果,遇到像是危险的危险也只有那一次。很幸运地,这天是不需要担心中暑的阴天,随行的成员们也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因此行程比预期顺利。 ……由随从基里姆背著的卡布特·伊尔的存在,我故意当作没看到。 然后,刚好在中午时分,负责带路的艾姆其在略高的平台上停下脚步。 「看到了,就是那里。」 他手指的前方是一座规模相当大的巨石建筑,因为距离很远,无法了解正确规模,不过绝对比拉蔻儿的「圣塔」庞大许多。 「咦?漂浮在空中吗?」 我以为是眼睛的错觉,瞪大了眼再看清楚。不,没有错。 像「岛」一样的巨大岩块微微浮游在林立的众多立石群中,如果要比喻,就像漂浮在磁场上方的磁浮列车。当然,规模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大致上可以视为是钵状的浮游岛底部是圆滑的弯曲状,上半部是平面,看得到有类似建筑物与树木的东西伫立著,边缘有几条粗大的锁链将「岛」系在地面,成为固定「岛」的锚。 「那是众神的庭园之一。据说在远古时代天地被劈开时,神明用那种方式将一部分的天留在地上,而在许多的神明都已离去的现在,大概只有在巴比伦这样『畏』强大之地才看得到那样的光景。」 看到我惊讶的表情,蓄著胡子的领路人艾姆其笑著对我说。像他这样的「领路人」多半在崩坏前是这里的居民,熟知昔日的巴比伦就能迅速找到财报,还能顺利生还不会迷路。 「『星门』在那里吗?」 「我只是领路人,不过听说是的。即使在众神舍弃巴比伦而去的现在,那样的圣域仍是禁忌之地,人们多半心生畏惧,老实说我也很害怕,那些地方一般都受到『理』或看守者的保护,非常危险。」 「是啊,我也吃了很大的苦头。」 我想起在「艾巴德尼格尔」的遭遇,这么回答,结果就看到领路人用很可爱的动作啪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 「没错,没错,我忘了天城大人也跟我们莱西·伊尔一样经历过九死一生,连在长时间没有人居住的『艾巴德尼格尔』也会有那种情况,因此不会有人敢轻易踏入那里,我想你也无须担心会被其他队的人抢先一步。」 被别人抢先?开什么玩笑!如果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回去,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机会,我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但如果真的遇到这种事情,无论我愿不愿意都只能留下,不需要抱著莫名的悬念迎接决定性的瞬间。要是无关我的意愿真遇到这种事,那我也只能…… 焦躁感与奇妙的犹豫。如涟漪般回荡的两种相反的情绪让我觉得困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才好,只能给予中年领路人一抹虚弱的笑容。 走近一看,「庭园」果然不是普通的大。 比最大等级的邮船还要庞大的岩块漂浮在空中,没有任何支撑的模样有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同时也弥漫著梦幻般的诡异感,彷佛一幅视觉陷阱画。 或许是野兽敏锐的直觉感受到太古的魔力,向来毫无畏惧的狼犬们吓得缩在原地,怎么斥责也不愿意靠近这附近。 抬头一看,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有许多突出物,布满我的视野。上缘有像墙壁一样的东西围绕著,距离地面约五十公尺……不,应该更高,而平面部分的面积大概放一座竞技场都绰绰有余。 「要如何爬上去呢?」 庭园底部最靠近地面的地方也在三公尺高的黑色石柱群上空两公尺,就算手抓得到,我也不想学壁虎一样爬上去。 「以前有楼梯,可是早就崩塌了,所以利用那个。」 凯妮姊指著将庭园系在地面的其中一条巨大锁链,金属制的粗壮锁链,每一个圈圈都有大人的身高那么长。 锁链从埋进地面的巨型楔子到「庭园」的边缘,斜斜的延伸上去,几乎没有松弛的部分。 「那么就按照我们排练的方法行动。」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男子很有气势地答应了下来,脱下皮革盔甲与上衣,只围一块腰布,肩膀上扛著一捆绳子,开始爬锁链。他的动作轻盈快速更胜猿猴,轻轻松松就爬到庭园的上缘,将代替救生索的绳子放下来。 「好,一个一个依序爬上去吧,飒也,你排第四,我先爬上去,你仔细看清楚。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看守,因为狗没办法带上去。」 动作迅速地做出指示后,凯妮姊第二个抓住绳子。她利用绳索,以令人钦佩的俐落身手轻快地爬锁链,然后从庭园外围的栏杆爬上去后,立刻低头用力挥手说: 「立足点很稳!只要有救生索,完全没问题!好了,快上来吧!」 接下来轮到卡布特·伊尔。他吞了吞口水,一脸死刑犯的表情抓著绳索,双脚瘫软地爬锁链。 我看著眼前几度差点跌落的背影,静静地等著下一个轮到自己。这时有人沉默地拍了我的肩膀。 我一回头,看起来很迟钝的随从基里姆站在我身后。 「怎么了?」 