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姬嘉依卡》 序章 战乱期结束 the end of war-torn 台版 转自 夜@轻之国度 理所当然地过着安稳的每一天——但在那一天,那样的日子突然结束了。 也许从很久以前就已有征兆。 然而她实在是太过年幼,以致完全不知王国与周边诸国的情势……一切就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开始、然后结束。当得知突如其来爆发的事态时,她所能够做的,唯有愕然伫立而已。 不明的咆哮声。 不明的啼哭声。 不明的惨叫声。 重重无数的声音演奏着灭亡的歌曲。 那是悲鸣、怒号、惨叫……以及其他各种声音和轰隆作响的火焰、狂风融合在一起的旋律,很难去一一听出里面究竟夹杂了什么声音。总而言之,那是一个国家在步上灭亡时,临终挣扎着所发出来的痛苦呻吟。 “——公主殿下!” 窗外出现了一个奇特的东西。 遥远的彼方,有个巨大的东西飘浮在半空中。 虽然她无法判别那东西有多远,但那东西真的大得吓人。和眼前飞来飞去的天龙骑兵相比之下,那东西的大小应该跟城堡——喔不,至少跟一座山一样巨大吧。 但它居然飘浮在半空中。 没有任何东西支撑着、没有任何东西悬吊着,就像一朵云一样飘浮在半空中。 虽然知道魔法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但这也太不寻常了吧。 猛然一看会觉得那是一根直立的圆筒,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其实可以看出它很像某种立像。仿佛祈祷中的少女立像、又仿佛一座双手交叠于胸前的人形立像。 飞翔在天空中的巨大立像。 那是——— “——公主殿下!” ——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恍然明白那是敌军的要塞。 “…………” 好可怕。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她逃避似地调开视线,转往下方看去。 然而,下方其实也……下方也早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敌兵——全部都是敌兵。 映入眼帘的,满满全是敌兵。 数也数不清的兵士们气势汹汹地蜂拥杀来。 她看到这些兵士们持着盾、挥舞着武器,以一种击倒对手、杀光敌人的猛烈气势杀将过来。她亲眼看到了。 “您在哪儿?公主殿下!” 这情况,连她这种不懂战略、不懂战术的小女生也能够断定—— 这根本赢不了。根本就毫无胜算。 “公主殿下……!” 一名年约四、五十岁的老女官,急得仿佛要破门而入似地,匆匆忙忙地撞了进来。 “啊啊,公主殿下……您竟在这种地方!” 脸孔因恐惧与焦躁而扭曲变形的女官惊叫道。 披头乱发、衣衫凌乱,一身打扮狼狈不堪。平常总坚持“宫廷女官要以品格为首要”的主张此刻简直就像谎言。这名女官应该是刚刚在哪儿跌倒了吧,脸颊上有一些擦伤还渗出了血。 “请往这儿……快!” “……” 她由着女官拉着她的手,往城堡内前进。 平常见惯的景色,如今已面目全非。 触目一片绯红。 那是火焰熊熊燃烧的颜色、鲜血飞溅的颜色——往常早已看腻的城内情景,四处都染上了灭亡的色彩。高挂的国旗、或是装饰的图画都在疯狂燃烧着,火星儿劈哩啪啦迸出。只有地上的绒毯没被延烧到,应该是因为吸了太多鲜血的关系吧。 成堆的尸体多到都把地板给掩埋住了。 敌方、己方的尸体多到无以计数,而且是真的没办法去计算。因为既无法分辨其中到底有几个人、且又有和人类尸体明显不同的东西混在里头。 貌似遭到斩杀的尸体为最多,但其中也有些尸体是整个烧得焦黑、或是像糖果遇热时一样整个溶化掉了。她完全无法想像,那究竟是用怎样的方法杀死的。 有男人的尸体、也有女人的尸体。 有小孩的骨骸、也有老人的骨骸。 在那理,她亲眼目睹了每一种死亡。 行经那些—— “没事了,公主殿下。没事了。” 女官仿佛在安慰她自己似地喃喃说道,同时从尸体之间穿行而过——有时得踏过尸体才得以前进。究竟是敌兵、还是己方的尸体,她们没去辨别,应该说无法去辨别。她们无暇去辨别。 “到陛下……只要抵达到陛下御前……” 花费较平常约两倍以上的时间,她和女官总算穿过了城堡中央。 途中居然都没遇上敌兵,真是奇迹般的幸运。 然而…… “——陛下!下官将公主殿下带过来了!” 女官一边高喊着,一边飞奔进去谒见厅。 “……!” 女官惊愕得瞬间凝结。 平常在这间大厅里通常有上百位仆人在此服侍。 如今在这个象征权威的广大空间里,只剩空荡荡一片,徒留无限的空虚。从窗外映照进来的夕阳,将一切都染上了如废墟般的残破色彩。 而这谒见厅的最深处…… 本应坐在王座上的皇帝不见踪影,王座上空无一人。 反倒是—— “陛……陛下…………!” ——反倒是离王座不远的地板上,一名男子面朝下地倒在那儿。 虽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的体格以及他身上大量使用金丝、银丝的衣服装扮看来,那男子的身分为何,不消说亦一目了然。 不只如此——就连他已气绝多时的这个事实亦是一目了然。 在大理石地板上慢慢漫延开来的血滩,即是他身亡的力证。 “怎么可能…………” 女官喃喃说道,然后以她发红的双眼,定睛往皇帝遗体的另一头看去。 八个人影站在那儿围成半圆。 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有携带刀剑的剑客及骑士、有带着魔杖的魔法师,另外还夹杂着几位有兽耳及尾巴的亚人。每个人身上穿戴的战备装束都大相迳庭,甚至连容貌、肤色等特征也截然不同。恐怕是从各个国家集结而成的混合部队吧。 “…………陛下、陛下、陛下!” 女官一边叫喊,一边往倒伏在地的皇帝遗体那儿飞奔过去。 然而就在下个瞬间—— “陛下、陛——” ——磅。 一道沉重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八人之中,有一个人动了一下。他右手拿着一把巨剑,一刀砍断了女官的头——应该是……吧? 她犹疑无法断言,因为刚刚那把剑的移动,可以说飞快到“完全”看不到。她只能根据眼前的既定事实如此判断——那看似剑客的人影,姿势与前一瞬间稍有不同;而那女官的头,在露出吃惊表情的同时从半空中飞舞而过。 然后—— “……〈魔王〉的女儿吗?” 八人之中,不知是谁开了口说道。 八道视线往她这儿注视过来。 刚刚女官的确不小心喊了:“下官将公主殿下带过来了!” 那么如今再怎么否定、装傻,他们也决计不会放过她吧!喔不——即使女官刚刚没有道破,她想情况应该也不会 有什么不同吧。 在这死亡蔓延的城堡之中,就算尸体再增加一、两个,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宁可错杀一百,亦不可错放〈禁忌皇帝〉的血族逃脱——想必他们是这样想的吧。 “那没办法了。” “即使是小孩子也不能例外。” “必须断了后顾之忧。” 八人缓缓地往她这儿走了过来。 “为了和平。” “为了正义。” “为了世界。” “我们不求你的原谅。” 砍断女官头颅的剑客抡起他的巨剑,说道: “来吧……尽情地哭叫怒骂,然后就乖乖‘上路’吧。” 接着—— 时值大陆历一六○四年。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长达三世纪之久的战国时代,在北方之雄“贾兹帝国”崩坏之后,终于迎来了结束的一天。 投入的兵力,除了正规骑士及士兵之外,还有魔法师、乱破师、佣兵团等,共六十二万人;不仅如此,以“航天要塞三基”为首的魔法兵器、弃兽兵团、天龙骑兵队等大量的特殊战力也全面出动,总算将“万恶根源”的贾兹帝国彻底歼灭。 攻击贾兹帝国时结为同盟的大陆主要六国,在战后互相缔结了和平条约,并正式宣布战争结束。贾兹帝国被分割统治,《禁忌王帝〉所持有的庞大财富也被等分分配,由六国分别管理、有效利用,以做为战后复兴之用,而贾兹帝国自豪的魔法技术亦是如此。 全大陆人民众所期盼的承平时代来临了。 然而—— 第一章 带着棺材的少女 一睁开眼,眼帘便映入妹妹的脸。 吐气仿佛拂在脸上似的超近距离。 “…………” “…………” 两人相对无言。 远处传来小鸟清脆婉转的啼叫声。 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白晃晃的,空气中也带着一股暖和。即使长时间龟缩在房里,他也能感受到长长的冬天就快要结束了。草木萌芽、兽出巢穴。新生的、繁荣的每一天,所有生命抱着期待,欣喜雀跃地开始活动——就是这样子的季节。 然而…… “哥哥,早安。” 妹妹——阿卡莉喃喃自语般地小声说道。 兄妹两人都在同个地点——床上。 但是是阿卡莉在上。她四肢着地、伏在上方,像头要袭击猎物的肉食野兽一样——她的姿态就跟肉食野兽将猎物扑倒在地时一样,只差没说“哈哈,我要把你吃掉啰”。原本她就比同年龄的女孩子要来得高,所以一旦她拱起后背压上来,那种魄力就足以让人不由自主地乖乖顺从于她。 “…………” 妹妹着实是个美人——这点托鲁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虽然才十七岁,但与其说她“可爱”,倒不如说她“美丽”还比较正确。五官立体、气质凛然,如果她将黑色长发放下来、静静伫立的话,简直就像一幅画一样。那姿容,是异性、甚至同性也都会喜欢的类型吧。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她总是端着一张扑克脸——托鲁觉得这点对阿卡莉多多少少有些不利,但本人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 相对地—— “…………” 阿卡莉的瞳孔——一对细长清秀的黑色双眸,映照着一张少年的脸庞,而少年的脸上正明显摆出一副深受困扰的表情。 黑发、黑瞳皆与阿卡莉的相同。 五官也……嗯……也不是不好看啦。 只是整体而言,他的表情比较温吞散漫。 该形容他是慵懒无力、还是无精打采比较好呢? 十几岁少年应当怀有的霸气、活力等等,在他脸上完全看不见。相反地,镌刻在他脸上的是历经沧桑后的干瘪风情。但他脸上其实并没有皱纹、更没有脸色发黑,只是他那样子总会让人不禁联想到面临人生终点的老头。即使是刚被吵醒,但那表情也实在是太过于无精打采了。 连托鲁自己都觉得这张脸实在是有够阴郁的。 想归想,如今他也没打算要去改善。 “哥哥……” 躺在床上的哥哥、跨坐在哥哥上方的妹妹。 “万万没想到……”真这么说的话,就太虚假了。 以前就曾经想过,哪天肯定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前阵子他就发现阿卡莉看着自己的眼神开始有些变了。 不过…… “我……我已经忍受不了了。” 阿卡莉直直看入托鲁的眼底,说道: “我只要一想到哥哥的事就……一想到就……” “一想到我……就怎样?” 托鲁半睁眼地问道。 “…………本来没打算做这么大胆的动作……” 阿卡莉微微垂下双眼说道。 “这样啊。” “都是哥哥害的。” “都是我害的?” “对啊。都是哥哥——的错!” 阿卡莉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 “人家抱持着什么想法……你明明知道的。” “呃…………” 托鲁抬头看着妹妹的脸,微微蹙眉。 绑成一束的黑发,好似忍受不住似地,轻飘飘地垂了下来,发尾还轻轻扫过了托鲁的脸颊。 “坦白说,我没有想到你会想不开到这种地步。” 已经过度缺乏脸部表情了,她又常常做出一些出入意料之外的行为。即使是托鲁,到现在有时候也搞不懂他的妹妹都在想些什么。她样样都能忍耐的个性——往往在累积又累积之后,某天就会突然爆发出来,给身旁的人带来极大的困扰和麻烦。 哥哥——托鲁·亚裘拉。 妹妹——阿卡莉·亚裘拉。 这就是他们兄妹俩的姓名。 其实很少人会另外加个姓氏在名字后面,而附近邻居也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的姓氏。因为很多国家的平民大都没有姓氏,因此通常不会有人特别去在意。漫长的战乱期结束之后,难民很多,因此出身不同国家的人混杂、同住在一个村落或城市,并不足以为奇。 不过这些先暂且不提。 “阿卡莉。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托鲁半睁眼地间道。 “什么事啊,哥哥?只要是我最敬爱的哥哥问的问题,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回答的。” 阿卡莉的双眼,和嘴里热忱的话语恰恰相反,反倒像是冬天的湖面一样,冷如冰霜。 唉,反正她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请问这是什么?” 托鲁指了指他脑袋的旁边。 一根——铁锤。 那铁锤的尖端正深深插在他的枕头里。 “哥哥,你怎么了吗?” 阿卡莉歪头问道,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不可思议。 “这么年轻就罹患健忘症了吗?这是我这十年来最爱用的武器啊。” “这个我知道。” 托鲁哼了哼,说道。 虽说是“铁锤”,但大小其实还好。其威力主要来自于本身材质的硬度、重量、以及使用者的臂力。而构造上重视的主要是“易于挥舞”——总而言之,这铁锤算是屋内最足以当作凶器使用的东西。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它插在我的枕头里面?” “因为我往下插啊。” “这个我也知道。” “那你到底是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我在问什么的你到底是怎样啊,我真的是不懂耶。” 托鲁目不转睛地瞪着妹妹的脸,说道。 “你把你这十年来最爱用的武器——这根铁锤……” 托鲁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叩叩两声敲了敲那根铁锤。 “往下插到我枕头里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这才是我不知道的。” “哥哥……” 阿卡莉好像哀伤地摇了摇头。 但她只有动作,脸上表情却丝毫没有动摇。 “我并没有把我的铁锤朝哥哥的枕头插下去。” “哦?” “我是朝哥哥的头插下去的。” “那更过分好吗?笨蛋。” 托鲁低声骂道。不过也许是因为刚刚才睡醒,所以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变得像是在唧唧咕咕发牢骚一样。 “你是想杀死我吗?” “我怎么可能会对我最敬爱的哥哥怀有杀意呢?” 明明就还维持着把铁锤插入枕头里的姿态,阿卡莉却照样大言不惭地说道。 她居然一副什么事都没做的样子,十分坦然。 “因为不管过了多久哥哥都一直不起来啊。我只是想要叫醒哥哥而已。” “我差点就要真的长眠了啦!” 真是千钧一发……如果托鲁没有往墙壁翻身过去的话,恐怕铁锤没入的地方就不会是枕头,而是他的额头了。而且,虽然现在铁锤插在枕头里看不见——其实阿卡莉的铁锤有一侧是尖刺状的,所以头盖骨根本没啥用处,那铁锤随便噗吱一声就会直达脑子里去了吧。 “这样啊。” 阿卡莉云淡风清地点了点头。 感觉她好似会接着说:“那又怎样?” “…………” “…………” 就这样,两人一动也不动,相对无言良久。 如此一来远处的小鸟叫声就听得更加清楚了。 “……哥哥。” 阿卡莉似乎再也受不了一直这样无言凝视,于是淡淡地开口: “你今天的预定行程是?” “睡觉。” 嫌麻烦似地,托鲁简短地回答。 “或者该说‘在家里翻滚’。” “嗯哼。还有呢?” “饿了就找东西来吃。” “原来如此,有道理。还有呢?” “没了。” 托鲁面露厌烦地答道,然后往侧面翻身过去。 她沉默了一阵子,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然而—— “…………哥哥。” 阿卡莉由上往下眺望哥哥的侧脸,说道。 顺道一提,那把铁锤仍旧插在托鲁的枕头里直。 “如果你今天愿意工作的话,我一定会高兴到喷鼻血的。” “那你就因出血过多长眠去吧。” “你这话好过分,哥哥。亏人家这么敬爱哥哥。” “你敬爱我就拿铁锤捶我?” “这是爱的铁锤。” 阿卡莉从容说道。 接着,她突然以轻巧的动作从床上下来——同时轻轻松松地就将铁锤拔起,靠到自己的肩膀上。看到她那紧绷的二头臂肌,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但少女之姿与凶恶的攻击武器组合在一起,即使看得这么久了,还是觉得非常奇妙。 “哥哥。我从以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啥?” “为何哥哥都不工作呢?” 不具嘲讽、不含轻蔑的询问口吻,倒是让人较为承受得了。 托鲁差点情不自禁地叹出声来,但总算是忍住了——他答道: “认真工作就输了嘛。” 托鲁背对着妹妹说。 “…………” 虽然背对着妹妹.但他可以感受到阿卡莉朝他低首下来。 “输给谁?” “不知道。” “…………” 一片寂静,充满着毫无意义的沉重感,悄悄地降临在工人之间。 劈哩劈哩劈哩劈哩劈哩劈哩劈哩劈哩劈哩——托鲁感受到背后那道如火焰燃烧般炽热的刺人视线,于是又添加了一句说道: “够了,别再管我了。” “…………” 阿卡莉仿佛陷入沉思—— (…………杀气?) “杀气”,顾名思义就是“她想杀我”。 “——!” 铁锤以猛烈的气势回旋着,朝托鲁的头部而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托鲁缩了缩身子,让那铁锤轻轻地擦过头部。如果托鲁晚个一秒才躲避的话,恐怕他的头发会连皮都被刮掉,提早变成秃头也说不定——如果露出头盖骨的头部可以称为“秃”的话。 “你这家伙……!” 托鲁倏地起身,回头望向妹妹。 “哥哥——” 阿卡莉左手按在眼上,好似很悲伤的样子——但表情却依旧不变。她右手一边以猛烈的气势咻咻咻地挥舞着铁锤,一边说道: “如果不管怎样你都不……” “等等,你先等一下。总……总之你先把那东西放下。” 托鲁仿佛想要尽量离阿卡莉远一点似地,两手高举着说道。不过他们这点距离,其实阿卡莉只要稍稍伸出手臂,那铁锤肯定就能直接击中托鲁的头部吧!换言之,就是必死的刹那之间。若那挟着回旋气势的一击,扎扎实实地砸中托鲁的话,托鲁应该会连同床一起被一分为二。 “…………” 然而,阿卡莉仍旧挥舞转动着铁锤,不停地发出咻咻咻的声音。 看来她不打算放下她手中的凶器了。平常只要打哈哈蒙混过去,往往她就会放弃的——然而今天阿卡莉似乎是打算彻底抗战到底了,看来她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吧? “哥哥……” “干嘛?一 “哥哥,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不去工作、几乎足不出户、整天只待在家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淡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的话……” “我是有多会滚呀?” “我……我干脆……” “干脆怎样?” “干脆把哥哥剥制成标本卖掉……” “不准!再说了,根本卖不掉吧!” “笨蛋。” 挥舞着铁锤的手丝毫没有放慢下来,但阿卡莉还是摇了摇头,表示她感到很意外。 “如果是我,我可是会不惜跟别人借钱也要买喔!” “买我的标本?” “剥制成标本的哥哥不需要吃饭,比起活生生的哥哥,这样长期下来不是比较省钱吗?” “…………” “…………” 一片沉默。 铁锤依旧以惊人的气势回旋着。此时只剩下铁锤所发出的声音,那声音此刻显得特别沉重。 “还是剥制成标本——” “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托鲁慌慌张张地说道。 再这样僵持下去,他真的很有可能会被妹妹给打死。当然,他才不想被剥制成标本咧!事到如今,虽然他丝毫没有想要工作的欲望,但总之他还是先放弃睡回笼觉,必须赶紧设法从这里逃出去才是。 “总之那个、呃啊、那个……总:总之,我吃完早餐后……” “已经没有食材了。” 阿卡莉终于放下了铁锤,说道: “我应该有告诉过你了,昨天的晚餐是最后的晚餐。” “这……这样子啊?” “我最敬爱的哥哥这么聪明,我相信应该不可能忘记了吧?” “…………” 托鲁仰头望向天花板,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她这么 说,托鲁才发现昨晚似乎有听到她提过这回事,但又好像没有听说过。像往常一样,他把阿卡莉的牢骚当耳边风一样随便听听就算了,所以他现在不太记得阿卡莉到底有没有提过。 “哥哥——” 阿卡莉再次举起她的铁锤。 “我知道了!总之我想办法去弄点早餐来!” 以破竹之势猛飞过来的铁锤,因为托鲁的惨叫声,硬生生地在粉碎他整张脸的前一刻乍然止住。 * 走在路上,托鲁感受到一道道的视线一扎一扎地刺着他。 托鲁对那方面的感觉相当敏锐,因此对他而言,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加烦躁郁闷的事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很有自觉的——毕竟他是初来乍到之人,自己在此处就有如飘浮的异物一般——因此他没有立场可以去抱怨。 “…………” 他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往右看去,都是破屋。往左看去,也还是破屋。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入目的尽是一整片的破屋。如果路上没人的话 ,这里简直就像是废墟一样。又旧又脏的建筑物好几栋、好几栋排列在一起。墙壁上龟裂斑驳,油漆也都剥落了——这还算是好的了。有的建筑物明显已经坍方、有的建筑物天花板已经倒塌,只好铺开涂满油脂的防水布来防止风雨——这怎么想都很危险吧。在这里,想必绝无“奢侈”可言吧。 然而﹒此处并无硕败衰疲的气氛。 但也绝非称得上高尚或优雅——正因如此,生命本身那道充满泥臭味、充满活力的气味,满满地充斥在这大街上。 尤其这附近常常有黑市出现。 因此平常这儿就人潮汹涌……为了吸引人潮,有一些称不上“店”的摊贩们会在木箱上摆着一些不知道可否称为“商品”的东西,男男女女们贩售着这些破铜烂铁、山菜、以及本体不知是啥的兽肉等等。而穿梭在那些大人们之间的是整理破烂的小孩们,他们一边发出笑声、一边到处跑来跑去。为了处理各家制造出来的馊水而被饲养着的猪,一边齁齁齁地叫着,一边跟小孩一样在大街上跑来跑去。 国家灭亡。 街道被烧。 亲友死绝。 然而……人类即便如此悲惨,但只要还活着,就不能停止谋生糊口。只要尚未将自己推入绝望的深渊、尚未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休止符,就算是啜饮泥水、啃啮树根,人类为了生存下去什么都会去做。而这儿就是那些坚强的人们飘泊之后所靠岸的地方,所以这儿虽然混杂脏乱,但却充满了活力。 正因如此……像托鲁这样的人才会如此特别引人注目。 总是无精打采、霸气全无,仿佛一边拖曳着晚暮的氛围、一边行走着。 “…………” 托鲁正在行走的街道,是位于地方都市“戴尔索兰特”南侧的难民街。 幸亏——说是“幸亏”感觉有点微妙——长年持续的战乱,各处街道很多这种已无居民居住的破屋。因此,有很多从其他国家或其它地方飘泊至此的战乱难民们,便将这些破屋修补之后,开始定居于此。 流亡者定居在这街上——对此,原本的居民们当然并不乐见,但其实也没有人会积极地去排斥他们。毕竟太平时世好不容易才来临,为了努力活下去,跨越立场、互相扶持的意识已然确立在庶民之间。 如今是战后的混乱期。 大部分的国家,上自领主、下至贵族、骑士,全都忙着进行国家体制的重整,根本无暇顾及庶民的生活。因此,下层的人民并不打算依靠在上位者,他们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帮忙自己守护明天的生活——这样的氛围很自然地出现在各处的街道上。 他和阿卡莉所住的破屋也位在这难民街上的一隅。 自从他们被迫离开自小生长的故乡,过了大约半年的流浪生活之后,最后他们飘泊到这个戴尔索兰特市的一隅——这条自然生成的难民街上。 只有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 父母、亲戚全都不知所踪。 战乱结束不久,他们一族人等全部离散——如今是死是活,他们也不得而知。不过,当初离开家乡时,他们能带走的财产家当都带走了,而且族人们又都是些胆大的家伙,所以应该跟这难民街的人们一样,在某处坚强地、好好地活着吧。 “哎呀,是托鲁啊。” 此时,一位坐在路旁长椅上编著藤篓的老婆婆看到了托鲁,对他唤了一声。托鲁虽然忘记了她的名字,但还记得她的脸孔。确实住到这难民街之后,应该有跟她碰过几次面。这老婆婆特爱管闲事,从调解夫妻吵架、到简单的工作仲介,她总是活用她丰富的人生经验,打点着这附近的所有事情。 “真难得耶。你居然会出来外面。” “或许是呢。” 托鲁一脸不耐烦地答道。 对方下一句会说什么台词,他大致可以想像得到。 “你啊,也该好好工作才行。不要老是让小阿卡莉出来工作啊。” “…………” 不用你多管闲事——托鲁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吞回肚里。 他没在工作是事实。而虽然并非出自他的本愿,但他现在的确是靠阿卡莉在养——这也是事实。不过阿卡莉本身有些格外不谙世事的地方……所以她都赚得不多。更何况混在难民里面,要找到比较好的工作的确也比较困难。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落得今天早上没饭吃的困境…… “改天——等我有兴趣之后。” 托鲁轻轻地挥了挥手,从老婆婆的面前走过。 托鲁是个无业人士。 顺道解释一下……他目前并不是刚好被解雇、正在找下个工作的过渡期;也不是为了找新工作而再次进行修行或修炼。严格说起来,其实托鲁曾在街道上的“职业派遣公会”办过形式上的注册登记,但是……到目前为止像样的工作连一次都还没有做过。 换言之,托鲁现在是没有收入、身无分文——更糟的是,面对这种悲惨的现况,他本人却不打算试着去改善,完完全全就是个没出息的家火。 就是因为托鲁如此糟糕,所以“想当然尔”他妹妹会在他刚起床的时候用铁锤去袭击他——就算还不至于被形容成这样——但应该也有很多人会点头说“唉,妹妹也是出于不得已的啊”。想一想那个差点被杀死的托鲁,的确是很让人受不了啊。 “‘工作’……唉。” 这话并没有要对着谁说——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对他自己说的吧——托鲁以嘲讽的口气发了发牢骚,然后确认了一下挂在腰后面的柴刀重量。同时,托鲁穿过难民街,往戴尔索兰特市的南门走去。 * 康拉德·斯坦梅茨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叹了口气。 虽然今日的业务才刚开始进行不到半小时,但康拉德·斯坦梅茨觉得他已经精疲力尽了。累积到昨天为止的疲困,在完全还未消解的状态下,即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也难怪他会如此疲惫不堪。 办公室的入口,有个穿衣用全身镜和挂帽架并排在一起。康拉德·斯坦梅茨将视线投向那全身镜,只见那镜面上映照出一位疲惫不堪、年过半百、双眼含恨的男子。而且,最近他耳朵上方剩下的头发似乎也有点在慢慢减少中,变成完全秃头的那一天,似乎也不远了。 “——对了,” 女性辅佐官——卡莲·庞巴尔迪亚隔著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对他开口说道。看来他把笔放下的动作,让她以为他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卡莲那张看起来满神经质的脸,正中央挂着一副眼镜。她一边用指尖摆弄着她脸上的眼镜,一边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关于那一件事情……” “哪一件事情啊?” 康拉德今年五十有八。虽然他自信自己的记忆力尚未衰退,但案件每天就增加个几十件,再怎样厉害,他也绝不可能记得全部的案件内容。 他和卡莲所属的战后复兴推进机构〈克里曼〉非常忙碌。很多案件很显然都超过了他们的处理能力,而且还源源不绝地涌入他们的办公室。 不知是好是坏,总之战乱期的结束为菲尔毕斯特大陆带来了许多变化。 视战争为理所当然的时代、与之相反的时代,这两种时代的价值观自然大为不同。 不管是在政治面、经济面、或是其他方面上。 尤其是当初那些声称“战争”是为了“大仁大义”的执政者们——主要是贵族们——必须要认真思考今后的统治方法。 “现在可是在打仗耶,别奢求了!” “战争输了,所有东西都会被夺走喔。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们再也不能继续用这些话语,将民众不满 的矛头转向到敌国身上了。 现在各个国家,都有堆积如山的问题。 每个人都相信——只要战国时代结束、只要“和平”一到来,所有的不安或不幸全都会迎刃而解。每个人都靠着这份相信,坚强地度过了艰苦的战乱期。然而,漫长的战争——持续了好几个世纪的战争如今突然结束,大家才狼狈地发现,原来谁都不知道“和平”究竟具体上是什么样子的。 贵族们不得不转变他们的思考方法。 当然——也有一些贵族因应新时代而顺利地转变成功。然而,大多数的贵族仍采用跟战国时代一样的强硬手段来统治民众,结果尝到了沉痛的代价及反噬。民众们不知道“和平”具体上是什么样子,只是一个劲儿地放大自己对“和平”的期待。而战后生活丝毫没有变得比较安乐,因此民众们开始感到不满。 结果……在今天的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暴动等等的乱事四处都在发生。 骑士们以往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而挥舞着他们的剑;如今却将他们的剑,挥向自己国家的人民。 当然——贵族们也认为再这样继续下去不好。 并非所有的国家或城镇都如此地不顺遂。 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其中也不乏一些享受着“和平”的地方。不晓得是碰巧、还是统治者的手腕好,这些地方都没有发生太大的问题,确确实实地实现了“和平”二字的意义。也有一些国家和城镇,透过活络经济而让人民变得更为富裕。 贵族们为了仿效这些少数成功的例子,开始互相交换资讯。随着战争结束,曾一度被大量解雇的魔法师们,也因此再次受到起用。贵族们重新聘雇魔法师们来使用通讯系魔法,以便召开会议。 这几百年来贵族们都怠惰于钻研政治经济,如今才纷纷慌慌张张地开始学习起来。 当然——各地的资讯错综复杂、乱七八糟。 为了将资讯的混乱程度减到最低、为了能够整理好资讯、妥当地交换成功,各国联合设置了一个跨国机构。 那就是战后复兴推进机构〈克里曼〉。 〈克里曼〉的主要使命即是——研究出理想的国家管理策略,并提供给各个国家。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克里曼〉也可说是一个担负了“菲尔毕斯特大陆的未来”的组织。 然而,尽管负责的案件堆积如山,但相关工作人员的数量却少得可怜。 “就是‘〈魔王〉遗产’的问题。” “…………哦哦。” 康拉德脸孔一瘪。 在堆积如山的问题之中——那可真是格外棘手的一个。 “基烈特队预计明天抵达戴尔索兰特市。昨晚他们有联络过我们了。” “戴尔索兰特市……” 康拉德从旁边的书柜取出贵族名册翻阅。 戴尔索兰特市的统治者是—— “——原来如此,是‘讨伐魔王’的‘英雄’之一啊。” “又不是只有他。” 卡莲说道。 “总之我已经先以书面要求基烈特队提供协助,但他们还没回覆。” “唉,那也是当然的啊。” 康拉德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很忙碌。又忙又累。他们应该都疲累到连回覆个一句‘没空陪你说笑’都提不起劲吧。” “那怎么办?” “现场的指挥就交给你了。” 康拉德说道: “我们没空浪费时间搅和这些‘很有可能’成为威胁的案件。暴动、瘟疫、通货危机、族群纠纷,在我们眼前上演的现实威胁早已是堆积如山。” 康拉德指了指有如一座高山的文件。 “我知道了,就依您的指示。” 卡莲似乎也快受不了“文件之塔”的高度,而对康拉德点了点头——不再在这话题上打转。 不过—— (真不愧是〈魔王〉啊。) 康拉德在心中自语。 (死了之后,其阴影仍旧是我等的梦魇。) 阿图尔·贾兹——贾兹帝国皇帝。 〈魔王〉、〈禁忌皇帝〉、〈大贤者〉、〈狂战王〉、〈贤帝〉……贾兹帝国的皇帝拥有着各式各样评价相异的称呼。随着他的死,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长年持续的战乱期终于结束,就像是贾兹皇帝本身即是战乱期的象征一样。 然而…… (唉。如果一切都是杞人忧天就好了……) 康拉德一边想着,一边再次拿起羽毛笔,回头继续他的文书工作。 * “——麻烦死了。” 托鲁单手提着亮晃晃的柴刀,一边走着,一边嘀咕。 “啊啊——可恶!真是麻烦死了。认真想想,其实这也不是个了不起的工作啊。真是让人做不下去耶。就说了‘认真工作就输了’嘛!啊啊——麻烦死了。干脆找看看有没有哪儿有钱掉在地上算了。那样子赚得还比较快吧!” 这些话可真是没出息至极到让人吃惊。 当然——尽管再怎样没钱,他还不至于会想要去行抢。 托鲁眼前是一片草木深深的山林风景。 戴尔索兰特市是一个极为普通的要塞都市。 因为三面环山,所以交通不太方便;但也因为如此,它易守难攻。当初列强诸侯相争,引起了为期良久的战乱,因此像这样具备要塞机能的都市,在战乱期时冒出了好几个。而原本随着战乱期的结束,这些坚固的要塞城市大多都因为往来不便而变成了人烟稀少的乡下…… 这些暂且不提——戴尔索兰特市的外头,紧临一片广大的山岳地带。 这片山岳地带的动植物资源丰富,打猎、采摘的收获都很不错。但另一方面,如果是不习惯山路的人冒险闯入山里的话,就有点太过危险了。因此,除了一部分的猎人或樵夫之类的专家之外,很少人会踏足这个地方。 在这儿的话,应该可以摘到一些山菜、抓几只兔子或山鼠来吃——托鲁如是想。 但是—— “真是的,阿卡莉那家伙……” 被柴刀横扫而过的灌木叶漫天飞舞——然后纷纷飘落。 托鲁将飘落到面前的一片叶子衔在嘴边,自言自语说道: “事到如今,她到底对我还抱着什么期待啊?” 辗转漂泊到戴尔索兰特市之后,已过了一年有余。 看到自己的哥哥每天、每天就这样不去找事做,无所事事、得过且过到现在,她多多少少也该放弃了才对吧——但阿卡莉至今仍旧想尽办法要鼓吹她的哥哥去工作。 也是她去向戴尔索兰特市的职业派遣公会,登记注册了托鲁的名字。 她自己本身也有去登记,但是似乎因为登记的人手过多,工作常常轮派不到他们。除此之外,就如同前述所说,阿卡莉在某些方面上格外不谙世事,即使被迫接下任谁都不喜欢、报酬率低的工作,她也未有所觉,结果收入才会如此微薄。 仔细想想,不只是戴尔索兰特市,其实要塞都市本身都自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完整体系,就连难民们都太不可能拿得到那些不错的工作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没来多久的人呢。 “那家伙——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不认真找个好男人养她不就好了。” 根本没必要老是跟着他这个没出息的哥哥。 对托鲁而言,他自己也觉得她就干脆弃他于不顾,他还比较快活舒心。肚子饿得受不了的话,就这样到山里自己想办法就好了。不过三餐一直吃山菜,连个面包、起司、奶油、盐巴、胡椒……都没有的话,应该很快就 会腻了吧。 唉,等到那时候再说吧。 “话又说回来,就算我们互称兄妹,但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血缘关系啊……真的是事到如今……” 托鲁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朝山林里前进。 如前述所说,这附近人烟罕至,所以只有像是野兽在走的小径可以勉强行走——根本没有可以好好踩踏的下脚处。托鲁很习惯这种地方,所以应该是还好;但如果外行人不小心闯入,那么就很容易遇难了。 然而…… “——咦?” 托鲁突然停下脚步。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什么东西……?” 托鲁屏住鼻息,竖起耳朵细听——他可以听见草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仿佛渐渐地朝他这儿靠近。 有什么东西一面藏在草丛里头一面移动着。 “……是野兽吗?” 不只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若仔细一瞧,就连草丛在动其实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仔细观察草丛摇动的部分,可以知道藏在那里头的东西到底有多大。 和人类一样大——或者是比人类还要大。 “…………” 托鲁瞬间目测出彼此之间的距离。 大约十五公尺左右。也就是野兽一瞬间——即使是在毫无踏脚处的山林里——几乎一瞬间可以跑完的距离。 托鲁摆出了作战架势。 如果是鹿、山猪之类的,正好是他想办法要狩猎到的猎物。如果是熊、野狼之类的,他打算就让它们过去就好了。 万一是弃兽之类的…………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果断放弃会比较好吧。 (……不过,应该不会是弃兽啦。) 紧张感全无的托鲁心里如是想。 然后—— “…………?” 嘎咚嘎咚——听起来完全不像是野兽会发出的声音。 托鲁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着类似的声音,发现这声音听起来倒像是木箱或什么东西撞到岩石时所发出来的声响,那种坚硬人造物的声响。至少没有任何野兽有这种脚步声、也没有任何毗昆虫有这种鸣叫声。 如果再仔细一听——可以听见吱啁吱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被拖着走的声音。 (究竟是什么?) 既不是猎人,也不是樵夫。 那么就是…… “…………” 突然间——有东西从草丛里头倏地蹦出来,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啊?” 托鲁凝视着“它”,眉间皱成好几条直条纹。 该说和这个场景不般配呢、还是不自然呢……哎,总之这东西还真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简言之,“它”是个……人类少女。 年龄十四、五岁——大概是吧。 容貌典雅可爱。 在正午仍有些阴暗的山林之中,从树叶之间流泻而下的微弱日光照射在她的头发上。她那长长的银发因此静静地闪耀着光芒。她头上戴着白色发饰,大大的紫色眼眸一边上上下下翕动了好几次,一边滴溜溜地四处张望——那动作让这少女看起来就像只小动物似的。 总之并不是袭击人类的猛兽一类。 相反地——从她穿着黑色衣服的身材看来,她长得还满纤细娇小的。硬要说的话,她看起来反倒比较像是被袭击的那一方。 身材娇小的少女居然独自一人在山里打转——这真是太奇妙了。但如果再加上那身打扮,就不只是奇妙,而是太奇怪了。虽说是黑色衣服,但那件黑色洋装上可别了好几个装饰织布和饰品,完全就是一身不适合登山的打扮。她应该是一路被绊倒过来的吧——折枝和树叶黏得她身上到处都是。 当然,毕竟她手上既无扫除枝叶的柴刀,也没有手杖之类的工具。 那身打扮完全跟习惯在山里走动的猎人或樵夫相反,反倒比较像是在大街上散步、或是出席某处贵族的舞会时会穿的装扮。 她就算遇难了他也不觉得奇怪。 那身轻装也未免太小看这座山了。 不过—— (……那是……什么东西?) 虽说只有一下子,但他刚刚会把这娇小的少女错看成大型野兽——是因为把她的行李也一并错看成一整只生物。少女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暗红色箱子。因为那个箱子,所以刚刚草丛摇动的部分才会那么大吧。 不对。与其说它是一个“箱子”—— (……棺材?) 直立长条状、有着奇妙的特征——纵向延伸的八角形箱子,根据托鲁的记忆,绝不可能是棺材以外的其他东西。 那副足以容纳标准成年男性的容器,当然比少女本身大了好几倍。看来她在那棺材上缠上皮革制带子之后,用那带子背着它一直走的样子。这样做,那棺材应该很快就会被撞得到处都是、伤痕累累、快要坏掉才对——但那棺材相当坚固,表面看不到任何像是擦伤的伤口。 不过……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就算里面是空的,棺材本身也是有一定的重量的啊。 至少这小女孩——不该带着那种东西在山里移动啊。还是她是把它当作睡袋在用呢?侧面甚至还装着像是灯泡的东西…… 哎,比起缝制得不够完整的睡袋,那个也许比较舒适又安全也说不定…… “——喂!” 吃惊过后,托鲁自己从草丛中站起,向那少女问话。 “在那里的,你在干嘛?” “……!” 少女吓得身体哆嗦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看向托鲁。 原本就很大的紫色双眸,现在因为受到惊吓而张得更大了。她瞪大双眼紧紧地注视着托鲁。 “你在这山里面,究竟在做什……” 其实托鲁的这句话,很有可能会被原原本本地反问回来—— “……?” ——但话到一半,他不得不中断问话。 因为少女和棺材再次潜入了草丛之中。而那下潜的劲道强烈到他仿佛可以听见草丛发出了“噗嘶”的一声。 “喂……?” 没想到女孩会是那种反应。托鲁上前了几步,向女孩喊道。然而,在下一个瞬间,就看到草丛的摇动……沙沙沙沙沙地快速地朝远方而去。 看来她是要逃跑啰。但也太仓皇了吧。 “……” 不过,山林里和大街上可不一样,是很容易迷路的。 在山里直直往前行是很费工夫的——因此不习惯山路的人们,总是看到障碍物就闪开、再看到再闪开。随便移动的下场,就是最后会认不清方向,不知何时就绕了个圆圈,然后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像这样的蠢事已屡见不鲜。 实际上—— “…………” 托鲁眯眼眺望着,只见躲在草丛里前进的少女,往那边一前进就“叩咚”一声,然后停下来——“咪啊?”短短地惨叫一声。往这边一前进就“叩咚”一声,发出低沉的撞击声。往旁边前进、然后又去去回回了好几次,结果最后还是回到了托鲁的面前。 呃—— “…………” “……欢迎回来。” 对着从草丛中露出脸来的少女,托鲁散发出一种“你够了吧?”的感觉,然后一脸不耐烦地说道。顺道一提,两人现在的距离大约是两公尺。只要踏出个一、两步就伸手可及的距离。 “——!” 一脸惊愕的少女瞬间凝结。 平常他已经看习惯面无表情的阿卡莉,所以像这样子的反应,托鲁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两手两脚开始胡乱挥舞。 往右看,往左看,然后再往前看。 手忙脚乱、惊惶失措了一阵子之后,少女突然静止了下来,说道: “袭……” “‘袭’?” 托鲁歪了歪头。少女伸出手指,直直指向托鲁,瞪着他说道: “袭击?” “谁?袭击谁?” 哎,虽然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托鲁就是想听听她怎么说。 “你。我。” 少女指了指托鲁,然后再指了指自己。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莫名地让人觉得她架子很大。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这么的毫无顾忌……但另一方面却又一脸的戒慎防备。 “…………” “…………” 托鲁半张着眼,由上往下看着少女。 少女眼珠朝上﹒紧紧瞪着托鲁。 单方面的紧张感笼罩在二人之间。 呃—— “你希望我袭击你吗?” “…………” 少女用力地摇了摇头。 “山贼——不是吗?” “应该没有山贼会一个人独自晃来晃去的吧?” “…………” “很不巧我现在是个无业人士。” “……猎人?” 少女蹙起眉头,伸长脖子瞪着托鲁的脸。 “就跟你说了,我是无业人士啦!” 托鲁叹了口气。 哎,不过他的确有时候会来猎捕些小动物啦。但这种程度就自称为职业猎人,就太过分了一点。 “如果没吃的东西时,我会来采山菜啦。” 老实说,自己这样说,自己都觉得很可耻……与其事到如今才在这里消沉,还不如不要做到让阿卡莉发火拿铁锤来攻击他的地步。 “……懂了。” 少女嗯嗯嗯地点头说道。 不知为何她的表情忽然变成得意洋洋的笑脸,并伸出食指直指托鲁的鼻尖,断言道: “穷人!” “哎,富裕的无业人士……也不是说没有吧。被人这样直接叫成‘穷人’,可真是不爽耶。” 托鲁话中夹杂着叹息。 不过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少女在叫别人为“穷人”时——哎,托鲁现在的确是穷到连今天的早餐钱都付不出来——她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嘲弄或是轻蔑的样子,反倒像是见识到稀奇的事物而雀跃不已的感觉。 “穷人。懂了。穷人。” 少女点了好几次、好几次的头。 (……搞什么啊这家伙?) 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她知道“穷”这个字及概念,但却从来没见过实际案例似的。 “好了。是说你咧?你啊,你自己又是在做什么啊?在这种地方——” 托鲁一边说,一边将视线投向少女的肩膀后面,看向她背后拖着的黑色棺材。 “居然背着一个棺材。话说回来——这儿可是连本地人都很少会来的耶?” “……啊。” 一举一动都很容易解读的少女,圆瞪着眼,回头看向自己肩膀后面背着的棺材。 她慌慌张张地将那棺材放下,藏到草丛里去,然后挡在那棺材前——她这样做,该不会是打算要隐藏那副棺材?接着,少女将视线移回到托鲁身上,再次将眼珠朝上望向托鲁问道: “…………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啊。” 托鲁吃惊地答道。 再怎么说,那棺材可是比少女本身还要巨大很多,所以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呢。 “没看到。” “…………?” “你,没看到,这个。” “……不,呃嗯。哎,也是可以啦。” 托鲁搔了搔脸颊,说道。 少女就站在他的面前—— “……翻山越岭几乎不会碰到人……本来以为是个好计策的……” 嘀嘀咕咕地喃喃自语说道。 她所说的话似乎并非是非尔毕斯特大陆的通用语,而是北方主要使用的语言“拉克语”。托鲁从刚刚就觉得很奇怪,他们对话时,少女总是只说一、两个不完整的单字。看来这个少女是来自北方吧,所以不太习惯使用大陆通用语。和通用语比起来,她的拉克语听起来流畅许多。 “你到底是谁啊?该不会是罪犯吧?” 怕人看见而故意选择翻山越岭的家伙,除了“那个”之外也没别的了吧。 戴尔索兰特市虽然交通不太方便,但毕竟山谷里还是开通了一条马车可以通过的道路。如非特殊情况,根本没有必要背着一个大型物品,穿越山里的无路之路。 “不敬——失礼!无礼!” 少女指着托鲁,怒目瞪着他说道。 这时她又改回大陆通用语了。虽然托鲁也不是听不懂“拉克语”……但对托鲁而言,果然还是通用语比较易懂。 “那你为何怕被别人看到?” “…………?” 少女一脸惊愕,闭嘴不语。 看来她没有意料到托鲁居然听得懂“拉克语”。 “…………” 少女再次眼珠朝上,瞪向托鲁。 她那微微勾起的双眸,里头混杂着困惑、不安、焦躁、警戒、以及其他各种情感。那双眼睛就跟正在试探对方是敌是友的野猫一样。 “算了。你是不是罪犯,跟我毫无关系。” 托鲁耸了耸肩说道。 短短几年前,全大陆都还陷在战乱之中。杀人是理所当然的。抢夺财物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样的价值观中成长的人,并不在少数。而且,战后混乱期各国都忙着进行体制重整,因此法律的重整完全没有任何进展。老实说……做到哪种程度算是犯罪、做到哪种程度就不算是犯罪,还有很多划分得暧昧不清的部分。即使本人没有犯罪的意思,但被当作犯罪者而遭到追捕的事例,时有所闻,并不稀奇。 是啊。并不稀奇。真的。 “总之……” 托鲁叹了口气,说道。 在短暂的对答之后,虽然知道得粗浅,但他了解到了一件事。 这个少女是从远方来的,对这附近的事情几乎都不晓得。 应该就如同前述所说,从她的服装可以判断,她对爬山也——毫无经验和知识可言。就像是被藏在深闺某处的千金大小姐一样,完全不知世事的感觉。 “你……有事要去戴尔索兰特市?” “肯定。” 少女点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入山的?” “三天前。” “…………” 到现在居然还能安然无事……! 托鲁从她的头顶,到她的脚尖,由上而下打量着她不久—— “喂,你啊——” “唔?” “钱。有吗?” “钱?钱?” 少女眨着紫色的双眼间道。 然后像是终于想通了的样子,大大地点了个头,“啪”地一声双掌互击。 “懂了。路上打劫!” “谁要打劫你啊。不准指着我!” 托鲁一边拂开少女指着他的手,一边意气非凡地说道。 “唔。路上打劫。不是?” “才不是咧。” “强盗?” “不是。” “……杀人魔?” “为什么你这么想要把我当成那种非法人士啊?” “唔唔……” 少女双手抱胸,歪头思考。 (这家伙其实很想被人袭击看看是吧?) ——托鲁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再次叹了口气。 “早餐两人份。就当作带路费。” “……?” 少女面露诧异的表情,望向托鲁。 对这理解能力极差的家伙,托鲁口气粗鲁地解释道: “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戴尔索兰特市对吧?我是不晓得你的情况是怎样啦,不过你再这样下去,就算再过个一个星期,你也到不了的啦。” “……唔?” “你都故意选择走山路了,想必应该有看过地图吧?方向正确的话,翻过这座山根本不需要用到三天。很显然地,你!迷!路!了!” 就像刚才她打算逃离托鲁时,的确就绕了个圆圈,然后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很有可能她真的打算直直地翻过山头,最后落得在同个地方打转的下场。如果有明确的道路倒是还好……但在草木深深的山中,人们大多会迷失方向,最后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朝着哪边前进。 “冲击的事实。” “给我早点发现啦!” 托鲁对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少女说道。 “我帮你带路,但你要请吃早餐。我跟我妹的份。” “…………唔。” 少女蹙起眉头,双手抱胸。 哎,在山中偶然相遇的人居然突然开口要求带路费啊早餐啊什么的,她肯定很困惑不安吧。 “我刚刚应该有跟你说过了。我现在是个无业人士。我不是在自夸,但我可是连吃早餐的钱也——” 托鲁把话说到这儿时…… ——魔鲁杰伦 魔鲁杰伦 欸鲁门 听起来像是某种东西所发出来的奇妙声响。 不——不对。不是东西所发出来的声响。 那是某种生物吟唱的声音。 阴郁幽深、涵义不明的奇怪单字排列在一起——不知发自何者的低沉之声。 ——色布伦 哇唔伦 透伦 咻呐伦 吽伦 呀伦—— “…………!” 少女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托鲁猛地扑向少女。 两个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 “咪啊?”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少女因而短声惨叫了一下。 托鲁将少女娇小的身体压倒在地——同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猛力地从自己的背部掠过去。 “混帐东西……!” 托鲁哀叹。 “真是糟糕透了!” 他什么都没说,便将少女夹在腋下,点地而起。 再这样待下去,肯定会被杀掉的。虽然逃跑被杀的机率——一样也是很高。 “——喂?” 托鲁感到有股莫名的阻力,不由得大喊出声。少女的身体莫名地沉重——应该说她后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拽着。托鲁回头去看,才发现少女仍紧紧抓着棺材上的皮革制带子。 黑色棺材发出嘎咚嘎咚的声音,跟在托鲁他们的后面。 在山中本来就难以找到踏脚的地方了,而他腋下又夹着一个少女,实在很难取得平衡。现在又有个累赘在后面拖着他们,这样子他们压根儿逃不掉啊。 “那种东西,还不快点把它丢掉?” “否决。” 少女立即答道。 因为少女背着身被他夹在腋下,所以托鲁只看得到她晃动不停的脚,还有她的屁股跟背部而已。因此少女现在表情如何,他根本就看不见……但是少女的口气听得出来非常干脆决断。 “啊啊,可恶!” 托鲁大叫。 此时,一个黑色巨大的影子跳过托鲁的头上。 从树干上跳过、从树梢上点过,托鲁们逃跑的路线重重曲折、相当复杂。而此时在托鲁们身边落地的是—— “果然是弃兽啊……!” 那是一匹……奇异的马。 那匹暗色的“马”额头上长着奇怪的器官,在树与树之间跳来跳去。话说回来,它嘴里长着肉食性野兽才会拥有的獠牙利齿,不晓得那样能否称之为“马”呢…… “独角马……!” 本来马是生长在平原上的生物。 马蹄、马脚等等,几乎马的所有身体结构,都是为了要在平坦宽广的地方奔驰而演化而成的,理应不适合在障碍物很多的森林里或山里行动。 然而,这个叫做“独角马”的生物——弃兽的一种——无法套用上述关于马的常识。 体型虽与普通的马相同,甚或比马更为巨大,但各种动作却比猴子或栗鼠们还要轻盈。 因为独角马是一种外形为马的狩猎性肉食野兽。 “可恶……!” 托鲁焦躁得啐了一声。 在山中和弃兽——尤其是和“独角马”竞速,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更何况他还带着累赘,这样子根本逃不掉了吧。 这样的话—— “……没办法了。” 眼前可用的方法不多。 托鲁来过这座山很多次了,所以对这儿的地理大致上还算熟悉。托鲁突然往头上望去,从树梢之间观察太阳的位置,藉此确认方位、推算出现在的位置。 “喂!” 托鲁对着他身上的少女说道: “我撤回前言。那个棺材,好好抓住可别放手啊!” “——唔?” ——魔鲁杰伦 魔鲁杰伦 欸鲁门 色布伦 哇唔伦 透伦 咻呐伦 吽伦 呀伦—— 耳里又传来那个低吟。 接着—— “走啰!” 被草木遮掩住的视野,快速地开阔起来。 就跟他记忆中的一样。正如他所盘算的…… 然后—— “屏气!” 托鲁一边大叫,一边更用力地蹴地而起。 下个瞬间—— “……喵?” 一道以猛烈的气势划破天际的黑色轨道。 少女发出一声呆呆的声音。 坠落的轨迹及少女的呓语仍自飘散在空中……从悬崖跳下来的托鲁、少女和棺材则朝着正下方的沼泽直直落下。 * 以飞矢般的速度在山林中跳来跳去的异形黑马,在托鲁他们一消失之后,马上停了下来。 独角马的动作倏地骤变,如今就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从那副模样,丝毫感受不到刚刚它袭击托鲁时狰狞凶恶的感觉。不仅如此,它的双眼空洞呆滞,简直就像是站着站着就死掉了似的,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气。 不久—— “…………哼嗯?” 好像有人在悉悉簌簌地拨弄着草丛。接着,一名男子出现了。 那个人,身材小巧袖珍,披着一件浓绿色与焦褐色交杂的斗篷。那副装扮,在这种草木葱郁之处刚好可以融入周遭,不易被人发现。而且,穿着足以模糊“人类”轮廓的斗篷,更让藏身效果倍增。 男人自己本身做得更为彻底。 他在脸上、甚至是剃得一干二净的秃头上,也用某种颜料涂成一样的颜色……他背上背着长形袋子,似乎包裹着巨剑之类的东西。那袋子也跟他身上的花色一样,被浓绿色和焦褐色的带子层层缠绕着。 “被她逃走了啊……” 男子喃喃自语道。 因为他脸上涂满颜料的关系,因此不只样貌五官、甚至就连他的表情也都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看来他完全不害怕那匹独角马。男人立在它的身边,往下望着托鲁们跳下去的山谷——一条流经其下的河川。 “是准备得不够充分吗……果然还是应该要等基烈特殿下来才是……” 男人仿佛正在整理他的思绪似地,喃喃说道。 最后—— “不,这个绝佳的机会——我绝不能让它溜走!” 在他涂满迷彩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白色裂缝。 男人咧嘴一笑。 “嘿嘿,现在这样正好可以一网打尽……”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回望身旁像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的独角兽——然后将背上背着的带子放了下来。 * 他刚刚失去意识的时间,应该只有几秒钟而已吧。 要不然的话,托鲁和那少女想必早就已经溺死了吧。 “呶哇……!” 回复意识的瞬间,托鲁马上确认自己的手还有没有紧紧抱着少女。 少女正咕噜咕噜吐着泡沫,手脚胡乱舞动着。看来至少还活着、还有意识的样子。 幸运的是——多亏少女没把棺材丢掉,如今那棺材发挥了它漂浮的功能,救了他们一命。从它拖地的声响,托鲁多半可以猜到——那棺材里面应该是中空、或接近中空的状态。因此它刚刚才会有足够的浮力能够撑住托鲁他们。 “咕……呜……” 托鲁竭尽全力伸出另一只手臂。 河川左右两边长了几棵树,树枝也都伸到水面上来了,但是没有一根是托鲁可以构得着的。 不过——因为大雨水量暴涨,河沿一带的土都被冲走了,因此不难见到树木根部全都暴露出来的景象。面对比想像中还要湍急的河流,托鲁持续苦战。总算在第三次奋力伸手时,抓住了树根,成功地将自己、少女和棺材救上了岸边。 “喝啊……呼啊……呼啊…………” 托鲁仰躺在河畔生苔的岩石上,剧烈喘息着。 超级无敌累。感觉体力有一大半都被冲走了似的。 托鲁往身旁一瞥,发现少女也一样,“咳咳咳咳”剧烈地嗽个不停。即使如此,她仍坚持要先确认棺材是否依然安好——看来这棺材对她而言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确认完棺材之后,她才终于回过头来看看托鲁。 “突然。强迫。乱来——” 少女说道。 “唔…………?” 少女突然大眼圆睁,全身凝冻。 “……怎么了?” “血……?” 少女伸手指着某处。 托鲁心里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起身,往下看了看自己刚刚躺过的岩石。 那儿……染成了淡褐色。 是血。从托鲁衣服上滴落下来的河水、从他背部伤口流出的血,两者混合在一起,将岩石染成了淡褐色。血和单纯的颜料不同,一旦和水混在一起之后,并不是变成单纯的薄红色,而是变成略带褐色的颜色。 “嗯…………” 托鲁懒懒地应声说道。 “失败了。” “失败……?” 少女靠近托鲁,来回端详托鲁的背部。 “……因为。保护。我?” “啊……嗯……算是吧。” 虽然托鲁看不到自己的背部,但他完全可以想像他现在背部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了。 应该还没见骨,不过他可以感觉到背部就好像被剑还是什么东西砍到似的,有一道直直的伤口裂开。 “那又怎样?” “赶快。治疗。”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地,少女慌慌张张地摸索着自己衣服上的口袋。少女已然全湿的衣服,随着她的动作,猛地喷出许多的水珠……不过看来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没有。” 少女垂头丧气地喃喃说道。 “呃,没有也没关系啦。” 托鲁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这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如果继续浸泡在流水之中,他是很有可能冻死于失血过多或体温过低——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这伤口并没有深及到骨头或肌肉,而且血也已经止住了。 “是因为最近吃得太差了吗……” 流血、然后又持续浸泡在冰冷的沼泽里面,这种种一切让托鲁的体力流失殆尽,全身上下都被重重的疲惫感侵袭着。不过,这阵子吃得不好也算是一个远因吧。 “这个样子要逃跑的话……太难了哦。” 托鲁说道。那语气仿佛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一样。 在这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他的语气、表情仍是一点紧迫感也没有。并非他天生乐观,单纯是他的个性使然。 “对手又是弃兽——而且还是‘独角马’。” “…………” 少女无言以对。 态度高高在上、但在某方面却有些憨直的少女……应该能够理解在山里被弃兽追杀时,是有多么地让人绝望了吧。 “不行了。投降。没办法了。” 托鲁说完,耸了耸肩膀——从背部伤口传来的痛楚,让他微微皱起脸来。 “……真是无聊的人生啊。” 托鲁淡淡地下了一个结论。 “无聊的,人生?” 少女眨了眨眼,问道。 像是听到了含义不明的字词似的。 “放弃?” “……哎,是啊。” 托鲁苦笑了一下,点头答道。 “会死?” “大概会吧。” “困扰。” “说的也是啊。” 托鲁耸了耸肩。 “死。不怕?” 少女手指着托鲁,问道。 “啊?啊啊——这个嘛……说不怕就太虚伪了,不过……” 托鲁说着说着,将视线从少女身上调移开来。 ——为何这样做,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 “我本来……就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来度过人生才好……” 托鲁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说道。 “在这种……世界……” 他不知道该朝向什么才好。 他不知道该追求什么才好。 他没有任何想做的事。已经没有了。 如今更没有想成为什么。 没有明确的欲求、没有任何的希望。等到他察觉时,已经是恍惚过活、得过且过的日子持续日复一日的状态了。 找个正当的职业? 找到了又能怎样呢。 为了当天的面包工作、到了适当年龄之后讨个老婆、在街道一角买个小房子、最后老死。像这样日复一日地,慢慢消磨掉自己有限的时间吗? 那样子有什么意义吗? 那跟他死在这儿有什么不同吗? 自己究竟是为何而生的呢? 再怎么想,也只会想到自己的徒劳无功。努力也没得不到回报。身为一个人类,所能够做的其实非常有限。身处在世上的小小一隅,无法影响、改变任何事情,就只是活着,然后死去。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遗留不下来。 简直就像虫子和野兽一样。 活着的目的。 朝向的目标。 他过去曾经有过——托鲁曾经深信不疑,认定那是自己的人生目标。然而,有一天,那个目标突然被夺 走了。 正因如此,托鲁才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就这样,他在这一年里,每天都过着潦倒堕落的日子。 说他在闹别扭也不为过。 “虽然在很久以前,我曾经有想做的事……” 托鲁耸了耸肩。 “但现在已经没有了。不见了。从那之后,我就跟我的‘惰性’一起生活至今。” “…………” 少女歪了歪头,凝视托鲁片刻。 “再找。” 她手指着托鲁说道。 就好像在命令一样。 “啊?” “再度。找到。从今开始。再来一次。”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如此说道。 然而—— “已经太迟了。” “为何?” “坦白说,我没有其他才能了啊!” 托鲁以前的生存目标。 为此耗费了以往那些时日。 那时候完全没有余裕学习其他的技术和想法。托鲁想,他就像一度被烧成盘子形状的黏土一样,如今就算想变成茶杯的形状,也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别人叫他重新描绘一个不同的人生,他也做不来了。 然而—— “…………” 少女突然……: “好痛?” ……拍了拍托鲁的背部好几下。 “你干嘛啊?” “啊。抱歉。深感遗憾。” “深感遗憾个头!” 虽然伤口并不深,但伤口被拍打到还是会痛的。 “——一样。” 少女突然指着自己说道。 “你说啥?” “一样。无能。办得到——仅此。” 少女说道。然后将手伸往旁边的棺材,慢慢地打开它。 那棺材刚刚在河里面可以漂浮起来,可见那里面有一大半是中空的——然而……: “——那个?” 托鲁双眼圆睁说道。 少女取出的是一副钢制的道具。 看到它的长度的那一刹那,托鲁还以为是骑兵机枪之类的东西……但并不是。 那是一根长长的铁管。 塞着铁管根部的机关部位…… 是调整瞄准用的测距器。 为了稳住那个机关部位,上面装着木制的握把,以及固定用的两腿脚架。 那是——机杖。 魔法师使出魔法时所使用的道具。就像骑士使刀剑、射手用弓箭一样,魔法师则使用机杖。机杖即是身为魔法师的证明。 “原来你是……魔法师啊?” “肯定。” 少女露出有点得意的笑容,开始俐落地组装起那根机杖。 在她拿出来还只是零件状态的时候就可以看得出来……那玩意儿远比少女本身的身高还要长、还要大。冰冷的黑色钢铁和温暖的褐色木制部分,呈现出一种奇妙的对比。 “仅此。其他无能。但是……” 少女最后打开那两腿脚架,将机杖架到棺材上头。 “这个。很多。办得到。” “譬如——” 托鲁眯起眼来。 他本身不是魔法师,所以详细他并不清楚。不过——他常常耳闻关于魔法师们所能施展的力量。 机杖的庞大体积、重量、还有繁琐的操作步骤,让魔法的行使并不适于携带和移动。基本上要嘛就是固定放着,要不然的话就是使用者得稳固立脚点之后才能使用。 不过——魔法一旦发动,其威力不管是剑还是长枪,都无法与之媲美。 不仅射程又长又广,同时——只要花费足够的时间和工夫,即使只是一个人,也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甚至可以一击就轰掉一整座城堡。几年前被击毙、战乱期因此告终的“魔王”——被冠以〈禁忌皇帝〉之名的贾兹帝国大魔法师——阿图尔·贾兹,据说可以用他强大的魔法,一击就把山削平、使河干涸。 因此—— “你不打算逃离独角马……而是要杀死它?” “大概。” ——少女点头道。脸上浮起一抹无畏的笑靥。 看来她对自己身为魔法师的技能相当有自信吧。 “但是。术式启动中——不、动。” “……也是呢。” 当然——因为魔法师们的威力相当强大,所以也常常被派去参战。然而,他们几乎不会到最前线去奋战,基本上都是在后方支援。使用又重又长的机杖,一边在现场仔细调整、一边施展魔法的魔法师,可以说完全不适合近身格斗。 总而言之—— “你先用探查系魔法找寻一下弃兽的所在位置。然后攻击…………” 托鲁的话才说到一半。 “…………” “…………” 少女突然全身凝结。 托鲁叹了口气。 他压根不需要回头。 少女睁得大大的双眼,清楚地映照出托鲁身后的景象——一匹黑色怪马自树林之间现身。 而且—— 魔鲁杰伦 魔鲁杰伦 欸鲁门 独角马头上的“角”(为了方便起见,就先这么称呼那个器官吧)闪出了光芒。 在那张微微颤动的马脸上,光芒拉引出余光的尾巴……那余光并未消失,而是停留在它的脸上。不仅如此,那余光还开始自个儿伸长、描绘起复杂的图样。 色布伦 哇唔伦 透伦 咻呐伦 吽伦 呀伦 那是——魔法阵。 “弃兽”。 ——总称那些使用魔法的生物。 基本上人类如果不使用机杖这个道具的话,就无法使出魔法——准确地说——如果不用机杖的话,人类需要采取非常不切实际的手段、程序。而弃兽只需身体即可行使魔法。 弃兽的身体本身就具备编写魔法及发动魔法的媒介。独角马的话,长在额头的角就相当于那个媒介。 因此—— “——喂。” 托鲁完全不回头,只是定睛看着少女说道。 “只要帮你拖延一些时间就可以了吧?” “——唔?” “只要拖延一些时间,你就能使用魔法了对吧?” “……肯定。” 少女颔首。 对魔法师而言,距离仅仅只是为了不要受到敌人攻击的“盾牌”,并非离得不远就不能使用魔法。 总之……只要可以帮少女拖延时间到她能够发动魔法,托鲁和她就可以存活下来了。 “用这种武器和弃兽对打的话,有点负担太大了。” 托鲁一边说,一边抽出绑在腰上的剑鞘里的大型柴刀。 当然,虽说那也算是把刀具,但也只不过是用来铲除挡路的草木,以便进入山林里头而已——既不适合用来战斗、亦不适合用来狩猎。 然而……如今也不适合再多说什么。可以用的东西,不管是啥也只能用了。 不管是柴刀,还是以前曾经学会过的技能。 “——‘我为钢铁’。” 托鲁喃喃念道。 “……唔?” 少女反射性地发出充满疑问的发语词,但托鲁没有回应。他已经进入精神极度集中的状态中,因此少女的声音虽然有传入他的耳里,但并没有传到他的意识里头。 “‘钢铁,故不胆怯’…………‘钢铁,故不迷惑’……”(吐槽:某狼你跑错片场了) 说真的……他刚刚还 第二章 妹妹的抉择 食器互相碰撞的声音轻轻响起。 “…………” 遭到各方充满吃惊的视线包围——托鲁默默地继续吃他的饭。 原本他就已经跟“高雅的举止礼节”无缘了,而如今的吃饭方式却比平常还要更加窘迫的样子。毫无“享受用餐”的感觉。 入口。咀嚼。吞咽。喝水把食物咽得更深。 然后重头再来一遍。 就只是慢慢地重复着这单纯的作业模式。 似乎食物是既不好吃、也不难吃。 对制作料理的厨师而言,这情况恐怕会让他感到无比的不甘心吧。不过,对现在的托鲁而言,食物不是用来品尝的,单纯就只是在补给营养而已。 “…………” 稍早之前——大约三小时前的事。 托鲁到山里采山菜,在山中巧遇了一位少女,更不巧地遇到了一种弃兽——独角马。保护少女、胡乱逃离独角马、直到少女使用魔法击毙独角马,这期间托鲁流掉了不少的血、失去了不少的体温,甚至还使用了这两年来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绝招——〈铁血转化〉。 特别是这个〈铁血转化〉异常耗费体力。 老实说,事情结束之后,他居然没有倒下,真的非常地不可思议。〈铁血转化〉会强制引出肉体原有的力量,简直就像是在名为“极限”的细绳上冒险来回一样。 结果……托鲁只感觉得到非常猛烈的空腹感,于是甫入戴尔索兰特市的街道,就带着少女进入街上的定食店,直到现在。顺道一提,在他的面前已经堆了超过五人份的盘子了。 已经是过午时分,也因此定食店的生意才如此兴隆。 周围的人们刚开始并未留意托鲁的存在,但看到少年默默地把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把盘子堆得如山高之后,似乎再也无法无视他的存在。 “……大叔。” 把第六盘解决得干干净净之后,托鲁抬头说道: “一样的。再来一份。” “…………哦。” 透过连接厨房和食堂的小窗,可以看到里面的厨师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 不过…… “……吃太多了。” 皱着眉头、对着托鲁小声说话的,是一名银发紫眸的少女。 嘉依卡·托勒庞特。 她对托鲁报了这个名字。 她究竟什么来历,目前托鲁也都还不晓得。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愿意付这次用餐的费用。不是他要炫耀,但他的的确确处于完全没钱的状态。 “乱来。吃太多。惊人的胃。” “别管那些了。你有钱吧?” “…………” 嘉依卡一脸呆滞地点了点头。 “那就没问题啦。运动筋骨之后肚子会饿的嘛。” “…………” 哎,确实嘉依卡付出报酬——请托鲁吃早饭,是为了拜托他带路到这儿。但她现在应该很后悔没有先确认那报酬正确的份量——或者该说是预算——会是多少。 托鲁的旁边放着一个篮子,他伸手从那篮子里取出一块面包,一边撕一边吃了起来。并不是说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就拿起来乱吃就可以了。托鲁从小就被教导,有效补给营养其实和吃东西的顺序大有关系。脑掌握胃的状况排出消化酵素,然后……——所以在一连串营养摄取的活动过程之中,果然也是讲究效率的。 托鲁瞬间吃完一整篮的面包—— “——哥哥。” 他全身突然凝结成冰。 而且不晓得为什么,定食店里的人们也莫名其妙地全都凝结成了冰。 哦不——既不是莫名其妙,也不是没有原因。只是他们没能察觉到吧。就像兔子被拉到老虎面前,身体会本能地畏缩害怕一样。兔子也不懂它畏缩害怕的原因。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你过这么久没回来,害我刚刚一直好担心你。” “…………” “哥哥究竟在做什么?” “…………” 托鲁动员全部的意志力,好不容易才将头转向后方——定食店的入口。 那儿站着——一名少女。 身材高高瘦瘦的,脑后束着一条长长的黑发。 细长的双眼相当美丽迷人——但半眯着眼、怒瞪着人的时候,简直压迫感十足。 她是阿卡莉。托鲁的妹妹。 “哥哥。” 阿卡莉飞快地穿过定食店的店里,来到托鲁他们的桌前。 店里的客人们都不知不觉地往后让出道路给她。她并没有做什么——真的就只是在走路而已。她既没有柳眉倒竖,也没有气红了脸,只不过从她的全身上下散发出来如蒸腾热气般的气息。那个样子,任谁都隐藏不住心里的害怕。 “阿卡莉,啊,等等,这是……” 托鲁慌张地在脑袋里编织着辩白的话语。 仔细想想,时间已是中午——托鲁说完“我想办法弄点早餐来”之后才走出家门的,所以其实并没有过了很久。不过把妹妹留在家里就先不用说了,光他自己一个人就吃掉了六人份的伙食,而且还打算伸手拿第七盘。如此这般,托鲁丝毫没有任何足以用来进行客观辩解的余地。 结论——也只有道歉承认一途了。 “——抱歉。我忘了。” “…………” 面对大大方方地道歉的哥哥,阿卡莉心里不知是怎么想的,就只是眯着眼看着托鲁,以及他身后似乎吓到眼睁得大大的嘉依卡。 然后—— “有血的味道。” 她小声地说道。 “……啊。” 托鲁皱起脸来。 刚刚他的背部被独角马的獠牙唰地划了一痕。总之已经让嘉依卡用现有的针和线简单地缝好了——衣服和皮肤都一起顺便缝好了——本来以为应该没那么明显的。真不愧是妹妹,马上就发现了哥哥身上的异常变化。 接着—— “哥哥。” “啊啊,等等,就跟你说……” “你都已经有我了……” “……啊?” “却选择去帮那么年幼的少女开苞,你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 托鲁回过头去看嘉依卡。 嘉依卡不明其意,就只是呆呆地站着那儿— “阿卡莉。” “什么事,哥哥?” “你说的话有太多太多让人想吐槽的地方了。哎,算了,先不管了。总之你完全误会了。” “是这样吗?”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歪头看着托鲁。 “我究竟哪里误会了呢?哥哥,请告诉我这个愚钝之人吧。不然我还以为是哥哥强暴那名少女时流下来的处女血的味道,沾染在哥哥的身上了呢。” “拜托!在那之前先怀疑是我受伤才对吧?” 托鲁敲桌怒吼。 然而,阿卡莉只是往另一边歪头,说道: “那样很奇怪。” “哪里奇怪?” “哥哥只不过进到山里去而已﹒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 托鲁叹了口气。 哎,被人信任到这种地步,从某方面而言心里的确是满高兴的。 “而且哥哥身边又带着一位从没看过的少女,所以我才会想说,是不是哥哥终于对性事觉醒了呢?” “别败坏别人的名声啦!” 更何况是在这客满的定食店里。 “不过,平常总是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妹 妹在一起,所以会有欲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也许我不是哥哥喜欢的类型,但是年轻人的性欲呢……” “闭嘴。够了,闭嘴啦你!”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你看这个!” 托鲁把手伸到背后,拉开背上仅存的一点点布料。 虽然看不到背部全部的伤口,但阿卡莉应该可以从缝线痕迹的两端看出端倪。 “这是——” 兴许是太过惊讶,阿卡莉圆睁着眼喃喃说道。 “你懂了没?” “唔嗯。我懂了。看来我真的是严重误会了。” “你懂了就好。懂了就好。对了,刚好你都来了,你也顺便来吃饭——” “我要把那名少女……” 阿卡莉没把托鲁的话听完,便转过去面对着嘉依卡的方向说道: “——杀死。” “喂喂?” 阿卡莉毫不客气地步步逼近嘉依卡,托鲁想也没想就从阿卡莉的后方腋下伸手握颈扣住,阻止她继续前进。虽然阿卡莉现在没带着她爱用的铁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顺带一提,阿卡莉可以徒手捏爆整颗苹果。她的肌肉虽然没有特别发达,但毕竟也是出自于“亚裘拉”村的一分子——当然就绝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你根本就没搞懂吧?” “我懂。你被那名少女打伤了对吧?竟敢打伤我最敬爱的哥哥,就算我再怎么温柔敦厚,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哪里温柔敦厚了啊?是说,你这句话到底是在尊敬我?还是在侮辱我啊?” 不管怎么看、怎么想,他不可能被像嘉依卡那样的少女在背后划了那么一大口子吧! “……我搞错了吗?” 阿卡莉维持着被托鲁扣住的姿势,仅只是转过脖子,隔着肩膀问道。 “你搞错了。” “可是哥哥不是因为喜欢小萝莉而轻忽大意,所以背后才会遭到袭击的吗?除此以外,没别种方法可以让哥哥受伤吧?” “……你这家伙,到底是把我想成怎样的人啊?” 托鲁呻吟道。 接着—— “——是‘弃兽’。” 托鲁压低声音——并且转换成别的语言说道。 如果被大家知道这附近出现了弃兽,肯定会乱成一团的。而且,遇上弃兽居然还能活着归来——肯定会有人因此开始质疑托鲁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当初故意不报上真实姓名、刻意掩藏真实身分,住在这个戴尔索兰特市的难民街上,不就失去任何的意义了? “…………” 阿卡莉突然眯起眼来。 “那时候不知何故就遇上了弃兽,然后因为当时这孩子——嘉依卡正好在场帮了我一把,所以才成功地将弃兽击毙了。这孩子是个魔法师。放在那儿的棺材里头放着一把机杖。” 亚裘拉村有一种只有村人才听得懂的暗号语言。 透过这个语言,既能够不被周围的人知道弃兽的事,同时,让她也能够明白他现在说的话非常地认真严肃。 “所以这孩子比较算是我的恩人啦。不过现在在这里吃饭,是因为这孩子在山里迷路了,需要有人帮她带路来这儿,我就跟她提出条件——做为带路的报酬,我和你的早餐费用全部由她负责买单。山菜也多多少少快要吃腻了吧。” “……原来如此。” 阿卡莉颔首。 同时间,托鲁放开从背后扣住妹妹的双手。 “抱歉,哥哥。” “……你懂了就好。懂了就好。” “我还以为总是在家里滚来滚去、无所事事、不愿工作的哥哥,对性欲的追求已经扭曲到奇怪的方向去了呢——” “够了,闭嘴啦你!” 托鲁皱起脸来。 “话说回来……既来你都来了,就让她一起请你吃饭吧。” “哼嗯?” 阿卡莉往嘉依卡的方向看去,嘉依卡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么,今日特餐来个四人份。” “喂,你啊……” “哥哥一直不回来,人家担心得忍不住使用了奥义,在大街上到处找来找去呢。所以我现在肚子非常的饿啊。” “…………奥义这招数你应该要更…………唉,算了。” 哎,阿卡莉的确也会使用〈铁血转化〉,不过…… “虽然对你过意不去,哎,不过就是这样子啰。” “……了解。” 嘉依卡颔首。 * “……” 男人伫立在弃兽的尸体前。 那男人全身涂抹了绿色和褐色、又用绿色和褐色的布包裹着全身,把自己打扮成足以融入周围环境的模样。就连他剃得精光的秃头,也用某种颜料涂抹了一样的颜色,扮装得相当彻底。如果那男人闭上眼睛的话,的确从远处看是难以辨识出有个人类站在那儿。 “哦哦…………” 男人的脸紧紧地纠结扭曲在一块儿。 话虽如此,但因为他全身迷彩装扮,所以现在其实看不出他的任何表情——下一瞬间,泪水从他的脸上滂沱流下,由此可知,他刚刚肯定是一副伤心悲痛的表情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男人忽然当场抱膝蹲下,全身紧紧偎靠在弃兽的遗骸上。 倒在地面上的是,被某种巨大刀具砍成两半、从头顶到屁股被断成两截的尸体。从黑色的巨大身体流出的血,就这样子被山林里的腐叶土吸收,往往受众人所惧怕的魔法怪物,如今仿佛小了整整一圈似的。 “一定很痛吧……一定很难受吧……哦哦……哦哦哦……好可怜、好可怜……!” 男人偎靠在那弃兽的尸体上,发出一会儿的呜咽哭声。 那模样仿佛就像是自己的家人遭到杀害般的悲恸。 然后—— “……可是,我不懂。” ——简直就像是人格完美转换般地,男人突然以冷静的语调喃喃自语道: “独角马身处在这山里面,而且又是偷袭方,怎么可能会被魔法师杀死?再怎么想,这地方可是独角马占尽了地利之便。相对之下,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带着巨大负担的小女孩魔法师。应该丝毫没有任何败北的因素啊……” 男人的身体从独角马的尸体上移开,站了起来,接着歪头思考。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虽然多少有些难寻,但还是借一下‘眼睛’跟‘耳朵’好了。究竟有哪些因素是我忽略没看到的呢……?” 男人的视线来回逡巡着这附近。接着下一瞬间,仿佛变成了野兽似地,再次趴下身体——他四脚伏地,在这附近来回打转。 眯着眼睛、动着鼻子,他在弃兽的尸体旁徘徊了一阵子—— “……除了标的之外还有别人在啊……” 他如此喃喃说道。 男人的眼睛正对着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枯叶和断掉的小树枝。 这些在普通人类的眼里,看起来恐怕就只是那样而已,不过—— “足迹……除了标的之外,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成年男性的脚印。哦喔。哦喔哦喔。这个深脚印看来是个厉害的好手呢。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那个小女孩,至今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啊。难道是在这儿和谁会合了吗?可是……” 男人歪了歪头。 “哼嗯。果然专断独行会有问题发生啊。有帮手在的话,以我的能力恐怕敌不过呢。还是等基烈特殿下到了以后再说比较好吧?” 男人站起身来——然后转头朝向某个方向。 “不管怎样,总之应该是进了那座城市没错吧。” 男人凝视的方向。 位在那儿的即是——戴尔索兰特市。 * 他们和嘉依卡在定食店前道别了。 虽说是一起作战过的关系,不过原本就只是碰巧相遇后互相认识的人罢了。 托鲁把迷路的她带到这个戴尔索兰特市的街上,而嘉依卡也相对地提供他报酬、请他吃了一顿饭。这样子就互不相欠了。至于弃兽嘛,原本就不知道它到底是要袭击哪一方,所以也没有谁帮了谁、谁接受了帮助之类的关系产生。 只是………… “——哥哥?” 听到阿卡莉的叫唤声,托鲁慌慌张张地回过头望向妹妹。 “什么事?” “没事。只是因为哥哥一直回头看后面而已。” “啊啊。没有啦……” 莫名其妙地他就是感到很在意。 那位——叫做“嘉依卡·托勒庞特”的女孩。 如果要问托鲁为什么这么在意,托鲁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你这么在意那个小女孩吗?” “啊?没有啦——哎,就只是觉得她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 阿卡莉用一种很故意、莫名做作的表情叹了口气。 因为原本她就不太有表情变化,如今这样子反而更像演戏一样的虚假。这一点一直是阿卡莉的缺点,住在亚裘拉村时,就已经被指责过很多次了。对于有时候要在敌人后方进行煽动、搅乱等工作的乱破师而言,演技就像武器一样的重要。 “怎样啦。” “没想到哥哥是喜欢小萝莉的变态。” “你啊,不管怎样你就是要那样看待我是吧?” “请不要误解我,哥哥。” 阿卡莉摇头说道。 “就算你再怎么变态,我都会永远敬爱哥哥你的,这一点不会有所改变。” “……你所说的‘敬爱’这个字,还真是意义不明啊。” 托鲁嘟囔之后,开始向前迈进。 等到他发觉自己心中产生了某种变化时,已经是之后的事了。 * 一台机动车伴随着低沉的驱动声,在街道上前进。 这几年——机械装置已经开始采用魔力驱动的魔导机关,而这种新型机械已一点一点地深 入平民之间的生活。然而即使如此,大型的机动车对一般人而言仍是相当的新奇。