当然听不到回应的声音,不过他却指著没有人烟的废墟方向。面无表情的模样,彷佛在说:走那边。 「不。要从这里爬上去不是吗?不是那边。」 可是基里姆缓缓摇头,再一次指著同一个方向。 「你叫我去那边?为什么?」 无言。基里姆严肃地要求我去做莫名其妙的事情,这让我开始觉得烦躁。就在此时,四周响起带著笑意的欢呼声。 「飒也,下一个换你!后面还有人,你动作快一点!」 看来卡布特·伊尔总算爬上去了。 「来了!」 我大声回答,伸手抓住救生索,然后回头告诉基里姆说: 「很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先上去了。」 「…………」 浅黑色肌肤的战土文风不动,只有阴郁的沉默回应我。 「星门」就在前方,为什么我必须要离开?我把不可解的要求完全去开,全神贯注在爬链这件事上。锁的粗细很适合抱,也很适合当立足点,比想像中好爬很多,不过被风摇晃的程度比在下面看时还要剧烈。 「唉唷,好危险,早知道应该唤起『森林猎人』。」 这样可没脸笑卡布特了。我两度失去平衡,冒出冷汗,幸好有救生索的帮助,才得以在五分钟左右爬上庭圔。 我握住伸出来的手,站上俗世与圣域的交界。栅栏另一头是「庭园」,这个词汇让人联想生气蓬勃的生命,然而眼前的景观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片荒芜。 全然枯萎的果树森林如同一群骨骸随风飘荡。 大小枯木扎根的庭园地面上有人工的小丘与光秃秃的岩石,充满起伏,树林间有多座小规模的巨石遗迹的残骸。 脚下是乾燥褪色的树丛,旁边一条龟裂的泥土路应该是渠道乾枯后的痕迹。 这里荒废了十年了,过去在拿非利人的「理」的守护下绿意盎然的人工庭园也留下了深刻的爪痕。 连鸟的影子都没有,丝毫不见生气的死的世界。 「嘿唷。」 我从高至胸膛的栅栏往庭园方面跳下,脚下堆积的砂砾发出沙沙声,连如此寂寥的空中庭园里也布满了巴比伦的风带来的厚厚的沙尘。 我回头确认身后的风景。 望眼过去一片土 色的废都尽收眼底,旧城区处处可见跟这里同样的拿非利遗迹与也不知道是要献给什么神的「圣塔」。 水平线前方,越过幼发拉底河的遥远东南方隐约可以见到沙烟朦胧的卡格斯拉城墙与「艾姆尔帕」的影子。 「舍不得离开吗?」 「什么?」 凯妮姊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你一直看著卡格斯拉,该不会想要留下来吧?」 「开、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听到凯妮姊怀疑的声音,我故作轻松地回答她。刚好藉著这个机会,我从口袋里拿出布条包裹的圆形印章。 「啊,对了对了,这个请你收下。」 「你的印章吗?给我做什么?」 圆形印章指的是刻有图案及楔形文字的石头或象牙制圆型筒状物,一般是手指大小,用来放在潮湿的黏土上滚动印出图案时使用,每一个的图案都不一样,算是签名的替代品,等于「国土」版的印章。 「我把我的积蓄存在丽薇儿·西姆堤派的兑换商那里,那笔钱原本是购买『星门』资讯与雇人用的资金,不过已经不需要了。虽然金额不多,还请你拿去用。」 凯妮姊很意外,好一会儿踌躇著不知道该不该收下。 「——哈哈。」 可是她也只顾虑了一下子,马上就像平常一样开心地咧开嘴说: 「这么客气,那我就不推托了。」 「啊,对了,我有点好奇,这里非常荒凉,桃乐丝没有说什么吗?」 「没有啊。嗯,这里的确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你看,简直就像一座幽灵森林,只剩在这一带的气候下无法自然生长的树木,看来这里真的是拿非利人的遗迹,俨然就是巴比伦的空中庭园。」 「巴比伦的空中庭园——这里吗?」 「就我所知,被称为那个名字的地方是到了很后面的时代,真正的巴比伦国王为了从异国嫁来王妃而建造的地方,不过或许是从这类遗迹衍生出来的传说也不一定。」 原来如此,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 「总之,据说『星门』就在庭园中央的墩座那里,就在前……你干嘛东张西望?听到什么了吗?」 我好像听到远方传来尖锐的叫声,反射性环顾四周,但是马上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不对,这是我每次听到的那个。 「没什么,只是最近我常常耳鸣,会听到吱~~不然就是嗡……的声音,大概是气压变化的关系吧,马上就好了,不用担心没关系。」 「那就好,目的地就在前面了,等基里姆爬上来就马上出发。」 全员到齐后一声令下,队伍朝著「庭园」中央前进。 除了脚步声之外,就只有吹动枯枝的风声。 没有人开口,大家都默默地走著。虽然爬上庭圔来了,每个人还是明显不安。身为「国土」的子民,踏入拿非利人的神域会觉得惶恐应该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我想原因应该不只这样。 这个场所有一种让人倍感压力的沉重气氛,就像面对庄严的宗教建筑或雄伟的大自然美景时,顿时觉得自己真的很渺小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让大家不自觉噤声。 至于我,脑袋沉重并非气氛的关系。 好吵。