只有贵族、王族等上流阶层,或是富商之类的人坐得起。长远来看,那的确远比马车或牛车来得便利且便宜(摊提之后)。但相对而言,初期投资——即购买机动车本身,其实非常的昂贵,所以有钱买得起的人少之又少。 因此那辆机动车相当引人注目。 而且,以白色为基调、相当干净清爽的涂漆,走在乡下道路上,就更加地显眼了。 这也难怪每辆擦身而过的马车和牛车的驾车台和装货台上的每个人,都纷纷瞪大眼、频频回头看,目送那台机动车离去。 “——果然还是避开白天的时间移动比较好吧。” 机动车中的其中一名青年话里夹着一丝叹息地说道。 这台机动车——〈四月号〉的里头相当的巨大宽敞。虽然这原本就是一台大型机动车,但是里面的空间绝对比在外头擦身而过的每个人从外观想像的还要更大。就像是一栋小房子在移动一样,除了驾驶〈四月号〉的控制室之外,还有四间单人房、二间货物室,一间中央客舱——搭乘人员可以全体面对面说话的地方。 青年所在的位置,就是那间中央客舱。 除了他之外,那儿还有几位男女正围绕着圆桌坐着。 五官、头发、眼睛、皮肤的颜色和衣服,全部都不一样——毫无一致的感觉。感觉就像是某处的佣兵团一样。不过话说回来,那名青年真的不管从哪里看、怎么看,气质就是很出众典雅,一看就像是贵族之类的上流人物。 “负责侦查的马特乌斯来了报告。据说错不了,正是那个小女孩。如果在这里让她逃了,就不晓得下次什么时候能捉得到她了。” 坐在那名青年对面的人耸了耸肩,如此说道。 那是一名肩膀长得很宽的中年男子。年龄看起来明显比青年还要大——但多多少少对青年摆出了谦逊的姿态,应该是因为身分和地位有所差别吧。 “可是太引人注目了。” “哎,是啊。” 中年男子苦笑。 青年现在所指的,还是刚刚的那件事情。 白色大型机动车在乡下道路上慢慢地走着,当然会引来许多人的注目。 “毕竟是秘密任务啊……” “哎,贵族的机动车在乡下道路上跑,固然会引起注目。但我们为何会在这个地方,并不会有人知道的。” “或许是那样没错……” “话说回来……” 中年男子转头向控制室的方向问道: “芷依塔,大约何时可以抵达戴尔索兰特市?” “——再半个小时左右。” 从控制室传回来的,听起来像是一名年轻女孩的声音。 “……芷依塔都这么说了。接下来问题会在那之后开始发生吧。” “跟阿巴尔特伯爵联络了吗?” 青年一开口问道,那名唤为“芷依塔”的年轻女孩便出声答道: “算是有连络过了。但是没有告知详细内容。” “很好。” 青年颔首。 “看来用普通的办法行不通呐……” 青年喃喃说道,脸上露出一丝的不痛快。 * 长时间置之不理之后—〡那状态居然仍跟他上次最后一眼看的时候一样,毫无些许变化。 破屋的角落有一堆叠得高高的木箱。其中有一个箱子里,放着修缮工具以及“那个”,看起来就像是为了随时再次被人拿起来,而静静地等候着似的。 “…………” 托鲁皱着脸,将“那个”从木箱里拿了出来。 皮制腰带上的鞘里安插着——二把短剑。 既比普通的短剑长,也比一般的长剑短。那么,是要把它视作为一把半长不短的剑呢,还是要把它视作为巧妙结合了短剑和长剑的优点呢——两种看法因人而异吧。 接着—— “…………” 托鲁先把那二把短剑、连同腰带放在旁边的木箱上面,然后脱掉覆在自己双手上的薄手套。平常——有阿卡莉以外的人在旁边的时候,即使是泡汤时,他也不会脱下手套。因为那手套是他作为一名平凡的庶民,在生活上所必需的东西。 托鲁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在那上面,雕刻着由各条复杂的线所描绘出来的徽纹。 然后——短剑的把柄上也刻着相同的徽纹。 托鲁重新将腰带绑到自己的身上,手里握住短剑的把柄。 简直就像是没有过去一年多的空白期一样,做起来得心应手、十分自然。 托鲁轻轻地握住,然后试着抽看看。 “…………哎。” 没有任何生疏的感觉。 相较之下,他今天早上使用的柴刀反倒非常的不入流呢。虽然那把柴刀是他流落到戴尔索兰特市之后,一直爱用至今的工具。 “这也不难理解啊……” 托鲁喃喃说道。 为何如今会想要把这二把短剑拿 出来呢?托鲁自己也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取代被弄坏掉的柴刀?这不足以构成一个好的理由。如果要继续作为一名平凡的庶民活下去,那么这二把短剑显然是个无用的东西。 虽然阿卡莉毫不在意地继续使用以前爱用至今的武器,但托鲁这二把短剑,很明显就不是用来工作或平常礼仪上会用到的东西。因此,如果要在这戴尔索兰特市的街上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那这二把短剑就绝无派上用场的一日。 哎,不过阿卡莉的铁锤平常也没有用得到它的地方。老实说,她根本没有拿出去家门口过。 “实在是……” 托鲁并没有把那二把短剑完全拔出来,就将腰带解了下来。 就在他要把以前爱用的武器放回木箱里的时候—— “…………” 他的手忽然停住。 他望着这二把短剑良久。然后他轻轻地用皮革带子把那二把短剑挂到肩膀上来,又伸手到木箱里取出了修缮工具。刀剑用的磨刀粉、油、拔取固定住剑刃和剑柄的钉子时所需的木槌、以及其他很多整理成一堆、放在皮革制包包里的东西。 托鲁拿了这些东西之后,便移往隔壁房间。那儿放了一张——或着该说是丢了一张没人管的——旧饭桌。托鲁将短剑和工具排列在那张旧饭桌上。 同一时刻—— “——哥哥?” 似乎是刚好经过的样子,阿卡莉从门还敞开着的出入口,对托鲁唤了一声。 “那是……” “啥?啊啊。这个嘛……” 托鲁语焉不详地答道,然后叹息: “不知不觉就……” “…………” 阿卡莉走进房间,从托鲁的腋下看着他身上的二把短剑。 “不收着了?” “哎……是啊。” 虽然并没有可以使用的对象。 但是—— “反正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了。” “…………” 那就去工作不就好了——不知为何阿卡莉居然没有这样回嘴。 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再走出了房间而已。 “要做的事情——应该是想做的事情吧……” 自己想做的事情已不会成真。 战场才是乱破师应该生活的地方、他们生命意义的所在。 在这承平时代,乱破师、以及乱破师的技术,根本没有可以施展的对象。就像他半长不短的短剑一样——既无法当锯子用、也不能当菜刀用,根本毫无用武之处。 然而…… “…………” 那只不过是一件极微琐碎细微的小事。 那种不像话的小事根本称不上是战斗。 在山里遇到弃兽——和偶然遇到的魔法师合力杀死了它。真的就只是那样的小事。恐怕不会再来第二次。而且即使万一真的来了第二次,到时是不是会有一样的感觉,他也不晓得。 虽然如此—— “我——” 不单只是因为用了〈铁血转化〉的关系。 在生死一瞬间,屏弃全部多余的杂念,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限,最后产生出某个结果。 那真是—— “哎,很不错。” 究竟是什么不错、怎样不错? 托鲁自己也不明白,只是开始修缮起手中的短剑。 * “——哥哥。” 隔天早上。 托鲁一睁开眼,就看到妹妹的脸近在眼前。就跟昨天早上一样,距离近到仿佛吐气都互相吹拂在彼此的脸上了。 顺带一提,那把铁锤也跟昨天一样,深深地没入他的枕头里面。 “早安。” “……你啊。” 托鲁呻吟道: “你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阿卡莉歪头问道。 铁锤还深深嵌在托鲁的枕头里。 “跟昨天一样啊。我来叫哥哥起床的。” “所以我是在问你,你为何要做跟昨天一样的行为啦!” “因为情况跟昨天一样啊。” “…………” 托鲁哑口无言。 哎,昨天的确是多亏了嘉依卡才有早饭吃——正确来说,应该是午饭。但仔细想想,昨天就那样子过了,在那之后托鲁也没去工作,因此托鲁他们没钱的状态还是没有改变。而且阿卡莉在附近的店当临时短工所赚的钱,也全都化为昨天的晚餐了。 毕竟他们都同时使用了〈铁血转化〉。 使用〈铁血转化〉之后,不只午餐、就连晚餐也会吃得比普通人类多上好几倍。 结果,本来应该可以吃三天左右的薪水,一个晚上就告吹了。 总而言之,今天的情况的确跟昨天早上一模一样。 “是说,我的伤还没完全好耶!” “但是应该可以做得了简单的工作吧?” “就跟你说我不想工作嘛。” 托鲁嘀嘀咕咕地说道: “你啊,-也该找个好男人嫁掉了啦。如果学会惹人怜爱的笑法,总会有个好结果的吧。虽然还没实战过,但你有学过房中术不是吗——” “可是如果我嫁的男人也不工作,那结果还不是一样?” “哎,话是那么说没错啦。” 托鲁并没有引以为傲的意思,但像他这样的男人,恐怕这世上已经不多了。战后所谓的混乱期,是一个任谁活下去都需要非常拚命努力的年代。而像托鲁这种“认真工作就输了”的人,不是相当的疯狂,就是相当的愚蠢。 总而言之,那种人无疑是在说“哎,死了也没关系”一样。 “总之,” 阿卡莉说道: “快要到极限了。” “极限?” “我忍耐的极限。” 阿卡莉答道。 下一瞬间—— “——?” 托鲁猛然从床上飞出去。 因为阿卡莉突然以猛烈的速度刺出一个手刀。 并不是像平常一样游戏般的半桶水攻击。托鲁不认真躲避的话,她的右手毫无疑问地将刺穿他的肚子,直达他的背部去吧。 “——阿卡莉?” 托鲁飞出去之后,以残余的势头点了一下墙壁,然后又点了一下天花板,最后落在地面上站立。原本已伤痕累累的破屋,因此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抗议托鲁的粗鲁对待。 “我应该有跟你说过了。” 阿卡莉起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再这样子不工作的话,干脆就把哥哥剥制成标本……” “……你是认真的啊?” 托鲁嘴里念念有词。 阿卡莉拔出她的铁锤——和昨天不一样,她没有大力挥舞她的铁锤,只是停下来握着它。没有毫无意义的虚声恫吓,完全是一种要杀将过来的态势。 (哎……这也难怪啦。) 托鲁有点自嘲地想着。 正如阿卡莉所说的,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吧。哎,有个每天只会在家里滚来滚去、毫无未来展望的“家人”在身边,也难怪她会想要把他清除干净之后,再重新出发、踏出新人生。 战争结束之后,时间还没有过多久。 人命轻如鸿毛啊。每个城镇的居民登记簿之类的都没整理好,连难民之类的人,有谁、在哪里……等等都没办法掌握。正因如此,托鲁和阿卡莉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混杂在平民民众之间。 反正— — “——?” 阿卡莉几乎没做什么准备动作,就将她的铁锤丢了过来。 托鲁惊险地躲过。而从他头上飞掠而过的那一击,最后一股脑儿地将随时都会倒塌的破屋墙壁凿了一个洞。在地板上滚了一圈之后,托鲁抓来放在床边的短剑和腰带,然后跳开躲过阿卡莉的第二击。 世上存在一种叫做“居合道拔刀术”的招式,而阿卡莉的就跟它一模一样。 铁锤在使用者身体完全伸直的状态下,几乎没有任何威力。铁锤跟刀剑不一样,如果没有任何动作的话,就产生不了破坏力。正因如此,当要进行连续性攻击时,必须要利用离心力让它继续回转,或是像“居合道拔刀术”一样,经常在加速一击后,需要放出一些“间隔”。 (真是棘手啊。这家伙的铁锤术……) 托鲁一边想,一边一步步向后退——一面确保安全的“间隔”,一面把二把短剑装到腰上。 托鲁从墙上的洞口逃出破屋。 阿卡莉也追了出去。 四周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墙壁毁坏的声音,可以看见难民们纷纷从各自的破房里露出脸来观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并没有人疯狂到想积极介入的样子。哎,面对严肃的阿卡莉所故放出来的杀气,还有心愿意切进来帮忙调解的人,一般应该是不存在的吧。 “……如果你是在开玩笑的话,就在这边打住吧!” 作为最后通告,托鲁高声说道: “是玩笑的话,还可以原谅你。” “哥哥。” 阿卡莉说道: “我从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开过玩笑。” “……呃,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 有很多托鲁很想吐槽的事情浮现在托鲁的脑海里,但总之现在先暂且不提。 “……没办法了。” 托鲁在心里做好了觉悟,然后握紧了短剑的把柄。 刻在把柄上的徽纹以及刻在托鲁掌上的徽纹合在一起——向握柄的手指注入力量。同时,他用大拇指弹了弹剑柄护手上的金属卡楯,然后抽出了短剑。 “…………嘿!” 手——哦不,手臂的感觉一瞬间起了变化。 托鲁的二把爱剑虽无落款,但不是普通的刀剑。是理所当然总是在战场上的职业战士们所经常使用的机剑。把柄和剑身装有一种特殊装置,使用者只要将“关键”的徽纹合在一起,即可启动那个特殊装置。 启动的那一瞬间……机剑就会成为托鲁的一部分。 与其说是手拿着道具斩杀敌人,不如说就像是在用自己的手在掌掴对方——剑使起来极为自然,毫无不谐调的感觉。就像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皮肤一样,剑的表面的温度和风,托鲁也能够感受、掌握得到。就像是自己的手腕伸长成剑形一样的感觉,而不是“操纵”剑的感觉。 不只如此—— “——‘我为钢铁’。” 托鲁和阿卡莉几乎同时开口念道: “‘钢铁,故不胆怯’。‘钢铁,故不迷惑’。‘一旦遇到敌人,万不可有任何踌躇’。‘以此为消灭敌人之凶器’——” 奥义——〈铁血转化〉。 吟诵关键词的同时,这二位乱破师的肉体也随之最佳化成了兵器。 再加上和机剑融为一体的感觉——托鲁从那一瞬起,就成了只是为了挥舞手中剑而存在的存在,即机剑的一部分。他自己本身即化成了机剑本身。 剑,故不迷惑。 剑,故不胆怯。 如关键词所述,毫不迟疑地消灭敌人——一切只为此存在。 下一瞬间,托鲁和阿卡莉同时蹴地而起。 但他们并没有交互跳跃。因为他们很清楚对方的速度有多快。如果愚蠢地先跳到空中,那么对方就会从下方冲上来攻击。而且,虽然他们使用了〈铁血转化〉,但也没有法子能够在空中回避攻击。虽然可以费尽力气挥动手脚改变一点点姿势,但如果是瞄准重心的攻击,那就连躲都没办法躲了。 “当!”撞击地面的声音。 接着是金属与金属互撞在一起的悲鸣。 像是趴在地上爬着一样——二位纷纷趴倒上半身、在地上移动着的乱破师,在对碰的瞬间,便异常用力地点地而起,然后将全身肌肉的力量注入用力的 击、然后释放出来。 “呜……” 托鲁呻吟。 他勉勉强强地回避掉了刚刚的一击。 从左边横飞过来的铁锤,用交叉的两把短剑格开挡住。当然,如果是承受铁锤的尖端部位,短剑恐怕已经折弯了。因此,托鲁瞄准的是铁锤的把柄部分。经过回旋这个加速度的过程之后,铁锤的破坏力以尖端部位为最强,而根部——也就是说,越靠近使用者的部位,强度就越弱。 然而——那也意味着托鲁得深入对方的“间隔”范围里。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应该早就赶紧抽身、拉开安全距离了吧。然而,那正是她铁锤术的诱饵。如果增加回旋、加速回旋之后,就是一个劲儿的连击袭来。所以这个时候,硬着头皮闯入“间隔”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使用〈铁血转化〉的托鲁,如今既不会踌躇、也不会害怕。 已经最佳化成战斗模式的肉体,将本能的恐惧一概抹杀。 然而,阿卡莉也是同样状况。 阿卡莉突然抽回铁锤。 原本和铁锤咬在一起的短剑,则随着她的动作而动。因此托鲁有一瞬间被她拉走似地,身体一度失去平衡。同时,阿卡莉利用拉动铁锤时的反动——这次不是旋转她的铁锤,而是旋转她自己的身体——漂亮地伸长长腿,像把大铁锤一样地,从托鲁露出空隙的右侧,瞄准他的太阳穴踢来。 “——?” 托鲁和阿卡莉穿的长靴上有好几个地方暗藏了铁片。基本是那是用来防身用的,但如果力道足够的话,当然也可以当作凶器来使用。 阿卡莉使出她全身的弹力踢出那个回旋踢,当然,如果直接击中的话,托鲁的头颅会整个凹一大块吧——虽然太阳穴本来就是颅骨中最浅薄的一部分。 托鲁更进一步靠近阿卡莉,一边用身体冲撞她,一边努力打破这对他不利的姿势。 虽然托鲁成功地避开了阿卡莉攻击他太阳穴的脚尖,不过她的膝盖还是用力地打在他的脸颊上。接着,托鲁和妹妹互相纠结成一团,在地上滚了一圈。 “呜……” 托鲁突然放开阿卡莉,在地面上翻滚了一圈,然后利用那个力道,跳着站起身来。 阿卡莉见状,也同时站起身来了。 (……真强啊。) 托鲁淡定地想道。 在亚裘拉村时跟她也对手过好几次了——但迄今仍未跟她认真对战过。 然而…… (技术不相上下。那就是要单纯比体力和肌力了——) 因为这一年多来疏于修练,托鲁的基础功力似乎有些下降。相对的,阿卡莉反倒有不降反升的感觉。而且…… “伤口似乎裂开了……” 托鲁像是在思考别人的事一样地思考着。 背后的伤口已经请阿卡莉重新缝合过了,但不可能这样子就能完全治好。背部肌肉,在平常生活里不太会过度使用。但现在飞来飞去、跳来跳去之类的,这些使用全身肌肉的活动,会给背部带来相当大的负担。 体力方面,托鲁应该难以胜过阿卡莉。 那么—— (以速攻决胜负吧。) 托 鲁一边重新摆好手上的二把短剑,一边心里如此决定。 现在托鲁比阿卡莉有优势在的地方,只有武器不同这一点而已。阿卡莉的武器——铁锤具有优秀的破坏力,但基本上铁锤的攻击套路很有限。因为铁锤以回旋为基础,所以施展时的动作要很大。 相对的,托鲁的武器——一对短剑,除了单纯的砍击之外,还可以使出刺突技,又远比铁锤来得轻小,所以更灵活易使。而且,托鲁有二把在手,所以可以用的招数就又更多彩多姿了。 如果有可乘之机的话,就只剩这个差距可用了吧。 “——!” 托鲁一边吐气,一边踏出步伐。 “当!”被用力踩踏的地面发出哀鸣声。托鲁滑行般地朝阿卡莉接近,他高高举起左边的短剑当作盾牌,然后绷紧右腋、将右手的短剑摆到备战位置。 阿卡莉的铁锤飞了过来。 从斜下方冲上来的一击。 左边的短剑距离离得有点太远,无法对应从右边过来的铁锤攻击。如果用右边的短剑来防御的话,那么右边的短剑就不能拿来攻击了。即使他把身体往后仰,躲开了铁锤的攻击,但如果阿卡莉微幅调整铁锤飞过来的轨道,改成横扫过来的话,他也还是防不胜防啊。 因此—— “——!” 托鲁突然把短剑交叉,像刚刚一样挡住铁锤的攻击,但这次左边的短剑靠向右边短剑的时间有些迟了。不够彻底的交叉,无法完全抵销铁锤的攻势,二把短剑发出尖锐高亢的声音,同时往空中飞舞而去。 “…………” 阿卡莉的视线望了那二把短剑一下子。 但这几乎没有影响到铁锤挥过来的轨道,它还是就那样子朝托鲁的腹侧飞去。直接击中的话,托鲁的肾脏或是一些重要的脏器都会被破坏掉。也许不会当场死亡,但这一击应该会让他在数日后死亡吧。 然而—— “——嘿!” 托鲁伸手一抓。 将那铁锤一把抓住。 “——!” 阿卡莉惊讶得双眼圆睁。 空手夺白刃——即是用双手夹住朝自己逼近的刀刃以止住刀势的招式。这招式托鲁和阿卡莉都有学过,但那招式往往只用来对付刀剑,并不是用来对付铁锤的。如果是铁锤的话,因为回旋力道过强,通常单用两手去接,往往是接挡不下来的。即使贸然去接,说不定铁锤会穿过手与手之间的空隙,结果要嘛是一击就中,要嘛就是这次幸运地挡住了这一击,但双臂的关节会痛得无法应对下一波的攻击。 然而—— “…………” 托鲁只不过是抓住了铁锤而已。他只是抓着,然后不抵抗铁锤的动向,顺着它往同一个方向去而已。因为铁锤刚刚已经弹飞了二把短剑,所以攻势多少有些减弱,因此此时铁锤的巨大尖端部位,反而更容易抓住。 而且,如果不是只是挡住铁锤,而是吸收铁锤那一击的力量的话,那威力相对地会无限趋近于零。如果真能如此,那托鲁的体重正好起了秤锤般的功用,削去了铁锤的攻势。 简言之—— “——呼。” 短短地吐了口气,阿卡莉放开手中的铁锤。 在这状态下,还握着武器的话就太不利了。 然而——已经太迟了。 托鲁抓着铁锤一起浮上空中,可是同时他转过身子,用单脚拽着阿卡莉的长发。 “——啊!” 托鲁就那样子拽着她的头发,藉由坠落的势头把她推倒在地。 接着,托鲁甚至还轻轻换一只手拿那把铁锤,从她的侧脸旁举出来给她看。 “——接下来?” 托鲁目不转睛地看着爬行在地上、乱成一团的妹妹。 铁锤是妹妹爱用的武器,就像托鲁的短剑一样,可以将那把武器的潜力发挥到最大极限的人,就只有阿卡莉而已——话说如此,但其实那把铁锤的重量和尖端部位的锐利程度并不会因人有什么改变。如果托鲁有那个意思的话,其实只要在阿卡莉的头侧部位施予一击,她当场就必死无疑了。 不过—— “我再问一次。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 阿卡莉毫不畏怯的样子,淡定地说道。 就在此时—— “——好了。到此为止!” “磅”的一声,击手的声响传入托鲁的耳里。 跟阿卡莉保持一段距离,把铁锤丢到地上之后,托鲁转过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方向—— “……?” 站着两位他曾经见过的人。 其中一人是—— “你……” 喃喃说完,托鲁开始在口中简短地唱诵解除〈铁血转化〉的关键词,解除自己的临战状态。 站在那儿的其中一人,是一名四、五十岁的男性。 个子瘦小、有一点神经质的男性。他是职业派遣公会的人。他记得他被阿卡莉拖去登记时,有跟他打过照面。好像是姓“巴顿”?哎,他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唉唷,我刚刚超慌张的啦。你们速度太快了,我还以为我差点就没有阻止你们的机会了——” “……有什么事吗?” 托鲁蹙眉询问。 “哎唷,托鲁啊。也该到了考虑要不要把你除名的时候了哟。身为工会……” 巴顿说道: “毕竟如果有人只登记名字的话,我们工会的信用只会变差而已啊。” 简言之,登记是没关系,但完全不接工作、有时候发案子来也全部回绝——老是这样做的托鲁,工会判断他只不过是在造成工会的负担而已。 哎,这真的是非常切实的想法啊。 托鲁自己也没有立场抱怨,而他也没打算抱怨。 然而—— “所以呢,我想说来丢给你最后一份工作看看,如果你不愿意接的话,我们考虑——就把你除名啦。不过,其实关于这个最后的案件,工会内部有一些意见,担心交给你会不会有问题……” “……?” “啊啊,因为根据从委托人那儿听来的话,这个案子有点……该说困难、还是条件严苛呢……所以我们想说,是不是先确认你有没有足以应对的能力比较好……” “……是说,工会不是原本就有一大堆人登记了吗?” 托鲁蹙眉问道: “与其担心我的资质如何,不如找别的——” “哎呀,其实是这样子的,委托人的第一人选就是指定你呢。” 巴顿指了指身旁的人影。 一名银色头发的娇小少女。 居然是嘉依卡。 “呃——其实我们是想试试看你实际上到底身怀怎样的本领,所以就拜托令妹帮忙了。” “…………” 托鲁回头瞪向阿卡莉。后者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 此时,她一脸毫不畏怯的样子,平静地承受着托鲁的视线。 “你刚刚不是认真的?” “当然,我任何时候都是认真的。” 阿卡莉紧紧握住拳头,点了点头。 “这次的工作再不接的话,就要把哥哥剥制成标本的心情,绝无掺杂一丝虚假!” “不需要那么用力地断言那种事情!” 托鲁大喊——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啊——可恶!果然还是得工作啊。” 他本来以为,除了乱破师之外,没有别种可以继续 活下去的路了。 其实——他现在仍是这么想的。 自己并没有其他可用之处。 然而…… (就给这家伙雇用吗?) 托鲁忽然回头看向嘉依卡。 嘉依卡大大地、用力地点着头—— “雇用。雇用。厉害的人。” 她看似得意地指着托鲁和阿卡莉。 “也要阿卡莉吗?可是——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巴顿和职业派遣公会的家伙们应该不知道——托鲁们的身分是被迫捕中的乱破师,曾遭到各掌权者们公开扬言剿灭——然而…… 嘉依卡知道托鲁是乱破师。 而乱破师什么的,因为是附属于战争下的产物,所以在这承平时代里,首先被判定为毫无用处之人。战斗能力高是事实,但所谓的战斗能力其实有千百万种。而对于视欺骗为理所当然的乱破师,愿意雇用的地方真的很少。譬如,商店的保镳或街上的巡卫队,通常还是比较想要严肃单纯、力气强大的家伙。而有钱人身边的警卫也是一样——通常偏好雇用品格高尚、身怀正派武术的家伙。 坦白说——乱破师们只追求“效率高” 、“赢”,只要是能利用的东西他们都会尽情地利用,因此可说是战场上的好帮手。如果他们没有被掌权者下令歼灭的话,应该也会因为他们那种残忍无情的做事方法,而常常遭到别人的厌恶吧。 “商量。” 嘉依卡又再次大大地点了点头。 “那这件事就这样尘埃落定啦。我先告辞啦。” 巴顿似乎相当满意地说道。然后就这样子把托鲁们留在那儿,一个人急急忙忙地离开了。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巴顿的工作是人力派遣,所以在委托人下面有谁、要做什么,他也不会想去了解的吧。而他应该也已经从嘉依卡身上拿到订金了吧。 “…………为什么选我?” “嗯……” 嘉依卡歪头想了一下,说道: “缘分?” “……缘分……啊。” 含糊不明的答案。 不过—— (这家伙该不会也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情而感觉到了什么?) 走在生死交界的钢索之上。 在那个瞬间感觉到的充实感。 “哥哥。” 阿卡莉发出了催促般的声音。 那一刹那,托鲁像是咬了满口黄莲似的,苦苦地皱着整张脸——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嘉依卡,你指名我和阿卡莉,应该不是想要我们做清洁工人或农夫而已吧?” “当然。” 嘉依卡颔首。 “想要。乱破师。” 她清楚地答道。 * 阿巴尔特伯爵邸。 位于要塞都市“戴尔索兰特市”中央的领主宅邸。 阿巴尔特伯爵嘉是武士门第,其下属以战士之类为多。战乱期告终前举行的大远征——即北方贾兹帝国被歼灭时,现任当家“罗伯特·阿巴尔特”被众人公认立了很大的功绩,因此被冠以“英雄”之名。 最近他们在招聘魔法相关技术人员,据说正一心一意想要振兴戴尔索兰特市、以及扩大阿巴尔特家的权势。阿巴尔特家原本的地位,也只不过是个乡下贵族而已。因此,在库别尔帝国常常蔚为话题,也是因为有那样的背景的关系。 因此—— “竭诚欢迎您的大驾光临。” 〈四月号〉抵达戴尔索兰特市、要求拜访阿巴尔特伯爵邸时,罗伯特﹒阿巴尔特本人甚至出来玄关迎接,堆着满脸笑容,一副十分欢迎的样子。 〈四月号〉是维马克王国的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所拥有的机动车。亚伯力克一面以维马克王国的代表身分四处参访,一面以修行武术为名,私下微服旅游。而现在刚好造访了这个城市“戴尔索兰特市”——至少他们跟阿巴尔特家是这么说明的。 总而言之,为了紧紧捉住任何能跟邻国贵族缔结非正式交情的机会,阿巴尔特家极为看重这次的来访。而且,这对他们在王国内的势力扩大,又将带来不错的效益。 “在下是罗伯特·阿巴尔特。” 一名金发魁梧男子在说完了之后,略施了一礼。 简直就像是贵族一样——典雅的容貌、肩幅宽大、身体肌肉紧绷有弹性。“就像是贵族一样”的意思是指——虽然亚伯力克也拥有相同的外貌气质,但和罗伯特相比之下,他却稍嫌朴实了点,带着一点出自武士门第的潇洒不羁。 反过来说,罗伯特的模样,其实华丽到若称之为“英雄”,会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衣服上使用了大量的金丝、银丝,此外,还别出匠心地取了阿巴尔特家的家纹为图案——整体而言,他那种豪奢的感觉,与其说是贵族,反倒比较像是王族。 “在下是亚伯力克·基烈特。” 亚伯力克说道,然后也略施了一礼。 排在他后面的是装扮成随从的芷依塔和薇薇。两人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因此跟在他后面走,也不会带来任何压迫感。〈四月号〉的门面之中,就属这三人看起来“最为无害”。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通常亚伯力克在会见重要人物时,通常都是选这二人作为随从。哎,不过也因为如此,亚伯力克在访问地常常被误以为是“总是带着少女随从”的好色之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亚伯力克和三位少女随从被带往位于阿巴尔特家深处的接客室。 一路走在回廊上,可以看到大量的美术品绵延不断地陈列下去。亚伯力克在心中开始度量起这个阿巴尔特家当家的为人。 (自我炫耀的欲望有些过强……?) 美术品当中,有几张应该是描绘了罗伯特本人的图画、还有几尊以他为模特儿的雕像。那些都和历史上的英雄雕像和有名画作陈列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在暗示——自己足以和那些人比肩而立一样。 (——可是,出自武士门第?“英雄”?真的吗?) 亚伯力克也是名骑士。只要看一下对方的走路方式——尤其是从他的背影去观察——他就可以掌握对方究竟具备了哪种程度的实力。罗伯特的动作……怎么看都不觉得会是一位精通武艺的人物。反而更像是普通门外汉。 不过,这个罗伯特的确在之前的大战时,被尊称为“英雄”的其中一人。 不然的话,亚伯力克们也不会来访问这间宅邸。 (……只不过五年而已,就变迟钝了吗?) 已经被冠以“英雄”之名的地方领主。如今,应该也可以不用再继续锻炼身体、提升武勋了吧。 “请进。” 罗伯特招呼他们三人进入这间装潢奢侈的接客室,并请他们在柔软的沙发上落座,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贵族彼此之间简单寒暄了两、三句。 在那之后—— “——那么,您们来访这个阿巴尔特伯爵家的用意是?” “…………” 亚伯力克一瞬间犹豫了,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大部分的时候,把亚伯力克们迎进家门的贵族或王族们都很友好,但通常到这边就打住了。 然而—— “阿巴尔特伯爵。在下深知初次见面,如此有些太过无礼——但在下有事情想要拜托您。” “哦?” 罗伯特眨了眨眼。 “您在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私下得手的‘东西’,想要请您出借给在下。” “…………什么?” 罗伯特蹙眉。 意料之中的反应。罗伯特的态度,瞬间从对待宾客,转变成对待需防范的家伙。 “要我借给你‘那个’?” 罗伯特没有问“你在说什么东西”。 老实说,那东西究竟是不是在罗伯特这里,亚伯力克一行人并没有很大的把握。罗伯特这么一说,看来就是在他这儿没错了。 “是的。详细的来龙去脉在下无法告知。但您应该知道维马克王国和几个国家同心协力打造的战后复兴推进机构〈克里曼〉吧?我们现在正遵照〈克里曼〉的命令,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 罗伯特眯着眼睛凝视亚伯力克,还有隔着沙发站在他身后的芷依塔跟薇薇。 “库别尔帝国也有参与〈克里曼〉机构的设立。因此,您可以把我们的要求想成库别尔帝国皇帝的要求也没关系。” “……如果那全都是事实的话。” 罗伯特说道: “为何你们想要‘那个东西’?” “这点恕在下无法告知。” 亚伯力克说道: “因为执行特殊任务有其机密性,恕在下无法回答您。” “…………” 罗伯特皱着脸,紧紧瞪着亚伯力克。 然后—— “——喂。”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守在房间一角的侍女们说道: “客人要回去了。恭敬慎重地把他们送到正门玄关。” “……” 亚伯力克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事情会演变成如此,原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以常理来看,亚伯力克们的说法本来就比较可疑。因为根本就像是在跟初次见面的人要求“把你家的传家之宝给我”一样。 “阿巴尔特卿。” 亚伯力克在接客室的入口附近转头说道: “我能理解您无法交出‘那个东西’的心情。但是,这真的攸关菲尔毕斯特大陆全体的和平问题。” “…………” 罗伯特没有回答。 那双碧眼只是静静地瞪着亚伯力克他们而已。 亚伯力克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接客室。 * 托鲁和阿卡莉“实力检查”的——大约半小时之后。 嘉依卡在两人所住的破屋里,告诉他们为何雇用他们以及他们的工作内容。 工作内容是—— “你是玩真的吗?” “真的。” 嘉依卡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点头说道。 莫名地充满自信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也太乱来了吧。” “不乱来。” 嘉依卡摇头。 长长的银发飘逸地飞舞着。 “必须。不管怎样。所以——就只有做了。” “…………” 托鲁和阿卡莉面面相觑。 就连阿卡莉也没想到会被委托这种事情。或许巴顿原先就略知一二了也说不定,所以才会早早表现出“跟职业派遣工会毫无关系喔”的态度,然后也不细听内容就马上离去了。 然而—— “袭击——领主宅邸。” 嘉依卡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后夺取。” “夺取什么?” “…………重要的,东西。” 踌躇了一瞬之后,嘉依卡答道。 第三章 昔日的英雄 浮在暗夜当空的半月,柔缓的光芒照射在街上。 此时的时刻已是深夜——路上行人绝迹,建筑物也几乎都已熄灯。在戴尔索兰特市的中央——以领主宅邸为中心——现在还点着灯火的建筑物比起其他地区还要多得多。这是因为那附近大多是不介意燃料(姑且不论魔力发光或火光)费用之类的富裕阶层在住的关系吧。 “…………哼。” 戴尔索兰特市中央……这个富裕阶层所居住的街区,有层层高耸的树木并排在一起,仿佛与其他地区互为隔绝。虽然形式上只是一排行道树,但实际上就是隔开庶民街道和有钱人、贵族街道的“墙壁”。虽然并没有明文禁止不可进出,不过有了那道明确的界线,大家在面对那道界线时,应该会有些犹豫吧。所以没事会去越界的人,要嘛就是其他地方来的人,要嘛就是不懂得看气氛的迟钝人士而已。 而现在—— “真是乱七八糟、品味低下的建筑物。” 表情有点不悦、嘴里发着牢骚的少年——喔不,应该是青年,正站在其中一棵行道树的上面。在那个高度,一旦掉下去的话,必会重伤无疑。然而,他不仅没有紧紧抱住树干,反而还交叉着手臂,以非常自然的姿势站立在一根极细的树枝上面。 相当了不得的平衡感。 他身穿的是以黑色为基调的衣服。衣服并没有完全全黑,是为了伪装……跟迷彩装一样的效果。在这月光、星星闪烁的淡色黑幕之中,清一色全黑的话,反倒在这片景色之中,开了人形的黑洞似地,十分的醒目。 托鲁?亚裘拉。 他的视线越过鳞次栉比的好几间建物,目不转晴地紧盯着中央街区的最中央——领主“罗伯特?阿巴尔特”的宅邸。 虽说是“宅邸”,但其实原本它是座“要塞”。很多贵族的宅邸,因长年战乱的关系,基本上都具备着要塞的功能。随着战国时代的结束,将宅邸外观装修得更为高雅一事,曾经蔚为风潮的样子,所以现在乍见这些宅邸,就没有那么有威吓感了……有很多地方都被重新装饰过了……但建筑基础和基本构造都还是保留着要塞原本的样貌,所以想当然耳,它非常的坚固又复杂,而且警备也相当的森严。墙壁上有好几个穿孔洞,是用来发射弓箭或魔法的。仔细瞧的话,还可以看见四个角落都设有监视塔。即使是现在,若不去确认看看的话,也不晓得那儿是不是时不时守着一大堆的卫兵。 “嗯……” 托鲁在脑海里先画好大概的图面。 在被培育成乱破师的养成教育中,即包括了“攻城”这个技法——亦即是攻略敌人要塞的技法。虽然光靠他一个人,不太可能能够攻陷整座城,但是探风头、做前锋、进行破坏工作,预先准备好以便主要部队进攻可以更为容易,正是乱破师的专业领域。 而托鲁也同时拥有另外一个技能——从要塞的外貌和布局,推测内部结构的技能。 简言之,就像木匠师傅们一边制作图面、一边筑造建物的作业一样,只是托鲁在脑内进行逆向的推测而已。 “这样……那样……哎,就这样子吧。” 在脑海中画完大概的要塞图面之后﹒托鲁搔了搔脸颊。 “……真是的。没想到要针对领主扯出事端来。” “感到害怕了吗?哥哥。” 有道声音从脚下传了上来。 “你说谁怕了?” 托鲁视线仍旧紧盯着那处宅邸,只是放声对下方回嘴。 咻咻咻地——连猴子也都吃惊折服的轻盈体态攀着树枝、爬上树木。不消说,来人正是他的妹妹——阿卡莉?亚裘拉。隔着树干,她站在托鲁正对面的树枝上,回头看他。 “没有。说的也是啊。我最敬爱的哥哥,绝不可能会对任何人感到害怕之类的。抱歉。是我脑筋有哪儿失常了的样子。” “…………这样啊。” “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会什么武器也不拿、手无寸铁、两手空空,也不害怕。即使连个保护身体的东西也没有,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一丝不挂、身体全裸,也一定会什么都不怕地朝着百万雄兵前进……!” “那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纯然就只是‘笨蛋’而已。” 是说,为何要以“身体全裸”为前提啊?托鲁极力按捺住心中想要诘问对方的心情,力不从心地回答道。两人像亲兄妹一样地成长至今,不过他到现在有时候还是不太明白这女孩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阿卡莉则有些愤慨的样子——但还是和平常一样几乎面无表情——说道: “不行。竟敢侮辱我最敬爱的哥哥!就算是哥哥本人,我也不会原谅的!” “……抱歉。我说的‘笨蛋’是指你。” “你明白我的心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吗?” 托鲁喃喃自语般地说完之后,断然中止了这段愚蠢的对话。 “呃——阿卡莉,西边怎么样了?” “和这边相差无几。哎,虽然还不到无法‘攻城’的地步,不过不管怎样,此时虽不比战时,但领主宅邸还是拥有一定的卫兵数量吧。毕竟大战时立了功勋,补偿多,手头又宽裕,所以才有钱雇用得起这么多卫兵吧。” “是这样吗?在大战时立下功勋?这里的领主?” “哥哥。偶尔稍微听一下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比较好喔。” “抱歉啊,我就是个阿宅。” 托鲁表情一脸不爽地说道。 老实说,搬到这个戴尔索兰特市之后,托鲁除非必要,都没再踏出家门过。和总是积极外出、与街坊邻居(虽然比较像是难民彼此之间的互助会)时常相处的阿卡莉相比,他的知识当然和她差了一大截。 “别看我这样,男女之间的情事我可是听得多了呢。” “那没什么好自豪的——是说,照你那样说的话,你的消息很灵通啰?” “哦,不只。就连非亲身体验的房中术知识也很丰富喔。” “啥?那算什么?” “在脑海里也预习得很完美了。对象是哥哥的话,我很有自信可以马上让哥哥欲仙欲死喔。” “就跟你说了,那没什么好自豪的!” 阿卡莉挺着胸膛、堂堂正正说出来的话,让托鲁半开眼睛看着她,眼里满载着愕然。 然而,阿卡莉仿佛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转移了话题说道: “听说现在的当家‘罗伯特?阿巴尔特’是之前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那时候闯过战线、杀入帝国城堡的部队中的其中一人。好像有很多人称呼他为‘英雄’。” “虽然是个领主,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武斗派啊。” 托鲁喃喃说道。 贵族之类的,大多身穿礼服时手里会提把剑。但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能将手中的剑运用得相当自如。原为骑士或类似骑士一职之类的、以武学发迹的家族先姑且不提——世代传承的贵族应该都很少会上最前线作战的。 倒过来想,一名贵族在重要的一役中,能够加入到先遣部队里面,这代表他肯定是位十分通晓武艺及军事的人吧。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他的亲信或随从是强者,而本人却是个傻瓜也说不定。 “这样的话……果然……” 托鲁咻地向前踏出一步。 简直就像是做了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似的,但其实那里是连树枝也没有、什么都没有的半空中——托鲁就那样子朝着正下方,开始笔直落下。然而,他完全不慌不忙,途中伸了几次手捉住树枝,减缓了速度,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即安然降落在树根上。 迟了 不到几秒,阿卡莉也同样跳了下来。 “向嘉依卡要求支援比较保险吧。” “关于这件事情……哥哥。” 二人并行一起走,同时阿卡莉说道: “那个小女孩——真的可以信任吗?” “‘小女孩’?她跟你应该差不多吧?” “我的胸部比较大。” “你是以什么为标准啊?” 托鲁半睁着眼,瞪向阿卡莉。 “再说了,她是委托人耶。信任什么的……” “哦,我不是说这个啦。我是在说,她身为魔法师的能力,真的可以信任吗?” “……啊啊。这么一说的话,你的确没有亲眼看到呢。” 托鲁点了点头。 嘉依卡使用魔法的能力——依托鲁所看到的部分,的确相当的厉害。当然,托鲁并非魔法专家,所以不太知道细枝末节……但是和独角马战斗时,在那种紧迫的状况下,她毫不犹疑地击出了魔法。托鲁对这件事给予极高的评价。 拥有各式各样的高度技能,但精神力不够安定而失败率偏高的家伙。 仅拥有唯一一项单纯的技能,但不管在怎样的状况下都必能确实使用的家伙。 在实际战场上要组队的话,当然选择后者。 “相当厉害喔,那家伙。” “真的吗?” “是啊。该怎么说呢…………” 一旦下定决心,便能心无旁骛——可说是“一心一意”的专注力。 也可以说她内心坚毅,雷打不动吧。 托鲁自己本身没有那种“心”、每天就只是消磨时间而已。因此他对嘉依卡的那种毫不迷惘的心,感到眩目不已。 “总之比她外表看起来的还要厉害。那家伙……” “原来如此。” 好似了解了什么似地,阿卡莉点了点头。 “原来比起外观上巨大与否,哥哥比较重视形状啊?” “你在说什么事情?” “胸部的事。” “你啊,真的是个大笨蛋耶!” 托鲁体悟深切地说道。 “唔?你不是说她脱掉衣服之后‘相当厉害’吗?” “我是在说魔法技能方面啦!是说,问我她魔法技能如何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不要生气嘛,哥哥。我只是在开玩笑。” “你的玩笑太难懂了啦!” 因为她的表情没什么改变,所以特别难判断她是否在开玩笑。 托鲁们一边讲着这样的对话——就跟平常一样乱七八糟的对话,一边先走回嘉依卡在等着他们的那个家去。 * 一回到家,那儿已变得跟战场一样。 非常惨烈的情景。 “…………” 托鲁才刚进到屋内,便一直伫立在原地。 而阿卡莉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旁边。 两人视线所对的那一端—— “…………呜呜。” 嘉依卡跌倒在地。 既不是坐着、也不是站着,而是跌倒在地。 似乎有什么黏稠的液体浇在她的头上。 很多东西散得各处都是——食器、家具的残骸四处散乱,一不小心就会误以为被谁投了炸药、抑或是有人使用了爆炸系魔法之类而造成的。哎,不过这里原本就是个废墟,所以残留下来的家具本来就跟残骸没两样。 “失败。失败。” 嘉依卡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她回头望向茫然伫立在门口的两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晚安。不对。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你个头!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托鲁说道。 顺道解释一下,对着明显比他年幼的嘉依卡,托鲁用“你”叫唤她,是因为嘉依卡现在是他们两人的雇主的关系。哎,这个先暂且不谈。 “做,宵夜。失败。” “真是‘非常容易’看得出来啊。” 托鲁一脸难耐的样子说道。 旁边阿卡莉看过来的视线非常刺人。他刚刚才评价她为“比她外表看起来的还要厉害”,紧接着就出了这种洋相,真是令他面子全失。 “对哦,你啊,很多地方该说是有些笨拙:还是……的确是有点‘那个’哦:” 托鲁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事情。 那时候嘉依卡打算从他面前逃跑,在她东跑西窜了一阵子之后,偏生又同到了他的眼前——嘉依卡当时非常认真地“完成”了这么愚蠢的行为。她使用魔法技能时的专注力也许非常 惊人,但也应当考虑考虑她在日常生活中,不容易正视到的笨拙行为。 “烤,面包。失败。” 不知为何,嘉依卡莫名其妙地挺起胸膛、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大方宣示。 然而—— “你是怎么失败的,居然可以弄成这种惨状?” “加热魔法。调整威力。失败。” 欸嘿嘿——嘉依卡的态度倏地转变,羞涩地笑道。 那个模样,确实与年龄相称:哦不,应该是不相称的天真烂漫、惹人怜爱。因为是从头上被烤得半熟的面粉糊浇了一身,所以如今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之后,她这一身还真的是相当惨烈的模样啊。 “拜托就正常点用火去烤吧!” 好像没有紧张感的话,魔法就会失败的样子。还是说,和独角马战斗的时候只是侥幸而已?托鲁心里希望事实可别真是那样。 “是说,你还特意去买了小麦回来吗?” “都没有。食材。” “呃…………” 托鲁一时无话可说。 哎,完全没有食材是事实。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们家里有丰富的食材的话,托鲁就不会遇上嘉依卡了。 “怎么回事……” 看她这样子,可能连面粉糊会发酵什么的也都不晓得吧。 哎,这些先不管了…… “总之,任务执行就是明天之后的事了——我想事先商量好执行时的计划程序。不过,你先去洗个澡、或是擦个身体吧。出去外面再朝右边走,就有个水瓶放在那儿。” “唔。” 嘉依卡小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去外面。 一边安静地盯着她—— “原来如此。” 阿卡莉一边点头说道。 “闭嘴。” “哥哥比较喜欢粗心莽撞的类型啊。” “够了,闭嘴。” “不过,哥哥放心吧。最重要、最出色的粗心莽撞程度,我有自信绝不会落于人后的。” “谁放心得了啊!” 托鲁大叫。 * 在位于戴尔索兰特市东部的交易广场前,基烈特队停下了机动车。 基烈特队被迫进行长期、且大范围的作战行动,因此大型机动车〈四月号〉不仅是他们的移动工具,同时也是他们的住宿设施。和罗伯特?阿巴尔特会面结束后回来的基烈特们,预定在机动车〈四月号〉里和先行出发的马特乌斯?卡拉威会合,并召开作战会议。 ——然而。 “怎么样了?” 回到机动车上的马特乌斯,一边用毛巾擦掉涂得满脸都是的迷彩图样,一边问道。 因为平常他从下巴到秃头顶端,都涂上了迷彩图样,所以从正面来看这个矮小魔法师的脸,一直都无法看个清楚。不过,如今擦掉涂漆的之后,终于露出了他细眼圆脸、充满某种魅力的脸庞。 他有些吃惊的样子,一直望着〈四月号〉内的中央客舱。 基本上,这个房间若以平常住家的房间分配而言,就像是起居室一样吧——建得最为宽敞,从会议到吃饭,都可以多功能使用。这前方配置了控制室,后方则配置有每个人小小的——有如巢穴般的寝室,以及货物室。 这先先姑且不提。 “你看了还不明白吗?” 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整齐端正的脸上流泄出一丝的疲劳,说道。 基烈特队聚集在中央车室里的每个人,大家都一脸不悦的样子,坐在备好的沙发座上。不管是哪张脸,都没见到任何笑容。其中,表情最为严峻的人正是——薇薇?荷罗派涅。 这位与芷依塔并列为基烈特队中最年少的少女,正反坐在沙发座上——从马特乌斯的位置只看得到她的背部——对着墙边的小木片丢掷着某个东西。 什么东西? ——“飞针”。 发出声响的同时,有十几根针都扎到了那块小木片上去。 顺道一提,在那块小木片上面,被随便刻了张脸。此外又被写上了几个文字“罗伯特?阿巴尔特”。 该说什么呢﹒感觉她对那块小木片怀抱着非常严重的敌意及憎恶。 “……啊啊。跟平常一样。” 马特乌斯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 “什么‘跟平常一样’。基本上啊……” 基烈特的副官——尼古拉?阿弗多托尔苦笑说道。 这位大块头、俨然战士模样的粗犷男子,手指着薇薇的方向,说道: “这次只是时间短得不寻常……跟对方会面的时间。因为这样所以有点不开心而已。” “哈哈。” 马特乌斯重新看向薇薇的方向。 一样还是只看得到她的背部,不过不难想像她那张稚嫩的脸庞,正狠狠地皱着眉头吧。这位幼小的暗杀者,一旦进入工作模式,就可以压抑感情到可怕的地步之后才行动。不过,或许是反动吧,一旦她离开了工作模式,那么喜怒哀乐就会马上激烈地反映出来。 “实际上六分十七秒。” ——开口说话的是芷依塔。她和薇薇一样,今天跟亚伯力克?基烈特一起进到罗伯特?阿巴尔特卿的宅邸里去了。她也是位仍显稚嫩的少女——不过她在鼻尖挂了一副小眼镜。 “创下新纪录呢。” “说什么呢!” 薇薇转向芷依塔,嘟嘴说道。 虽然她丢针的技术厉害得出奇,但这赌气的模样看来,不仅与年龄相应,甚至比实际年龄还要幼稚。 “说得好像不干己事一样。芷依塔自己也很生气吧?” “啊哈哈。可是感觉薇薇你已经帮我把我的份也一并气了耶。我这样就解气啦。” 芷依塔坦然地笑着说道。 这两人的出生和成长、还有头衔地位都完全不一样,但不知为何两人只要一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对姊妹一样。也有可能是因为两人是基烈特队里唯二的女性,而且又年龄相近——除此之外,两人相处也非常合得来。 “总是对你们不住呐——你们二位。” 亚伯力克脸上浮起微微的苦笑说道: “我知道我老是让你们遇到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一个人也不带、我自己一个人前往的话,恐怕会更加可疑吧。哎,不过如果还有下次机会的话,就让别人——” “基烈特大人。” 薇薇叹了口气,说道: “就是因为基烈特大人这个样子——一 “咦?什……什么?是……是我的不对吗?!” 亚伯力克慌张地眨了眨双眼。 他仿佛在找寻别人为他说明似地,眼睛逡巡着伙伴们—— “基烈特殿下。” 尼可拉吃吃笑道: “您也该发现了吧?她们现在发火,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无礼以对了喔?” “嗯?” 亚伯力克歪头。 看来是真的不明白啊。 “因为基烈特殿下——” “那里的!吵死了!” 薇薇突然手一挥,发出“咻!”的一声。 下一瞬间,尼古拉像是在擦窗户似地,将手举起遮在自己的脸前。 “好危险啊。” 尼可拉厚实的手掌——哦不,是手指的间隙,长出了一根针。 薇薇丢掷过来的东西,他在空中即把它抓住。在空中要抓住那个难以辨识的东西,可见他 的本领再怎么样都是属于一等一的吧。不过,他不仅一点自豪的样子也没有,而其他人也都毫不吃惊的样子。 反而—— “吵死了,闭嘴!笨蛋尼古!” 脸颊有些绯红的薇薇叫道。 芷依塔的脸也有些变红,并且垂下了头— “我究竟做了什么呢?” “不。什么也没有。真的。” 他手势像是在宣誓什么似地——指间依然夹着针——尼古拉说道。 “请您忘了吧。” “……?这样啊。” 亚伯力克那张端正的脸浮现出些许的困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马特乌斯望了他一阵子,然后仰头对着天花板叹息—— “哎,虽然轻重程度上有些不同,但结果也还是跟平常一样是吗?” 马特乌斯说道。 不管是对方对贵族的应对、还是薇薇们的不爽、抑或是亚伯力克这个每次都不懂情理的木头人程度,都是一样的。 老实说……基烈特队不管去到哪里,几乎都不会受到欢迎。 恐怕有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打着“贵族”的招牌、四处行骗的诈欺师等等的吧。哎,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听了“恕无法细述理由,总之很危险,请把你的传家之宝交出来”之后,会马上乖乖交出来的,若不是某种程度以上的笨蛋,就是朝着奇怪方向、断然甩开一切的人而已吧。 “原则上,他对我们的应对,还是有维持贵族彼此之间恭敬礼貌的那一套啊……” 亚伯力克说完,耸了耸肩。 “这下糟糕了。” 马特乌斯说道: “‘那家伙’肯定进了这个城市没错。从移动路线判断,矛头一定对准了阿巴尔特伯爵。” “是啊。” 亚伯力克点了点头。 “……看来还是得将事由仔细地解释给他听啊。” “但是不行呐。” 亚伯力克苦闷地说道。 “总之我让雷奥那多在那儿监视着。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我们也能立即赶到。这样应该比较好吧。不过——我觉得很怪耶,那间宅邸。” “很怪——?” “警卫之类的,少得很诡异。哦不——不对。宅邸外面有相当的数量,但宅邸里面却几乎没有配置任何警卫的样子。警卫值勤室也全部都设在宅邸的外面。从我的印象来判断的话,那宅邸与其说原本就是那样子的建筑配置,还比较像是故意改成那个样子的。” 仿佛在脑海里搜索着记忆一般,亚伯力克闭着眼睛,说道: “哎,不过那家伙自己一个人是否能够抵达阿巴尔特伯一时邸,还是个疑问呢。不过,那家伙如果真的打了进去、被阿巴尔特伯爵捉住的话,又会是另一个问题呐。” “——关于您所说的事……” 马特乌斯蹙眉说道: “那家伙……有可能收了手下喔。而且还是个相当厉害的好手。” “……你说什么?” “我用魔法控制使用的独角马被杀了。” 基烈特队的每个人听了这句话,表情全变了。 就连薇薇也停下了丢针的手,回头看向马特乌斯。 “虽然我认为那样做是我独断专行了。不过,因为当时那家伙就在我视线范围内,所以我就试着干了。结果……” “‘视线范围内’?怎么可能!在可以看得到对方的近身战斗时,魔法师怎么可能干得掉独角马?” 尼古拉一脸惊讶地问道。 “直接杀死独角马的,应该是那家伙的魔法没错。但在那之前,似乎有人帮她争取了启动魔法、以及瞄准发射的时间。如果他们就那样联手起来的话,那可就麻烦大啦。” “…………” 亚伯力克等一群人面面相觑。 “全体一起去的话,会太过显眼。薇薇、尼可拉,不好意思,你们准备一下。虽然在阿巴尔特邸尚未发生纠纷之前,还不能够出手——不过以防万一……” “是!了解。” 尼可拉点头。薇薇倏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 为了找齐执行工作时所需的小道具之类的,他就耗去了半天的时间。 当初离开亚裘拉村时带出来的东西,其实大概就够了。但其中有很多东西,随着时间染上了湿气、或是腐坏掉了,而已经无法再使用了。那些没有保存好的消耗品,就在这戴尔索兰特市重新筹措——要是筹不到的话,就自己买材料来重新制作。 跟嘉依卡借钱买了一大堆东西之后,托鲁回到家中,就看见嘉依卡在家里打开了她的棺材,取出机杖,摆弄着它。 “欢迎回来。” 嘉依卡回头说道。 看来阿卡莉正在别的房间进行准备作业。只用武器来进行白刃战,并非乱破师能力所长。有时候他们也会用毒杀,有时候则用安眠药。无论怎样也打不开的钥匙,也会使用强酸之类的来解决。但因为都没有在卖这种药剂,所以需要他们自己调配。 关于药剂调配——万一失败了,就会非常的危险,所以他们平常都尽可能在别的房间自己一个人进行。 这些先暂且不谈—— “啊啊……我回来了。” “……?” * 应该是发现托鲁的视线一直紧盯着自己吧——嘉依卡回头望着他,歪了歪头。 “什么事?” “没事。结果那究竟是什么啊?那个棺材。” “…………” 听完托鲁的问句,嘉依卡的眼睛看向靠着墙壁的棺材。 “是说,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想要潜入领主宅邸偷东西就已经很不寻常了——你带着那个棺材到处走,又是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只是要带着机杖走的话,可以选择小一点的包包啊。 如果是要睡袋的话,可以不要带这么大的东西,带那种可折叠的布制睡袋就足够了吧。而且,仔细一瞧的话,那棺材里面还几乎都是空的。 “棺材是棺材。” 嘉依卡说道: “死者的容器。” “那里面不是空的吗?” “以后。” 如此回答的藕依卡,脸上表情毫无一丝波澜。 她是说以后会有人“入住”到那里面吗? 那究竟会是谁呢? 应该不会是敌人之类的吧?如果是敌人的话,根本不需要特意放到棺材里吊唁啊,那一点意义也没有。 所以应该是跟她关系亲密的人啰——这也很难想像啊。如果是亲密的人的话,都会希望对方还活着,这样才符合人之常情啊。如果已经死了的话,那就是死了……如果知道对方已经死了,那就更没有空着的意义啦。虽说也有可能是收到了远方熟人的讣闻也说不定,不过,特地要这样的少女运送棺材过去,那原因他还真想不明白。 还是说——这是为了“终将会死之人”而准备好的棺材? 譬如……嘉依卡自己本人? “以后谁会进去?谁会死吗?还是说,有谁已经死了?” “…………” 嘉依卡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意指“不能说”?还是“不知道”? 虽然可以继续追问,不过—— “是我,该做的事。” 嘉依卡斩钉截铁地说道。 “该做的事……?” “该做的,义务。使命。目的。绝对。即使耗上——一辈子。” 嘉依卡笑眯眯地微笑说道。 “我会努力加油。” “…………” 托鲁哑口无言。 嘉依卡没有任何迷惘。 比自己年幼的她,已经找到自己该做的事,并且朝着那个目标前进。 相较之下,自己又是如何? 否定自己身为乱破师至今的人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就这样子闲居在这条乡下的街上、整天无所事事。和嘉依卡比起来,自己似乎……更加悲惨。 “……托鲁?” 嘉依卡似乎发现托鲁的表情有些沉郁。 她停下整备机杖的双手,一脸忧心忡忡地觑着托鲁的脸。 “托鲁很强。” 银发少女突然这么一说。 “……啊?” “很多可以活用。” “啊啊——你是说乱破师的技术吗?” “对。” 嘉依卡点了点头。 “很多。选择。目的。任你挑选。” “…………” 的确是那样没错。 乱破师在战场上“什么都做”。 从白刃战到调配炸药、散布谣言,甚至煽动民众、修建要塞、筹措食材……附随于那些行为的诸多工作等等全部。从正面展开激战的骑士们或战士们都无法办到的污秽工作,他们一律承包。 的确,这些技术在平常的生活里也会用到。 虽不及各项技术的专家——但只要从今开始精进其中某项技术的话就可以了。乱破师如果愿意的话,不管是猎人、工匠、铁匠、商人,统统都做得了。要彻底达到该领域的顶点,或许有些不太可能,但如果只是要以此维持生计下去的话,其实那样就已经足够了。 然而—— “我啊……” 托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要跟她说这些话。 就算是对着阿卡莉,他也从未谈及这些。两人都成长于亚裘拉村,说不定她已经有注意到了也说不定…… “我想留下自己曾活在这世上的证明。” “…………证明?” “是啊。我诞生在这世上、然后生活、然后死亡。我想要这些……都有其意义。” 亚裘拉村是座小小的山间村落。 正确来说,这里聚集了好几个像这样小小的邻近村落,而大家都以同一个词“亚裘拉村”统称这些村落——不管怎样,这个村落并不怎么开放。 和世间的联系,仅仅靠着一条极为窄小的街道……事实上,说它是座与世隔绝的村庄也不为过。 不过,亚裘拉村并不能完全地自给目足,因此还不到能够与俗世完全断绝关系﹒也还能维持得了平常生活的程度。而且,为了要把乱破师等人材送出去,所以也必须要确保一定的消息来源。 因此,有几组定期巡回商人作为熟面孔,总会固定进出亚裘拉村。 每天过着修练又修练的严苛生活,对亚裘拉村的这些小孩子们而言,每个月来访一次的定期巡回商队,是他们少数的娱乐之一。他们会带 来俗世间的话题,那些对托鲁和阿卡莉而言,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华丽灿烂的美梦故事。偷偷趁着修练的空档,孩子们会死皮赖脸地缠着商人们,硬要跟他们说话。 哈丝敏?巫罗是那定期巡回商队里的一位姑娘。 生于商队之中、长于商队之中,是个天生的巡回商人。她母亲生她的时候,也是在移动中的马车上生的。据说因此她的个性才会如此地坚韧不拔。他们的生活方式,并没有特定的居所,就像四处旅行的无根浮萍一样。但她却深深地以自己的这种生活方式为荣。 “我只要能够安稳地生活就好了。” 哈丝敏如此说道。 某天上了战场,像只狮子般勇猛奋斗、努力活跃——未来的乱破师们天真烂漫地做着这样子的梦。而哈丝敏对着他们说: “我到处绕绕、到处听听、到处体验各种事物。我这样就很满足了。” “但那样什么都不会留下喔。” 当时还年幼的托鲁这么对她说道。 她那种人生观、对幸福的观念,托鲁到底还是无法接受。 “死掉的时候,会全部都消失不见喔。” “才没那回事。” 哈丝敏笑道: “就算我无法上战场工作,但我还是可以留下我曾经活过的证明。我遇到过的人们,他们会记得我的事情,或者——” 哈丝敏脸颊有些绯红。她一面说,手一面覆上自己的腹部。 “我的孩子出生。只要他出生了,那这孩子就是我活过的证明。这孩子如果又有了孩子,那么那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孙子,也会是我曾经活过的证明。像这样子,生命会持续延续下去。” 哈丝敏和同一个商队的年轻人是恋人关系,而那个时候哈丝敏已经怀了那个年轻人的孩子——这些托鲁当时都还不知道。 等到托鲁得知的时候,他感到非常地消沉郁闷。 也许是因为哈丝敏是托鲁的初恋对象吧。 当然,若想到他们相差了整整十岁,就会觉得那应该不是真正的恋爱。比较像是幼子对母亲或亲近的成人异性所抱持的疑似恋爱的心情。虽然打从心底无法认同,但几个月后,托鲁的心情总算转变成可以祝福她幸福的心态了。 不管怎么说…… 在那之后,哈丝敏所在的商队只进了亚裘拉村两次。不过那一次,她的肚子就已经隆起来了。而且每回遇到托鲁,哈丝敏和她的丈夫都好像十分殷切期盼着这个孩子赶快出生的样子,老是一直在说孩子的事。 然而—— “在那之后,当商队第三次来亚裘拉村时……哈丝敏已经死了。” “……死?” 恐怕嘉依卡也在期待酸酸甜甜的初恋故事会延长之类的吧。 从托鲁口中吐出的话语,让嘉依卡突然大吃一惊。 “被袭击了。不晓得是山贼还是什么……” 商队全灭。 哈丝敏的双亲、丈夫,都被杀死了。从对方使用的武器来判断,恐怕是从某个军队脱离出来的家伙们吧。别说商队了,就连要去边境的话,都得全副武装。而他们虽然雇用了数名护卫,但毕竟是少数对多数。 “到现在我也仍记得很清楚。” 在梦中甚至看了好几遍、好几遍。 重复、再重复地看过了好几遍的事,已经融为自己一部分的记忆。 想忘也忘不掉。 深深镌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哈丝敏口中流泄出来的,已不成话语,而只有呜咽而已。 居然能活到现在、还能发得出声音,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值得感到惊讶。虽然深知人类的执念,有时候可以做出超越条理、超越常识的事情来,但不管怎么说,都有其一定的限度。哈丝敏还活着,就几乎算是奇迹了吧。毕竟,在她纤细苗条的身躯上,插了好几把的长枪。甚至有一把长枪贯穿了她的身体,枪尖从她的腹部露出了一个头。 是没能死掉吗?觉得死了还比较轻松,但却没能死得透彻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丝敏手中高举着的,是个小小、小小的、用布包成的一块。 难以相信那里面居然有个人—— “……啊啊…………啊……啊……啊……” 很小心、很小心地用布包裹住的婴儿。 哈丝敏历经十个月又十天,在自己的肚子里怀胎、然后腹痛、分娩出来的小生命。 然而,那已经—— “…………啊……啊………………” 哈丝敏好像没有发现。 还是说,即使已经发现了,也不愿意承认事实? 婴儿比妈妈还要先死。 这是当然的。婴幼儿本来就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而死亡。看看哈丝敏的惨况,就知道婴儿不可能毫发无伤。 “………………” 救救我死去的孩子——像是在这么哀求似地,哈丝敏一面高举着,一面走着。 仿佛就要脱口说出“至少救救这个孩子”的样子,哈丝敏把身体已经变冷的小宝宝,递向愕然伫立的托鲁。 应该已经连编织语词的力量都没有了才对,但她的嘴唇依然颤动: “…………拜托……你了……” 就此——哈丝敏的力量告罄。 或着,本来早就应该因筋疲力竭而死的她,也许是某种偶然让她多撑了一下子——简直就像是某种回光一样。 然后,就只剩两具尸体留在那儿。 哦不,那尸体某天也会腐烂消失不见吧。 然后就这样结束了。 她拚死挣扎的行为。奇迹的价值。 一切的一切都回归于无、消失无影。 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各处经常发生的事情。 生。死。生。死。 毫无意义地重复着而已。 只是活着的话,根本什么都遗留不下来。 一点也没有生于此世的意义。 因此—— * 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托鲁继续说道: “袭击定期来我们村里的巡回商人,就等同于跟我们村敌对。即使还不到称为‘自家人’的地步——但毕竟是我们村的好帮手。为免同样的事情以后会再次发生,必须‘杀鸡儆猴’个一次才行。” 乱破师的故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有人要,就卖他技术而已——就是这样子的集团。 正因如此,乱破师的故里,对于那些加害自己以及自己人的敌人,绝不轻饶。会用尽全力、毫不留情地击垮他们。而他们以此保护自己的同时,也顺带可以宣传自己的技术。 “我们村里全员出动。那山贼还是什么的——我们找到那些袭击哈丝敏的家伙们,一举歼灭掉。一个人也不留、全部杀光之后,将尸体曝晒在街道上。” “仇,报了?” “是啊。” 托鲁无精打采地说道。 的确是报仇了。虽然不知道是谁直接对哈丝敏和她的孩子下了毒手,但那家伙肯定受到报应了吧。托鲁也参加了那次的山贼歼灭战。虽然只是做了些监视之类的小事。 “可是……哈丝敏和哈丝敏的孩子都回不来了。她的人生,什么都没能留下,就这样毫无意义地结束了。唯有这个事实,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了。” “…………” 嘉依卡只是惊讶地眨了 眨眼。 托鲁继续自嘲地说道: “所以,我曾经想过要改变这个世界。” “……世界?” “我想留下曾经活过的证明。用尽自己的权力、成功达到某件事情、留下我曾经活过的证明。甚至连灵魂也燃烧殆尽——我想要这样的生活方式。” 比起冀望安稳、拔掉藏起自己的尖牙利爪、毫无意义地消失…… 他比较想要在乱世之中,留下自己的爪痕之后再死。 他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是乱破师,而且我不知道其他的方法,所以只有拚死修行。真的是——” 就如字面意思一样,都是些与死亡相邻的修行。 如今想来,当初就好像被什么附身的样子〡 “然后我等着我第一次的上阵。普通的骑士或战士都做不来的事,我都做得来。名誉和武勋什么的,我都不需要。只是我——我想要实际感受自己改变了这个世界。” 正因为这样,他才会降生在乱破师的故里吧……托鲁如是想。 托鲁一边这样持续地说给自己听,一边撑过了修行。 然而—— “战争结束了。” “…………” “战斗变成了一件坏事。” 托鲁拚命磨练出来的乱破师本领——对他而言,唯一被赋予的“改变世界的方法”,如今已被禁止使用。此外,乱破师还被视为“很有可能扰乱和平的人”,遭到掌权者们的追捕。 的确,乱破师精通于各种事情。但能够绞尽全力的,果然还是只有在战场上——如果不是尽全力,根本无法改变世界。就像是剑,的确可以用来切芋头、白萝卜,但能够作为一把剑、发挥其全力的时机,除了战场之外别无其他。而单纯料理的话,果然还是用菜刀比较方便吧。 剑一旦失去战场的话,就完全失去它的意义了。 而托鲁已经将自己打造、定形成那般形状了。事到如今——如果再次翻新打造的话,也不见得比较锋利。他从不选择那种不够充分彻底的锻冶方式。 “我——” “托鲁。”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嘉依卡唤了声他的名字。 “——嗯?” “…………” 嘉依卡伸出手,手掌轻轻地放在他的肩上。 “哈丝敏小姐。有意义。” “——咦?” “托鲁记得。托鲁懊恼。一直。” “…………” 那正是…… (哈丝敏所说过的——) “我遇到过的人们,他们会记得我的事情。” 是啊。忘不了。 这么强烈地—— “哀伤的事。但是。” 嘉依卡的手掌轻轻地从托鲁的肩膀滑至背部,然后转过双手,紧紧地抱住托鲁的身体。 “等等……做什么……?” “但是。托鲁。你,帮助了,我——” 嘉依卡的手掌像是在安抚着什么似地,轻轻地抚摸着托鲁的背部。 他的——被独角马划了一痕、至今伤势仍未完全愈合、依然残留着伤口的背部。 “…………咦?” 他没这样想过。 不过——如果仔细一想的话…… “我……?”] 最一开始,在那座山中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托鲁或许可以舍弃嘉依卡、自己一个人安然逃走。至少,如果他当时没有保护嘉依卡的话,他背上就不会被划上一痕了吧。那真的只是一个刹那之间的下意识动作——托鲁为何会下意识做了这件事呢? 因无缘于武勋,因此乱破师们相当重视合理性。 有时候甚至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 乱破师不惜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也要帮助他人的情况——肯定有一个与之相对的理由。 然而,那个时候的托鲁,究竟是有怎样的理由,让他必须挺身保护初次遇见的少女呢?如果以合理性为先的话,他应该让这个迟钝的少女当诱饵,然后自己赶快逃跑才对啊。 当时自己为何会没有做出这样的抉择呢? “我——” 哈丝敏和嘉依卡其实一点儿也不像。 倒不如说,她们两人身上很难找到共通点。 但是……即使如此。 “向哈丝敏小姐——致谢。” 嘉依卡维持紧抱着托鲁的姿势,说道。 她的右手轻柔地抚摸着托鲁的背部——他的伤口。 “…………” 托鲁无语。 嘉依卡这种说法,就像从事情的结果硬捏造出一个原因一样,相当的牵强。即使没有哈丝敏的那个事件,他说不定也会以另外一个理由来保护她。哈丝敏的那个事情,不全然是他的判断基准。 然而,即使那个事件不全然是他的全部,但哈丝敏的那件事,对现在的托鲁,在性格上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是不争的事实。 “像这样子,生命会持续延续下去。” 孕育出生命。 挽救回生命。 如果那同样也能让生命延续下去,或者这样也—— “——是说。” 突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我强烈地想要盘问二位,你们做这动作是怎样?” “——!” 嘉依卡慌慌张张地放开托鲁。 虽然托鲁只是单纯被抱着而已,但从他背后进到屋里的人看起来,就像是托鲁和嘉依卡在紧紧相拥着一样。 “呃、不是啦、这是!” 托鲁慌张地转头去看发声的来源。 阿卡莉正面无表情地拿着研磨棒——站在那儿。 那应该是用来敲碎、调配买回来的材料的吧。那研磨棒的尖端附着着一些粉末。那粉末的颜色看起来好像如果不小心放到嘴巴里的话,会很危险的样子。 “哥哥。” 阿卡莉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研磨棒的尖端指向了托鲁。 “你有什么要辩解的话,我洗耳恭听。” “啊——等等。就跟你说不是啦。这是、那个、嘉依卡只是在……我背部的伤……” 为何他非得要这么慌张不可啊? 托鲁自己也不甚明白,但还是解释着。 “如果是要看背部的伤,怎么不在背部这边就好了呢?” “你——不要只在这种时候才在谈常理啦!” 托鲁叫道。 顺道一提,嘉伊卡似乎不明白现在是发生了什么问题,只是愣愣地望着二人的互动。如果从她的角度来思考,她应该真的只是要抚摸他背部的伤口而已。除此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意思了吧。 “真是的,哥哥真是让人头疼呢。本来还以为你终于有心要工作了……没想到这次居然连委托人都想要出手……” 阿卡莉像是受不了他似地耸了耸肩。但她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所以那个动作看上去反而像是在装模作样,让人毛骨悚然。 “拜托,不要把我说得好像老是在对别人出手好吗?” 托鲁用自言自语般的音量说道。 “没有出手吗?” “并没有!” 托鲁一边瞪着阿卡莉,一边说道: “再说了,我现在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嘉依卡刚好——在确认我背部的伤口而已。根本没做半点亏心事。你一看应该就知道了吧。” 托鲁手指着嘉依卡。 而嘉依卡被人指着,也只是眨了眨眼睛, 歪头看着他们。这么说来,托鲁至今还没好好问过嘉依卡的年龄——她究竟是几岁?如果差不多是在十五岁左右的话,那让她知道了也好吧——抱住异性这件事究竟拥有怎样的意涵。 这个姑且不谈+ “这样啊。唔嗯。这才是我的好哥哥。” “对于坚守贞洁的哥哥心里那无人能比的超高水准贞操观念,我经常感到钦佩不已。” “你绝对是在骗人的吧。” “因此,嘉依卡?托勒庞特。” 阿卡莉将研磨棒转向指着嘉依卡说道。 “嗯?” “就算你是委托人,但我也绝不会把哥哥的童贞交给你的。如果无论如何也要的话,就跟我猜拳决定吧。” “猜拳你的头啦——给我永远闭嘴吧你!” 托鲁握拳敲着墙壁大喊。 * 行动在深夜里展开。 当然,这也是因为——在大白天袭击的话太过莽撞胡来。而且,嘉依卡那把魔法机杖,是用那个棺材当作携带行走的容器,因此白天光只是走在路上,就非常引人注目了。莫名其妙地受人注目,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托鲁一行人等街上人家大致都入睡、夜深人静之后,才开始行动。 “——好。” 被行道树包围起来、富裕阶层所住的街区。 托鲁从较高的房屋屋顶上紧盯着领主的宅邸,说道。 这里到领主宅邸的距离,直线距离大约一百公尺左右吧。沿着屋顶移动的话,以托鲁的脚程、带着一身的武器及装备,大约四次呼吸、十五秒左右可以跑完。如果使用〈铁血转化〉的话,时间可以缩得更短——但〈铁血转化〉这招本身有时间限制,所以打一开始就使用的话,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宅邸中没有变化。照原定计划进行。” “收到。” 阿卡莉一边点头,一边在屋顶旁边——用力地拉着右手。像小猫咪一样,被捏着领子从下面拉上来的——正是嘉依卡。顺带一提,她常常背着的棺材,刚刚托鲁已经拉上来屋顶,此时正放在他的脚边。 “……是说,这真的不能想个办法吗?” 托鲁一脸吃惊的样子,低头看着脚边的棺材。 片刻不离身——虽然还没到这种程度,但嘉依卡好像只要眼前没看到这副棺材就不行,又或者该说是会感到坐立难安。只要把里面的魔法机杖改放到不起眼的袋子里,然后带过来就好啦——虽然托鲁如此提议了,但她十分顽固,坚决不采纳他的提议。 魔法师原本就不适合近身战。而嘉依卡本身身材娇小,又抱着一个重物,如此一来她的身体移动又更加困难了。她其实在远处进行支援就好了,但唯有这次,嘉依卡一定得跟他们一起行动才行——因为有事情需要她确认,所以才带着她一起行动。 “至少不要拿进去那宅邸里面……” “不行。” 嘉依卡眼睛朝上看,一边瞪着托鲁,一边说道。 “不准。” “……怎么想都觉得这难度提高很多啊。” 自言自语完,托鲁在脑中再次确认作战策略。 托鲁的工作——最终就是要从领主宅邸中夺走某样东西。并不是暗杀领主、或是攻陷要塞之类的……和这些事情相比之下,这次难度还算低的。 只是问题是……他们不知道那个“某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喔不。正确来说,他们不知道“某样东西”是以怎样的方式被人保管着——不仅如此,现在连“某样东西”长成什么形状,他们也不晓得。 毫无头绪。 根据嘉依卡的话,那好像是用在魔法相关方面的某种素材。不过,有可能在被加工之后,组装在某样东西里,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被收藏在金库之类的里面也说不定。 到头来,魔法师嘉依卡不到现场确认的话,他们也不知道到底目标物是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托鲁和阿卡莉,很有可能会夺来别的毫无关系的东西。而且,如果领主罗伯特?阿巴尔特是个十分小心的人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准备个假冒品也说不定。 正因为这样…… 托鲁们才必须把嘉依卡带来——而且还附带着棺材——入侵这间警备森严的领主宅邸。嘉依卡雇佣托鲁这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也就是说,这家伙应该十分明白自己的弱点吧。本来就已经很迟钝了,再加上她的技能完全不适合当小偷、也不适合近身战。不管是硬闯之后快速夺走那东西、还是悄悄潜入之后安静地夺走那东西,不管是哪一种方式,她完全都不适合,就是因为这样,她才需要雇用人来协助她的吧。 “哎,算了。我去啰。阿卡莉,这里就拜托你了。” “好,交给我吧。” 看到阿卡莉点头之后——托鲁从屋顶一蹴而起。 他抱着摩擦减少的觉悟,在鞋底上涂了好几层软性树脂。再配合上他轻盈柔软的膝盖,托鲁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从建筑物到建筑物,几近无声地一边重覆跳跃着,一边朝着领主宅邸而去。 因为昨晚有来侦查过了,所以他已经知道这里大致上的警备分配。 宅邸四方、东南西北都设有了望塔。而从这里试着俯瞰领主宅邸的用地的同时,可以发现定期巡逻的守卫刚好弥补了了望塔的死角。作为贵族所住宅邸的防犯体制,这的确是经典且较安全的做法。 从宅邸的规模看来,佣人数量不下百人,因此也必须考虑到他们全部都是潜在警备的一部分。因为漫长的战乱期——酷嗜武艺的人很多,虽然程度不一。 当然,要把整间宅邸的人全部打倒——那也太过于不切实际了。 托鲁想到的方法是——首先根据宅邸的构造,针对有可能保管重要物品的地方,先缩小范围之后——他再确保到那个地方的安全路线,然后再让阿卡莉把嘉依卡带过来。 “…………” 很久没穿的战斗服。 几乎没有使用过的武器。 穿戴着它们的时候——托鲁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高扬的情绪。 为战而组织、为战而延续的亚裘拉村。 在那儿出生长大的托鲁,则是为战而生、为战而活。 那儿的修练严厉到有的人甚至在参加实际作战之前,在修练的中途就死了。没有挥舞过的剑。没有出过鞘,便已经生锈断裂的剑。那对托鲁而言,是相当恐怖的一件事。 人类总有一天会死亡。 因此他想要在这世界上镌刻下他曾经活过的证明。 他想要完成自己被生下来的目标——为了活下去的目标。 完成之后再死,才是人类该有的生活方式。 所以…… “不过这里并不是战场呐……” 托鲁自嘲地喃喃说道。 只不过是当个小偷。 但即使如此—— “…………” 托鲁用力跳得更高。 托鲁从怀中取出一面小镜子,向背后挥动。 同时,他在空中一边转过身子,一边放出藏在袖口里的细锁链。其尖端附有钩爪状的秤锤, 越过了领主宅邸四周的高墙,钩上了其中一座了望塔——塔上的顶端部分。 尖锐的声音从托鲁的头上划过。 喔不,正确来说——刚好相反。 强制消除一切声音的无声空间,以带状延伸出去,直击眼前的了望塔。晚风的声音及虫鸣声等等——细微的杂音也全都被那个空间给消灭了,那空间与周遭的声音落差,在托鲁的耳里听起来,就像是“尖锐的声音”。 像钟摆一样,沿着大大地划出去的轨道,托鲁抱住了望塔大约中段的地方。 “…………” 他往上看了了望塔上面一下。 守卫的人就在那里,但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即使托鲁的细锁链发出了声响,但事先已注入带状里的魔法“场”,会将声音完全吸收掉。 不消说,这正是嘉依卡施的魔法。据她说,这是真空系的魔法——〈吸尽〉的一种应用。总之就是真空断层把大部分的声音都吸收殆尽了。 “……好。” 托鲁确认完武器和道具之后﹒沿着绳子开始往上爬了起来。 定期巡逻的守卫大约一小时会来一次。 反过来说,如果让了望塔的守卫闭上嘴巴的话,那么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呢……” 了望塔上——非常狭窄,如果有两个人坐在那儿的话,就会连站立的地方都没有了。除了监视周遭情况之外,什么事都做不了——就是这样子的地方。如果没有栅栏的话,恐怕只要轻轻碰个同事的肩膀,就会整个人掉下去了。 “我弟弟的生意变得不太顺利的时候……” “这件事我之前听过了。” 四、五十岁的中年守卫两个人,一边靠在栅栏上站着,一边闲聊着。 托鲁伺机飞快地爬到了望塔上去—— “——啊!” 飞快地从背后给其中一位砍了一记手刀、让他昏迷之后,另一位发出短促惊呼声的同时, 托鲁也同样飞快地给了他一记手刀。 顺带一提,托鲁不用武器让守卫乖乖闭嘴,并不是慈悲心、也不是道德心的体现。他单纯只是担心血的味道飘散到四周之后,会提早被人发现他们入侵宅邸。 中年守卫两人失去意识、静静地坐在原地。 托鲁将他们抱起,让他们站着之后,用细绳把他们跟栅栏和柱子绑在一起,营造成“他们还站着”的假象。 大部分的要塞,为了阻止敌人的入侵,用地内往往有着莫名复杂的构造——也因此容易有一些隐蔽处出现。而从上往下看着这些隐蔽处、监视有无人侵者,正是了望塔的工作。 领主宅邸设有四个了望塔,而如今其中一个——即四分之一的死角已经产生。如此一来, 阿卡莉应该就可以带着嘉依卡潜入这儿了。接下来,托鲁要继续探查通往“有可能放有重要物品的地方”的最短路径,并潜入到屋子内部——如果有其他监视的人在的话,那他更要让那些人沉睡、继续增加更多的“死角”。 “——嘿咻。” 托鲁垂下刚刚攀爬时使用的钢绳,然后沿着它降到地面来。 这次托鲁一路沿着隐蔽之处,朝着屋子前进。 * 从了望塔上传来了反射月光的暗号。 “……好。” 阿卡莉点头,然后又对着嘉依卡点了点头。 嘉依卡——在背后背着棺材的状态下,紧紧地攀住阿卡莉的后背。 “要紧紧抓住我喔!” “了解。” 阿卡莉。嘉依卡。然后,还有棺材。 棺材内部实际上是空的——虽说如此,但从外表看起来,就觉得阿卡莉的体态很笨重。然而,她表情一点也没变,只是背着嘉依卡和棺材—— “——‘我为钢铁’。” 阿卡莉开始咏唱〈铁血转化〉的关键词。 全身肌肉收缩的同时,她的头发开始晃动——带着血色。 “‘钢铁,故不胆怯’。‘钢铁,故不迷惑’。‘一旦遇到敌人,万不可有任何踌躇’。‘以此为消灭敌人之凶器’——” 肌力瞬间倍增的阿卡莉,就这样子从屋顶一蹴而起,开始飞奔了起来。 * 从无人注意的地方移动到下个无人注意的地方,托鲁重复着点到点的移动。进到房子里之后,他靠着之前依外观预测出来的构造图移动着。 屋子里的构造出乎意料地居然没有什么。 然而—— “…………” 托鲁皱起眉头。 屋子里警备人手莫名地少。 外面是标准中的警备程度,但里面的照明几乎都已经熄灭,也没看到任何巡逻的守卫在移动的样子。是说,进入屋内时最起码会有的锁也只是意思意思装着而已,托鲁十分容易地就把它拆取下来了。 (怎么一回事?这个氛围……) 怎么这屋子里好像有种奇妙的氛围。 但就算问他“是怎样的氛围?”托鲁也说不上来,只是心里有一种不太谐调的感觉。 老实说,这是托鲁第一次踏入所谓贵族、或类似贵族的富裕人士的家中……也许只是因为他单纯看不习惯,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怎么这么鲜明的感觉……) 好似被某种巨大生物吞掉的感觉…… (等等……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的时候。) 托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把那感觉赶出脑海。 (放置重要物品的地方……应该不多吧。) 因为不是美术品之类的,所以应该不是藏在仓库或库房里。 也就是说,应该也不会装饰在走廊上。 这样子的话—— (屋子的中央。自己的寝室或办公室、或者是离这两处不远的房间。) 而这样子的房间,位置通常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 (——是这附近吧。) 托鲁抱着些许的疑惑,朝着配置集中于屋子中央的房间前进。 (这时候阿卡莉和嘉伊卡也该进到屋子里来了吧?) 一 托鲁一边如此猜测着,一边进到看似办公室的房间里去。 