刚开始那轻微的耳鸣不但没有停歇,反而随著前进的脚步愈来愈严重。 嗡嗡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 尖锐的声音吱地在头盖骨中回响,让我觉得焦躁。 这是怎么回事?好吵。停下来,够了吧。 就在我摇头想要甩掉轻微的头痛时,领路人艾姆其跟凯妮姊同时发出声音: 「就是那个。」「是那个吗?」 前方宽阔的空地上,有一片石头建筑,看起来像是建造来当大型建筑物的墩座,如果硬要形容,差不多就像是森林里的舞台,或是只建造了一层就停工的金字塔。 坛面积很大,用来踢足球应该也没问题,到处散落著快要瓦解的陵墓、神殿的石材、巨大神像的残骸。 「唔!我不会被打倒的,这种程度……」 我咬紧牙关忍住不舒服的感觉,踩上石阶,走向缴座。 一直以来我都以回家为优先。 就已经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了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呢? 现在不再只是耳鸣了,我就跟发烧时一样意识朦胧,内心涌起一股不明所以的危机感,我体内的什么在发出悲鸣,警告我不能来这里。 怎么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凯妮姊什么都没说,这里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危险。呃……「星门」在哪里? 可恶!脑袋无法思考。 「——真令人遗憾,没想到用泥土捏出来的人偶居然看到我的庭园被破坏殆尽的模样。」 4 蓦地,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道沉重冷酷又充满威严的声音,压倒性的存在感让所有的一切都冻结了。 凯妮姊他们忘了正在交谈、我脑海中刚才困扰我的幻听也在那一剎那消失了,彷佛不曾出现过。 就像被行星的引力强迫拉过去似地,所有人的视线全都朝向倒塌的巨像底座上。 那里站著全身缠绕著暗黑气息的异形巨汉。 一直到刚才都空无一人的底座上,彷佛忽然从虚空中渗透出来似地。 如同深海水压的压力砰地压上来,恐惧感袭来,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来了吗?追随『黄昏之翼』的卢卡尔,来自远方的旅人。」 从黑暗中切下来的黑色铁块般的盔甲。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身高比寻常人高两颗头,宽度与胸肌更厚实,手脚粗得跟树干一样,sf里会出现的那种看起来像动力外骨骼的黑色装甲完全覆盖著他傲然睥睨众人的庞大身躯。 可是……那真的是穿上的吗? 吸收光线的黑色表面描绘著生物曲线,滑顺地弯曲,顺应巨汉的动作柔软的改变形状,彷 佛就是肉体本身一样。覆盖在表面的长衣与像是斗篷的黑布也是类似的质感,只是较薄些。 从布下方、从装甲关节的缝隙间,代表黑暗的「瘴气」源源不绝地涌出,落在底座上。 「黑色城墙」萨里奴,「食尸王」格拉追随的主,「艾巴德尼格尔」供奉的神。 冰冷的「畏」吹过我全身,像极寒的风一样刺在我身上,我不得不别开头。 这种感觉我一辈子难忘。 其他队友一看到黑神异样的身影与气息后,马上全部趴下,一脸苍白,五体投地。 「凯妮姊,情况不妙!这家伙……」 「很好,这样很好,按照计画进行。」 喀嚓。有硬金属的东西抵住我的后脑勺。 是枪口的触感。 「喂!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别动!」 尖锐的制止声,随即头的正后方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是枪声。我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全身僵硬。 「哇!」 有火药味散开来,不过没有被击中的疼痛。 吓唬……吗?枪口再度抵住我的后脑勺。不寒而栗的恐惧从脖子窜到屁股。 哪来的子弹?不,难道她说用完了是谎言吗? 「抱歉,飒也,不过我是认真的。」 背后传来毫无感情的声音让我全身紧绷。 「别动,再怎么强壮的身体,脑袋被打爆了就没救了,对吗?只要你打算反抗,绝对瞒不了桃乐丝。我不想开 枪打你,可是虽然我不想,事到如今我也没得选择,所以不要做无谓的反抗,老实一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是被威胁或是被「理」控制的怀疑,然而我猜错了。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星门』我要用,想要回家的心情我也一样,为了拿到唯一的门票,我可以把灵魂卖给恶魔。」 「什么!」 那么她是自己想要设计我的吗? 对她的信赖遭到背叛的打击、失意与愤怒形成一股激情,在我的心里掀起狂风巨浪。 「……太骯脏了,装做一副很亲切的样子,原来你早就打算要伺机抢夺了吗?」 「不是!这是我应得的权利,原本我跟莱西之间就已经讲好了,可是你却仗著女神的喜爱以特权从旁介入,如果是这样,那我也有我的打算。」 「哇哈!哇哈哈!现在可是在巴比伦之神的面前,你不会跪下吗?不懂礼貌的外来者!」 