当然——正值深夜,所以一盏灯也没有点着。窗子上的百叶窗帘也是关着的状态,所以月光也照不进来。完全的漆黑。 然而—— “…………!” 托鲁下一瞬间,愕然地回过头。 有什么东西在这儿。突然有什么动静。 然后—— “——哼嗯。” 房间里光芒四溢。 那光芒不是来自于蜡烛或煤油灯。那光芒的量足以让托鲁的眼睛瞬间晕黑,很明显是和魔法有关的吧。 “臭小偷。” 宽敞的办公室中央——站着一名中年男子。 金发的魁梧男子。 典雅的容貌、肩幅宽大、身体肌肉紧绷有弹性——身上穿的衣服是使用金丝、银丝的豪华睡衣,男子的来历显而易见。他恐怕就是这房间、以及这宅邸的主人——罗伯特?阿巴尔特。 “被拒绝不到一天,就想来偷了吗?不愧是乡下贵族,真是没品。” “——?” 无法理解对方所说的话的意思,托鲁脑袋里一片混乱。 “哎,算了。难得的‘宝物’——没有使用对象,我才正觉得有些无聊呢。虽说是个臭小偷,但能够悄悄潜入到这儿,可见你不是完全的外行人吧?” 一脸愉悦的领主一边说着,一边在办公室里走着。 托鲁发现那个领主的脖子上——围着一条项圈。 项圈上有一条像细绳般的东西,这绳子沿着他的背、地板,然后沿伸到办公室的墙壁。那绳子的另一端好像穿过了墙,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领主这样看起来简直就像狗一样地被系着。 非常奇妙的景象。 然而—— “……怎么回事?” 托鲁嘴 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摆出作战姿态。 然而——他不懂。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不谐调的感觉…… 在这个领主出现的瞬间,托鲁心里从刚刚就一直感受到的诡异感觉,瞬间达到了最高点。 然后—— “——!” 他刚刚能躲得过那个,真的完全是侥幸。 硬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刚刚完全不明白领主的态度,于是他便分神注意了一下周遭是不是还有伏兵在——事情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 有个东西以惊人的气势从墙壁上飞了过来。 托鲁立刻弯下腰、躲过了它。 飞过来的那个东西,弄破了覆在他脸上的蒙面布,擦掠而过。 “…………!” 托鲁为了防备连击,连忙往旁边一躲,同时在那一瞬间回头去看那飞过来的东西——他才发现那东西居然是刚刚一直挂在墙上的那把长剑。那长剑恐怕不是用来实战的,而只是装饰的吧。不但把柄的部分有着各式各样的雕饰,看起来非常地难握。而且那长剑剑身很细,若用在实际作战,应该很快就会断掉。那把长剑现在正刺在墙上,因为刚刚的冲击力道而颤动着。 然而—— “什么?” 刚刚长剑飞过来的方向,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当然,长剑和领主现在所站的位置并不同。而且是他伸手也构不着的距离。 究竟这领主是如何——发动刚才的攻击的呢? “哦。了不起呢。乍看明明还很年轻……你是在哪儿修炼的?” “……!” 糟了。脸被看见了。 但是——现在托鲁没时间为这件事慌张。 要说为什么…… “那这样如何?” 领主话说完的同时,房间里的所有东西,突然朝着托鲁飞了过来。 花瓶、烟灰缸、笔、画框、烛台、刀具、以及其它很多的东西。那些东西领主的手连碰都没碰,就突然自己浮了起来,并以杀人般的高速朝着托鲁飞过来。 “啐!” 托鲁拔出挂在腰上的双刃小机剑。 掌中的刺青徽纹和机剑握柄上的徽纹相合在一起,托鲁的“感觉扩大”〡〡不是比喻或是什么的——而是感觉上那二把机剑真的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托鲁紧握机剑,将飞来的东西在空中一一击落。 “……原来如此。” 此时,托鲁领会过来。 领主的项圈。那是—— “你——是魔法师?” “当然。难道你以为,建立武勋是剑士的特权吗?” 领主脸上浮现嘲笑的表情说道。 原来如此。领主会使用魔法啊。那个项圈应该就是用来连结机杖和领主的连接用绳索吧。恐怕这房间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地飞过来,正是他魔法的力量吧。 但是—— (为何这家伙可以这样就使出魔法呢?) 不管是击落也好、还是是打飞也好,每个东西都执拗地一直浮起到半空中、朝托鲁攻击过来。 这恐怕正是魔法所造成的,但是—— (咒文诵咏呢?不,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魔法?) 魔法——清楚确定自己的位置和对方的位置之后,距离、方位、温度、湿度等,必须考虑到其他各种会受到的影响之后,才能够启动术式的一种技能。正因如此,魔法师才无法上最前线作战。决定好位置之后才慢慢调整术式的魔法师,如果对上特别擅长近身搏斗的剑客,那剑客就算一边哼着小曲儿,也能轻松地手到擒来。 但是,这个领主连咒文诵咏也没有。 而且,自己和托鲁之间的距离之类的,也没有在调整的样子。攻击也太快了。而且这一连串的连续攻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魔法师的我完全胜过身为剑士的你。这真是太棒了。” 领主笑道。 领主充满嘲笑的声音,像玩弄老鼠的猫一样地傲慢上让托鲁表情扭曲了起来。对方已经以为必胜托鲁无疑了。随时都可以杀死他,所以心里应该正想着就陪他玩一会儿吧。 “别瞧不起人!” 托鲁旋转着,把飞来的东西全部击落。然后深深伏低身子,在下个瞬间——利用从地面冲起的劲道,往领主猛扑过去。虽说非常宽敞,但毕竟是在室内,所以以托鲁的脚力而言,要把领主逮到短剑的击剑距离之内,一个刹那就够了。 然而—— “——!” 托鲁突然在空中受到了阻力。 看不见的某个东西阻止了他——托鲁往反方面抵挡回去。想办法在空中转过身子之后,托鲁脚点在墙上,扼杀住刚刚所受的冲击力道,然后降落在地面上。如果没有设法招架的话,恐怕会硬生生撞上墙壁,骨头也会折断个一、两根吧。 “刚刚这是……?” 托鲁呻吟般地喃喃自语……但他有几件事情终于明白了。 屋内警备比屋外薄弱的原因,是因为根本就不需要。领主本身就这么强的话,身手不够好的家伙马上就被秒杀结束了。不……这样吵吵闹闹、打得天昏地暗之后,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应该是因为随便闯入这个局面的话,会成为他们领主的累赘吧。从刚刚与托鲁对战到现在,领主让物品飞——投掷物品的精准度并不高。别人如果不小心闯入战局,被殃及池鱼的可能性比较高。 但是…… “哼嗯……还满强的嘛。真不愧……” 领主点了点头。 “不过,这招怎么样呢?” 迄今按照顺序—一个接着一个丢过来的东西,这次一起浮在半空中。 把托鲁团团团住。 “受死吧,臭小偷。” 领主脸上浮起嗜虐般的笑意,如此宣言。 同一瞬间—— “——哥哥!” 一声大叫,同一时间,有一记飞镖也咻地一声飞来。 朝着领主笔直飞来的那道飞镖,在下个瞬间突然在空中静止不动——一切的劲道消失,难看地掉到地上。同时,浮在半空中的其他物品,也像断了线似的,纷纷掉落在地上。所有东西都发出叮铃当啷的嘈杂声响。 然后…… “别过来,阿卡莉。这家伙不妙!” 托鲁一边大叫,一边往房间的出入口后退。 阿卡莉左手拿着别只飞镖,右手拿着爱用的铁锤,站在那儿。 “哥哥,这家伙是?” “魔法师。应该是——但太棘手了。没有拿机杖、也没有诵咏咒文之类的,什么都没有。” “……唔?” 那是件多么怪异的事——阿卡莉一瞬间就理解的模样。 没有诵咏咒文的空隙、也不用机杖对着目标。但却施展了“丢掷”魔法好多次、好多次。有可能有这样的魔法吗? 然而—— “——魔法师?” 嘉依卡的脸突然从阿卡莉的背后出现。 同样身为魔法师,所以对托鲁的话有所反应吧。 然而—— “别露脸!” 托鲁现在毫无余裕可以保护迟钝的嘉依卡。到目前为止,他连唱诵〈铁血转化〉关键词的时间也没有。不,就连现在﹒他如果注意力集中在唱诵关键词的话.那下个瞬间,剑还是什么的会马上飞过来—— “——!” 不,居然没有飞过来。 不仅如此,领主罗伯特~阿巴尔特一脸愕然,踉踉跄跄地上前了一步。 “你——” 第四章 追踪者们 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奇怪的生物一样。 人肉昆虫——差点有这样的错觉。 那是人类的左手腕。 漂浮在透明圆筒中的那个东西,其实形状有点像蜘蛛。 从身体向四面八方延伸出来的脚——就像这种形状的蜘蛛。既不是握着拳头,也不是伸平指头的手掌,而是趋于中间——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想要捉住什么东西的途中,而就在那种欲抓未抓的状态下凝固住了的样子。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托鲁忍不住问道。 特地花钱请人潜入领主宅邸,结果甚至还杠上领主——哎,这点纯粹只是结果论——最后她拿到手的东西……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像根据,但他本来还以为会是什么宝石或美术品之类的东西。 “是。 ” 嘉依卡轻轻地点头。 看来是没有错了。她把棺材从背上放下来,然后打开它。棺材左侧靠中间的地方,也就是平常放遗体时,那儿通常会是左手腕的位置——嘉伊卡把圆筒摆入之后,便用固定用的带子好好地绑住。 “……这个棺材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 ” 嘉依卡再次点了点头。 那表情不含一丝阴郁或迷惑,而是充满了真挚的喜悦。 然而…… “你究竟要那东西做什么?是说——那真的是人类尸体的一部分吗?” “…………” “真的是尸体的话,那究竟是谁的呢?” “……托鲁。” 嘉依卡脸上浮起微笑。 “阿卡莉。” “——嗯?” 在嘉依卡叫唤她时,阿卡莉也歪头看她。 “感谢。剩下的,一半。” 嘉依卡窸窸窣窣地搜索着棺材里面,从那里面取出了数枚硬币,伸手交给了托鲁等人。那是银币。那银币主要流通于北方诸国。因为银的含量很多,所以这种货币在菲尔毕斯特大陆各地,不管到哪里都可以使用。 “在这儿给?” 托鲁惊讶地说道。 就先不说这儿是道路的正中央——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在工作结束的回程路上,就突然在户外付起了工作费用的余款。 “是说——你啊……” “…………” 嘉依卡只是一脸笑咪咪地,维持着伸出银币的状态,不动也不说话。 看到她那个样子,托鲁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就这样打住,不要再扯上关系了……是吗?) 仔细一想,每次想跟她谈详细情况时,她就会支支吾吾带过,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他不知道她究竟身世背景如何,但托鲁等人对她而言只是一时的雇用对象、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再无其他在此之上、在此之下的关系了。 或许是因为在和那匹独角马战斗时所感受到的高昂情绪,让托鲁在不知不觉之中,似乎对她抱持了不必要的亲近感,或者该说是“伙伴之间的情感”之类的东西。 他们原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因此,在要事完成之后,他们就要分离了。就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不知道嘉依卡还有什么要找的东西流落在其他什么地方,但她应该是为了要寻找那些东西而要离开这个戴尔索兰特市了吧。 “感谢!” 嘉依卡再次伸出承满银币的双手。 好似在说:到底在做什么啦!赶快收下啊! 但托鲁在那一刹那踌躇了。阿卡莉充满疑问的眼神从旁边投射过来,可是他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拿那些银币。 如果就这样收下那些银币,托鲁等人和嘉依卡的关系就会到此为止了。 应该就会——到此为止了。 然而…… “——!” 他们俩的反应几乎同时。 不过还是阿卡莉的反应比较快也说不定,虽然只差了若干时间。或许是因为托鲁这些日子修练不足所造成的也说不定。这暂且不说,总之托鲁将嘉依卡撞飞,而阿卡莉则从背后把嘉依卡拉了过来。 事情太过突然,银币纷纷从嘉依卡的双手上掉落,在路面上弹跳着。 冰冷的硬币声响起,其中有一枚—— ——叽! 有什么东西伴随着尖锐的怪声一起贯穿而过。 究竟是什么? 那是—— “——飞针!” 身材娇小的嘉依卡几乎像是在空中飞翔似地移动着——将她接住的阿卡莉往后退了一步之后,顺势拉着她的身体,跳进旁边建筑物的隐蔽处。 一连串的动作全部都在刹那间完成。 而托鲁也再次伸手按住腰上的短剑,踢了一下路面,往体积有些大的垃圾箱旁的阴影处隐身起来。 然后—— “……薇薇。” 洋溢着慌张为难的声音,从大街的那一头传了过来。 “你突然那样,太——” “基烈特大人。虽然很抱歉……” 年轻男性的声音和——另一个应该是少女的声音。 像是从黑暗之中慢慢分离出来似地,有三个人影出现了。 那是…… “但对方是乱破师的话,只用一般寻常的对话是徒劳无用至极的唷。” “…………” 托鲁蹙起眉头。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对方似乎知道托鲁等人是乱破师。当然,应该不是看了他们对飞针的反应之后——而发现的吧。应该是预先就知道他们是乱破师,所以无需多言地就射出了针。托鲁他们之所以作出反应﹒则是因为那个投掷者的杀气。 “……什么人?” 好死不死托鲁和阿卡莉被分了开来。 而嘉依卡的棺材则还被留在刚刚的位置。嘉依卡似乎发现到这点而手脚乱挥。从托鲁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阿卡莉正在努力制止着她。 (……阿卡莉。) 托鲁迅速地用手语跟阿卡莉说道。 乱破师有好几种像这样特别的沟通方法。混乱的战场、鸦雀无声的前线,为了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混乱,依然能和同伴联系合作——乱破师们会创造出那些特别的沟通方法,即来自于这样的顾虑。 (你先带嘉依卡逃走。在后山会合。棺材我会拿回来。跟嘉依卡这么说。) (了解。带嘉依卡离开。在后山会合。棺材由哥哥拿回来。) 阿卡莉点了点头。 托鲁见状,便从怀中取出了扰乱视听的烟雾弹。 那烟雾弹对着某个东西摩擦之后就会着火,然后静静地吐出烟雾。不过如果摔到硬物上,那就会爆裂发出声音和强光。他双手拿着那个,朝逐步靠近的那三个人丢了过去。 ——咚! 闷闷的爆炸声和闪光一起充满着夜晚的道路,暂时轰走了这整片景色的漆黑。对已经习惯夜晚的亮度的人来说,这样子就像是被光遮住了眼睛一样。 阿卡莉抱着嘉依卡,如脱兔般地开始跑了起来。 同时,托鲁飞身扑上刚刚丢弃在路上的棺材。 他抓住搬运用的把手(应该是吧?)将它背在背上,蹴地而起。最后他也没忘记再追加,于是又丢了一记烟雾弹到地面上。 但是—— “——!” 烟雾弹没有炸开。 因为一瞬间就逼近过来的某个人——恐怕就是那三人其中的一人,以剑把烟雾弹穿刺而过。烟雾弹没有受到强烈冲击的话,就不会爆炸。 总而言之—— (这家伙……?) 托鲁目不转睛地瞪视着那位一瞬间就逼近至眼前的人。 (相当……厉害。) 那是位金发碧眼的年轻男性。 恐怕就是刚刚跟自己同伴说话时,声音有些局促不安的那位吧。 然而,这个男子既不受烟雾弹放出的强光的影响,亦不受其后飘起的烟雾的影响,一瞬间就缩短了距离。而且,那剑招锐利得让烟雾弹得以不会爆裂——不会带来任何冲击的锐利剑招,刺穿了整个烟雾弹。 修练得不够熟练的武艺家,达不到这种程度。 “——你……” 那位青年对着全身警戒防备着的托鲁,幽幽地说道。 他完全没有对自己的招数感到沾沾自喜的样子。那样子反而更彰显出这个青年其实隐藏着高超的武艺。而他刚刚的那一击,对他而言只是平凡的一招而已吧。 “你跟刚刚那位银发少女,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 “薇薇——我的部下说你是乱破师。如果你只是因为金钱而受雇于她的话,那你就别再跟她有任何瓜葛了。这也是为了你好唷。” “…………” 托鲁眯起眼睛。 这个青年——恐怕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些话。 他对托鲁并没有抱着任何敌意或加害之意。他这句话既不是挑拨离间、也不是嘲弄谩骂。反倒比较像是出自于善意的忠告吧。 因为身高和姿势的关系,有点呈现出由上往下俯视着托鲁的姿态……但他的表情其实很宁静爽朗。完全就是抱持着使命感在行动的人、毫不彷徨失措的一张容貌。 然而………… “刚刚袭击阿巴尔特伯一爵邸的就是你们吧?” “…………” “哦不,我没有意思要责备你这件事。但那也绝不是值得称赞的事。只是,你应该把那个棺材交给我们,然后离开。这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再追你了。我们想要找的是,那个少女和那棺材里的东西而已。” “你是说机杖?” “那个少女从阿巴尔特伯爵邸夺来的东西,你没有看到吗?” 青年歪头阀道。 看来不是在说嘉依卡的机杖。哎,若说到那把机杖,其实就连托鲁看了也知道那是个年代久远的老东西了。这些青年们应该不会对骨董感兴趣吧。果然他们想要的,是其他的东西。 那也就是说—— “这个嘛……” 托鲁佯装不知情地说道。 他决定此时此刻,还是先听听这个感觉人很和善的闯入者所能够提供的资讯再说。 “究竟,这里面装了什么呢?” “…………” 青年缄口不语,摇了摇头。 不能说的事吗?应该不是不知道的意思吧。 “基烈特大人。” 飘飘然地——完全感觉不到她体重的轻盈动作,一名少女从青年的左侧走了出来。 身材娇小,仅达青年的肩膀左右。年龄恐怕跟嘉依卡差不多岁数——大概也是不到十五岁左右吧。 五官非常可爱的少女。 但是——她那深灰色的双眸,带着像利刃一般的光芒。 从目前为止的情况看来,恐怕就是这名少女射出了刚刚那些飞针吧。 如果只是把硬币弹开也就算了,但居然可以射穿硬币……那表示她有着非常不得了的身手。 “和乱破师对话是没用的。他们的嘴巴只是为了欺骗人们而蠕动着。” 少女——恐怕就是叫做“薇薇”吧——如是说道。 不只如此…… “我也有同感。” 从青年右侧走出来了第三个人。 那人的声音低沉沧桑,肩膀很宽,身高也比青年更高了一个头,是个高大的巨汉。和刚刚的薇薇不一样,他那样子不禁让人联想到岩石——因为他那看着就很严肃的姿容。感觉他只要一走动,就会搅乱周围的空气、响起巨大的脚步声。光只是交叉着手臂站着,也已经充满了压迫感。 而且,他的背上还背着一把剑。 那是—— (——机剑吧。) 和托鲁的短剑一样,都是装有特殊装置的武器。 “乱破师大致上和骑士的价值观恰好相反。千万不要试图从正面直接跟他交涉——” “真是会说呢。” 托鲁喃喃说道: “我没道理要被你们这些暗杀者和佣兵瞧不起吧。” “…………” “…………” 薇薇和巨汉表情只有微微一动。 所以,看来——托鲁的解读并没有错。 正中央的青年“基烈特大人”是位骑士。 左侧的少女“薇薇”是位暗杀者。 右侧的巨汉名称不明——恐怕是位佣兵。 明显立场各自不同、毫无任何统一感的家伙们,究竟是因为什么目的而一起行动呢。 “尼可拉,薇薇,不管对方是谁,我们的目的基本上就只有那女孩一个人。不知详情,只是受雇于他人的人,本身并没有错啊。” “…………” 听到骑士基烈特的说法——托鲁不禁怒火中烧。 什么嘛。这种上对下轻视别人的说法。 骑士基烈特并没有特意做出瞧不起托鲁的言行。恐怕这位青年就如他的外貌一样,是个认真的大好人吧。所以他极其自然地——无意识地轻视着别人。身为骑士——身为贵族的教育, 让他极为自然地看低贵族之外的人。 而且—— (什么“不知详情,只是受雇于他人的人”啊!) 托鲁瞥了一眼滚落在地面上的银币。 是啊。说实在的,托鲁的立场的确正如骑士基烈特所说的,只是个路人罢了。只是受雇于人罢了。工作完成之后,和嘉依卡之间的缘分就会断了。在那之上、在那之下,都再无任何瓜葛——嘉依卡自己也是如此表态。 正因如此……被毫不相干的人指出这个事实,更加令他火大。 的确,他们一旦进入战斗,就会变得冷酷无情——即使是违背人伦的行为,一旦知道那行为在战场上有效,他们也会毫无犹疑地执行——这就是乱破师。必要时,他们会抓人质、从背后偷袭、高喊虚伪的话语迷惑对手、设陷阱陷害对方。至今仍以骑士和战士为主、充斥大义名分的战争中,“卑鄙很好、常耍卑鄙”的他们,是为求胜利不择手段的禁忌角色——一手变成那般脏污角色的乱破师。 但是—— (……正因为如此……) 他才想要达成些什么。 在那像暴风雨般的战乱世界中——他不想变得跟一只白蚁一样,只是被人玩弄至死。究竟是为何而生、为何而死,连这些事情也完全不明白。那样的人,应该不能称之为“活着”吧。 年幼的那一天。 那个人死去的那一刻。 托鲁—— “你是乱破师?” “……是又怎么样?” 骑士基烈特像是在确认般地问道。对此,托鲁皱着脸回应道。 不管怎样,现下这情况太棘手了。 以此三人为对手,又没剩半个烟雾弹,还扛着一个棺材,他肯定是逃不掉了。还是干脆把棺材丢掉——把那里面的那只“手腕”丢掉的话,也许就逃得掉了…… (……那家伙……) 嘉依卡。 明明就无法流畅地使用这边的语言。 明明就没有不计得失、值得信赖的对象。 即使如此也毫不迷惘的她,想要那只“手腕”。做自己做得到的事,朝着目标一步步接近。恐怕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早已暴露在危险之中了吧。说实在的,那个笨拙不得要领的少女,一个人旅行还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虽说是战后——哦不,就正因为时值战后,所以落魄的士兵们转去当山贼或是夜贼的,并不在少数。或者只是托鲁不知道而已,也许她至今已尝过了好几次的辛酸。 即使如此——她仍是毫不犹疑。 只是一味直率地追求着她所追寻的东西…… (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她呢!) 托鲁如此想。 身为乱破师,自己的这个想法,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很异常的——托鲁自己也有自觉。老实说,其实托鲁的第一次上阵会往后延宕,并不是他的能力不足,而是因为他的师父看穿了他的这个本质性格吧。 然而…… “我听说乱破帅是彻底的合理主义者。你如果把她视为你的主人,那还说得过去——但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没有道理庇护她了。我是骑士,但正因为我身为骑士,所以我才想要避免掉无谓的纷争。” “那还真是了不起啊。” 骑士基烈特一派安宁地说道。接着,托鲁也对他回应。 被人瞧不起了呐。 总而言之,骑士基烈特在说的其实是这句吧。“你是赢不了的,所以赶快屈膝跪下、听从我的话吧。”“如果以逻辑合理判断,就该明白在这儿把棺材交出来,然后消失,才是正确的选择”——这个男人,其实是在这样说的吧。 (……〈铁血转化〉暂时无法使用了。) 从潜入领主宅邸之后,连二小时都还没过去。〈铁血转化〉至少要间隔个半天左右之后才能再发动,不然从各方面而言,事情会变得很危险。 (在这种状况下,打倒得了——这三个人吗?) 应该非常困难吧。 那么,他该如何是好呢。 “好了。把那棺材交过来吧!” 骑士基烈特如此说道。 (快想啊!快想啊!托鲁·亚裘拉。) 托鲁一边如此叱吒激励着自己——一边紧紧地握住棺材的把手。 * “不行!不可!回去!” “——别拗了!” 阿卡莉一边把手脚乱蹬乱闹的嘉依卡挟在腋下,一边跑着。 “如果你太惹人烦的话,小心我弄死你喔。” “唔——” 似乎明白了阿卡莉说的是认真的吧,嘉依卡停止了躁动和大叫。 “……话说回来……” 阿卡莉停下脚步,将嘉依卡放了下来。 刚刚那三个人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阿卡莉们移动了大约二个街区左右。而这附近有一条好几间店面排列在一起的商店街。虽然白天的时候常常人声鼎沸,不过夜晚时分反而人少到让人觉得鸡受。但幸亏如此,她们也才比较容易警觉有没有谁潜藏在这附近。 幸运的是——她们好像没有被盯上的样子。 “哥哥说会帮你拿回你重要的棺材。” “真的?” “是啊。” 阿卡莉一脸蹙眉,点头说道。 “话虽如此……但哥哥其实才是我们该担心的。” “嗯?” “那三个人……虽然他们每个人不一定拥有相同的本领,但试想假如每个人都跟那个丢掷飞针的人一样的话,我想就算是哥哥,也很难从那种情况下脱身而出吧。而且他又带着一个累赘——” “累赘?” “你的棺材啦。” 阿卡莉眉间的皱纹微微变深。 “……了解。” 嘉依卡点了点头。而阿卡莉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却一脸似乎难以理解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着。 不久——像是要把苦恼撇开到一旁似地,阿卡莉摇了摇头,重新转过身来对着嘉依卡说道: “——你待在这里。” “…………” “我回去帮哥哥。” “我。一起去。” “不行。你碍手碍脚。” 阿卡莉断然地如此告诉她。 “可是——” “工作已经结束了。你——已经不是我跟哥哥的雇主了。把你带来这里,已经是多奉送的服务了。” “﹒……” 嘉依卡似乎哑口无言的样子。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刚刚她自己也表示他们的雇佣关系早就已经结束了。 阿卡莉的话很有道理。 然而—— “阿卡莉——回收、托鲁。” 嘉依卡手指指着阿卡莉,说道: “我——回收、棺材。” “就跟你说不可能了……” “我的事情。不可能。救托鲁。阿卡莉的事情。不同事情、不同事情。” “…………” 这次换阿卡莉哑口无言了。 简言之,嘉依卡要回去拿棺材——而阿卡莉则是帮助托鲁。两人虽同行,但目的却不同。 而当然——为了去拿回棺材,嘉依卡就算被那三个人抓了、或是被杀了,那也是嘉依卡自己的事,所以阿卡莉无需在意——这正是嘉依卡所要说的。 当然,她这么简单下的结论,对乱破师阿卡莉而言,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想法。 不,说不定反倒—— “兵者,诡道也……” 阿卡莉抱胸说道: “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我们会回过头去……?” 托鲁特意使用烟雾弹,为的就是要让嘉依卡和阿卡莉逃走,这一点那三个人应该也心知肚明。 反过来说,他们应该以为阿卡莉们暂时不会回过头来。说不定如果返回去那里——譬如绕道从他们背后进行攻击或做些什么的话,也许会有胜算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如果是这样子的话。” “感谢。” 对着颔首的阿卡莉,嘉依卡微笑道。 * 以结果而言——托鲁很快地就被抓住了。 行动敏捷的巨汉和骑士基烈特的剑,从左右两边交叉伸出,制止住想要抱着棺材逃跑的托鲁。架在脖子上的刀刃触感,让托鲁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此外—— “……你的剑好像也是‘机剑’的样子呐。” 巨汉一只手轻轻地把持着巨大的剑,一边说道: “我也是用机剑喔。” 使用机剑的人,才真的是不显眼的麻烦。 使用机剑的人送气至剑,和机剑互为连通之后,机剑即变成持剑的人的一部分。他们在持剑的状态下正是最为稳定的状态——也就是说,从那一瞬间开始,剑和剑士即变成了二者合一的生物。 虽然“剑成为剑士的一部分”的见解较多,但其实也可以反过来思考。 剑士成为“剑”这个武器的一部分。 使用机剑的人,并没有“挥剑”的意识。 他们所有的行动全部都是“剑招”。 “死心吧。就算你用的是机剑,但以你的力量,是无法从我们三人手下逃脱的。” “…………” 托鲁怒目般的视线射向那个巨汉一阵子— “…………哼。” 托鲁耸了耸肩,解除了备战姿势。 然而,握在棺材把手上的手,依然没有放开。 “那我再 问你一次……” 骑士基烈特维持着把剑放在托鲁脖子上的动作问道。 这人的剑似乎不是机剑的样子——在某种意义上,这其实更为可怕。 这骑士使用普通的剑,却能做到跟使用机剑的人一样敏捷的动作。据说有的出身武士门第的骑士,在用两只脚走路之前,就曾经拿过剑了……看来这个青年,或许正如传言所说的也说不定。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 “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那你又知道了?” 托鲁微微转动脖子,视线对上骑士基烈特。 虽然只有一些些,但刀刃微微切开了脖子的皮——托鲁的脖子渗出血来。 “嘉依卡是什么人﹒你又知道了?” “当然。” 骑士基烈特点了点头。 “我们是基于正当、正义,接受了各国政府的要求,才进行这次的行动。我们在追着什么样的人物——她在追着什么样的东西,我们都是深入了解了这些之后才开始行动的。” “跟你不一样。” 薇薇说道: “我们是正义。” “…………暗杀者居然是正义啊……” 一听到托鲁的话,薇薇的视线变得相当尖锐,但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哎,算了。我知道了。这种状况下我是没有胜算啦。我把你们在追的东西交给你们。这样总可以了吧?” 托鲁慢慢弯下身子,将嘉依卡的棺材平放在地面。 “你手放开。” “这样好吗?” 对于巨汉的命令,托鲁如此答道: “这个棺材里可是放了炸药之类的装置唷。随便乱打开的话可是会爆炸的。你们也不想要一个不小心就被炸飞吧?” “…………” 骑士基烈特和巨汉面面相觑。 他们沉思不久—— “好吧。” 巨汉点了点头。 “赶快把装置什么的拆除掉!然后把那个造成大家困扰的东西〡—那个‘遗体’交给我们。” “…………” 托鲁思索了一下。 这些家伙非常清楚嘉依卡正在寻找的东西是“遗体”。 那也就是说——他们真的知道嘉依卡是谁、以什么目的在收集着这些遗体,而且也知道那具遗体究竟是谁。当然,这些家伙也有可能只是受雇于某人、受人使唤而已,实际上什么事情缘由都不明白也说不定——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 因为那就代表他们自己本身没有仔细判断的能力。 托鲁一边承受着骑士基烈特他们望着他背后的视线,一边假装拆除棺材的“装置”。不消说,炸药什么的只是他在故弄玄虚罢了。但托鲁在想,他们在“如果要把东西交给敌方的话……”之类的想法之下,会做出这种决定亦属自然——而且刚刚他又对他们使用过了烟雾弹,所以他们现在对炸药之类的相当敏感吧。 接着…… “你们所说的,就是这个吗?” 托鲁打开嘉依卡的棺材。 托鲁把手伸进去那棺材里面,解开固定用的绳索——取出那个引发问题的东西。 放在透明圆筒里的手腕。 托鲁高高举起来给那三个人看,好让他们可以看个仔细。 “对。就是这个。” 骑士基烈特一脸满意地点头说道。 托鲁见状,也一脸满意地笑道—— “这样啊。就是这个啊?” 他嘴里喃喃说完——便用力地丢出去。 朝着夜里漆黑的正对面,他把那封在透明圆筒里的手腕丢了出去。 “——!” 骑士基烈特、巨汉、还有薇薇的视线不自觉地转移到那东西上。 虽然他们没有移走脖子上的剑,但注意力转移掉的人所拿的剑,就形同于无剑一样。虽然有些逞强,不过托鲁用双手手背——手套里面藏有紧急时可承受刀刃的铁片——挡开交叉在脖子左右两边的剑,伏下身子,抓住棺材.如脱兔似地奔了出去。 “啐——” “没关系,我去追那边!” 骑士基烈特这么大喊的同时,便开始跑去追那只被托鲁丢出去的手腕。而薇薇也追在他后面,突然跑掉了——然后…… “…………你不一起去追吗?” 往手腕飞去的反方向——即独自一人追踪托鲁而来的大汉,托鲁瞪着他问道。 “对乱破师疏忽不得。” 巨汉直追在托鲁的后面,一边跑一边说道: “说不定你只是假装丢出去而已。” “我才没那么精明呢。” “不管怎样……” 巨汉说道: “我并不像基烈特殿下那样温柔。” “趁着能削减敌人的时候,就尽量先削减掉敌人。我才不管对手的情形呢。” “很合理的判断呐。” 看到巨汉扬起了机剑从他的头上往下打,托鲁硬着头皮挥舞手中抱着的棺材。 “唔?” 看来他没有想过托鲁居然会拿棺材来当武器吧。当然,他是有闪过托鲁殴打过来的棺材——但因为是勉强避开,所以巨汉有一些些稳不住姿势。 “——吓!” 托鲁一边激烈地喘着气,一边就这样子把棺材——丢了出去。 对手是这个巨汉的话,带着那额外的重物最后肯定是赢不了。 “趁着能削减敌人的时候,就尽量先削减掉敌人”——确实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好不容易把那个骑士基烈特和暗杀者薇薇引开了,趁此时将这个巨汉打倒,方为上策吧。 棺材应该是撞上了某处建物的墙壁吧。好像有什么硬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毫不在意的托鲁双手拔出双刃机剑,和巨汉针锋相对。 “哼。” 巨汉一边浮起粗鲁不屑的笑容,一边说道: “明明只是个小鬼,没想到还挺厉害的嘛。” “这样啊。” 托鲁一边以舌舔唇,一边说道。 下个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动作。 “——哼!” 巨汉挥剑放出一击。 这个攻击——托鲁身体轻盈地躲过。 不管是多么优秀的机剑使用者、不管是拥有多么强大的腕力,都不可能无视东西的重量。机剑本来就很重了,再加上他的这个长度和粗细,应该更难挥动吧。 自然地——挥舞的轨道也有所局限。 如果攻击的方向有所受限的话,那么即使在无〈铁血转化〉的状态下,也不难避开了。 他的刀刃空挥,从托鲁的头上飞过。 然后—— “——唔!” 巨汉的剑发出声响,深深地嵌入就在他们旁边的建物墙壁里。 (——赢定了!) 托鲁见状,心里确信。 那个样子他就无法拔剑了吧。之所以引来这个后果,就在于他的高度破坏力。如果只是轻轻的攻击,那么也只会被墙壁弹开而已吧。 托鲁向前踏了一步,用双刃机剑往巨汉的胸前送出一击。 注入对方必死的信心﹒托鲁猛力刺出右手的机剑剑锋。 然而——(吐槽:你究竟有多喜欢用然而啊!) “——!” 托鲁的突刺,并没有刺入对方的侧腹,反而在半空中空挥而过。 巨汉的身躯以难以置信的动作,闪过了托鲁的突刺。 一切都——太过突然。 巨汉的身躯以不自然的姿态,惊人地浮在半空之中。 不可能。 以巨汉刚刚所站的位置、姿势而言,不可能躲得开来——托鲁原本如此判断。不管是身体再怎么柔软的人类,其动作都有人体构造及身体力学上的极限。就像普通站着的人类,不可能能够把头突然回转三百六十五度一样。而试着拔出剑的巨汉,他的脚应该是无法跳跃的。 然而—— “——哈哈!” 伴随着哄笑声,靴子的脚后跟部分像只大铁锤一样,朝着托鲁往下挥打。 从托鲁头上的巨汉而下。 被对方闪过一击、因而姿势有些趔起的托鲁,再无法躲过这招。左手的短剑突然受到巨汉脚后跟的冲击,一时之间无法顶住,短剑从托鲁的手中飞出,刺入旁边建物的墙壁里。 “…………!” 托鲁并未执意要站着,而在地面滚了一圈。 与巨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针锋相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 巨汉笑咪咪地笑道。 巨汉的机剑还嵌在建物墙壁上。 嵌?不,他是故意插入的。 巨大的机剑拥有与其外观相称的坚固。坚固到就算巨汉全身体重下压也不会折断的程度。总而言之,巨汉故意把它深深插入墙壁、固定住它,是用来作为施力点,好让自己的身体能够跳到半空中。 既不是骑士的剑术。 亦不是剑士的剑术。 一点都不像那些正统派的剑术。 这种利用周围所有东西来战斗的方法,是佣兵独有的特色。而这种露骨的作法,勉强说来,其实接近于托鲁们这种乱破师。是正统派骑士会骂为“卑鄙”,轻蔑为“邪道”的技术。 然而—— “你应该不会说我卑鄙吧?乱破师……” 巨汉一边从墙壁上把剑拔出来,一边笑道。 “不会。” 托鲁说道。 卑鄙很好。他们常要卑鄙。 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能给自己的主人带来胜利,就是乱破师的骄傲。在战场上,什么正当不正当,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去管。 “那么—〡” “当!”伴随着踩碎地面般的剧烈声响,巨汉蹴地逼上前来。 从正面而来的突击。 那突击承载着他奔跑的气势,甚至巨汉原本的臂力和剑的重量。而奔跑之后的攻击,让托鲁更难以测出击剑的距离。此外——因为是突击的关系,所以意识集中在前面,因此他使出的那一击,是灌注了所有干劲,确实欲置他于死地的一击。 尽管机剑挥过来的轨道相当单纯,但从正前方稍稍偏低、横劈过来的这一击,让人往右躲也不是、往左躲也不是、往下躲也不是。而且,如果随便跳起来的话,毫无防备的状态就会暴露在对方的眼前。 那攻击看上去单纯,但其实是很可怕的。 “你应该不会说我卑鄙吧!” 伴随着叫声,持续旋转着的托鲁跳了起来。 巨汉的砍击在他的正下方挥空。 往右、往左、往下都无处可躲的话,那就只剩上面了。极为理所当然的道理。 “——嘿咻!” 托鲁一边激烈地喘着气,一边从巨汉的头上挥下短剑。 本来就足以劈开岩石的砍击,再加上身体旋转的力道,砍击因此加速,威力当然倍增。 然而—— “愚蠢!” 巨汉叫道。 托鲁的确躲过了横劈过来的砍击。但那也仅只于此而已。对着在空中动弹不得的托鲁,巨汉翻转手上的剑往上捞,朝上放出一击。 不管怎样,巨汉的一击,挥舞的轨道比较直、比较短,很快就要砍到托鲁。 应该——很快就要砍到才对。 “——!” 巨汉突然倒了下来。 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 涂成黑色的钢丝——已经缠绕在自己的脚上。 托鲁刚刚那把被踢飞出去的短剑。那柄头上装着钢丝,将突击而来的巨汉绊了一脚。托鲁特意一直旋转、跳跃,不是为了加速短剑的砍击,而是为了缠绕布满地面的钢丝,将巨汉绊倒。 “宰了你!” 短剑的一击,击落在巨汉的头上。 但是,巨汉恐怕已料到这件事,于是高举起自己的左腕,接住了这一击。 ——钢与钢互相敲击的声响。 托鲁的一击,没能将巨汉的手腕切下来,而在那粗厚的肌肉中间停着。恐怕他在衣服内侧里面穿着连环护甲吧。在战场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形,不是什么卑鄙的行为。 “呿……!” 托鲁没有穷追不舍。他只是踢了一下巨汉的胸口,就那样子离开了他。 同时,他又再拉了拉钢线,把刺在墙壁上的另一把剑取回来。 然而—— “……呜……嗯……” 巨汉垂着左腕,呻吟着。 出血——恐怕因为肌肉大部分都被切断了,所以手腕使不上劲吧。从上手臂就全都染得通红、从指尖上也滴落着红色的水滴。 “——好了。” 托鲁把双刃小剑交叉成像剪刀一样,然后说道: “趁着能削减敌人的时候,就尽量先削减掉敌人。这是你刚刚说的吧?” 要用单手挥动那把巨大机剑,想也不可能了吧。 而且大量的出血——如果放着他不管、不给他时间止血的话,那就是托鲁必胜无疑了。 “…………” 巨汉紧皱着脸,但仍沉腰举起巨剑摆出架势—— “你还要干喔?” “是啊。佣兵有佣兵的矜持。也许乱破师没有,但……” “…………” 托鲁叹了口气,放下双刃短剑。 下一瞬间—— “——!” “砰!”的一声,巨汉的头部摇晃了一下。 地面震动的声响响起,那缓缓倒向地面的男子背后—— “没事吧?哥哥。” “救。托鲁。” 出现的是手拿铁锤的阿卡莉和嘉依卡。 * “遗体”的手腕安然地回收成功。 本来以为晚上会有些困难的亚伯力克和薇薇,出乎意料地很快就找到了。隔着一定间隔、设置在道路两旁的烛台式街灯,散发出微微的光芒——透明容器因此闪烁着。 “这就是——那个……” 薇薇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只手腕。 “应该是吧。不过我也无法鉴定这是不是真品啦。必须拜托芷依塔和马特乌斯吧。” 说罢,亚伯力克从怀里取出布,并把那手腕包好——然后紧紧绑在与剑相反侧的腰上。 “——对了,尼可拉呢?” “还留在那里。好像是要解决那个乱破师。” 薇薇说道。 “‘解决’啊……” 亚伯力克皱起脸来。 “基烈特大人。虽然对方还年轻,但他是乱破师喔。所以才那么自然地丢给我们假冒品、欺骗我们。”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亚伯力克叹了口气。 基本上,他不想要把毫无关系的人也卷进来。不管是乱破师、还是什么也好,那个少年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是受人雇用而已。 “总之我们 先回去吧。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阻止尼可拉。” “基烈特大人。” 这次换薇薇叹了口气。 薇薇这个道道地地的暗杀者,总是受不了亚伯力克这个老好人。 不过——说老实话,这两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尼可拉会输”这个可能性。机剑士·尼可拉。他的实力非比寻常。机剑的精密攻击、佣兵剑术中独特的身体运用之术。连亚伯力克也不知道自己跟他认真对上时,有没有胜算的可能性——尼可拉的实力其实强到这种地步。 然而…… “……咦?” 当他们回到刚刚抓住少年乱破师的地方。 “尼可拉?” 亚伯力克愕然叫道。薇薇则摆出了战斗姿势。 他们公认的强者、他们从不认为他会败北的伙伴——他巨大的身体正躺在地面上,而那名少年乱破师正盘腿坐在他的身体上。 “是你——把尼可拉打倒的吗?” “算是吧。” 少年乱破师绷着脸说道。 “先跟你说清楚,这家伙可是还活着喔。” “…………” 亚伯力克蹙起眉头。 据说乱破师为了胜利,往往不择手段。当然——对于杀人,应该也没有什么顾忌之情等等。打倒了尼可拉那就是打倒他了,就这样取走他的性命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然而—— “……你是要这个吗?” 亚伯力克弯下腰,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手腕。 “啊啊。不好意思呐——还特意帮我捡回来。” 少年乱破师说道。 嘴里虽然在故意嘲讽着,但他脸部依然紧锁着眉头。 “如果你们觉得那东西比这家伙的性命还重要的话,那就没必要还给我了。我把他杀了吧。虽然这家伙不好对付,哎——但现在这情况,我要杀他简直比扭断婴儿的脖子还要容易。” “…………” 亚伯力克听着薇薇在耳边低语。 然后,他——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亚伯力克一边慢慢估量着用字遣词,一边说道。 “你在说什么?” “她的事情啊。那个雇用你的少女。她现在是叫做什么名字,这我就不知道了呢……” “…………” 少年乱破师眯着眼,盯着亚伯力克等人。 “你跟她拿了多少钱我是不知道啦,不过请你停止这愚蠢的行为。帮助她的话,不会有什么好事的。反倒会跟全世界为敌喔?” “就算你这么说……” 乱破师说道: “但全都是一些既暧昧又抽象的话,我根本无从判断啊。” “…………” “…………” 亚伯力克和薇薇两人面面相觑。 这个乱破师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这是个极重要的机密,但——但是…… “——贾兹帝国。” 亚伯力克说道: “这只手腕是贾兹帝国皇帝——被称为〈魔王〉或〈禁忌皇帝〉的男人——既是国王,同时亦是最强、最厉害的魔法师——阿图尔·贾兹的手腕。” “…………” 乱破师托鲁皱着整张脸,除此之外,更紧皱着眉头。 大概是觉得此话不可信吧。 阿图尔·贾兹是个强大的存在。 就算说他是几近于传说或神话领域的存在也不为过。也有不少人甚至说他不是人类。但不管怎样,他的存在实在是太过于超然。因此,对普通人而言,他的存在根本一点现实感也没有。 不过………… “而那个雇用你的银发少女……” 亚伯立克一边观察对方的反应,一边继续说道: “即是嘉依卡·贾兹——卖兹帝国皇帝的女儿。” * 阿图尔·贾兹。 称呼他的语词很多。 〈禁忌皇帝〉、〈魔王〉、〈不死王〉、〈怪物〉、〈大贤者〉、〈超帝〉、〈战争狂〉 那些词语,可以说全都正确,但也全都不对。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他不是那种渺小、单纯得可以只用一句话就能代表得了的存在。他是菲尔毕斯特大陆史上无以伦比的存在。因为老实说,他不仅过于长寿、而且还过于强大。因此甚至有人说:“‘阿图尔·贾兹’不是指‘一个人’,而是‘贾兹帝国国王’本身不是吗!” 他既是统领北方大国的独裁者,同时也是创造各种魔法技术的大贤者,更是在长期的战乱时代里,在那旋涡之中持续玩弄着列强诸国的策略家。 特别是……关于魔法技术,打造了现在的魔法基础之人,无疑正是阿图尔·贾兹。鉴于现在魔术广为运用在各种领域的情况,甚至有些学者和贤者评论他:“如果没有他这个人的话,人类文明大概会迟个一百年左右”、“贾兹皇帝正是人类的引导推手。” 然而,另一方面——居然没有任何关于阿图尔·贾兹创建贾兹帝国之前的纪录,因而其来历完全不明。也有人说:“阿图尔·贾兹皇帝本身这个存在,就是一种无以伦比的诈欺啊。” 不管怎样…… 阿图尔﹒贾兹皇帝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拥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仅从所有的纪录上来看,将近三百年来,这个世界的情势一直深深受到他的影响。 但是……运用种种魔法秘密仪式、度过了三百年岁月,持续称霸的“魔王”——贾兹帝国皇帝,并不是传说中的不死之身。 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中,阿图尔·贾兹遭人杀害。 之后,菲尔毕斯特大陆的战乱,以他的死去而落幕。 换言之——阿图尔·贾兹,可称之为象征菲尔毕斯特大陆战乱时代的存在。 当然,他的影响力至今依旧不减。 然后……………… * “〈魔王〉的——女儿?” 托鲁蹙着眉头,喃喃自语。 那句话,真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也可以说,冲击太大了吧。身为一名乱破师,这话其实不够成熟,但他现在恐怕是满脸惊恐没错——对于托鲁的反应,骑士基烈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是的。五年前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阿图尔·贾兹虽然已经被杀死了,但他的女儿——嘉依卡·贾兹却逃脱了。” “…………她自己一个人?” 嘉依卡怎么看也才十五岁左右,也就是说,五年前她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幼儿才对。 从“怪物”阿图尔·贾兹遭人杀害的现场,她自己一个人成功逃脱……怎么想怎么不可能。但如果当初有臣子之类的协助,那为何现在那些人——不在嘉依卡的身边呢? 是竭尽气力而死了呢? 还是抛弃嘉依卡,自顾自逃跑了呢? 还是—— ——“怎么可能!你……不是早就死了!” 那个领主看到嘉依卡时,确实这样说过。 那也就是说,她死了之后,发生了像奇迹一样的偶然,而从应当死去的状态之中,存活了下来吗? “那种事情我们也不晓得。” 骑士基烈特说道。 “不管怎样,我们不能放着她不管。” “为何?” 托鲁问道。 依他所见,嘉依卡只不过是个会使用一点魔法、脑袋迟钝的少女罢了。完全没有想过她是骑士、佣兵、还有暗杀者们聚集在一起、联手追捕的对象。 然而……托鲁的这个想法似乎太过天真了。 “直到现在,信奉贾兹皇帝的人也还不少。其实,各国能够建立起合作体制并攻陷贾兹帝国首都,这件事本身可以说是奇迹了。” 本来处于敌对关系的列强诸国—……因为诸多缘由,在偶然之下建立了暂时性的合作体制。就结果而言,他们在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中成功了。如今就算贾兹帝国再次复兴,那些列强诸国的同盟,恐怕也无法成功了吧——骑士基烈特说道。 “那个〈禁忌皇帝〉死了以后,影响力还是很大。因此有很多家伙打算拥立他的女儿——嘉依卡·贾兹,复兴贾兹帝国。” “同时——” 骑士基烈特将视线看向手上的圆筒。 “那个总共活了三百年,喔不,据说是五百年的〈怪物〉——他的遗体无疑是强力魔法的材料。蓄积在里头的魔力不知凡几。组装到魔法机杖里去的话,可以变成强大无比的兵器。” 魔法的原动力——所谓的魔力,总归一句,即是生物的思念。 而具有智慧的生物,其尸体蓄积了该生物一辈子所残留下来的思念。如果施以适当的处理,则可以从那尸体提炼出魔力。因为物质上较为安定的关系,许多魔法装置都是使用化石或尸蜡。提炼出来的魔力再加以术式,魔法以这种形式奠定了方向性。并使用魔法师的“思念”作为“火种”,然后“引爆”。 大多时候都是使用弃兽的化石……但照理来说,做了防腐处理的人类遗体,其实也可以当作魔力的泉源来使用。 就像——那只手腕一样。 “…………原来如此。” 确实有个大型机杖把领主的那间宅邸本身,全纳入了魔法效果范围之内。 那不仅仅是因为机杖足够大的关系,而是因为有强大魔法师〈禁忌皇帝〉的手腕,所以才能达到那样子的技术吧。 正因如此,阿图尔·贾兹的遗体才会被分割成好几个部位,然后被分散开来保管吧。如果收集完他全部的部位,那最后可以做成怎样强大的魔法兵器、而且如果是被那些企图复兴贾兹帝国的人们拿到手的话,那事情究竟会变成怎样——在骑士基烈特背后的那些人们肯定在害怕着这件事。 “你明白了吧?”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骑士基烈特似乎有些急了。于是他说道: “嘉依卡·贾兹——在这好不容易迎来的太平之世,她将是再次引来战乱旋涡的灾难种子。千万不可让她收集完她父亲的遗体啊!” * “嘉依卡·贾兹——在这好不容易迎来的太平之世,她将是再次引来战乱旋涡的灾难种子。千万不可让她收集完她父亲的遗体啊!” 骑士基烈特吼叫的声音——也传到了藏身在离他们稍微有些远的嘉依卡和阿卡莉之处。 “…………”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转头望向嘉依卡。 〈禁忌皇帝〉的女儿——咬着唇,头微微低下。 “那家伙所说的,是真的吗?” “…………” 嘉依卡没有回答。 只是……为了在后方支援托鲁而架在民房屋顶上的机杖——她紧紧地握住那机杖的杖把,握到连手指头都严重泛白了。 是真的——仿佛在如此承认的样子。 “〈魔王〉的女儿……” “……我……” 嘉依卡吞吞吐吐地开始说起来。 并非用大陆通用语,而是用贾兹帝国所使用的北方语言——拉克语。 “我只是……想要把散落四处的……父亲大人的遗体收集完整之后……好好地吊唁他……而已……因为不那样做不行啊……我只是那么做而已啊……” “…………” 阿卡莉无言以对。 但是,她的确不会觉得嘉依卡和贾兹帝国的余党或支援者还有所牵扯。而且,如果嘉依卡真的和他们牵上了线的话,她又何必特意雇用托鲁和阿卡莉呢。 阿卡莉是个孤儿。亚裘拉村里有不少人原本就不懂“家人”的意义。捡孤儿回来培育成乱破师——在亚裘拉村传统上这种事已沿袭至今。 所以阿卡莉并无法理解嘉依卡的心情。 而只能够用想像的。 然而…… “——哥哥。” 托鲁又是怎么想的呢? 阿卡莉眯着眼,等待着哥哥的决断。 * “……太好了。” 托鲁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然而,那似乎还是传入了骑士基烈特,还有他旁边的薇薇的耳里。 两人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再次引来战乱的旋涡?不错啊,这个。” 托鲁露齿而笑。 骑士基烈特睁开眼呻吟着,而暗杀者薇薇则用一种仿佛是在看一个“令人唾弃的卑贱家伙”的眼神,紧紧地瞪视着托鲁。 然而,托鲁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身为一名乱破师,也身为一名无业饭桶,他早就已经习惯被人痛骂、受人轻视了。 “战乱最棒了。让我们再一次回去吧——回到战乱的时代。” “你……!” 简直就像是看到一只怪物在念着他无法理解的咒语一样,骑士基烈特的表情完全扭曲。 “我是乱破师。在这和平之世,真是放你的狗臭屁——什么也无法做、什么也无法留下、什么也无法改变,就只是为了死去而平稳地活着,我才不要咧!” 脑海闪过年幼时光的记忆。 一边高举着自己死去的孩子、一边断了呼吸的——哈丝敏。 他想改变世界。 他想将自己的存在镌刻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要只是出生、死亡而已——他想自己仔细瞧瞧身在这里的意义。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出生,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死亡,他想尽自己的全力去追寻这些事情。 因此…… “难道你想引起战乱吗?” “是啊!” 托鲁狰狞地笑道。 但老实说……那并非完全的理由。已经不全然只是这个理由了。 (……如果这是那家伙活着的目标的话……) 嘉依卡——〈禁忌皇帝〉的女儿。 为了收集父亲遗体而四处奔波——背着棺材的孤独公主。 只凭着自己一个人。她的周遭应该全部都是敌人。她正身处在令人绝望的世界的正中央。 尽管如此,她仍笔直地盯着自己的目标行动着。 即使那是件毫无道理可言、鲁莽至极的事,但对她来说,那就是个永不会动摇的目标,跟出生于世的意义拥有相同的份量。 那是…… (……我想帮她达成目标。) 托鲁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和自己不同——就算世界改变了,哦不,正因为世界改变了,她也依然意志不移。 她的坚定意志,在他看来﹒竟是出奇地眩目。 因此—— “——嘉依卡!” 托鲁一边大叫,一边冲向他们。 以猛烈的气势冲上前去的他——闭起了双眼。 “——!” 骑士基烈特和暗杀者薇薇都摆好了架式。 不管哪一方,都是相当厉害的高手。即使笔直地闯将上去,以现在的托鲁而言,也没有任何的胜算。 然而…… ——啪叽! 一道强烈的闪光骤然在托鲁和骑士基烈特他们之间炸开。 事先和嘉依卡商量好的魔法招式。 〈眩 光弹〉——将幻影系魔法的发光量提高到最极限。 当然,没有防备、突然看到这招的人,会丧失数秒的视力。 相对地——在暗夜中隐密行动是乱破师的专长。收起声响、隐匿起气息,在黑暗之中——在失去视力的时候,可仅仅凭藉着空气的流动、反射的声音来移动——托鲁拥有这般技术。 因此,就算他闭上双眼,当然也能够袭击得了对方。 “呜——!” 骑士基烈特虽然拔剑,但因为嘉依卡的魔法,眼睛被光照得睁不开来,他的动作也因此大乱。薇薇也是。虽然暗杀者应该拥有和托鲁一样的技术,但什么预兆也没有、突然炸裂开来的闪光,真的是让人无法及时保护住眼睛。 即便如此依然照样攻击过来的两人,果真不是简单的货色。 剑回旋、针飞来。 然而,在丧失视力的状态下,两人所施展的一击,跟完美地使出时的威力差得太远了。托鲁举起双刃小机剑,一瞬间便将两人的攻击打掉了。 “——呜!” 骑士基烈特呻吟。 托鲁一边撞他—— “还来吧!” 一边强行夺走他手上紧握的“手腕”。 “等——等等!” 骑士基烈特一边用左手捂着眼睛、一边喊道。薇薇反射性地准备好要丢针——但她仍一动也不动。她应该是怕在这眼花的状态下放针出去,会扎到自己的同伴吧。 “等等,你——” 犹在大叫的青年骑士。 然而——托鲁连斜眼看也没看,就背过他们,继续往前跑了。 * 紧要关头时需要抢救的行李——托鲁几乎没有。 只有爱用的武器和道具,以及其他一些衣服,还有最低限度所需的钱财。 全部塞在包包里背着,也不比嘉依卡的棺材还要夸张巨大。 “——阿卡莉?” “我这边也打包完了。” 看来阿卡莉也是一样。 对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点了点头——托鲁再次向她确认: “慎重起见,我再跟你说一次。你其实没必要陪我们一起淌浑水唷?” “这话太愚蠢了。哥哥。” 阿卡莉摇头说道: “不管到哪儿,我都要跟哥哥在一起。” “……阿卡莉…………” “如果哥哥——” 阿卡莉用她那张伶俐端正的脸,静静地说道: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莫名死掉的话,我不就不能把哥哥剥制成标本了吗?” “我死的时候,会非常壮烈地爆炸给你看。” 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托鲁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家门。 未至黎明的暗沉早晨风景——在凉飕飕、冷透的空气中,背着棺材的少女一个人茕茕独立着。 “那么就……走吧。” “——唔。” 托鲁一出声,嘉依卡便回过头来,脸上浮起困惑的表情。 “托鲁。阿卡莉。为何?” “脸——被领主看到了啊。” 托鲁耸了耸肩,说道: “总而言之,我们已经不能再待在这条街上了。” 不仅潜入领主宅邸,还跟领主互斗。互斗的结果,甚至牵扯上了那些家伙——列强各国交付特别任务的对象。虽然情势尚不严重,但戴尔索兰特市已是停留不得。 “陪你旅行的同时,顺便帮你——帮你这家伙做点‘工作’。价格会算你便宜点的。” 其实也没有打算要去哪里。 所以,跟她走在一路也没有关系。 她好像身上有不少钱的样子,如果跟她一起行动的话,也就是说至少不会饿着自己——托鲁心中现实地盘算着。 而且—— “但是,我是……” 嘉依卡低头。 她果然还是介意自己的出身吧。 “〈禁忌皇帝〉的……” “我跟你说过了吧。” 托鲁打断她,紧接着说道: “战乱最棒了。” “…………” “如果跟着你——说不定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日复一日过着平稳的生活,真是无聊得要死。如果跟着你,说不定可以把这世界改变得充满混沌和变化,让我能够找到我活着的意义。那正是我所追求的。” 总比什么都没做就死去来得好。 即使被人骂为恶鬼、被身分卑贱的人嘲笑。 只要在这个世界上镌刻上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明—— “嘉依卡。” 托鲁将手伸向银发砂女。 “我要去。去到我能去的地方为止。你呢?” “…………” 嘉依卡看了看托鲁。 然后看了看阿卡莉。 “……唔嗯。” 阿卡莉对她点了点头。 然后—— “——唔!” 嘉依卡脸上突然绽放出光采,伸手握住托鲁的手。 〈禁忌皇帝〉的女儿——嘉依卡·贾兹。 乱破师兄妹——托鲁·亚裘拉和阿卡莉·亚裘拉。 那一天的黎明时分,他们离开了戴尔索兰特市。 他们前往的下一站旅程是——将世界再次卷入战乱之中。 后记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这是我的新作《棺姬嘉依卡》。 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呃,大概是吧。 这部作品多亏了其他各方大德的协助,总算能够呈现在各位的眼前——这样说的话,可能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作品从头到尾全部都是我自己独力完成的,但其实不然。通常一部作品的完成,需要责任编辑、绘师、校正人员、美术设计师等等许多人士的大力帮忙。 只是这次企画本身,乃至本文内容,无节制地采纳了各方大德的意见和提案,所以风格和以往的作品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不过也许只有我这个作者这么觉得吧(笑)。 起初这部作品的开端——始于我和责任编辑的讨论。 榊:“新作该怎么办呢?” 编(责任编辑,以下简称“编”):“充满剑与魔法的正统奇幻故事。” 榊:“啊?那这样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乱闹性子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改掉吗?”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这部作品就失去特色了……” 编:“请不要标新立异了。” 榊:“唔……那这个如何?” 编:“非常好,但可以把这部分……(下略)” 榊:“不行,把那里改掉的话……(下略)” 之后又重复了好几次。 榊:“那到底要怎样的才可以嘛!” 编:“充满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主角保护着家人或恋人、一边和强大的敌人对战、一边旅行的故事!” 楖:“呵呵。总觉得那种故事很久以前就已经写过了!” 编:“这样啊!那写起来不就很轻松!” 楖:“那女主角的名字就叫做‘帕西菲卡’!一个晚上肯定可以写出十几本的原稿!” 编:“不行!” 楖:“那到底要怎样的……(下略)” 哎,总之就是这样。 ——如此这般,和责任编辑一边吵架,一边回到了讨论的原点——“主角群一男二女”、“旅行的故事”等等其他诸多的故事元素。忠于基本元素固然不错,但很容易被以前的作品影响,因此常常不知该如何下笔才好。“必须忠于基本元素”、“必须赶快写出新书”心里的两种想法总在扯我的后腿。 结果我就塞了一大堆琐碎的情节,然后每天被责任编辑退稿。 女主角的名字也被责任编辑驳回,说什么不够可爱之类的。 哎,我是因为一些因素,所以想给女主角一个俄罗斯的名字。但可爱的俄罗斯名字大部分都被著名的作品拿去用了,像是“阿妮亚”、“沙夏”、“库特莉亚芙卡”之类的。其实直接拿来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用了“库特莉亚芙卡”的话,感觉从一开始形象就会被定型…… 烦恼了许久之后,我最后干脆向两位俄罗斯迷富永浩史及速水螺旋人讨教了一下:“在俄罗斯语里,有这样子的名字吗?” 除此之外,书名提案也频频被责任编辑退回。伤透脑筋仍毫无灵感的我,于是跑去跟一些朋友们哭诉。然后雨木シュウスケ便提议说:“书名就写成《棺姬》,取自女主角背上的‘棺材’之意,如何?”于是我就心怀感激地采用了他的提案。 总之就是这样,本书能够完成,真的是多亏了大家充满温情的协助(这句话的含义会随语气而异,喂)。但这绝对不是说我都没在工作喔!请相信我! 在很多设定里我埋了一些伏笔。如果大家愿意持续阅读到伏笔揭晓时的话,那就太好了。 道次自企划以降,就和平常的做法完全不同,因此我自己也无法预知下一步。呃,如果你要吐槽我“一直以来就都无法预知下一步吧”,我也没办法反驳…… 如果有很多人觉得这本书很有趣、很想继续看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次负责绘图的なまにく的画,每一张都画得非常漂亮(包括这次没有刊登出来的初期设定画)。把本书当成附故事的迷你画册也可以喔(笑)。 那么…… 希望在下一集还能够再跟各位相见啰. 2010/11/13 序章 龙骑士的归来return of the dragoon cavalier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乍见时真的不会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块小小的石柱告同度大约只到她的膝盖左右——若称之为墓碑,也未免太过于寒伧了。 以“石柱”称之似乎也不对,其实那只不过是路旁的石头堆叠在一起罢了。既无人打理过、亦没有刻上碑文,仿佛小孩的积木一样。由于那墓碑实在是太过于简陋,以致丝毫感觉不出对死者的哀悼及敬畏之意。如果没人告诉她,她恐怕会不知不觉地走过去吧。 “这……这就是……?” 多明妮卡,斯考达颤抖着声音问道。 灰色乌云似乎快要压将下来,触目所及的风景仿佛被涂满阴郁的颜色,暗得完全不像正午时分,而眼前的墓碑看起来似乎变得更为破烂不堪。 “是……是……露婕大人的……” 带着她来到此处的老人点了点头回答。 老人低着布满皱纹的脸,声音里夹杂着一股浓浓的恐惧。 当然,他会恐惧也许是因为面前正站着他的领主——一位刚结束漫长的激烈战争而凯旋鲈来的领主;但真正令老人感到害怕的其实应该是——多明妮卡背后那只巨大的异形怪物。 白银与漆黑——怪物的庞大身躯上缀着两种完全相反的颜色。 巨大的暗色翅膀阖起、修长的脖子静静地蜷曲着——即使如此,仍远比牛或马来得庞大,甚或可以说庞大到很有可能是以牛、马作为掠食的对象吧。 虽说是野兽,但四肢、头部的位置分布却又近似于人类。 但若说它具有“人型”,它的脖子却又太过于细长了,,手臂和脚的长度也和人类的比例迥然不同。像马一样的长脸,头上又长着一对角,此外还有一条占全身将近一半长的尾巴——人类身上绝不可能会有的器官。 似人非人。 有翅非鸟。 有尾非兽。 除了称它为“异形”之外,还能称之为什么呢? 然而,它最特殊的地方,并不在于它的外形。 它的身体表面既非毛皮、亦非光滑的皮肤。有人称之为“鳞片”,但其实和蛇、蜥蜴等动物的鳞片有明显的不同。其身体表面是由好几个巨大的平面组合而成,样子就像是骑士们随身 携带的板金铠甲一样。 因此,人们都如此称呼这只怪物。 装着镗甲的龙——即“装镗龙”。 即使领主大人再怎么拍胸脯保证“没事的”,但旁边就站着这么一只压迫感十足的怪物, 任谁都会害怕吧。何况老人居然没有尖叫逃跑,甚至还带着多明妮卡来到了此处,已经可以说明他很有胆量了。就连多明妮卡自己第一次被迫对上这只装锁龙时,也是吓得双脚发软呢。 “露婕……” 多明妮卡梦呓般地叫唤着埋葬在石碑下的亡者。 她的妹妹——露婕已经是她唯一仅存的亲人了啊! ‘姊姊,姊姊——’ 她最爱的妹妹。与自己流着相同血脉、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 即使是现在,她闭上眼都还可以在眼里见到她的笑容。 一旦四周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在脑海里听到她的声音。 ‘姐姐,你看这朵花。我觉得这朵花和姊姊的头发很配喔。’ ‘对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墓前也要供奉几朵才行——’ 斯考达家是个没落的骑士世家。 具体而言,其实斯考达家是个小小的乡下贵族,拥有的领地根本就是少得可怜。而身为骑士世家,斯考达家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体面、为了不卑不亢地生活下去,简直耗费了他们所有的心力。 本来应该要重振斯考达家的父亲……在露婕尚未懂事前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虽说是骑士世家,但每个人天生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多明妮卡想,她的父亲恐怕不擅于战争吧。 母亲也……在父亲赴战场之后过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了。 母亲的为人,和父亲一样,认真到有点傻的地步。依靠微薄的税收养育两个女儿、还要维持住斯考达家的面子,背后所付出的辛劳想必非同小可;原本可以治愈的病情,也是因辛劳过度而恶化至药石罔效。 ‘姊姊,我今天有分到鸭肉喔。’ ‘姊姊,你再等一下喔。我要来做姊姊最喜欢吃的芥末酱。’ 父母亲双双离开人世之后,多明妮卡和妹妹露婕便过着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 当然,领地虽小,但毕竟还是她们的领地;而原本的税收就两个少女的基本生活开销而书,其实算是非常足够。然而,属于斯考达家领地的村落,却开始明目张胆地拖欠税金、甚至逃税。斯考达家虽是贵族,却是最低阶的贵族,而且原本的领主战死、遗留下来的又是两位二十岁不到的少女、又没有半个佣人——这样子的领主,也难怪村民们敢如此轻匆怠慢了。 而斯考达家,也已经毫无能力去责备村民们的不逊了。 多明妮卡那时候心里想着……再这样下去不行。 这场战争已经拖了很久,至今仍未见消停。 不仅如此,战线还常常变动不定——多明妮卡的家乡随时都会变成战场也说不定。更何况,这儿只不过是块低阶贵族的领地,何时会被国家弃之不顾也不晓得——因此他们随时都有身陷战火的危险性。 ‘姊姊,姊姊,为什么……?’ 当露婕听到姊姊告诉她要前往加入战争时,她不禁一脸哀戚。 虽然心中有很多不舍——但多明妮卡决定要上战场的决心,却绝无动摇之可能。 一旦在战场上建立武功功勋之后,就很有可能可以要求增加所属领地,或是要求把领地换到离战线更远的内地去。除此之外,领地居民们也会对领主“斯考达家”重新抱持敬畏之意吧。 在这战乱之世……毫无后台可言的多明妮卡,再也想不出其他可以守护妹妹的办法了。 ‘姊姊,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当然……多明妮卡虽然出自骑士世家,却从未好好地学过武术。 应当传授她武术的人——即她的父亲,很早就已经身亡,而如果要另外拜其他有名的人师,又必须耗费掉不少金钱和漫长的时间……多明妮卡当然没有那些多余的金钱和时间。 因此,即使多明妮卡进了军队,她想建立武功功勋的方法也很有限。 哦不,应该可以说只有唯一一种方法吧。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什么选择权。 在对方的要求之下,多明妮卡也只能奉献出她自己了。 亦即…… “露婕……” 多明妮卡在那小小的墓碑前双膝跪下。 “好不容易——战争终于结束了啊……” 她好不容易立了功勋,因功领赏得到了新的领地,衣锦还乡、凯旋归来了啊。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呃……” 村人低着头,叽哩咕噜地告诉她关于露婕死去的经过和原委——但多明妮卡几乎没有听入耳里。眼前是宣告妹妹已经死亡的粗陋墓碑,光是要接受这个残酷事实就已经耗尽她全部的心力了。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她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妹妹而已啊。 对多明妮卡来说,除了妹妹之外,再没有其他需要守护的东西了。 不管用其他什么东西作为代价,她也只想要守护妹妹而已——正因如此,多明妮卡才会献出自己,选择一种连顽强的战士、道地的骑士也会踌躇迟疑的方法,好 让自己尽快能立于战场之上。 然后,她拚死地战了又战,最后终于赢得了莫大的奖赏。 但是…… “我……” 那样反而错了是吧。 如果她没有离开妹妹的身边——就算妹妹仍旧无法躲过死亡的命运,但至少在妹妹死前她可以守护在妹妹的身边,或者与妹妹共赴黄泉。 露婕肯定是天天度日如年、焦急地等待着姊姊的归来吧。 露婕肯定是抱着深深的孤独与绝望而逝去的吧。 一思及此——多明妮卡便再也忍受不住了。 “呜喔……哦哦……呜喔喔喔喔喔喔…: ” 多明妮乍在墓碑前放声大哭。 她完全不顾白银铠甲是否会沾满泥土,只是双手抱拳,不停地敲打着地面好几次、好几次同时不住地发出呜咽声。在自己心中无止尽地满溢出来的悲伤,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处理才好她只能将这令人坐立不安的痛苦情绪化为拳头,一再地往下敲打着地面。 然后—— 呜喔喔喔喔……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笼罩在多明妮卡和村人们之上的阴郁天空,一道咆啸声响彻云霄。 仿佛就像是与她共同怀有一样的悲伤……身披白银镗甲的装铠龙头仰向天空、震动着它的巨大身躯,对着灰暗浑浊的天空,放出恸哭的叫声。 第一章 彷徨的开始bigining of wandering 苍白色的月光下“伫立着”一个异形。 哦不……应该用“有一位”,或者更简要地用“有”来描违也许会比较好吧。那异形无手、无脚,也几乎无法分辨出它的身体和头部在哪里。它没有什么明确的形状,因为它的轮廓既不固定,且不停地在变化。那玩意儿虽然近在眼前,但就连它究竟是站着的还是倒着的,从外观上根本分辨不出来。 托鲁,亚裘拉一脸愕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异形。 “…………” 蠕动着……没有固定形状的异形。 不停震动、摇晃的软绵绵表面上,布满了枯叶和泥土。那上头既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和嘴巴。如果问他“这是什么?”的话——从外观而言,他也只能回答“不知名块状”而已吧。 简直就像是泥土还是泥巴自己在蠕动着一样,真的是超乎常理的奇怪。 “……嘉依卡……” 可能是因为冰冷的夜露的关系吧……托鲁呼喊嘉依卡的声音,其吐气把眼前的漆黑染得白濛濛的。 嘉依卡。 那是他决定要服侍的主人——一名少女的名字。 银色头发、身材娇小、有些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之处——模样楚楚可怜的亡国公主。 她有如出自于名工巧匠之手的人偶,有着完美无缺的漂亮五官 那些美好的形容,在眼前这异形身上全部都看不到。 只看得到无比肮脏——甚至连人类的外貌形状也都舍弃掉的“不知名块状”。 “那是……你的……” 托鲁以惊愕万分的语气问道: “……你的……” 托鲁又再次重复眨眼的动作。 眼前这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也许会随着他这个动作……也许在他闭眼、然后睁眼的瞬 间就会突然消失不见也说不定——托鲁在脑袋的某个小角落里如此愚蠢地期待着。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似地,低声问道: “……你的睡衣吗?” “嗯!” 少女的脸蛋突然从“不知名块状”中露了出来。 究竟哪儿是衣服的分界线,或是可以称为衣领的部分呢——哎,根本连这些部分也没有吧。 长长的银发、紫色的双眸、白皙柔软的肌肤。当然,一切都跟刚刚所描述的完全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简而言之——就只有“衣服”而已。 “保温功能,出众。” 从“不知名块状”之中只伸出头来的少女——嘉依卡,托勒庞特说道。 “……呃……哎,你说的是也没错啦,不过……” “伪装功能,出众。” 她原本就不太擅长大陆通用语的样子,讲话方式整体听起来不知道是音韵还是抑扬顿挫的问题,总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不过,从她声音的语调,可以戚觉得出来她现在有些得意的味道。 “那个啊……哎,你说的是也没错啦,不过……” 托鲁口气烦躁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兴趣啊?” “重视,实用性,第一优先。” “…………” 托鲁再次仔细地注视着嘉依卡的“睡衣”。 哎,与其说那是件衣服,其实还比较像是个睡袋之类的吧。更直截了当地说的话,那就只不过是个刚好大到能够装一个人的布袋而已。不过那和一般圆筒状的睡袋不同,人就算装在里头也能够自由活动,在形状大小上似乎留了相当足够的空间。 在那布袋的表面,包了两三层纲目极为细小的网子。嘉依卡只是钻进那布袋里面,然后在地上滚来滚去之后,桔叶和泥土等等的就会随意地附着在那上面。如此,嘉依卡所谓的伪装便完成了。 那本身就只是个袋子的形状,所以外观上完全看不出人形;再加上布满枯叶、泥土的表面, 如果稍微离得远一点儿的话,应该会无法察觉到那里有个人杵在那儿吧。 “哎,因为你是个魔法师,所以才需要这样子的装备以自保吧……” “自己做的。自豪杰作。” 嘉依卡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 “正所谓‘不让人发现就是最好的防御’呢……” “肯定。” “不过,你现在不需要穿那种东西吧。看着就很烦人啊,快脱掉!” “嗯?” “我们会帮你注意四周动静啦。” 托鲁说道。 现在——托鲁一行人正身处在山林里头。 四周尽是树木林立,脚下都被落叶和腐叶土覆盖着。为了在这野外露营,托鲁在这四周围施了好几道的“结界”。 当然,他的结界跟魔法师所施展的防御结界、警戒领域之类的完全不一样,是更为单纯的一种“结界”。他只不过是把又细又易断的小小枯枝藏在腐叶土和落叶的下面而已——总而言之,就是如果有人不小心踩到或者是稍微施以重量的话,就会很容易发出声响的一种陷阱。 除此之外,他还在树木之间绕上了好几层的黑线,并在黑线上头挂上了钤铛。 一旦有人接近他们——或是如果对方有所警戒,不是经由地面,而是经由周围的树木枝哑接近他们的话——钤铛的声音就会响起,通报他们有人正在靠近。 “是说………你那个……看起来的确是很温暖的样子,外观上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过,一旦发生紧急状况时,如果不能够快速移动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吧。” “……唔。” 嘉依卡皱起脸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喜欢的睡衣被人贬低成这样,而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吧。 “没问题。可以,迅速行动。” “……哦喔?” 托鲁眯起眼睛,说道: “那你试试看绕着这棵树的四周转吧,用跑的。” “唔。” 仿佛想要说“这简单啦”似地,嘉依卡朝着托鲁手指所指的大树,快速地踏出脚步。 然后—— “咪嘎?” ——啪碰。 仅仅三步,嘉依卡就“完美地”跌了个狗吃屎。 那简直就像是正脸迎面“吻”上地面的感觉。不仅那睡衣的表面,甚至连她白皙的脸庞、银色的头发,也全都沾上了泥土和落叶。 “你看吧,我就跟你说了吧。” “呜呜,无法理解。” “衣服为什么都做成衣服的形状,是有原因的嘛。你啊,那副模样就跟老是一边踩着自己的裙子下摆、一边走路是一样的啊。” 不仅如此,那易于沾上泥土和落叶等等的网子,网目极为细小,很容易就会被四周的树枝勾住。 总而言之,她那一件睡衣,只有“在一动也不动的状态下,就不会被发现”这一点有其优势而已。便于行动与否——在“瞬间逃跑”这一方面,反而是完全派不上用场。 “自信作……” 嘉依卡哀伤地嘟囔着。 因为她穿着她那自豪的睡衣,所以很难看出她跟地面的分界。她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刚被砍下来的人头在地面一边滚动、一边叹息的样子,让人觉得非常毛骨悚然。 “好了,快点脱掉。” 托鲁一边说,一边向跌倒在地的嘉依卡伸出手。 下一瞬间—— ——嘶。 一道声音响起。划过托鲁指尖的刀具,深深地嵌入腐叶土里。 ……是把柴刀。 “呜哇!” 托鲁不禁缩回手,摆出备战架势。 柴刀本来应该用来除掉树林下方蓬勃生长的杂草、劈开用来点燃篝火的木柴,或是用来剖开捕获的猎物等等。因为通常是应用在这些杂用上,所以柴刀这类的刀具,都具有相当沉重的重量。它并非倚靠刀刃的锐利程度,而是靠着重量将目标物斩断。 居然使劲乱扔这种玩意儿……如果真的刚好被它划到的话,手指就会很容易地掉下个一两根了吧。 “哥哥……” 在树与树之间凝聚而成的漆黑之中,有一道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从漆黑的另外一头传了过来。 那声音异常的冷漠淡泊。从那道声音之中,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喜怒哀乐。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那正是戴要问你的咧,笨蛋!” 托鲁大叫: “你看看你突然莫名其妙做了什么好事!” “那正是我要说的话呢,哥哥。” 一面说着,一面从漆黑之中现身,并向托鲁两人缓缓靠近的,是一位高挑纤细的女子。 细长清秀的眼睛、俐落端正的嘴巴,也因此她的容貌带了一点成熟大人的韵味——但实际上她年仅十七岁。虽然她留着长长的黑发,但因为她将头发绑成了一整束在头部后方,所以给人一种有如少年般清爽活泼的印象。 她虽然四肢纤细、长手长脚,但完全不会给人纤弱无力的感觉。甚至从她的服装——皮革制的简易护具上都可以看得出来,她那有如牝鹿般地紧绷肃杀的姿态。 阿卡莉,亚裘拉。 托鲁的妹妹。不过他们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只是所谓同族辈分上的妹妹而已。 顺道一提,她适才出去打猎——似乎现在才刚回来的样子。 她手中掐着一只鸟,正悬吊在她的左手下方。恐怕就在她捕获它的同时,就已经做好内脏处理并放血了吧……“啪答、啪答……”因为放血没有放干净,血还是一直不停地滴落下来,这景象更为她增添了一层格外阴森恐怖的氛围。如果有毫不知情的小孩在夜路上碰见她的话,应该会吓到失禁并嚎啕大哭起来吧。 “在这三更半夜里……” 阿卡莉说说着,同时她的暗色双眸紧紧地盯着托鲁不放。 “你居然抓着女生,叫对方把衣服,脱掉。……” “……啥?” 托鲁发出呆滞的疑问声。 呃,他刚刚的确是对着嘉依卡说了“快点脱掉”。 “啊——等等,不是啦。” 托鲁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 “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 “思?停止脱衣?” 脱睡衣脱到一半的嘉依卡,一脸茫然地歪头问道。 想当然耳——因为是睡衣的关系,所以那下面几乎是裸体的状态。不仅如此,或许是因为气温很低的缘故,嘉依卡原本像雪一样白皙的肌肤,此时薄薄地透出些许的粉红,一副严重招人误解的样貌。 “事到如今,拜托你不要脱了!” “托鲁,莫名其妙。” 嘉依卡鼓起双颊,不满地说道。 “真是的,哥哥真是让人十分伤脑筋呐。” 阿卡莉摇着头,一脸“哎呀呀,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 不过……她那张脸总是浮现不出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表情,因此她那个样子反倒显得有些装模作样。顺道一提,与其说阿卡莉缺乏喜怒哀乐的情绪,应该说她显然并不擅长将内心层面的情绪表达到外在的表情上。究竟阿卡莉为何会这个样子,其实就连托鲁也不是很清楚。 “我只不过移开视线一下下而已,你就马上想要强暴女生……” “不要乱说那种难听的话啦!” 托鲁喊道: “谁会做那种——” “不过如果这是哥哥的性癖好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好好听别人说话啦!喂!” “不管是多么变态、多么好色、多么早泄、多么短小——对我而言,你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哥哥。接受哥哥的全部,是身为妹妹的我应尽的义务!” 阿卡莉对着托鲁张开了双手,一副脱口就要说出“来吧!扑到我的怀里来吧,哥哥!”的样子。在此提醒一下,她的左手还紧紧掐着剐刚所提到的那只鸟。托鲁总有种他好像也会被那样子掐死的感觉。 “……我说你啊,拜托你不要随便乱添加一些奇怪的要素好吗!” “奇怪的要素?” “是大是小关你屁事啊!” 还有早泄晚泄也是。 “那是很重要的事啊。因为是重要的部位嘛。” 阿卡莉一脸郑重严肃地说道: “所以要好好确认、确认才行。既然身为你的妹妹……” “不需要!” “来吧,快把衣服脱掉,哥哥。” 阿卡莉以平静的口吻命令道: “叫别人‘快点脱掉’,自己却不想脱……我非常非常坚信我的哥哥绝对不是这种蛮不讲理的人。” “你可以不用那么坚信也没关系!” 托鲁如此怒吼之后——他将嵌在地上的柴刀捡了起来,挥了挥手腕,“咻!”的一声将柴刀丢还给阿卡莉。阿卡莉不急不徐地用单手接过柴刀之后,以指尖快速地旋转着柴刀。然后,啪啦一声让柴刀迅速落下,重新回到她腰上的金属刀鞘里。 “啊啊,可恶……我到底在这山里头干什么啊我!” “准备露营啰。” 阿卡莉说话的口气仿佛在说:“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啊啊,没错,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托鲁万分懊恼地说道。接着,阿卡莉把手上的鸟丢给了托鲁,像是用来作为交换柴刀似的。 托鲁接过了那只鸟,说道: “哎。这个要怎么办啊?生吃的话有点难以下咽吧?” “但说到底,还是不能够生火啊。” 阿卡莉说道。 不错,再也没有比在山中生火还要更引人注目的事了。就算用东西把火覆盖起来或隐藏起来,生火时的烟雾和味道却完全没有办法隐藏。 托鲁三人正遭到追捕,因此必须尽量减低被人发现的危险性。 “用盐腌一腌——不过手上的盐也不够,也没有容器……” “托鲁。” 嘉依卡拉了托鲁衣服的下摆。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换装的,现在她已经不是半裸,而是穿着平常那件黑与白的衣服。 “料理。使用——魔法。” 嘉依卡手指着自己,说道。 “啊啊……还有这个办法呢。那可以拜托你吗?” “嗯。” 嘉依卡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伸往靠立在身旁树干上的黑色箱子。 那是一个直长型——装得下大约一个人左右的直长型六角形。 那是一副棺材。 然而,刚刚嘉依卡将它打开,从里面取出来的,当然不是尸体……而是钢铁和木头所制成的机械零件、细长的圆筒、复杂的机关部位。握柄的部分应该是削木制成的吧。嘉依卡开始以熟练的动作组装了起来。 并没有等很久……嘉依卡便把组装完成的那副道具架好了。 好长。恐怕都比她本身的身高还要长了。 那是——人称“机杖”的魔法装置。 被大家称为“魔法师”的人们,通常都使用这个手杖形状的装置来驾驭魔法。在以前的时候,如果不重复举行冗长仪式的话,就会无法行使魔法这个技能。然而事到如今,只要透过这个装置,就可以很轻易地操纵 魔法这个技能。 “托鲁。肉,那里。挂,枝头。” 嘉依卡把连接机杖用的绳索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手指指向长在托鲁身旁的树木。 “这样吗?” “嗯。” 嘉依卡点了点头,然后把机杖对准托鲁刚刚挂到枝头上的鸟。 接着—— “……艾伊姆鲁,伊艾依,戴鲁萨,特鲁古·伊鲁古……” 嘉依卡闭上一只眼,脸靠近机杖的测距器仔细瞄准,嘴里则开始念念有词、唱诵了起来。 咒文诵咏——为了达到精神集中的一个程序。而咒文通常都是使用普罗大众不会用到的语言体系,也许是为了切换部分脑内的运作吧。至于详细的缘由,其实身为门外汉的托鲁也不是很清楚。 “……菲法,亚克索姆,欺克塞普斯·勒斯……” 过了不久,她的周围亮起了青白色的磷光。 既不是火焰,也不是雷电。 那些直接出现在半空中的光芒——在下一瞬间,突然往四面八方分歧、延长而去,然后开始画起了奇怪又复杂的图纹。 那是为了赋予魔力一定方向、引出特定效果的——纹路。 那纹路一开始只有一些片断而已。而随着那些纹路围着机杖缓缓旋转、互相接合在一起之后,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就完成了。 “——好。出现吧!(煮沸之器)!” 嘉依卡自信满满地宣言道。 下一瞬间,好像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被挤压着,流进了那只被吊在树上的鸟的内部。 但既没有任何光芒,也没有任何声音。 不过托鲁知道,有某种力量正在运作中。 接着………… “哦哦——真是厉害啊!” 过了没多久,托鲁的鼻子开始隐约闻到烤肉的香味。 既不需要用到火,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理完成,真是便利得可怕啊。 托鲁一副甚戚佩服的样子,回头望向嘉依卡—— “——啊!” 嘉依卡的眼睛神速地眨了又眨。 下一瞬间……………………鸟肉,爆炸了。 “——呜哇,烫!” 当然,人就站在树旁的托鲁,马上就被横飞过来的几块肉片“淋”了一身。尽管托鲁对自 己的体术相当有自信,但要完全闪过这些肉片,也着实太过困难了。 “烫……!怎——怎么回事!” 托鲁把飞到脸上的烧烫肉片,从脸上剥了下来,然后回头望向那只被吊在树上的鸟。 该怎么形容才好呢……模样真的是有够凄惨的。它的肉及内脏大部分都已经化为乌有,半点儿也不剩了,只剩下骨头和鸟皮松垮垮地耷拉着而已。 “怎么一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 嘉依卡圆睁着眼,在原地伫立了良久—— “——欺嘿。” 她一脸难为情地笑了一下。 “你休想打哈哈蒙混过去!” 托鲁怒吼。 看来应该是嘉依卡弄错加热力道之类的吧。 内部急剧产生的热能,让鸟身体内部的水分瞬间沸腾。而瞬间沸腾的水分汽化蒸发之后便爆炸性地膨胀,结果整只鸟就爆裂了。 这么说来,这位名叫嘉依卡的小姑娘——在最要紧的时刻,集中力可说是非比寻常。但相反地,在这种平常时候(不仅限于魔法),就总是笨手笨脚的,很多时候都以失败收场。 “我都忘了你是这样子的人……” 托鲁一边把贴附在衣服上的肉片剥下来,一边哀叹。 “真是没有意义。” ——阿卡莉如此评语。 哎,加热的肉片如此华丽地飞散了一地,别说烟雾了,那味道也无从藏匿啊。 “啊啊,可恶……” 托鲁抬头仰望月娘驻足的夜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果然太过轻率了吗……?” 乱破师——托鲁,亚裘拉。 旅程才刚刚开始,他便早早为自己的选择戚到了后悔——如此这般多灾多难、刺激万分的旅程。 持久漫长的战国时代终于结束了。 持续超过三世纪之久的战乱期,在战乱的漩涡中心——北方大国“贾兹帝国”灭亡之后,终于划下了句点。 “禁己i皇帝”、“魔王”、“不死王”、“大贤者”、“超级皇帝”、“战争狂”……拥有各式各样的称号、本身以强大魔法师的身分而为世人所熟知的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 据说那个“怪物王’,在面对同盟国军团压倒性的人力、物力之时,也毫无抵抗之法,最终还是遭人击败,尸体也被炸毁、焚烧掉了。一直以来由阿图尔·贾兹独裁统治的贾兹帝国,也轻易瓦解了——臣属之中约半数死亡、剩下的半数则逃散到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各处。 过了一阵子,各国开始分配贾兹帝国的领土和资产,并开始接收该国的魔法技术等等。除此之外,为了恢复凋敝疲乏的国土和经济,各国都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并没有任何国家打算再发起任何战争。 和平时代的帷幕由此揭起。 然而……时代的转变,并不会有一条明确的线将之清楚地划分出来。 就算被告知“战争结束了”,也不可能所有的事物都会从翌日开始就全面改换。尤其是这太过漫长的战乱,其实早就已经完完全全融人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了。因此,现在的情况有些本末倒置——有很多人仍无法坦率地享受这和平时代的到来、战国时代的终了。 譬如说,仍有诸多制造业者还在继续生产军用物资。 又譬如,那些专门买卖东西给驻屯军队士兵的业者。 又譬如,像托鲁·亚裘拉、阿卡莉,亚裘拉一样——由全村“生产”、唯有在战乱当中方能活跃并发挥才能的人材——来自亚裘拉村的乱破师。 这些人都以身处于战争之中为前提,靠战争建立起自己的生活结构。而在这和平时代里,他们很容易就会变成无用之物。然而,尽管他们已然发现这个问题,但如今他们也无法改变他们自出生以来便持续至今的生活方式了。那种生活方式已经深深镌刻在他们的身体上、精神上,再也无法改变了。 他们是“被时代遗弃”的无用之物。 以及—— 嘉依卡,托勒庞特。 本名——嘉依卡,贾兹。 她是人称(魔王)、(贤帝)的阿图尔,贾兹皇帝的遗孤,也是新时代里无法求得任何栖身之所的其中一人。 结束简单的晚餐之后,接着就是开会讨论的时间。 “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托鲁的背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一边坐下一边说道。 阿卡莉坐在托鲁的左手边,而嘉依卡则与他们两人相对而坐。虽然不能够生火,但多亏有月亮照映下来的光芒,让他们可以勉强看到彼此的脸庞。 老实说——离开戴尔索兰特市之后已经过了五天。今天能够好好地互相交谈,其实是这五天以来的第一次。在此之前,他们为了拉开与追兵之间的距离,不分昼夜持续不停地移动,因此都不太能够跟彼此好好地交谈。因此,姑且先不论托鲁跟阿卡莉,嘉依卡其实已经非常疲劳困顿了。 “就算只是个大概也好,我们必须赶快决定往后的行动方针才行。” “呣咿?” 照理说嘉依卡应该是这起事件的中心人物——然而她自己本人却是一脸茫然不解的表情。 看来她打算跟之前一样,什么都不想,就只是埋头一个劲儿地继续找寻她“父亲的遗物”吧…… “那个时候我不小心顺势说了‘我要跟着你’。但不管是‘找遗物’,还是‘逃离那些烦人的家伙’,如果我们不先搞清楚我们目前所面对的状况的话,那么接下来我们将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托鲁皱着睑说道。 嘉依卡正遭到别人的追杀。 她正是<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女儿。因此,骑士、佣兵、暗杀者等人组成的混合部队正在追捕着她——以及“遗物”。 然后,就在事情发展的过程途中,托鲁跟他们干了一架。在那之后,就变成托鲁两人跟随着她、保护着她的现状了。 “……了解。” 嘉依卡坦率地点了点头,赞同托鲁的话。 这位少女——虽然外表真的很漂亮、就像人偶娃娃一样惹人怜爱,,但看着看着,就会觉得也不过如此而已。而她拥有魔法师这个头衔,说新奇的确是挺新奇,不过也不算是世上仅存、独一无二的一位。 总而言之……至少她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需要骑士等人特别警戒以对、急于追捕的危险人物。当然……正所谓人不可貌相,外表与内心不二疋是一致的;而且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会被追杀的时候就是会被迫杀. “是说,你啊……” 托鲁眯起眼,说道: “真的是那个阿图尔·贾兹的女儿吗?” “肯定。” 嘉依卡颔首。 “其实是公主。” 嘉依卡一脸得意地挺起她单薄的胸膛,说道。 以这位少女目前的立场而舌,她也太没紧张戚了点。 “呃不,其实你不需要那么夸耀……” “需要,敬意。” 嘉依卡手指着自己的脸,对着托鲁如是说道。 哎,虽说她是自己的雇主,但因为她是位年龄明显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少女,所以托鲁总是以相当粗鲁轻率的态度对待着她。是说,就算突然跟他说她是公主还是什么的,他也完全不懂在对待身分高贵的上层贵族时,该以怎样的礼仪态度来对待对方。或许嘉依卡就是对他这一点有些不满吧。 “你啊……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啊?” “收集,父亲大人的遗体。” 嘉依卡斩钉截铁地立即回答。 没错。嘉依卡正在收集她父亲的遗体——昔日人称<魔王>的阿图尔,贾兹皇帝的遗体。 据说在贾兹帝国讨伐战时,阿图尔,贾兹遭人击败,其尸体被砍断成好几截,然后由讨伐战的“英雄”们分别拿了回去。 长期带有强烈念力的物体,可以成为魔法的原动力——即魔力的来源。 通常是加工处理某种具有智能的生物的化石之后,再转化成魔力的来源——人们称之为“化石念料”。而“阿图尔·贾兹”据说是菲尔毕斯特大陆史上最厉害、最强大的大魔导士,因此他的遗体应该也能够转化成强大无比的魔力来源吧。根据魔力的蓄存量及纯度的高低,有不少时候其价值更胜过相同重量的金子的好几倍呢。 总而言之,在最后当场杀死贾兹皇帝的“英雄”们,便将贾兹皇帝的尸体当作战利品, 一一“分赃”了。 当然,这并非官方的说法。 官方的说法是——贾兹皇帝和“英雄”们在战到最后的时候,被人以魔法引爆烧毁,因此一点儿残骸都不留。 不需要做到那种地步吧——拥有这种想法的,肯定是不曾听闻贾兹皇帝传说的无知之徒。 耳闻有一说是——因为列强诸国正是如此地畏惧害怕于人称“非人哉”的<魔王>,所以才会做到那种地步。 不过不管怎样…… “就算叫他们还给我们,他们也不会愿意给的吧。” 托鲁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 再说了,那明明应该是联军可以带回去全体一起分享的战利品,“英雄”们却自己藏私起来,恐怕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持有那种东西吧。 “话说回来,你知道有哪些人持有你父亲的遗体吗?” “…………” 嘉依卡咻咻咻飞快地摇了摇头。 “你这样要怎么开始啊……” 无力感重重地压在托鲁的身上。 虽然“在最后当场杀死贾兹皇帝的英雄们”的确是很光荣,但他们的姓名其实并没有公诸于世。问题就在于“当场”这个部分……就算当时身处在那个地方,但只是在后方支援的魔法师,也有包含在其内吗?而对付那些急忙赶来保护皇帝的臣子们的人,是不是也算在那些英雄里面呢?诸如此类等等——有很多模棱两可的部分。 除此之外,由于歼灭掉贾兹帝国的,原是各国组成的联合国军队,算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隘伍,所以战后在领土分割或类似的问题上面,有些国家会牵强附会说“我军骑士才是英雄”,因此又更加扩大解释并滥用“英雄”一词。而其实这都是为了主张“杀死贾兹皇帝的是我们,所以我们拿比较多的领土和财宝、物资是理所当然的啊”。 据说,当场直接与贾兹皇帝对战的是八位特攻队队员。但因为各国都抱持着这样子的想法,所以到最后那八位的人名也没有被公开发表出来。 就像先前那个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一样,虽然街上流雷满天飞,但流书究竟是真是假,其实一般的老百姓们也无从确认起。 “但是,情报,提供。” ——嘉依卡举起食指,说道。 “啊?你是说有人会告诉我们吗?是谁?” “不认识的人。” “…………” 托鲁蹙起眉头。 仔细推敲嘉依卡的话之后……看来似乎有位谜样股的人物,偶尔会突然出现在嘉依卡的面前,告诉她“遗体持有人”的情报之后,随即就会马上离去的样子。 不过,那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是因为有什么样的好处,对方才这么做呢? “是那个骑士所说的‘那些企图复兴贾兹帝国的人们’之中的家伙吗?” 嘉依卡既然身为已故<禁忌皇帝>的遗孤——简而言之,亦即是贾兹帝国的正统继承人。那么,肯定有人打算把嘉依卡拱上台,以图复兴贾兹帝国吧——那名骑士是这么说的。 “……?” 嘉依卡微微歪头。 这动作的音宙笪”“听不懂”吗?还是那名骑士说的话她都没有仔细在听?但不管怎样…… “真是乱七八糟。” 阿卡莉双手交叉抱胸,冷冷评语道。 那位提供情报的“某人”应该不只知晓一般不为人所知的事情,恐怕也察觉到嘉依卡的真实身份了吧。可见那某人应该具有相当强大的情报收集力和行动力呐。 不过,如果有那样子的人在协助她的话……为何嘉依卡现在却独自一人四处找寻她父亲的“遗体”呢? 虽然嘉依卡刚好碰巧遇上了托鲁与阿卡莉两人,所以如今才得以平安无事……但如果当时是不同情况的话,那嘉依卡很有可能早就已经死在戴尔索兰特市的深山里了三又或者可能已经被那骑士一行人追上、并被逮捕了吧——说不定最后还被视为“危险人物”而惨遭杀害呢。 策划复兴贾兹帝国、把嘉依卡拱上台作为复兴行动的首领——如果真的想这么干的话,放任嘉依卡独自一人的举动也太过于草率胡来了吧。 “你收集,遗体。之后,打算想怎么做?” 嘉依卡的目标是收集阿图尔,贾兹皇帝的遗体。 虽然这个目标相当的明确,但在这条路上完全看不见前方的任何东西。 究竟是要复兴贾兹帝国呢?还是要对联合国的人们进行报复呢? 或着是—— “——吊唁。” 嘉依卡直截了当地如此说道。 “啊……啊啊。这样子啊。” 托鲁好像十分能够理解的样子,对着她点了点头。 “帝国”、“皇帝”、“公主”等等——受到这些看似了不得的词语影响,托鲁似乎在无意之间不小心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了。譬如收集遗体这件事,其实是为了之后的某种行动而在进行中的手段或布局之类的。 不过,这位少女——其实单纯只是想要对着完整的遗体,好好地吊唁自己的父亲而已啊。 这想法一点儿也不奇怪,可以说是再自然也不过了吧! 这跟是不是<魔王>、<公主>无关,纯然只是出自于家人之间的亲情罢了。 不过…… “就算只是为了你所说的‘吊唁’——但你周遭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子对你置之不理才对吧。” “……?” 如前述所说,贾兹皇帝的遗体可以转化成强大的魔力来源;但其实不只如此,那遗体同时也是往昔贾兹帝国的权力象征——简而言之,一日一把遗体全部都收集起来之后,就等于公告周知该拥有者即为贾兹帝国权力的继承人。 至少那骑士一行人所担心害怕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吧。 虽说贾兹帝国已经被歼灭了,但毕竟是屹立了好几百年的北方大国,相关的利害关系者少说应该有几十万、几百万人吧。而在这些人当中,应该也有不少人还想着要复兴贾兹帝国吧。 “你啊……” 托鲁表情有些吃惊地说道: “到底有没有自觉——你其实身在一个不得了的大事件的漩涡中心啊?” “……?” 看来她本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可能就如她所说的,她真的只是想要“好好地吊唁自己父亲的遗体”而已,所以她才会对这些事情一点动摇也没有——但她这样子实在是太危险了——托鲁心想。 这种单纯的心意最容易遭到他人利用。 “收集,父亲大人。仅此而已。然后,开始。我的……明天。” 嘉依卡说道。 这么说来,她前几天也讲过了同样一件事。 自从五年前贾兹帝国灭亡以来,她本身的时间似乎就一直停滞不前的样子。 据说——她若一日不处理掉过往包袱的话,她便一日也无法往明日迈进。 这份心情他感同身受。 虽然情形有些不同……但托鲁也是一直被“过往”束缚至今。 “话说回来——原本贾兹帝国为什么会被歼灭呢……” 托鲁交叉手臂抱胸,说道。 说实在的,因为托鲁一直都待在亚裘拉村里修行,因此走出村外时已经是战争结束之后的事了。出村之前,只有定期巡回的商人、从外头回来的同乡等人会带来一些片断的消息,因此托鲁能耳闻的也只有那些片断的资讯而已……虽然能得知大略的世界情势,但各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其细节托鲁便不甚知晓了。 “哥哥,你这个全然不知世事的哥哥,真叫人头疼呐。” 阿卡莉的动作一副很做作的样子。她一边故作摇头、一边对托鲁说道。 因为阿卡莉本身是个表情不太外显的女孩,所以一旦硬加上一些动作、手势的话,就会给人一种非常装模作样的感觉。即便是习惯已久的托鲁,有时候也是会因此感到一阵心头火上来。 “那还真是抱歉呐。” “但哥哥就是这一点让人很萌啊。” “吵死了。闭嘴!” 托鲁对着握紧拳头、用力主张自己观点的阿卡莉哀嚎般地说道: “再说了,要说‘不知世事’的话,你应该也和我差不多吧?” 阿卡莉和托鲁一样,在亚裘拉村消失之前,应该都没有好好踏出过村外一步才对。这样子的话,那关于姻前世间的情态及知识,她应该也跟托鲁一样贫乏才是…… “我可是女人喔!” 阿卡莉挺起胸膛说道。 附带一提,这家伙跟嘉依卡完全不同,感觉似乎发育得相当良好。而且她又穿着可以清楚突显出身体曲线的衣服,因此“某些地方”就被强调得更为抢眼了_ “女人有‘女人的武器’啊。” “啊啊?” “哥哥在戴尔索兰特市持续过着滚来滚去、滚来滚去、雌伏在家里的每一天,我都在活用‘女人的武器’,努力收集周遭的情报资讯喔。” “‘女人的武器’……你……” 托鲁与阿卡莉两人,是专门负责执行战场上下流任务的乱破师——任务内容大致上有:破坏工作、情资搜集暨操纵、暗杀、煽动等等见不得人的工作。虽然他们还没有实战经验,但在故乡接受了相关的教育训练。 而想当然耳——如果是女性乱破师的话,也会受一些特殊技术的教育:譬如利用自己的身体勾引敌方大将、扮成娼妓潜入敌方领地等等。 在托鲁的印象之中,他记得原本阿卡莉和其他的女乱破师相比,体能较好,所以一直混在男人堆里,勤奋地做着体术训练。不过看来—— “你什么时候……?” 托鲁试着想像阿卡莉为了收集情报而躺在男人枕边甜雷蜜语的模样,心里不禁感到有些莫名的烦闷不爽。哎,虽然这种事情对女乱破师而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你想得没错——” 阿卡莉丝毫没有流露出任何羞赧不安的样子——似乎还因此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 “正是‘与三姑六婆的八卦闲聊’啊。” “宣称‘八卦闲聊’为‘情报收集’的你,感觉价值观有很多不太妥当的部分呐。” “承蒙谬赞,不胜惶恐。” “我并不是在称赞你!”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别小看这世上三姑六婆们之间的资讯流通量喔。何况你们男人又搀和不进来……” “真实性暧昧不明的流言蜚语,不管取得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吧?” “不。正因为暧昧不明,所以取得的越多、那轮廓就会越清晰明朗。你修行时没有学到这一点吗?” 哎,的确……无火不生烟、无风不起浪。 不管是多么瞹昧不明、牵强随便的流言,必有其引发流书开始的事实存在。反过来说,不管事实被捏造、变化成怎样,只要从那些大量的流言之中找出共通的项目,屏除掉流言传来传 去时加油添醋的部分,有时候就可以得到准确度极高的情报资讯。 “不管怎样,总之……在这世上,贾兹帝国皇帝被视为菲尔毕斯特大陆的万恶根源,因此被讨伐歼灭了——这是最普遍的说法。” 阿卡莉说道。 “这种事情我也知道。但为什么‘只有’贾兹帝国被讨伐呢?‘战国时代’的话,基本上应该除了自己的国家之外,其余全部都是敌人才对吧?” “好像是因为有人认为‘贾兹帝国的存在造成了战乱长期化’的关系……” “——啥?” 托鲁皱起眉头。 “因为魔法技术的发达,所以战乱规模持续扩大的样子。” “你是指通讯系、移动系之类的——大规模魔法吗?” 虽统称为“魔法”,但其实有各式各样的规模。 有使用机杖施展个人性规模的魔法、 也有复数人士集体参加并使用大规模设备施展出效果范围极为巨大的魔法——将城堡般巨大的物体飘浮至半空中、和远到连机动车都要耗费数日才能抵达的远方互通联络等等。 现在的魔法技术,包括前迤那些,大半都是源自于贾兹帝国。准确来说,在那之前虽然也有魔法,但却非常地耗费时间及工夫,并不是很实用的技术……然而,以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为首,贾兹帝国出色的魔法技术开发阵容开发出了机杖等等的相关技术。 有时人们用<魔王>或<禁忌皇帝>这两个吓人的名号称呼这位皇帝,但同时也有人会用 <贤帝>或<大贤者>等尊称来称呼他,就是因为他提升了魔法技术的缘故。如果贾兹帝国的 魔法技术没有外流,那么菲尔毕斯特大陆的文化、文明水准恐怕会远比现在还要低下吧。 然而…… “通讯、移动等手段的充实及进步,想当然耳点燃了各国意欲扩张领土的欲火。领土太过广阔却无统治的手段,那么再怎么扩张领土也没有意义。倒过来说,正因为魔法技术让‘眼睛看得到的范围’、‘手碰得到的范围’变得比以前更为宽广了,所以……” “……哎,这道理我不是不懂……” 托鲁双臂交叉环在胸前,说道: “但这会不会有点太过牵强蛮横了点?那种事情……” 贾兹帝国所带来的魔法技术助长了战火的蔓延,或许这的确是个事实。 但以此就断定贾兹帝国为万恶根源,那也未免太过于随便了吧。 使用那些魔法技术、实际应用到战争上的,可是列强诸国本身耶。以剑谋害他人的罪愆,应该由该名用剑者自己背负;如果因此而责问冶炼出剑的制作者,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也觉得的确很蛮横,不过……” 阿卡莉点了点头。 “一般为世人所知的,大致上就是为了这样子的缘由。” “哼思……” 不管怎样——那骑士一行人不可能没事找事做、净跟着嘉依卡的后头追着跑。 肯定是因为有人感受到某种现实上的威胁,而派遣他们来追捕的吧。 “哎……这些事情不久之后就会自动揭晓了吧。” 总而言之,现在与其去想那些已亡帝国的事情,还不如先想好如何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和那些麻烦的家伙们多少拉开了一些距离——不过……” 猛然想起追着嘉依卡的那些家伙——尤其是那位展现了惊人本领的青年骑士,托鲁擪擪伏地叹了口气。 战后复兴推进机构——<克里曼>。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恐怕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也不为过的超国家组织,是一个由复数国家共同派遣人材、共同出资而成的特异存在。 然而,事实却和这个看来伟大不凡的名目恰恰相反,该组织的设备、人员的规模等等,其组织本身并非如此庞大。 老实说,(克里曼)其实比较像是贾兹帝国攻略战时,各国共同战线所残留下来的雪泥鸿爪。实际上,忙于战后体制重整的统治者们,都把“自己无法应付的案件”全都推给<克里曼>处理——如果再说得更白一点的话,<克里曼>大多是被统治者们用来当作对民众辩解“我可是有在处理”时的藉口。 无人员、无预算、无权力。 集结了三重痛苦的弱小组织,这才是(克里曼)的真实现况。 想当然耳……在人材方面,也尽是一些“有能力但脾气太烈、平凡人无法好好运用发挥其能力”的人。各国像是想摆脱这些麻烦人物似地,拚命把这些人送到(克里曼)来。 譬如女性辅佐官——卡莲,庞巴尔迪亚就是其中一人。 “基烈特队碰到那位人物时的报告书已经送到了。” 在中庭抽完一根烟之后回来的(克里曼)机构主管——康拉德,斯坦梅茨,才哪刚进到办公室里,就听到卡莲如此报告。 “那位人物?” “嘉依卡·贾兹。” 卡莲那张看起来很神经质的脸上,正中央横放着一副眼镜。她用指尖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以一种“不用问也该知道”的语气,如此告知康拉德。 她的外表一看就是那种不容通融的中年女性——实际上的确也是墨守成规、死板板的典型性格。处理事务的能力很好,但她那种“自己做得到的事情,别人理所当然也该做得到”的待人接物风格,不管是上级还是下级,都不敢轻易地接近她。严以律己、也严以待人——虽然这很合乎做事的道理…… 她的手里有几张纸捆。 恐怕就是前游从基烈特队寄来的报告书——准确来说,应该是报告书的影本吧。 “<魔王>的女儿吗?” 康拉德穿过卡莲的身侧,一边朝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一边说道。 “…………” 卡莲闻到他的烟味,不禁皱起脸来。但她并没有特别开口说出什么抱怨的话。 办公室里禁烟,是她提出来的建议——或者该说是“要求”。空气不好的话,会导致工作效率降低——这是她诉求的内容。而康拉德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卡莲自己也许也知道,这对康拉德而言,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如果强迫康拉德本人完全禁烟的话,那就不只是效率等等的问题了,恐怕(克里曼)整个机构都会运作停摆吧。 “比预想中的时间还要快上许多呢.” 在办公桌前就座之后,康拉德一边打开那捆文件,一边说道。 “如果这次真的是那位就好了啊……” 康拉德的口气里,似乎透露出一丝腻烦。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女儿——嘉依卡·贾兹。 老实说,正在找寻她的,并不只有基烈特队而已。只论(克里曼)机构的部分的话,除了基烈特队之外,还有另外两队也都在搜寻着这位人物。而这两队也曾经寄过几次“发现<魔王>女儿了”的报告给他们。 不过,那些大部分马上就被抓住,并确认是冒牌货了。 话说回来……阿图尔,贾兹有女儿这件事,是战后才传出来的风声。 战争期间,完全没有听闻过关于那位<禁忌皇帝>的血亲的消息。 因此,名为“嘉依卡,贾兹”的女儿到底真有其人与否,光是这一点就相当可疑了。 然而——即使如此,哦不,正因如此,趁着战后混乱,伪造自己的身世、自称贾兹帝国公主的无知蠢蛋,再怎样一抓、再抓,就是会有一定的人数蜂涌出现。而且,因为贾兹帝国已经灭亡,所以如果有人硬要自称的话,目前也没有判定真伪与否的办法——不过,除此之外明明应该有好几个值得冒充的名字,为什么就是这么喜欢自称为那个<禁忌皇帝>的血亲呢?这点康拉德始终无法理解。 “似乎有人在助她一臂之力的样子……” “是不是又是诈欺啊?” 康拉德一边翻阅着文件,一边用茫然的语气说道。 有些人会以复兴贾兹帝国为号召、约好达成复兴之日即大为提拔——以此向商人、领主等处借钱,然后赖帐逃走。诸如此类狠毒的诈骗也常常在报告之中看到。应该说,目前为止抓到的“<魔王>女儿”几乎都是这一类的人。当然,诈骗名目不只“复兴贾兹帝国”而已,也有“为了挖出阿图尔,贾兹藏起来的财产”而四处搜集着资金等等,一听就觉得十分可疑的说法。 不管怎样——通常这一类的诈欺,为了提高可信度,往往都是组织性的行动。不然,有一天突然冒出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谁谁谁的女孩自称为 公主,对方相信的可能性应该等于“零”吧。要骗倒对方,也是需要一定程度的演出……因此,除了公主本人之外,也需要其他“配角”一起配合演出。 “似乎和基烈特队交战过了。” 卡莲以冷淡的口气说道。 “…………” 康拉德整理文件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他皱起眉头,眼睛望向辅佐官的方向,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 “嘉依卡,贾兹似乎在戴尔索兰特市雇用了人手的样子。是两名年轻的男女。关于这两个人,来历尚且不明——但基烈特队和嘉依卡,贾兹以及此两人交战之后,结果嘉依卡,贾兹和这两名年轻男女一起逃走了。” “从基烈特队的手下逃走了?” “是的。” “……哼嗯?” 基烈特队虽然是临时拼凑而成的一队,但包括队长暨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在内,每个人的能力都相当高。尤其是战斗技能,每个人都拥有极高的水准。这样厉害的队伍,对方居然可以与之交战,甚至还——逃走了! 那两个年轻男女恐怕不是普通人吧。 是佣兵吗?还是乱破师之类的呢?反正,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单纯的诈欺会需要用的角色。话说回来,如果是诈欺的话,应该在骑士出场时就逃之天天了吧(虽说骑士并不代表公权力)。但至少对方可是拥有“政府组织”这个后盾啊,应该没有哪个诈欺师会想要在 他们面前故意惹出事端来吧。 这么说的话…… “这次肯定是真的啰?” “关于这点,目前还不晓得……” 卡莲说道。 发表臆测之雷,是她最讨厌的事之一。 “根据基烈特队寄来的报告,对方夺走了罗伯特侯爵所拥有的阿图尔,贾兹遗体,然后逃走了。” 当然,自称为嘉依卡,贾兹的人之中,也许会有真正的本人存在——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并非完全为零。 或者该说,基烈特队等人基本上也是预想到了这种情况——亦即最糟的可能性——而做出了这样子的行动吧。 “这次有必要确认、确认呐。” “报告说基烈特队他们现在正在追踪她。” 卡莲一边翻着文件,一边回应。 “您要怎么做?” 卡莲这个问题,其实意思是在问:“要给基烈特队追加什么指示吗?还是要让别队跟基烈特队会合等等,做一些进一步的处理呢?” 然而…… “什么也不做。” 康拉德再次把视线落在文件上,说道: “这次是否为真的本人,在没捉到之前都还无法下定论。不过,不管是真是假,‘<魔王>女儿’的确是个容易引起社会骚动不安的存在。基本准则不变。就照现状继续追踪下去。成功捕获、确认为本人之后——到时候再想想该怎么处置吧。” “好,我知道了。” 卡莲大大地点了点头。 看来她对康拉德的这个指示似乎极为认同。 “那我就请魔法师如此传达给他们。” 至此,关于基烈特队所追捕的“<魔王>女儿”的话题,在这两人之间便暂时告了一段落。 战后复兴推进机构——<克里曼>。 有一天半是作为统治者们辩解的藉口而设立至今的这个组织,经常人手不足。而相较之下,工作却是堆积如山,等待裁决的文件总是不减反增。 康拉德和卡莲两人,于是开始严肃谨慎地翻阅起另一个案子的文件—— “叩隆叩隆……”车轮撞击地面的声音,从脚下傅了上来。 公共马车在过午时分的街道上,缓缓地向前行进。 虽然是八匹马一起拉的大型马车……但速度只比步行快一点点而已。 毕竟拉纤着的车体又大型又笨重——不过,让这马车无法加速的最大原因,其实是在于这一带的街道还没有整备完善的关系。路面上四处都是无数的小石子,如果超过一定速度的车轮行驶在那些小石子的上面,那整辆车会有翻覆的危险。 当地领主本该尽快整备这些街道才对,不过……毕竟现在是战后之际,所以有可能是因为领主忙不过来,但也有一些领地是因为原本的领主已经不在了的关系。 而这个地方明显是因为后者。 街道的左右两侧,赤褐色的荒野绵延不绝。 真的再无其他任何东西。绵延至地平线的彼方,都看不见天空和地面以外的东西。 很适合远眺——也不是不能这样说。不过,这么彻底的“什么也没有”,看上去还真是有些不自然呢。更何况,居然连一点儿杂草也没长出来。而地形上也没有什么凹凸坑洞,一切就只有粗糙石砾的地面而已。 此处是个战场遗迹。 因为战国时代末期使用了大规模魔法兵器的关系,所以这附近一带,全部都被横扫一空、一点儿都没留下——如文字所迤,是连树木的根部也不留的地步。 即使告诉大家这里以前不仅有城镇、还有领主的城堡,应该很多人都不会相信吧。位于交通要冲、因贸易而繁荣一时的城镇……如今只有地名还残留着往昔的痕迹,而荣景已完全从这块土地上消失不见了。 就算已经过了五年,却连一根杂草都长不出来。这是因为魔法兵器的效果,把这块大地压得十分坚硬,就像一块巨大的岩石一样。即使植物的种子随着风吹、鸟粪来到了此处,此处也没有足够柔软的土地,可以让它们扎根生长。如果进行土壤改良或渠道整备的话,或许可以回复成原貌也说不定。可惜,有多余的时间金钱去做这些事情的领主,都不在这个附近。 此处,是一块已经被统治者们鄙弃不要的土地。 光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忧郁的风景。 然而—— “……搞什么啊?” “那个,果然是……吧。” “讨厌……真令人不快……” 他听见乘客们纷纷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围的风景如果不值得眺望欣赏的话,那么同乘一部车的乘客们,自然就把视线朝向车内来了。毕竟这是一趟漫长的旅行,因此一旦聊到没有话题,那么想当然耳,对于那些当初并不打算多加理睬的诸多事物,他们也开始关心了起来。 “…………” 在这种时候,耳力太好也是个问题呐——托鲁心里暗自想。 无须听入耳里的噪音不停传入耳中,真是让人静不下心来。虽然或许用坚毅的态度无视那些声音即可,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其他乘客们感到诧异万分的心情,因此他心里不禁戚到有一丝丝的愧疚不安。 通常……这种大型共乘马车,都是一般庶民在使用的交通工具。 和城市里所使用的街头马车之类的并不相同,这种马车通常用于城镇到城镇、村庄到村庄等等距离较长的移动上。顺带一提,使用者仅限一般庶民的原因,是因为贵族或商人之类的,自己就有自家用马车或机动车可以使用了。 不过,大多数的一般庶民,本来就不太有机会离开自己住的城镇或村庄。 虽然还不到完全自给自足的地步,但日常生活所需大都可以在自己城镇、村庄里解决。一辈子都没踏出过出生地一步、就这样终老离世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 反过来说……共乘马车里的乘客们,则相对地是因为有什么特殊情况,才会坐在这辆马车上的吧。譬如为了出席婚丧喜庆的仪式,或是为了去拜访远地的亲戚或知己好友,或是为了宗 教诫律所规定的朝圣,或是为了单纯的观光旅行。 而在这些乘客们之中……那位客人真的是非常地显眼突兀。 如果更直白点说的话,“那个存在”在车内明显“太过突出”了点。 “——托鲁。” 那位引发车内争议的客人,一脸戚到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歪着头开口对他唤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装做不认识她的样子,不过那样是行不通的吧。 “干嘛啦?” 托鲁一脸不爽地回应。 “脸,怪。” “…………” 托鲁眯起眼睛,把视线从车窗移往自己的对面——坐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这位少女正是嘉依卡。 不管再怎么看都会如此觉得——真的是一位很漂亮的少女啊。 就像工艺品一样纤细雅致的漂亮。 首先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头长长的银色头发。肌肤也是又白皙、又细致,因此镶嵌在她那张脸中央的紫色双眸,更显得熠熠生辉。她的双眸有些容易让人联想到猫儿,是那种眼梢向上翘起的眼型。不过,很不可思议的,并不会给人一种乖戾的感觉,应该说,她本身整体给人一种高雅娇贵的强烈印象,仿佛随便紧抱住她的话,会很容易就把她弄坏掉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冰雕——雪作的雕像一样。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以白色、黑色为基调的洋装,更加强了她高雅娇贵的印象。衣领和蝴蝶形状的发饰上,镶着碧绿色的石子,而这在此少女的样貌装扮之中,可说是除了双眼之外唯一有色彩的部分。 总之很可爱。非常可爱。 因此……她坐在这辆公共马车里的角落,真的十分醒目。 “呵呵。” 托鲁眯起眼,瞪着嘉依卡。 “你说、谁的、脸、很奇怪、啊?” 托鲁把一个词、一个词断开来问道——仿佛他下一句就会脱口说出“我可不准你说出任何辩解或推托之辞”。 然而,嘉依卡一副完全不怕他的样子。甚至还把她细瘦的手指戳向托鲁的鼻尖,动作坚定到似乎可以听见手指“咻”地戳过去的声音。 “托鲁。” “……我可不觉得我的脸有很奇怪,而且还怪到会被别人公然指着说‘奇怪’的地步。” “臭脸,大家在看。” “…………” 自喉咙深处冲上来、想要大喊大叫的发作性冲动,托鲁好不容易将之压抑了回去。他尽量压低自己的语调——毕竟如果再引起大家更多的注意的话,事情可就不妙了——对她说道: “嘉依卡,首先,我要先纠正你所说的。” “唔?” “奇怪的是你。” “……!” 嘉依卡一脸愕然地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连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额头之后……嘉依卡颤抖着说道。 “冲击的事实。” 嘉依卡脸上浮起战栗的表情,说道。 “不是脸啦!” “——身体?” 这次嘉依卡改成用手掌连续拍打自己的胸部和腰部——过没多久她的表情变成“啊!我懂了”的样子,然后颔首说道: “期望未来。” “你在说什么啊?” “其实有塞胸垫。” 嘉依卡指着自己的胸膛,说道。 “咦?真的假的?你这样是有塞胸垫喔,那真的到底是有多——等等!” 当场想要暴走的欲望,托鲁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隐忍了下来。接着,他低声细语地对嘉依卡说:“我不是指身体啦!拜托,可以不要随便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事物上吗!” “晤嗯?” “你搞清楚!我是说你的行李啦!你把那东西堆到车顶上去啦!” 托鲁手指着嘉依卡的行李,说道。 共乘马车的车内,沿着墙面在左右两侧设了座位。不过,虽说是“座位”,但其实也只不过是把半腰高的木箱,以金属零件固定上去罢了。木箱的大小,足够乘客们将他们的手提行李放入自己所坐的木箱里,并在上头落坐。 托鲁所坐的位置,刚好在客舱后端的部分。而他的对面——只要彼此伸出手似乎就可以构得着对方的距离——嘉依卡刚好就跟他面对面坐着。 应该算是……坐着吧。不然也没有其他能够描违她那个姿势的说法了。 不过,她的屁股是浮在半空中的。 而坐在形同座位的木箱上的,却是她的行李。 正是那副——收纳机杖的棺材。 嘉依卡平常总是背着它。那副棺材现在正“坐”在车内的座位上,而嘉依卡则是悬在棺材上,或者该形容为“就像是坐在什么也没有的半空中一样”。托鲁心里一直很纳闷:“她这样子不累吗?”不过……那位本人不知为何却是一脸平静。也许是因为她意外取得了平衡,因此没有给膝盖和腰部等处带来太大的负担吧。 “宝贵,重要,绝不离身。” “这我知道。” 托鲁知道,这棺材对嘉依卡而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她把它视如自己的性命一样,有时候甚至更胜之。如果不把它放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或是手碰得着的范围之内的话,她就会感到不安得不得了。 话虽如此,但像这样背着一个摆明里头“放有尸体”的东西、坐在共乘马车的客舱里,不可能不会招徕他人视线的,更别提嘉依卡那张引人注目的容貌了。 当初要把棺材拿进车内时,马车的驾驶人就面露难色了——这是当然的啊——但面对硬是不退让的嘉依卡,驾驶人让步了。 想当然耳……对于这样特别的嘉依卡,同乘的客人们都纷纷投注以诧异的视线,猜测嘉依卡究竟是怎么了,或究竟是何方神圣。其中也有人面露明显不悦的表情。居然要跟背着这种极为不吉利的东西的怪人同乘一辆马车,应该不会有哪个笨蛋会感到高兴的吧。 “你究竟是怎样啦……”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今天托鲁一行人会选择搭乘马车,当然是有其原因的。 因为他们身后的追兵——亚伯力克,基烈特一行人。 可以随意调动马车或机动车的骑士一行人——而且他们的背后恐怕有某种组织力量在为他们撑腰——这样子的对手,如果只靠徒步移动,包准马上就被迫上了。因此,托鲁一行人用尽了各式各样的办法——要嘛就是抱着中途遇难的觉悟挑战翻山越岭,要嘛就是硬在山里藏匿了好几天好让追兵先超前越过自己。 话虽如此……但带着原本就没啥体力的嘉依卡,他们也不可能一直那样做。 因此,托鲁一行人做好了“引人注目”的觉悟之后,搭上了这辆马车。 然而—— “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 ……这样极为特殊的存在,果然是非常的引人注目啊。嘉依卡的容貌或许还可以掩饰得了,但棺材就真的是没辄了。 明明后头就有追兵在追着,却还刻意扛着一个旗帜表示“我在这里唷”。再怎样想他都不觉得这是个明智的做法。 托鲁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这些事情,忽然—— “怎么了吗?哥哥。” 阿卡莉开口问他。 “哥哥如果有什么烦心的事,请尽情向我倾诉吧。” “呃不,尽情倾诉什么的……” “对于哥哥心中那些比沧海深远、比天空崇高的想法,或许以我的程度,无法帮上什么忙,但即使如此……” “抱歉,你太看得起我了。 ” 托鲁慨慨然地说: “我原本就是个思虑浅薄的人。” 当初会受雇于嘉依卡——决定跟在她的身边,多半也是因为当时那个情势所使然。 “哼,我才不会被你骗了呢。” 阿卡莉直视着托鲁,说道。 “我骗你又不会比较开心。” “就算你韬光养晦我也明白。哥哥只是故意装作粗心大意的样子而已。” “我何须故意做那种事情啊!” “不是因为那个样子比较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吗?” 阿卡莉无谓地以一种再严肃不过的语气如此说道。 原本就缺乏表情的这位少女,不管嘴里说什么,脸色总是不太有什么改变。不管是说“我现在要杀了你”的时候、还是说“我现在要去散步”的时候,只要把她的声音消掉,就完全感觉不出任何差别了。因此,就连无聊得不得了的话,听起来也都是一样呆板的感觉,这往往让他感到非常的困惑。 “那个叫做什么呢……对了——” 阿卡莉皱起眉头,以食指抵在自己的额前。 她就维持着那个姿势,像是在烦恼似地沉思了许久—— “对了。应该说那个样子比较——勾人。” “…………” 托鲁凝视着妹妹,眼神仿佛就像是在盯着无谓到极点的东西一样。 “……啊啊,不对。抱歉,哥哥。” 像是在宣誓什么似地,阿卡莉举起一只手说道: “我弄错了。不是‘勾人’。” “这样啊。” “是‘萌’才对。” “……呃,总之先别管我心底在想什么了……”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随后叹了口气。 “只是这个状况,再不想个办法……” “我也这么觉得!” 阿卡莉点了点头。 “再这样子下去的话,全部的乘客都会觉得哥哥很萌喔。” “才不萌咧!” “说什么傻话。我都已经觉得很萌很萌了喔?” “够了!你给我闭嘴!” 托鲁吼道。然后重新正色说道: “我说的是,我们不可以再引人注目了。搞懂我在说什么好吗!” “…………我当然懂你在说什么。只是玩笑而已。” “真的?” “真的——大概。” “为何回答得那么暧昧啊!” 该不会这家伙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吧——托鲁心想。不过,先甭管这些了…… “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再遇上那些家伙了——” 亚伯力克,基烈特及其属下们。 骑士、佣兵及暗杀者。 原本为数不多的他们,居然会同处在同一个地方——即便是同处在战场上也极为罕见甚至一块儿行动,这在某种意义上真的很惊人。不过,他们的本领确实是一流的。 和他们其中一人互相干架过,虽然险胜了……但下次再遇到时,就未必能再取胜了。 胜负——尤其是和游戏、比赛等等完全不同、真真正正的战斗,其结果会根据各种条件,而有很大的变化。总言之,受时运左右的部分其实很大。像这样把幸运、不幸运的要素也考量在内,想办法如何在最后获取“胜利”,才是真正强大的士兵。有一些笨蛋,嘴里尽说些什么“战斗就是要在双方状况都万全完备之下才能进行”等等的天真话语。这些笨蛋上了战场,肯定活不过三天。 正因如此……真正的战争之职,一开始的目的是在于“不要战斗”。“战斗”是最不必要、且是提高胜利可能性的最终秘诀——至少托鲁是受了这样子的教导。 ‘从刀鞘中抽出刀刃的那一瞬间,战斗就已经结束了。明白吗?’ 话说回来—— “到了下个城镇之后,再不好好想个法子不行呐。” “唔嗯。” 阿卡莉点了点头。 “嘉依卡果然还是应该要在别的房间睡觉呐。男女七岁不同衾啊。” “你从以前不是就一直跟我同房睡吗?” “我是妹妹,所以没关系。”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阿卡莉不知为何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洋洋得意。托鲁把视线从妹妹的身上移开,转向毫无风景可言的荒野——然后他又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需要‘代步的脚’啊。” 为了不让周围的乘客听见,托鲁稍稍压低声音的音调,说道: “马车、机动车,或是其他任何代步工具。我可不认为,我们每次都能够顺利逮到马车坐呐——嘉依卡。” “嗯?” 看到托鲁对她招手,嘉依卡一边眨巴着眼睛,一边向前伸出身子。 “是说,你应该有满多军队资金之类的钱吧?” “满多?” “譬如中古的机动车啊、小型的旅行马车啊,你身上应该有足以买个一辆左右的钱吧?” “啊……肯定。” 嘉依卡点了点头。 她其实算是个有钱人。毕竟她原本是位皇女,那些应该是她在帝国灭亡之际所携带出来的吧。巨额的金币、珠宝首饰等等,总之他们暂时无须太过担心旅费问题。 话虽如此……但不管拥有再多的钱,如果太过奢侈的话,很容易在一瞬之间就用完了。 何况他们身后又有追兵,所以还是持有多一点的钱比较好。在紧要时刻,能够强迫对方就范的,大概就只有暴力——再不然就只能靠金钱的力量了。 如果买了自己专用的移动工具的话,从长远来看,肯定可以省掉不少旅费吧。如果今后他们的钱没可能增加的话,还是不要随便乱花比较好。 “还有——” 托鲁瞥了一眼马车的前方——那些在驾驶人面前缓慢行走着的马匹们,然后说道: “姑且先不论马车,一旦我们买了机动车,到时候可是只有魔法师可以驱动喔。” 所谓的“机动车”,简而言之,其实也可以想作成“专门用来移动的巨大机杖”。当然——并非魔法师的托鲁、阿卡莉,是无法驱动机动车的。 “如果考虑到移动能力等等的条件,还是以机动车为佳。如果要买的话,比起马车,我会 优先选择机动车。但如果买了机动车,嘉依卡——到时候就交给你负责驾驶啰。可以吗?” “了解,许可。” 嘉依卡爽快地点头答应。 伊芙索姆市,是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状态可说是均衡适中的要塞都市之一。 总体而雷,这座城市和托鲁一行人所逃出的戴尔索兰特市相比,构造上并无太大的差别。规模比戴尔索兰特市还要稍微小了一点,附近也不是山岳地带,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但城镇本身,就没有更具特色的东西了。 总而言之,搭着公共马车来到这座伊芙索姆市的托鲁一行人,决定在这里下榻过夜。虽然也是可以露宿过夜,但一直持续露宿的话,其实非常耗费体力。幸好交易所旁边有几间大大小小的旅店,因此他们可以任意选择适合他们的房间。 “那么——我去找找看,一会儿就回来。” 托鲁如此说道,然后走出了旅店。 托鲁一个人单独行动。因为嘉依卡实在是太显眼了,所以托鲁认为她还是尽量不要在众目睽睽的地方晃来晃去比较好。而阿卡莉则负责当她的护卫。嘉依卡虽是魔法师,但也因为如此,她的近身搏斗能力值趋近于零。万一碰上那个基烈特队 第二章 隐居的英雄retiring paladin “机动车”这玩意儿,基本上其实是个大型的机杖。 不过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所有的魔法机关都只是机杖的亚种——换言之,魔法本来是个异常耗费时间及工夫的技术,而把这个技术简易化的装置,即为机杖——也是可以这样子去理解。至于为何是手杖的形状,据说是因为如果要去除掉多余的功能,那么就需要有一定的长度。 因此一定长度的“基本形状”就此诞生了。 最根本、最原始的魔法道具也是“棒状”的——原因如出一辙。 “这玩意儿真是出乎意料的麻烦呐。” 坐在驾驶座旁、望着前方的托鲁说道。 托鲁一行人所搭乘的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装有大型的挡风玻璃,虽然有时候可以用布蓬遮盖起来,不过基本上驾驶座是可以从外边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说这台原是辆军用机动车,但因为并不是上前线用的战车机型,而是搬运用的车子——因此比起防御性,反倒以视线的开阔性、上下车的便利性为优先。 拜这个特点所赐,驾驶座和辅助角色所坐的副驾驶座,从这两个位置望出去的视野非常辽阔。盘起脚、仰头向上望的话,还可以越过树木的枝梢,看见那满天的星空。 现在时刻为深夜。所在位置是林中小路。 照理说这实在是个太过危险、并不适合开车的时间带。没怎么修补的小路,说不定有岩石或倒了的树木横躺在路上也说不定。机动车若是行驶上去,很有可能会马上翻覆。他们虽然已经点亮了照路的灯,但这个灯也就只比篝火稍微好一些而已,,因此视野还是颇为受限。 即使如此托鲁一行人仍硬是要彻夜往前行的个中原因,不消说,正是基于要跟亚伯力克,基烈特骑士等人拉开一点距离也好的心态。他们现在虽然已经弄来了“代步工具”——但考虑到对方恐怕拥有最新性能的机动车,所以如果他们只挑易于行动的时间带、容易通行的道路走的话,肯定很快就会被他们追上来。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用意:若是在夜里行动,可减少遇到目击者的机率。 “所以说,魔法其实也不是万能的嘛……” “非常同意。” 回应他的人是——坐在驾驶座上的银发魔法师。她现在看起来非常高兴。 她正是嘉依卡。 “我们之中,只有你会使用魔法呐……” 机动车亦属机杖的一种,因此它的装置末端必须要跟魔法师(特殊化成能够使用魔法技能的人类)连接在一起。 简而言之,若要驱动机动车,那就一定要有魔法师在才行。托鲁他们弄来了“代步工具”固然是不错,但这个工具唯有嘉依卡才驱动得了。 “你该休息了吧?” “……嗯。” 嘉依卡被他这么一说,睡意仿佛重新袭了上来似地打了一个哈欠。 “休息、休息。” 嘉依卡一边说,一边把机动车停了下来。当她手一放开驾驶的操纵杆,她马上就把缠绕在脖子上的连接用绳索取了下来。 “是说,魔法师是用这种印记啊?” 托鲁一边眺望着嘉依卡的脖子,一边说道。 魔法师把机杖连接到自己身上时,会使用到刻印在脖子上的徽纹。连接用绳索的上头,也刻有跟脖子的徽纹刚好左右相反的印记。两者接合在一起之后,魔法师的神经便可与魔法装置连通了。 “可以让我看一下下吗?” “……?” “那个印记。” “啊……可、可以。” ——嘉依卡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语塞了半天。不过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托鲁毫不迟疑地把她的头发抓在手里,轻轻地往上撩起,然后凝视着她那刻印在脖子上的 小小徽纹。 “…………” 嘉依卡不知为何双颊有些泛红。不过托鲁毫无所觉。 “刻得很细耶。跟我们的契印也有点像呢——” 托鲁所说的契印,是指那个刻印在他的手掌上、用来连接机剑的徽纹。 虽有魔力、气脉之分,但这两者的逻辑也许颇为相似。不过……托鲁既非机工专家、亦非 相关技师,当然并不清楚这些细节。 “我可以摸看看吗?” 托鲁忽然一时兴起,于是开口询问。 “唔……唔咿!” 嘉依卡吓得缩了一下身子。 “啊,不行吗?” “……可、可以。” 嘉依卡说道。同时,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 “呃,不行的话,就不勉强你了。” “……可以。” 嘉依卡重覆说着——同时,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哼思……” 嘉依卡的徽纹跟他和阿卡莉的契印不同,刻印得相当细腻。托鲁心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尽量不要太过粗暴地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徽纹。 “呀!” “呜喔!” 嘉依卡哆嗉地颤抖着身子,并发出奇怪的叫声。托鲁不由得缩回手,重新瞧着她。 “怎…怎么了?” “没…没事。” 嘉依卡虽然如此回答他——但其实看起来完全不然。她仿佛在害臊些什么似地,缩着身子、红着双颊。 就在这个时候…… “——哥哥。” 从托鲁背后传来了人声。 “啊啊。阿卡莉,交班——” 托鲁的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 因为阿卡莉的铁锤正朝着他,沿着弧线轨道水平地飞了过来。 “呜喔!” 托鲁压低身子,躲过了铁锤——然后用全身的力量朝着阿卡莉大喊: “你干嘛啊!” 虽然阿卡莉刚才的那一击没有蕴含任何杀气,但换个角度而书,正是因为没有杀气才更加危险。若有某种程度以上的杀气,托鲁的身体至少还会半自动地反应过来。但一旦没有杀气,他反而会反应得较为迟钝。 “是说——你干嘛每次每次都这样!” 为何每次都这样突然袭击他啊?至少托鲁还有办法闪躲得开,但若是从未学过体术的人,肯定不只是流血而已——很有可能早就当场死亡了。 “干嘛?那正是我要说的话呢。” 这句话阿卡莉所说的语气,听来相当耳熟。 “哥哥究竟在干什么呢?在这三更半夜里——” 阿卡莉抬头仰望头顶上的夜空说: “和少女……” 然后以铁锤指着嘉依卡。 “做这种不知廉耻……” “你给我等等,哪来的不知廉耻——” “抚摸少女的头发、抚摸少女的脖子等等。” “……啊。” 阿卡莉说到这儿,托鲁总算发现自己在客观上看来到底做了什么好事——顺带一提,他也总算发现为何嘉依卡会满脸通红的理由了。 “啊,等、等等。这只是单纯的……” “我懂。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哥哥。哥哥的单纯,我比谁都还要了解。只要是哥哥的事,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全身上下的痣的位置。”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左大腿上有一颗比较大颗。” “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呵呵呵。” “不要面无表情地笑,很恐怖——!不对,你真的有搞懂吗?” “当然,哥哥的好色心性之单纯, 常常令我戚佩不已啊。” “你根本就不懂嘛!” 托鲁大叫: “是单纯的好奇心!或许我有些顾虑不够周到,但我只是摸摸看她的头发和脖子而已!” “如果你摸的对象是我的话,我有自信你那样子做我就会怀孕了喔。” “你是有超能力喔!” “灭却心头火自凉,参禅何须山水地。只要我心怀对哥哥的敬爱之意,就算中间跳过几道程序,也是可以达成这个既成事实。” “少吹牛了!” “靠想像怀孕?” 嘉依卡歪着头,也来添乱般地发言。 “也可以这么说。” “说个屁嫩。” 半眯着眼的托鲁一边瞪着妹妹,一边呻吟般地说道。 “这样子也可以变成‘既成事实’,你的价值观真是莫名其妙。” “女人本来就是莫名其妙的生物喔,哥哥。” “是你莫名其妙吧!” 托鲁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妹妹亲昵的表现、还是在玩弄他,他现在仍旧搞不清楚。 “哎,算了——先别说这些了。” 托鲁从脚下的置物袋中抽出了一张纸。托鲁将那张折叠得好好的纸摊了开来,蓝色的底上头大大地画着一个近似椭圆的黑色图形。 那是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地图。 “既然阿卡莉已经起来了,那休息的同时,也顺便稍微讨论一下今后的事情吧。” “……今后?” 嘉依卡像小鸟一样,天真无邪地歪着头看他。 “总之等我们到了下一站——拉提逊这个城镇之后,就先暂停’逃跑’。” “…………一 听了托鲁的话——嘉依卡和阿卡莉两人面面相觑。 “光是一直逃跑也不是办法啊。总之我想我们应该已经跟对方拉开一段距离了,可以回到 我们原本的目的了。具体而言——” “…………” “…………” 嘉依卡和阿卡莉静静地盯着托鲁瞧。 两人似乎都没有异议的样子,只是静默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是说啊……喂!” 托鲁瞪着嘉依卡,说: “这本来是身为雇主的你该做的吧?” “…………” 嘉依卡一脸茫然的表情,眨了好几-眼睛。 “啊,忘了。” “你啊……” 托鲁顿时松开肩膀的力气,无力低语。 阿卡莉像是在安慰似地,将手掌放在他的背上,开口对他说: “哥哥……我现在超级感动的。” 和她所说的话完全不同,阿卡莉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感动?为何?” “哥哥居然这么的积极……” ……这根本就算不上是安慰。 哎,不过事实确是如此,在半个月左右之前,他的确是个什么都不想干、光靠妹妹豢养的失志废材。 “……是说,这又不是我想要做才这么做的!” 托鲁脸上浮现出厌烦的表情,如此表示。 总而言之,托鲁一行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去会一会那个叫做奇伊的少年所提到的“多明妮卡·斯考达”。奇伊声称她也拥有“遗体”。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相信奇伊本人了。 毕竟他们也没有其他目标了……而且,至少他们的确靠着奇伊所提供的情报,弄来了这台机动车——被他们命名为(斯维特莱纳号)。从这件事来判断的话,“多明妮卡”的情报准确度应该也很高。 不过,他们决定不直接前往奇伊所说的森林里。为了慎重起见,他打算先到附近的城镇打听情报,因此他才决定要先到附近的拉提逊市看看。如果真的有英雄住在森林里的话,街上应该会有风声流言传出吧。 “……喂,嘉依卡。” 托鲁稍微换了个口气对她说: “你的行动,有可能会引领贾兹帝国的余党起来对吧?” “…………唔咦?” 嘉依卡歪着头看他。 好像是在说“你在说什么?”一样。 只要她不是在说谎,那么她本身似乎并无复兴帝国的念头。 照她的说法,她只不过是想要收集父亲的遗体、好好地吊唁亡父而已。 那么——那个叫做奇伊的少年,究竟是期望着什么,因而提供情报给他们呢? 应该不可能只是单纯出自于一片好心吧。不图任何利益未免也太奇怪了。 “哦不,等等……对了……” 托鲁忽然想到似地点了点头。 “有可能是既非敌人、亦非同伴的家伙吗?” 会不会是打算先让她自个儿四处奔波……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话说回来,企图“复兴贾兹帝国”的人,应该没有任何家伙是因为真心对<禁忌皇帝>怀有忠义之心所以才想要复兴的吧?就算有这种忠心耿耿的臣子,应该也都早在帝国首都攻防战时战死了、或者应该跟随在已故皇帝的遗孤——嘉依卡的身边才对啊。 所以也就是说—— “你……” 托鲁以如受切身之痛的语气说着: “其实一直遭受到很残酷的对待吧?” “唔咦?” 嘉依卡微微歪着头,一脸“不懂你的意思”的样子。 阿卡莉一边看着她——一边大力点头表示: “的确,明明遭受到哥哥那样子的玷污,而且还没有察觉到,真的是太没有防备——” “求求你,给我闭嘴!” 托鲁瞪着阿卡莉说完之后,将视线调回到嘉依卡身上……果然嘉依卡似乎并无那种自觉她交叉着手臂,持续向右、向左歪着头思索。 “唔唔唔?” “呃,没有自觉的话就算了,没有关系。” 她究竟是天真烂漫呢?还是只是个思虑单纯的笨蛋呢? 哎,不管是哪个都随便啦——托鲁心想。 比起总是靠着半桶水的小聪明、满嘴藉口的家伙,还不如单纯的人或愚蠢的笨蛋,更值得他出手帮忙。即使在充满绝望的情况之下,她也能清楚地专注在自己的愿望上,然后行动—— 嘉依卡的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令托鲁相当激赏。 “不过,还是要先了解一下周遭人们的企图此较好喔。” 总而言之——亚伯力克等人所说的那些“企图复兴贾兹帝国的人们”若真的存在的话,那些家伙们应该不打算把嘉依卡本人当作皇帝的血亲,更不会让她登上皇帝宝座吧。 不仅如此,他们还很有可能甚至设计把她当成诱饵,让她随便到处游走,引诱像亚伯力古他们一样的家伙,以达到声东击西的效果。 若是如此,那么就能够理解奇伊的行为了。 他并不希冀嘉依卡成为“下一任皇帝”。但如果她太轻易就被亚伯力克等人抓住、或被杀死的话,那她就不能发挥转移焦点的功用了。 话虽如此,但又不能太过直接地出面保护她,若因此被反追查到他们的关系,那就失去声东击西的意义了。 因此,他才会尽量把跟嘉依卡的接触减到最低,只提供情报资讯给嘉依卡,好让她不要被人给抓住——应该是这样子吧。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子的话……) 托鲁瞥了一眼那副放在嘉依卡身旁的棺材。 (他对嘉依卡收集遗体一事,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万一嘉依卡被抓住的话,阿图尔·贾兹的遗体就会直接变成敌国……是叫做“战后复兴推进机构<克里曼>”吗……就会变成那个敌国组织的东西了啊。 蕴藏有强大魔力的<禁忌皇帝>之遗体,应该可以充分应用在军队资金或是直接的战力上一还有,就跟戴尔索兰特市领主的情况一样,一旦遗体落到魔法师的手上,甚至可以成为强大的魔力来源。 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由嘉依卡这个立场未定的家伙去收集应该不太好吧。还是说,企园复兴贾兹帝国的人们即使没有遗体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达成自己的计划……难道说他们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他怎么也想不透这些细微末节。 “啊啊,可恶。麻烦死了。” 托鲁烦躁得搔了搔头。 “为什么我要管这么多事啊?” 为什么他非得要担心这些琐碎的事情啊? 所谓的乱破师,是战场上专门负责肮脏龌龊、众人忌讳的工作的棋子——正因如此,乱破师们基本上只在任务范围之内判断事物的是非对错。“视卑鄙为上策、以卑劣手段为家常便饭的乱破师,只凭自己的判断——为自己的欲求而行动,已经跟单纯无视法律的人没啥两样了—— 哦不,糟就糟在他们拥有各式各样的技术,因此性质上甚至比山贼、宵小之类的还要更坏。 “……托鲁。” 嘉依卡忽然拉了拉托鲁的袖子,开口说道。 “嗯?” “感谢。” 嘉依卡如此说着——然后好像有些羞愧地笑了一下。 “……哦……喔。” 不知为何气焰有些被压了过去似地,托鲁对她点了点头。 嘉依卡的笑靥——直叫人目眩神驰。 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纯如文字所述的感谢之意。 虽然他们交往尚浅,但嘉依卡不仅在做事上、就连在性格上也不太灵光——他知道以她的性格,是做不来故作演戏或卖弄小聪明、看情况改变嘴脸之类的事情。 她不好也不坏,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 她真的完全没在想收集遗体之外的事情——正因如此,托鲁才需要代替她自己,为她伤透脑筋。所以,她对托鲁所表达的感谢之意,应该只会真、不会假吧。 “总之……” 托鲁将视线从嘉依卡身上调离开,然后说出结论: “嘉依卡所说的情报提供者——根据那家伙所说的话,拉提逊市镇旁的某座森林里,似乎住着某位‘英雄’。确认那个英雄是否真的持有遗体,应该是我们目前的首要任务。” 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所率领的<克里曼>机构下的复兴对策执行部队——实际上是在调查、对付那些不利于战后复兴的诸多人事物,根据情况有时候会进行肃清抹杀的行动。这个部队,总计有六名成员。 队长,不消说正是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 副官,巨汉佣兵“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还有魔法师“马特乌斯·卡拉威”和“芷依塔,布鲁萨斯可”。 暗杀者“薇薇,荷罗派涅”。 另外,该说是非正式成员吗——有个身分相当特殊的队员“李奥纳多,史特拉”。 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个“李奥纳多”并没有什么称号。 既不是骑士、亦不是佣兵、魔法师、暗杀者。那他究竟是什么呢——恐怕基烈特队的每个人都会回答说“李奥纳多”吧。 不好也不坏地是个独一无二、再无他例的存在。 这就是“李奥纳多,史特拉”。 “……基烈特大人。” 这道声音,准确地选在骑士正好结束挥剑日课的那一刹那响起。 此时已经入夜。街道旁边的小小空地上——停着大型机动车<四月号>,而基烈特队正在歇息。 其他队员们都待在<四月号>的里面。 一直担任驾驶的芷依塔恐怕正在休息中、薇薇和马特乌斯应该正在准备餐点、而尼古拉正在治疗自己的伤口吧。<四月号>虽是具备最佳性能的最新型机动车,但即使如此,在行驶之中也不可能完全不会摇晃。更换绷带、伤口拆线等治疗行为、抑或是料里之类需要细腻处理的作业,果然还是要在停下车之后才比较容易进行。 “是李奥纳多吗?” ——基烈特一边把剑收回到剑鞘里,一边回应。他完全不打算去找出声音的发源处,那太愚蠢了。 如果李奥纳多有那个意思的话,就算基烈特花上一辈子也找不到他。那正是他的绝技,也是他能待在基烈特队里的最大因素。 “是的。” 不知何时——基烈特身旁无声无息地站了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年。 以他那纤细的身材,就算说他是名少女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的样貌,毫无男性的结实或汗臭。从短裤伸出来的大腿细瘦修长、而且像少女的大腿一样白皙滑嫩。 但这名少年的纤细,并不见病态。只是肌肉被尽量减少到所需的最低限度,所以才会如此的不显眼,也因此几乎不能期待他有什么战斗力。但是他的动作,却能够比暗杀者薇薇还要迅速、而且完全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不过,他外观上最大的特征,并非他那如少女股的样貌。 而是——长在他头上、比起人耳还要更近似兽耳的耳朵。或是他那相当突兀地从裤子长出来的尾巴。 兽人。又称亚人。 像他们这种人,包括李奥纳多在内,有时候是被人这样子称呼的。 当然——他们并非以一种种族确立于世。因为他们其实原本是人类,只是身体被魔法技术 “改造”了。 野兽的敏捷性。野兽的隐身性。野兽的强韧性。野兽的繁殖性。或是……其他野兽所拥有的诸多特性,采纳到人类的身体里,强化各种能力,结果就变成了这副姿态。 这个技术的发祥地,一样也是那个<禁忌皇帝>的国家——魔法技术大国“贾兹帝国”是也。 不过,李奥纳多并非来自贾兹帝国。 贾兹帝国对于自己国家所开发出来的魔法技术,在管理上莫名地有些不够完善。因此,那些魔法技术过没多久便流出国外——各国靠着片断的资讯,重现贾兹帝国的新技术,甚至还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研究。 亚人研究同样如此。 随着研究的进步,各国进行了很多的实验——在那些实验过程中,大量的亚人诞生了。 毕竟在那个时代,只要满口“为了在战争中获胜”,就可以合理化所有毫无道理的事情。 在那些试验之中,似乎也存在了不少违背人伦的事情。至于李奥纳多,据说他还在母亲体内时,就已经开始接受改造,而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具有兽耳和尾巴了。 尔后——战争结束。基本上被当作“实验兵器”的他们,战后的容身之处,在各国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李奥纳多也有点像是被半摆脱一样,被国家丢来部署在基烈特队下面。 “终于追上你们了。” 李奥纳多苦笑地说道。 “抱歉呐。” 亚伯力克也回以苦笑。 基烈特队的成员之中,李奥纳多和马特乌斯比较常跟本队分开行动。走在本队前头先行侦察、抑或是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情资搜集等等。而这次基烈特下给李奥纳多的命令,是让他送交报告书给(克里曼)机构,并向机构索取最新资料。虽然靠声音进行的简要联络,的确是可以透过魔法通讯……但纸类文书,果然还是必须要仰赖邮政制度。 在基烈特队 来回逡巡各处市镇、嘱咐各家卖车业者的期间,李奥纳多则留在戴尔索兰特市等待资料送来。 “所以——怎么样了?” “其实也没有怎么样。在后头追着基烈特大人您们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先看过了。”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 “很惊人地,什么都没有写唷。” “……果然如此啊。” 亚伯力克叹了口气。 这也是当然的吧——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嘉依卡·贾兹的资料了。在他接受追踪嘉依卡·贾兹的任务时,就已经将交到他手里的资料浏览过一遍了. 不过……资料上只有写著名字、银发紫瞳等特征、背着棺材之类的事情而已。 其实当初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从机密情报到人口清册,贾兹帝国的相关资料全都大量消失不见了。老实说,那个<禁忌皇帝>居然有个叫做“嘉依卡,贾兹”的女儿——这件事情一般几乎无人知晓,甚至就连她母亲是谁也不晓得。 “说实在的,我对她的来历背景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 前几天和芷依塔对话时也曾提到过,关于那个嘉依卡,贾兹,她身上还有好几个疑点。 她究竟几岁了? 这五年来,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当年怎么逃出那个帝国首都的呢? 还有其他种种……若说是“因为战后混乱期”,那也太多无法解释的部分了。因此,亚伯力克才会想再跟机构索取资料、重新思考一切跟她相关的事情。追踪嘉依卡, 贾兹的不只他们基烈特队而已,所以他本来期待(克里曼)机构会有一些新的情报…… “真是太奇怪了。戚觉我们好像漏失了什么重要的地方……” 感觉我们好像从根本上弄错了什么——虽然说的人的是芷依塔…… 但亚伯力克直觉上也认同她的那个意见。 “或者……” 李奥纳多说道: “也许是我们弄错了该着眼的地方。” “……咦?” 亚伯力克眨了眨眼,转头望向李奥纳多。 “虽然身为一介亚人,还请您容许小的发表意见。”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别在意这些。” 亚伯力克口气强烈地命令道。 身为骑士阶级,他这个样子或许有些不太寻常,但亚伯力克基本上不太在意身分的差别。正因如此,所以他虽然被派到(克里曼)机构负责这种只有麻烦、没有荣誉的工作,他也完全没有感到一丝后悔。 “我是亚人。” 李奥纳多重新开口。 而他这次的口气里面,再无贬低自己的意思在。 “因此即使拥有跟大家一样的眼睛……” 他手指着自己的双眸,说道: “我所看到的东西恐怕跟基烈特大人您们所看到的并不相同。对我而言,夜晚既不黑暗、也算不上什么——对我而书,所谓的黑暗,只有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才会出现。” 李奥纳多有一双能在夜里视物的利眼。 听声辨音的范围也远比普通人类来得宽广遥远。过高或过低的声音、亚伯力克他们听不到的声音……李奥纳多的耳朵都可以感知得到。 的确,他那双耳朵简直就像是可以见闻得到另一个世界一样。 “即使是看着同样的东西,但如果看的,眼睛。不一样的话,看上去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譬如看的角度、看的位置一旦有什么不一样,那东西就会随之变得完全不一样。” 说到这儿——李奥纳多微微倾首,像是想偷 一下亚伯力克的样子。 而亚伯力克则是大力地点了点头,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继续说吧。” “誓如——这只是我突然想到的……” 李奥纳多续言: “目前不仅没有那个嘉依卡,贾兹的相关资料,而且她行踪不明的那四年多的时间,有太多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但如果反过来想的话,又会是如何呢?” “反过来……?”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之类的。” 李奥纳多如唱歌般地沉吟。 “什么?” “<禁忌皇帝>真的有女儿存在吗?” “…………” 的确——这个问题在<克里曼>机构的相关人士之间,也曾经谈论过了好几次。 嘉依卡,贾兹。战后才首次确认有这个人的存在——皇帝的女儿。 如果她是由某人故意捏造出来的存在……? “先不论她存在的真伪,那可是据说活了三百多年的怪物晴?您不觉得,他很有可能并认为自己需要生小孩吗?” “那么——这又是为何?” 叫做嘉依卡·贾兹的女儿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若真是如此——那又是为了什么样的理由,而捏造出她这个角色呢? 那个银发少女究竟是以什么为目的,而愿意扮演<禁忌皇帝>的女儿这个角色呢? 还是说…… “有太多假说了。”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表示: “譬如,贾兹帝国的余党只是想捏造出一个易于拱成首领的人……之类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 要复兴一个国家,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特别是像阿图尔,贾兹这样子的“怪物”所建立的国家。他的属下们,一旦从他这个“怪物”的威力之下解脱,肯定会七零八落地发起行动,如此一来该团结起来的也就都团结不起来了吧。 因此——才需要她的存在。(禁忌皇帝)的权威的继承人。 如果事实跟李奥纳多所推测的是一样的话,那么(克里曼)机构不就被那些余党所捏造出来的东西耍得团团转了。 其实……(克里曼)机构已经抓到过好几个“嘉依卡,贾兹”。 但如果公主本来就是那些人所捏造出来的,那么替代品想要推派几个也推派不完。誓如,如果可能——有好几个“嘉依卡,贾兹”就在那些帝国余党们的手上,便于随时供他们利用。他们本来就是连亚人都制造得出来的家伙,因此也是有可能仿造得出身形相似的冒牌货。把一无所知的战祸孤儿带走,再把她们装扮成皇帝女儿的替身,这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怎么可能。” 若事实真如李奥纳多和亚伯力克所想的一样,那么这些行为很显然地是在轻渎人类的生命跟人格。亚伯力克不快地皱起眉头。 “这种事绝不可原谅。” “呃不,基烈特大人。这只不过是我当场突然想到的啦。是我自己……” 李奥纳多一副慌张的样子,再三声明。 “没有任何证据?” “……是、是的。” 不过……若真是如此的话,目前这些情况就能说得通了。 还是说,基烈特他们现在在追捕的那个嘉依卡,贾兹本身,或许只是个可怜的牺牲者,搞不好她还深深相信自己就是公主也说不定呢。 “不管怎样,不先抓住他们的话,说什么都没有用吧……” “哎,虽然没能得出什么结论,不过的确正如您所说的呢。”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说道。 拉提逊市是一个规模比较小一点的城镇。 有的城镇的市区里盖有领主城堡——即领主本宅,有的城镇则没有。 想当然耳,前者在战争时受到了最坚固的保护,因此容易聚集居民,而各方面的规模 也随之变大,道路、街道墙壁等各种设施也比较能够常常整修。 后者大多置有领主的别院,但即使如此,跟前者相比之下,规模通常都要小得多了。 “不过……这个城镇还挺有活力的嘛。” 托鲁一边背靠在(斯维特莱纳号)的车身侧面上,一边喃喃自语。 托鲁所在之处,是一般城镇上都会有的交易所所附属的停车场。停车场里也停了其他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马车、牛车、机动车等等,看这个样子,应该从各个国家来了很多商人。 看来这个城镇,贸易还挺兴盛的样子…… “该怎么说了……总觉得…有点…不太一样。这城镇,是哪里不一样呢?” 托鲁环视四周视之后,说道。 “唔咿?” 他身旁的嘉依卡歪头看他。 “哦不,整体上都不一样呐。虽然有点太杂沓纷乱的感觉——但治安却没有比较糟糕。所以说……啊啊,烦死了。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托鲁烦恼了一阵子之后——伸出手指向交易所的方向。 “你看那个建筑物。” “交易所?” “没错。你看看那个建筑物的四周。是不是没有官吏之类的人在那儿?通常这种交易所——还有进城时的城门,都会有直属于领主的官吏在才对。也算是警示民众用的啦。征税可说是领主的伙食来源,当然,通行税、关税、交易税之类的,也都是由官吏严加管理,通常是不会这么放任平民自己来的。” 老实说,当初他们进到拉提逊市时,虽然也算是有缴了“进城税”,但金额极低,而且来征收的人居然是交易所派来的一般民众。 通常,这种税金很容易发生舞弊——应该说,商人这一方当然想要舞弊蒙混过去,但相反地在领主这一方,却想要尽力公平严正地课征税金,因此通常会派遣直属部下到现场监督。 然而,这个城镇却不是这样。 该怎么说呢……感觉这里的领主也太过放任了吧。 “懂了懂了。” “……你啊,真的是不知世事呢。” “养在深闺。千金小姐。” 嘉依卡不知为何“欸嘿”的一声,挺起她的胸膛堂而皇之地表示。 “是公主才对吧。” “非常肯定。”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存活到现在的啊?” “品德。” 嘉依卡手指着自己的胸膛,说道。 “靠那个就能搞定一切的话,每个人都不需要这么辛苦了啊。” 人品是好是坏,都跟山贼、宵小、骗子——这类的家伙们完全构不上边。 “话说回来,你当初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在贾兹帝国首都战打得最火热的时候。 “没有,逃出。” “啊?什么意思?” “国外。从一开始。” “……从一开始?啊啊,你是说你那时候刚好人在国外吗?” “嗯。” 嘉依卡轻轻颔首。 原来如此。如果是那样子的话,就能说得通她为何能活到现在,并站在这里了。至少隐姓埋名偷偷地活下来,确实远比从首都逃脱出来还要容易得多了——何况当时贾兹帝国首都又遭到联合国军队密不透风地重重包围了起来 不过—— “你自己一个人?” “……嗯。”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点着头的嘉依卡表情变得有些黯淡。 真是个容易了解的少女啊。托鲁蹙起眉头,又问: “没有侍从陪着你吗?” “一个人,从一开始。察觉到的时候。” “…………” 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人了?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 托鲁一边观着她白皙的脸孔,一边说道: “失去记忆了吧?” “……肯定。” 嘉依卡诺诺地点了点头。 在这之后,托鲁详尽地问了她很多事情,而目前可以明白的就是……嘉依卡的记忆好像只从一年前左右开始的样子。 更早以前的记忆,就只剩下贾兹帝国还很昌盛、她还待在宫廷里时的事情了。这之间有好几年的记忆都消失了,因此她也不晓得那些在空白以前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似乎就是这样。 “缄默——抱歉。” 嘉依卡低头说道: “错失,良机,说明。” 总而言之……她觉得自己一旦说了“我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那么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十分可疑,然后不管说什么信用度都会下降。但她又觉得不趁早说出来不行,于是反覆错失良机,结果就没能把实话说出来了。 “哎……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抱怨什么啦。” 托鲁搔了搔脸颊,说: “真是棘手呐…喂。” “唔……” 嘉依卡点头。 究竟嘉依卡是因为什么样子的原因,失去了她某部分的记忆了呢? 还是说—— (因为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死,所以才失忆的?) 当时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看到嘉依卡的时候,的确说了“你不是早就死了”这句话。 而那个领主是在现场直接杀害阿图尔,贾兹,取得部分遗体的“英雄”之一。 若是如此,那他看到嘉依卡的时间点,应该是在他进了贾兹皇帝的城堡之时啰? 所以那个时候——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之际,嘉依卡果然是在皇帝的城堡里面吧。 因为亲眼看见阿图尔,贾兹遭人杀害的那一瞬间,那份恐惧和哀恸的冲击,令她丧失了记忆……? “可是……” 嘉依卡断断续续地喃喃说着: “察觉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父亲大人——已经死了。” “……这样啊……” 托鲁大概可以了解嘉依卡坚持要收集、吊唁父亲遗体的心情了。 暂且先不管嘉依卡是不是真的有在阿图尔,贾兹死亡的现场,如今对已丧失记忆的她而书,父亲的死只不过是一个耳闻的消息罢了。 “父亲已经死了。” “国家已经灭亡了。” “战争已经结束了。” 在事件结束之后,才被告知在自己不知不觉的这段时间里,事情已发展至此——这种事情,任谁也无法接受得了吧。在自己不相干的时间、地点,自己的未来就已经被别人擅自决定好了 ——对此所感到的气愤,托鲁非常能够理解。 父亲阿图尔,贾兹的遗骸。 收集全部的遗体,填补这几年的空白——如此她才能够朝着明天的方向继续迈进。 “……托鲁?” “呃,没事。” 嘉依卡一副觉得很奇怪的表情,抬头仰视着托鲁。对此,托鲁如此答道——然后将视线投向交易所的方向去。 此时,阿卡莉刚好办完了停车手续,走回来他们这儿。在他们采买食材等等的期间,<斯维特莱纳号>必须暂时先停放在这个停车场里。 “辛苦你了。” 托鲁对着阿卡莉开口: “办得怎么样了?” “手续没有问题。停车费用也很便宜。” “这里的入城税也很便宜呐。” “关于这件事情啊——” 阿卡莉微微歪着头,说道: “我听到了 一些很有意思的传闻。” “很有意思的传闻?” “听说这里的领主对这个城镇完全没有兴趣,好像几乎是置之不理的样子。” “……没有兴趣?” 