随著卡布特高亢的声音传来,有一个像是硬棍的东西从斜后方击中我的侧头部。一阵剧烈疼痛闪过,我忍不住跪下,双手支地。 「啊……你这个混蛋!」 我捣著灼热的疼痛,怒目咬牙地回头瞪他。一脸畏缩的卡布特气息不稳,嘴角哆嗦地拿著长矛站在那里。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只会跟女人甜言蜜语,没用的人渣!因为你,我!我!」 「住手,卡布特!这是约定,你不要乱来!」 「闭闭闭、闭嘴!不要命令我,你不是只要能使用『星门』就好吗?就如你所愿赶紧消失吧!」 卡布特非常激动,他怒气冲冲地回呛凯妮姊的制止后,继续接著说: 「你把每个人都当笨蛋看!再看不起我啊。哇哈哈哈!无计可施了吗?你这个胆小鬼——哇!」 卡布特打算再度挥动手中的长矛,没想到却被突然从地面伸出来的几根黑色触手卷住全身。「瘴气」变成类似柏油的黏瑰状,直接紧紧绑住卡布特。矮小男子被勒得太紧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这么一步步地沉入瘴气囤积成的黑暗无底洞里。 「『黄昏之翼』的卢卡尔是余之客。」 底座上的漆黒影子冷冷地说,切割了卡布特的存在。 「你、你就是萨里奴吧?如你所愿,我把天城飒也带来了,快告诉我『星门』在哪里?」 凯妮姊鼓起勇气说。黑神轻轻举起右手回应她。他所指的墩座后方的地面上有「星门」。 不知道是一开始就在那里,只是我们没看到?抑或是突然出现?跟萨里奴的出现一样,无法明确判断。 不过那的确是真正的「星门」。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星门」,之前参与「艾巴德尼格尔」的调查时我就看过已经停止运作的「星门」。 那里的「星门」是大小足够一个人环抱的金属柱子做成倒u字型,也就是拱形状,以两端 埋在地面的形式固定的设备,印象中是只有两线道左右大小的隧道框而已。 这里的稍微大型,不过基本上是相同型态的设备。只有一点不一样——这里的「星门」是「活的」。 「那个……还具有能量!」 凯妮姊颤声说。 外框的内侧,薄幕状的力场缓缓晃动著,质感类似黑暗水面的蛋幕里映照出一片星海,忽地又在表面摇晃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截然不同的某处远方的风景。 「啊?我的、学、学校?」 「曼哈顿?那个人潮拥挤的时代广场……吗?」 我们几乎在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明明看的是相同的东西,可是透过门看到的版本却不一样吗? 「好……很好!还有一点!约定好的事你不会反悔吧?」 「约定?来自远方世界的女孩啊,汝是指什么呢?」 「别装傻,你真的没有要加害飒也的意思吧?」 「汝把年轻的卢卡尔骗来这里,汝以为全同汝一样会说谎吗?真是肤浅的人类。」 「你说什么!」 「算了,余不追究汝逾分的发言,因为汝毕竟是余订定的『命运』之外的女孩,不过……余不打算连子民们对余的冒犯都允许。」 摆出服从姿势的遗迹拾荒者们全身颤抖,恐惧到开始啜泣。 「巴比伦之神呀,请求您的原谅!」 「请您慈悲为怀!」 绝望降临,接二连三发出悲鸣般的哀求。 「什么!大家只是遵照你的指示而已,这是你希望大家做的啊!」 正当凯妮姊慌张地抗议时,我注意到有一名男子的样子不对。 随从基里姆。他跪拜在地,眼神直盯著已经被瘴气卷入到脖子的卡布特。看似迟钝的脸庞如今浮现焦躁的神情,偶然对上的眼眸里,发出野兽被逼到绝境时的目光。 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要!你救不了他的!我努力使眼色要他冷静。 乍看鲁钝的那个男子想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警告我,要我逃,而如今他又企图拯救卡布特。 「汝等是『黄昏之翼』的所有物,跟随主人,必须为了主人而死,这是绝对的义务。」 看萨里奴的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额头的一根巨型角,其下的脸戴著一个像是用锯子从黑色岩石上随便锯下来似的面具。整颗头被头盔覆盖著,无法窥探他的表情。 只是从他冷酷的语调中,很明显可以听得出来他没有一丝慈悲与同情。 「人类果然是失败作品,不知自己的本分,汝等应该投向余。余必须代替『黄昏之翼』惩罚汝等。」 「哇啊啊啊啊!」 基里姆伺机跳起来,与长矛化为一体往前冲,随著几乎不成声的吶喊,使出电光石火的突击。 速度、时机、重心,各方面都掌握得很漂亮的突击,锐利的长矛尖端正确地瞄准萨里奴的胸膛中心。 正因为如此,我知道将会有怎样的结果。 如同我所预测的,传来木头碎裂的声音,长矛的柄在尖端附近轻易地折断了。 基里姆丢掉长矛的碎片,抽出腰间的铜剑往萨里奴的头部刺下去。 漆黑的拿非利人这次依旧不动如山。砰!沉重的撞击声,基里姆的铜剑掉落,就像使尽全力敲打岩石会有的后果。 太鲁莽了。 萨里奴的黑色装甲一定跟守护圣塔「艾巴德尼格尔」的蝎人、格拉身上穿的是同系列的东西,连不锈钢的刀子都插不进去一毫米,不是物理性的力量能动到分毫的东西。 萨里奴的黑色铁手套抓住呆立在原地的基里姆的脸,黑色液体「瘴气」顺著粗大的手臂流进不知所措的战士的口鼻。 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住手!」」 怒吼从意料外的两个人的嘴里发出。我跟——凯妮姊。枪口如今对著萨里奴。 「别对我队的人出手,放开他!」 置若罔闻。漆黑之神丝毫不理会。 「啊啊,是吗!再见,穿著娃娃装的混蛋!」 m、m、m! 自动连续开枪。 随著嘎吱响的枪声响起,火花在萨里奴脸上三度散开,只不过效果只有那样。 「不、不会吧……这是穿甲弹耶!」 神人完全漠视哑口无言的凯妮姊,将抓著胸膛苦闷不已的基里姆在地上。 「汝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与任务,因为汝的忠诚,赋予汝的『命运』是名誉之死。」 「砰!」 在萨里奴握住右手的同时,基里姆的皮肤从内侧被刺破,「生」出无数的漆黑荆棘。在体内以残忍的形式硬化的「瘴气」干的好事。 临死前的痉挛让基里姆不停抖动,他惊悚地瞪大眼睛望著我,双唇哆嗦,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他当然说不出话来,眼眸就这么失去了光彩。 「残余的土块没有价值,余要取回汝等的『命运』,从泥土诞生的失败人偶……」 呆若木鸡的我,耳朵里听到了来自残酷之神的宣告。 「……回归泥土去吧。」 配合双手宛如仪式的动作,萨里奴脚下浓厚的「瘴气」如海浪般往这边袭来,我慌张地起身,但是「瘴气」的速度太快,我来不及逃也无处可逃。 「唔!」 我下意识用手捣住口鼻,厨余的恶臭团团包围著我,然而「瘴气」之浪瞬间通过,我只感觉到皮肤有奇妙的刺痛感。 然后恢复寂静。 不,诡异,太安静了。 不仅众人的哀求与哭泣停止了,连呼吸声也消失了。 我往下看。 「唔、唔啊啊啊啊!」 「这!这是什么!」 我跟凯妮姊同时发出悲鸣般的尖叫。 恐惧勒住我的心脏。 拜跪萨里奴的同队同行者们,全部变成无法言语的泥人。衣服跟随身物品还在,只有里面的肉体变成了跟「国土」的大地相同颜色的湿润土块…… 「怎么会有这种事……巴拉希、塞尔克、艾姆其!回答我!」 凯妮姊慌忙地拉起身旁泥人的手,结果手臂轻而易举地脱落了。 「啊!」 凯妮姊砰地将手臂丢在地上,当场全身颤抖不已,望著回归泥土的伙伴们的眼神根本失了魂。 可恶!这是在作梦吗?就算「理」是拿非利人制定的,就可以将人类变成泥人吗! 「『外来者』果然属于『理』之外的存在吗?可恶的七贤者。算了,现在不追究,进入正题吧,『外来者』天城飒也。」 我觉得萨里奴在面具底下直勾勾地睥睨著我。 光那样就让我全身咳样,无法呼吸,压抑不了由内心发出的颤抖,生物本能的警报器响个不停。 可是尽管不停哆嗦,很奇妙地我还是保持著自制。我自己也很意外,或许因为我是第二次面对这样的压迫感。 反正他如果有那样的打算,我就无法活著离开这里,现在只能绞尽脑汁寻找活路。 「……听说你叫萨里奴?」 「没错,回归的巴比伦之神,艾巴德尼格尔的主人,圣王的祭坛,将洪水推回去的神,以及『黑色城墙』。」 「你这样精心设计,究竟想把我如何?想替手下复仇吗?」 「余任命的卢卡尔败给『黄昏之翼』的卢卡尔的确让余不快,然而那些也不过是临时找来的棋子,不足为惜。」 不是吗?那么就是跟拉蔻儿有关…… 「我话说在前头,我已经跟拉蔻儿与卡格斯拉切断关系了,无论我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造成她的困扰,卢卡尔原本也只是周遭的人想太多,我们真的单纯只是朋友而已。」 「看来是那样没错。」 「啊……呃、什么!j 命运真是残酷,没有人愿意认真听我解释,没想到第一个认同我的人居然会是这个家伙。 「余从汝身上完全感觉不到『黄昏之翼』授予的『王畏』。」 「那么你为什么要抓我……」 「安静……呵,这个有趣,真的要开始了吗?」 萨里奴奇怪的面具仰望著我身后的天空,我也顺著他的目光回头。 遥远南方的天空,巴比伦新市区上空,有两个巨大的天地异象对峙著。 一个是席卷黑云、沙尘及雷光的巨大龙卷风。 另一个是将天空染成鲜艳的红色,摇曳的火焰灵气。 两个各占据天空的一角,彷佛互相瞪视著。 「那是什么?是拉蔻儿吗?」 明亮闪耀的领域中央有用光线描绘的立体神秘图案滞留在空中,那是魔法的结界……吗? 从这里,而且是从枯木的树枝间的缝隙望出去,无法看到那里是否有人影。 然而灼热白云与大气的那道光辉,我绝对不会看错。 「那是『黄昏之翼』与『升天风暴』的决斗,余原本半信半疑,不过看来亚基尔利尔的预测是对的。亲自上阵的真实感不一样吗?」 「亚基尔利尔?还有一名拿非利人吗!」 「奇怪,亚基尔利尔说早已见过汝。」 我脱口说出一个在脑海中直觉反应的名字: 「……是梅斯·伊姆曼吗?」 「那是他众多名称之一,真正的名字叫做『升天风暴』亚基尔利尔,是留在『国土』的众神之一。要隐藏『光辉』混进人类之间并非难事,不过余认为那是没有价值的行为。」 为何?为了什么目的?疑问的火花连续在脑海中爆开。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梅斯·伊姆曼令人费疑猜的行为一定有某种目的。 「亚基尔利尔是大神,过去众神会议担心他的强烈野心与『光辉』,于是将他流放,后来他利用众神会议解散,我们的圣王弃世之际回来了。据他所言,只要汝离开,拉蔻儿就会无防备地从『喂塔』出来。」 