托鲁蹙起眉头。 “税金也没来征收的样子。” “…………这……”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领主几乎没有在干涉,所以听说现在实质上是由自治会在治理这个城镇。拜此所赐,这里几乎没有关税之类的税金,结果贸易就变得兴盛了起来……” “自由市场吗?可是……” 所谓的“自由市场”,通常是透过削减税收,以达成促进贸易、尽早取得其他地方的资讯而实施的政策之一……老实说,实施这个政策,会让间谍、密探都能够随意地进入自己的领地之内,因此并不是单纯“取消所有进出城镇的限制”那么简单而已。 当然,就算领主没有直接干涉,通常也都会布置一些“眼线”或“耳线”,间接确认自己领地的情况。 但在这个交易所的四周,完全见不到类似的人员配置。 “与其说是政策,应该说是,没有兴趣。比较正确喔。” 阿卡莉重覆说道。 “那个理由有点……” “有点怎样?” “这儿原本就没有领主很久了,是战后改由中央派任领主过来的。” 因此即便领主对司政没有兴趣,这里的自治会仍照之前一样井然有序地运作、管里着这座城镇。 “听说现任领主……多明妮卡,斯考达,在之前的领地虐杀了大量的村民。” “…………” “…………” 托鲁和嘉依卡面面相 。 若奇伊所提供的情报正确无误的话,那个多明妮卡·斯考达可是“英雄”的其中一人呢。 在战后,因功绩而受取新的城镇作为领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一听到“在之前的领地虐杀了大量的村民”,他们不禁浮起了一丝不安。 “哥哥。” 阿卡莉眯起眼睛,说道: “禁止无意义的对视。如果怀了孕,一切就太迟了。” “最好是会怀孕啦!” 托鲁说罢,重新交叉手臂后表示: “不过这真的……的确很有意思呢。” 先姑且不论什么虐杀村人云云的。如果这领主对司政没有兴趣的话——尤其是对征税没有兴趣的话,那也就是说她原本就已经拥有足够的财宝啰? 譬如——强力无比的魔力来源“贾兹皇帝的遗体”之类的? “总之我已经大概打听到这个领主所住的地方了。正如哥哥从奇伊那儿听来的一样,似乎在森林里盖有住所的样子。至于距离嘛,乘坐机动车的话大概半天左右就可以到了。” 阿卡莉说罢——托鲁和嘉依卡相互凝视。 “要怎么做?” “虽然有可能……是陷阱……” 奇伊所提供的情报,到目前为止都完全正确,但是……在另一方面,多明妮卡·斯考达“嗜杀村民”的传言,他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 难道是因为“嗜杀村民”这件事,只是个无实无凭的传言吗? 还是说 “算了。在这里一个劲儿地烦恼,恐怕也想不出什么结果。” 托鲁将倚在(斯维特莱纳号)车身上的后背移开,然后说,. “食材什么的全部都采买完毕之后——我们就出发吧。去拜会一下那个q嗜杀村民h的领主大人吧。” 多明妮卡,斯考达。 据说这位骑士在大战末期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中所立下的武功功勋,受到了国家的承认,于是国王便将拉提逊市以及其他几个市镇一带都赏赐给了她。 虽是位阶最低的骑士,但如果只论领地的面积之大,却可与男爵、子爵之类的贵族们并肩相比。可见她应该是立下了极大的功勋吧。 “关于多明妮卡,斯考达啊……” 阿卡莉说道。她现在身在移动中的(斯维特莱纳号)里。 “说她是骑士,的确是骑士——但听说她是龙骑士。” “龙骑士……” 托鲁一脸懊恼地皱起了眉头。 “真是棘手的敌人呐。” “的确。” 阿卡莉也表示赞同。 “——棘手?” 嘉依卡一边从驾驶座转过头来,一边面露茫然地发问。 “除了棘手之外,也没有其他可以形容的了吧。” 托鲁叹了口气,如此回答。 那个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身为他们的敌人,已经是个十分棘手的存在了,但怎么样也比不上龙骑士。只要是大致上可以想得到的,都没有比这个还要棘手的,所以说这是最糟的情况也不为过吧。 “…………” 嘉依卡不停地眨巴着她的眼睛。 在她那张脸上,果然未见恐惧之色、亦无忧郁之色。 简直就像是—— “……喂,你该不会……” 托鲁半张着眼,望着嘉依卡说道: “不知道龙骑士是什么吧?” “…………” 嘉依卡又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 “……欸嘿。”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想打哈哈蒙混过去,嘉依卡笑了一下,然后吐了吐舌头。 “欸嘿你个头!” 托鲁半吃惊、半吼叫。 “再怎样不知世事也该有个限度吧——再说了,你是个魔法师吧?” “肯定。” “那你应该知道弃兽是什么吧?” “肯定。” 嘉依卡点头。 “弃兽之中有龙——是说,拜托你看着前面的路开车啦!很危险耶!” “啊咿。” 嘉依卡率真地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回到了前方。 托鲁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一边望着她的银发,一边继续说明: “弃兽之中有‘龙’这个生物——跟其他生物明显不同的特殊怪物‘装镗龙’。”俗称“弃兽”的生物,目前已确认有六种。 双头犬。 奇眼鸟。 独角马。 猛禽兽。 大海魔。 还有——装镗龙。 一般而雷,弃兽各自使用独自的魔法,而实际上它们的魔法规模、魔法程度也都大相迳庭,每只弃兽的智能程度也都大为不同。 简而言之,“弃兽”这个词只不过是用来总括所有“能够使用魔法的生物”而已,除此之外弃兽之间并没有什么共通点。 因此——举例来说,虽然托鲁和嘉依卡打败了独角马,但却不一定能用一样的方法打倒大海魔或装镜龙。说到打倒与否这个问题……装镗龙在这个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应该是最难打倒的敌人吧。 几乎可以说它是不死之身也不为过。 “你知道装镗龙的事吧?” “知道。防御优秀。变身魔法。” 装镗龙的魔法,可以用来改变自己的身体。 其实“装镗龙”之名原本就是来自于装甲、镗甲裹身之意。也就是龙将装甲(从自己的表皮变化而来的镗甲)穿戴在自己身上的姿态。据说那身钟甲具有完全不是生物该有的强度,不论是刀枪、箭矢,还是半吊子的魔法,都无法伤它半根寒毛。 而且……就算想尽办法成功地伤到了它,龙所拥有的变身魔法,必要时可以自由自在地堵住伤口、重新接回断 掉的骨头。 不仅难以伤它,而且就算伤到了它,它也可以马上完全治愈。 这就是装镗龙这种生物的特性。 除此之外—— “龙骑士就是指那些和装镗龙缔结了’契约’的人类。” “契约?” 嘉依卡歪着头,手指指着托鲁和自己。 “就跟你说了,拜托你看着前面啦!不是像我们这样子的契约啦。哎说是’誓盟’比较正确吧。据说是要举行仪式的。” “……誓盟?” 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词汇似地,嘉依卡也跟着覆诵了一次。 “详细细节据说是秘密中的秘密,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托鲁。不知世事。” 嘉依卡如此回敬了他一枪。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呢!” 托鲁顶了回去,然后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要干吗……没想到对手是龙骑士啊……” 和装镗龙缔结“契约”之后,变得有如跟龙一心同体的龙骑士们——若直截了当地说的话,他们其实已经不算是人类了。至少他们的存在已经不再涵盖于人类的范畴之中了。龙骑士——在单枪匹马状态下的战斗能力,恐怕是这块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最强的吧。 尽管龙骑士是如此的强大,但相反地,正统派的骑士和战士们却倾向于蔑视、厌恶他们,甚至常常诽谤他们为“邪道”或“怪物”等等的。 “这次应该没办法像对付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时一样,对打之后就能趁机夺走遗体……” “不可能?” “几乎不可能吧。” 托鲁爽快地承认。 托鲁并无兴趣去坚持拘泥于个人的胜负或强弱。 人类的状态会因不同情况而大为改变,因此要“以完全相同的条件”进行战斗,本来就近乎不可能。今天能赢的对象,到了明天就不一定赢得了了,反之亦然——因此,对身为乱破师的托鲁而言,想要挑拣出谁优谁劣的想法,简直是无聊到了极点。 乱破师在乎的,就只有“达成目的”而已。 而且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受限于手段。战斗对托鲁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好几个手段的其中一个而已——其实战斗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在,所以如果有更简单的方法的话,他们会尽量避免使用战斗这个手段——这是托鲁以及乱破师们基本的考量模式。 “我忽然想到了,嘉依卡。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请对方和平地让给我们呢?” “…………?” 嘉依卡以一脸茫然的表情回头看他。 “看前面!前面!” “唔咿。” 嘉依卡慌张地将视线调回正前方。 “所以说——该怎么说呢,在对打之后夺走、偷偷盗走等强硬的手段之前——你看嘛,你不是只要能拿到遗体就好了吗?” “肯定。” “我们乱破师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 托鲁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说道: “为了达成目的,我们会舍弃掉无聊的矜持。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常常被别人讨厌。哎——但由我们乱破师来说的话,那些把战争本身视为“目的”的骑士和战士们,还比较莫名其妙呢。” 如果不能堂堂正正的对决,那么即使战胜了也等同于败北——在骑士之中,有很多人都如此主张。 若用托鲁的话来说,对于那些骑士们而书,手段远比目的重要……也就是说,手段和目的互相对调了。 “总而言之,我们乱破师的思考方式比骑士和战士灵活、有弹性得多了。举例来说呢……” 托鲁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以前师父告诉过他的比喻。 “当你想要拿走放在某处——对了,譬如放在领主宅邸里的大瓮好了。只是比喻而已喔。” “了解。” 嘉依卡的银发柔顺地摇晃了一下。应该是因为她点了点头吧。 “但因为太大了,所以无法偷偷搬运出来。绝对会被别人发现、而且太重了一个人也搬不动吧。想要偷拿出来恐怕是件不可能的事。” “唔咿。” “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 嘉依卡歪着头想。 因为只看得到她的背影,所以托鲁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如何。不过应该是眉头紧锁,连皱纹都跑出来了吧。 “——爆破?” “突然就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啊,喂!” “会被发现。但没关系。” “啊啊……你是指声东击西啊。哎,那的确不失为一个手段。” 托鲁苦笑地继续说: “但万一那个目标大瓮,也被炸飞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嗯……” “这时候,先偷几个小瓮的方法也行得通喔。” “……嗯?” “就跟你说不要转过头来啦!” 托鲁身手抓住嘉依卡的头,强迫她转回到正前方。然后他继续说道: “不过呢,偷来的小瓮全部卖掉换钱。然后再用那笔钱,去要求对方把目标的大瓮卖给你。” “…………” 嘉依卡像是想要搔痒般地,肩膀往左右动了一动。似乎是因为……她想要歪过头来,但头却被托鲁抓住的关系,结果就变成这样奇怪的动作了。 “总之——因为你受到“一定要偷出来”的想法所限制,所以自己把其他的可能性都封杀掉了。如果只要能在最后得到想要的目标,那么其实也可以采取别的方法。” 像瓮这种易碎的东西,如果想要弄到手,与其贸然去偷,还不如用正规的手段去买回来还比较安全实在吧。 “……懂了。” “哎……” 托鲁从嘉依卡的头上移开了他的手——他一边仰望树丛枝梢的彼端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夜空,一边擪擪地说道: “虽然就算说了’请让给我们。,对方也不可能真的会给我们吧。” 此时,(斯维特莱纳号)已穿过街道,正朝着据说住着那位领主的森林深处前进。不知道 是车轮辗过了隐身在腐叶土里的岩石、还是粗壮的树根——车身大力地摇晃了一下。 当然,周围并无人影。话说回来,这里根本就没有路。 因为<斯维特莱纳号>本就是辆军用机动车,因此勉强可在森林之中行驶……若是贵族所使用的装饰性优先的机动车,应该早已动弹不得了吧。 也许他们最后得停下(斯维特莱纳号),改以徒步的吧。 当托鲁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托鲁。” “就跟你说了,要看着前方驾驶……” 对着又转过头来的嘉依卡如此说着——但话才说到一半,托鲁就察觉到了。 托鲁并未像驾驶座上的嘉依卡一样亲眼见到,而是感受到阵阵紧迫逼人的异样气息…… “——哥哥。” 阿卡莉以稍嫌严肃的声音喊道。 看来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气息的样子。 “我知道了。” 托鲁从货物区起身,往嘉依卡所在的驾驶座方向移动。玻璃制的防风窗户的另一头——明明是白天的时间,但却昏暗阴沉的葱郁森林里,有几道光芒在摇晃着。 眼睛。野兽的眼睛。 那是—— “——弃兽。” 托鲁呻吟般地低语。 不是一头、两头而已。 托鲁放眼看过去,大概有三十 多头一大群。 “双头犬……!” 苍白色的闪电发出劈哩啪啦的声音,在树林之间若隐若现。 是兴奋的弃兽在放出魔法吧——多亏如此,他们马上知道那潜藏在黑暗深处的眼睛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双头犬。人称——奇怪的野兽。 以姿态的奇异程度而言,它在弃兽六种族之中,是和大海魔竞争最奇怪首位的一种怪物。 不管怎样,它基本上身躯长得跟大型的狗或狼一模一样,但正如其名,它的头部总共有二个。 顺道一提,它这两颗头,有一颗是主要,另一颗是次要——正确来说,另一颗头是施展魔法用的神经元所集中的部位,因此无眼、无鼻、也无口。不过,在那颗光溜溜的头部上面,刻着有如假面面具、看起来像眼睛和鼻子的青白色纹样。 “一只一只来的话,就没那么可怕了呐……” 托鲁一边伸手去摸吊在腰后的双刃机剑,一边喃喃说道。 虽然听说双头犬在六种弃兽之中,威胁度算是比较低的——但那是在只有一只的情况下所比较出来的结果。 一旦大意的话,这些成群的双头犬可是会跟装镗龙一样的棘手呢。 这种弃兽会放出闪电来狩捕猎物。要是集结成群,那么它们的闪电就会交互缠绕成网子一样,最后变成团团包住猎物的陷阱圈套。 只要一被那闪电包围住,就非常难从里面逃出来了。 “哥哥。刚刚忘记跟你们说了。” 阿卡莉以严肃的语气说: “这附近常常有人遇难,所以本地人很少会进到这里来。” “你早点说啊!” 托鲁怒吼——不过就算早点知道了,但那个领主就住在这森林深处里,所以他们最后还是 不能不通过这儿啊。 “但没听说有弃兽啊。”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生还者吗……” 托鲁呻吟。 潜藏在森林里的威胁究竟是什么,居然没有半个人知道——也就是说,遇险的目击者们全部都没能生还。不知道威胁是什么的情况下,只会徒增失踪者的人数吧。 “嘉依卡。能够强行突破吗?” 托鲁对着驾驶座上的少女低声耳语。 “试试。可是——” “我明白。” 机动车跟马车之类的并不相同,钢制的零件很多。 也就是说,这辆车容易通电——所以容易受到雷击。因此,当他们强行突破的时候,如果受到了电击,想当然耳,那个电击的威力可以传导到藏身于车内的托鲁一行人身上。哦不…… 不仅如此而已,一部分神经和机动车的魔法机关直接连接在一起的嘉依卡,肯定更加危险。 “我数到五。在这之前你尽可能地加速——然后把跟机关的连接解除掉!” 托鲁说道。 用厚一点的布或皮革应该可以防止雷电传导吧。而嘉依卡就算解除了连接,但只要有一定 的冲力,机动车应该可以靠重力加冲力再持续跑个一段距离吧。 “冲啊!” “唔……唔咿。” 突然加速的<斯维特莱纳号>。 同时,托鲁像是要确认什么似地,将视线投向阿卡莉。 阿卡莉则对他颔首,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手指指向自己的鞋子。 托鲁和阿卡莉两人所穿的长靴,其底部贴有吸音性极佳的软树脂,因此不会通电。总之,现在他们只要不要用手碰到任何地方、只是站着的话,那么就算(斯维特莱纳号)受到了电击,他们应该也可以承受得住了。 如此一来,剩下的问题就只剩—— “一、二、三、四、五——好,嘉依卡,把连接解除掉!” “唔咿!” 嘉依卡紧紧地闭起双眼。 她应该已经切断一部分构筑在脑中的魔法回路了吧。接着,嘉依卡像是用扯的一样,把接在她脖子上的连接用绳索卸了下来。 “——喵!” 嘉依卡发出了一道不知道是惨叫还是什么的叫声。这是因为托鲁突然从她背后抱住了她的关系。托鲁并未放松手臂的力道,而是低声在她耳边细声说道: “好好抓紧了!” “——了解。” 没想到嘉依卡马上就平静了下来,然后如此回应。 托鲁表情惊讶地瞥了她一眼。而嘉依卡则笑嘻嘻地对他说道: “跟初次见面时,一样。” “——原来如此。” 的确,他们初次相逢时也是像这样子——托鲁抱住了嘉依卡。 “非常,信赖。” “是哦——” 既非恭维、亦非逞强,嘉依卡的双眼之中真的没有任何不安。看到嘉依卡用那双眼睛这’子仰望着自己,托鲁脸颊不禁抽搐。 他觉得自己快要禁不住地烧起来了。 (真叫人难为情。) 托鲁一边想着,一边抱着嘉依卡往车内去——就在此时。 ——啪叽! 青白色的网子在淡淡的漆黑之中展开。 双头犬们所放出的电击,交互缠绕之后,朝<斯维特莱纳号>飞了过来。 电光四射,火星在驾驶座、车身各处散开。 “烫——” 托鲁一边用手遮掩头部,一边估算几时是拔出腰间机剑的最佳时机。 魔法不利于近身对战。人类的话,要使用又重又长的机杖,至于不用机杖的弃兽,则需要诵咏咒文、而且还无法连续攻击。 换言之,弃兽一旦放出了一次攻击,那么在施展下一波魔法攻击之前,会有若干时间的 档出现。 “阿卡莉,嘉依卡就拜托你了!” 托鲁说罢,便从机动车上跃身而下。他没有勉强煞住落下的冲击,就这样子顺势滚到地) 同时从腰间拔出那两把机剑。 “吓!” 伴随着锐利的呼气,他右手上的那把机剑射了出去。 那把剑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剌入了手边那只双头犬的次要头部。 “嘎嗯!”双头犬一边发出无异于普通狗的哀鸣声,一边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尽管次要部只是魔法用的器官,而且就算被割掉,双头犬也不会死,不过因为神经都集中在这次要里头部,所以剧痛难当吧。 双头犬好似被打捞上岸的鱼一样,吧嗒吧嗒地跳动着。 托鲁瞄准次要头部,并不是出自于慈悲或手下留情之意。如果其他双头犬看见痛到打滚的同伴时会进而生怯的话就好了——托鲁是出自于这个用意,才选择瞄准双头犬的次要头部。 果打破它们的联合——只要是一只、一只分开对战的话,那么双头犬也不是绝对打不倒的敌人。 趁着双头犬们联合施放出魔法之后的空档,就让这些弃兽们见识、见识到底“我有多么的恐怖”吧。这可是杀出此重围的关键呢。 托鲁一边拿着其中一把双刃机剑,一边把刚刚丢出去的那一把,用钢丝拉了回来。 黥入双头犬的那把剑,从它的头部脱出,随着这股力道,双头犬跃身而起,并摆出了作战架势。 “托鲁!” (斯维特莱纳号)靠着惯性从托鲁身旁穿过,嘉依卡从车里探头出来,对他叫唤。阿卡莉用皮革风衣外套紧紧地包住了她,而她似乎慌张地伸手去碰了棺材——她该不会是想要从里取出机杖来掩护他吧。 “快走!别管我!” 托鲁大吼。 他自己一 个人的话,行动反而比较方便,要逃也不是难事。 而且——在这儿随便拿出机杖来的话,那机杖就会变得像避雷针一样,双头犬的雷击很有可能会集中到她的身上。这样子的话,那他特地要嘉依卡放开(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杆,不就毫无意义了。 “不要用魔法!总之你们快走!我一个人——” 没问题的——托鲁才喊到一半…… ——嘿鲁克伦 思鲁杰伦 揠鲁克伦 贝 款 塞思欺! “……!” 托鲁惊愕得全身僵硬。 双头犬的咒文诵咏。而且——那已经是咒文结束的部分了。 太快了。双头犬们从混乱之中重新站起,再到重新诵咏结束为止,应该还需要再十秒左右的时间才对啊—— “——!” 哦不,仔细一瞧,其实也有几只双头犬还处在混乱的状态。 但也有些双头犬不理它们、自顾自地诵咏起咒文—— “怎么这么狡猾!” 托鲁呻吟般地吼叫。 成群的双头犬其实手段更为高明。 它们分成了两队,率先攻击的是第一队,而就在第一队的攻击结束之前,第二队便开始诵咏咒文。如此一来,它们就可以做到连续攻击了。 “糟了——” 托鲁把剑收回剑鞘,拉起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外套的前方——然后用双臂护住头部。 虽然不知道这样子能达到多少的绝缘效果,但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吧。 接着—— 啪叽! 下个瞬间,电光网发出声响,并包住了托鲁。 “呜啊!” 受到了贯穿全身的冲击,托鲁发出了哀嚎。 杀人时无声、被杀时也无声——身为以此为最高宗旨的乱破师,托鲁这般哀嚎虽然可耻——但这份痛苦已经不是意志能压抑得了的。 全身的肌肉自己激烈地收缩了起来,托鲁当场倒地,甚至在地上抽搐弹眺。 意志力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虽然想要镇定住痉挛的身体,但却连思考也没办法好好思考—— “呜、嘎、嘎、嘎……” 立场登时逆转,托鲁就像刚刚头被刺伤的双头犬一样,在地上滚动、痉挛。 “托鲁!” “哥哥!” 嘉依卡和阿卡莉在奔驰中的(斯维特莱纳号)里,回头望向托鲁,发出充满哀鸣的叫声。 然而—— “快走……!” 光是要吼叫出这一声,就耗费了托鲁全身的精力了。 然而同一时间——即使疼痛难当,但托鲁仍在意识的最底层盘算着有否胜算。 双头犬的电击强而有力,但并不具有致人于死地的威力。 这是双头用来狩猎的魔法——也就是说,它们只想要制止对方的行动而已——因为双头犬通常倾向于“生吃活生生的猎物,尤其是人类”。 也就是说—— (这些家伙打算用利牙来直接给我最后一击。) 到那个时间点为止,恐怕还有几秒钟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如果能想办法制住这个疼痛,那么只要情势转变成近身战、尤其是混战的话,到时他也会有得胜的希望。只要双头犬不放出雷电,那它们跟普通的狗也就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呜……可恶!快点恢复,快点恢复啊!) 托鲁对自己不停痉挛的身体如此命令着,但却不怎么见效。 虽然他想使用(铁血转化)——一种吟诵“关键词”之后可以强化肉体的奥义,但他却连舌头、嘴唇都没办法好好动作了。意识也无法集中。 还需要几秒才能够回复,将是托鲁生死存亡之关键。 “…………呜……嘎……” 野兽的气息渐渐接近痉挛中的托鲁。 在他痛苦得泛起血雾的视线之中,有好几只、好几只双头犬的身影在摇晃—— (……惨了……) 要被吃掉了。活生生的。 这应该是人类的死法之中,最可怕的一种吧。人云乱破师“不会好死”,而托鲁身为乱破师,也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做好了这个觉悟……但尽管如此,光是想像野兽的獠牙将把他的内脏咬得乱七八糟的样子,他就不禁作思想吐。 战栗袭上托鲁的脊梁。 野兽腥膻的吐息喷在他的颊上。 利牙即将碰到托鲁的咽喉时—— “——滚。臭狗。” 毫无前兆、毫无预警。 清澈响亮的声音忽然在托鲁和双头犬的上方响起。 和这个场面毫不相称的冷静沉着——的女声。 “再不滚的话,就等着一只也不剩地躺在这儿晒尸吧。” “……!” 托鲁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心想。 究竟是谁?这不是嘉依卡的声音,当然也不是阿卡莉的声音。完全不同的—— “……!” 托鲁的头上暗了下来。 (——龙?) 那一瞬间,他突然作如是想。 简直就像是——展翅的龙飞舞而降一样。 然而,那似乎只是随风飘舞的风衣外套,看起来像展翅的龙影罢了。 不知从何处跳出、降落——令人吃惊的是,腐叶土和落叶居然几乎没有扬起——出现在托鲁身旁的,是一位外表飒爽的女子。 穿戴着白银镗甲、携带着长剑,应该是骑士、战士,或是剑士吧。 因为只看得到她的背影,所以托鲁无从得知她的样貌—— “…………” 但即使如此,托鲁仍觉得“很美”。 那个背影——那个站姿。 极为自然、毫不造作。 尽管如此——她那威风凛凛的背影,该怎么说呢,有种“光华射目”的感觉。或者该说“绝艳夺目”呢?和混在黑暗之中、奔驰在战场上的乱破师完全相反,她的那个背影,是堂堂正正走在战场最前线的人才会拥有的……那是个足以让跟在后方的人们斗志高涨的可靠背影。 亚麻色的长发轻柔地摇曳着。 簪在发上的银色小巧发饰闪耀着光芒。 “要打吗?还是要退?如何?” 女子如此问道。 对此,弃兽们—— (…………怎么回事!) 双头犬们的气息逐渐远去。 这个女子——连剑也没有拔,就只是出言恫吓而已,便赶走了那些狰狞的怪物们。 (她是妖怪吗!) 实际上,从她全身阵阵传来的气息,一点儿也不寻常。 托鲁若是以她为“敌”,恐怕脑海中最先浮现的念头会是“如何逃走”,而非“如何打倒”吧—— 这女子的身上,有着某种可怕的压迫力。 不过…… (……该说是上天捉弄吗……) 托鲁在痛苦之余心想。 这样有如怪物的女战士,应该不可能满街都是。 也就是说—— “你没事吧?” 此时,女战士回过头来看着托鲁如此问道。 虽然她背着月亮,所以有些逆光——但托鲁大致上可以捕捉出她的容貌。 细长清秀的苍绿色双眸。尖挺的下巴。抿得紧紧的薄唇。 她那伶俐灵动的美貌,虽与阿卡莉有些相通神似的地方——但这个女子更具备了身为成年女性才有的艳丽。尤其是她即使穿着镗甲仍显得极为清楚分明的肌肉、胸部及腰部。 第三章 龙骑士的忧郁blueness of dragoon cavalier 总而言之,托鲁先装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和声音。 “您怎么在这个地方……?” 虽然他不是很擅长演技之类的,但这点程度应该勉强还可以吧。 托鲁一行人正要穿过森林时,突然遭到弃兽的袭击,在最危急的时候刚好对方出现解救了他们。所以他们只不过是刚好路过的旅人而已——托鲁的演技,就是为了要让对方误以为如此。 “啥?哦,如果习惯的话,这儿可是个没有纷扰的好地方喔。” 那位女性——多明妮卡以爽朗的笑靥回首看他,同时如此评语说道。 看来她似乎没有发现托鲁其实是在演戏的样子。 “城里实在是太多烦人的事儿了,感觉超麻烦的。” 托鲁一行人、还有多明妮卡的眼前,可以看见一幢宅邸。 这作为领主的宅邸,该说是比较小巧玲龙呢,还是……总之规模相当小。 毕竟战国时代也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因此领主宅邸通常大部分都具备着要塞的功能。不仅如此,很多地方的构造是:城镇本身即领主宅邸的一部分,而城的外壁和内墙之间则租用给庶民盖房造屋。 然而,多明妮卡,斯考达的宅邸却不一样。 既无外壁,亦无护城河,也无内墙。孤伶伶地焭茕独立——可说是毫无防备的漫不在乎,单纯一幢建筑物就盖在森林深处的空地上.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宅邸的确不需要什么防备之类的。 森林本身即可说是这个宅邸的外墙兼护城河。从托鲁一行人遭双头犬袭击一事即可知道,如果不小心涉足踏入这座森林的话,不够厉害的军队可能一下子就全军覆没了吧。 只要想到这可是堂堂龙骑士的宅邸,就连其他弃兽们都不敢袭击过来,那么她这儿其实就等同于有一座看不见的防护墙了。 (进来难,出去也难——吧?逃跑时的事情也得先想好才行呐。) 托鲁一边眺望着围绕在四周的深黝黝森林,一边在心里头计划着—— “——哥哥。” 阿卡莉嗫嚅地开口唤他。 于是托鲁转头望向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然后眯起了双眼。走在前方的多明妮卡,身姿摇曳。 穿在她身上的白银镗甲,带着青白色的磷光……魔法的那个磷光,同时钟甲的形状渐渐消失、界线也渐渐模糊,像是溶化掉了一样,从她的身体上流了开来。最后,那镗甲甚至变了个颜色,转化成了苎麻色的简朴衣裳。 (这就是……装镗龙的魔法吗……) 虽然曾经耳闻过,但亲眼目睹还真是第一次呢。 “我这儿也没有下人呐。没办法好好地招待你们,还请你们见谅啊。” 多明妮卡一边说,一边亲手打开了屋子的玄关,招待托鲁一行人入内。 然而,嘉依卡却直直站着、瞪圆着大眼,而托鲁则毫不遮掩自己吃惊的表情。多明妮卡回头看到他们这个模样——不禁讶然般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吗?” “太令人吃惊了……” 托鲁代表全体成员答道。 “先姑且不论地点了,但这屋子的构造本身并没有那么的稀奇吧?” “不不。不是这件事——” “惊愕,变身。” 嘉依卡一边点头,一边加注说明。 于是多明妮卡本人——她自己似乎也总算发现了的样子。 “嗯?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子啊?” 多明妮卡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呢。我这样不行呐,老是常常不小心——就忘记了。” 刚刚的“换装”,对她而书可能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行为吧。她似乎也没有要刻意夸耀的样子,就像一边走进家里、一边脱下外套而已。她本身对“换装”的这个行为,几乎是毫不经意、毫无意识的样子。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平常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我的魔法被别人看在眼理会 怎么样,我自己其实都不太在意。” 多明妮卡苦笑。 屋内的空气有些清冷,戚觉不到有其他人在的气息。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地误入了这幢屋子的话,也许会以为这是栋废墟吧。没有下人的话——也就是说,除了多明妮卡自己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住在这里了——看来此话似乎是真的呐。 “哦不,不仅蒙您所救、甚至还跟您借宿,真的万分感谢。” 托鲁装出一本正经的态度说道。 (总之……该如何下手是好呢?) 托鲁在内心里战战兢兢地想着这件事。 多明妮卡很有可能持有着“遗体”。 也就是说,为了从她身上夺走遗体,托鲁一行人很有可能得面对跟她战斗的情形——以压倒性的防御力为豪的龙骑士,成为他们的敌手时,本来奇袭会是最保险、最稳固的作法。在对方采取防御的姿态之前全力猛攻——藉此将对方逼至无法战斗的状态。如要选择这种作法,可以的话,希望是在对方还未察觉到己方存在的情况之下。 然而,他们已经像这样子打过了照面。而在如此情况之下,奇袭作战的效果将大幅受限。 (还是要利用心理上的弱点呢……?) 话说“奇袭”,其实也有很多种奇袭方法。有“单纯从时间上、角度上的死角突然偷袭”的意思,亦有——“攻击心理上的死角”的方法。在这里和多明妮卡变得亲近之后,再趁她不备时做掉她——这个方法也是可以当作备胎的手段之一。 乱破师并不会瞧不起这种做法、也不会认为这种做法很卑鄙。 为达目的,可以抛却名声和矜持——这就是乱破师的强处。 “托鲁,托鲁。” 托鲁在脑海中仔细考量了好几个似乎可行的战术——此时,有人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是嘉依卡。 “幸运。可以酣然就寝。” 嘉依卡如此说道。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开心的样子。但托鲁却微微地皱起了脸——以尽量不让多明妮卡察觉的程度。他对着这位天真烂漫的少女低声细语: “…………你啊。” “哔咿?”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天真无邪地兀自高兴呢?我真的是无法理解耶。嘉依卡·托勒庞特。你还记得吗?你来这儿的目的是?” 为了不让多明妮卡发现,托鲁极力压低自己的音量,如此向嘉依卡问道。 “……哔咿?” “我在说那个龙骑士很有可能拥有遗体的这件事情啦!我们这样子就不能发动奇袭了啦,你懂不懂啊?我们现在就跟身陷敌营正中央是一样的状况唷?” “…………喔。” 嘉依卡右手的拳头“碰”的一声击打在左手的手掌上,然后点头说道: “记得,当然记得。不可忘记。” “你刚刚绝对忘记了吧?”托鲁心里不禁觉得自己的认真相当愚蠢,同时如此吐槽。 这阵子他们一直不停地赶路,没有办法在像样一点的房间里好好睡觉,因此嘉依卡高兴全天终于可以好好睡觉的心情,他其实也不是不懂。而就在之前那一座城镇,他们看到了基烈特一行人出现在那儿,因此他们才匆匆地把订了房的旅店退掉了。 “但是,托鲁。” “怎样啦?” “交涉,可能性。托鲁所说的事。” “……啊。” 托鲁发出了憨憨的一声。 这么说也对。他本身也曾经跟嘉依卡说过——不一定每次 都要作战之后才能夺走。 可能是因为托鲁亲眼看到了多明妮卡连剑都没有拔、就成功赶跑了双头犬的情况,所以现在他的意识里似乎就只剩“要怎么攻克这个强敌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受手段局限的人,才配称为乱破师的话,那么托鲁或许还只是个半吊子而已吧。 “‘你刚刚绝对忘记了吧?’” 嘉依卡得意洋洋地——把托鲁刚刚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不要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说得特别流利!” “痛,痛。不可,虐待!” 托鲁用拳头旋转按压着她的太阳穴,嘉依卡因此哀鸣。 “就是啊,哥哥。” ——阿卡莉突然插嘴: “哥哥可以虐待的人、以及可以虐待哥哥的人,就只有我而已啊。” “你在说什么啊!” “哥哥居然抛下自己的妹妹不管,和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肌肤相亲……”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说道。 虽然她说得似乎很愤慨的样子——但是这女孩的喜怒哀乐往往不形于色,而就算表现在脸上了,也都只有非常细微的变化而已,因此她的情绪真的相当难以捉摸。 “屈辱至极。身为你妹妹的尊严都没了。我要求你谢罪赔偿。” “我真不懂你所谓的尊严是啥?是说,谢罪赔偿是指啥?” “具体而言呢,就是你要对我低声细语地说:‘小傻瓜,我最重要的人是阿卡莉你啊。’然后跟我紧紧黏在一起嘻嘻哈哈地放闪光、黏答答腻死人地相亲相爱……” 她本人或许非常认真,但实际上听起来却像是在死板地念着某种文件一样,口气一点儿也不热情——如此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根本称不上谢罪、也不是什么赔偿吧。” 托鲁半眯着眼一边瞪着自己名义上的妹妹,一边说道。 多明妮卡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互相谈论的样子—— “对了,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多明妮卡如此问道。 “…………” 托鲁三人面面相 。 “你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商队的样子——基本上,商人也不会走进这座森林的深处。” 经她这么一说,他们才惊觉他们根本没有想好蒙骗多明妮卡的“设定”,毕竟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在那个地方和多明妮卡相遇啊。哦不,其实托鲁在来此处的路上,已经有想了好几个,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把自己想好的“伪装设定”告诉嘉依卡和阿卡莉她们。 (……该怎么办?) 当地人因为危险而不敢举步踏入的森林,他们却贸然闯入了——光是这一点,就很不寻常了吧。“哎呀,我们只是单纯路过”、“我们迷路了,所以……”之类的藉口,应该也行不通吧。 对于前往边境的人而言,为了护卫自己而随身携带武器装备,并不是件稀奇的事,因此就算被多明妮卡看到了,应该也是可以蒙骗得过去的吧—— “——其实……” 率先向多明妮卡开口的人——是阿卡莉。 她一边以毫无表情的侧脸承受着托鲁讶异的视线,一边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们是兄妹。” “……哎,这我看了也知道啊。” 阿卡莉从刚刚就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堂堂正正地喊托鲁为“哥哥”的关系,所以也无需再向她说明了吧。 阿卡莉继续说着—— “我们的事情并不好启齿……我们其实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但却谈着不为世人所允许的禁忌之爱。” ——那种疯狂的话语,她居然还能一脸凛然地说出来。 “等等……!” 托鲁脸色大变,但阿卡莉依旧故我——仍是毫无表情地呆板念着: “但是,像这样子的不伦之爱,我们的家族、亲人都无法接受。虽然在我们之间燃起的恋爱火焰,已经没有人能够浇熄得了了。我们之间炽热的爱,已经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阿卡莉口若悬河,有如江水连绵不绝地滔滔说着。但脸上还是依然毫无表情。 旁边的嘉依卡突然听说了这出“兄妹的禁忌恋爱故事”,不禁瞪圆双眼,直盯着阿卡莉瞧——但阿卡莉依旧平静地说道: “我们左思右想,本来甚至还打算干脆就冀望来世再白头到老吧。但最后我们决定,与其自杀,还不如手牵着手一起私奔还比较好。而为了避开亲人派来的追兵,我们选择了硬要穿过这座危险的森林的方法。” “……哦。” 多明妮卡停下脚步。 不是转头越过肩膀看向他们,而是整个身体都转过来面对他们这儿。 那对双眸像是想要看穿些什么似地,眯成细细的一条。 (混蛋家伙,干嘛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托鲁几乎只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质问着阿卡莉。 (很有说服力吧?) 阿卡莉如此无声地回答。 不知为何还带着一些自满。 (如果是因为禁忌的恋爱而私奔中的话,那么强行行经这座危险的森林,也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不自然了。) (非常不自然好吗!是说,你怎么能马上流畅地说出那种乱七八糟的话啊?) (其实我平常就有在研拟这些恋爱言情小说的草稿唷。) (什么时候!) 托鲁根本不晓得阿卡莉居然有这种兴趣。 (长达三十本的构想,几乎都已经拟定好了。) (好长啊。喂!不对——你这样子她反而马上会觉得我们很可疑吧!) 他们目前的状况,本就难以发动奇袭了……如今阿卡莉这样说,更会让对方生出警戒心,那么他们的情况只会变得更加不利吧。托鲁不禁一阵慌张,脑海中随之浮现出“哦不,这家伙其实有妄想癖啦”等等一些也许可以勉强掩饰得过去的台词。 “——这样子啊。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多明妮卡一脸感慨万千,大力地点着头表示。 “……咦?” 托鲁不禁圆睁着眼,全身僵硬。 而多明妮卡则重覆点了好几次的头,说道: “那你们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感触良多的口气。 “呃不,那个……” “你们安心吧。我不是那种迂腐之人,不会反对你们的恋爱喔。” 和托鲁的预想恰恰相反——多明妮卡似乎马上相信了阿卡莉的胡言乱语。 她不仅没有质疑他们,甚至还想鼓励他们似地,以强而有力的语气鼓励: “你们不用客气,就暂时待在这儿等追兵过去吧。” “……好……好的。非常感谢您。” 托鲁低下头来回答。 虽然不是很喜欢阿卡莉的设定,但事到如今,也只有顺着阿卡莉的妄想设定走了。 不过—— “可是,这样子的话……” 多明妮卡把视线转向嘉依卡的方向。而后者现在还在状况外,一脸茫然的样子。 “那位少女是?” “啊——……那个……” 托鲁一边暧昧地笑着,一边用手肘小小地撞了一下阿卡莉。 (嘉依卡的事情你要怎么说明啊?) 没错。问题在于嘉依卡。 抛弃故乡、抛弃家人、抛弃知己,唯有兄妹两人的爱的私奔——不管怎样,如果要彻底坚持这个设定的话,那么嘉依卡的存在就会显得多余或不自然了。现在也没办法说“其实 这家伙也是我妹妹”之类的来唬弄她了吧。 (喝嗯。真伤脑筋呐。) 阿卡莉皱起整张脸来。 (我的故事里基本上只有哥哥和妹妹嘻嘻哈哈放闪光的场面耶。所以没有可以让其他戏人物加入的余地哦。) (那绝对是个大烂作吧。) 托鲁只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如此断言之后……他转头望向多明妮卡,说道: “还请您谅察。她也是……被赶出家乡的人。” 总之与其突然说个大谎来补破洞,倒不如说点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比较没有破绽吧。 至于最要紧的部分就含糊带过就行了。 “因为有缘,所以才一起行动的。” “……原来如此。” 多明妮卡看了看嘉依卡——然后看了看她极为宝贝地背在身后的棺材,点了点头: “每个人各有各的情况呐……有的事情,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之前,也很难开口对毫无关系的其他人说吧。” “承蒙您的理解,不胜感激。” 托鲁低头答谢。 哎,就算她不知道细节,但光看嘉依卡那“背着棺材行走的少女”之姿,应该也知道嘉依卡的背景情况并不普通吧。多明妮卡似乎自己把嘉依卡的情形想像得很复杂——她似乎认为嘉依卡背后有着惮己i舆论、错综复杂的内情。不知是幸或不幸,或许她刚刚听完了阿卡莉的妄想小说设定之后,想像力也就更容易天马行空了吧。 不管怎样……照这个样子看来,他们暂时得继续扮演“因禁忌之恋而私奔中的落难兄妹,附加另外一位天涯沦落人”的样子呐。 (——哥哥。) 阿卡莉不知为何有些扬扬得意的样子,对着托鲁低语。 (干嘛?) (这就是所谓的“生米煮成熟饭”了呐!) (吵死了!) 虽然为了压低声音而无法怒吼出声,但托鲁其实非常不满。 朝着拉提逊市前进的<四月号>之中,基烈特队的六名成员都聚在了一起。 原则上,这个部队是由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担任队长、并负责指挥调动。至于现场的行动,<克里曼>机构则全权委托给他判断处理。换言之,只要亚伯力克遵从机构本部派发下来的大略指示,那么不管他自己决定要怎么行动都没有关系。至于其他的队员们,则只要作为他的手脚,听从他的命令即可。 但亚伯力克本身并不喜欢独裁地使唤部队。 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有时候他也是会强硬地命令队员们——但基本上如果行动方针、周围状况等等一旦有什么变动时,召集全体队员一起商议,才是他的作风。他自认自己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经验也尚不足,因此他想要从来自不同背景的队员们身上,广泛地吸收更多的意见。 当初也有人对他的作法提出否定的评论,认为他这样做“欠缺统率能力”——薇薇就是带头这样说的人——但如今,全体队员们都接受了他的这种作法。 “……那么……” 副官尼古拉一边将视线落在置放于圆桌上的文件,一边说道。 顺道一提,他前阵子和乱破师青年作战时所受的伤,目前还未治好。而他那原本就很粗札的手臂,因为那一层一层裹得厚厚的白色绷带,让它如今看起来更像一根粗粗的圆木头了。 “是怎样子的心境变化呢?” 圆桌的周围,从亚伯力克开始,顺时钟落坐的顺序是:薇薇、芷依塔、尼古拉、李奥纳多。只有马特乌斯是坐在驾驶座上,驾驶着<四月号>。虽然如此,但他们还是可以清楚听见 彼此的声音。 “感觉好像有太多不太确实的事情呐。” 亚伯力克说道: “我们的目的是取回阿图尔,贾兹的遗物、抓住嘉依卡,贾兹、同时把她正在收集的<禁忌皇帝>的遗体收回——但是……” 亚伯力克指了指放在桌上、来自<克里曼>机构的资料。 “关于嘉依卡·贾兹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 虽然这些资料,远比亚伯力克一行人接受任务之前所看到的资料还要厚得多了……但那些 几乎都是冒充成嘉依卡,贾兹的冒牌货逮捕纪录。而关于本人的情报,则和之前的状况还是差 不了多少。 “话说回来。为何会有这么多冒牌货跑出来啊?” “那是因为……” 话才说到一半…… “啊啊。是因为那个吧。” 尼古拉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附和。 冒充成嘉依卡·贾兹,高唱帝国复兴、四处收集资金的诈骗行为,的确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这种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但那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实际上,在亚伯力克一行人开始追捕那位嘉依卡,贾兹之前,早就已经抓到了两名冒充成“<禁忌皇帝>的女儿”的家伙。 但单纯为了赚钱的话,应该还有其他更值得冒充的名字才对。 嘉依卡,贾兹这个名字,相对于可得到的报酬而言,危险性大得并不划算啊。 “哎,说不定情报太少,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呢。” 说这话的,是位头发华丽地卷着波浪卷的少女——薇薇。 她的外貌常常让人误以为是某处的贵族大小姐,但她的职业却与外貌相当两极——她是名暗杀者。在加入基烈特队之前,究竟是过着怎样的人生,她自己本人似乎并不想多谈…… “——我,嘉依卡·贾兹……”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某处取出了银色假发,并突然戴上了那顶假发。 然后——她像是在祈求着什么似地,双手合十说道: “我继承了我父亲大人的遗志,要为复兴贾兹帝国而努力。叔叔们,请借我钱吧。” “哇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伸出手指指着她大笑的,是尼古拉和芷依塔两人。对此,李奥纳多和亚伯力克则是静静地苦笑着。 “像这样子之类的呐。” 薇薇取下了银色假发,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说道: “因为她本来就是个是否真实存在也没人晓得的人物嘛,要装得像其实也很简单吧。要诈骗也很容易呐……毕竟只有银发、少女这几个关键嘛。” 演技、变装等等,是暗杀者的必要技能。这位少女如果有那个意愿的话,恐怕真的可以化身成为嘉依卡,贾兹去行骗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不过……” 亚伯力克说道: “但另一方面……包括我们正在追踪的那名嘉依卡·贾兹在内,似乎也有几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诈骗的人呢。” “那应该只是帝国余党所捏造出来的‘首领’吧?” 尼古来一边用指尖擦去刚刚因大笑而流出的眼泪,一边说道。 “的确也有这一种嘉依卡·贾兹没错,可是……” 亚伯力克伸手探向桌上的文件。 放在最上面的是,目前已确认过的“嘉依卡·贾兹”一览表。 那数量——真的很多。而其中有七成已经被逮捕起来了。她们几乎跟刚刚所谈论的一样,除了以诈骗为目的之外,便再无其他了……不过问题是,有三名“嘉依卡·贾兹”并非如此。 那三人,全都在被逮捕之后自杀了。 像马特乌斯一样,以支配弃兽的精神为长项的魔法师并不在少数……只要使用魔法,就可以从活生生的人类口中,强行掏出想知道的情报。恐怕那三名“嘉依卡·贾兹”就是因为害怕会 泄露情报,所以她们才自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吧。 换言之,她们肯定有赌上性命也必须要保住的秘密。 而亚伯力克一行人认为,那秘密应该就是——跟帝国军余党有关的情报。 目前基烈特队之所以特地四处追捕着“嘉依卡,贾兹”,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阻止帝国余党发起叛乱、暴动、无差别杀人等等造成社会动荡不安的行为。虽说是“余党”,但贾兹帝国毕竟原是北方的大国——若这些余党全体集合起来,人数应该很快就会多到足以攻克一个小国的数量了吧。 因此,准备好“首领”、以“遗体”赋予其权威,确实是个最为恰当的作法。而这一点,亚伯力克一行人也相当能够理解。 只是—— “马特乌斯。” “——是?” 坐在驾驶座上的马特乌斯突然被叫到,受惊了似地,动了一下身体。 “你追踪她好一阵子了——在那期间,那名嘉依卡,贾兹有跟貌似帝国余党的家伙接触过吗?” “哦不,并没有呐。” 马特乌斯一边用手掌摸了摸自己的秃头,一边说道。 他身为一名斥候——亚伯力克一行人在戴尔索兰特市碰上的嘉依卡,贾兹,原本是由他一路跟踪着的。但其实他也只跟踪了仅仅三天左右而已。话虽如此,但在基烈特队之中,他算是盯着那名少女的动向最久的人。 “我盯着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单独行动。” “所以才特地雇用了乱破师啊。” 尼古拉沉吟。 经他们调查,那名嘉依卡,贾兹透过戴尔索兰特市的职业派遣公会,雇用了托鲁和阿卡莉兄妹俩,然后袭击了领主阿巴尔特伯爵的宅邸。跟尼古拉对打的那名青年,恐怕就是托鲁本人吧? 不过……如果她是帝国军余党扶植的“首领”的话,这种待遇会不会太过于粗糙了,根本就是放任她随便跑来跑去啊,这样根本毫无扶植“首领”的意义了吧。正常应该要有护卫啊、监视啊,任何形式也好,总该派个人在她身边吧。 “也就是说,她没有——值得信赖的同伴?原本一直没有同伴?” “这么说的话……” 亚伯力克用指尖一边弹着文件,一边说道: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嘉依卡·贾兹吗?还是……” “既非诈骗、亦非帝国军余党,而是第三方的——嘉依卡,贾兹?” 芷依塔歪着头喃喃说道。 “与其烦恼她是否为本人,还不如想想她的目的比较要紧吧。” 李奥纳多说道。 “哎……也有可能她真的是本尊,而且单纯只是,想要吊唁父亲h而已呐。” “当然,的确是有那个可能性没错,但是……” 亚伯力克一边在脑海里回想当时在戴尔索兰特市所看到的少女身影,一边说道。 给人一种充满梦幻感的少女。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正在谋画着什么大事的少女。当然,也很有可能那全是她的演技所致也说不定—— “千万别忘了,她可能还有其他目的也说不定。抑或许她本身被某人利用,而她自己没 有察觉到自己被利用了——也是有这种可能性的。若是如此,那么绝不可轻饶那些利用她的家伙们。居然利用那么楚楚可爱的少女……” “…………” “就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嗯?怎么了吗?大家?” 除了正在驾驶机动车的马特乌斯之外,围在圆桌的所有人全部把视线一同集中在他的身上,而亚伯力克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到这个状况。哦不——毕竟现在是他在发言,而且他又是队长,所以队员们倾注注意力在他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 该怎么说呢——他们的视线跟平常比起来,感觉温度有些微妙的不同。 “呃,该怎么说呢……” 尼古拉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说道: “感觉跟以前抓‘嘉依卡·贾兹’不太一样,您对这次的,似乎莫名地——执着?” “执着?有——有吗?” 亚伯力克歪头思考。 的确,那名嘉依卡,贾兹感觉起来有某些地方跟其他冒牌货不太一样。 那么—— “薇薇?” 他的部下不知为何从怀中取出了针,恨恨地开始用针刺着她刚阳戴在头上的银色假发。亚伯力克见状,不禁困惑地发问: “怎么了吗?” “没什么。” 薇薇嘟着脸把假发丢了出去。虽然她应该不是刻意瞄准的,但那假发刚好掉在了马特乌斯的秃头上——而刺在假发里的针,让他短短地发出了“好痛!”的惨叫声。 “哦不,所以说啊,基烈特大人……” “薇薇只是单纯在嫉——” 尼古拉和芷依塔纷纷开口——下一瞬间…… “——闭嘴!” 薇薇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移动了她的身影——少女暗杀者站在他们的背后,作势要把针插入他们两人的天灵盖,同时如此说道。 “我知道了。我闭嘴。” “好的。我闭嘴。” 尼古拉和芷依塔像宣誓般地,举起一只手如此答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真是不懂啊……” “没关系、没关系。这样才是基烈特大人您嘛。” 对着一脸困惑的亚伯力克,李奥纳多一边笑,一边如此说道。 兵法之基本,始于地利——在亚裘拉村时,他学到了这一点。 而在越艰难的情况之下,人类就越容易忘记最基本的东西。但是,只要稍微抽身、试着纵览全体的话,就可以在充满意外的地方打开解决之路——他也学到了这一点。 托鲁谨遵这些教诲,于是决定先到处走走、看看这幢宅邸的内部。 基本的建筑构造,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对外闭锁、向内洞开,这样的建筑样式常见于很多贵族的宅邸——而多明妮卡·斯考达的宅邸也是一样,四角形的建筑物本身自成一道外墙,把中庭与外界隔了开来。 “……真是个十分简朴的宅邸呐。” 托鲁喃喃说着自己对这屋子的戚想。 因为在正式成为领主之前,她原本是个军人的关系吧,所以自身周围全都弄得很质朴。虽然她这种想法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真的是装饰品什么的通通都没有。军人的话,还会穿戴镗甲和武器等物,但也没见到有那些东西。 而且,这宅邸似乎也没有在打扫的样子。 到处都积满了灰尘,托鲁一走过去,就会马上留下足迹。至于这里的气氛,则近似于废弃的房屋……感受不到有人类生活在此的感觉。 “……不过,这情况还真是奇妙呐。” 托鲁一面在走廊上走着,一面夹杂着叹息地喃喃自语。 如嘉依卡说的——如果事态演变成要强行夺走“遗体”的话,他们势必得跟那个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杠上。然而,如果要说是不是能够单凭他们两名乱破师、一名魔法师,就能够和龙骑士战斗呢,老实说他非常担心。 “没想到居然会有要跟龙骑士战斗的一天呐……” 龙骑士基本上和其他骑士和战士,是不同种类的存在。 就连想法也都比较接近于亚人士兵。 嘴巴比较恶毒点的人,会称龙骑士为“出卖灵魂和尊严给弃兽的家伙”或是“怪物的一部分”。批评他们已经不是人类的人。也不在少数。 龙骑士把身体的一部分和装锷龙互相交换、移植,而成为了“龙的一部分”。 换言之,身为弃兽的装铠龙把骑士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因此魔法效果才能够跟装镗龙一样,延展至骑士的身上。 “装镗龙……吗……” 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已确认有好几种可称为“龙”的生物。但那些都不是所谓的弃兽。 而是飞龙和小龙之类的。这些生物并不会使用魔法,智能也没有特别高。“说到底也就只是些 大型的蜥蜴罢了”——也有不少人这么评语。亚裘拉村附近有小龙的群栖地,因此托鲁算是还 满熟识这种生物。 相对于这些“龙”……装铠龙是弃兽。 能够使用魔法、智能也高,而证据就是——它们正如其名,身上都穿有一层皑甲。 正确来说,是它们可以使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硬化、变形,大大地提高自己的防御力。简而言之,装铠龙的魔法是“变化身体”的魔法。 这不仅代表他们不会受伤。 据说只要使用变化身体得魔法,那么它们就算身受重伤,也能够马上复原。 而龙骑上身为它们的一部分——也跟它们一样。 不管装镗龙的魔法离得再远,只要透过“契约”,就能够施展到龙骑士的身上。因此,龙骑士既无法解除武装,也不会“半死不活”。因为只要他们想要的话,都能够随时使出龙的魔法,在瞬间穿戴好铠甲,或者甚至可以衍生造出剑、矛出来。而且,只要没破坏到他们头部或心脏等致命的要害,他们可以随时复原自己的身体。 仅仅如此,龙骑士就已经非常具威胁性了。 但实际上,除此之外,龙本身的攻击力也不容小观。 据说连牛和马等动物都能够轻易地抱起来飞行,装镗龙的那副巨大身躯,想当然耳,具备了人类无法与之比拟的强大力量。揍、踢、摆尾、拍翅等等,光靠这些单纯的攻击,装镗龙就可以一击摧毁房舍、或穿洞在城墙上面。 因此,就算它们不把魔法应用在攻击上,但那并不代表它们“攻击力很弱”。 “如果有什么弱点就好了呐……” 老实说,关于装镗龙的生态,几乎没有人知道。 它们的数量原本就很稀少了——再加上龙骑士在各国被视为军事机密,因此就渐渐没有了关于它们的情报。从战场上回乡的乱破师前辈,虽然有说给托鲁听过,但托鲁也就耳闻过而已,未曾见过真正的装镗龙本尊。 据说装镗龙本身神出鬼没——即使是和龙骑士相同阵营的士兵们也是一回神才发现龙居然就在附近;但它究竟是如何接近的,却没有人知道——以它巨大身躯居然能够行动得这么隐密,听说很多人对此深感恐惧。 “如果很大只的话,那就在屋里战斗比较好吧——把屋子整个弄塌、将她活埋的话,就一了百了呐。” 如果事态演变成要对战的话——就把多明妮卡,斯考达诱进屋中,至少可以避免装镗龙的介入吧。 托鲁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打开门屝,走出到中庭—— “…………!” 那儿站立着一位少女。 简直就像是开在沙漠中的一朵鲜花一样——十分突兀。 中庭里空设着小小的花坛,但花坛里面并没有种花,反而只长满了杂草。像是在弥补那任其荒废的花坛似地,那位少女清雅秀丽、楚楚可怜地伫立在那儿。 “是谁……?” 托鲁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 因为他完全感觉不到那少女身上的气息。 (难道是奇伊那家伙的同伙?) 就算他像这样子直直地眺望着她,也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她的年龄看起来似乎还未满十五岁,应该跟嘉依卡同年吧?或者应该比嘉依卡小个一两岁左右吧? 她身穿胭脂色的的洋装,长发则用红色的发饰绑着。她的容貌可爱动人,但感觉不会太过花俏。就像是个清新纯洁的梦幻美少女。 “……那个……” 托鲁出声。 但少女毫无反应。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在这座宅邸里,除了多明妮卡之外,他就戚觉不出其他的气息了。现在也一样没有感觉到其他的气息。虽说也不是没有消除气息、偷偷潜入的技法——但像这样子明明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托鲁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这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是——” 托鲁一面朝着她走过去,一面仔细地端详着她的样子。 那名少女完全没有注意到托鲁的存在。 只是呆呆地朝着半空中投射着自己的视线。 那简直就像是—— “……哼嗯。” 托鲁弯下身体,用手指拈起滚躺在中庭里的砂石,然后用指尖把砂石对着少女弹飞了出去。 砂石直直朝着少女而去—— “果然如此呐。” ——砂石穿透了少女。 少女是个幻影。海市蜃楼……哦不,应该是幻灯机之类的吧。 托鲁也曾经听说过,有一种装置可以把没有实体的幻影,弄得像是真的有人或真的有东西杵在那儿。虽然会以为是魔法,但实际上似乎只是单纯的机械所造成的效果而已。但说到底,幻影还是幻影,一旦有一点点气温变化、湿度变化,或是光影变化,马上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因而很容易被人发觉是幻影,所以似乎是一种很容易受到影响的装置呢。 “是用来代替谁的肖像画吗?” 托鲁蹙眉喃喃说道。 这虚像刻划得也太过鲜明、精密程度高得简直似乎能够用手碰触得到似的。托鲁一时兴起,不禁向那虚像伸出了手—— “——不准碰。” 一道平静的声音如此告诫。 “…………” 托鲁回过头望向背后。 当然,他刚刚早已察觉到有人逐渐接近的气息,但是…… “啊……不是……我……” 托鲁装作十分慌张不安的样子。 中庭的彼端——多明妮卡正站在那儿。 “……抱歉。” 像是在为自己一瞬之前所丢出的话语道歉似地,多明妮卡摇了摇头说,, “那原本就不是做来给人家想碰就可以碰的。” “……哦不。我才该向您道歉。” 托鲁一本正经地低下了头。 “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我……” “……漂亮……吗?” 像是在回想些什么似地,多明妮卡垂下了眼低喃。 过了一会儿——她把视线调回到托鲁身上,脸上浮起微笑: “谢谢。” “……这位是?您的亲人?还是……?” 托鲁一边问,一边在心里描绘好了他大概的想像。 被制成幻像的少女……有几处看起来跟多明妮卡相似的部分。本来他以为这是多明妮卡小时候的样子,但虽然她们身上有好几个共通点,但整体的氛围却有些不太一样。多明妮卡的身上,并没有像这位少女一样,有那种摇曳在风中的花草般的梦幻感觉。多明妮卡看上去反而比较像是深根耸立于大地的树木一样,内心极为强韧的感觉。 “……露婕,斯考达。我妹妹。” 多明妮卡——不知为何踌躇了一刹那,间隔了一阵子之后才回答他。 “原来如此。” 托鲁一边点头,一边重新眺望审视着那个露婕的幻影。 托鲁感觉露婕的那个容貌有几 处跟嘉依卡颇为相似。但若问他具体上是哪几个地方,他其实也答不上来。或许多明妮卡对托鲁一行人如此百般好意,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也说不定。 “…………” “…………” 托鲁和多明妮卡之间横互着沉默良久。 两人一直凝视着露婕的幻影…… “你不问吗?” 多明妮卡似乎忽然厌倦了这段寂静似地,开口向托鲁问道。 正如前违所说,这幢宅邸里没有其他任何人。多明妮卡自己都这么说了,而托鲁也从气息方面证实了她的话。也就是说……多明妮卡现在并没有和这位妹妹一起生活。 而且还特地把妹妹的幻影摆设在中庭里。 她的用意——从这些地方可以推测得出来的可能性并不多。更别说当别人要碰触那个幻影时,她那无法自己的排斥感……那代表着她心里某种深刻沉重的执着。 就像是对那些再也无法得到手的事物一样的执着。 也就是说…… “她已经去世了?” “…………是啊。” 多明妮卡脸上浮现出充满自嘲的表情,说道。 她被托鲁如此问了之后,反倒像是放下心来了似地,叹了口气继续道: “就在我上战场作战的期间呐……” “…………” 就像之前托鲁跟嘉依卡游说了哈丝敏的故事一样。 或许多明妮卡希望有人——和自己毫无利害关系的陌生人,也能听听她说关于自己妹妹的故事吧。她不仅救了托鲁一行人,甚至还特地招待她们到自己的宅邸,或许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也说不定。或者,她是因为听了阿卡莉捏造的“设定”之后:心里面的罪恶感使她想要这么做; 又或者,就像是在跟别人交换秘密一样,她也想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以取得自己内心的平衡也说不定呢。 “我最重要的妹妹。但是她却已经死了。我没能守护得了她。” “请节哀顺变。” 托鲁直截了当地如此说道。 托鲁心里很明白:片面无谓的安慰之词,反而往往会践踏了生者的心意。就算费尽唇舌、说尽千言万语,也已经唤不回死者了。那么,不如沉默以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吊唁死者的方法呢。 “当初会选择成为龙骑士,就是为了想要让妹妹过着更安全、更富裕的生活。我的双亲部很早逝,所以我们姊妹两人互相肩并着屑,一起熬了过来……” 多明妮卡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 “真是愚蠢呐。明明应该是为了妹妹才成为龙骑士的。结果回过种来才发现,就是因为成了龙骑士,才没能守在妹妹的身边保护她。” 龙骑士是战场上强大的战力。 尤其是他们那出类拔萃的防御力,相当适合在战场上打头阵。 光只要有一名龙骑士脱队,就会让整个部队、整个军团的损耗率大幅改变。恐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龙骑士在战场上就算想脱队也没办法脱队。当初应该有很多人是因为她而存活下来的吧。就算她再怎么想见妹妹一面,也不能就因为这个理由,而向友军士兵说“去死”吧。 (现在等同于隐退的生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之后,现在她对领主的权势、龙骑士的名声等等,全都毫无兴趣了吧。 “原本……斯考达家是个没落的骑士世家。” 多明妮卡讷纳地继续说道: “父亲大人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母亲大人也因病去世了……我们所有的领地也很小,也没有雇用别人的余裕。说斯考达家随时会消失也不奇怪。村民们一看只剩下我们姊妹两人,也开始瞧不起我们斯考达家。征税也迟迟不交……生活一度变得非常困苦……” 虽然说税收减少了,但领主毕竟有所谓领主该过的生活。 不能和村里的庶民过着一样的生活,不然会导致村民们愈发丧失对斯考达家的敬畏。受人敬畏,才是真正所谓的领主。 然而……就在多明妮卡去了战地之后,斯考达家就只剩下一名尚未成年的少女了。在村民之中,似乎有不少家伙认为这样子的斯考达家“很好对付”。 于是他们涌入了斯考达家——要求她妹妹应该为了村民们,把家中所有财产全都交出来。 她们勉勉强强维持着领主世家的门面,但村民们却似乎因此认为她们“奢侈”。村民们指责她们在领地内的村人们因贫困而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斯考达家却什么办法都不想、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只是日夜过着铺张奢侈的生活。 露婕……迫于无奈,只好把家里的财产家具几乎全都提供给了村民们。 不过斯考达家代代相传的几样物品,譬如祖先传下来的剑和镗甲、国王御赐的美术珍品等等,露婕则坚持拒绝不肯交出去。因为那些是象征斯考达家的骑士门第的最后一道门面。母为了守护斯考达家而死、姊姊把斯卡达家嘱托与她,所以她自己也必须好好守护这个家族的名誉才行——当时露婕肯定是这样子想的吧。 然而,村民们却不能体察谅解她的这个想法。 据说有好几个不讲理、发怒发狂的村民殴打了她——而被推倒的露婕,因为伤到了要害,所以就这样子情况恶化而死了。 “或许你已经在拉提逊市听到过了也说不定……” 多明妮卡表情扭曲,自嘲地说道: “知晓了事实之后,我……把对我妹妹出手的村民们全部杀死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有“嗜杀村民”的传言啊。) 托鲁在心中如此暗自想道。 多明妮卡的行为,虽然可以视为领主自己对那些擅自向领主家人动手的家伙们所下的制裁……不过虽然说是领主,但如果没有公开审判,就直接独断专行地杀人的话,果然还是会被认为是失心疯了吧。更何况多明妮卡是个龙骑士。那些对露婕动手的问题村民们,应该没有任何足以抵挡龙骑士的方法吧。 “我本身早就做好接受惩罚的觉悟了……但讽刺的是,我在那场大战末期,立了好几个大功劳,所以……国王也没有多加责难,也得到这个城镇作为新的领地,于是就搬到这儿住了。” “……原来如此。” 多明妮卡对统治领土几乎不抱任何兴趣,恐怕就是基于这个缘故吧。被迫要尽统治者的义务,结果却因此连自己妹妹的性命也丢了,如此也难怪她会想要抛下一切,让领地“随便怎么做都行”。 “……唉,抱歉。” 游说完故事始末的多明妮卡,无力地摇了摇头: “净说些跟你无关的事情。你就当作过夜费用听听吧。还请你见谅啊。” “不不,您不用介意。” 托鲁回答。 不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何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托鲁在脑袋的小小角落里忽然如此想道。 多明妮卡应该没有说谎吧。她就算在这儿对托鲁他们说谎,她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啊。 不过…… (是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的关系吗?) 多明妮卡游说妹妹的故事时的口吻,似乎有种淡定——简直就像是照本宣科、呆板地念着故事书一样的感觉。当事者亲临悲剧的现场、因愤怒而失控杀死所有动手的村人——如此激烈的喜怒哀乐、沸腾喧噪的情绪,他刚刚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据说治疗“绝望”这个病症最有效的妙药,即是时间。 那么,应该是她在经过了好几年的岁月之后,终于 走出了自己妹妹逝世的阴影了吧? 还是说…… (因为她是龙骑士的关系吗?) 龙的魔法,连心里的痛楚也能够治愈得了吗? 还是因为成为了龙的一部分,而丧失了人类的感情了呢? “对了……” 托鲁一面装成偶然注意到的样子,一面问道: “斯考达大人是名龙骑士,是吗?” “是啊。怎么了吗?” 多明妮卡歪着头回问。 托鲁一边环视中庭,一边问出心中最为在意的事情。 “我没有看到装铠龙的身影呢,请问是在哪里呢?” 正如之前所说的,龙骑士是“龙的一部分”。 “龙骑士的誓盟”——和装镗龙之间的“契约”,一旦缔结了之后,除非有其中一方死去,否则契约是解除不了的。不管双方离得再远“契约”都是有效的缘故,因此他们似乎也不需要一天到晚都待在一起的样子……尽管如此,听说他们大致上都是一起行动的。 然而,这幢宅邸里,似乎并没有龙的样子。 当然——龙应该还没有死吧。毕竟托鲁他们确实看过了多明妮卡利用龙变化身体的魔法“换装”的过程。 “啊啊……这件事啊……” 多明妮卡一脸暧昧地点了点头。 有一瞬间,她露出了沉思般的表情。之后随即—— “因为某些……缘故,它目前不在这儿。” 她如此说道。 看来她似乎并不打算仔细说明那个“缘故”的具体内容呐。 “哎,不过这样也比较好吧。” “您的意思是……?” “因为对普通的人类而言,龙是——弃兽的一种嘛。附近有龙在晃来晃去的话,你们也没办法安然入睡吧。在战场上时,就连士兵们也都尽可能离我远一点地扎营休息呢。” “但据说装铠龙别具一格……?” 虽然总称为“弃兽”,但装镗龙和大海魔比起其他的弃兽,智能要高出非常非常多。因此人类似乎无法用魔法完全支配它们的精神。反过来说,正因为它们是具有智慧的怪物,所以才能够和人类建立非单方面支配或从属的关系,而是互助的关系——即“缔结契约”。 “一样。” 多明妮卡攘头说道: “异形就是异形。无论龙心里再如何作何感想也都还是异形。因此人类才——啊啊,没事。” 多明妮卡话才说到一半……她似乎还想讲些什么,但是却停下不讲了。她摇了摇头,隐晦不明地结束了话题。 “总之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喔。” 托鲁暧昧地答道。 就算对方说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但他们可不得不在意啊。 万一他们逼不得已要从多明妮卡的手上夺走“遗体”而与她对战时,如果他们不知道装《龙身在何处的话,那他们不就不能发动奇袭了嘛。 话说回来……在考虑这些之前,得先确认多明妮卡是否真的拥有“遗体”。 “对了,斯考达大人。” “什么事?” “刚刚您说您在战争中立了大功劳……” “……是啊。拚死作战之后所得来的结果呐。” “具体而言,是什么样子的功劳呢?” “我也参与了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 多明妮卡爽快地回答。 但她绝不是在自夸炫耀,反倒像是在违说一件可耻的事情一样,表情相当的厌倦。果然旦因为妹妹的事件的关系吗?——她似乎无法对自己的武功功勋戚到引以为荣的样子。 “这个领地,也是因为这个功勋而获陛下赏赐的。但老实说,露婕已然不在的现在,即植拥有这块领土,也只是带给我困扰而已……呐。” “也就是说,您对世俗的权势、名声、财宝都已经没有兴趣了?” “……是啊。我的心中已经无法产生任何兴趣了。” 多明妮卡爽快地肯定答道。 (…………若是这样的话……) 她有可能已经撒手把“遗体”转送给别人了。 或者她还没撒手交给别人的话——也许他们可以用交涉的方法,请她把“遗体”让出来。 “怎么会问我这些呢?” 多明妮卡脸上浮现出讶异的表情,开口向托鲁询问。 看来他问得太过深入了。 “呃没有啦……只是觉得领主大人……贵为一介贵族,却太过于……这么的……” “却生活得这么朴实寒酸……吗?” 多明妮卡脸上浮起些微苦笑。 “是的。说实话,我的确是想这么问。所以……您为何要过这种生活呢?” “坦白说,我已经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了。” 多明妮卡以淡淡的口气说道。 “但尽管如此,如果你不管怎样也好,都硬要我说出我的愿望的话——” 讲到这儿,她突然噤声不发一语。 像是在追忆着什么似地——多明妮卡以飘渺的眼神望着上空。 “如果硬要您说的话?” 托鲁催促。 虽然她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犹豫着是否该回答他。不过…… “虽然我觉得这是个不合时宜的愿望……” 多明妮卡将视线调回来,看着托鲁说道: “我想再次站到战场上去。” “…………” 在漫长的战国时代结束之后,紧接着而来的承平时代。 虽然托鲁原本一直以为,厌倦承平时代的人,只有像自己一样的极少数人类而已——哦不,不是极少数,实际上应该只是“非多数派”吧。但尽管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见跟自己一样期盼着战乱期再次到来的人。 而且那个人居然还是消灭了贾兹帝国皇帝的其中一人。 就连嘉依卡本身,都并未期盼着战乱了—— “对了。关于用餐啊……” 多明妮卡倏地切换表情,然后说道。 “啊……是。” “老实说,我这儿的食材都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呐。有时候我会去狩猎,所以有一些鹿和山猪的熏肉……大概就只有这些了吧。” “您不用介意,我们会自行处理。劳您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托鲁说完,对着她低下了头。其实,包括<斯维特莱纳号>里的保久食品在内,他们其实还囤积着可以接连吃个一周左右的食料和食材。 “这样啊。那你们可以随意使用这屋子里的厨房,没关系。” “……是!” 托鲁颔首。 然而—— (这是怎样?总觉得好像——有点怪怪的。) 如果问他究竟是哪里怪,他果然还是无法以雷语表达出来啊。 有好几个部分充满着无以名状的不对劲感觉,隐隐约约地残留在托鲁的脑海之中。 分配给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最深处。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栋屋子。” 和多明妮卡在中庭说完话之后——托鲁重新绕了屋内一圈。 虽然规模有些偏小,但建筑物的构造本身并没有太特别之处。这房子的构造其实在贵族宅邸中算是很常见到。托鲁和阿卡莉身为乱破师,因为有时要承接一些暗杀的任务,因此他们对这种房屋构造也略知一二。 然而——有一个奇妙的地方。 这房子似乎没有经年使用的样子。只看墙 壁和柱子的话,简直就跟新盖的房子一样完全崭新——毫无任何受损伤痕——但地板却遍布着堆积如山的灰尘。看来这屋子在盖好之后,就一 直无人人住,被放置不用至今的样子。 该不会——多明妮卡除了自己的房间之外,完全都不踏入其他的房间吧。 事到如今已对名声、财产都毫无兴趣的多明妮卡——正因已无所求,所以她只要有个能够遮风避雨、让她安然入睡的地方,其他不管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她就算这么想,也一点儿都不奇怪。 但话虽如此——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呐……” 托鲁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打开分配给他们的客房的门。 虽说规模比较小一点,但真不愧是贵族的宅邸呐……客房内部相当宽敞。托鲁和阿卡莉在戴尔索兰特市生活时所住的破屋,应该可以完全放得进这个客房里——如此可以想见这客房到底有多大了。虽然毫无装饰品之类的摆饰,但睡床、烛台、书桌等等,有客人要过夜时会需要用到的东西,全都一应俱全。 不过——经年累月都没人使用过的情形,也跟前述其他部分相同。 灰尘满布,而且都积得厚厚的一层。里面的空气也都闷闷的、感觉毫不流通。只开一下下 窗户,是无法完全冲散掉这种戚觉的吧——弥漫着有如废墟般的独特霉味。 而在哪之中—— “…………” 托鲁皱起眉头。 只有放在墙边的睡床四周,莫名地特别干净。 唯有那个地方特地重点式地清扫过了。隔了好长一段时日,他们总算可以在有屋顶的建筑物里面睡觉了啊——因此托鲁他很能够理解想要赶快准备好寝具的心情,但是…… “……阿卡莉。” “什么事,哥哥?” 站在床旁边的阿卡莉回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啊,哥哥。只要是我最敬爱的哥哥所问的问题,上从内衣裤的颜色,下至生理期的时间,不管你问再怎么令人羞耻的问题,我都很乐意回答你的。” 阿卡莉不知为何紧握着拳头说道。 很明显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完全弄错该提起干劲的时间点了。 “前提是我得问令人羞耻的问题,是吗?” “因为你特地先问我‘可以问问题吗’,所以我还以为你一定是打算要问我令人羞耻的问题呢。” “是说,就算知道了别人的内衣裤颜色,那又能干嘛啊?” “哥哥不戚兴趣吗?” “至少我对你的内衣裤颜色不戚兴趣。” “原来如此。果然比起内衣裤,还是内衣裤里头的东西比较重要吧。” “才没有人说那种话咧!” “顺道告诉你,我现在可没有穿喔。” “喂!” “我开玩笑的。”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想问你的事情是‘这个’啦。” 托鲁一边叹气,一边伸出手指指向睡床。 那本身是个极为普通的睡床。上头附有绸帐,看起来的确是个非常贵族风味的家具,但是睡床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大书特书的部分。 “为何有两个枕头呢?” “因为放了两个枕头啊。” “谁当的?” “我放的。” “你是想玩丢枕头吗?” “如果哥哥想玩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的。但只用两个枕头玩的话,感觉数量上有些不十足够呢。” “…………” 托鲁半眯着眼瞪着阿卡莉。 但阿卡莉反而一点儿也不畏怯,以大方凛然的态度承受着托鲁的视线。 “也许哥哥忘记了也说不定。我们这对甜蜜恩爱的兄妹,因彼此这段禁己i的爱而焦心劳神从故乡私奔之后,在亲人家族的追捕下,四处逃跑流浪。” 阿卡莉对托鲁说道。语气就像是在告诫着理解能力低下的弟弟或妹妹似的。 “……甜蜜恩爱个鬼!” “我开玩笑的。” “废话,当然也只能是玩笑。” “但只有一半是。” “全部都是好吗!” 托鲁呻吟般地哀号。 “总而言之,为了不要让那个龙骑士发觉到我们很可疑,我提议我们现在有必要彻底扮演成一对背德禁忌的兄妹。” 因此睡在同一间房间、同一张床上,也是有其必然性在的——阿卡莉强辩。 “在这密室之中,不需要耍这些猴戏啦!” 托鲁说完,环顾了四周。 “话说回来,嘉依卡人呢?” “在隔壁房间。” 阿卡莉手指着墙壁。 “我有几件事想找她谈谈。在哪一问房间谈比较好?” “这问比较好吧。好歹也是间双人房嘛。” 仿佛知道托鲁是认真正经地在问她话,阿卡莉立即回答了他。 “顺道一提,我大略地调查过了,这个房间似乎并没有藏了什么传声筒等等之类的装置。 我想隔壁房间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阿卡莉说道。 如果要在初来乍到的地方寄宿过夜的话,他们首先会在最一开始的时候,怀疑是不是有被设了什么机关陷阱——这是乱破师的习惯,或者该说是他们的习性。有些极端的情况,暗杀者很有可能就潜藏在床铺的下面。窃听用的传声筒、监视用的魔法装置等等,如果这地方巧妙抽藏了这些装置,那他们若不好好地注意调查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现到那些装置。 “我知道了。我去叫她过来。” 托鲁说完之后,再次返回到走廊上去。 “——好人。” 嘉依卡如此说道。 “多明妮卡·斯考达。” “哎……你说的也许是没错啦……” 托鲁交叉着双臂叹道。 从隔壁房间过来唤嘉依卡过去之后——托鲁随即向她们提了一个提案。 “非常亲切。” 嘉依卡一边敲打着床铺,一边说道。 的确如她所说——多明妮卡相当善待托鲁一行人。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她还不晓得托鲁一行人的真实身分和目的的关系吧。但尽管如此,她竟如此热心接济素昧平生的路人,真的算是过度礼遇了。一般对于自报身分姓名的陌生人,是绝对不会请入自己家门的。 “她会这么亲切,应该是因为嘉依卡在的关系呐。” 托鲁说道。 “呣咿?” “听说她在战争期间——哦不,应该是战争之后吧,失去了妹妹。从这个房间也可以看得到吧,在中庭的‘那个’。” 托鲁的手指向窗户。 不消说,“中庭的那个”指的就是露婕·斯考达的幻像。 “她把嘉依卡跟自己的妹妹重叠在一起了吧。你们年纪应该差不多岁数吧。” “……确实是呐。” 在窗边往下望向中庭.阿卡莉点了点头说道。 “她似乎仍在自责当初出门打仗而无法保护妹妹的自己呐。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对名誉、财产、权力之类的,变得不抱任何兴趣了吧。或者她对这些方面的漫不经心,也是其中原因也说不定吧。” 已经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如果她的态度已转变至此,那么确实就算未曾见过面的陌生人打算进驻到自己的家里,她也不会在意的吧。就连陌生人的真实身分亦然,通通都无所谓。 “不过啊……哥哥。你什么时候听到那些话的?” 阿卡莉从窗边走了回来,问道。 “刚刚在中庭的时候。” “真不愧是哥哥。” 阿卡莉深戚佩服的样子,手臂交叉,点着头说道: “松懈女人的警戒心的高明手腕,真的是你天赋的才能呐。” “你到底是在夸奖我、还是在辱骂我啊?” “当然是在夸奖你啊。我怎么可能会辱骂我最敬爱的哥哥呢?” 阿卡莉大大地摇了摇头——然后像是突然发觉到了什么似地,啪的一声双掌互拍了一下。 “哦不。还请等一下,哥哥。如果哥哥其实‘比较喜欢被辱骂’的话,敝人在下我阿卡莉亚裘拉,会全心全力地一直持续辱骂哥哥你的。” “够了。