「那个傻瓜,不是说不来送我吗!」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说得太云淡风轻了,如果早就打定主意要隐身悄悄来送我,那就说得过去了。 可恶,平常就死皮赖脸一意孤行,为什么这种时候就表现出如此温驯呢! 我焦急地守望著,马上就有状况了。 原本围绕在巨大龙卷风周围回旋,数量众多的怪鸟群行动了,它们排成好几列,朝著燃烧的天空飞去。我从这里就能清楚确认外型独特的巨大身躯——是狮子头怪鸟安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有几十只,数量惊人。 安祖们飞进「黄昏之翼」的领域,朝著光的图形上下左右蜂拥而至。当前列抵达中央的瞬间,图形啪地绽放无数闪光。 白色光线在转眼间化为高射炮,一一射穿怪鸟。 数量庞大的安祖们燃起火焰,接二连三坠落,没一会儿只剩下几只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窜。 「干得好,太厉害了!轻而易举,简直就是压倒性胜利嘛!」 「这不过只是小试身手,『黄昏之翼』的威力并非仅止于此,余最清楚,因为余曾经被她杀死,丢进『伟大之都』。」 「被……杀死?」 萨里奴没有回答我的疑问,淡淡地继续说: 「就算是『升天风暴』亚基尔利尔,不,无论任何一位拿非利人面对她的『光辉』都很不利,因此需要汝的协助。」 我对他的反感超越了恐惧。 拉蔻儿就在那里。理解到这点的瞬间,我对身旁的萨里奴的绝对性无力感便在一来一往的对答中淡去了。尽管嘲笑男人真单纯吧! 「就跟你说是白费工夫了,她不是那种听说有人质便会乖乖听话的人,再者处于攸关自己生死的情况下,人质能派得上用场吗?」 「完全同意,如果是那名好战的『黄昏之翼』,反而有可能会更激发她的斗志。」 「呃?」 「我想亚基尔利尔应该也还没告诉她汝在余手上。」 一头雾水。那么抓住我有什么意义? 「『黄昏之翼』可以藉由吞噬『畏』增加自己的『光辉』,没有极限,无远弗届,特别是使用『光辉』的对戦,无论一对一或一对多, 绝对不会输。不过那个机制几乎是自动的。」 在我们谈话时,南方的天空开始让人目眩的「理」的激战。 互相保持距离的耀眼的羽翼与巨大龙卷风之间,红与蓝、白与黑的电击、爆炸的火焰与震波、闪光与光弹,气势磅礴地交错著。 无论是哪种光芒,就人类魔法师来说都属于大型咒术,只用一次就会将「畏」使用殆尽的咒术。 双方之间的空间扭曲,撞击产生的能量形成漩涡。 弹落的魔力有若干掉在新市区,废屋因为冲击而接连倒塌。 太荒谬了!又不是宇宙战争或怪兽大对决。 「双神之战、吗?看起来是很精彩……」 萨里奴态度从容地双手环胸,严肃地喃喃说道,语气间略带嘲讽。他接著说: 「你看,那并非拉蔻儿本来的作战方式,她从来不理会对方的花招,瞬间逼近,夺取对方性命是她的作风。『黄昏之翼』就是有办法这么做,而如今她没有这么做,是中了亚基尔利尔的圈套。」 「圈套?」 「如果夺去『升天风暴』拥有的『光辉』,『黄昏之翼』会激烈燃烧,巴比伦一带的『畏』与『理』会大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星门』,无法预测会招来怎样的意外。」 「换句话说,她自己压抑著『光辉』吗?不、不会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否定的语言是动摇的另一面,我的直觉告诉我,无法断言她不会这么做。 「要是……要是拉蔻儿不使用『黄昏之翼』,那场决斗会如何?」 「她是过去的战役时为了毁灭龙而诞生的女神,光用『理』就有办法对付敌人,然而亚基尔利尔的『升天风暴』也是率领七种风的伟大公权力之一。」 突然。 真的是很突然,一股晕眩袭来。 尖锐的刺痛贯穿我的太阳穴,眼前一片昏黑。 某个人混乱又可怕的负面情绪如怒涛般扑向我,吞噬我的意识。 无法满足的饥饿感,破灭的斗争心。 没有一处可以安居,对命定的愤怒与憎恨,身为优越种族的傲慢,对他人无止境的恶意。 不曾见过的情景像倒带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浮现眼前。 在这当中,我们是无根者,挥动著异形的翅膀穿越星海与次元之壁,啃食世界的活力再飞 往另一个世界。 然后在破坏与杀戮的尽头来到这个世界,这里却有可以抵抗我们的原住民。好久不曾遇到这样的好对手,我们沉浸在欢喜、愤怒与恶意中,解放了破坏的怒吼。 我们从不曾怀疑,最后会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是我们。 直到目睹了那道光芒。 嗡嗡嗡嗡————嗡。 似乎这次的耳鸣比过去更明显。 回到现实,我的白日梦只在瞬间,秒针连一格都还没移动。 「唔!」 膝盖瘫软,我连忙用双手双脚支撑几乎当场倒下的身躯。 刚才那是什么?似乎是跟「精髓」的记忆共通……什么引起的?为什么会发生? 「你无须如此担心。」 「不、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有点晕眩而已。」 萨里奴似乎误会我动摇了,我连忙若无其事的起身。 「余并不打算杀拉蔻儿,很遗憾,众神会议已经先预测到这种情况了,所以余只会让她回到永远的沉睡。