你给我闭嘴!” “当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绑缚、敲击、践踏、踢打,我通通都可以……” “闭嘴!拜托你了,给我闭嘴!”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不过,没想到那个多明妮卡·斯考达居然也这么喜欢自己的妹妹啊……” “就跟你说给我闭嘴了!不要随便把别人的情况也拿来跟你那异于常人的题材相提并论!人家是普通的亲情,普通的!” 多明妮卡对露洁的爱,只是家人之间纯粹的亲情吧。 至少不是又骂又绑又打又踢等等之类的爱……托鲁心想。他想这么相信。哎,虽然他也不晓得多明妮卡她们之间的详细情形呐。 “总而言之……” 托鲁假咳了一声,强行将话题转回到原本讨论的事情上去。 “如嘉依卡所说的,多明妮卡,斯考达并不是坏人这件事,或许的确是如此吧。而她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如此善待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做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个大善人了。但是呢……” 托鲁的手指正对着嘉依卡的鼻尖。 “你忘记了吗——嘉依卡,贾兹?那个龙骑士,应该是杀害了你父亲的仇人之一喔!” “…………” 突然——嘉依卡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没错。实际上多明妮卡如今是否还持有着“遗体”,这个先暂且不提。但她很有可能既是 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的中心人物,亦恐怕是直接动手打倒阿图尔,贾兹的“英雄”之一。 “…………” 眼看着嘉依卡的表情逐渐黯淡消沉下去。 一直尽量不去想的事实,如今被人直接点破,想来她的心情应该十分忧郁吧。她俯着头,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互相握在一起。 “呃不,那个,所以……” 慌张出声的托鲁。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的消沉。他原本是想要她多紧张一点,才说了那句话的……这个样子反而感觉像是他在欺负嘉依卡似的。 “我…我并不是说你、你一定要怨恨她什么的喔……” “…………” “啊啊,可恶。什么嘛,都是我的错吗?” 像是要寻求阿卡莉帮忙打破这个窘境似地,托鲁回头看向了阿卡莉。 “原来如此。” 阿卡莉双手环起,大力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么做就可以引起哥哥的动摇啊。很厉害嘛。” …一不是你该感到佩服的时候啦!” 托鲁束手无策地大叫。 对着这样的托鲁— “……向你谢罪。托鲁。” 嘉依卡如此说道,脸上的笑靥看起来有些笨拙生硬的味道。 “托鲁,着想,努力。不需要,抱歉。” 嘉依卡的大陆通用语依旧仍只是一些破碎片断的单词排列组合,因此很难理解她其中的意思——不过,哎,总之她应该是说“托鲁很努力为我着想,所以不需要觉得抱歉”吧。她似乎试着用自己的方法“安慰”、或者该说是“体恤”着他。 “啊——……” 托鲁搔了搔脸颊。 总之他先把这份害臊撇开不管吧…… “所以无论怎样,嘉依卡是绝对反对我的这个提案啰?” “喝……” 嘉依卡一脸困惑的样子,呻吟道。 “但以现状来看,这是最保险、最确实的方法了……” 托鲁提出的提案是——“下药”。 直截了当地说的话,就是“毒杀”。 假设……现在已经确定多明妮卡手上确实拥有“遗体”。 但是,在这之后——他们该怎么做呢?这才是他们遇到的问题点。 当然,他们可以期待多明妮卡就像嘉依卡所说的一样是个“好人”,然后坦率地跟她交涉说“请把遗体让给我们”——这也算是个法子。 如果多明妮卡对世俗的财宝、权势毫无兴趣的话,那么“遗体”作为一种财宝虽然很有价值,但应该也不成问题的吧。多明妮卡愿意爽快地把遗体交给托鲁一行人的这个可能性,也不能说是没有。 但是……如果她开口问他们“为何想要贾兹皇帝的遗体呢?”,到时候他们该如何回答才好呢? 在这世间,“贾兹皇帝是战乱时期的万恶根源”的说法已根深蒂固。虽说她实际上已经隐退了,但龙骑士在那个<禁忌皇帝>的女儿面前,是否还能继续维持当一个“好人”呢……她们完全没有把握。 如果请她让渡“遗体”给他们的要求,被她拒绝的话…: (到那时候,她应该会比现在还要更难打倒吧……) 因为到时候,多明妮卡肯定会对托鲁他们抱有警戒之心。 而不管是用奇袭还是什么其他招数,想要打倒心里已抱有警戒的龙骑士,恐怕是近乎不可能了吧。 就算想利用她的弱点……但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家人”,如今已看破红尘的她,要怎么利用她的弱点使她动摇,托鲁真的完全无法想像。 因此……与其冒这些风险,还不如趁着她现在还未警戒他们之前,先祭出最保险的手段来吧——这正是托鲁向她们所提出来的提案。 不过,下毒、下药之类的对龙骑士是否有效——这点托鲁也不清楚。 来自于装皑龙魔法的自我修复能力,除了外皮上的伤口之外,不晓得是否也能顾及到内脏、抑或是神经呢?老实说,龙骑士的人数不只极为稀少,就连其能力的全貌,也被视为军事机密;因此,关于龙骑士的相关资讯,往往事实与虚假互相交错,让人难以弄清其全貌。 为了保险起见,果然还是对她下“远超过一般致死量的毒物”比较好吧。 就算这样也杀不死她的话,至少作用于神经的毒物,应该可以让她的身体暂时无法动弹吧。只要头没被砍掉,龙骑士都是死不了的——反过来说,对龙骑士而书,像脑一样复杂的部位,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复原,要不然就是根本无法复原,这两种情况之一吧。 “哎,说到底,我们毕竟是乱破师啊。” 托鲁叹了口气,说道: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这次的目的并非我们乱破师的目的。” “……托鲁?” 嘉依卡眨了眨她紫色的双眼。 托鲁毫无迟疑,以明确干脆的口气如此告诉她: “如果硬要我说的话,我的目的,就是要实现你的愿望。我的主人。” “托鲁……我……” 惊讶、喜悦、胆怯、焦虑,还有其他好几种情绪,复杂地在她的脸上交错混杂着。 嘉依,凝视着托鲁。托鲁则硬生生地以冷淡的声音——极力排除掉他自己本身的戚情的 第四章 小规模战争the limited war 空气莫名的沉重。 托鲁感受到这份沉重,于是从手上抬起视线。 “…………” 在餐厅告知多明妮卡他们的目的之后— 托鲁一行人从停在屋前的<斯维特莱纳号>里搬出各种装备,然后各自回到分配好的客间里。“想要的话,就来打倒我然后把它夺走吧!”——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也只有跟龙骑正面对决一途了。而对手既然是龙骑士,那么若不搬出所有看家本领,恐怕无法取胜于她。因此,他们不仅得先准备好万全的装备,还需要向彼此公开自己能使的本领,然后好好地拟出战对策。 但这些先姑且不提…… “……!” 简直就像是说好了似地,两人的眼睛互相对视了。 视线的对面是嘉依卡。 她慌张地转开视线,重新开始分解、检修她手上的机杖……她的样子不知道是没有在用心,还是心不在此。虽然托鲁不太清楚机杖的构造,但她看起来好像在安装、拆卸同一个零件似地,重覆做着没有意义的动作。 (……哎,也难怪啊……) 托鲁叹息。 从嘉依卡的立场而书……明明最终决定权应该都已经交到她身上了,托鲁却还自己随便跟多明妮卡达成了决斗的约定。因此她心里若是会有一种好像被背叛了的感觉,也不足为奇。 当然,托鲁也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为她着想——他断定再这样下去,嘉依卡是无法下定决心的。虽然这样子其实算是硬为她顶了个龌龊不入流的工作,但现在如果反过来要求她体察谅解他的话,其实也不太合理吧。 毕竟再怎么说,嘉依卡都还只是个少女。 而且在贾兹帝国灭亡之前,她都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公主殿下,要求她体察谅解他人细微的想法,的确是出格了点。揣摩他人的思绪,然后依据不同情况,将他人的心思诱导至有利于自己的方向——习惯性地接受了这般训练的乱破师们,从最根本的地方就迥异于嘉依卡本人了。 “——喂,嘉依卡。” “唔咿!” 托鲁甫一开口叫她,嘉依卡便颤抖着瑟缩了一下身子。 嘉依卡战战兢兢地再次抬起头来——她的紫色双眸由下往上盯着托鲁瞧。看起来仿佛有些神经质、又有如充满警戒心的野生动物般的眼神。 看到她这样……托鲁不禁有些受伤。 也没必要防他防成这个样子吧。 当然——做这种龌龊不入流的工作,对他来讲根本没差。毕竟这是乱破师的宿命。 不过,如果一直这样子被她误解下去,然后就这样子站上决斗的现场的话,事情恐怕会很不妙。 对手是龙骑士。光靠托鲁和阿卡莉是决计打不赢这个对手的。无论如何,他们势必需要魔法的后援……出于这层意义,他们若不事先加深对彼此的理解、或不事先消除掉彼此的心理隔阂的话,到时候可就糟了。 (……虽然阿卡莉那边也是问题重重啊……) 托鲁稍稍将视线转往墙壁那儿。 阿卡莉……面朝着墙壁,有如尸体般地躺在地板上。 “…………” 她一回到房间里来,就一副这个模样。 因为她背对着托鲁,所以他一直无法判读她的表情。不过她应该是在闹脾气吧。阿卡莉很少会有表情出现在脸上,因此相反地……在阿卡莉身上鲜少看见的这种行为,其实非常容易判读,或者该说是“非常幼稚”。 虽然托鲁压根不懂阿卡莉究竟是在不爽些什么,不过待会儿不跟她好好谈一谈的话,恐怕有些不妙吧。 不管怎样…… “我刚才自己随便说了那种话,真是抱歉。” “…………?” 嘉依卡不知为何一副惊讶的样子,盯着托鲁瞧了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睛。 “否……否定。” 过了没多久,嘉依卡小幅度地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她白皙的脸庞上,带着有些莫名兴奋的朱红色。 居然有这么不爽啊……托鲁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不过,那确实是必要的。” “必……必要?” 嘉依卡摆出愈发防备的样子,回问着托鲁。 托鲁很有耐心地以告诫的口气,慢慢地再次说道: “你应该是不想和多明妮卡作战的,对吧?” “…………” 呆然若失——嘉依卡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呆滞。 “一定要收集到遗体,但多明妮卡是个好人,所以不想跟她对战,然后心里也犹豫着是不是不该擅自夺走之后就逃之天天。因此,虽然想说是不是可以直言拜托多明妮卡将遗体让给我们,但如果多明妮卡拒绝的话,那么到时候就连突袭也做不了了,遗体也就更加难以收回了 ——你心里是这样子想的吧?” 托鲁在此停了下来,然后观察着嘉依卡的样子。 嘉依卡——仍然眼睛圆睁、茫然无措的样子。那个态度,简直就像是发现到了事实与预想相违的模样。虽然不晓得她心里对他刚才的那一番话究竟是作何感想——但她似乎因此解除了她的警戒心。托鲁如此判断,于是毫无芥蒂地紧接着说道: “我是想说啊……再这样下去,你应该无论过了多久也做不出结论吧……” “…………” “虽然犹豫不决对人类而雷的确是很正常啦。不过,那个叫做基烈特的骑士,很有可能随时会追上来啊。我们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这儿。所以我这样做虽然有点太过于自作主张,但至少可以强行打破现状啊。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判断的意思喔。还请你见谅。” “…………” 听不懂托鲁的意思。 嘉依卡仍旧是“听不懂”的表情,同时眨了好几次眼睛。 “……哼。” —嘉依卡不知为何忽然放松了力气,然后微微叹息。 她的反应跟他所预期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是怎样啦?你不是因为我自作主张所以才在生气的吗?” 托鲁蹙眉问道。 “……否、否定!” 嘉依卡一副慌张的样子,咻咻咻地摇着头。 “那究竟是怎样啦?不然你干嘛摆出那种——一副很哀怨的表情看着我啊?” “哀怨、痛苦,否定。” 嘉依卡还是小幅度地摇着头否定,然后随即低下了头。 而她那白皙的脸颊上,似乎莫名染着一抹红晕—— “……我真是不懂耶。究竟是怎……” “哥哥。” 突然有道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这次换托鲁颤抖着瑟缩了一下身子。 一直在房间角落、有如尸体般地躺着的阿卡莉,不知何时就站在托鲁的正后方。 “你…干嘛啦!” 托鲁转过头,隔着肩膀望向阿卡莉说道。 总觉得有股像杀气般的气魄,如热浪般地从阿卡莉全身冒了出来。托鲁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充满干劲啊? “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嗯?什么?关于战术的话,等一下——” “……不是。” 阿卡莉半眯着眼,一边紧盯着托鲁,一边说道。 虽然还不到刺人的地步,但她的那个眼神仿佛在说:待会儿我会毫不留情地挖刨剜抉、把你的里面全都掏光光。该说是可怕呢,还是——若对象是小孩子的话,应该会害怕到哭出来吧。 “那究竟是什么事?” “重要的事。非常重要的……” 阿卡莉说着,然后突然猛力地把上半身向前探出。 托鲁仿佛在气魄上输人一截似地,忍不住把身子往后倒。 阿卡莉一边定睛注视着做了这个动作的托鲁,一边像是在询问世界真理般地,以一种严肃无比的语气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胸部比较小的?” “你在说什么啦!” 托鲁对着阿卡莉大叫。 然而,这位面无表情的妹妹毫无退怯的样子,堂堂正正地回嘴说道: “什么说什么?我在问关于哥哥你的性癖好啊?” “那种事情随便怎样都好吧!” “才不好咧。” 阿卡莉直接断言。 虽然她表情跟往常一样毫无波动,但现在却莫名地充满干劲的样子。她那充满干劲的气魄, 甚至到了就连托鲁也禁不住畏怯的地步。 “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啊。” “我……我对胸部的大小,没怎么在意的啊。” “那么……是至今仍未变细、还稍微有些圆桶状的腰形,正中了你的胃口吗?” 不知为何阿卡莉一边瞧着嘉依卡的方向,一边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啦?” “就跟你说了,我是在问关于哥哥你的性癖好啊。” “我又不是那种只偏好某方面的唯物主义者。” 看来如果不好好回答她的话,会一直没完没了的样子,于是托鲁吞吞吐吐地说道: “该怎么说呢,各方面都要恰到好处……” “哼嗯。” 阿卡莉双手交叉抱胸,歪着头思考。 看来她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呐…… “我不懂……” “我才真的是不懂你咧。” “那对哥哥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就跟你说了——” 托鲁话说到这儿…… 他这下总算明白阿卡莉究竟在问些什么了。 “你给我等一下。” “唔嗯。我等你。只要我能弄明白哥哥的癖好,我可以等你等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那也未免等太久了吧!” 总之托鲁先如此吐槽完毕之后——他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说道: “所以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啦。我说的那句‘重要的人’,只是个‘措辞’而已啦。” “‘绰慈’?居然还有别的女人?” “不是女人的名字啦!” 哎,在这世上,的确“重要的人”一般都是指“恋人”吧。 但是托鲁的那句“重要的人”,其实意思并非如此。 总而言之—— “哎——那个啊……” 他假咳了一声。然后转头看了看从刚刚开始就发呆到现在的嘉依卡,说道: “嘉依卡——给了我人生目标。本来应该会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活用自己学会的技能,就这样子腐烂下去的落魄乱破师,如今……对此我衷心感恩。就只是这样子而已啦。” “托鲁……” 嘉依卡以呆滞的表情。无意识地喃喃叫出他的名字。 恐怕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吧。 她一脸吃惊地凝视着托鲁。 然后…… “爱的告白?” “你也认真点听别人说话啊!” 事到如今、话已至此,嘉依卡居然还歪着头这么问他,托鲁不禁无力喊道。 为何在他身边的女人,都这么喜欢曲解别人的话呢?还是说,同年纪——十几岁的少女都是像她们这样子的呢?住在亚裘拉村的时候,当然也有阿卡莉之外的年轻女乱破师和见习生在……但因为总是在他身边的阿卡莉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了,所以他现在已经回想不太起来其他女孩子了。 “——总而言之!” 总之托鲁先将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然后继续说道: “对手是龙骑士。虽然没看到龙,但多明妮卡肯定能够使用龙的力量没错。尽管龙不在她的身边,但那家伙本身就跟龙一样——所以我们得好好策划、策划,想个稳当的作战方法,否则士气再高,也是打败不了她的。” “…………” 话说到这儿,就连她也不得不认真以对了吧。毕竟这个对话已经要开始讨论起生死攸关的 战斗了。即便只是因为意志和认知上不能统一,最后也是会因此招致死亡的。这点道理,她应 该也明白吧。 “所以呢,我们来研拟作战对策吧。” 向彼此公开自己能使的本领吧!向彼此提出想得到的方法吧! 然后从那里面挑出最好的选择——即便如此.胜算恐怕也只有五成吧。 “——托鲁。” 嘉依卡匆地倾首说道: “那件事——可能,弄错。我想。” “啊?弄错?” 嘉依卡突然丢出一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托鲁不禁蹙眉。 “你是说我弄错了?” “有,龙——也许。” 嘉依卡说着,同时视线环绕着房间内部。 “……什么意思?” “装铠龙的魔法,变形的魔法,变身的魔法。” “啊啊,似乎是这样没错。” 装镗龙的魔法是可以变化身体的魔法。 然而,托鲁和阿卡莉以前都没有实际看过那种魔法——进入屋子时看到多明妮卡变身,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那种魔法。至于装铠龙这个生物,虽然他们曾在图画上看过,但却从未看过实物。 别的龙的品种……差不多像是蜥蜴王那样的生物,都被总称为“亚龙”——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其实存在有好几种的亚龙。 不过,就像双头犬与平常的狗或狼明显是不同的种类一样——从能够使用魔法这个方面而言,装镗龙其实应该可以说是跟亚龙完全不同种类的生物吧。装铠龙才是真真正正的龙,因此也有人称之为“真龙”。 除此之外……装镗龙还具备了足以跟人类匹敌的高智能,甚至还能够运用皑甲这个工具 ——从这些方面而书,它们的确与其他的弃兽完全不是同一个等次。 “如果……” 嘉依卡立起食指,然后说道: “可能,可变大小。” “大小?你的意思是,装铠龙的魔法可能不只是变化单纯的形状而已,就连大小也能够改变?” “唔咿。大的时候,小的时候。” 托鲁所说的似乎正中嘉依卡的意思的样子,她大大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子啊。” 托鲁呻吟般地喃喃说道。 老实说,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装镗龙、龙骑士——看到这些语词,托鲁不禁半无意识地想像着大到足以载着龙骑士飞翔的巨龙——可以说是比马还要大上两圈左右的巨大身躯。而在战场上实际目击过龙骑士、装铠龙的乱破师前辈,也曾告诉过托鲁他们龙骑士、装镗龙就是差不多有那么大…… 但仔细一想,的确没人能保证,能够使用变身、变形魔法的龙,会一直保持着一定的大小。要是它有那个意思的话,随时都可以缩小成站在人掌上般的大小——或许连这种事都办得到也说不定。 “龙骑士、装镗龙的资讯较为缺乏,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龙骑士对各国军队而言,是有如秘密武器般的存在,属于机密的部分也比较多,这点倒是 毋庸置疑——至于为何龙骑士大多都参加游击战、连同一个部队的都评他们为“神出鬼没”,或许就是因为装镗龙甚至连大小尺寸也能变化多端的缘故吧。 譬如,在前往战场的途中,装铠龙先隐身在龙骑士的行囊或怀中,到了战场上才使用魔法,将自己变回原来的大小——之类的。如果能够采用这种方法的话,装皑龙——或者该说是龙骑士,可就兼具有不得了的机动性和隐密性了。被这样子的家伙奇袭的话,敌军们肯定是承受不了的吧。 “是藏在这屋子里的哪儿呢?” 总而言之,托鲁一行人反而害怕多明妮卡的装镗龙会来奇袭他们。 “可能,其他的可能性。” 嘉依卡说完——用指尖迅速地画了一圈。 她的意思似乎是指周围全部的样子。 “屋子,本身。” “……什么?” 托鲁一副惊愕地说完—— “原来如此。” 他发觉到嘉依卡所说的那个意思了,于是心里似乎有些发毛地环视着整个房间。 对。的确如此呐。 不只可以变小,或许还可以变大。 而且——它们的“形状改变”,改变的程度又是多少呢?是否会残留基本的骨骼结构呢?还是说,它们也可以变化成完全不同的形状呢? 托鲁他们并不晓得龙的魔法的“极限”究竟是到哪儿。 从“装镗龙”一词,托鲁不禁想像成大概是可以改变表皮之类的魔法吧——不过,若是它们有可能可以改变大小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打从一开始就不是“肖似龙的形状”啰。 “那我们或许就在龙的——” 在龙的腹部里面也说不定。 原本因为床铺很舒适而欢欣感激的托鲁,突然想到这床铺也许就像是某个奇怪脏器的一部分,于是不禁皱起了脸来。 然后—— “呣嗯!” 下个瞬间,阿卡莉突然用铁锤锐利的尖端敲打着地板。 “咚铿!”铺着木板的地板发出声响,凹陷了下去。 “喂……!” 托鲁想也没想,伸手搭上剑,摆出了备战姿势。 在他旁边的嘉依卡似乎也被吓到了,维持着半抬起腰的姿势,全身僵硬。 “你…你在干嘛啊!” “哦。我想说如果这个屋子有可能是条龙的话,那么伤害看看屋子的地板和墙壁,或许会有些什么反应也说不定啊。” 阿卡莉毫无芥蒂、大大方方地答道。 “不过,看来跟我想的并不一样呐。” “……不要这么突然啦!这样子做对心脏不好啊。” 托鲁看了一眼地板的凹陷处之后说道。 并没有渗出血来。至少那看起来就只是个单纯的木制地板。 总之目前应该不会突然从四面八方渗出胃液,把他们给消化掉——之类的事情发生吧。 “对心脏不好?哥哥——你是指‘心脏怦怦乱跳’吗?” “哎,算是吧。”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以前学的心理策略中,似乎有‘吊桥效应’之类的呢。像这样子一直让哥哥的心脏继续怦怦乱跳下去的话,或许我就能够操纵哥哥的心了。” “从你直接在本人的面前说出来的时刻起,应该就失去效用了吧。” 托鲁反驳。 正如之前所描述过的——乱破师们为了进行煽动和谋略的训练,往往会先学习操纵人类心理的方法。阿卡莉所说的“吊桥效应”,指的是“在不安定的情况之下,譬如像是吊桥之类的地方,人们会情不自禁地戚到恐惧或兴奋,而导致心脏跳动加快。而如果有男女刚好齐聚于此的话,那么他们通常会误以为心脏跳动加快是来自于恋爱或性冲动”这样子的心理现象。 这个吊桥效应的效果似乎并不太持久。但在还有效果之前,就把那个现象转变成“既成事实”的话,就能够以此束缚、操纵对方了。简而言之,如果他们想要把敌军中的成员转变成通风报信的内奸时,就可以运用他们学到的这个心理策略,作为“诱骗对方”的手段的之一。 “我本来一直以为,这只是用来把敌方成员转变成内奸的方法而已。啊啊……这就是盲点啊。早知道在诱骗敌人之前,应该就要先从同伴开始下手才对啊。” “并不是这样子的喔。” “从现在开始我会早也奇袭、晚也奇袭,努力让哥哥一直惊吓不已。” “我会心脏病发而死!” 托鲁揍了墙壁一拳,大喊叫道。 拳头传来的触感——果然还是单纯的木板和壁纸而已啊。 她一走出中庭,像往常一样如梦似幻的少女就站在那月光下,迎接着她的到来。 静静地——有些害臊地微笑着。 不分昼夜。无论刮风、还是下雨。 这位少女的时光,已不再流逝。早在五年前的那一天,这位少女的未来就已经被断送掉了。而如今残存下来的,正如字面所述,就只剩个残影而已。 然而,就算只是个残影……被她遗留在人世间的生者,也只能凭靠着这点往昔的记忆慰藉自己了。 只希望能再多留下——再多拖延一些日渐模糊的回忆也好,因此她才把少女的遗影和遗物放在身边,反覆回想自己的记忆。 这应该不是留恋牵挂吧。 因为这个样子正是所谓的人类啊。 人类应该都是这样子做的。 因此…… “——怎么了?” 多明妮卡维持着凝望露婕,斯考达虚影的视线,开口说道。 “决斗是明天中午喔。还是说,你原本打算要趁我睡着时来偷袭我吗?” “……如果那样子做能够打得倒你的话,我的确是会那样子做呐。” 那位青年——乱破师托鲁说道。 “我有几件事情不懂……” “……不懂?” 多明妮卡总算调离注视着虚影的视线,回头望向背后两人。 托鲁身旁站着那位银发少女——面貌有一些地方神似于露婕的嘉依卡。没看见托鲁的妹妹·阿卡莉的身影,不晓得是打算要发动奇袭呢,还是说正在准备明天的决斗呢? “你是传说中当场杀死贾兹帝国皇帝的特攻队其中一员,对吧?” “是没错,怎么了吗?” 多明妮卡做出惊愕的表情,回答他道。 这位青年——事到如今干嘛还问那件事情呢? “你对这家伙没有印象吗?” 托鲁指着身旁的嘉依卡说道。 “印象?什么意思?” 多明妮卡眯起眼睛,仔细地注视着嘉依卡。 而同一时间,托鲁也眯起眼睛,仔细地注视着多明妮卡。 用一种探寻着什么——打量审视的眼神。 “……原来如此?” 托鲁好像理解了什么似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已经满意了吗?” “啊啊,算是吧。” 托鲁一说罢,便走到多明妮卡的身侧。 虽然他腰上吊着两把短剑,但他似乎并不打算使用它们,也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充满杀气或战斗之气的感觉。看来他现在并不是为了毁弃决斗的约定而前来袭击她的样子。 “你是龙骑士对吧?” 托鲁一边环视附近四周,一边说道。 “没有龙的情况下,也可以作战吗?” “你希望我把龙叫唤出来吗?那你们原本有的万分 之一胜率,到时候可就完全没有了喔。” “……也许真的是会变成那样没错……” 托鲁从多明妮卡的旁边经过,然后朝露婕的虚像靠近。 “——喂!” “什么事?” 听到多明妮卡的叫唤,托鲁就站在极为靠近露婕的地方,转头望向她。 “不准靠近我妹妹。不准碰她!” “这才不是你妹妹呢。这只不是个虚像罢了。” 托鲁淡淡地说道。 既非怜悯、亦非嘲笑。只是以单纯陈迚事实的语气告知她事实。 虚像。残影。这个事实,她自己其实也了然于心。 但是—— “死者不会再次死亡。死者不会再次受伤。只是会逐渐模糊、然后消失不见而已。 “…………” “就像这个样子——呐。” 他话才一说罢——托鲁的右手便一闪而过。 “——!” 微弱的破风之声。 那声音近似于战场上的箭矢疾飞而至的声音— “你这家伙!” 下个瞬间,少女的幻影伴随着某种坚硬铿然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在那之后,就什么也不剩了。真的——什么也不剩。 “你做什么!” 多明妮卡大步流星地走近托鲁,一把抓起他的衣领。 恐怕这位青年投掷了某个东西——把幻灯机弄坏了吧。 “如果不经常把妹妹的幻影安置在身边的话,你就会感到不安吗?” 对着多明妮卡愤怒高涨的双眸,托鲁一面平静地回视着她,一面对她说道。 “你对你妹妹的情分,就只有这般程度而已吗?” “你说什么?” “失去重要之人的人,不是只有你而已。我也有相同的遭遇。” 托鲁以挑衅般的口吻说道。 “……那又怎样?” 如托鲁所说的没错,在那段漫长的战国时代里,失去了家人、亲密知己的人,不知凡几、数不胜数——若把这件事献宝似地公告周知,根本就毫无意义可言。 “我永远铭记在心。” “……什么?” “想忘也忘不了。那个人的事情……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不论我想要与否,都会想起她好几次、好几次,想到连其他的事情全都无暇思考。” “…………你的意思是说……我对……” 多明妮卡喃喃地说道: “妹妹的思念,是一种软弱的体现吗?” “或许吧。” 托鲁一脸清冷寂寥的表情,凝望着多明妮卡。 “将遗像留在手边。把遗物珍藏起来.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但不分昼夜、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你都总是在从任何房间都看得见的这个中庭正中央,一直立着自己妹妹的残影,我真不晓得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子的心思呐……” “…………” 多明妮卡一时语塞。 因为她心里某处的确有一小部分认同了托鲁的话。 她从未想过。只是觉得如果是人类的话,就是会这么做——理应这么做。她是如此劝说给 自己听的。她这与其说是心理上的欲求,或许还比较近似于善尽义务般的感觉呐。 “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哀伤吧?” “你说什么!” 她抓住托鲁衣领的手,不自觉地增加了些力道。 托鲁的脚尖,自地面些微浮起。然而,这名乱破师青年毫无胆怯的样子,只是眯起双眼,简直像是看穿了多明妮卡的内心层面似地,对她说道: “尽管失去了最爱的妹妹,但你心里其实没有那么哀伤。而因为讨厌毫不伤感的自己,所以你只是在勉强自己努力营造出哀伤的心境而已吧?” “…………你这家伙……是在愚弄我吗?” 这个青年——为何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呢? 就算这是事实好了,但他刻意点破多明妮卡、惹怒了她,对他而言,会有什么好处吗?还是说,他该不会以为他如果点破了多明妮卡,多明妮卡还会高兴地向他致谢吧? “……你生气了?” 托鲁试探地向她问道。 惹怒她就是他来的目的吗?的确,人若因愤怒而一时忘我的话,很有可能就会出现破绽来吧。而龙骑士、装镗龙皆非不死之身。只要出现一点点的破绽,遭受到一击毙命的攻击的话,他们也是会死的。 “…………” 多明妮卡——叹了一口气,松开她抓住托鲁衣领的手。 “这应该等明天早上再做才对。睡个一晚之后,我的脑袋也该冷静下来了吧。” “这样子啊。” 托鲁点了点头,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领。 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懊恼的样子。所以惹怒多明妮卡并不是他来的目的吗? 还是说—— “……幻灯机。”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突然插入了多明妮卡和托鲁之间的对话。 于是多明妮卡回过头去。在她的视线之中,仍然掺杂着一些愤怒的余韵。就在那一瞬间,嘉依卡胆怯地缩了缩脖子——但她还是下定了决心的样子,毅然决然地说道: “修理。谢罪。” 这名银发少女似乎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的样子。 抑或是,她虽然跟着托鲁一起过来,但也许她没听说过他到底打算要干什么?还是说,托鲁一连串的行动,只是当场的一时冲动? “擅长,把弄机械。” “…………………好吧。” 多明妮卡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颔首说道: “就随便你弄吧。不过,我绝不会把遗体交给你们,以换回那个幻灯机的喔!” 虽然幻灯机和露婕的遗像,说它们贵重,的确对她而书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但她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预备品或代替品可用。 “当然。修理。明天,中午之前——决斗之前,还给你。” 嘉依卡拚命地点了无数次的头。 并没有打算要利用露婕的遗像来耍一些敷衍应付她的花招——嘉依卡是这个意思吧。 “既然‘想战斗’是你的要求,我们会好好地回应你。” 站在一旁的托鲁耸了耸肩,如此对多明妮卡附加说道。 但对方是乱破师。乱破师的话,可以相信到哪个程度,其实她也不晓得。 “我也希望你们能说到做到呐。” 临走前多明妮卡丢下了这句话之后——便旋踵离去了。 如果没有露婕的幻像在的话,那么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也毫无意义。 对现在的多明妮卡而言,无论是房间内、还是道路旁,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她随便不管待在哪儿都可以。因为她真正该待的地方,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如此一来,不管她身在何处,那些地方也都只不过是暂栖之所罢了。 只是—— “…………” 脑里响起的,是刚刚托鲁所说的话。 ‘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哀伤吧?’ “——才没那回事。” 像是在说服自己似地,多明妮卡自言自语地说道: “才没有那回事呢。哀伤,我很哀伤。但是——” 托鲁是错的。 但也并不是全都猜错…… “才没有……那回事呢。” 多明妮卡一边喃喃说着,一边从中庭举步离去了。 出了中庭之后,托鲁便走向了<斯维特莱纳号>。 分配给他们的客房,虽说已由阿卡莉调查完毕了——但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因此托鲁下了判断:最后的确认,果然还是应该要在屋子外头进行。 “托鲁。” 在出了斯考达宅邸的玄关之后——走在他距离半步左右的后方的嘉依卡出声唤他。 “为何……?” 在宅邸里回收来的幻灯机,她正紧抱在自己的胸前。 这个装置的大小,大约有一个人的怀抱那么大。如前面文字所违,托鲁所投掷的飞镖,正插在这装置的机箱上。如果刚刚投掷的是小石头的话,也是行得啦啦——毕竟破坏这个装置本身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因此,为了事后易于修理,他还是选择了已经用得很习惯、能够正确地瞄准目标物的飞镖。 不过这些细微的小事情,他事先都没有告知过嘉依卡。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抱歉——但托鲁可以判断得出来,如果他真的事先告诉这位心中想法马上表露在脸上的单纯家伙,或许会有很多问题产生也说不定。 “你说啥?什么为何啊?” “你,刚刚,很过分。” “…………啊啊。” 托鲁皱着脸说道。 她是指“破坏幻灯机”、以及“对多明妮卡说了很多太过辛辣的话”的事情吧?的确,刚那对话从旁人看来,托鲁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心眼儿非常坏的人一样。 “我只是想确认看看啊。我想确认多明妮卡被人那样一说,究竟会不会发怒。” 托鲁一边回想多明妮卡的表情,一边说道。 她刚刚确实是生气了。虽然她生气了,但是—— “嘉依卡,你——” 托鲁站在<斯维特莱纳号>的旁边,回头望向嘉依卡。 虽然那一瞬间他倏地戚到有些踟瞒,但托鲁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虽然你失去的是父亲,不过如果你被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你心里会作何感想?” “……父亲大人?咦?” 嘉依卡一脸困惑的表情,停下了脚步。 一副听不太懂托鲁所问何意的样子。 “就算你父亲已经死了,但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哀伤吧?” “……呣?” 嘉依卡的眉间紧紧皱起,发出沉吟。 (……是这样吧。是这样没错吧。) 托鲁在心中暗自默念。 哀伤会在生者的心中扩散。并非忘记了死者。但因为一直持续怀抱着那份心情,因此精神上已经习惯了。自己究竟是否依然哀伤——?精神上已经习惯到平常的时候并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就跟疼痛是一样的吧。 尽管伤口仍未愈合,但疼痛的感觉并不会一直那样子持续下去。多半都是在受伤的那一瞬间感到最痛。只要不弄深、扩大伤口,那么过了一会儿之后,那疼痛戚就会慢慢定型成和缓的钝痛——既非伤口已经愈合的关系、亦非疼痛感已经消失的关系,只是渐渐不再意识到疼痛而已。 因此,托鲁说了“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哀伤吧?”之后,嘉依卡并未感到愤怒。或许心里会有些困惑——但那只是因为她要回顾省视自己的内心层面、确认心中尚存的哀伤之后,才要正式否定他所说的一种前置确认动作罢了。 被那么一说之后,马上就发怒的人——反倒比较像是承认了自己心里的确抱持着那样子的心情吧? 因为她明明就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哀伤,但托鲁的这句话,感觉就像是全盘否定了她的努力。 若是如此—— “哭泣,叫嚷,已无。但——悲恸,真的。” “也是呐。” 托鲁颔首。 “但是你现在并不觉得愤怒吧?” “……嗯。” 嘉依卡微微点头。 “但是,我——父亲大人死时,没有看到。” “那就跟多明妮卡一样啊。” 亲人临终之际没能在场,因此事到如今或许仍对亲人之死无法产生任何真实感。但若遭人 如此明白地点破的话,正常是会愤怒的吗? 托鲁不禁觉得那个龙骑士的言语举止总有些不太对劲。 而且—— (既然拥有遗体,那也就是说她应该是直接杀了<禁忌皇帝>的其中一人。) 而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也正是其中一人。 ‘怎么可能!你…你不是应该早就死了!’ 当时罗伯特,阿巴尔特的确是这么说的。 虽然没有再跟对方确认过,但那肯定不是对着托鲁或阿卡莉说的话。而那个时候,除了托鲁、阿卡莉、罗伯特之外,有在现场的就只剩下嘉依卡了。 那么,罗伯特·阿巴尔特所说的“应该早就死了的人”,应该是指嘉依卡吧。 老实说,在托鲁遇见嘉依卡之前——哦不,应该是在基烈特队跟他提及嘉依卡的真实身分之前,他从不晓得贾兹皇帝居然有女儿。 说到底,关于贾兹皇帝的来历,如今依旧成谜……除了极少部分的亲信之外,据说贾兹皇帝的私生活,完完全全不为人所知。 但不只贾兹皇帝,只要是国王、帝王等统治者,通通都是“公众人物”。如果他们有家人,那家人的存在通常会传遍四周,就算他们想要掩饰,正常来说应该是无法掩饰得非常彻底。 可是……关于贾兹皇帝的事情——不只女儿的存在,甚至就连他有没有正室和侧室,也没有人知道。贾兹帝国的国民恐怕也都不知道吧。 如此一来…… (看过嘉依卡的脸的家伙,就十分有限了。) 如果又是其他国家的话,恐怕知情的人应该就更为稀罕了 而“应该早就死了”这句话。 从这句话看来……罗伯特,阿巴尔特曾经亲眼看见过嘉依卡的脸,而那应该是在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的时候吧——托鲁在脑中如此思考着。 譬如——在踏入贾兹皇帝的起居室时。 在城堡就快要被攻陷的情况之下,贾兹皇帝把自己的亲信、家人聚集到身边,想办法拟出逃脱的计划,这也是合乎常情常理的吧。那也就是说,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嘉依卡很有可能人就在阿图尔,贾兹的身边。而此时踏入皇帝起居室的特攻队,如果真的直接杀死了皇帝,那么罗伯特,阿巴尔特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点看过嘉依卡的脸,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嘉依卡会丧失一部分的记忆,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恐惧和冲击所使然……如果这样推论的话,那么事情的前后大概就能想得通了。 不过……若是如此…… 耶么,同为英雄之一的多明妮卡,应该也有看过嘉依卡的脸才对啊。 可是她居然对嘉依卡的脸没有印象。这么充满特色——长得又漂亮的少女,在首次又碰上面的时候,早该认出来了才对吧。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说不定,特攻队并非一直全体行动? 当然,出于一些细微末节的变因,多明妮卡当时也是有可能没能看见嘉依卡的脸——而多明妮卡也极有可能并不在贾兹皇帝倒下的现场。 亦即是—— “总觉得……” 托鲁一边从<斯维特莱纳号>的载货平台上卸下一个藤编的篮子,一边说道。 离开亚裘拉村时,他带走了不少的工具和装备,而那些全部都装在这个篮子里面。潜入阿巴尔特宅邸时,因为主要目的是窃盗,而为了重视身体的轻便性,所以他们就没有使用到这些工 具。但如果要从正面和龙骑士对战的话,那应该就需要用到重度武装了。 “有点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我想确认一下不太对劲的地方,所以才去挑拨她的……” “…………?” 嘉依卡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歪着头看着他。 “等一下再跟你解释。” 托鲁一边确认篮子里面的东西,一边说道。 嘉依卡站在他的旁边,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 “……托鲁。” 她一脸有点纠结的表情,出声呼唤。 “什么事?” “万一……生命危险……建议……逃跑。” “…………” 托鲁先帮篮子盖好盖子,然后重新转向面对嘉依卡。 托鲁一动也不动地从正面注视着她那张脸——不晓得嘉依卡是不是觉得有些害羞,她移开了视线,并打算把脸撇过去。然而,托鲁伸出了双手,从左右两边包抄捧住她的双颊,阻止了她转开视线的动作。 “呣咿!” “……你听好了。” 托鲁语气强烈地说道: “你不需要顾虑那么多。” “……托鲁?” 嘉依卡双眼圆睁。 她的紫色双瞳——托鲁望进她那双眼眸的更深处,同时继续说道: “我是乱破师。以伤害性命为己业,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不管是心灵、身体、技能——甚至连性命,全部都是他们用来达成目的的道具。 这就是乱破师的宿命,亦是他们的矜持。 “……可是……” 嘉依卡——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果然她至今为止都未曾想过“收集遗体”这个行动,会带给别人怎么样的后果吧。不过也许她曾经有想过,只是心里没有什么真实的戚受吧。 被憎恨、被讨厌。不仅如此,最后还会失去某些东西。 譬如——同伴们的性命。 她意欲收集的,并非单纯只是遗体,而是<禁忌皇帝>的遗骸。他的存在,在他死后仍残留着极大的影响——影响着很多人的命运。因此,若想得到他的遗体,豁出性命有时也是在所难免。 而嘉依卡应该已经做好赌上自己性命的觉悟了吧。 不过,若因自己的任性而搭上别人的性命——这尚且需要另外一种的觉悟。只是想要吊唁自己父亲的遗骸——对这样子的少女要求要做好这种超然的觉悟,果然还是有点太过于残酷了。 毕竟那就形同于对着别人说:“为我的愿望而死吧”。 但是…… “拜托你。” 托鲁把表情缓和下来,然后一脸苦笑地对她说道: “你先以自己的需求为优先吧。” “托鲁?” “至少千万不要为了顾虑我们,而抛却了自己的愿望。否则就失去我们侍奉你为主人的意义了啊,我的主人。” “…………” 嘉依卡反而有些胆怯的样子,眨了无数次眼睛。 屦用乱破师的背后意义为何,事到如今她总该明白了吧。 “我跟你说过了吧?我的目的,就是要实现你的目标。可是……我竟让你如此顾虑迟疑,坦白说,我心里很难受……” “托鲁……我……” 嘉依卡似乎挣扎着想挤出些话来。 接着—— “——哦哇!” 下一瞬间,托鲁想也没想地就把嘉依卡撞飞了出去,然后自己则因为那个反作用力,往后方踉呛了几步。 刚好在两人的中间——有个黑色的东西贯穿而过。 那个东西命中了(斯维特莱纳号)的外层部分之后,弹跳了回来,然后在半空中旋转着。 “…………” 托鲁伸手去抓那个东西。 是把飞镖。飞镖之所以被涂成黑色,是因为考虑到要尽量避免反射光线。虽然形状不同,但只要是乱破师,通常都会暗藏个几把在自己的怀里。 也就是说—— “阿卡莉!” 托鲁回过头,瞪视着刚从斯考达宅邸走出来的妹妹。 “你干嘛啊!” “——哥哥。” 阿卡莉半眯着眼说道: “刚刚真是太危险了。” “危险的是你!” 托鲁一边将飞镖以和缓的速度丢回去给她,一边说道: “突如其来地是想干嘛——” “居然打算趁着在黑漆漆的深夜里接吻——真是哥哥本色啊。” “你在说什么啊!” 虽然托鲁嘴巴这么说,但他似乎有些明白阿卡莉想说的事情。 刚才他为了不要让嘉依卡撇开眼睛,于是用双手包抄捧住了她的双颊,而这个举动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托鲁打算强行夺走她的香吻吧。坦白说,这姿势的确是容易引人遐想——哎,向阿卡莉解释这些简直等于是浪费时间。 “我在说,接吻。啊。” “我们才没有在接吻咧!是说——你干嘛每次每次都因为这种小事就乱丢武器啊你!” “丢。就是要丢。” “嚣张个屁!” “毕竟如果真的等到搞出小孩子来了,那一切就太迟了啊。” “……啊?” 托鲁不明其意,皱着脸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哥哥。” 阿卡莉像是在宣告一个极为伟大的真理似地,以庄严肃穆的口气说道: “一旦接吻的话,就会有小孩子喔。” “……你所学到的知识,有很多地方都偏颇得很严重呐。” 托鲁感到有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垂下了肩膀。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换了意识之后——问道: “好了……结果怎么样?” “跟哥哥所推论的差不多一样。这屋子我试着调查了一整圈——” 阿卡莉一边将飞镖放回怀中,一边说道: “形似多明妮卡·斯考达的房间,我也都一一调查过了,但完全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总而言之——这就是阿卡莉另外采取行动的原因。 托鲁和嘉依卡在中庭吸引住多明妮卡的注意力,同一时间,阿卡莉则在屋子里到处来回调查——包括托鲁没能看见的多明妮卡的私人房间。如果能在某处发现到“遗体”的话,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就那样子把遗体偷走然后逃掉就好了。不过老实说,托鲁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从做饭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在意很久了。” 她的厨房也毫无使用过的迹象。 无论再怎样习惯战场,但明明就有厨房,却还特地到户外调理食物,那根本就没有意义吧。炊煮食物用的炉灶上,甚至还结了蜘蛛网。很显然地,至少这一年来,或超过一年以上,这厨房连一次火也没有开过。 “床也完全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地板整面全都积满了灰尘。” 总而言之,状况就跟配给托鲁他们的房间是完全一样的啊。 “正确来说……多明妮卡·斯考达的房间其实有一点点人为使用过的感觉。不过不是最近。那个房间恐怕超过一年以上都没有人在使用了吧。” “可恶。老实说,如果我的推论是错的话,情况还比较好一些呐……” 托鲁不禁叹息。 “……?” 嘉依卡站在旁边,一脸不可思议地来回看着托鲁和 阿卡莉两人。 他们两人的对话的含意——托鲁最终所得出的结论为何,她应该是有听没有懂吧。 “你要怎么做呢,哥哥?” 阿卡莉也爬上了(斯维特莱纳号)的载货平台,然后把塞满自己工具的藤篮卸了下来。和托鲁所携带的不同,她的篮子里面除了装有武器、护具之外,还有研药用的工具——从外伤药、内服药,甚至到毒药、火药等等,很多用来调制成各种药物的东西,全都放在那个篮子里,因此当她一搬动,就响起了陶瓶互相碰触的轻脆声响。 “我认为如果正正经经地决胜负的话,是决计赢不了对方的。” “当然,我们才不要正正经经地跟她对战呢。” 托鲁耸了耸肩。 “总之,我先到车里跟你们说说我想好的作战方法。在那之后,嘉依卡、阿卡莉,你们再各自给我你们的意见。” 多明妮卡无需假寐的时间。 装皑龙的魔法是“变身”。而变身,无非是指自己的身体完全处在意识的掌控之下。因此睡眠时间、睡眠深度也是任凭自己自由自在的控制。她想要的话,就算一天只睡一个小时左右,也能透过调整睡眠深度来解除疲劳。 因此多明妮卡不作梦。也可以说是“没办法作梦”吧。 “……差不多是时候了啊。” 早晨的阳光从关得紧紧的窗户洒落进来。 她不用看时钟也知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时候了。 “来吧……多明妮卡。该作战了。” 她有些兴奋地如此喃喃说道,然后诵咏咒文。接着,她身上平凡的布制衣裳随着苍蓝色的 光芒分解开来,然后又再组成了铠甲。 老实说,不管是镗甲还是衣裳,都是从她表皮变化而来的。虽然很不知羞耻,但她平常就是这样子穿衣服的——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不用诵咏咒文?”——那个青年乱破师似乎很讶异的样子。不过其实多明妮卡当然也是有诵咏咒文的。只是她是在喉咙深处用声带诵咏,所以当她闭着嘴诵咏咒文时,周围的人几乎是听不见的。这也是能够自由自在控制自己身体的装镗龙独有的魔法。 “……嗯?” 当她正要走出房间、打开房门时——向外开的门板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她慢慢地打开门,以便推开那未知的东西,然后走出房间外一瞧,走廊上正孤伶伶地放着那台用来映射露婕影像的幻灯机。 那个叫做嘉依卡的少女信守承诺了啊。 多明妮卡原本想确认看看是不是可以启动——但最后她小小地摇了摇头。 顺利的话,就再也不需要这个东西了。因此,她没有必要去确认了。 多明妮卡将幻灯机塞进寝室里,然后关上门。 “……完全无法理解。” 多明妮卡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中庭走去。 那三个人应该正在那里等她吧。 虽然约好了在中庭碰面,但决斗要在何处开始,全都听凭他们。 无论在何处都一样。 没有她在的世界——真的是不管何处也无所谓。一切的一切全都褪了颜色、一切的一切全都失去了深意,所有的东西看上去全都有如谎言、无比空洞。 所以…… “让你们久等了?” 多明妮卡一边举脚踏入中庭,一边问道。 “哦,没有。我们也是刚刚才来而已。” 如此回答她的托鲁——全副武装。 然而,显目的护具大概只有护肩、护腕、护膝之类的。 重要的躯干,尤其是他的腹部,却是空荡荡的。恐怕是因为他以方便行动为优先考量吧。 虽然躯干的护具的确能有效保护内脏部位,但因为把身体的中心部位固定住了,所以会阻碍到行动。 腰部后面则插着他爱用的两把机剑。而左右双手上,各拿着一把人鞘的短剑,长度约从手腕到手肘左右。胸部上则套了条皮带,皮带上装了好几只飞镖,这应该兼具武器、护具的功能吧。那里头肯定还穿了轻薄的连环护甲吧。 相对于托鲁,他身旁的阿卡莉——就比较轻装简便了。 她手拿铁锤、身上好像到处都装了些什么似的,但却没有增加像托鲁一样显眼的武器装备和护具。恐怕是以身体容易活动为最优先考量吧。 接着是—— “原来如此,你是魔法师啊?” 多明妮卡看到嘉依卡携带了又长又大的魔法机杖,对她颔首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就不无道理了。 能够进行长距离攻击、后援攻击的魔法师就站在背后,而擅长近身战斗的乱破师则立于敌人的正前方。魔法师若要使用大规模的魔法,需要不少的时间,所以他们的战法就是要由乱破师来负责争取魔法师的时间吗……托鲁偏防御和攻击力、阿卡莉重视闪避力——她会如此划分,是为了确保到时不管她怎么战斗,最终她都能够好好应付敌人,所以才事先区分他们的战斗方式。 虽说是乱破师,但基本上却老实得惊人呢。 虽然这对有好几年战场经验的多明妮卡而雷,只不过是聊胜于无、尚属慰情的程度罢了。 但还不赖。 还是说,他们谨记多明妮卡对他们说的“想再上战场”这句话,所以硬是选择了这种最基本、最正经的作战方法呢? 不过,她可不会为了感谢他们而特意放水。 放水的话,这儿就变不成战场了。 多明妮卡的愿望可是“再上战场”呢—— “准备好了?” “随时奉陪。” 托鲁答道。随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继续说道: “对了——我们有可能会一不小心就趁势把你杀死了。” “哼嗯。” 多明妮卡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有些咧开。 看来他似乎稳操胜算的样子。 很好。非常好。如果不这样子的话,这儿是变不成战场的。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不希望她到时只是单方面地欺侮戏弄毫无作战斗志的对手。 “到时候我们就不知道‘遗体’在哪儿了。这样我们会很困扰。” “不用担心。” 多明妮卡说道: “遗体就在幻灯机里面。” “…………” 托鲁三人似乎很惊讶的样子,彼此面面相觑。 说实在的,多明妮卡原本想说,如果嘉依卡真的在修理时发现到遗体的话,就那样子给他们拿去也无所谓。 多明妮卡,斯考达并不憎恨嘉依卡——还有托鲁和阿卡莉。正因如此,她才会有所踌躇——是否真的要为了自己的任性,而让他们赌上性命陪她。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遗体然后逃掉的话,那也只是他们走了好运罢了。 “……我们可以回头去拿回来吗?” 托鲁一边苦笑一边问道。 “如果你回得了头的话。” 多明妮卡一边说,一边伸手拿起了剑。 那是一把可和她身高匹敌的大型巨剑。老实说,这把剑其实是铠甲的一部分——多明妮卡的一部分。刀刃就算缺口、凹折了,也可以用魔法把它变回原状。就算被夺走了,她也能再做出一模一样的一把来。龙骑士的字典里,没有“解除武装”这个词。 “来吧——堂堂正正地决胜负吧。” “讨厌,我可是乱破师耶。” 托鲁一边说,一边拔出双刃机剑,摆出作战架势。 “再说了,战争哪有什么堂不堂正的?只要能赢就好 。” “……原来如此,的确如你所说的。” 多明妮卡笑道——然后踏出了她的第一步。 “开始啰!” 龙骑士最大的武器是龙与生俱来的防御力,还有三思外性”。 和乱破师的强项,有异曲同工之处。 亦即—— “——!” 简直只有一瞬。 离彼此的攻击范围还有大约十步左右的距离……但就在托鲁眨眼的瞬间,间距就消失了。在他闭眼之前,原本应该跟他遥遥相对的多明妮卡,在他下个睁眼的瞬间,就已经高举着剑,站在他的眼前。 多么惊人的脚力啊。 因为她装备着重装镗甲和巨剑,所以本以为她会行动笨重……真是太了不起了。速度几乎跟轻装时的托鲁和阿卡莉一样,或者更甚之。如果被那外表所骗而疏忽个一瞬也好,下个瞬间肯定会亲身尝到刀刃刺入自己天灵盖的触戚。 “痛……!” 托鲁往右侧一跳——从多明妮卡的角度来看的话,则是左侧。 虽然巨剑本身的重量让它极具破坏力,但也因此不利于灵活转动。刀刃一旦往下挥,就无法在中途修改那个轨道了。尤其是跟惯用手相反的一侧,因为自己本身的身体卡在中间,所以不仅挥剑的攻击范围会变短,就连动作也会变迟钝—— “太天真了,” ——应该会变迟钝才对的啊。 托鲁没想到那把剑居然会在挥下来的途中,转了个直角。 而且她放开了搭在剑上的左手,只用一只右手持剑。 这不是什么招数或技巧。她靠着非人类所有的异常臂力,强行扭转了挥剑的轨道。 “!” 托鲁事先装在胸口的飞镖,总共有两支因此而折损了。若没有飞镖的话,也许光这第一击,托鲁就会被她从侧边开膛剖胸、死于非命了吧。 明明身穿重装,却是这种速度。明明是这种高速,却能给予这种重击。 通常要嘛牺牲速度以提升防御,要嘛牺牲攻击力以提升速度……但这些常识完全无法套用在多明妮卡身上。 恐怕那个镘甲、由龙的魔法所造出来的铠甲,不单是用来防御的吧。应该有某处具备了生物性的构造,譬如肌肉之类的。恐怕那镗甲本身具有跟肌肉相同的功能吧,所以才能使多明妮 卡的脚力和攻击力倍增。 “(无需第二剑)——很好,你居然躲过了。” 多明妮卡一脸满足地笑着说道,同时恢复成原始的姿势。 那姿势简直就跟刚开始学剑术的门外汉一样,是基础姿势中的基础。 不过……这个姿势再加上她爆炸性的速度和肌力,简直毫无可乘之隙了。而所谓“基础”,即意指其蕴藏着可以变化成各种应用技巧的可能性。 “(无需第二剑)啊……原来如此,大都在第一击时就杀死对方、结束战斗了吗?”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搞不好就连自己被杀死了也没有发现到,就这样子不明不白地死去的人,应该也很多吧。 多明妮卡的攻击就是如此的快速——且沉重。 瞬间杀人且直接灭口。正所谓一击必死。 “原来你自己本身就是一种奇袭战法啊。” “不说我卑鄙?” “当然。” 托鲁毫不畏惧地一边笑一边说,然后又再往旁边跳去。 这是因为多明妮卡又在一瞬之间逼进了他的攻守范围中,并举剑对着他砍了下去。 就连在对话的时候,彼此也都不能疏忽大意。 “碰!”——这声音,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大型的捶打型武器——譬如破城槌之类的,在往下击打时所发出来的巨响。而尚有多余力道的这一击,就在中庭的地面上砸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裂缝。 大量的砂土扬起,笼罩在托鲁和多明妮卡之间。 “——呜!” 多明妮卡呻吟。 同一时间,尖锐高亢的金属声在尘土中响起。 一面旋转、一面飞舞在半空中的,是托鲁所射出的飞镖。穿过沙尘,往她身上扔去的那支飞镖,多明妮卡倏地以剑将它挡掉了。 “真不愧是乱破师!连一点疏忽或空隙都没有呢。” “彼此彼此。” 多明妮卡的腹部露了出来——钟甲的细缝里深插着一支飞镖。 而多明妮卡的脚下,还有其他好几支飞镖掉落在地。想穿越扬起的沙尘正确地瞄准对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托鲁自知应该几乎所有的飞镖都会皿白浪费掉——但他想就算只剃中一支也好,于是就把飞镖射出去了,没想到居然射中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地方。 “真是可惜呐。” 多明妮卡说道,然后泰然自若地朝托鲁走了过来。 她看来没有故意强忍的样子——而似乎有某种力量把飞镖从镗甲缝隙推了出来,飞镖掉落下来,在多明妮卡的脚下弹跳了几下。 多明妮卡的表情未见痛苦之色,脚步步伐也没有任何变化。更夸张的是居然没有血从镗甲缝隙流出。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腹部一旦被刺到,就算没有马上死掉,但至少也会无法动弹才对…… “……原来如此。” 托鲁眯起眼睛喃喃说道。 托鲁的眼睛确实有看到,在多明妮卡的腹部上理应出现伤口的地方,刚刚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苍蓝色的光芒。是魔法。以变身的魔法,将“受了伤的腹部”变成了“无伤口的腹部”。 “如果你刚刚是刺中我头部的话……” 多明妮卡说道,语气仿佛打从心底为托鲁惋惜似的。 “刺中额头的话,你就会死了吗?” “只是刺中的话,有点难呐。剑之类的太尖了。如果你没有好好地在我脑里面翻搅翻搅、破坏一定程度的话,我都能够修复得了。”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 托鲁说道。 下一瞬间—— “——哼嗯。” 多明妮卡扛起她的剑,放在肩上。 那虽然是非常自然的无心之举,但恰巧——有支铁锤划过美丽的弧线直逼她的头部后方,但却因为她的这个动作,铁锤登时发出了尖锐的擦撞声,同时被撞飞回去。她连回头也不需要就能直接挡住从背后过来的攻击了。 “…………” 阿卡莉没有勉强把自己的铁锤顶撞回去,反而顺着那被撞飞回来的力道——沿着跟刚刚相反方向的圆弧轨迹,她这次从左侧瞄准多明妮卡的头。 多明妮卡对此—— “哼!” 她选择了往后退。 哦不——不对。 她选择保持背对阿卡莉的姿势,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去冲撞从背后攻过来的阿卡莉。 就如刚才所看到的,多明妮卡的脚力非比寻常。那么想当然耳,她的冲撞威力应该也是非同小可的吧。 阿卡莉原本体重就轻、又一身轻装,这下被打飞出去,便猛然撞上了屋子的窗户。 “呜啊——!” 玻璃碎裂、窗棂折弯,阿卡莉跌落进屋里。 “阿卡莉!” 嘉依卡叫道。 嘉依卡——她一边抱着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等长的机杖,一边往阿卡莉跌落的地方跑去。 “笨蛋!你——” 不用管她,继续准备你的魔法——托鲁本要继续说下去,但多明妮卡以猛烈的力道朝他劈来一剑,他只得把话中断,放弃说完。 “吠——” 托鲁突然冷不防地一次 连续丢出好几个飞镖。一般情况下,对手都会因此停下脚步——因为如果要打掉飞来的凶器,一般都需要先稳固好立脚处的——然而…… “哪有这样的!” 托鲁一边后退,一边呻吟。 多明妮卡没有停下脚步。连一瞬也没有。 他这次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子胡乱地丢掷出去。所有的飞镖都沿着托鲁所瞄准好的轨道,然后纷纷射入了多明妮卡的铠甲缝隙。 然而,多明妮卡完全不在意——任由飞镖刺入身体里。 而且她的步调完全没有缓慢下来。 如此一来——他们根本就无法实行原先想好的战斗策略了。对手不介意自己受伤的话,那么牵制根本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你以为你是在和谁战斗啊?” 多明妮卡一边捉着逃跑的托鲁,一边狰狞地笑道: “装镜龙的防御力之高,你以为只是说好玩的吗?你该不会以为装铠龙只是蜷曲着、缩着身子等敌人经过的可爱生物?” 它们不拨出身上所拥有的力量去防御和攻击,而是耗尽大半的力量,以达到一次必胜。 正因如此——必致人于死地。 “人类真是不便呐。” 多明妮卡一边挥舞着剑,一边说道。 这不是什么招数或技巧。她的剑如字面所迤,在她的挥舞之下横冲直撞。毫无道理可雷的可怕臂力,将她的攻击转变成必杀的一击。托鲁只得不停地闪躲。如果随意用武器去接招的话,那手腕会连同武器一起折断吧。 “腹部被刺到会死。胸部被挖开会死。脖子被砍了会死。头部光只是被殴打也会死。这么容易死掉的身体——居然还常常想要战争。” 多明妮卡一边说,一边高举起剑。 (——!) 托鲁已经发现到他不知何时已被追到了走投无路。 右侧是庭园点景石,左侧是花坛。 他不管是往左边跳,还是往右边跳,都会因为障碍物的关系而有一瞬的停顿。 既然这样—— “吱!” 托鲁选择了往后跳。 托鲁跟多明妮卡交手到现在,已经对多明妮卡的武器攻击范围了然于心。 托鲁险险地闪过她的剑锋——是的,他踏在她的攻击范围里。 “——!” 嘎滋。 几乎是反射性举起的左腕,受到了某种冲击。 持续涌起的热辣及——疼痛。 断掉了。 他不需要看也知道。手腕连同手上的短剑,同时被多明妮卡的剑打断了。如果没有短剑和身上的连环护甲——如果多明妮卡的剑,在击中他的短剑和连环护甲时没有滑掉的话,托鲁的手腕肯定会被她砍飞出去的吧。他刚刚丝毫没有躲开的余裕。 “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穿她的动作、闪过她的攻击了啊。他也有考虑到多明妮卡踏出脚步的神速,所以他是在确信她那样子应该砍不到他之后才动作的—— “——喂!” 托鲁瞬间连手腕的疼痛都忘却了,愕然地喊道: “这是……!” “就跟你说过了吧?” 反倒是多明妮卡有些惊讶地说道: “你以为你是在和谁战斗啊?” 多明妮卡拿在手上的剑,明显变得比刚才还要长得多。 虽不至于到刚才的两倍,但长度确实增加了大约托鲁的一步宽左右。这个变化打乱了他刚刚的判断,以致最后剑锋还是砍到了他。 “这把剑也是用装锁龙的魔法创造出来的喔。也就是说,它也是可‘变身’的对象之一。 如果长度都一直一样的话,那要它何用呢?” “喂喂……哪有这样的啊……” “你该不会想要说我卑鄙吧?” “……现在有点想撤回前言呐。” 托鲁一边喃喃说道,一边往后方跳去。 断掉的左腕,因为着地的冲击而痛了起来。 “呜……” 糟糕。疼痛会阻碍他的集中力。 而且——在这么广阔的地方打斗,肯定对她那把可自由自在伸缩长短的剑相当有利。 托鲁翻身飞入屋里。 “可恶……没想到是那么难对付的生物啊。” 托鲁一边嘟嘟嚷嚷地发着牢骚,一边在走廊上奔跑着。 多明妮卡——似乎要追过去的样子。 “很好。追上来吧,龙骑士。” 托鲁一边喃喃说道,一边在屋里奔驰着。 “原来如此。想引诱我进到屋里去啊?” 多明妮卡自己也举步踏进屋里,同时喃喃自语说道。 在空间有限的屋内,巨剑的威力将会减半。相对于此,托鲁的主要武器为短剑。较让人容易发挥比较灵巧的招式。运用地和——这招也很寻常,是个基本且老实的战法。 与其说是乱破师,反倒还比较像是战士的作战方式。 多明妮卡对托鲁这一点抱有好感,不过—— “真是轻虑浅谋呢。” 在她喃喃自语的同时,多明妮卡的剑消失了。 下一瞬间,从她镗甲的两只手腕处——各长出了一支如爪子般的弯曲状刀具。 正如她自己刚才所说的一样,她的剑是铠甲的一部分,不仅如此,更是她本身的一部分。因此,这个样态也是属于装铠龙的魔法——“变身”的适用范围内。如果巨剑不好使的话,那就改成拿别种大小尺寸较为容易使用的武器就好啦。 只不过本来在户外的时候就已经被多明妮卡压着打了,如今他们就算逃进了屋内,他们的情势也不会变得比较有利。 反倒是…… “那个叫做嘉依卡的少女才是主要问题呐……” 魔法师不适合上前线的原因,多明妮卡也是知道的。 所谓的魔法……老实说其实就类似于设陷阱。 放好机杖、调整当场的温度、湿度、气脉、星辰等所有条件,如此魔法才能够好好地击发出来。虽然威力很强大、效果多样化、活用性极佳,但却相当费时、费工夫。 但如果魔法的击发对象是在空间受限的屋内…… 既无温度、湿度的变化,所在位置也大致上被局限住的屋内…… 而如果魔法师又事先掌握好了这些条件的情况…… 就可以较为敏捷地施展出魔法。 住了一宿,想必有相当充分的时间足以分析、掌握斯考达宅邸的情况吧?总而言之,嘉依卡如今可以更为迅速地使用她的魔法。 多明妮卡环视四周——然后…… “……哼嗯。” 长长的直线走廊的深处——嘉依卡正站在那儿。 架好机杖、直直对准多明妮卡。 虽然不晓得她会击出哪一种攻击魔法—— “——吓!” 多明妮卡大喝一声,踢了一下地板往嘉依卡的方向逼近。 以多明妮卡的脚力,足以在短短几步之内就将她捕捉到自己的攻击范围里。 “出现吧——<侵入者>。” 嘉依卡喃喃自语般地诵咏着。 就在诵咏刚刚结束的时候——有东西从嘉依卡的机杖射了出来。 ——咻! 带着苍蓝色光芒的那个东西,朝多明妮卡飞去。但多明妮卡猛然一个转身,避开了那个东西。擦掠而过的那个东西,于是刺进了多明妮卡背后的墙壁——然后消失不见了。就在此时,多明妮卡已经将嘉依卡捕捉到她武器的攻击范围里了 后记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二集。 话说回来,我在写这个后记的时间点,刚好是在东日本大地震发生经过了大约一个月之后(这本书出版时,应该就已经经过了大约两个月了吧)。 因为我住在关西,所以完全没有受到轮流停电的影响。不过连襟就住在受灾地附近,听说真的很辛苦;而认识的作家也有一段时间音讯全无,让人好生担心。除了这几点之外,基本上生活还是跟往常的日常模式一样。 不过,过了一个月之后,很多东西、很多地方就开始受到影响了。 出版相关方面,受到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纸张和墨水不足的问题。特别是pp加工纸——以轻小说来说的话,就是封面和彩页所使用的那种表面光滑的纸——几乎快不够了。还有,金色等等几个特殊色的墨水也几乎快要用声了。 哎,跟杂志相比之下,我想轻小说使用的量算是比较少的了。但即使如此,各处的编辑部还是努力地确保代替的纸张和墨水务必足够的样子。 而接着出现的是,“自制”的风暴。 每个地方只要内容有稍微提到“灾害”的作品,似乎都面临了全军覆没的下场。不仅如此,有些神经质的编辑甚至还说“请尽量克制,不要再写一些人类互相憎恨、死亡、战斗之类的黑暗沉重的故事”。 因此,这套《棺姬嘉依卡》从下一集开始,什么脉络、说明都没有,就直接变成开朗活泼的日常学园爱情喜剧吧。拒绝上学的托鲁、托鲁的干妹妹阿卡莉还有转学生嘉依卡,由三人编织而成的温和治愈系故事。还请大家多多见谅。 …………啊,这纯属谎言啦(笑)。 不过,各方要求“自制”的这件事,却是事实没错。“若是发生了类似灾害,有可能就无 法公开播放”,因此动画业界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以灾害为主题的作品,但没想到居然会波及到出版业界呢。 《棺姬嘉依卡》这套书的其中一个主题是:“描绘日常结束之后被遗留下来的人们(这里的‘日常’是指‘战争’) ”。而在现实世界中,日本全国现在正弥漫着这样子的气氛——“二战后悠久漫长、持续至今的日常生活结束了”、“我们习惯、适应已久的‘日常’已经改变了”……以“非日常”为工作、持续写作至今的我,也因此想了很多很多。 以我个人而言,这份紧张戚、对亡者的悼念之意、想对受灾者伸出援手的心情,我永志不忘。但我不会贸然地多做些什么,而只会肃穆地守护跟以往一样的“日常”——守护具有“心锚” (注:指一种身心状态的控制阀。就像在心中放了书签一样,人会在再次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重新回到当时的 身心状态)功能的日常,并继续照常运作下去。 那么……下一集见啰! 2 0 l l/4/15 榊一郎 芙蕾多妮卡所写的随便版人物观察报告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录入:壱級天災 「芙蕾多妮卡」 我是和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契约的装铠龙「东之六四五」。「芙蕾多妮卡」道名字是托鲁另外帮我取的,我自己是还满中意的啦。我当前的目标是想和托鲁再战一场,不过目前看来,如果不先帮嘉依卡找到东西的话,我的目标似乎很难实现呐。 「托鲁·亚裘拉」←主角 向我挑战过的乱破师少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晓得害怕,还是单纯就是个笨蛋呢?虽然他有许多未臻完善的地方,但就是因为这样子才更有趣呐。他的目标似乎是把嘉依卡正在找寻的东西全部收集齐全的样子。 「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的雇主,总是背着棺材的女孩子。她是位魔法师,而真实身分是已遭痛灭的贾兹帝国的公主。对她而言,我和多明妮卡可以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她自己本身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阿卡莉·亚裘拉」 应该是托鲁的妹妹。毕竞她称呼托鲁为「哥哥」嘛,而且总是趁机黏他黏得紧紧的,不过有时候却会用武器殴打他。人类兄妹之间,全都是像他们道样子的关系吗?我真是搞不懂。还是说,乱破师的家庭关系比较特殊呢? 序章 一开始的背叛 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从天而降。 毫不留情地……―个劲儿地落下。 当然,喧嚣嘈杂乃战场上之常事——从人口中迸出的怒号、叫骂尚不消说,还有剑戟铿锵的声音、爆炸的声响,充满死亡威胁的回音总是笼罩在整个战场上。据说对身经百战的士兵而言,这些声音会交织得浑然一体、演奏成战场上的交响曲,让他们的士气更为高昂。 「~~~~~~~~~~!」 然而……就算是这般的老士兵,也是会有畏惧的声音。 虽说是战场,但这儿充斥的已经不只是双方战斗的声音了。 完全是以压倒性的威力一味地击溃对方——这是摧毁一切的声音。 对愤怒、悲叹、恐惧、憎恶等等一切都毫不在乎,纯粹只是单方面歼灭对方的行为,并不能称之为「战斗」吧。就像因遭雪崩、洪水而灭顶身亡的人,并不会感受到什么荣耀吧。无从反击就能被杀死的话,就跟家畜没有两样了啊。 「~~~~!~~~~!」 此刻——从魔法师西蒙·斯坎尼亚的头上灌注而下的轰隆声响,正是前述那般单方面摧毁一切的声音。 所在地是微暗的山间地带。 如文字所述,此地是一处山与山之间的狭缝,而此刻正值夕阳西下、逐渐变暗的时间。 左右两侧是极少长出草木之类的岩山,也几乎见不着任何动物的身影,就连风也不常吹拂而过……本来这儿应该是个与日落一起静止时间、充满安宁平和的地方。 「~~~~~~~~~~!」 若抬头仰望,可以看见空中有一丛一丛好似天空破了洞般的黑点丛生。而那些黑点简直就像是日蚀之际的太阳一样,四周环绕着摇曳飘扬的火焰,同时渐渐往下逼近——下方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变越大。而它不停轰隆隆地发出要把所有人杀光的咆啸之声。 那一丛一丛的黑点是一种「打击体(striker)」。而它正如其名,具备着必杀,哦不,是具备着必然毁灭一切的威力。 局部地区战争用的大规模歼灭系魔法〈轰槌雨〉。 虽然这招式的名称听起来很要不得,但说到底,这招的威力其实大半仅来自于「落下」的力道罢了。既不是来自于火焰、亦不是来自于雷电。单纯只是物体落下的力道而已。 物体由上落下。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 不过,这般理所当然的自然现象……会因落下物体的距离、质量及数量,而带有毁天灭地的条件。就算只是颗小石子,但只要它是从遥远的天空彼端落下的话,那么它的速度将会更胜飞箭,进而摇身变为绝佳厉害的凶器。而如果孤石子——一颗颗都具备着人类无法举起的重量,而且如雨倾盆而下的话,那威力将大到可以轻易地毁掉一整个村落或城镇。 是的。这招本来是……用来攻击敌人据点的魔法。 「~~~~~~~~~~!」 〈轰槌雨〉是招极为耗费时间及工夫的军用攻击魔法。 而且,若想要施展出这招魔法的标准规模,至少需要十位魔法师在场。此外,还需要输出功率极大的魔力来源及魔法机器。 不仅要先把以魔法炼制出来的「素材物质」撒放到攻击目标的上空——既可用魔法发射上去、亦可装载到「高高度飞空船」之后再往空中投下——然后,还要等这些「素材物质」充分扩散到一定范围之后,再行发动正式的攻击魔法。 在遥远的天际、比云更为上空的地方,那些人为所造出来的魔法之「核」,会自己展开作力场,进行旋转,并以此吸收、压缩它周围的「素材物质」,同时急遽地成长到原本的数万倍,哦不,应该是数亿倍、数兆倍。 就等同于吸收空气中的水蒸气而成长的雨一样。 不过,这招魔法所产生的,并不是雨这般无害的水滴。 落下时所遇到的空气阻力,会将它塑形成泪滴状。而这泪滴状的巨大「打击体」,就像下个不停的雨滴一样,数量多得惊人——而且还一边熊熊燃烧着,一边像挥舞而下的铁槌一样,气势磅礴地落到地面来。 就只是这样单纯的现象。 但正因为是如此单纯,所以才令人束手无策。 就算有人想要打断这招魔法,却会因为其魔法效果实际上是施展于遥远的天空彼端——而且等到遭攻击的这方发觉到「打击体」时,这招魔法的术式便早就已经结束了。因此,这招魔法是无法打断得了的。 只能……以同样大规模的防御系魔法与之抗衡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又重、又硬、又大颗的「打击体」,一边燃烧着,一边一颗接着一颗地高速落下。在这险境之中——不管强者再怎样高举他们自豪的剑或枪,也起不了任何效用。只会让自己爱用的武器被「打击体」一一击溃、或是被搅和其间的冲击波吹走而已。 「~~!~~~~~~!」 就算想靠魔法对付,但个人所能使出的效果也有其极限。 在〈轰槌雨〉的面前——众多魔法师集结在一起,使用输出功率极大的魔力来源、大型魔法机器所施展出来的这招魔法的面前,光靠一个人卖弄小聪明的伎俩或手段,是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不够彻底的防御,其结果也只是让结界被「打击体」一一击破而已。 是的。的确是束手无策。 一旦暴露在这种大规模歼灭系魔法之下,其后也只有等死的分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正因如此,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们才会在听到这招〈轰槌雨〉落下的声响之后,脸上纷纷浮现出绝望的表情,无力地站在原地而已。~ 然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法师西蒙·斯坎尼亚大吼出声。 他——不管怎样都无法弃械死心。 不要。他不想死。 他还有很多该做的事。 他还有几件想做的事。 最重要的是——有女人在等着他回去啊。 (这种地方……我才不要死在这种地方呢!) 西蒙高高举起他爱用的魔法机杖,拼命地控制住自己因恐惧和混乱而动摇的意识,然后开始发动术式。 「……巴林……凸托……欸噜呣……奈伊……奈伊……!」 若要论起他是否有残存下来的机会,那应该将会是来自于〈轰槌雨〉这个大规模魔法其中的一部分。 「魔法」招数本身,大致上到最后都必须要由一名魔法师的意志来「启动」。虽然大规模的魔法需要有众多魔法师一起参与术式的发动,但即便如此,在最终阶段控制魔法本身的方向性时,是由一名魔法师来做最后的决定。就像大型船虽然需要庞大的人数来让它动起来,但最终统合、控制船只动向的工作,却是船长的职责任务。 而…… 「……欸呜……哇喔呶……啊噜奇……马噜提啊……噜噜……啊噜夫……莱伊……」 也因为如此,这个大规模魔法的威力,才会有漏洞可钻。 无论如何,一个人类的认知力量毕竟有其极限。效果范围内的魔法威力要做到完全平衡均一,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此一来,若以最强的强度展开魔法防御阵的话,那么西蒙也许能够独自存活下来。 「出现吧——」 西蒙……只有他独自一人…… 「〈超防壳〉……!」 成功地发动了魔法。 在他念完咒文的同时,半透明——透着青绿色的球状防御结界,以魔法机杖为中心,迅速地向外扩展。 〈超防壳〉是西蒙所知之中最强的防御系邝法。虽然效果半径小、魔法施展期间无法移动,但个人规模的攻击系魔法无法突破这个结界。至于大规模歼灭系魔法,只要不直接命中—— 「…………呜!」 西蒙紧紧抓住魔法机杖。 魔法的招数,基本上都需要魔法师的意志来发动,就跟使用引爆剂来点燃是一样的道理……至于维持魔法的状态、控制魔法的细部,则是由魔法机杖来担纲。而对西蒙而言,如今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超防壳〉目前暂时保住了西蒙的性命。 每一次受到冲击,防御结界的表面就会产生波纹状的扭曲变形。而结界本身虽然大都已经歪斜扭曲,但目前术式还未损坏,仍持续发挥着效用。 「~~~~!」 「~~~~?」 他可以看得见紧邻身旁的战友身影。 他可以透过半透明的防御结界,依稀看见外头的情况。 隶属于同一部队的战友们,像是在喊叫着什么似的。但是他们的声音都被从天而降的〈轰槌雨〉的声响掩盖住了,因此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见。而结界表面上的波纹,则让他无法看清他们嘴巴开阖的动作。 「~~~~!」 他们其中一人,像是求助般地向西蒙伸出了手。 从波纹与波纹之间的缝隙,可以依稀瞥见外头的景况——那名战友的嘴巴开阖动作,恰巧奇迹般地让西蒙给瞧见了。 ——西蒙,救救我。 下个……瞬间。 「——!」 那名战友被「打击体」直接命中,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被击碎的肉和血,连飞溅四散的机会也没有。泪滴状的巨大硬块一瞬间就把西蒙的战友压进地面之下。 支离破碎的手腕,徒留指尖在空中滴溜溜地飞舞。 那指尖撞上了西蒙所发动的〈超防壳〉表面,在结界的表面上留下了赤红色的指印,然后哧溜哧溜地滑落了下去。 「~~~~!」 「~~~~!」 其他的战友们更加拼命地叫喊着。 但他们的话语仍传不进西蒙的耳中。 不过,他可以想像得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应该跟刚刚那位一样,正在说着「快救救我」吧。抑或是——在怒喊着「叛徒」吧。 「…………呜。」 西蒙的魔法只能够护得住一个人而已。 而且能够幸存下来的可能性还很低。即使他——已经把防御范围缩小到最极限,以换取提高结界的最大强度。若他现在暂时解除〈超防壳〉,稍微扩大防御半径的话,或许可以再容纳一、二名队友……但这样子做,西蒙很有可能会跟战友们一起被击中身亡。而且,在道种险境之下,他刚刚居然能够成功发动〈超防壳〉,根本就是近乎于奇迹了啊。 他也只能见死不救了。 为了让自己幸存下去——就算是一点点的可能性也好,为了提升自己存活下去的可能性,他也只能对全部的战友见死不救了。 「…………我也没办法。」 西蒙哼哼唧唧地说道。 这话并不是针对着谁说的。就跟西蒙听不见战友们的声音一样,他的战友们——大概也听不见西蒙的声音吧。因此,这话大抵是西蒙说给他自己听的吧。 「我也没办法。我也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没办法啊啊啊!」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救他们啊。 在战场上,魔法师本身极为不利于近身肉搏战。因此,魔法师能够存活至今,靠的都是剑士、战士们帮忙应付近身战斗之故。这件事西蒙也了然于心。他自己曾经被战友们救过无数次。然而……即使如此,要他现在解除〈超防壳〉,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啊。 那样做的话,西蒙反而得冒很高的风险,跟他的战友们一块儿受死。 一起送死根本就毫无意义可言。 若能够幸存下来的话,那么就算只有一个人独活下来也好吧?即便只有一人残存下来,也总比全灭要来得好啊。这道理,任谁都明白的吧。 没办法。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呜啊……」 西蒙在〈超防壳〉中紧抱着头——闭上双眼,捣住双耳。 从天而降的死亡铁槌。一个个死去的战友们。 他已经做了他能够做得到的事情了。如今他也只能够拼命祈祷自己能够存活下来了。 哦不—— 「…………」 还有一件他该做的事情。 那就是——杀死背叛了他们的家伙。 如前述所说——〈轰槌雨〉本来是用来攻击据点的魔法。这是个很耗费时间与工夫的魔法,因此即使决定了要使用这个魔法,魔法师们也无法马上即时施展出来。而且,因为要事先撒放「素材物质」的关系,所以也无法突然大范围地更改这招魔法的攻击地点。 换言之——像西蒙他们这种灵活机动的游击部队,几乎不可能会被人施以这种魔法。 然而,如今为何却能够如此正确地选中此时此地、对准他们施法呢? 碰巧?不,那绝不可能。 狙击这种连间民宅都没有的地方,根本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敌人——肯定早就已经知道西蒙的部队会在这一天、这个时刻通过这个山谷。而西蒙的部队——游击队,主要是以隐密行动、奇袭为其本领。除非是与部队直接相关的人,否则不可能会知道他们的预定行程。 肯定有私通敌方的泄密者——人背叛了他们。 上级吗?还是因负伤而脱离作战行动的同僚?还是他们的家人、恋人、亲友等等?无论如何,肯定是某个家伙滥用了自己的职位立场,而将西蒙他们出卖给敌人了。 「不可原谅……绝不可原谅……!」 杀死背叛者。 一个个死去——现在正一个一个丧命的伙伴们。他要连同他们的份,好好地虐待折磨那个叛徒一番,然后再将那个叛徒杀之而后快。 西蒙一边像个婴儿般地蜷缩在结界之中,一边立誓说道: 「我一定要杀了他……!」 对同伴见死不救——他撇开眼,不再去看同伴们无声的怨慰叫唤,独独守住了自己。