天地间没有那个难缠的丫头可以去的地方,众神会议也不允许她一同前往新天地迪尔蒙。她的工作已经结束,现在只是个会带来灾害的存在。」 「她当然有地方可以去,卡格斯拉的人们敬爱拉蔻儿,那里是属于拉蔻儿的城市。」 「错。那些泥人偶只爱自己,可耻到实在难看,只要有更符合他们需求的神出现,他们马上就会转而供奉那位神,不会有任何犹豫,所以余才说人类是失败品。」 「这……」 萨里奴是危险的神。我领悟到了。 这家伙只把人类当道具。的确,若是如此,有自己想法与感受的独立个性只会是麻烦。 对感情起伏多变的「国土」居民而言,追随这位漆黑之神绝对是不幸,会牺牲很多生命。 「『外来者』的少年啊,汝无须做任何事,只要静心看著就好了。」 「这种情况你叫我冷静?太勉强我了。」 「汝决心告别『国土』回去故乡,因此来到这里,就如同汝所说,汝与『国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么又有何难呢?」 「……呃、这……」 好像有一支冰刀刺进我心脏。 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虽然不是那个问题,不过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追根究柢,那就是我的选择。 遵照萨里奴的指示,他真的会让我回家吗? 我在这里反抗也无济于事,他轻而易举就能镇压住我,就像扭断小婴儿的手臂一样易如反掌。卡布特、基里姆跟其他人只是运气不好,拉蔻儿也不是会被杀,再说劝我应该回日本的不也是那丫头吗?这边的事情由住在「国土」的人决定就好…… 「可恶!你实在太讨人厌了。是啦,没错啦!我本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突然被丢在这种地方,也不是我自己想来,我把回去故乡、回去家人身边视为最重要的事情有什么不对!」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愧疚感让我焦躁。 「那样很好,那样才能凸显他们的可笑。」 萨里奴望著依旧激烈神秘的冲突,喃喃地说道,语气中听得出暗自的满足。 「事情圆满结束后,余允许汝任意离去。当然前提是『星门』没有因为『黄昏之翼』而损坏,只有这一点余也无能为力,就看拉蔻儿有多在乎汝了。」 「你在期待她会为了我而输吗?哇——桂哈哈。」 实在太可笑的情况了,愤怒之后我只能乾笑。 「如果汝想平安回家,那就是为了汝,余并不在乎哪一方倒下。」 「——同伴输了也无妨吗?」 「亚基尔利尔是抓著古法与『命运』不放的旧神一族,跟余等巴比伦之神不相容,余只是为了消灭拉蔻儿这个共通灾难,暂时与他合作罢了。」 「不太懂,不过意思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没错,若亚基尔利尔赢了,接下来就轮到他消失了。现在的余有自信赢过『黄昏之翼』,只是余有重大使命,对手毕竟不能小觑,余必须特别小心谨慎。」 「你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向拉蔻儿复仇,夺回巴比伦吗?」 「目的?」 南方的天空还持续著美丽又壮烈的魔力对抗,我一个外行人无法判断哪边取得优势。 萨里奴的目光从一大壮观的场面转过头来,严肃地对我说: 「余是死掉的神掉入冥界,穿越七道门与七座城墙才返回这里的真正的神,是永世君临『国土』的圣王亚尔利姆的先行者,余已经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遵守众神已经离去的众神会议的决定,不,现在余就是众神会议,为此余必须清除与旧『命运』订定盟约的守门员『黄昏之翼』。」 「你说的是什么大话?拉蔻儿说过了,死者不可能复生,就算神也一样。」 沉重的盔甲晃动,低沉的笑声传来,彷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不寒而栗。 「自己拥有可以毁灭法的『光辉』,却不曾想要突破『理』吗?果然是只会对众神会议唯唯诺诺的愚蠢之辈。」 为什么呢?这家伙嘲笑拉蔻儿比他嘲笑我还更让我生气。 「要从『伟大之都』返回是有办法的 后记 每个故事都会迎接尾声。 飒也终于接受自己的明天,就这样《王者英雄战记》划下了句点。 很感谢读者朋友们阅读完这部长篇故事。 希望您能满意这样的结局。 我从小就很爱看一部格斗小说,算是青春时代看得很疯狂的作品之一,可是我怎么也等不到这部小说的结局。不,甚至连故事是否已经朝著结局发展都不确定,就像大陆的大河一样,泰然地绵延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担心小说是否真的有结束的一天。 有结局就接受,永远是待续也无所谓。 为什么呢?我曾不解,百般思虑后得到的结论是「因为对我而言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那部小说的第一集的结尾在我的心中留下深刻的余波,我认为这是主角撮好的结局,非常满足。 第一集留给我的印象太过鲜明,让我甚至觉得之后的故事都只是「幸福的安可曲」(个人的感想)。 