西蒙下定决心,要倚靠着对背叛者的怨恨,继续存活下去。 第一章 中场休息 那是一片一令人容易联想到「地狱」的乱景。 附近放眼望去,连根小草也看不到。地面全由岩石和沙砾等组成,非常的凹凸不平——尽管如此,若退后一步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片毫不起眼的地面,幅员相当的辽阔。不管面向哪个方向,都会因为四处冒起的白烟,而导致有一大半的风景怎么瞧也瞧不清楚。此外,不仅仅是视觉上而已,就连嗔觉也受到了浓厚异臭的干扰。 缺乏色彩。缺乏变化。 与生命力无缘的地方。 而且又迥异于单纯「空无」的冷僻荒野……异臭和热气正努力威胁着擅闯此处的家伙。此处是满布毒物之地。 然而——就在此处的正中央。 「呼啊…………」 托鲁·亚裘拉放松了他的身体。 他松懈了下来。几乎全身都松懈了下来。 这极为罕见。 托鲁是名青年——哦不,这个年轻人,从某些角度而言,要说他是名少年也并无不可。他的黑发及黑瞳并非什么稀奇的特征,而相貌也只比普通人要稍微好看一些些而已,所以也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但他却有某些部分感觉起来并不太像是年轻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异常老成、倦怠无力的氛围。 人类并不会因为历经的时间而成长,而只会透过累积的经验次数而蜕变成大人。 这就跟历尽沧桑的人会看起来比较苍老是一样的道理。在有些特异的环境之中成长的托鲁,在一般人眼里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亦可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舒服……」 托鲁背靠在大岩石上,仰头向上望。 站着也修练、坐着也修练、就连睡着了也在修练。 自懂事以来,托鲁就一直过着这样子的生活。若说得更极端一点的话,那就是他无时无刻——在半无意识之下一直锻链着自己。举凡从抬高放下手臂、踏出脚步,甚至于呼吸、心跳,不论是随意还是刻意,他几乎所有的身体动作全都是在修练——这种修练习性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鱼不用练习游泳。鸟不用练习飞翔。 托鲁的习性亦同于此理。 拜他的这个习性所赐,在过了好一段散漫的生活之后,他依然能够维持一定的水准。 不过……无意识的修练习性镌刻在身,而且还身体力行到这种地步的话,如今托鲁反而还需要费心刻意让自己「休养」呢。如果托鲁放任自己的身体不管的话,那他将会持续不断地修练下去,一个劲儿地加重自己的疲累。 因此,一旦超过某个极限〃托鲁也是很有可能会发生一些惨事。譬如因疲劳累积过多而砰然倒下之类。 据说若是某种动物、或是已达高手领域的练家子,可以一面休息半边身体、一面锻链另半边的身体,做到「一边锻链、一边休息」的巧妙境界……不过,这对刚满弱冠二十岁、尚属年轻一辈的托鲁而言,应该是做不到的吧。 哎,总之言归正传—— 「…………哈啊。」 托鲁身体往下浸,直到肩膀也泡入热水之中,然后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可以感觉旧在身体各处凝结成块的「疲惫」——贴附在肌肉、血管、神经上的紧张感,正在慢慢地融化,然后消散出去。若轻轻闭上双眼,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全身暖和了起来、血气也充盈了起来。 托鲁现在正身在——温泉之中。 因为白烟弥漫,因此从他这儿几乎看不见周遭的风景——极近处有好几座岩山并列在一起,形成非常特殊的景观。每一座岩山都是内部极为高热的火山,而山的表面都是火山喷发而成的黑色熔岩石,非常的特殊显眼。 笼罩于此处的异臭和白烟,肇端于热烫的硫磺和地下水。 托鲁所在处的四周,原本也只是砂砾堆积的普通地面而已——但因为附近有河川流经,因此他们想说就算不行也没关系,挖挖看也好,结果一挖马上就有温度刚刚好的热水喷了出来。就这样子,他们很幸运地可以享用这个现成的温泉,好好地休养自己的身体了。 「五年没泡……了吧?」 托鲁一边仰头望着白烟之间依稀可见的天空,一边喃喃自语。 托鲁及阿卡莉所住的亚裘拉村的地形,其实也形似于此处,因此有温泉自然涌出。拜温泉所赐,他们在做完各种修行之后,通常可以到温泉里好好地放松一下身体。 不过,在亚裘拉村被灭村了之后,他们就很久没有泡过温泉了——别说温泉了,对于在每日生活中连食物都相当匮乏的托鲁及阿卡莉而言,他们根本连烧泡澡水的余裕也没有,每天都只能够到河川或池子里清洗身体而已。 正因如此,这睽违五年之久的温泉,才如此深深地沁入他的身体。 「…………嗯。」 想当然耳,现在泡在热水里的托鲁,正全身光溜溜地裸着身子。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等于托鲁正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即使放松了身体,也可以随时回复成平常的状态——他的身体已经练就了这般习性。 「…………」 托鲁眯起双眼,从热水中探出手来。 为了不让他们挖出来的部分走样变形,他们在温泉的边缘摆了好几块较大的石头和岩石,以稳固这座现成的温泉。而在那之中有一块格外巨大的岩石,上面正放着托鲁折叠好的衣服。他指尖摸索了一下,便马上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飞镖。 虽然这武器基本上是用来投掷的……不过因为它上面有附握柄,因此也可以攥在手中使用。跟一般的刀剑之类相比,它的构造比较粗糙脆弱,但在应付危急情况时,不仅可以挡住攻击,甚至可以用来砍杀敌人。托鲁平常爱用的两把短剑,并没有带来温泉这里。短剑的构造有些复杂,因此一旦带到湿气重的地方,就会很容易损坏掉。 「……阿卡莉?」 原本背倚靠在岩石上的托鲁,身子离开了岩石,转过头去,将视线往浓厚的白烟彼端望去,同时嘴里嘟嚷着: 「……应该不是吧。」 感觉从刚才就一直在逐步接近他的样子。 托鲁的妹妹现在应该正忙着加工她刚刚摘采下来的硫磺。 因为她会调配各种药剂——她拥有一身所谓的配药好本领,因此可以以硫磺为原料,做出炸药、毒药、甚至于兴奋剂等等。而对托鲁他们这一行而言,这些药剂都是宝贝。只会嫌不够,不会嫌太多。 如果不是阿卡莉的话—— 「嘉依卡吗?」 仿佛就是在等托鲁将这句话说出口似地——一名少女轻轻地拨开了温泉的蒸气,缓缓地现出身来。 一名体态娇弱的少女。 一旦用力抱紧,很有可能就会折断似的一给人如此纤细的印象。手脚细嫩,全身痩削。 虽然不是病态的瘦弱,但胸前的隆起还稍嫌不足,尚有许多成长的空间。如果要看她展现女人魅力的话,恐怕还得再等上个几年吧。 她的眼稍微微翘起,会让人不禁联想到猫儿,但却不会给人难以相处的感觉——反而是联想到可爱小猫咪的人会比较多吧。 她那完美无瑕的五官有如一种工艺品,不论是增一分、还是减一分,都会毁掉目前完美的均衡。不仅如此,她那模样也让人无从想像她年幼时期、老年时期的样貌。仿佛自出生之时到死亡为止,都会是这副少女的模样——此时此刻已然出落得惹人怜爱的美貌。 长长的银发和紫水晶般的眼瞳,更为她增添了这般的印象。她平常总是穿着以黑白为基调、如丧服般的衣服,但如今却是一丝 不挂——分外白净的少女胴体,亮晃晃地映入了托鲁的眼里。 嘉依卡·托勒庞特。 她平常总是如此自称——而她亚是托鲁目前的雇主。更直截了当地说的话,她正是乱破师托鲁所侍奉的主人。因为嘉依卡的年龄本来就比较小,而且她又不太在意什么小细节,因此他们与其说是主从关系,反而还比较像是不拘小节、无话不谈的朋友。 「——喂。」 托鲁忍不住发出类似哀嚎的声音。 「你在搞什么啊!」 不管他们关系再怎么不拘小节,但也并非是这种突如其来就互相裸裎以对的关系。 托鲁慌慌张张地在热水中转过身子,背对着逐渐靠近他的少女。 虽然托鲁曾经看过嘉依卡仅着内衣的模样——她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但说真的,这是他第一次瞧见她一丝不挂、全裸的模样。 「……托鲁。」 水声——热水溅起的声音在托鲁的背后响起。 嘉依卡也跟托鲁一样,把身子浸入热水之中了吧。 这种时候,感觉太过敏锐反而是种麻烦。托鲁可以清楚感受到她逐渐逼近的气息——她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只要伸出手来,就可以互相碰触到对方的极短距离。如果一不小心回过头去的话,会不知道该把视线望向哪儿是好吧。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什么?」 她回嘴问道,声音似乎充满了讶异。 丝毫不具任何淫靡的意味一简直就像是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幼儿所用的口气和语调。 「呃,我是说……」 此时此刻,托鲁不禁一时语塞。 嘉依卡原本是北方大国「贾兹帝国」的公主。 而皇族、贵族等等大都抱持着与庶民完全不一样的价值观。饱受暗杀威胁的掌权者们,不管是沐浴、还是如厕——甚至是在和伴侣、爱人性交的当头,他们身旁仍会留下护卫以策安全。因为常有乱破师接任这种工作,因此托鲁曾经听闻过这些事情。 应该没有人会因为被狗看到裸体而感到害羞的吧。 对嘉依卡而言,托鲁本来就不是她恋爱感情的对象,而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如此地不感害臊。 (话虽如此,但我总不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吧!) 托鲁身为一名年轻的男性,即便他再怎么无动于「心」,但见了同样年轻的女性胴体,还是会有一些地方会起反应。 「托鲁……」 然而,嘉依卡完全不在意托鲁的懊恼似地,反而伸出指尖触碰托鲁的背部,有如在戏弄他一般。 哦不,不仅仅如此而已—— 「……托鲁。」 她的吐气轻轻拂过托鲁的脖颈处。 嘉依卡的本来只到托鲁的肩膀附近而已……但因为托鲁现在是膝盖跪着的状态,因此头的位置反而是嘉依卡的比较高。以他们现在的位置关系而言,若托鲁一不小心转过头去的话, 那么他的头就会无可避免地撞上嘉依卡的胸部。 「托鲁……」 她呢喃低语的声音非常之近。 从声音可以听得出来,她正微微湾着身子。简直就像是快要吻上托鲁的脖子似的—— 「…………」 托鲁口中流泄出呻吟般的声音。 下个瞬间—— ——嘎叽。 托鲁回过头猛力剌出了飞镖。飞镖则发出了剌耳的声响。 嘉依卡的牙齿——咬住了飞镖。 「…………」 「…………」 两人之间横亘着诡异的沉默。 托鲁不动,嘉依卡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嘴里咬着托鲁武器的嘉依卡——蹙眉问道: 「你干嘛啊?」 「那才是我应该要说的吧。」 托鲁一边目不转睛地瞪视着嘉依卡,一边说: 「你到底想干嘛啊——芙蕾多妮卡?」 「奇袭啊。」 嘉依卡——哦不,扮成嘉依卡模样的那家伙如此坦率地回答。 尽管她的牙齿还牢牢地紧咬着飞镖的尖端,但发音却不知为何清楚明了得吓人。或许是因为她发声的构造原本就跟人类不一样的关系吧。 「你这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一回事?就裸体啊。」 「我就是在问你,你为什么要裸体啊?」 「因为我在沐浴啊?托鲁不是也是因为这样才裸体的吗?」 一副「你在说什么蠢话啊?」的口吻。 「……不,呃,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 托鲁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是在问你,你为什么要在我正在泡澡的时候,脱光光闯进来啦!」 「就跟你说我是来奇袭的呀。」 ——她放掉飞镖的尖端,往后退了几步,与托鲁稍微隔开了些距离。同时,这个被唤为「芙蕾多妮卡」的家伙如此答道。 每当她开口说话时,都可以从她那张可爱的嘴角隐隐瞥见她的虎牙——或者应该说是「较微小型的獠牙」。如果托鲁没有突然祭出飞标的话,她的獠牙应该早就已经嵌入他的脖子里去了吧。 「我本来想说如果是沐浴的话,你应该会手无寸铁的啊。托鲁,你连沐浴都随身携带武器喔?不管怎么说,未免也太没常识了吧?」 「你——是说,被别人说也就罢了,但没道理我要被你指责没有常识!」 托鲁叫道。 其他人也就算了,但再也没有比为人常识竟被这女孩质疑还要更加屈辱的事了。 因为芙蕾多妮卡并非人类。 人称装铠龙——弃兽的一种。它们的魔法,基本上可以自由自在地操控、变形自己的身体,因此面临战争时,可以化表皮为铠甲、巨大化自己的身体之后再一决胜负。多数人都只知道装铠龙的这一面一但实际上,装铠龙如果想要的话,也可以变化成较为迷你的姿态。 譬如——人类少女的模样。 「……真是可惜。我本来以为可以咬碎撕裂你的咽喉。」 芙蕾多妮卡的口吻毫无掺杂半点紧张感,十分轻快地如此说道。那轻快随便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她只是因为小小的恶作剧以失败作收,而有些遗憾似的。 这头装铠龙——从某次事件以来,就一直伺机想要袭击托鲁。 她总是毫不顾忌地说着她的目标就是要杀了托鲁。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憎恨托鲁、或是出自于某项使命,而似乎单纯只是「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而已。 因此……有时她就待在托鲁一行人的身旁,有时就咻地不见人影,简直就像猫咪一样,非常的随心所欲。正因为她不是人类,所以若是硬把人类的价值观套用在她的身上、想用人类的价值观去理解她的行动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总而言之,托鲁已经懒得对付这只弃默女孩了。 「不过,托鲁……」 仍维持着嘉依卡的面貌和身体的芙蕾多妮卡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从一开始。」 托鲁说道: 「但心中确定的时候,已经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了。」 「我应该已经把嘉依卡的面貌和身体模仿得唯妙唯肖了啊。」 「…………的确是很像啦。」 就连这样子对视许久,仍旧会看作成嘉依卡。 但有些极为细碎的动作举止,明显迥异于嘉依卡本人——因为他刚刚背对着她的关系,因此几乎都没有观 察到动作。至于口气语调方面,因为刚刚她只有发出片断的声音而已,因此并不足以让托鲁明确意识到她与本尊之间的差异。 「那为什么会察觉到呢?是因为气息吗?」 「…………啊——」 托鲁搔了搔脸颊,说道: 「因为胸部。」 「欸?胸部?」 「嘉依卡的胸部要再小一点。」 「咦?是吗?我明明就仔细观察了之后才复制她的啊。」 「那家伙有垫东西在胸部。如果只看她平常穿着衣服的样子,是不会发现到的吧。」 「托鲁?」 「干嘛。」 「所以托鲁有看过嘉依卡的裸体啰?真不愧啊。」 「我只是看过她穿衬衣的样子啦!你那句『真不愧啊』是什么意思啊!」 虽然他心里明知跟这个怪物太过认真的话,一点意义也没有——但他就是会忍不住反唇回嘴。应该是因为这家伙酿是一副人类、而且还是少女的姿态所致的吧? 「阿卡莉说,在强暴女性方面,你可是菲尔毕斯特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呢。」 「她胡乱造的谣,不要真的相信啦!」 「这样啊……」 对于托鲁悲恸的呐喊,芙蕾多妮卡几乎听而不闻。 「如果把胸部再弄小一点的话,就可以骗得过托鲁了啊。」 芙蕾多妮卡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手掌自左右两侧挤推、拉扯着自己的胸部。二颗不算大的隆起,看起来似乎十分的柔软,并眼睁睁地在托鲁的眼前改变了形状—— 「别弄了!」 托鲁叫道。髓即背过身子。 接着…… 「——啊?」 「啊……?」 和嘉依卡眼对着眼。 紫色眼瞳眨了眨,直盯着托鲁瞧。 那一瞬间——托鲁混乱了。 他应该已经移开视线,没在看幻化成嘉依卡姿态的芙蕾多妮卡了啊,怎么会还是跟嘉依卡面对着面、互相凝视着呢?惹人怜爱的五官、滑溜直顺的银色长发,在在是嘉依卡所有。此外,她那锁骨下不怎么大的胸部,也的确是本尊的—— 「…………」 他想也没想地迅速撇开眼,回头往背后望去,结果扮成嘉依卡模样的芙蕾多妮卡仍然身在原处。托鲁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把视线往哪儿摆是好,只好暂时抬头向上仰望。 「怎么了,托鲁?流鼻血了吗?」 「不是啦!」 「唔呣……?」 尽管较晚出现的嘉依卡是来入浴的,但她却连那副与自己身高同高的黑色棺材也带进来此处了。看来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没有这样东西存在的话,她会无法心安的样子。从这一点就可以明确判定这一个嘉依卡才是本尊了。 「呣呣呣……」 本尊嘉依卡似乎非常惊讶的样子。 哎,也是啦——看见和自己拥有相同面貌的少女,总是会吃惊的吧。 而且还跟托鲁相处在一起,距离又近得简直像是在相拥一般……哎,她会萌生出各种莫名其妙的误解也不奇怪了。 「不是的——啊呃……嘉依卡。」 托鲁慌张地想说些什么以粉饰太平,但情急之下也一时说不出什齿话来。 另一方面,嘉依卡则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以颤抖的手指向另一个自己——站在托鲁身旁、歪斜着头的芙蕾多妮卡。 「胸部?增量?」 「你什么都不管,反而最先关心那个啊?」 托鲁忍不住回头望向嘉依卡,吐槽了她一句——但马上就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为何他身边的女人全都不懂得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怎么写呢——不过与其说她们不够谨慎,应该是根本不在乎这方面的事情?害他都开始觉得:什么都介意的自己,该不会才是最笨的笨蛋吧?哎,一个原本是公主,一个是弃兽的拟人形态……他心里很清楚,其实不管是哪一个,通通都没有符合常识的羞耻心。 「丰胸,秘诀,务必传授。」 嘉依卡扑腾扑腾地进到热水里,靠近逼问着芙蕾多妮卡。 「这个喔——用魔法的话很简单唷。」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啦!」 装铠龙的变身魔法,基本上只能用在装铠龙本身、以及被辨识为「装铠龙一部分」的物体上而已。而且,变身魔法是装铠龙独有的招数,在人类的魔法之中,并不存在相当于此招数的魔法——这件事情,托鲁之前曾经有听嘉依卡说过。 「若没有缔结契约的话,芙蕾多妮卡的魔法是无法用在别人身上的吧。」 虽然暂时咬住之类的「临时契约」,可以用来治愈伤口等等——但若要完全变形成不一样的形状、将变形定型的话,那么「临时契约」似乎仍嫌不足。 「契约!」 「这样啊。那给我一只手臂作为交换吧。」 「不要说得好像你们只是要交换吃饭的配菜而已啊!」 的确,若要缔结龙骑士契约,就必须要拿出一只手臂、或一只脚之类差不多份量的肉体来和装铠龙交换移植才行。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芙蕾多妮卡说道: 「托鲁真是个不懂玩笑的人呢。」 「……是你的玩笑太难懂了啦!」 托鲁叫道。同时觉得自己好想哭。 + 过去曾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战国时代。 那段长达三百年的战乱时代,影响了每个人的价值观。 生于战乱之中,死于战乱之中。 在那个时代,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了。 因此理所当然地——每个人生活中的全部,都是以战争为前提而组成的。 最极致的例子之一,即为人称「乱破师」的存在。 乱破师在战场上什么都做、并承接执行正规骑士及战士们所厌恶的龌龊工作,是种遭人鄙厌的角色,也是一种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的职业战争兵器……他们就是这般的存在。未达目的 不择手段。即使被辱骂为卑鄙、被蔑视为卑劣,他们也不会感到羞耻。正因为有像他们这样子的人存在,所以那些暗地行动的部分,的确在每个战场上都确实发生过。 暗杀、煽动、谋略、奇袭、以及其他种种。 无法以正规的对战突破目前的局势时,那么就该是乱破师登场的时候了。 有需求,当然就会有供给。 乱破师并非一个个在不知不觉中自然冒出,而是由人称「村」的这个组织所养成、然后再派遣出去。为了高效率地「生产」能力优秀的乱破师,这方法也算是一种必然。 当时有好几个流派兴起,而各个「村」会因应掌权者的要求培育许多乱破师,然后再将他们送到各地的战场上去。「掌权者们要买的只是用完即丢的棋子」这件事情,「村」这一方自始至终都了然于心。因此,从同一个村派遣乱破师到敌对的两个阵营去,也并不算少见。乱破师没有思想。不管是谁,只要有人愿意买帐,乱破师就会听从跟随对方……关于这一点,掌权者们也没有刻意挑剔苛责些什么。 或许可以说是达成了需求与供给的平衡吧。 然而……漫长的战国时代结束了。 和平时代蓦地造访之后,乱破师的「不忠走狗」、「卑鄙卑劣」等等世人谩骂、忌讳、嫌厌的形象反而刻意放大强调。这应该是畏惧乱破师技能的掌权者们操作流言舆论所致的吧。 乱破师的能力最擅于煽动叛乱和暴动。彻底利用乱破师至今的各国,十分明白 他们在那一方面的「威力」。 不管怎样,乱破师们的容身之处,已经随着和平时代的到来,化作过往云烟了。 但不仅如此——掌权者们甚至翻脸不认人,还将「村」这些组织消灭殆尽。 许多乱破师逼不得已只好逃散各地。 托鲁·亚裘拉即为那些乱破师们其中的一人。 正确来说,应该说是还未出师的「未来乱破师」。 在他离开亚裘拉村、站上战场之前——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自出生以来一直修练至今的众多技能、在战场才能最为活用的那些本事,实际上已无用武之地。 如今,乱破师就形同于饲主所丢弃的野狗一样。 毫无存在的价值。因掌权者说声「需要」而不停努力地培植至今——却突然又说「不需要了」。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认为继续无意义地培植下去会很危险。 于是托鲁……不禁纠结了。 自己究竟是为何而生? 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活到现在?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愚蠢极了——于是他不去工作,每天都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 就在那个时候,托鲁巧遇了这位自称「嘉依卡·托勒庞特」的女孩。 和她一起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之后,托鲁明白了一些事情。 其一,嘉依卡正在收集遭人分尸成好几块的父亲「遗体」。 其二,她的父亲即为以往世人口中的战乱中心人物、贾兹帝国的皇帝。 其三,为了追捕嘉依卡公主,以国家为后盾的组织已经开始做出了行动。 其四,一旦掌握了贾兹帝国的正统继承人,那么将可以复兴贾兹帝国、再次返回到战国时代也说不定。 其他………………等等。 托鲁——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好时机。 战乱最棒了。比起没有他们容身之处的和平时代,托鲁觉得战国时代要好得太多了。看起来嘉依卡似乎很容易和纠纷、战争扯上关系,因此只要跟着她,他就可以跟徒有一身技能、活死人般的日子告别了。 因此,托鲁成了嘉依卡的随从。 但是…… 「……托鲁,托鲁。」 后背传来手指轻戳的触感。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对方是嘉依卡。 「今后,方针。」 「总之她是说,现在想要讨论商量一下今后的事情啦。」 ——芙蕾多妮卡补充说道。 顺带一提,托鲁从眼角确认了一下,芙蕾多妮卡如今已经变回金发红眼——和嘉依卡不同姿态的少女了。 芙蕾多妮卡的这副少女形态,若单从「可爱度」来看的话,跟嘉依卡可说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但「气质」却恰恰相反。嘉依卡散发出来的气质,该说是有点无机质呢?或者该说就像是个人偶娃娃一样呢?相对于此,芙蕾多妮卡的气质就比较生动鲜明,有点像是小型野默直接幻化成少女姿态一般,活泼中带点调皮的感觉。 能够自由自在变化身体的芙蕾多妮卡,似乎就等同于「没有真正的姿态」。不过,她通常大多是以这副模样现身在托鲁三人的面前。若以装铠龙本身的姿态四处行走的话,那么仅仅只是走在路上而已,就会引起騒动、带给自己麻烦……似乎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她才大多以这副姿态出现吧。 「有什么话,等出了澡池再谈吧。」 现在——托鲁正靠在温泉的边缘,面向着外侧。 而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二人则在温泉的内侧泡着。 这两个人被人看到裸体也没关系、也不怎么在意的话,那么托鲁也没必要勉强把视线移开吧——不过,万一他真的在这两人面前流出鼻血的话,他觉得他一定会被逼进百口莫辩的窘境里头。于是,托鲁坚持把他的头继续朝向看不见她们的方向。 「那要不要结束沐浴,离开这儿了呢?」 「快那么做吧!」 「托鲁呢?不出去吗?你明明一直泡在水里。」 芙蕾多妮卡以天真无邪的口气如此问着。 「…………」 托鲁缄口不语。 他如果能出去的话,早就出去了。 这座温泉的水质较偏白浊,因此目前他只要把下半身泡在水中,就可以蒙混得过去吧。 「……嘉依卡,你们……」 不晓得芙蕾多妮卡是如何解读托鲁的无语——她似乎决定就这样子继续说下去。 「正在找寻贾兹皇帝的遗体,对吧?」 芙蕾多妮卡如此向嘉依卡问道。看来她真的打算就这样子继续谈下去。托鲁感觉到嘉依卡在他背后点了点头。 「肯定。」 「为什么?」 「…………」 托鲁可以想像得到嘉依卡在他身后吞吞吐吐的模样。 (这么说来,我们还没跟芙蕾多妮卡说过嘉依卡的身世来历啊。) 基本上拥有一定水准以上智能的生物,只要活着即可在身体里持续累积魔力。虽然有的生物会把这些身体里的魔力就这样子直接用在施展魔法上一但人类却只会把自己身体里的魔力作为「种火」,而实际行使魔法时所消耗的魔力,则是使用自人称「魔力来源」的东西。 亦即具有智能生物的遗骸。 以操作使用的简便性而言,据说以智能生物的化石一即弃兽的化石为最佳,因而它们的遗骸被通称「化石念料」……不过,若有适当的处理,即便不是化石,亦能够成为魔力来源。 传说贾兹皇帝活了三百年之久,本身亦以大魔法师享有盛名。故其遗体,确实可说是绝佳无比、无可挑剔的魔力来源。 不过——反过来说,那也算是种可替代品。 比如说,魔力来源其实就跟金钱价值一样……若仅在意「放在掌上的大小程度」,那么大颗宝石等等为其无可取代的贵重品。但若只是要追求「同等的金钱价值」,那么即使只是单纯累积金钱,也是可以达到与之相同的额度。 若单纯以魔力量而言,如此勉强收集贾兹皇帝遗体,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芙蕾多妮卡。」 托鲁坚毅地背对着少女们,开口对她们说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阿图尔·贾兹皇帝有什么看法?」 「什么什么看法?」 「你觉得他跟联合军诸国所说的一样,是个万恶根源的大坏蛋吗?」 「……怎么说呢……」 芙蕾多妮卡的语调相当爽朗。 简直就像是有人问了她喜欢的颜色或味道,而她随口回答似地,相当的坦率自然。 「我只是遵循了多明妮卡的目标而已啊。我的确参加了贾兹帝国首都攻略战,但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先别提多明妮卡了,我自己是没有进到城堡里啦——因此我跟他并没有碰过面喔。」 「……原来如此」 托鲁短短地叹了口气。 暂且隐瞒嘉依卡的目的和来历,也算是他们刻意为之。毕竟他们还不清楚芙蕾多妮卡目前究竟在想些什么。即使她突然投靠敌方,也没什么好奇怪。那么,尽可能不要泄漏情报给她知道比较好吧—— 「我……女儿。」 ——正值托鲁尚在思考的当头。 「阿图尔·贾兹,父亲大人。」 嘉依卡自己已经如此坦白说道。 托鲁不禁叹息。 看来嘉依卡对「芙蕾多妮卡」这只弃兽的警戒心相当薄弱。哎,毕竟她不像托鲁一样,老是遭芙蕾多妮卡伺机暗算,而且对 方又幻化成一副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姿态,因此嘉依卡会松懈警戒,也算是情有可原啊。 「……咦?」 对于嘉依卡的自白,就连芙蕾多妮卡也不禁有些吃惊的样子。 「嘉依卡的本名是嘉依卡·贾兹。」 事到如今,再否定也没有意义了。 托鲁再次叹了口气,然后补充说道: 「跟是否为魔力来源并没有关系。嘉依卡只是想要好好吊唁自己父亲的遗体而已。」 「……『吊唁』。」 芙蕾多妮卡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仿佛听见了不太熟悉的异国语言似地,她复诵着那个单词。 「啊啊。吊唁。吊唁……啊……嗯。」 有如在咀嚼玩味一般,芙蕾多妮卡一边喃喃念着那个单词,一边点着头。 「人类还真是格外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呢。」 「你自己之前还不是也很在意?」 「咦?啊——你是说多明妮卡的事情吗?」 芙蕾多妮卡的声音里混杂着困惑的回响。 这个弃兽女孩,为了实现以前的契约主人——多明妮卡·斯考达临死前的愿望,于是故意幻化成多明妮卡的姿态、扮演她的角色,进而接受了托鲁一行人的的挑战。就托鲁的看法而言,这应该是芙蕾多妮卡她自己吊唁多明妮卡的特有方式…… 「嗯……有点不一样呐。」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我那个不是在吊唁喔。」 芙蕾多妮卡轻松坦然地如此说道: 「因为我和多明妮卡原本就是一体的啊,所以多明妮卡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因此,即便只是个形式也好,我只想好好实现多明妮卡的愿望。仅此而已。」 「那不就是『吊唁』了吗?」 「是贾兹皇帝吩咐的吗?叫你们一定要收集他的尸体?」 「呃不……那是……」 当然,关于这方面的详细内情,就连托鲁也并不晓得。 然而—— 「你们并没有像我跟多明妮卡一样,彼此缔结了『契约』吧?」 芙蕾多妮卡如是说。 「人类会说谎、会背叛,因此只要未以契约实际联系在一起的话,人类究竟在祈望着什么,根本没人会晓得吧?」 「话这么说或许没错。」 关于帝国灭亡前后的事情,嘉依卡的记忆确实有些暧昧。虽不晓得原因为何,但她自己究竟是如何从帝国逃出来的呢——就连这种重大事件她居然也都不记得。 那么,假设当时贾兹皇帝真的命令了嘉依卡「要收集我的遗体!」……那她应该也不记得了才对。 换言之,她收集「遗体」的行动,并非承自于贾兹皇帝的遗志。 收集遗体,只不过是出自于嘉依卡本身的意志而已。 (原来如此。对芙蕾多妮卡而言,「吊唁」的意义即为「自我满足」吧。) 的确,这样子的想法,或许也说得过去吧死者本就不会怨叹。 会因为遭人抛却、遗忘而感到哀伤的——其实是活生生的人类。只不过是将自身的感情擅自代入现在已不在世上的死者身上,然后自顾自地伤心难过而已。 「你们之前该不会就只为了这个而跟我战斗的吧?」 芙蕾多妮卡的语气里,掺杂着些许的吃惊: 「甚至不惜冒性命危险?」 「『就只为了这个』?这说法也未免太过了吧。」 托鲁蹙眉说道: 「这对嘉依卡而言,可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啊。即便旁人觉得毫无意义——」 「呃不,我不是指这个……」 芙蕾多妮卡倏地回身接近托鲁的身旁说: 「托鲁。我是指你。」 「我?」 托鲁一边努力不要将视线投向芙蕾多妮卡的裸体,一边问道。 「对托鲁而言,收集贾兹皇帝的遗体,有何意义在吗?」 「我——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遗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假如托鲁是魔法师的话,那么他也许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譬如视之为优质的魔力来源,或是尊其为大魔法师的遗体。然而—— 「我只是想要帮嘉依卡实现她的愿望而已。」 「为什么?」 芙蕾多妮卡再问。 并非穷追不舍的追问口气。 只是纯然感到不可思议似的——声音。 「托鲁和嘉依卡既没有『契约』,而且就算嘉依卡的愿望没有实现,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芙蕾多妮卡所说的「契约」,应该是指龙骑士的契约吧。 托鲁虽然形式上受雇于嘉依卡,但并没有什么正式的书面同意,也没有什么其他明确的证据——像龙骑士的契约一样,交换移植一部分肉体之类的。 坦白说,就只是单纯的口头约定而已。 但是…… 「哎,如果说是因为『交配』的关系,倒还能够理解。」 「交配?」 「如果说是因为她是帮你生小孩的对象,你才做到这个地步的话,倒还比较能够理解。」 「……我说你啊。」 「毕竟这对生物而言,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情了啊。」 面对托鲁的愕然,芙蕾多妮卡泰然自若地说道: 「想要活下去。想要留下自己的血脉。这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情——这些想望会转化成行动的原动力,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托鲁,我现在无法理解的,却是你的『想望』。」 「…………」 他为了成为乱破师而存活至今。 为了战斗而再生、为了战斗而死——这是身为乱破师要和这个世界相连的唯一办法。 然而,战乱在某天突然结束,托鲁积累至今的成果全都遭到了否定。 全都不需要。全都没有用。 「……我想要战斗。」 托鲁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像多明妮卡一样?」 「不一样。我并不是想要战死。而是想要战斗,然后留下些什么。反正迟早都会死去,那么就更要留下些什么——我只知道这种生活方式,我只接受过这种教导。」 「…………」 「所以,待我听了嘉依卡的事情之后,我就顺势跟着她了。」 托鲁脸上一边浮现出充满苦笑的表情,一边述说着: 「人称战乱元凶的贾兹皇帝、收集皇帝遗体的女儿。贾兹帝国的正统皇位继承人。搞不好世界将再次回到战国时代,而乱破师也将有其用武之地。」 「这样啊。」 眨了眨红色的眼瞳,芙蕾多妮卡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托鲁的侧脸。 「不过,托鲁,你确实说过『实现达成重要的人的目标,是自己的人生目的』吧。」 「……你记得还真清楚呐。』 托鲁皱着脸说道。 在多明妮卡的宅邸用餐时,托鲁确实有说过这句话。 而且嘉依卡和阿卡莉都把这句话往奇怪的方向想歪了的样子。话说回来,关于这句话——「重要的人」的涵义,他虽然已经跟嘉依卡、阿卡莉说明过了,但还未向芙蕾多妮卡说明。 「还好啦。那你那句话又是怎样?」 「嘉依卡带来了契机,让失去目标、腐烂堕落的我再次战斗——重新找到人生的目标。所以她是我的恩人。」 「……唔——嗯……哎,我大概懂了。」 「真的吗?」 托鲁斜眼 瞪着芙蕾多妮卡。 也许是因为芙蕾多妮卡是本性迥异于人类的生物,因此常常说着说着,彼此的想法观点就产生了龃酷分歧。即使芙蕾多妮卡说她「理解了」,但很有可能她其实打从根本误解了些什么。 「不过,根本性的问题是……」 芙蕾多妮卡突然朝托鲁的背后——即嘉依卡的方向转过去问道: 「嘉依卡。你……真的是贾兹皇帝的女儿吗?」 「呣咿?」 嘉依卡发出抓狂般的声响。 是因为对方突然丢了一个她从未试想过的问题的关系吧——一个对最根本的大前提提出质疑的问题。这个问题就等同于是在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一样。 「你在说些什么啊?」 托鲁以诧异的语气问着芙蕾多妮卡。 嘉依卡如果不是贾兹皇帝的女儿的话,那还会是什么呢。 话说当初——嘉依卡本来就没有向托鲁自报自己是贾兹皇帝的女儿。托鲁当初会得知她的来历背景,还是因为追杀她的那伙人如此告诉他的——「嘉依卡是〈禁忌皇帝〉的女儿。很危险,必须要拘捕起来,所以他们才一直追捕着她。」 如果这真的是欺瞒的话,那嘉依卡从一开始就自报姓名为「嘉依卡·贾兹」就好啦。 不过…… 「话说回来,贾兹皇帝的女儿没跟国家一起毁灭,反而在这种地方闲晃—你不觉得太不自然了吗?」 芙蕾多妮卡歪过头说道。 「那是……」 如前述所说,嘉依卡并没有贾兹帝国灭亡前后的记忆。 当初她是怎么从即将覆灭的帝都逃脱出来的……是说,就连当时她是否身在帝都,都不太清楚了。但至少托鲁从嘉依卡那儿是如此听说的。 「你的意思是,嘉依卡在说谎?」 「也有可能是她本人并没有自觉唷?」 「…………」 托鲁一时语塞。 嘉依卡的记忆缺陷,果然不是单纯的偶然,而是用来掩饰前后矛盾、不合情理之处的借口……?这是为了欺骗托鲁、阿卡莉,甚至连她自己本身也深信不疑的一种自我欺瞒? 「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嘉依卡是阿图尔·贾兹的亲生女儿吧?」 「…………」 的确是没有。 在托鲁身后……他可以从气息上判别出嘉依卡现在正不知所措。 应该是因为没有想到事到如今居然会有人向她提出这种问题吧。正如芙蕾多妮卡所言,嘉依卡心中深信不疑的信念,甚至欺瞒了她自己本身。如此一来,芙蕾多妮卡的这个问题仿佛粉碎了她依凭而立的信念,令她感到了不安吧。 「那托鲁是凭什么相信嘉依卡的呢?」 「…………」 托鲁突然答不上话来。 老实说……对托鲁而言,嘉依卡真的是贾兹帝国的公主与否,都不是什么问题。 他想要实现她的愿望。在实现她愿望的过程之中,托鲁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生存价值。正是为了如此,托鲁才出手协助她。 仅仅为了如此而已。 然而…… 「哎,对这种暧昧不明的情况还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许正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关系呐。」 看了看纷纷静默的托鲁和嘉依卡,芙蕾多妮卡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脸上浮现出看似莫名愉悦的笑靥,做出了这般的评论。 「果然很有趣呢,人类的思考方式。」 「……你那么一说,反而更让人无法释怀了啊。」 托鲁一脸郁结的表情,说道。 突然把暧昧不明的问题摊出来、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结果却只用一句「很有趣」就把话题结束掉……即便是托鲁,也不禁觉得喉咙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卡着似地,心中莫名忐忑不安、 无法平静下来。 托鲁短短地叹了口气—— 「是说,哥哥啊。」 「呜哇!」 ——托鲁蓦地抬起视线,前方正是阿卡莉。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阿卡莉·亚裘拉。 拥有清秀细长的双眸的美人胚子。 她平常总说「会缠到身上来很麻烦」,于是往往会把她那头长长的黑发往上扎到后脑勺上,但现在却解开了发绳,将她的头发放了下来。这个样子更强调出她干净俐落——仿佛名剑利刃一般,毫无多余的无用部分、纯粹简单精炼的美感。 那份美感并非嘉依卡那般引人萌生保护欲的「楚楚可怜」,而是更为单纯、连野生动物也能感受得到、充满力与美的「优美」。她全身肌肉都相当的匀称,不只偏重强度、也不只偏重速度,两者皆能够发挥十足,拥有人体最佳均衡的状态。 恐怕许多野兽就跟她一样——这女孩展现出最美姿态的时候,并非静静仔立之际,而是尽全力跑、跳、以及运用肉体的那一瞬间吧。 阿卡莉是乱破师,亦是托鲁的妹妹。 虽然她拥有和托鲁相同的黑发和黑瞳,但老实说,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在亚裘拉村里,原本是弃婴,或父母身处贫困农村等地而无法被养育长大的多余小孩——也就是本来会「因经济拮据而被直接掐死」的小孩并不少,他们大多被买下来而成长于此。具备能力的人才,为了维系村里的收入,会「采购进货」般地不停把小孩带回来村里。 如此一来,亚裘拉村里往往可见「无血缘关系」的亲子、兄弟姐妹等等。在同一村里学习同一流派的技能,即为他们「家人之间的羁袢」。亚裘拉村派遣乱破师到敌对阵营去的案例,其实并不少见。因此,「家人」之间彼此敌对等等,自然也就很常发生了。此时,能够轻易切断的,正是亚裘拉村里的「家人羁绊」。 这些暂且不提…… 「…………」 托鲁全身僵硬冻结在温泉里头。 现在——阿卡莉跟嘉依卡、芙蕾多妮卡的状态一样,一副「好啦我要来入浴啦」的全裸模样。她的长发一路从肩膀垂挂至胸部,手上挂着毛巾,因此部分挡住了托鲁的视线。 「我想问一下,在我调配火药、毒药、解毒剂,甚至连哥哥的份都调好的期间,哥哥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经她这么一说,他发现阿卡莉的头发的确有些脏污。应该是配药时不小心沾上了硫磺粉或其他药剂了吧。当然,若不早点把这些药物洗掉的话,发质会受损,所以她会来沐浴,也是理所当然中的理所当然。 「……呃……只是来…泡澡而已……」 「这样啊。是啊。的确是在泡澡呐。」 阿卡莉大大地点了点头。 「和两位全裸的少女一起。」 「…………」 事实上情况的确正如她所说的没错。 但其中一位是极度欠缺凹凸的小女孩、另外一位也只不过是个拟态成少女的野兽。哎,就算辩解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吧——托鲁如是想。 「……阿卡莉。」 「什么事,哥哥。」 「我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 托鲁一边将视线调移至手边,一边说道。 老实说,阿卡莉说的裸体在小时候早就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但也许是因为缺乏身材曲线的二位少女就站在她身旁的缘故吧,阿卡莉那副该凸就凸、该凹就凹的躯体,如今看来却是娇艳万分、十足诱人。 「这样子啊。」 阿卡莉丝毫不受动摇、面无表情地回应 。 既无怀疑的样子、亦无高兴的样子。 这女孩——容合貌相当漂亮,但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如果她愿意笑的话,肯定魅力倍增吧……但不知为何,喜怒哀乐就是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因此,就连长年相处在一起的托鲁也常常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若真是如此,那为何你要把视线移开呢?」 「不管怎样,什么事都没有就对了——不要蹲下来!」 妹妹在他眼前蹲下、瞅着他的脸瞧。对此,托鲁不禁大叫——他费尽全力把视线调回手边,努力不去看她。 「总之我没有做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这样啊……」 阿卡莉维持着蹲姿,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 「真令人失望。」 「你究竟是期待些什么啊!」 托鲁啪哒一声击了一下热水,喊道。 「我本来以为,如果是哥哥的话,面对暴露在眼前的女人裸体,绝不可能做出只是含着手指、垂涎盯着看的蠢事……」 「所以说,你心目中的我,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个变态啊!」 「虽然这真的是一言难尽——」 阿卡莉抿了抿莫名紧绷的端庄嘴唇,说道: 「不过如果哥哥真的想听的话,我可以花一整晚好好地说给你听。」 「我才不想听咧!」 「明明是你刚刚自己问出口的,现在又说不想听,真是蛮不讲理呐。」 如此说完之后——阿卡莉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砰的一声一拳击在自己的掌上。因为这女孩缺乏表情之故,因此她这些动作一个个看起来就像是在演戏一样,非常的做作……哎,这先暂且不提。 「哦不。这就是所谓的『吊胃口』之术吗?在连续做出一次次蛮不讲理的行径之后,突然懒洋洋地向对方撒娇。用这种落差来征服攻陷对方的奥义——」 「那是哪儿来的鬼奥义啊!」 「真不愧是哥哥。」 「就算你对那种听都没听过的奥义再怎么由衷佩服,我也不会感到高兴。」 「托鲁,技巧派?」 「你这家伙,别专挑奇怪的时间点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托鲁朝着背后的嘉依卡大吼之后——随即叹了口气。 芙蕾多妮卡一边凝望着此情此景的托鲁…… 「真是有趣呢。」 一边以爽朗愉快的口气下了这个评论。 + 薄如纸张的薄膜围在三方,形成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 而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现在正坐在里头的狭小座位上。 金发碧眼——五官端正的青年。 眼神清澈明亮、鼻梁笔直尖挺,散发出相当典雅的氛围。不仅仅五官面貌而已,还有那绷得紧紧的嘴角、坚挺直立的背部,他的所有动作举止都在在展现出「正经八百的青年贵族」该有的印象。 他现在所坐的座位,是用来魔法通讯的谈话席。 三片白色薄膜的这个装置,是用来捕捉谈话者发出的声音——或将通讯对象发出的声音化作为通讯语音。总而言之,就是通讯专用的魔贫机杖的其中一部分。 「——关于科尼柯赛克王国的『英雄』……」 透过魔法通讯的手段装置,其实有很多种。 但目前基烈特队的移动据点——机动车〈四月号〉所搭载的手段装置,是其中最为简易的一个。其他通讯办法都很复杂、而且机杖都必须要很巨大,除此之外,还需要有个专门的魔法师——随时随地待命、负责控制该机杖的魔法师。若要把这些装备、人员全塞到机动车上,未免太过于不切实际了。 总而言之,基烈特队所使用的通讯魔法,并没有办法随时随地和对方取得联系。必须要事先跟对方决定好时间,请对方也同时发动术式才行。单方面传送通讯的话,对方是无法接收到通讯的。在这种情况下,通讯魔法会自动消散不见。 因此,这种通讯魔法基本上都专门用在定期联络上。 「名为『西蒙·斯坎尼亚』的魔法师,似乎是那八人之中的其中一人。」 在通讯魔法另一端——他的谈话对象是〈克里曼机构〉的首长「康拉德·斯坦梅茨」。亦即是亚伯力克的上司。 当然,因为这只是声音通讯雨已,因此不管是抵着手肘、还是随意躺着,对方应该都无从得知……然而,亚伯力克却正襟危坐得仿佛康拉德就身在他的眼前一般。这一点更足以显示出这名青年骑士的一本正经。 「不过,科尼柯赛克王国似乎也不清楚他详细所在之处。」 「怎么回事?」 亚伯力克微微倾首,开口问道。 在他的背后,他的属下们——暗杀者少女「薇薇」、担任副官的佣兵剑士「尼古拉」、魔法师「马特乌斯」、特殊士兵「李奥纳多」正在听着这段对话。但真正能够清楚听见康拉德声音的,只有坐在谈话席上的亚伯力克而已。身在座位之外的部下们,不管怎样也只能够断断续续地听见一些片断而已。 顺道一提,亚伯力克还有另外一名部下……魔法师兼任魔法机匠的少女「芷依塔」。只有她隔着薄膜站在亚伯力克的身旁,以机杖操控着通讯魔法。 「科尼柯赛克王国居然不清楚『英雄』的所在之处?」 他们现在谈到的「英雄」,指的正是战国时代末期于贾兹帝国首都攻略战中,较主力部队先行进攻,杀死了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的八名特攻队队员。他们同时也是—这件事虽不为世人所知——分解了阿图尔·贾兹的遗体之后,将其尸体作为「战利品」衣锦荣归的人们。 老实说,这八名「英雄」的名字并未公开发表过。 关于这一点,似乎是因为牵涉到各国不同的看法——仅仅只是缘于政治上的考量,所以才没有公开而已。因此,军队和国家等相关人员当然还是知道这些英雄的名字。 而「英雄」所隶属的国家,居然不清楚他的所在之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个名叫『西蒙·斯坎尼亚』的男人,不晓得是彻底的厌世主义者呢、还是纯粹讨厌人类呢,总之似乎是那一类型的人呐。他在战后马上就逃之夭夭,连王国军队也没能抓住他的正确行踪。」 「逃之夭夭?他并不是正式从军队之中退下来的吗?」 「似乎是这样没错。形式上看起来算是脱队逃走。」 「…………」 亚伯力克皱起眉头。 即使没有公诸于世,但英雄仍是英雄。在军队内的待遇想必不差——不仅如此,升官、俸禄通该也都相当优渥才对。然而,他为什么要特意脱队逃走、隐藏行踪呢? 「包括那『八名英雄』在内,当初进攻帝国城堡的特攻队之中,似乎很多都是本身有某些问题的人呐,关于这点——」 关于诛杀贾兹皇帝一事,当初为求万全,有多数特攻队受命闯入帝国城堡之中。虽然正确的数目并未公开,但那「八名英雄」据说也是那些特攻队的其中一队。 完全不管其他所有事情、出动只为杀死贾兹皇帝的游击队,队里理所当然地全都是战斗能力优秀的人们——但据说在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有人格上的缺陷。 毕竟若是寻常普通人的话,并不会想要加入特攻队啊。 有各式各样称号的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 就像有很多人直白地评他为「怪物」一样,据说阿图尔·贾兹在个人战斗能力上的修为,世上无人能与之匹敌。以人类之身向阿图尔·贾兹挑战,简直 就等同于自杀行为——甚至有人如此说道。 因此,那些将疯狂付诸行动、参加特攻队的人们,要嘛就是拥有某些异常的部分,譬如不爱惜自己生命之类;要嘛就是处在背水一阵、进退维谷的情况之中——即便把性命赌在胜算极低的赌注上,也一定要立下武功功勋。 据说这也是最后不把「八名英雄」的名字公诸于世的理由之一。 结束战乱的知名英雄们——其实大多是性格缺陷者。这件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可就名誉扫地了。 不过…… 「听说西蒙·斯坎尼亚有杀人嫌疑。」 「杀人——?」 「当然,并不是战场上的杀人。听说是在自己家里,杀了自己的妻子和朋友。但证据不足、且西蒙·斯坎尼亚是个非常优秀的魔法师,因此并未遭到宪兵逮捕,而是返回到战线上——半年之后,他就志愿加入了特攻队。 「……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含糊带过杀人之罪,所以才志愿加入特攻队? 而战争结束之后,因恐杀妻、弑友之罪会再次被提出来调查,所以才消声匿迹了吗?战时混乱,故尚且能够朦混一时;但一旦进入和平时期,应该有不时候犯罪就再也无法掩埋而曝光出来了吧。 「这方面的详细情形,不亲自问问本人的话,谁都不晓得啊。无论如何,西蒙·斯坎尼亚在战后马上就行踪不明了。不过……经过进一步的调査,有情报说有人在拉德米欧镇看到过西蒙·斯坎尼亚。」 「拉德米欧镇……」 他的视线一瞥向背后,拥有兽耳的少年——李奥纳多便迅速将折得小小的地图递了出来。 而现在机动车〈四月号〉所行进中的街道及其周边就出现在那地图的最上头。 「速度赶一点的话,大约两天可以到得了吧。」 「但目击情报是四年前的事了。」 「…………」 为了不要传到康拉德的耳里,亚伯力克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情报也太旧了吧。 「当然,西蒙·斯坎尼亚从那儿开始移动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那儿说不定仍残留着足以追上他行踪的线索喔。」 「……原来如此。」 老实说——虽然他觉得对这情报不能抱太大期望,但目前也没有其他更有力的情报。因此,亚伯力克也只能够朝拉德米欧镇前进了吧。他们本该追捕的嘉依卡·贾兹及其随从们已不知去向了两个月——漫无目标地在边境地区游荡徘徊,也只是加重他们徒劳无功之感罢了。 虽然他不觉得那个嘉依卡·贾兹会拥有比〈克里曼〉机构更广、更大的情报网……但如果嘉依卡·贾兹的目标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过没多久,一定会轮到西蒙·斯坎尼亚及拉德米欧这个城镇的。思及此,亚伯力克一行人便计划先到那儿设下陷阱以恭候他们的大驾。 「……不过。」 忽然——仿佛在喃喃自语般地,亚伯力克描述起心中涌现出来的「感想」。 「不管是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也好、还是『罗伯特·阿巴尔特』伯爵也好……这阵子我感觉这些『英雄』后半辈子的生活……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勤呐。」 「……的确。」 康拉德说道: 「虽说他们之中有很多性格古怪的家伙,但这的确有些令人介怀呐。」 据说罗伯特·阿巴尔特伯爵闭门蛰居于宅邸之中,镇日埋首于开发魔法装置,对领地毫不关心,几乎把身为领主的义务弃之不管。因此,他的领地里涌入了大批难民,引发了治安和税收的问题。 至于多明妮卡·斯考达——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死亡的事实,前几天才昭然若揭。 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居然在弃兽徘徊的森林深处建了居所,完全抛弃了对受封领地的统治义务,并且在无人知晓的状况下,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断气死去了。 「在明了内情的人们之间,『这是贾兹皇帝的诅咒』,等等的意见都跑了出来了唷。」 「……『诅咒』啊?」 亚伯力克一边感到有些困惑,一边说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也曾经有过「魔法」与「诅咒」相提并列的时代呐……不过,如今这两者已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不管在哪个国家,这两者都已被严密地区分开来了。因为魔法技术在这几百年来,以贾兹帝国为中心,已经经过人们完善地整理并系统化了。 现在的魔法是一种出色的技术体系。 相对于此,诅咒则是一种民间信仰——更直截了当地说的话,就是一种「迷信」。 魔法师既不在该处、亦无魔法机杖……在这种状态之下,魔法效果能持续发挥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或是经过了长久的潜伏期,魔法效果突然显现等等——从魔法技术的观点而言,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魔法术式存在。实在太不合理了。 话虽如此…… 「的确,毕竟他是活了三百多年、可以施展出平常人无法使出的魔法等等……拥有各式各样、众多传说的人物呐。会有这种谣言出现,并不难理解。」 阿图尔·贾兹这位人物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他在位足足超过二百年,留下了无数的荒唐轶闻。虽然亚伯力克也认为那些并非全都是事实……但那个人应该非常的强大,强大到出现了那些传说。而且,甚至在他本人死后—超越了明确的因果关系,依旧为这世界带来了诸多的影响——从这一层面的意义看来,其存在的确不可不谓为是种「诅咒」。 「抑或是……」 亚伯力克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说道: 「那人的遗体之中,也许有什么会令人发狂的东西。」 「连你也在说那种事情啊?」 「不……我不是在说诅咒……」 对着语气惊诧的康拉德——亚伯力克有些苦笑地回答: 「无论是金钱价值、还是作为高纯度魔力来源使用,那人的遗体都是无以伦比的绝品。除此之外,甚至还拥有历史价值。如此的影响力,也难怪会出现这么多失去正常判断力的人啦。」 较往常经手的额度还要多得太多的金钱若突然落入手中,人们往往会误用而招来杀身之祸。就算根本没有超乎寻常的力量也没关系,那些持有者很容易会因其价值而目眩神迷、误入歧途——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诅咒」吧。 「原来如此。你这想法也不无道理呐。」 「比起迷信的『诅咒』,我这还比较实际一点吧。」 亚伯力克笑道: 「不管怎样,关于西蒙·斯坎尼亚的事情我知道了。基烈特队现在便动身前往拉德米欧镇进行调查。」 那就拜托你了。以上——就此结束第四百零七定期联络。」 他的话一说完,魔法通讯也同时结束了。 朦朦胧胧地缠绕附着在薄膜上的蓝光魔力消失——就在芷依塔操作的同一时间,这些蓝光滴溜溜地被卷入了专用魔法装置之中。 + 受风吹拂的水蒸气缓缓地漫延开来——在夕阳西下的天空描绘出独特的模样。 托鲁躺在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的货舱上,茫然地眺望着逐渐暗成赭红的天空。 他的身体因刚刚长时间泡在温泉里而无谓地发着热。而冷却自己身体的方法,尤以置身在这般轻柔的风里最为合适。 顺道一提,兴许是因为身体较为娇小之故,嘉依卡比托鲁还要早就泡到头晕,而现在她人正在〈斯维特莱纳号〉里闹腾着。芙蕾多妮卡则跟平常一样,迅速地消失了。至于阿卡莉,应该是待 〈斯维特莱纳号〉里继续调配药剂吧o 「…………『相信』啊……」 托鲁忽然喃喃念出这个词语。 那本来是一种——非常美丽的心理行为吧。 然而,一旦试着说出口,那个词语便瞬间变成了空泛可疑的声响了。 相信,即为不怀疑。而怀疑,即为评估事情的可能性、议论事物的真伪。 那么…… 「托鲁是凭什么相信嘉依卡的呢?」 再次被别人如此问起,他才发觉还真的没有什么明确的凭据。 关于嘉依卡的事情,托鲁几乎是一无所知。 而他最起码所知道的事实,只是构成「嘉依卡」这名少女的诸多要素中的极小一部分,而且有一大半还是来自于传闻……丝毫没有根据可以断定那些传闻是事实。勉强来说,现阶段并没有矛盾之处,因此也没有根据可以断定那些事情是在骗人——仅此而已。 托鲁不认为嘉依卡有对他说谎。 不过尽管如此,他目前也只能下此结论:「嘉依卡对托鲁他们说谎并不能得到什么特别的好处」。 但或许只是鲁他们没有察觉到而已——其实多多少少有些利益存在,而嘉依卡本身没有自觉自己欺骗了托鲁他们。嘉依卡既然丢失了记忆的一角,那么在那块欠缺的记忆里,当初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在图谋些什么,如今都无从得知了。 一旦开始思考就会没完没了。 现在毫不犹豫地「相信」的话,虽可使思考停下——但「怀疑」之心仍深陷泥淖。疑念会唤来疑念,最后就越来越深陷其中。 「嗯……」 初遇嘉依卡的那天,是托鲁出生以来第一次拼上性命的战斗。 虽然他的身体学会了战斗用的技术……但那次是他第一次一边感受着死亡如此真实地逼近,一边竭尽自己所有的力量。那个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充实感,不管怎样都无法忘却。 他因为那次的经验而不禁心想——「终于可以改变了」。 托鲁终于能够从腐败堕落的日子脱离出来,的确得归功于那一次的事件吧。肯定是这样子没错。 不过……缜密地思考之后,就会发现这件事情和「无条件相信嘉依卡」根本毫无关系。当初在场的如果不是嘉依卡,而是别人的话——假设是阿卡莉好了,即使是她,托鲁或许也会感受到相同的充实感吧。拼上性命和弃兽战斗的经验才是重点,因此当时的搭档对象未必非得是嘉依卡不可。 「……我……」 该不会托鲁……也许就跟刚从蛋生出来的雏鸟深信着破壳之后第一眼所看到的东西即为双亲一样,他只不过想把初次经验时待在他身边的嘉依卡视为特别的存在罢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真的就只是单纯的阴错阳差了 而且—— 「阿卡莉……」 阿卡莉的情形和托鲁不一样。 她并非与嘉依卡同行。她纯粹只是跟着与嘉依卡同行的托鲁罢了。她没道理要视嘉依卡为特别的存在。她单纯只是因为担心她那没出息的哥哥,所以才跟着他们一起行动的吧。 就算托鲁被嘉依卡欺骗而赌上了性命,但那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不过,就阿卡莉的立场而言,为嘉依卡拼上性命战斗的理由,打从一开始便不存在。当然在形式上,她也和托鲁一样受雇于嘉依卡。但阿卡莉和托鲁不同的是——她似乎颇为适应这个新时代。无论如何都只能以乱破师的身分活下去——除了这个生活方式之外,托鲁没有其他的选择。而这点,她与托鲁不一样。 他是不是害阿卡莉陪他一起做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托鲁甚至不禁如此想着…… 「没想到你会用那般苦闷难当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呐。」 阿卡莉忽然出现,并一边由上往下瞧着托鲁的脸,一边说道: 「哥哥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觉醒了吗?」 「——不要故意藏匿气息靠近我啦!」 托鲁忍不住一跃而起,同时大喊。 不知阿卡莉是何时靠了过来的——她在平时的衣装上系了一件白色的围裙,落座在〈斯维特莱纳号〉的顶部。看来似乎是在调配药剂的途中,跑出来查看托鲁的样子。 「你为什么总是、总是这样!」 阿卡莉故意藏匿气息接近、吓唬托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应该说,她总是虎视眈眈地伺机而动,平常只要托鲁一有空隙,她就会趁其不备、出其意表。不过,托鲁其实无法理解这究竟有什么有趣。 「你就这么想要我死于心臓麻痹啊?」 「怎么可能。我干嘛要做那种事情啊?」 阿卡莉似乎有些意外不满的样子,大力地摇了摇头。 哎,但她的表情还是跟平常一样,因此看起来非常的做作。 「我从很久以前就决定哥哥死时一定是马上风的。」 「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死法啦!」 托鲁握紧拳头,对着擅作主张的阿卡莉怒吼。 「再说了……大部分马上风的直接死因,通常就是因为心臓麻痹吧。」 「以哥哥钢铁般的意志及性欲而言,我觉得衰弱而死也有可能。」 「可能个屁!」 在这位妹妹的心中,自己究竟是被视为怎样子的人类啊? 托鲁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回头和阿卡莉一起在〈斯维特莱纳号〉的顶部坐了下来。 「喂……阿卡莉。」 「什么事,哥哥?」 对于托鲁故作凝重的说话方式,阿卡莉微微倾首问道。 托鲁似乎觉得看着妹妹的脸,会不好意思问出口来——于是他一边重新抬头仰望那片太阳迟迟不肯下山的天空,一边说道: 「你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加入这趟旅程啊?」 「……事到如今你是怎样?」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就跟往常一样地——如此回应托鲁。 「不就是因为受雇于嘉依卡吗?」 「呃不,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决定接受嘉依卡聘雇的人,是哥哥你吧?」 「所以说,决定的人是我——你没必要一起跟着淌浑水啊。」 阿卡莉歪着头看他。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听不懂托鲁话中的意思似的。 「我是说,不需要连你也陪着我和嘉依卡一起旅行啦。就像芙蕾多妮卡所说的,目前情况有很多都不够确实,而且又很危险呐。」 「真的是……事到如今你这是怎样啊?」 阿卡莉说道。 不只她的表情,甚至就连她的那个语调,都不含一丝情感——看不出半点动摇。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明一个极为理所当然的大道里似地,继续淡然发言: 「我不是和嘉依卡一起同行。只是和哥哥一起同行而已。」 「……可是……」 「如果说会遇上很多危险的话,那我就更不能够离开哥哥的身边了。」 「阿卡莉……」 「我无法忍受……哥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阿卡莉不急不徐地摇了摇头。 阿卡莉从以前就一直是个缺乏感情表现的少女——因此就连在同伴之间,也经常备受误解。而托鲁往往会将这样子的她护在身后。就算问他他为何要这么做,他自己心里也不明白。恐伯是因为他是哥哥、而她是妹妹的关系吧。 虽然那只是……权宜上所设定的家人关系而已。 「如果哥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掉的话——」 第二章 不归谷 拉德米欧镇是个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城镇。 在战国时代,城镇大多建造成要塞结构,而拉德米欧镇也正是这种要塞结构,即类似于托鲁他们和难民暂时一起生活过的戴尔索兰特市。两者都市规模也都差不多。若要勉强举出和戴尔索兰特市之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就是这条街并没有领主的居所……就这点而已吧。 大部分领主都会将住所建筑在自己领地里最大条的街道上。 换个角度来想,非领主直辖的地方城镇可以达到和戴尔索兰特市同等的规模——由此可见,拉德米欧镇应该可以说是比较繁荣的吧。 镇上的确相当热闹。 据说这附近有座矿山,应该是借由出自那个矿山的化石念料而富裕起来的吧。 化石念料——即矿物类魔力来源。是魔法所需的物资。 战国时代便不消说了,但就算是和平时代,对魔法的需求也不在少数。而且,在战国时代结束的同时,国家开纸裁减军备。在裁军的名目之下遭到解雇的魔法师们,不得不在市井之间寻求活路。于是,在农家、工作坊等处,开始积极运用各种魔法。 在这城镇的街上,可以时常见到身怀机杖的魔法师走来走去。 「『不归谷』……?」 才刚刚进入拉德米欧镇不久,托鲁一行人马上就听到了这个地名。 「是啊。你们最好小心一点比较好喔。」 托鲁一行人本着购买食物等等的打算,走进了一家杂货店。而这赞杂货店的老板,微微地皱了皱他那张老好人般的圆脸,如此说道。 「…………」 「…………」 托鲁和嘉依卡面面相觑。 顺道一提,阿卡莉正继续使用多采下来的硫黄调配药剂,因此她留在〈斯维特莱纳号〉上,并未与他们一同来到此处。由此可知,阿卡莉的个性其实非常疯狂热衷。她一旦开始调配,那么即使有人向她搭话,她也很少会回应。 至于芙蕾多妮卡呢,就跟每一次一样,突然就不见人影了——还是那副老样子。恐怕再过个几天,她就会突然再度现身出来了吧。关于芙蕾多妮卡这一点,托鲁他们三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不再在意了。 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残留着一些问题,譬如他还不晓得是不是可以视她为「伙伴」呢。哎,这些先暂且不提。 「别名叫做『雾之谷』。」 店老板回头望向贴在店内墙壁上的地图。 此处的周边地带,包括拉德米欧镇,都详细地描绘在上头。在城镇的东边,可以看到简直像龟裂了似的——如刀剑伤痕般的地形。和城镇的规模比较之后,可以发现那是座相当广大的溪谷。 「那儿原本就是个经常布满浓雾的地方,而最近甚至完全不会放晴了。」 「完全?」 托鲁皱眉,继续追问。 托鲁觉得对方只是夸大了点——应该是某种夸饰罢了。 「是啊。这几年一直都没有放晴,据说每天都出现呢——浓雾。」 店老板斩钉截铁地如此答道。 「据说那是死于谷中的人们所散发迅来的怨念呐。」 「会叫做『不归谷』,是因为那儿死了很多人吗?」 「应该……吧。」 甚至连那些去确认生死的人 店老板暧昧地回应。 「不小心踏入谷中的人都没再回来过了。只是没有尸体……甚至连那些去确认生死的人,也都没有回来。」 「这还真是——十分危险呢。」 店老板的话若是事实,那么那儿真的是个相当危险的地带。 「有出现弃兽之类的吗?」 ——托鲁一边取过装满食物的袋子,一边询问。 顺道一提,搬运重物是托鲁的职责,而付钱买单则是嘉依卡的职责。 「没有喔。我没听说这附近有弃兽出没。无人归返的理由,就这样一直不明不白。」 「哼嗯……」 这么说来,多明妮卡——或者该说是芙蕾多妮卡——所居住的宅邸,也是位在「误入者无人生还」的森林之中。然而,并没有传言提到无人生还的原因其实就在于弃兽。这座溪谷很有可能也和那片森林一样有弃兽栖息着,而它们会把侵入地盘的人们一个个杀死。 只是—— (只是关于终年浓雾不放晴这一点,让人不禁有些介怀呐。) 山间会生雾,这点并不怎么稀奇。 但浓雾总是「不散」,那可就异常了。 而且,那片土地若是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倒也还好。但若是在过了某个时期之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话,那就应该是某种原因所造成的吧。 「浓雾不再散去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啊。大约是这三年、哦不,这四年来吧。」 「在那之前,有没有人即使进了谷中,却还成功返回的呢?」 「嗯嗯……这个嘛……」 店老板一边在置于店内角落的箩筐里窸窓翠窣地捞找着,一边说道。嘉依卡刚刚掏出来付帐的是一张高额的货币,所以他应该是在搜集零钱吧。 「虽然那儿本来就不是人们会时常进进出出的地方,但至少可以采到不少菇类和山菜等等,因此有时候也是会有人进去那儿……我记得那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问题耶。」 四年前。亦即是战后。 「…………」 托鲁向店老板道了声谢,然后走出了店外,嘉依卡一边走在他的身旁—— 「托鲁?」 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开口唤了一声。 「有、烦恼?」 「我烦恼一大堆咧。」 得好好思索考量的事情已经是堆积如山。 感觉嘉依卡反而悠哉过头了。 哎,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是嘉依卡独特的个人特色。从初次相遇的那一天起,她的这个特色对托鲁而言,也确实是种相当不错的救赎。这本来就不是一趟轻松愉快的旅程。如果连嘉依卡也老是绷着张脸、烦恼东烦恼西的话,这趟旅程肯定会令人郁闷到不行的吧。 「哎,当前的问题是那个浓雾不散的山谷呐。」~ 托鲁说道。 「……『不归谷』。」 「啊啊,是啊。根据那个奇伊所提供的情报,那位名叫『西蒙·斯坎尼亚』的男性魔法师被别人目击到的时间是在四年前。即为战争刚刚结束之后不久。而不散的浓雾出现的时间也是在四年前。哎,虽说都是在四年前,但还是有半年左右的间隔吧……我在想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呐。」 「了解。」 嘉依卡一脸老实地点了点头。 「西蒙·斯坎尼亚,行踪不明。在雾中?」 「的确是有那个可能呐。」 不仅有「不归谷」这样耸动夸张的名字……而且还不是只有一、二个人失踪而已。如此看来,西蒙·斯坎尼亚很有可能人就在其中。 虽然不晓得西蒙·斯坎尼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但如果当时他本人持着贾兹皇帝「遗体」遇难的话,那么托鲁他们想要回收的「遗体」很有可能就遗留在那座谷里。 虽说是「杀死皇帝的英雄」,但毕竟还是人类没错。应该有因病而死的人,也有因事故而死的人吧。他无法否定西蒙·斯坎尼亚死在那儿的可能性。 「不过……」 托鲁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开口说道: 「到目前为止如此调查下来……总觉得呢……」 「呣咿?」 「 无论是阿巴尔特伯爵也好、还是这个西蒙·斯坎尼亚也好……即便他们的名字没有公诸于世,但毕竟还是英雄吧?感觉这些家伙们的下半辈子,应该要过得比现在更加无忧无虑、幸福自在才对啊。」 在激烈的战争中,好不容易俘存了下来。莫大的奖励也拿到手了。 明明之后就只要过着优游自在的生活就好了吧—— 「哦不。反而相反吧?」 托鲁忽然意识到些什么,嘴里嘟嚷着。 「当初直接面对挑战了〈禁忌皇帝〉的特攻队……尽管金钱、名誉都握在手里了,但他们或许并不是那种甘于过着平凡普通下半辈子的家伙。毕竟人格啊、性格啊……」 在战乱之世,身为统治者、亦为魔法师的阿图尔·贾兹,人们为他冠上了「最强」以及「怪物」等等的称号。因传说他是不死之身、不老不死,因此甚至有「凭个人之力是不可能打倒得了他」之类的评论出现。 挑战这种怪物……而且还是在大混战的王城攻防战当头,较主力军队先行进行诛杀任务,这简直可以说是几近于自杀行为。 要嘛就是相当渴求于功勋,要嘛就是对自己自暴自弃,抑或喜欢追求绝望境界的某种异常癖好……不管怎样,他很难相信会有普通人类会去参加那种特攻队。或许正是因为他们身上原本就怀有某些问题,所以各国才不公开「英雄」的名字,而且他们之中也都没有人过着众人心中描绘的「美好」战后生活。 「是说……那家伙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在呢。」 那家伙——指的是芙蕾多妮卡。 就算她当初没有进到城中,但如果总是和多明妮卡一起行动的话,那么特攻队其他人的脸庞或言行等等,她应该还记得才对吧。 「……话说回来……」 托鲁一边走,一边问: 「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呣咿?父亲大人?」 「感觉听到的都是把他怪物化的传闻呐。」 活了三百年之久——甚至还有活了千年一说——可以同时使用三把魔法机杖、就算逼他拿剑,其用剑本领亦足以和各国骑士团的教练匹敌、其臂力天生非比寻常,可以用指尖把好几枚硬币一起折别……等等。 夸张到连托鲁心里都不禁想「真的有这样子的人吗?」 「父亲大人——」 嘉依卡远望着头上的苍穹,仿佛思念起位于那遥远彼方的故往—— 「父亲大人……男人,皇帝,魔法师。」 「呃,这些事我也知道啊。」 托鲁一边不由自由地垂下肩膀,一边说道。 「……托鲁。」 嘉依卡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博学多闻。」 「这些事每个人都知道好不好!」 「姓名,阿图尔·贾兹。」 「这我也知道——是说,你啊,难道没别的资讯了吗?身为他的女儿才会知道的资讯等等。譬如人品啊、兴趣啊、癖好之类的。」 虽然有大量关于贾兹皇帝的传说和轶闻之类的,但量实在是太多了,最后反而难以区分出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虚构。结果,只留给世人暧昧的——「似乎超厉害」的印象,而具体的人物形象反而晦暗不明。 「呣呣……呣…………呣呣?」 嘉依卡忽然歪过头——然后就这样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持续歪着头纳闷不已。 有太多的回忆,所以正苦恼着该从何说起……感觉并非如此呐。她那个样子看起来,反倒比较像是在拼命寻找着记忆中贫乏的线索。 「呣~?」 「给我等一下。那是你父亲没错吧?」 「父亲大人是皇帝陛下。」 嘉依卡说: 「忙碌,非常。很少见面——不太见面。」 「…………」 如果为政者——统治者越想努力尽责,那肯定就会越忙。尤其像贾兹帝国这么巨大的国家更是如此。即使只是待批的文件,应该也是每天都堆积了相当的数量吧。 就算是亲生女儿,也很少有机会和他碰面——如此想来,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吃惊的事情吧。 「非常非常忙碌。」 仿佛要强调这一点似地,嘉依卡重复说道。 托鲁觉得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寂寞的样子。 「回忆一,非常非常,少数。」 「……我知道了。对不起,问了一个让你不太舒服的问题。」 老实说——托鲁从没看过自己亲生父母的脸孔。 亚裘拉村里当然也有乱破师们生的小孩——但另外在附近农村买来一些家里为了「削减吃饭人口」而让售的孩子,捡来战乱下的孤儿,然后将他们培育成下一代乱破师的情形,不少见。 托鲁即为这些孤儿的其中一人。 在他懂事的时候,人就已经住在亚裘拉村里了。而且村里有很多跟他境遇相同的孩子,又有养父母在,因此他从未因亲生父母不在身边而感到寂寞难过。 然而……对于一般小孩而言,父母的存在意义甚大——这般程度的常识,托鲁多多少少也是懂的。幸也不幸地,托鲁是个乱破师。要是不懂得人类的心理的话,无法胜任乱破师一职。 「没关系。真的。」 嘉依卡把头往左右摇了一摇,然后说道。 她的表情毫无悲壮之感。 托鲁因此感到放心的同时—— ——「嘉依卡。你……真的是贾兹皇帝的女儿吗?」 芙蕾多妮卡的话语倏地从他的脑海中掠过。 应该不会吧——托鲁心想。 特地冒称为〈禁忌皇帝〉的女儿,为收集尸体而四处奔波等等——若考虑到伴随这些事情而来的危险性,非亲生女儿是绝不会愿意做这么疯狂的事吧。 不过……万一嘉依卡真的不是贾兹皇帝的亲生女儿的话呢? 万一嘉依卡其实比托鲁还要通晓人类的心理、单纯只是在诈骗着托鲁而已呢?万一托鲁未知的利益,其实就来自于扮演贾兹皇帝的女儿这件事呢? 脑中没有贾兹皇帝的相关回忆,其实是因为她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跟贾兹皇帝打过照面的局外人而已? 一旦跟词汇短少、总是只讲只言片语的嘉依卡进行对话时,托鲁常常不知不觉地帮她推测要说的话、为她补上字词之间的空隙——但她是不是有可能反而利用托鲁这点,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了呢?想要信任她的这份心情,是不是总是任意地为她编造了冠冕堂皇的解释呢? (……可恶。) 心里一旦起了疑念,就会一个接着一个把其他的疑念也刨挖出来。 人类只能够从别人表现在外的言行来揣度对方的内心。 虽然前几天芙蕾多妮卡在温泉质问他的时候,他忍不住说了一堆像是在包庇袒护嘉依卡的话—— (但是我……) 心境并不明确,还是有些踌躇。 不过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里,似乎产生了一丝摇动。 + 虽说笼统说来都是一个词「魔法师」,但其实魔法师有各式各样的类型。 魔法本身发展成范围相当广泛的技术体系之后,各尖端领域的专门技术职务亦随之诞生,实属自然。 譬如基烈特队中的芷依塔,她本身魔力较低,直接运用魔力的技能也不太高明。但她精通于魔法相关的工学理论,因此可以以高效率操作、修理、改造各式各样的魔法机器。 还有——基烈特队中的另一位魔法师「马特乌斯」。二般典型魔法师可以做到的事 ,马特乌斯大概也都能做得到,属于万能型的魔法师。但他尤为擅长的是通讯系魔法、以及精神操作系魔法。 他可以使用这两种魔法,将术式编入动物的脑中,驱使它们成为自己的〈使魔〉。虽然他本身不但要持续不断地发动魔法,而且他本人几乎不能够移动身体,但如果他想要的话,也可以让动物眼中,耳中捕捉到的资讯,就这样子直接传送到他自己的意识之中。 因此——马特乌斯和斥候兵「李奥纳多」并列为基烈特队的眼睛和耳朵,在队中十分活跃。 「…………」 机动车〈四月号〉现在正停在拉德米欧镇的停车场中。马特乌斯在〈四月号〉里闭着眼睛,维持着坐着的姿势。他直接坐在地板上,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上盘腿而坐,双手也放在其上。这个姿态——再加上他本身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相貌、秃头等等——有如异教的神像一般,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印象。 马特乌斯现在正在把十几只鸟当作自己的〈使魔〉,驱使着它们。 「借用」眼睛、耳朵的驱使魔法,原本就会给魔法师的脑带来非常大的负担。如今驱使数量高达十几只,让他的脑所受到的压迫更为强焊激烈。若是普通的魔法师,早就已经从耳、鼻喷出血来、倒地不起了吧。 换言之,马特乌斯正是这般优秀的魔法师。 「难怪大家都说他的脑全都是由肌肉所组成的呐。」 「说这话的人,只有薇薇你而已吧……?」 同为魔法师的少女「芷依塔」一边望着坐在地上持续操纵〈使魔〉的马特乌斯,一边和基烈特队的暗杀者少女「薇薇」进行如此对话。 顺道一提,马特乌斯对此毫无反应。 因为他正专注于操纵〈使魔〉。 「就这样子在他的额头上写下『肌肉』两个字,他也不会感觉到吧?」 薇薇说道。 这少女的特征,即在于她那充满光泽的波浪卷发、以及凶悍的双眸。 她那凛例——看似有些强焊的五官,酝醸出坚毅刚强的气质,令人不禁联想到出身贵族的千金小姐。她的容貌身姿,虽然稚嫩感尚浓,但几乎感受不到激发他人保护欲的那种柔弱感。恐怕……就算她现在混入贵族或皇族所主办的舞会之中,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太对劲的吧。正因如此,那些可怜的犠牲者们,在要害被凶器剌入之前,做梦都不会想到这名少女居然会是一名暗杀者吧。虽然这位少女不太多说自己的过去,但从她的动作举止看来,可以想像得到她之前身为上流阶级的专门暗杀者,应该受了不少的训练吧。 「至少在脸颊上画个猫咪胡须就好了吧。」 芷依塔苦笑了一下,然后如此回应她。 圆圆的眼镜悬在鼻尖、头发剪得跟肩膀平齐,她的容貌虽然没有如薇薇那般艳丽华美——但正因如此,反倒有种朴素、柔和的可爱。若稍加打扮,应该会显得更加好看吧。但这名魔法卿少女大多穿着以实用性为优先的工作服、长靴等等不太时尚的装扮。 薇薇和芷依塔两人的容貌简直是恰恰相反,从技能和性格上也很难找到两人的共通点…… 但兴许是因为年龄相近、或是彼此感情很好的关系吧,两人一旦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姐妹。 「看他的头这么冷清,就帮他画点头发吧。呜哇——我真是温柔体贴!」 「我想马特乌斯先生应该不是天生秃头,而是把头发刺掉了吧。」 「反正他的理由一定是嫌整理头发太麻烦了吧。对了——干脆帮他剌青好了,这样以后他就可以不用再浪费时间剪头发或洗头发了?」 「等一下,薇薇。你干嘛拿出针来?」 芷依塔慌慌张张地阻止薇薇。 薇薇似乎很想对这个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的马特乌斯做点恶作剧——应该说她似乎想恶搞他的脸想得不得了。薇薇接受过暗杀者的训练,因此个性上有些格外歪斜之处。但这点反倒突显出她的幼稚,和不符合她年龄的老成之处取得了平衡。 接着—— 「你们在做什么啊?」 ——一道声音从薇薇和芷依塔的背后传来。此时,薇薇正企图拿针要去剌马特乌斯的头,而正依塔则从背后架住薇薇的双臂,努力阻止着她。 无需回头她们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正是基烈特队的队长——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本人。 「呀啊!」 同一时间,针从受到惊吓的薇薇手中脱落,然后在空中旋转……过没一会儿,便从亚伯力克的鼻尖擦掠而过,啪咚一声地剌入了地板。 「…………」 饶是亚伯力克也不禁睁圆了双眼,低头望向那插入地板中的针。 「啊,对、对、对不起!」 薇薇慌慌张张地如此说道。 这名暗杀者少女在面对大部分的说话对象时,大都不改她那桀惊不驯的态度——但唯独亚伯力克是例外。薇薇在这名青年骑士的面前,也不禁摇身一变,变成乖乖听话的温,顺少女。虽然她的转变露骨到其他队员们总是想苦笑的地步,但不知为何似乎就只有亚伯力克本人没有察觉到她的不自然。 「薇薇……」 亚伯力克叹了口气说: 「你的『针』对我来说就跟『剑』是一样的喔?」 「……咦?啊,是。」 薇薇似乎几乎什么都没想的样子,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剑之于骑士、针之于暗杀者。 从「使用者与武器」的关系而言,前者与后者的确是意义相同。 「所以……千万不要那么轻易地将它们拔出来唷。就算你只是想要让它们适应融合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它们是武器,虽然可以救人,但也会伤人。时不时意识它们的用途,也是很重要的喔。」 