自那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念头,想要写一个一集就能讲完的故事。 于是乎有了本书的诞生。 最后故事内容还增加到轻小说不太能允许的长度,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上下集了。请容我再次向纵使如此,依旧把故事看到最后的读者朋友们说一声「谢谢」。 如果能让大家觉得「嗯,这样的结局应该也不错」,那么创作时因为第一人称而吃足苦头的辛苦也烟消云散,我也能挺起胸膛说:「我终于完成那天给自己的课题了。」 很感谢编辑及总编二话不说地接纳我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的天真想法,还有其他相关人员,真的很感谢,我给大家添麻烦了。老实说,在初稿时我已经做好会被大量删减的觉悟了,很感谢大家给我机会,让我保留了当初的构想,特别是编辑的耐心与建言,我敢说如果没有他,这部小说就无法完成,托他的福,这部小说才不会太过艰涩,也不会太过阴柔,是我当初设定的中间路线。爱情喜剧很棒,没错,不过武打也很重要。耶。 虽然是临时请托,然而插画家toi8老师仍然成功地描绘出《王者英雄战记》的风景,在资 料真的很少,限制真的很多的条件下,还能描绘出如此有魅力的世界,我内心只有感谢与感激。抱歉临时委托你这么困难的工作,谢谢你! 好了,写到这里,我终于完成了我的一个小小的目标。就当作我已经完成了。一个故事的结束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我的下一个目标……当然已经决定了。 我下次会发表更精采的故事。 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形式,不过希望我们能在那个故事再相逢,现在就暂时先说再见了。 如果有什么希望我写的故事,请务必上网填写问卷。 那么再会了!期待有缘再相逢。 二〇一四年如月稻叶义明 每个故事都会迎接尾声。 飒也终于接受自己的明天,就这样《王者英雄战记》划下了句点。 很感谢读者朋友们阅读完这部长篇故事。 希望您能满意这样的结局。 我从小就很爱看一部格斗小说,算是青春时代看得很疯狂的作品之一,可是我怎么也等不到这部小说的结局。不,甚至连故事是否已经朝著结局发展都不确定,就像大陆的大河一样,泰然地绵延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不担心小说是否真的有结束的一天。 有结局就接受,永远是待续也无所谓。 为什么呢?我曾不解,百般思虑后得到的结论是「因为对我而言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那部小说的第一集的结尾在我的心中留下深刻的余波,我认为这是主角撮好的结局,非常满足。 第一集留给我的印象太过鲜明,让我甚至觉得之后的故事都只是「幸福的安可曲」(个人的感想)。 自那之后,我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念头,想要写一个一集就能讲完的故事。 于是乎有了本书的诞生。 最后故事内容还增加到轻小说不太能允许的长度,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上下集了。请容我再次向纵使如此,依旧把故事看到最后的读者朋友们说一声「谢谢」。 如果能让大家觉得「嗯,这样的结局应该也不错」,那么创作时因为第一人称而吃足苦头的辛苦也烟消云散,我也能挺起胸膛说:「我终于完成那天给自己的课题了。」 很感谢编辑及总编二话不说地接纳我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的天真想法,还有其他相关人员,真的很感谢,我给大家添麻烦了。老实说,在初稿时我已经做好会被大量删减的觉悟了,很感谢大家给我机会,让我保留了当初的构想,特别是编辑的耐心与建言,我敢说如果没有他,这部小说就无法完成,托他的福,这部小说才不会太过艰涩,也不会太过阴柔,是我当初设定的中间路线。爱情喜剧很棒,没错,不过武打也很重要。耶。 虽然是临时请托,然而插画家toi8老师仍然成功地描绘出《王者英雄战记》的风景,在资 料真的很少,限制真的很多的条件下,还能描绘出如此有魅力的世界,我内心只有感谢与感激。抱歉临时委托你这么困难的工作,谢谢你! 好了,写到这里,我终于完成了我的一个小小的目标。就当作我已经完成了。一个故事的结束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我的下一个目标……当然已经决定了。 我下次会发表更精采的故事。 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形式,不过希望我们能在那个故事再相逢,现在就暂时先说再见了。 如果有什么希望我写的故事,请务必上网填写问卷。 那么再会了!期待有缘再相逢。 二〇一四年如月稻叶义明 每个故事都会迎接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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