「…………」 亚伯力克的这番话,若说持论严正,还真是严正过头了;若说口气幼稚,还真是没有比这句话的口气还要更幼稚的了。而听了他的话之后,薇薇的脸瞬间呆住,直直盯着亚伯力克瞧。 「——是。」 她微微垂下头来,颔首回应。 她的双頼有些泛红——但就像每一次一样,亚伯力克还是没有察觉到,抑或者他没能理解这背后的含意。芷依塔看了看薇薇和亚伯力克,脸上浮现出微微的苦笑。 「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尼古拉跑去哪儿啦?」 亚伯力克开口询问。询问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已经把数秒前的话题完全忘掉了一样。 即便有什么需斥责部下的事情,他也不会毫无意义地硬拽着不放。这证明他对于公私感情的区分,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在年轻人一特别是贵族之间,更为难得。 「啊,我拜托他去采买食物了。」 芷依塔回答。 「采买食物啊……你拜托尼古拉吗?」 「是啊。他说他好不容易痊愈了,所以想要做些体力活,顺便锻练一下手臂之类的。」 「啊啊,这样啊……」 亚伯力克总算露出了认同的脸色,点头说道。 之前和嘉依卡所雇用的乱破师战斗时,尼古拉有一只手臂被折断了。 虽然马特乌斯以治疗系魔法帮他把骨头接起来了,但那也只是沿着断面黏接起来而已,离完全痊愈还相距甚远。当然,骨骼强度若要恢复到跟以前一模一样的状态,其实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在那之前,最好不要太常使用断掉的手臂比较好。 但肌肉这种东西,人一旦不用它的话,它就会自己开始萎缩。不管是锻链得再好的强者, 一旦保护 手臂以避免加重负担大约一个月,那只手臂的肌肉力量马上就会急遽变弱。尼古拉应该是想尽可能取回变弱的肌肉力量,于是重新开始锻链的同时,又自愿做些体力活吧。 「哎,那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吧。」 亚伯力克如此说道与此同时。 「——找到了!」 一道怒吼般的激烈声响迸发出来。 突然其来地——到刚刚为止都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的马特乌斯,一点预兆也没有地突然睁开双眼大叫。他迅速解除冥想的姿势,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回头望向亚伯力克的方向,继续喊道: 「我找到了那些家伙了——嗯?」 马特乌斯一脸诧异的表情。 亚伯力克、薇薇和芷依塔,这些同伴们一个个都以奇怪的姿势凝固在原地。亚伯力克·基烈特只是有些身子向后翻仰而已,但薇薇和芷依塔则是扭转着身子,像是在躲着什么、想逃阃什么似地,摆出了那种防备姿态。 「……你们怎么了?」 「差点被你吓死了!」 薇薇喊道: 「干嘛突然大吼啦!」 「唔。真是抱歉。」 马特乌斯用手掌轻轻摸了摸自己浅黑色的秃头,向薇薇她们说声道歉——然后重新转过身子面对亚伯力克。 「基烈特殿下。我找到了。」 「——那个嘉依卡·贾兹吗?」 「是的。还有乱破师那小子。」 马特乌斯大力地点着头回答。 「虽然另外一位乱破师女孩没能确认到……」 「……我们最好先预想她人也身在同一个镇上比较好吧。」 「是。」 这一次——基烈特队的亚伯力克等人追着西蒙·斯坎尼亚这位「英雄」的足迹,而来到了拉德米欧镇。但他们本来的任务其实是要逮捕冒称贾兹皇帝女的少女「嘉依卡」。她很有可能也追着「英雄」——应该说是英雄们所持有的「遗体」,而来到了这个拉德米欧镇。亚伯力克评估了这个可能性之后,命马特乌斯和斥候兵李奥纳多进行了侦查。 「他们现在在哪边?」 「隔着镇的另一端。在东侧那边。」 「…………」 亚伯力克皱起脸,双臂交叉圈起。 「基烈特队长?」 芷依塔忧心忡忡地出声。 相对于芷依塔,薇薇已经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上阵的样子。她双手探入自己的怀中,确认着飞针和其他的暗器——她的隐藏武器。尽管这名少女乍见看似赤手空拳,但眼见不能为凭。因为就算她脱光衣服、全身裸体,她的长发中仍备有绞杀用的钢丝、口中亦备有暗针。 然而…… 「能够进行格斗战的只有我和薇薇而已,这样有点太过勉强了。」 亚伯力克说: 「李奥纳多前去侦查,尼古拉则是去买东西。最好等他们都回来了以后再说吧。」 「怎么这样。太高估他们的能耐了啦。」 薇薇有些不满地说道。 不晓得是因为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单纯只是她自己的偏见,薇薇似乎对乱破师的存在十分不以为然——或者该说是倾向于强烈瞧不起他们。从根本而言,暗杀者这个职业跟乱破师重叠的部分其实还满多的,或许是因此而对他们有一种同行相忌的情感吧。 「魔法师不适合格斗战,就算只靠亚伯力克大人也足够……」, 「不,我听说乱破师——尤其是〈亚裘拉战魔众〉和〈昴星团六连星众〉确实拥有〈铁血转化〉这等奥义。」 随侍于嘉依卡身边的男女——自从知道那两人似乎是乱破师之后,亚伯力克重新针对这「战场走狗」进行了一些调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可以的话,在对战之前事先弄清楚对手的底细,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尽管只能维持一时,但借由调息和自我暗示,就可以将身体能力提高好几倍。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乱破师是否会使用这招奥义,但如果他们真的会的话……我们的情况相当不利。那名少年乱破师原本就是相当厉害的家伙。而跟他同行的另一位乱破师恐怕也跟他差不多水准。如此一来,只靠我和薇薇的话……」 说到这儿——亚伯力克对着一脸不满的薇薇苦笑: 「先甭说杀死他们了,若是要生擒……」 对手是乱破师的话,就更不可能生擒了。 若到了紧要关头,他们也不惜将身上的火药引燃自爆——亚伯力克曾经听说过乱破师正是如此可怕的家伙。要活生生逮捕乱破师,根本是难如登天的一项任务。 「为听取内情而必须活捉的,不是只有嘉依卡·贾兹而已吗?」 「前几天也曾提到过了吧。她本身也有可能只是被当作傀儡利用了而已。知晓她周围内情的相关人士,必须尽可能多活捉一点才行呐。」 亚伯力克以谆谆告诫的语气,冷静地如此说道。 「最好能不杀就不要杀吧。」 「……亚伯力克大人。」 薇薇双眼圆睁,瞪视着自己的上级。 亚伯力克——与其说是讲给她听,倒不如说是讲给他自己听似地,附加了一句: 「毕竟战国时代都已经结束了啊。」 是的。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能单纯靠杀死的人数来提升地位了。 并不是光杀死对方就好了。 一直以来,一心就只顾着磨练自己战斗的技术——不仅是每个人自己的本领、甚至连各血统门第也是——对于出身自武士门第的人而言,这时代的情况可说是令他们绝望极了。这项可以说是他们唯一拿手的技术,就这样子被封印了起来。等于否定了他们存在的理由。 然而…… 「虽然以骑士的身分而言,我真的很想从正面跟他来场一对一的比试呐。」 亚伯力克对着薇薇面露苦笑。 「自己的部下就不消说了,至于敌方,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不要有死者出现呐。为求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全员出动吧。」 「……是。」 薇薇总算面露认同的表情,点头回应。 「马特乌斯。抱歉,请你暂时继续追踪他们。等尼古拉和李奥纳多回来之后,我们再去追上他们。在这之前,请不要跟丢了。」 「遵命。」 听了亚伯力克的指示之后,马特乌斯点了点头——然后再次闭上双眼,抱着机杖,坐回到地板上。 + 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没能治好的伤痕一样。 深深凿穿大地的龟裂即是伤口……而充满那儿的白雾即为流脓。 也许有的人看了,会称赞这是一幅绝妙风景吧。 雄伟壮阔的风景,确实能够时常唤醒人们内心的感动。由上往下俯瞰的角度更是如此。令人不禁自觉人类——自身的渺小,相对地视野也跟着扩大、思想也达到某种达观。 不过……一旦想到这儿被冠了「不归谷」等等的称呼,这片无法一眼纳尽的风景,确实变得有些带点不祥的感觉。就和黑暗一样——在没有实际遇上为止,都不会知道有何威胁潜藏在何处。 「……原来如此。」 阿卡莉眯起眼睛说道: 「这就是『不归谷』啊。」 她站的位置刚好在镌刻于地上的裂缝边缘——若她脚下稍微有些崩塌的话,就会那样子倒栽葱地掉进那个裂缝谷底吧。然而,她却泰然自若地眺望着眼下团团浓雾。 「不归谷」位于拉德米欧镇的东边。 这附近原本就有好几座险峻的山脉存在 ,因此自然也就有山谷了……但这座「不归谷」却是谷底的地面裂开形成的,如字面所述,正是个「谷底裂缝」。因此想当然耳,它的最深处——却比拉德米欧镇所处的平野还要低更多。 「不散的雾啊。真是可疑呐。」 虽然她的视线从刚刚就一直朝着脚下的浓雾望去……但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吧。光是看了到底有多深,也还是无法想像它的深度。托鲁试着丢了颗小石头下去——打算以落地的回音来推测它的深度——但却什么都听不见。是连声音也无法传送到的深度吗?还是说,有沙子或苔藓之类的柔软表面接住了小石头,所以才几乎没有声响的吗?他们真的无法判断。 「听说这儿本来就很容易起雾。」 托鲁站到阿卡莉的身旁说道。 「虽然很想亲自下去看看,但不晓得这谷的深度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呐。」 「就算只是谷底的大概形状也好,如果嘉伊卡的魔法可以探测得出来就好了。」 托鲁如此说完,便回头向背后望去。 在托鲁的背后……嘉依卡打开了总是不离身旁的棺材,从里面取出零件,组装着魔法机杖。嘉依卡的机杖看起来有些老旧,细小的擦伤、斑驳的表面涂漆,酝醸出长年被人使用的工具才会有的风味。长长的杖身根部和机关部位上,装着一个简直就像是脊梁骨一样,生物特征般的零件——它所散发出来的存在感,绝非单纯的「工具」可以比拟。 (仔细想想——) 托鲁一边看着嘉依卡的机杖,一边心想: (那应该是别人传下来吧。) 嘉伊卡看起来还只有十五岁左右而已,无法想像她使用这把年代老旧的机杖已经十年、 二十年了。应该是别人转让给她的吧。 或许是阿图尔·贾兹曾经使用过的东西呢。 「……完成!」 嘉伊卡如此说罢,便将机杖举了起来。 嘉依卡以惯用的姿势架起了那把和她自己身高差不多高的机杖,然后透过那个装在机杖本体上面的测距器窥看着。 这把机杖——由娇小的嘉依卡拿着,更显得冷硬粗犷。 而反观拿着这把机杖的嘉依卡,身影丝毫不见一丝不稳,可见她一定非常熟练于操作机杖。她所采取的姿势,就像一匹野默一样,毫无破绽、十分完美。 「…………」 她应该是在寻找适当的站立位置吧。嘉依卡持续注视着测距器,同时往前迈出—— 「姆呀?」 迈出第四步时,她踩空了。 嘉依卡的姿势倏地乱了。当然,这儿并没有救生索等等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嘉依卡就这样子倒栽葱地掉入不知有多深的浓雾谷底—— 「……呼呣。」 ——没有掉下去。 阿卡莉瞬间从背上拔出铁锤,勾住嘉依卡的衣领,就这样子把她提到了他们的跟前。嘉依卡在空中啪哒啪哒地踩了几步之后,咕噜咕噜地滚落到托鲁二人的脚下。 「……我经常在想……」 托鲁一边往下看着脚下的嘉依卡·一边讶然地说道: 「在遇上我们之前,你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啊?」 该怎么说呢……日常生活上的所有事情都太不小心了。 操纵机动车时东张西望,差点引发事故;光只是四处走走,也会时常绊跤跌倒,让她做料理的话,她会用菜刀切自己的手指头,让她洗碗盘的话,她会手滑弄翻——不管叫她做什么,她都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来。 看来,为了和使用魔法时的高度集中力取得均衡,她平时的注意力便衰退了几成吧。如此想来,当初第一次遇到这名少女的时候,她也是莫名其妙地在山里面迷路了呢。 路痴加上注意力散漫。 光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也很容易发生致命的危险。 「托鲁。」 嘉依卡倏地站起身说: 「现在告诉,新事实。」 「新事实?什么事情?」 托鲁皱起眉头。 嘉依卡大力地——不知为何一副得意的样子,「哼」地一声从鼻孔喷了口气,大力地握紧右拳。 「我,出乎意料结实。」 「别吹嘘了。」 托鲁脸上浮现出一副很厌烦的表情,说道: 「好了!快点用魔法调查吧!」 「呣……」 嘉依卡不知怎地来回看着自己险些落下的崖边和托鲁。 「最佳位置,那里。」 「啊?啊啊——是这么回事啊。」 托鲁颔首。 魔法这玩意儿非常的纤细讲究。 发动条件若有一点点的差池,术式就不会发生作用等等,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因此,不受环境影响的术式部分就交由机杖处理,而魔法师则要一边不时地微调术式的细节部分,一边发动魔法。温度、湿度、气压、距离、星辰、地脉、其他种种——许多元素都错综复杂地互相牵引着。 出乎意料之外地,魔法师的站立位置似乎也是个重要的元素。 若想使用调查「不归谷」内部的魔法,从崖边踏出约半步左右的位置是最佳的站立位置。在退个几步的地方也是可以发动魔法,但调査出来的精确度就会有些下降……这似乎是嘉依卡刚刚所提出来的意见。 「就算你这么说……」 托鲁再次看了看崖边说: 「你也没办法站到半空中吧。芙蕾多妮卡在的话,还可以请她把你拎起来飞,可是——」 变幻自如的装铠龙女孩不知道跑去哪儿了,一直不见她的踪影。 哎,芙蕾多妮卡嘴上说她是为了要打败托鲁而和他们一路同行,所以如果要拜托她做事,估计是大错特错吧…… 「托鲁,支撑。」 嘉依卡不知怎地摆出了一个奇妙的姿势,然后说道。 她湾下身子、腰往后凸出去,那姿态就像鸭子一样—— 「上半身,伸出去,可以到位,但会掉下去。所以托鲁,支撑住。」 嘉依卡的意思似乎是:如果硬要调查谷底的话,我得架好机杖。而为了不掉下去,托鲁你要好好撑住我。 「……是道样子吗?」 托鲁走近嘉依卡,手环上她的腰。 「呜呀!」 「呃?」 因为嘉依卡发出了怪声,托鲁不禁慌张地缩回手「怎么了?」 「没——没事。没有,问题。」 「…………」 托鲁一边皱着脸,手一边再次环上嘉依卡的腰,撑扶着她。 他们两人就这样子很吃力地互相配合,往崖边走了好几步。这在他人眼里看来蠢到不行的样子吧。 然而—— (…………呃,怎么搞的,这姿势?) 托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地皱起了眉头。 嘉依卡腰部往后凸出。 而托鲁则是为了取得重量平衡,而把上半身往后仰、腰部往前凸。 该怎么说呢,这在旁人眼里看来,简直就是—— 「嗯……真不愧是哥哥呢。」 阿卡莉冷哼似地说道。 「连半点缝隙都没有。从后面双手抱住女生屁股这件事,无人能出哥哥之右呐。我真是打从心底感到佩服呐。」 「不要佩服这种事!」 「当然,哥哥能够一瞬间脱掉衣服、露出下半身的熟练技巧,我也相当地佩服唷。」 「我才不会那种莫名其妙的技巧咧!」 托鲁大喊。 正 当嘉依卡似听未听这两个兄妹的对话——」 「……艾弗尔·黑鲁斯特·鲁·贝鲁固依鲁·法依·赛卜……」 咒文从她的口中成串流泄而出。 同一时间,以连接用绳索和她脖子相系的机杖,其机关部位出现了青白色的光芒——下一瞬间,有几个图形和文字以机杖为中心,凭空浮现在半空之中。这些图形和文字一边缓慢旋转,一边互相咬合,过没多久,便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魔法阵。 「〈回响辨位座标〉——出来吧!」 嘉依卡高喊发动魔法的咒文。 尖锐高亢的声音响彻山谷。 她这声音虽细小清澈,但音程若再上去一些,恐怕人耳就无法听得见了……其音域如此之高。那声音断断续续地回响着,最后终于消融在寂静之中。 接下来—— 「……喂。」 托鲁半掩着眼开口。 「呣咿?」 「还得继续维持这个姿势才行吗?」 「否定。姿势解除。」 「…………」 托鲁撑着嘉依卡,往后退了大约二步,然后松开了她的腰。 嘉依卡当场坐下,抱着机杖,闭起双眼。据说探查系魔法会把调查结果直接送入魔法师的脑中——但要在意识中「翻译」、并把它整理成容易理解的资讯,似乎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是说,阿卡莉……」 托鲁回头望向身旁的妹妹,说道。 「什么事?」 「你这是想干嘛?」 「呼嗯?什么干嘛?」 「我是说,你那是什么姿势啊?」 阿卡莉不知为何双手开开,副准备扑上来的姿势。托鲁见状问道。 「这个啊——唔嗯,其实是……」 阿卡莉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 顺道一提,她除了双手张开得大大的,一副「哈哈我要来抓你啰」的样子,手指甚至还每根都像是个别独立的生物一样,忙碌地蠢动着。那姿势让人不禁感到不安,感觉一靠近她,就会被做些什么似的。 「想着哥哥的这份心情,让我好想揉揉哥哥呐。」 「…………」 托鲁已经懒得开口吐槽,暂时不发一语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看到哥哥紧抱着嘉依卡的腰之后,我突然想到了。」 阿卡莉一边逐步逼近托鲁违一边说: 「仔细想想,自从开始旅行之后,我有好一阵子没有揉揉哥哥了呢。」 托鲁半掩着眼问道。 哎,看到她那不停弃动的手指,他大概知道她想干嘛了。 「我如果不揉揉摸摸哥哥的话,就会出现禁断症状,这可是不治之症喔。」 「这还真是我第一次听说呢。」 「唔嗯。我人生第一次的发作就快要出现了。」 「怎么想都觉得你那是装病!」 托鲁一边摆出「不会让你得逞的!」备战姿势,一边说道。 「哥哥。哥哥你不公平。」 「我哪里不公平了?」 「直白点说的话,就是狡猾。」 「所以说我哪里狡猾了?」 「哥哥刚刚不是就揉了嘉依卡吗?」 「刚刚那是情势所需啊!」 再说了,他不记得他有用那种足以称为「搓揉」的运指指法啊。 「那我也是情势所需啊。啊啊,不行了,我要发作了。」 阿卡莉一边面无表情地如此说着,一边作势假装脚下踉跄不稳。 然而,与她的言词恰恰相反,托鲁不管从哪儿看、无论怎么看,都感觉不到任何紧迫感。 「哥哥。如果你觉得妹妹我有那么一咪咪可爱的话,我可以放弃不揉你,但你得揉揉我才行。」 「你那是什么奇怪的威胁啊。」 于是——托鲁和阿卡莉就像互相威胁的熊一样,双方都摆出防备的姿势,一步步画着圈儿移动。 「——结束」 嘉依卡安心似地吐了口气,然后一边抱着机杖,一边说道。 「怎么样了?」 有空隙——阿卡莉双手伸了过来。而托鲁也同样用双手格挡住,同时开口向嘉依卡询问: 「……话说回来,这招魔法的原理究竟是怎样子的呢?」 「调查,谷,状态。〈回响辨位座标〉。」 根据嘉依卡的说法……这似乎跟刚刚托鲁丢小石头下去测量深度,从根本上算是同一种方法。当然,嘉依卡的魔法是远较为复杂、高等的——从声音的回响、余音,便可以掌握住远距离、黑暗中、浓雾深处里的物体和地形。 「那么……?」 不管是〈不归谷〉还是什么……只要持有「遗体」的人进了这座谷里,那托鲁他们就不得不进谷里去找那个人。不过,「踏入谷中的人都没再回来过了」、「浓雾终年不放晴」等等不自然的事实摆在那儿,如果他们还傻傻地什么对策都不想,就这样子直接走进去的话,那就太不明智了。 托鲁他们考虑过了,认为至少还是掌握一下大概的内部状态比较好。然而…… 「不清楚。」 嘉依卡别扭地嘟起嘴吧说道。 「啊?你说啥?」 「探查系魔法,没效。」 嘉依卡如此说完,摇了摇头。 看来使用〈回响辨位座标〉探查浓雾彼端的事情似乎失败了。托鲁和阿卡莉维持着互相角力的姿势,皱起了脸来。 「你啊……现在虽然不是在战斗,但这也算是直接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场面耶。要干的话,就给我好好专心地干啊!」 「否定。失败。」 嘉依卡有些怒上心头的样子,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说道。 「啥?不是你失误了喔?」 「魔法,没问题。问题——是谷。否,是雾。」 「……什么?」 「应该是……魔法。」 嘉依卡一边手指着谷——不,应该说是充斥谷底的浓雾,一边说。 「你是说,这个也是魔法?」 托鲁愕然地向下俯瞰那数量庞大的浓雾。 经她这么一说,不禁觉得这浓雾的确看起来似乎比普通的雾还要青绿—— 「这样子啊。这倒也不无可能呐。」 托鲁马上重新思考。 提到「水」的时候,很多人都只会想到注入容器中的水而已,但其实从滴在叶尖上的一滴朝露,到雨啊、河川啊、海啊这些大量的水集合,全部同样都是「水」。而就跟「水」一样,魔法只是总括而已,其种类实际上涵盖范围甚广。 提到「魔法」,托鲁心里马上就会浮现出嘉依卡所使用的魔法,因此他差点都要忘了——其实还有一种利用多位魔法师和大型魔法机杖所施展出来的大规模魔法。 虽然托鲁也只知道纸上知识而已,俱用于战国时代的航天要塞、大规校歼灭型魔法等等的魔法,其存在本身据说就等同于毁天灭地一样。 和那种魔法相比之下,这个把浓雾完全充斥一整座谷的魔法,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更何况…… 「正确的表现。魔法用,素材物质。」 嘉依卡伸出食指,如此向他们说明。 「素材物质?」 「由魔法制造,对魔法反应。有各种应用。」 用石材、木材、以及其他既有物质作为材料,再加工成容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东西。 如此制成的东西,在魔法师之间被称做为「素材物质」。 在大 规模歼灭型魔法之中,有种魔法会使用这种素材物质,造出如铁鎚般的「打击体」,并令其如雨落下。以前曾听乱破师前辈说过「若遇上这种魔法就早点放弃吧」,而这魔法似乎真的具有强大到这般地步的破坏力。 「……给我等一下。」 托鲁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说道。 用素材物质填满一整座谷。 无论如何,这绝非二流、三流魔法师能够做得到的事,而且同时还需要大量的魔力来源吧。制作素材物质也必须使用到魔法,而且如果要持续控制这些素材物质的话,果然也还是需要用到魔力来源啊。 换言之—— 「该不会那个叫做西蒙·斯坎尼亚的家伙,也跟阿巴尔特伯爵一样……」 「唔咿,有可能。」 嘉依卡颔首。 西蒙·斯坎尼亚不仅仅持有「遗体」而已。若他和阿巴尔特伯爵一样,自行组装了大型魔法机杖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施展得出这般大规模的魔法吧。更何况这附近原本就是化石念料的出产地,或许他根本不缺魔力来源呢。 「这么说的——」 阿卡莉交叉双臂抱胸,一边低头俯瞰山谷,一边说道。 「这个浓雾本身,很有可能就是魔法师西蒙·斯坎尼亚的『城堡』?」 「——有可能」 嘉依卡颔首。 「这下越发难以踏入了呐。」 托鲁皱了皱眉,嘴里嘟囊着。 如果「踏入谷中的人都没再归返过」的理由,是因为西蒙·斯坎尼亚将山谷本身要塞化的话……情况将非常的棘手。就连住在拉德米欧镇的一般市民都被视为「侵入者」而遭到处分了,那么,想把「遗体」夺走的嘉依卡一行人,肯定更会被认做为「敌人」吧。 而面对「敌人」和「侵入者」时,西蒙·斯坎尼亚会发动怎样子的攻击,目前他们完全不得而知。 「必须回去一趟,做好各种准备呐。」 托鲁说完了以后,背过了山谷。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等芙蕾多妮卡现身露面比较好吧。 虽然还不晓得她愿意帮托鲁他们帮到什么程度,但有或没有装铠龙特有的变身魔法——应该用变身魔法的治愈能力,对他们而言差别很大。虽然从托鲁他们打倒她时的例子看来,装铠龙的魔法所能够治疗的只有「一部分」而已——遍及全身的毒或疾病之类的,则无法派上用场。 「解毒剂做好了吗?」 「大部分的种类已经做好了。」 阿卡莉颔首。 当然,并不是说着样子做就能够应付所有的毒。不过——毒物的使用方法,其实出人意料地需要一些技巧。反言之,在特定状况下能够使用的毒物种类其实很有限。只要西蒙·斯坎尼亚不对他们使用一些非常特殊的毒物的话,那么他们只要备有主要的解毒剂,应该就可以应付得了吧。 「走吧——嘉依卡。」 「呣,等等,时间。」 嘉依卡慌慌张张地开始拆解机杖。 托鲁一边回头望着她—— 「暂时先回〈斯维特莱纳号〉……」 一边把话说到这儿。 「…………」 突然皱起了脸,停下脚步。 他的双手已将腰后的二把小机剑拿在手里。 阿卡莉也同样把腰微微放低,手伸向了背上的铁锤。 「呣咿?」 无法理解二位随从突如其来的反应——嘉依卡呆呆地圆睁着双眼。 这两人明显都是临阵状态。这一点就连嘉依卡也能明白。 但是——敌人究竟身在何处? 放眼望去,四周都没有看见形似敌人的身影。 「托鲁?阿卡莉?」 「——嘉依卡。」 托鲁并没有刻意摆出备战架势——太过明确的架势,会让对方预测到己方的下一步动作——托鲁向嘉依卡唤了一声,但他的视线仍旧向着某个方位。 「甭拆解机杖了。可以的话,准备一下攻击系的魔法。」 「……唔……唔咿。」 嘉依卡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滚出来!」 托鲁怒吼。 他的声音在左右山脉之间重重回响——然然后渐渐消散。 「该不会以为能够就这样子拿下我们的人头吧?」 下一瞬间…… 「……真令人吃惊。」 眼前风景出现了波纹。 并非比喻。正是字面上那个意思。 简直就像是映照在水面上的风景一样,半空中出现了好几圈歪歪扭扭的环形形状。 同时,闷闷作响的的车子驱动声向四周扩大——过没多久,一辆大型白色机动车像是撞破了波纹中心似地,现出了身影。 恐怕正是魔法。 应该是借由操纵声音和光线隐藏起自己的存在,然后悄悄地接近他们的吧。至方才为止本来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物体,这景象严重欠缺现实感。而这似乎也可以说明:眼睛所看得见的东西,其实全部都是——演戏的布景。 「……已经追上来了啊。」 托鲁以低沉的声音如此喃喃说道。 装在机动车最前端的「狼」徽,托鲁很是眼熟。 虽然大小不一样,但是那个追着嘉依卡的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的剑鞘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种距离你也察觉得到啊。」 是个女生的声音。 这声音托鲁也觉得似曾听过。 (这声音确实是……) 之前和基烈特走在一起的少女的声音吧。 她与其说是魔法师,倒还比较像是机工师——处理机杖、机剑的技术人员。 「我还以为可以蒙骗得过视觉跟听觉呢。」 「你不知道人有五种感官,所以才叫做『五感』的吗!」 托鲁说道: 「不要以为只朦骗了二个,就可以隐形得了呐。」 隐身起来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是乱破师的拿手绝活。 当然——对于隐身、藏音、消去气息,仿佛存在本身也消失了似地融入周围的隐形技法,乱破师有其独到之见。 机动车这般巨大的东西,只要不浮起来,就决计无法完全消去传至地面的震动。 而且,强烈无比的气息向托鲁他们扑来。虽然这气息并没有纯粹到足以称作为杀但至少这道收敛的气息,已足以令托鲁他们感受到威胁。 「…………」 那台白色机动车停在离托鲁三人大约一百步左右的距离之外。 接着,装载机动车两旁的门扉,左右同时开启——从二道门中各走出了二个人 (多了一个人啊。) 托鲁眯眼观察着「敌人」。 四人之中,有三个人他似曾见过。 骑士「亚伯力克」。 佣兵「尼古拉」。 暗杀者「薇薇」。 他们确实是以这些名字互相称呼的吧。 最后一位——拥有兽耳和尾巴、看似亚人的少年,他应该没有见过。不过,这名少年应该也要多加注意吧。虽然身姿纤细,但那副躯体毕竟受过魔法的改造,不可能什么能力都没有。反倒有可能会因他的作战方式,而成为其中最为棘手的家伙。 而敌人并不只这四名而已。 机动车里头,至少还有一名魔法师。 (——这下糟了。) 和上次不同,亚伯力克他们应该不会再大意 了。尼古拉的骨折看上去似乎也已经治好了,而且又有一个不知其真实本领的对手在场。 相对而言,托鲁这边和亚伯力克他们对战所需的战力、准备,可以感觉得到有些不够。 从正面迎战的话,获胜的机率几近于零。 「阿卡莉。」 托鲁丝毫不敢大意地紧盯着亚伯力克一行人,同时说道: 「左边那二个人就交给你了。办得到吗?」 佣兵尼古拉——以及亚人少年。 外表看似身强力壮的尼古拉,以及作战方式不明的亚人士兵。 乍见看似托鲁把麻烦的敌人全丢给阿卡莉处理。 但是…… 「……哥哥。」 阿卡莉不知为何以感慨的语气回应: 「哥哥你真是温柔体贴呢。」 看来阿卡莉也做出了跟他所下的判断一模一样的结论呐。毕竟两人在同一个村子接受了同个师父的教导,没什么好感到惊讶的。 「我觉得你可以再多信任我一点。」 「我才不是在质疑你的实力!」 「这我明白……不过,哎算了,现在没有空可以好好阐述哥哥的贴心了。那两个家伙就交给我来对付。」 「拜托你啦。」 托鲁简短地如此说道。 虽然是个压迫感十足的巨汉,但实际上尼古拉身体才刚刚「初愈」。 当然,断掉的手臂骨头或许是可以用魔法连接起来……但断臂暂时应该不太能够做些力气活儿。在完全痊愈之前勉强乱来的话,断过的地方很快就会再次断掉。如果同一个地方断太多次、莫名养成了「习惯」的话,手臂骨头的强度就会下降。 当然……一旦不使用手臂的话,肌力也会跟着日益低下。 虽然这男人技术上非比寻常——但他的总体战斗力,应该比当初和托鲁战斗时还要低落了一些。 还有——那名亚人少年。 这个人身上未佩带任何武器。 至少看起来似乎没有携带显而易见的大型武器。或许他把短剑之类的藏在衣服底下也说不定,但他那明显可说是「纤细」的细痩体型——若从这点来推测他蕴藏在那体型里的肌肉力量,想必臂力应该没有很大吧。 攻击距离较小、且攻击力道较轻。 如此一来——对于武器攻击距离较大的阿卡莉而言,跟这两人战斗,应该会比跟亚伯力克、薇薇的组合战斗要来得轻松一些吧。 「嘉依卡。」 托鲁压低声音,悄悄地对嘉依卡说: 「就算再怎么细微也好,如果这些家伙的机动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你就轰个一发,不用理会我们。尽可能地把威力弄大一点最好。」 「唔……唔咿。」 嘉依卡咽了咽口水,点头。 接下来—— 「——托鲁,还有阿卡莉是吗?」 亚伯力克·基烈特以清晰宏亮的声音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托鲁和阿卡莉都不记得有向他们报上名字过。恐怕是从戴尔索兰特市的街上调查来的吧。这么说的话……他们应该还不确定托鲁他们所属的流派、以及村里的名字吧。毕竟在难民街生活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未曾对外报过「亚裘拉」之姓。 「为了慎重难见,我就先跟你们说了吧。快点投降,我不想跟你们打无益的战斗。」 「梦话等你睡了之后再说吧!」 托鲁一边从腰上拔出二把小机剑,一边说道。 「你坚持要打就是了?」 亚伯力克如此询问的声音之中,掺杂着一丝惊讶。 他似乎很意外乱破师在不利的条件下居然不肯投降。 贵族和皇族背负着百姓的安宁、国家的威信、宗教的信念等等,而乱破师跟他们不同,没有什么即便舍命也必须要守护的人事物。就连「家人」之间的羁绊,必要时也可以轻易斩断。 然而—— 「既无主义、亦无信仰,不管受谁雇用都会摇着尾巴——从你们的角度来看,乱破师应该比狗还不如吧。但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有一条无论如何也绝不退让的最后底线存在。」 托鲁掌上的刻印覆上了剑柄上的刻印。 自气脉相通的那一刻起,这二把小机剑在感觉上化成了托鲁身体的一部分。虽不到魔法师和机杖般的地步,但感觉扩张到武器上之后,更能提升技术的精度。使用机剑者,甚至可以用自己武器的尖端系起细绳。 「乱破师呢,唯独怕敌卖主的行为,是绝对不会做的!」 虽然乱破师在战场上遭人忌讲——但他们对雇主的忠诚之心,足以夸诩为坚固如钢铁。乱破师绝不轻易离弃、背叛自己的主人。哦不,应该也可以说是「无法」背叛吧。如果没节操到连主人都背叛的话——那么乱破师早就已经不是什么战争专家,而只是群无法无天之徒罢了。 或许正因为乱破师没有其他的禁忌和执念,所以这一点了与他们的存在理由至为相关的重要之事了吧。 「少说得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暗杀者少女薇薇如此冷笑道。 「骗术、诡计才是乱破师的本分吧。」 「也是暗杀者的啊。」 「…………」 薇薇不禁语塞。 确实……乱破师和暗杀者基本上没有什么不一样。 都是专门承接背着众人的暗处工作以及肮脏龌龊的任务,也都是受到众人忌讳的角色。两者的差别在于乱破师偏向泛用型技能者,而暗杀者则特别着重单一技能。若硬要举出其他差别的话,大概就是前者活跃于战场最前线,而后者则活跃于战场后方的一般社会之中。 「好,我知道了。」 亚伯力克开口出声,插入了托鲁和薇薇之间的对话。 「肃然我调查了不少与乱破师相关的资讯,但对乱破师的理解还是不够深的样子。冒昧劝你们投降,是我失礼了。我向你们致上歉意。」 亚伯力克一边拔出腰上的剑,一边走上前来。 他直率地——不含一丝动摇的视线凝视着托鲁,然后说道: 「虽然规模很小,但这也算是场战争了。来吧——使出你们所拥有的全部力量来一决雌雄吧。我,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在此向你们宣战。」 这声战争开始的号角,明确得清朗极了。 + 人数上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打长期战或持久战简直是蠢得透顶。 一旦被人包围、陷入消耗战的话,肯定毫无胜算。先以最快战速取得先机、将趋势导向自己这边,方为战争的最佳步数。以「速度」迷惑、愚弄敌人,恰好是乱破师擅长的部分。 然而…… 「『我为钢铁。」」 阿卡莉一边盯着步步朝她逼来的敌人,一边吟诵着奥义〈铁血转化〉的关键词。 「『钢铁,故不胆怯』。『钢铁,故不迷惑』。『一旦遇到敌人,万不可有任何踌躇』。『以此为消灭敌人之凶器』。」 这正如「关键词」的字义所述,是一道打开关键的作业程序。 封印在自己里头的某只凶猛野兽——这是为了让这头猛兽破柙而出的程序。每咏唱完一小节,就可以感受到那只沉在自己深处的野兽,甩开了层层紧绑着的锁链,慢慢地浮了上来。仅只是为了作战而培育至今的墨色野兽。 不凶暴,不残忍。 只是像火焰一样、如刀刃一般的——危险。 「…………呼。」 阿卡莉稍微撇了撇嘴角——蔬了舔嘴唇。 血液猛烈地循环,全 身肌肉开始全力运作。阿卡莉感觉血管扩张、血液湍流流入了她的脑里。一旦使用〈铁血转化〉,意识就会变得非常敏锐。而从各种意义看来,她可以说自己甚至变大了一圈。 正因如此,这招数——既是奥义,同时也是把双刃剑。 若无法好好操控的话,就会很容易满身空隙。 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阿卡莉,紧紧瞪视着不断逼近的二人 全然相反的二个人。 一个是充满肌肉、大块头的中年男子。 一个是矮小细瘦的亚人少年。 首先要防范的应该是那名携带大型机剑的中年男子——尼古拉。 当然,少年应该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吧。但从他矮小细痩的身姿可以判断,他的肌力应该没有那么强大。至少从他四肢的粗细而言,那并非战士所该有的粗细程度。 他应该暗藏着某种武器吧。恐怕是小型、瞄准要害的暗器类武器。若真是如此,那么他的攻击范围和攻击机会显然会受到许多限制。只要留心针尖的攻击、多加保护要害的话应该就可以防御。 相较于亚人少年,尼古拉——他的臂力和大型机剑组合在一起,其威力应该足以强行打破所有不够彻底的防御。一旦被他碰到的话,那个接触到的部分,肌肉会裂开、骨头会断掉。即使使用了〈铁血转化〉,并不代表肉体强度也会跟着提升。因此,以阿卡莉的体格而言,应尽量避面和他正面对上。 「怎么了?」 尼古拉脸上浮起冷笑,如此问道。 「不先攻过来吗?」 他所说的正是前述「最佳步数」一事。 人数上处于劣势的阿卡莉他们这方,采取静观其变的被动姿态,有违常理。正常应该连对方出不出招也不多等,就直接开始以快攻决胜负才对啊。 但不巧的是,阿卡莉背后有位嘉依卡。 如果阿卡莉把毫无近身战战斗能力的她丢着,飞身出去的话——那么将毫无疑问地正中对方的下怀。 「不过来的话,我们就过去啰?」 尼古拉肩膀上一边扛着大型机剑,一边叽叽咕咕地说。 「跟女人打,有点难以下手呐。」 下一瞬间——影消失。 不是尼古拉。 而是另一位亚人少年。 「——!」 阿卡莉确实因尼古拉的话语,而有一瞬间注意力偏向了他那边。但少年的身影,她应该也毫无阙失地掌握在自己的视线里了啊。但她居然转瞬间就把他给看丢了。这也意味着,少年移动的速度,快到连残影都不会留下。 只是…… (或许该感谢一下那位叫做「奇伊」的家伙吧。) 在脑海一隅,阿卡莉蓦地分心想着这件事。 看过了奇伊的出现方式和消失方式之后,她便不怎么感到惊讶了。 少年的移动和奇伊的方式并不相同。虽然看丢了,但起码还能够追踪得到他的移动痕迹。〈铁血转化〉状态下的阿卡莉,尚且能够掌握他的动向。 亚人少年一边往右、往左跳跃,一边靠近。 眼睛不太能追得上他本人。每当他蹴地而起,地面就会出现他的痕迹。 是右边?左边?还是上面? 阿卡莉在刹那之间下了判断,于是举起了铁锤来准备防御。娇小的人大多会借由动作来增加攻撃的威力。阿卡莉的铁锤依圆周运动挥舞着,她跳跃后落下的斩击更为强劲,奔跑后猛烈一击的突剌更为磅礴。 那名少年估计会从上头攻过来吧——阿卡莉如此估摸着。 然而…… 「……?」 攻击迟迟不来。 哦不,不仅如此,那名亚人少年甚至在下一瞬间,在阿卡莉的右侧、而且是铁锤攻击范围之外的地方落地了。他刚刚的确跃起身来了,但却没有对阿卡莉发动直接攻击。 究竟为何? 理由在下一秒钟揭晓。 几乎是本能在催动着她似地,她挥下铁锤——一阵冲击。阿卡莉的注意力和视线移开的那一瞬间,尼古拉的攻击范围逼近,朝阿卡莉挥剑而下。 「——!」 「铿!」的一声,剑和铁锤互相碰撞在一起。 如果铁锤再晚个一秒才往下挥的话——哦不,不只如此。若在这之前阿卡莉没有开始使用〈铁血转化〉的话,她的胸口正中央会被深深砍出一道口子来吧。 尼古拉——确实可怕。与巨大身躯毫不相衬的轻盈动作。 当然,她已经从托鲁那儿听说过尼古拉的本领,也对他加以防范了……但注意力转向少年的行动的那一瞬间,让他得以钻了个空子。 「叽叽叽叽叽!」火花四散,剑刃从铁锤上面滑过。 幸好她的武器是把顽强的铁锤。 若是轻薄的剑,恐怕早就巳经断了吧。 「呶——」 阿卡莉并未反抗对方的力量,而是倾斜着铁锤,巧妙地格档住他的攻击,同时回旋踢出左脚,瞄准对方的侧腹。大型机剑基本上需要用双手持握。当然——如果高举起来的话,两腋会产生空隙,如果往右或往左挥下去的话,相反侧的腋下会产生空隙。 「铮!」一道声音响起,暗藏在长靴趾尖处的小刀滑出。 如果趾尖的小刀能穿过他的侧腹和铠甲间隙的话,就算不到致命伤的地步,也至少可以削减对方的战斗力。 阿卡莉抱着如此打算,脚下欲给他一击—— 「——!」 视线的角落瞥到那名亚人少年动了。 刚好是朝着——阿卡莉的右侧、即支撑在地面的那一只脚而来。 「……!」 如果他现在横扫她支撑的脚、让她绊倒在地的话,她将完全失去胜算。 因为阿卡莉的一时踌躇,飞踢划了个不自然的轨道。随后,虽然她收回瞄准尼古拉腋下的左脚,但也连带地害她姿势有些不稳。 「嘿——」 尼古拉的嘴角含笑。 「——呜!」 尼古拉突然改变了剑的轨道——应该说是施力的方向。在阿卡莉的铁锤上滑过的剑刃,突然从正侧面用力地摁压着她。左脚尚未站稳的她,抵挡不住这突来的变化,姿势整个崩溃。虽然勉勉强强止住了倒势……但她的左膝还是跪倒在地面上了。 (可恶,晃来晃去的……!) 阿卡莉一边用视线的边缘捕捉亚人少年的位置——哦不,是「被迫瞥到他的身影」,一边呻吟。 这两个人合作得无懈可击。真是可怕的超高水准。 亚人少年基本上并不发动攻击,但却常常在阿卡莉的视线角落进进出出。当然——阿卡莉无法无视于他。而在她把注意力转向亚人少年的那一瞬间,尼古拉就会趁机对她发动攻击。 更糟的是,尼古拉本身具备与巨大身躯不符的敏捷和灵巧。 在挥下武器的途中改变剑刃的轨道等等,正常来说——使用大型机剑是极难办到这些事的。人往往会受外表欺骗,以为他是重复大咧咧攻击、专靠力量压制对手的家伙,没想到实际上完全相反。他不光倚靠腕力,而是磨练自己的技巧,然后再加上他自身的力量——是个相当厉害的技巧派。 「唔……」 阿卡莉呻吟。 膝盖跪倒在地。如此一来,她的脚就迅速不起来了。〈铁血转化〉的强度有一半就因此而失效了。 当然,她现在没有时间站起来重新来过。她必须只靠上半身的动作来抵挡尼古拉和亚人少年的攻击。 「吓!」 简直像是在说「看我 第三章 虚构交织成雾 「我啊——觉得好奇怪呐。」 她如此说完之后,展露出无忧无虑、爽朗的笑靥。 那是一个晴朗……秋高气爽的日子。 「为什么大家会那么地害怕乱破师呢?」 哈丝敏。 生长于商队之中的她,自幼和双亲一起进进出出亚裘拉村无数次,经常和住在那儿的乱破师们亲密接触。尽管她非常清楚自己和乱破师们是「不一样」的两种存在,但从不觉得乱破师们有什么特别奇异之处。 不过很多巡回商人本来就对金钱以外的事情相当豁达……或者更该说是「漠不关心」。 在各地巡回打转、采买了各种商品之后,再将商品转卖掉。对于走遍各处的他们来说,每个人的价值观、生活方式各有不同,是很理所当然的事。而且他们反倒认为,在「不一样」之中,是有其意义存在的……他们也认为自己所赖以维生的买卖生意也是因此而成立的。 而人称「战争专家」或「战场走狗」的乱破师也是一样的。 对哈丝敏而言,乱破师就只是「这样子的一群人」而已。 然而…… 「应该是因为乱破师很强的关系吧。」 当时——仍十分年幼的托鲁有些加强语气地如此说道。 托鲁和哈丝敏在村外的广场上一边并排坐着、一边谈着天。 生于巡回商人之家、自幼看遍各处的她,说的话总是很有趣。就连她的无心之言,也大多是令人感到新鲜惊奇的事。因此,每当她来到亚裘拉村时,托鲁都会尽量压缩修练的时间、费尽心机地挤出空闲,就为了享受这般漫无目的的闲聊。 「很强的话,就会让人感到害怕。这很理所当然啊。」 从未离开过亚裘拉村的托鲁,并不晓得乱破师具体上是被人如何恐惧着。就连世间一般的价值观,他也都还不太清楚。因此,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以极为单纯的思考逻辑来理解——试图理解这一句「大家都害怕乱破师」。 「不对。不是那样子的唷。」 哈丝敏微笑摇头。 「若说是因为很强的话……那人们应该也要同样害怕魔法师才对啊?」 「……那是……」 托鲁欲言又止。 就连当时年纪尚幼、世界仍狭隘的托鲁也知道魔法师的事情。 他们本身的身体能力并不高——从乱破师的观点来看的话,就跟婴儿是一样的。但若从他们所能操控的力量大小而言,他们的能力确实极为悬殊。据说就算只有一个人,只要有大型机杖、充分的念料,也可以施展出大到将一整座城吹飞的威力。若有多数魔法师一起操控咒文,魔法阵,甚至可以施展出更为精致、威力更大的魔法攻击。 是的。若单从破坏力来看的话,乱破师远远比不上魔法师。 当然……乱破师和魔法师一旦一对一作战的话,十之八九会是乱破师胜出。 但他们恐怕是不会一决胜负的吧。一旦知道对手是魔法师,乱破师就绝不会从正面挑战,也不会让魔法师有时间咏唱咒文、发动术式,而是直接以近身战击毙对方吧。 然而……哈丝敏所说的,似乎与胜负无关。 也与威力大小无关。 托鲁心下了然,因此也跟着困惑了起来。 那么,为何乱破师会让人感到害怕呢? 「该说是情绪上的问题呢……」 「情绪?」 「还是心态上的问题呢……」 「……你在说什么啊?」 托鲁皱着脸问道。 莫名其妙。哈丝敏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乱破师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吧?」 以流言蜚语蛊惑人心、以奇策妙计颠覆常识。人质、背叛、诈术、以及其他诸多种种时常被人骂作卑劣、卑鄙——一般人会不由得犹豫再三的方法,乱破师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因为那就是乱破师啊!」 托鲁挺起胸膛说道。 他所受的教育便是如此。这正是乱破师之所以为乱破师,也正是乱破师的强处。被名声和门面束缚住的骑士和战士,就是这一点与他们不同。各国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对乱破师的需求才从未间断过。 「但是其他人们做不到啊。就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才会感到害怕……」 哈丝敏一边仰望着天空,一边说道: 「害怕你们这些可以轻易做出那种事来的乱破师。做出那种事之后也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后悔,乱破师的这种心态……是很可怕的唷。应该是吧。」 「什么嘛。」 托鲁皱着脸说。 「连哈丝敏你也这么说喔。」战场上遭人忌讳的棋子、掌权者们麾下的走狗。 若是为了达成目标,就算再穷极凶恶的事情他们也毫不踌躇——毫无矜持的喽啰。 乱破师在这世间的评价,大抵都是如此。而托鲁则认为这些评价只是那些「被名声和门面束缚住而无法变得真正强大的家伙们嘴硬不服输的结果」。 不过—— 「但我不害怕唷。」 哈丝敏对他笑了笑。 微微弯着身的她,深深凝视着坐在身旁的托鲁的脸。既没有发怒、亦没有嘲讽。她那个样子就像个在对不太听话的弟弟晓以大义的姐姐一样,尽管托鲁根本不晓得真正的「姐姐」究竟该是个什么样子。 「我、还有商队的大家……我们全都知道喔——亚裘拉村的人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哈丝敏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我是有自信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啦。我们透过你们,理解了『紧盯着目标活下去』是件怎样子的事。同时也接纳了你们和我们相同的部分、以及相异的部分。」 「…………」 因为有些太过于抽象,因此托鲁并不太能够理解哈丝敏的话。 但哈丝敏仍毫无顾虑地继续说着。如今重新回头去想,便会发现她不强求托鲁马上理解,反而认为「现在没办法理解也没关系,将来的某一天能够理解得了的话就可以了」——这或许是哈丝敏她独有的大度也说不定呢。 「但是,要求所有的人都做到接纳,大概是不可能的吧。就连我们也只是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而已。但或许我们也只是误会、或者是被朦骗了也说不定。」 「我们才不会那样!」 「我知道。所以这只是『或许』。」 哈丝敏转过头望着托鲁说: 「所以说——『信任』这件事,真的是单方面的呢。」 「…………」 单方面。不是共享、共有、共通。这几个字词感觉起来真是寂寞极了。 哈丝敏会谈论这些事情,真是太不合理了。 托鲁至今依然记得,那一天……迟至深夜,他仍一直没能睡着。 + 托鲁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于是睁开了眼睛。 应该是压在胸口上的重量所致的吧。 「…………嗯。」 虽说是「重量」,但其实也没那么沉重。 托鲁原本背靠在石壁上睡觉,而在他的胸口,还有另外一位同伴倚靠在上面睡觉。因为他的同伴稍微转动了身子,所以体重施压的地方改变,导致他现在有些呼吸困难——哎,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 微微低下视线,可以看见她银色的头发旋儿。 身高还是银往常一样地矮小……跟这名少女初次相遇以来,她的身高就根本没有再长高过的样子。是体质吗、还是疾病呢?虽然她本人比起身高,反而 比较在意从不长大的胸部——但托鲁从不觉得她需要对此感到不满。 这名少女正是嘉依卡。 盘着腿坐在地面上的托鲁,其手臂至双脚的空间恰好容纳着一名熟睡的亡国公主。那副安稳熟睡的样态,仿佛就像是在说「这里是我专用的位置」似的。这景象十分类似于小型犬或猫咪靠在饲主身上睡觉一样——它们尤其特爱腋下、脖子与肩膀之间等等属于身体空隙的部位。两人所在之处,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 「啊…………」 总觉得脑袋无法运转。 此处究竟是——何处啊? 「……确实……这里是……」 托鲁摇了两、三下头以驱走睡意。 对于现今状态的理解与掌握,伴随着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也同时慢慢地从他的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没错……这里是……」 老旧——遭人废弃的城堡要塞之中。 战乱时期所建造的城堡要塞之中,大多在其内部建有迷宫般的构造,以避免大军攻来时城堡会被一举攻陷。通道又细窄、又弯曲,而墙壁尽管是在室内,但为了避免被人凿穿,因此是以石头和耐火砖头所堆成的铜墙铁壁。 要是在建得更为牢靠坚固的城堡要塞之中,有时候甚至还设有许多——各式各样的陷阱、可从上方进行单向攻击的洞孔——从洞孔向下放出飞箭、泼出滚烫的油等等。托鲁忽地将视线抬起,发现在他们背靠着的石壁的对面,凿有一整排隔着一定间隔的洞孔。 此处不是房间,而是通道。 应该是个不太适合睡眠的地方吧。 但是…… 「…………」 托鲁将视线转向嘉依卡怀里抱着的那个东西。 又长又重又冰冷的那个东西,是嘉依卡爱用的「魔法之杖」——机杖是也。虽然样式看起来有些老旧,但是相当的坚固。托鲁迄今还未看过这个魔法装置坏掉过。当然,这个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缘于嘉依卡总是很勤恳地拆解、整备它的关系吧。 机杖——正发出低沉微弱的声响,同时也在运转中。 确实是叫做——〈守护者〉吧。在防御类的魔法之中、其他的魔法师流派之中,人称〈超防壳〉、〈苍白圣棺〉等等的术式,基本上也都跟〈守护者〉差不多。 到目前为止,两个人像这样子一块儿休息的时候,就会使用这个魔法——连托鲁都对这个魔法熟悉了起来。虽然效果范围狭小,但可以迅速察觉到向他们接近的人事物,就连刀剑、甚至是个人操纵的魔法攻击,也几乎都可以防御得了。 虽然托鲁睡着之后,也能对杀气之类的作出反应,但却无法察觉得到在较远处以魔法瞄准他们的敌人。经常冒死追捕、或是冒死被追——如果过着这种生活的话,那么〈守护者〉算是人生必备的魔法术式之一。 「嘉依卡。」 「…………」 托鲁轻轻一喊,银发少女便微微地动了动身子。 看来她尚处于刚醒未醒的状态。被唤了声名字,也只是半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而已。 「嘉依卡。」 托鲁再叫了一次她的名字,但她仍然没有要起来的样子。这次甚至连身体都动也没有动。托鲁静静苦笑了一下,轻伸出手——将嘉依卡如绢丝般细滑直溜的银发拿在手里。他温柔地拨开她的头发,将掩藏在里头、白皙小巧的耳朵露出来,然后将嘴唇轻轻靠近那耳朵—— 「嘉依卡!」 「呼嘎」 仿佛吃了一记雷击似地,嘉依卡颤抖地缩成一团。 只要咬着她的耳边,然后像是要把声音硬塞进她鼓膜里一般地大吼,那么就算是很难叫醒的嘉依卡,也不得不清醒了。她像是痉挛般地颤抖着身子,然后随即像弹簧装置一般,突然地弹跳了起来。 在嘉依卡的肩膀快要用力撞上他的下巴时,托鲁瞬间偏过身子,避开了她的撞击。 「…………托鲁。」 嘉依卡回头望向托鲁。 她的这张脸,自当初巧遇以来都未曾改变。这张如洋娃娃般精致可爱的脸孔——表情似乎含着些许的怨气,由上往下看着依然坐在地上的托鲁。 「早啊。」 托鲁举起一只手,向她打了声招呼。 「你似乎睡得很沉嘛。」 「……之前以来的悬案。」 嘉依卡嘟起嘴来说道: 「叫醒的方法,要重新思考。」 「说什么重新思考,你啊——事到如今……」 托鲁苦笑地说。 就算有防御类的魔法保护,但目前两人都遭到追捕,在紧急时刻不能马上起身的话,是很危险的。不管是用略为大声的声音叫她名字、还是摇她,睡眠深沉的嘉依卡总是很难叫得起来。因此,叫醒她的方法会变得这么过分,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最近一直都用这个方法。 但是嘉依卡似乎对这个方法有些不满。 「要求改善!」 「啊?那哪一种叫醒方法比较好啊?」 「…………嗯。」 嘉依卡交叉双臂抱胸,歪头思考。 看来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提案。她像是在摇着头一般,把头往右、往左地歪来歪去—— 「耳边细语。耳朵,摸到之。如轻抚一般,声音,温柔地……」 嘉依卡忽然以恍惚缥缈的眼神看着彼方,然后开始如是说。 「那种方法叫不醒你的啦。」 「托鲁,小气。」 嘉依卡倏地伸出食指说道: 「仔细听——听到最后。以上,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开始。」 「还阶段咧——你啊……」 「温柔地、轻轻地,在脸颊。」 托鲁越发吃惊。嘉依卡则半无视于托鲁,表情有些害臊地说: 「必须,睡醒的仪式。」 「仪式?那个仪式具体而言是要干嘛?」 「在脸颊……上………………或是……直接在……嘴唇上……」 嘉依卡的声音逐渐变小,而相反地她的白皙脸孔却急遽变红。 托鲁皱着眉头质问: 「脸颊?啊啊——原来如此,所以不是咬在耳边,而是咬在脸颊上就可以了是吧?」 「驳回!」 嘉依卡闻言,马上嘟起脸来说道。 该怎么说呢,容貌也就罢了,但就连她的这些动作也同样地很孩子气,完全没有长大的感觉。托鲁惊讶地思考着她真实年龄到底是几岁,但因为她有记忆上的缺陷和混乱,所以就连她本人似乎也不清楚的样子。 「托鲁,野兽,爱乱咬!」 嘉依卡以一脸愤慨的样子指着托鲁。 「野蛮。芙蕾多妮卡的坏影响。」 「野蛮啊。我知道了。」 托鲁大力地点着头说: 「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又怎么可以有失人品呢。那就用野兽怎么也学不来的方法吧。」 「姆—?」 「这里有一根针。」 托鲁从怀中取出了一根铁制的小针给她看。 「把这个呢,插进指甲和手指之间……」 「驳回,大驳回,超驳回!」嘉依卡跺着脚说。 「只要一根就可以马上让你睁开眼睛喔!」 「不允许拷问。」 「哦不,我又没有要问什么问题,所以不算拷问吧。」 「不允许虐待。」 「可是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啊。」 托鲁一边说,一边把针重新收回怀中。 「前途多难。」 嘉依卡颓丧地垂下肩膀,叹息说道。 「那才是我该说的呢——」 ……托鲁反射性地如此回应,但随即又说: 「——不过也不尽然呐。」 托鲁忽地看向横亘在旁边地面上的黑色长型箱子。 ……是棺材。 嘉依卡总是跟这棺材片刻不离——虽然还不到这么夸张的地步,但她总是把它放在手碰得到、视线看得到的地方。它是她的「全部」。她与她身边的人一起追求来的「遗体」,便放在这副棺材里头。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她父亲遭到〈八位英雄〉分尸之后的遗骸。 「呣咿?」 嘉依卡表情一愣一愣地看着他。 好像是听不懂托鲁话中的含意似的。 「呃,没事。我只是在说总算快要结束了呐。』 托鲁手指着棺材说道。 「……了解。」 「再……三个是吗?」 收集来的「遗体」实际上——有十四个。 当初八位英雄虽然把尸体分成了八份,但其中又再被分尸成好几块,结果遗体数量倍增……托鲁他们只好四处寻找这高达十七块的「遗体」。而且或许是因为分尸的过程中,有人萌生了一些奇怪的贪念,因此在他们入手之后才发现居然是贋品、仿造品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好漫长。真的非常漫长。 但是这个回收「遗体」的旅程,总算快要结束了。 他们也已经知道其余三个的所在位置了。 正确来说应该是他们已经知道是谁持有着其余的遗体了。 「哎,虽然那三个出奇的麻烦呐。」 托鲁叹气。 「出奇的麻烦」……这其实是相当保守的形容词。 以现状而言,就算干脆说是「不可能」也不为过。 因为那剩下的三个「遗体」,正落在亚伯力克·基烈特的手上。 亚伯力克麾下有九名部下。这几年,基烈特队的初期队员们已死了半数,但马上就配置了双倍数量的补给人员。不同于托鲁他们,亚伯力克的背后有组织在撑腰,所以人员、装备的补给相当快速。 相对于此,托鲁这方就只有托鲁和嘉依卡雨个人而已。 阿卡莉已经——不在了。 而芙蕾多妮卡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之后,就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再看到她了。毕竟她是只弃默,想用人类的常识来掌握她的行动,根本就是大错特错吧。 想得简单一点,双方战力是一比五。 而且对手很有组织能力,打算把先一步回收的三份「遗体」当作「诱饵」来引诱托鲁他们。反过来说,正因为基烈特队确信自己必能取胜,所以他们才会到处宣传说「我们已经取得剩余的『遗体』啰」,好让这件事传入托鲁他们的耳中。 现在——亚伯力克一行人应该也追在托鲁他们后头,跟着踏入了这座城堡要塞之中了吧。很有可能随时都会遇上他们。 也就是说,托鲁他们的旅程很有可能会在此处结束。 「哎……对手可不好对付呐。所以好好睡、好好吃,调整好身体状况也很重要呐。」 托鲁喃喃说着。 「托鲁,有睡着?」 嘉依卡以有些担忧的表情向托鲁问道。 「是啊。好像……梦到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 「不太记得是几年前的事了。在拉德米欧镇旁的〈不归谷〉——对上亚伯力克他们时的事吧。就是梦到那个时候的事。」 「…………」 嘉依卡的表情微微黯淡了下来。 因为〈不归谷〉的那次事件,害得托鲁、嘉依卡之间一直蒙着一层阴影。 就是在那个时候,阿卡莉因悬崖崩塌而不幸丧命了。 「托鲁——」 「哎,现在就别提什么梦了。」 托鲁有些勉强地把话题扯开,然后站起身来。 虽然他很欣慰她为阿卡莉的死而叹息……但因此而精神萎靡的话,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从不同角度来想的话,这可真是件好事呢。」 棺姬嘉依卡 「好事?」 「他们特地找到那三个『遗体』,并帮我们收集齐全了啊。只要打倒亚伯力克他们,剩下的三个就可以一次到手了喔!」 「……同意。」 嘉依卡微笑说道: 「托鲁。」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嘉依卡把机杖靠立在旁边的石壁上,然后对着托鲁伸出了两手来。白皙的指尖包住托鲁的双颊。 「…………嗯。」 嘉依卡搂着托鲁的脖子——哦不,应该说是使出了力气,紧紧地把托鲁箍到了身前。而托鲁也毫不反抗,微微别下腰来,听凭嘉依卡处置。 嘉依卡踮起脚来,将自己的嘴贴覆在托鲁的唇上。 「…………」 「…………」 时间慢慢过去。 最后嘉依卡移开她的嘴唇,一脸面红耳赤地小小微笑道: 「感谢。谢礼的——印记。」 「嘉依卡……」 托鲁眨了眨眼,凝视着银色长发的少女。 虽然接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因为总是由嘉依卡主动的接吻都很唐突,所以托鲁也常常感到不知所措。或许是因为她还有些羞赧吧,所以几乎每一次都会硬加上一些「名目」——就像这次是「谢礼的印记」一样。 托鲁脸上浮现出微微的苦笑,然后试着开口询问: 「刚刚这个是以主人的身分?还是……」 「都有。」 主人和仆人。男人和女人。 不管是用前者、还是后者来形容托鲁和嘉依卡之间的关系都没有错。 话说回来,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为了嘉依卡——开始这趟旅程的当初,单纯只是出自于恩情、同情和共鸣而已。而对于身为乱破师的托鲁而言,这些理由就足以让他拿命来拼了。 但并没有规定说不可以发展出其他的理由。 阿卡莉不在了以后,就只剩他们两个人继续这趟旅程了。而就在旅途途——托鲁和嘉依卡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发展出另一个层面。 毕竟他们两人都期望着尽可能地缩短彼此的距离。 在无边无际的旅程当中,心中当然会涌现出不安。而为了消除心中的不安,所以两人才会心生这样子的期望吧……不过,由此开始的爱情,也很不错呐。 托鲁心里是这么想的。 理由是力量的来源。 恩情、同情、共鸣,还有——爱情。 「那么,要出发了吗——我的主人。重头戏要上场啰。」 「同意。」 嘉依卡微笑着背起了棺材。 + 阴蜜的沉默充斥在整个防御类魔法〈守护者〉的结界之内。 「…………」 「…………」 惊愕和困惑夺走了少女们的言语能力。 看到眼前不得了的光景……两人只是圆睁着眼,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守护者〉是一种很坚固的防御类魔法,但是施法者无法一边维持着结界、一边移动。因此就算再怎么难以接受,她们也只能一直看着。 过了一会儿…… 「——嘉依卡。」 阿卡莉以喃喃自语般的声音,慢吞吞地开口问道: 「那是怎么回事……?」 「……呣?」 嘉依卡皱紧眉头沉吟着: 「煽情戏?」 「唔嗯,你说的没错。」 阿卡莉动作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那并不是男女交缠到足以称为「煽情戏」的情交场面——直白地说就是「性交」。但能够冷静地指出这一点的人,并不在这个小小的结界里头。 「……果然……」 阿卡莉缓缓地站起身来,转向对着嘉依卡说: 「我应该早点把你弄死的……」 阿卡莉把双手手指弯得像钩爪一样——一副「好!我现在就来勒死你」的样子——朝着嘉依卡踏出了一步。顺道一提,她的脸仍跟往常一样面无表情,而这远比怒气满面的样子还要更具有压迫感。 「阿卡莉。」 「干嘛?」 「求你,冷静。」 「我一直都很冷静。」 阿卡莉口气淡然地说道: 「如果不先冷静地把你弄死,哥哥不是就会被你骗了吗?我一直在冷静地评估着,而哥哥却做出那样的事……」 「阿卡莉阿卡莉,我在,这里。」 「唔嗯。你就在旁边,所以可以轻易地把你弄死。我该说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吗?」 「那个,不是——我。」 嘉依卡手指所指的前方——在半透明的苍白色结界的对面,并立着几块石壁。很厚、很坚固的遮蔽物。作为防卫手段之一,以前的城堡要塞里,有些地方都会特意建成这种构造的通道。而那些——石壁上有小小的缝隙。 虽然身体无法通过,但靠近往里窥视的话,视线是可以触及得到彼侧的——便是如此狭小的孔隙。而透过那些孔隙,她们可以看得见身在石壁彼侧的人。 托鲁。以及,另一个嘉依卡。 容貌、体格、衣装,全部都一模一样。 不管怎么看,看起来都是同一个人。 可是——如果在托鲁身旁的人是嘉依卡的话,那跟她一起待在结界里的嘉依卡又是谁呢?应该不会是双胞胎吧? 总之…… 「呼姆。」 阿卡莉把手放在嘉依卡的双肩上。 「当然啦——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 嘉依卡眼珠上翻——像是想说些什么似地瞧着阿卡莉。 但面对嘉依卡那样子的视线,阿卡莉只是以往常的厚脸皮挡了回去,然后歪着头纳闷: 「可是这真的很诡异呐。难道又是那个不定形蜥蜴搞的鬼吗?」 阿卡莉再度透过石壁的孔隙,眺望彼侧的托鲁以及另一个嘉依卡。 两人似乎在谈论着某些事情的样子。 「芙蕾多妮卡?姆唔?」 前几天芙蕾多妮卡的确在温泉里变装成——变身成嘉依卡,袭击了托鲁。人在托鲁身边、又长得这么像嘉依卡,应该也只有芙蕾多妮卡能够办得到了吧。 但是…… 「没有,攻击。」 「……说的也是呐。」 如果是芙蕾多妮卡的话,应该会马上趁隙袭击托鲁才对。 她是真心对托鲁抱有杀意与否,虽然还是个疑问,但至少她没有理由必须要扮成嘉依卡来和托鲁卿卿我我吧。但若说她是要引诱他露出破绽的话也很奇怪,因为就算她不特意引诱,托鲁也早已松懈警戒,全身都是破绽了啊。 哦不。在此之前—— 「总觉得……哥哥说的话有些奇怪呢……」 其余「遗体」还有三个…… 「不归谷」时间是好几年前的事……等等。 「还是说,那个哥哥也是假的呢?可是……」 两个人在无人旁观的地方演着虚假的戏,一点意义也没有吧。 话说回来,这地方究竟是哪里啊? 他们先是遇上了基烈特队。然后芙蕾多妮卡乱入,于是悬崖崩塌。此时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恐怕还有基烈特队的几名人员也一起——落入了〈不归谷〉。事情便是如此没错。 就在那个时候,嘉依卡发动了术式——预先咏唱完毕的防御类魔法,亦即她现在仍维持运作中的〈守护者〉。虽然托鲁叫她先准备好攻击魔法,但嘉依卡一想到自己会成为托鲁和阿卡莉的累赘的可能性,便想说至少让他们二人能够不用顾虑自己、好好地专心于战斗,于是就选择了这个防御类的魔法。 而这个选择,结果是正确、还是不正确呢? 虽然她成功地将刚好在她身边的阿卡莉纳入到〈守护者〉的结界里,但要连距离离她有些远的托鲁也保护到,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吧。巧的是,就在嘉依卡和阿卡莉要撞上地面的前一刻,防御结界在那绝妙的瞬间展了开来。受到了防御结界的保护,风人总算是平安无事—— 但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们居然身在一个压根不像谷底的地方。 难道是谷底建有一座城堡要塞吗? 但是……只不过是掉下悬崖而已,怎么会回过神来就变成在室内了呢。这太不自然了。这个城堡要塞该不会没有屋顶吧?但实际抬头往上看,也不见头上有开着洞啊。 「这个地方也好、哥哥的言行举止也好、那个不要脸的嘉依卡也好,实在是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了。虽然不晓得这个迷宫是怎样子的构造,但不快点去哥哥那儿唤醒他的话……」 阿卡莉再次转过身,对着嘉依卡说: 「把结界解除。虽然因为墙壁的关系,没办法直接通到哥哥那儿,但绕点远路或许可以追得上哥哥。」 「嗯嗯……」 但嘉依卡似乎在沉思着某些事情的样子,并未解除〈守护者〉。 「怎么了吗,嘉依卡?」 「——可能是,魔法。」 「魔法……?」 「幻影系、精神支配系、多重效果。魔法。」 嘉依卡一边指着自己的机杖,一边说: 「我和阿卡莉,〈守护者〉的效果范围内。」 「……所以精神支配系的魔法才对我们起不了作用?」 「唔咿。」 嘉依卡轻轻地点了点头。 「素材物质,媒介,干涉神经。」 雾状的素材物质就这样子侵入人体内部。 一旦接触到神经较为集中的眼睛、鼻子、舌头、以及其他黏膜,精神支配的魔法术式就可以直接流入人体——嘉依卡如此说明。 「可是我们精神没被支配吧?」 阿卡莉指着孔隙彼侧的嘉依卡,问道: 「那为什么我们看得到那个『冒牌货』?」 「素材物质。」 「…………那个是?那个也是素材物质?」 「应该都是。人物,岩壁,屋顶,全部。」 嘉依卡指了周围一圈,说道: 「原本,素材。」 「你是说,这些景色全部……包括人物在内,全是魔法创造出来的舞台装置吗?」 「唔咿,可能。大型魔法机杖和魔力来源。」 「……唔嗯。」 这下连阿卡莉也皱起眉头,开始沉吟: 「可是,如果你说的是事实的话,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 如果只是想要把闯入自己领域的侵入者驱除出去的话,应该有很多其他更为简单的方法吧。再说了,西蒙·斯坎尼亚可是英雄耶。光是靠着国家所赋予的权力,应该就可以想干啥就干啥了吧。根本没必要特地用魔法弄出这般大规模的骗局吧。 还是说,运作着这个巨大虚构装置的人,并不是西蒙·斯坎 尼亚呢?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魔法师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无论如何……」 阿卡莉说道。她的语气难得地流露出些许焦躁。 「也不能就那样放着哥哥不管呐。嘉依卡,快点解除结界!」 「受到,精神支配。我们,会和托鲁一样。」 「……呣。」 〈守护者〉魔法结界一旦解除,嘉依卡和阿卡莉也会随之接触到雾状的素材物质。如此一来,她们就会和托鲁一样,受到精神支配的魔法影响——她们不得不承认会有这个可能性。 「干脆闭气……呃不,行不通吧?」 阿卡莉摇了摇头。 就算是肉体技能优秀的乱破师,在不呼吸的状态下可以行动的时间和距离也很有限。突破这个迷宫,抵达托鲁的所在之处,说服或打昏完全陷溺于虚构之中的托鲁,然后再把他带回到原本的地方……要屏住呼吸做完这全部的事情,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结果,我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以外,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托鲁,来到这里。短时间——解除。」 嘉依卡说道。 待托鲁一靠近嘉依卡她们,就暂时解除〈守护者〉,然后再重新发动魔法——就可以把托鲁也拉进来防御结界里了吧。并非只有〈守护者〉而已,大多数的个人型魔法,通常都无法一边维持运作、一边移动。所以张着结界的状态下,嘉依卡她们无法主动接近托鲁。 「可是墙壁……」 虽然可以透过孔隙看到托鲁的身影,但实际上到处都隔着石头墙壁。托鲁要穿过这些复杂、有如迷宫般的通道,然后来到嘉依卡她们身边的可能性,显然非常的低。 「素材物质。」 嘉依卡指着石壁说: 「范围有限,时间有限。但是可以妨碍控制。」 「……你是说,虽然只能暂时性地消除一部分,但是你或许可以做到让这些石壁消失,是吗?」 「唔咿。这些孔,术式的破绽。」 嘉依卡指着那些石壁上的小小孔隙。 总而言之——谷中弥漫的浓雾一部分受到魔法的操控,而变化成了这些石壁。嘉依卡施展的〈守护者〉术式,则部分干涉了这些素材物质的控制术式,结果术式无法再完全控制石壁,便露了部分破绽出来。 如果没了控制,素材物质便会变回原来的雾。 于是,少量的素材物质偏离了控制,让石壁上出现了小小的孔隙——即为〈守护者〉旁边的孔隙。 「最佳机会。全力等待。」 等托鲁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便暂时先解除〈守护者〉。 然后下一步,嘉依卡再使用魔法来干涉素材物质的控制术式——意即使用魔法来妨碍控制术式,借此暂时稍除周围的石壁。 飞身出去,把托鲁拉到嘉依卡旁边,之后再重新展开〈守护者〉。 此时,阿卡莉再飞身出去,把托鲁拉到嘉依卡旁边,之后再重新展开〈守护者〉。 这似乎就是嘉依卡所说的「救出托鲁的方法」。 「……我知道了。」 阿卡莉握紧拳头说道: 「可是你要我就这样子咬着手指头,等待机会的到来?眼睁睁看着哥哥和那个嘉依卡那样子狭戏调情……」 虽然她表情和口气都跟平常一样毫无起伏,但一看到她拳头有些颤抖的样子……看来他们刚刚接吻的场面,让阿卡莉相当地难以忍受。 「居然把我这个妹妹撇开不管……」 「…………」 看来阿卡莉心中的「妹妹」一词所代表的含意,跟世间一般的「妹妹」有些偏差——但如果随便指摘她的话,感觉她会用铁锤把她殴打到脑浆从耳中迸出的地步。 「哥哥……和嘉依卡……和嘉依卡……做那种事和这种事……而且那个样子更……如果……和嘉依卡……更进一步……的话,我干脆……」 「……冒、冒牌货,冒牌货。」 嘴里嘟嘟嚷囔着的阿卡莉,感觉有些危险。嘉依卡的脸颊有些泛红地对她说。 哎,虽然明知对方是冒牌货,但看到托鲁和跟自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关系亲密,嘉依卡内心也是百感交集吧。 「是说,那个虚构之中为什么没有我啊?」 「……呣咿?」 「如果我在他们身边的话,是绝不会允许那样子的暴行。」 阿卡莉紧握着她爱用的铁锤,说道: 「把哥哥弄到半死不活之后,再捆起来吊在天花板上。就算做到这种地步,我也要保住哥哥的贞操。」 「…………」 所以虚构才没有把你配置在里面啊——不过嘉依卡没笨到把这个常识随便说出口。 + 不晓得已经走了多久。 外面的光线几乎照不进来,弯曲狭窄的通道连绵不绝。待在这城堡要塞里,不只是方向感、就连时间感也都混乱了。是不是又经过了跟刚才一样的地方啊——这份不安在他的脑中一隅萦绕不去。 (……总觉得……) 头好重。 不晓得是疲劳累积所致,还是这个迷宫构造的效果,让他即使想仔细思考,脑子也动不太起来。浅层思考和行动上虽无大碍——但每当他想深思一些偏离现状的事情,就感到非常地提不起劲。 而当他想探究为何会如此的时候,他的脑袋本身就会感到非常沉重。 「对了……必须设个陷阱……」 托鲁突然想到似地说道。 「……陷阱?」 走在前方的嘉依卡回过头问。 「啊啊。我想至少先削减一下基烈特队的战力。」 狭窄复杂的迷宫状构造——并非全是坏事。 这反而为人数处于劣势的托鲁二人带来了一些有利的条件。被对方包围的可能性不仅很低,而且即使被前后夹击,敌人也只能从两侧攻过来,所以他们就算只有两个人,也可以应付得来。除此之外,他们如果事先设好了陷阱,对方便很难躲得掉。如果能削减掉敌方的战力,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而就算陷阱被对方发现、拆除的话,也可以有效造成对方心理上的疲惫,替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总而言之,如果那个叫做亚伯力克的棘手家伙能够掉入陷阱而脱队的话,那就太谢天谢地了。」 「——抱歉。那是,不可能的。」 托鲁喃喃自语般的话语……回应托鲁的声音,并非来自于前方的嘉依卡,而是来自于托鲁的背后。 「…………」 托鲁先做了一个深呼吸。 焦躁地转过身去,反而会暴露出空隙。嘉依卡慌张到差点转过身来,托鲁伸手压在她的肩上,制止了她的动作——然后,托鲁一边把意识集中在背上,一边缓慢地扭过身子。 托鲁二人刚刚行经的狭窄通道的——深处。 通道尽头的转角处,正站着那位「棘手」的对手,即亚伯力克·基烈特。 和嘉依卡一样……他的模样自初见时以来,几乎没有变过。 令人火大的秀丽容貌、看起来就是从未在地上匍匐过、也未曾在泥中打滚过的那副姿态,真的是万年不变,每次一看到他那张总是清清冷冷的脸孔,托鲁内心就会忍不住想要让他的脸因愤怒和憎恨而变得扭曲不堪。 但如果把这名青年骑士想成只不过是个出身良好的纸娃娃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托鲁即使使用了〈铁血转化〉,也不确定最后是否能够得胜。 基础能力有差。而且差太多了。 战乱时代下形成的战士一族——即「骑士」。 当然,在战乱停滞期和战乱末期时,毫无战场经验、不懂武术、徒有虚名的骑士,也不在少数——但至少在骑士之中,确实也有全族一起聚精会神、孜孜不倦地磨练「武学」的情况。 而在那些人之中——亚伯力克·基烈特恐怕是长达数百年的骑士血统所孕育出来的最高杰作之一吧。 「已经追上来了啊。」 托鲁一边把两把小机剑拿在左右双手上,一边说道。 「总算——呐。」 亚伯力克语气平静地说。 他的背后看似大约有五名部下。屏除不算亚伯力克的话,基烈特队队员现在确实有九个人。也就是说,其余四人身在其他某处。和亚伯力克分开行动的他们,应该也在这个迷宫内的某处,来回寻找着托鲁两人的行踪吧——还是说,他们为了夹击托鲁,所以正在绕到另一边去呢? 「……真是的。」 亚伯力克摇了摇头。 有点像是演戏般的夸张动作。 「你的冥顽不灵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这样啊?」 「你为什么可以为她——嘉依卡·贾兹做到这种地步啊?」 亚伯力克谜起双眼。 骑士那双伴随着压力的锐利视线射向嘉依卡。托鲁像是要为她挡去视线似地,一边往前踏出一步,一边说道: 「我高兴。你少管我!」 「那可不行。」 亚伯力克——那张秀丽的脸孔,瞬间微微扭曲。 「我得替薇薇和芷依塔报仇才行。」 「…………」 托鲁无言。 经他这么一说,托鲁才发现亚伯力克身旁的那名少女暗杀者和少女魔法师都不见了。 为何……? (啊啊……这么说来……) 不知从哪儿渗漏出来的记忆唤醒了他的认知。 对了。她们已经死了。 那两个人是托鲁杀死的。 那是场战争。就像那时候亚伯力克自己对托鲁所宣言的一样——虽然规模很小,但也算是场值得流血的战争了。尽管对手是女孩子,但乱破师在战场上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如今亚伯力克追捕托鲁二人的理由,已经不只是单纯出自于任务了。 如果重要的人被夺去性命,那么人们往往会将无处可去的悲伤化为怒气,以借此忍痛下去。借由把悲恸转嫁到别人身上一事,来把持住自己内心里快要枯竭的某个东西。 这点托鲁也是一样。 哈丝敏。阿卡莉。 他把痛失她们的悲伤——化为对「敌人」的憎恨,方才撑到了现在。 但是,对现在的托鲁而言,活下去的力量,不再只有这些。 实现嘉依卡的愿望——为了完成这件事,所以才有现在的他存在。 「可以的话,我是希望能堂堂正正地让你跪倒伏地……」 亚伯力克突然如此说道。 这么说来,他——从刚刚到现在,完全没有意思要把手伸向腰间的剑。 「怎么?骑士大人打算修改方针吗?」 「是啊。与其害更多的同伴受伤——还不如选择更加确实的方法呢。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方法呐。」 亚伯力克的表情再度扭曲。 像是在嘲讽似的——又像是在怜悯似的。 极为黑暗的某种东西在他的脸上摇曳着。 (真不像他呐。) 虽然他一直很想要看一看亚伯力克的扭曲表情,但如今看到了之后,托鲁心里不禁抱此感想——然后下一瞬间…… 「托鲁。」 嗫嚅般的声音,轻触在托鲁的背上。 同时——一道冲击贯穿他的侧腹。 「——咦?」 虽然是自己的声音,但这声音未免也太蠢了吧——托鲁在脑中一隅如是想。 比起疼痛和温热感,他反而比较先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什么……这是……」 托鲁低头看着那个剌在自己侧腹上的投掷型飞镖,不住呻吟。 亚伯力克一行人之中,并没有人使用这种武器。 这原本是托鲁、阿卡莉之类的乱破师所使用的武器。 而现在——阿卡莉已然不在的现在,在托鲁周遭的人,除了托鲁本身之外,还会持有这个武器的,也只剩当初交给她用来护身的嘉依卡了—— 「……嘉依卡?」 银色长发飘飘然地飞扬在空中。 托鲁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名小跑步地从自己身边通过的少女。 看到快腻的侧脸、看到快腻的银发。互相亲吻、互相拥抱、在极为危险的旅途中互相支持,所以他们才能持续撑到了现在——托鲁的主人暨伙伴。 而她却要离去了。 嘉依卡一直背在背上的巨大棺材,遮住了托鲁的视线,将她的身姿掩盖了起来。 「喂……你……」 「托鲁,无法达成,回收遗体。」 和平常一模一样的声音,从棺材的彼侧传了过来。 从托鲁这一侧并无法看见她现在脸上浮现着什么表情。 「所以——交易。」 「……什么?」 托鲁一边将膝盖跪在地上,一边喘着气。 剧痛现在才开始从伤口啃蚀着他。 伤口——很深。似乎连内臓也被伤到了。 他想要绷起肌肉好止住出血——但却不怎么顺利。意识仿佛从侧腹流了出去,而急速蔓延开来的倦怠感,凌驾了托鲁的整个身体。 「总之呢……」 亚伯力克一边冷冰冰地盯着托鲁,一边说: 「我们作了交易。我和——嘉依卡·贾兹。」 「什……?」 他不懂。 交易?嘉依卡和亚伯力克? 究竟是交易什么—— 「嘉依卡·贾兹希望完全回收所有『遗体』。但只凭你一个人,是绝不可能打倒得了我们全部的人,也不可能夺得走遗体。」 亚伯力克斩钉截铁地如此告知: 「另一方面,我最大的愿望是要杀了你——托鲁·亚裘拉,好替薇薇和芷依塔等伙伴报仇。因此,『交换』的交易便成立了。」 嘉依卡最后走到了亚伯力克的身旁。他对着自己身旁的嘉依卡点了点头。 「我把剩下的三个遗体交给嘉依卡·贾兹。」 他看见亚伯力克的部下——将封装在玻璃容器里的三个「遗体」交给了嘉依卡。 「而嘉依卡·贾兹则把你,卖给我。」 「嘉依卡——」 托鲁一边用手按压着侧腹上的伤,一边说: 「喂……别开玩笑了……」 那里很危险,快点回来我这儿。 他连这句话都无法继续说出口了。 「托鲁。」 嘉依卡转头望向托鲁。 「从一开始,就有说过了,吧?」 她不知为何切换成北方语言之后才继续说道。 不晓得是出于顾虑——还是恶意——为了让托鲁容易听懂似地,她一字一句读得尤为清楚,还添加了抑扬顿挫,速度也十分缓慢。 「我的,终极目标是,收集,全部的,父亲遗体。为此,我,选了一个,最为确实的,方法。」和托鲁一起从亚伯力克一行入的手中夺走「遗体」。 将托鲁出卖给亚伯力克一行人之后再领取「遗体」 哪一边比较简单——?的确, 连想都不用想。 「嘉依卡——你……」 所以,那时候的笑靥、互相交换了几次的亲吻…… 全部——全都只是为了方便操弄托鲁的行动而已……? 托鲁备感徒劳,全身也像是快要腐烂掉了似的。 人类会背叛。 他知道。每个人都知道。 但是,为什么呢——人都会想相信自己身旁的某个人是「只有这个人不一样」、「只有这个人不会背叛自已」,并希冀双愚不可及的诸多事件和行为来做为证据。 是因为接吻? 是因为一起生活? 是因为一起战斗? 是因为肌肤相亲? 是因为以言语许下了誓言? ——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不管说了多少话、交换了多少感情、一起度过了多少时间,这些都不可能成为「不会背叛」的证据。背叛和这些事情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因果关系。 因为有的人是会「感情生变」的吧。 但是,谁都没有亲手确认过感情的存在——而每个人都以「心」为理由,断言「感情生变是不可能的」——这不是愚昧,还会是什么呢? ——「信任」,是不合理的极致。 仿佛有人在托鲁的心中一隅如此低声细语。 好似是哈丝敏。好似是阿卡莉。好似是多明妮卡。好似是嘉依卡。 好似是她们——但又显然不是她们,而是她们之外的某个人。 ——不管对方心怀好感与否,一旦为了要保护自己的性命、或有更为重要的目的的话,就会做出取舍,而对方的选择结果往往是舍弃心中的好感——这样子才合理。 这个声音如此地告诉托鲁,就像是在闺述着自己曾亲身体会过的道理一样。 若因坚持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导致无法完成目标的话,反而比较愚蠢吧。 因此,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背叛,在所难免。 人心唷。人与他人接触时,经常在笑容之下藏着「背叛」的嫩芽。人和人的关系常常如此。 一生从未被人背叛过的人,要嘛就是有奇迹般的幸运,要嘛就是愚蠢过头,所以才会连被背叛了也不晓得。 怀疑吧!怀疑吧!怀疑吧! 父母对子息、男人对女人、丈夫对妻子、朋友对朋友、弟子对师父、上司对部下。 他们什么时候会背叛,没有人会晓得。 因此…… 「嘉依卡——」 托鲁的感官因绝望感而逐渐闭塞,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呼喊少女的名字。 就算赌上自己的全部,也想要为她实现愿望——嘉依卡的愿望。 「对不起,托鲁。」 嘉依卡微笑说道: 「但是,没办法。为了,确实,拿到,全部『遗体』——呐。」 她的表情毫无充满恶意的阴影。 可说是极为自然的表情—— 「…………」 这也算是理所当然地吧。 妄自「信任」对方的托鲁,也只不过是个愚蠢至极的笨蛋呐。 背叛者丝毫不觉内疚。 对于「背叛了对方」这件事,毫不引以为罪。 人和人之间的信赖,这种玩意儿终归只是—— 「……嘉依卡。」 托鲁一边按压着侧腹,一边使出浑身的力量,站起了身来。 「『我为钢铁』——」 因痛楚而摇晃不清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那名银发少女……同时,托鲁和着血吐出接下来的话语。 + 少女们屏息注视着眼前的情况——两个人都紧张得连站也站不稳。 「哥哥……!」 「托鲁……!」 阿卡莉当然就不用说了——甚至连嘉依卡也察觉到了。 托鲁一边俯着身子、一边吟诵的,正是〈铁血转化〉的关键词。他在嘉依卡的面前,曾经使用过好几次这个奥义。独特的发声方法,像是把声音烙印在听者的意识里似地,让人听过了一次之后,就难以再忘记了。 没错。托鲁打算战斗,而且还——不惜生命。 在身负重伤的状态下使用〈铁血转化〉,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虽然〈铁血转化〉确实可以使身体能力倍增,但为了维持活性化的身体,血压和血流自然也随之上升。最后,托鲁很有可能会因出血量增加——而在短得惊人的时间内,失血过多而死。 「托鲁……!」 然而嘉依卡的叫声——只在〈守护者〉之中来回反弹。 苍白色结界的表面,有一瞬间出现了细波般的摇晃。那是因为嘉依卡的动摇,就这样子借由机杖直接反映在魔法上的关系吧。 两人都知道谷底的这些事物都是虚构。 但是……究竟到哪一个部分为止才是虚构呢? 亚伯力克等人和嘉依卡都是虚构吗? 还是他们也跟托鲁一样,是被虚构迷惑住的本人呢? 夂还有,托鲁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真的被剌伤了吗? 还是说,那也是素材物质创造出来的幻影呢? 「呜……」 阿卡莉咬牙切齿。 总是面无表情的这个女孩,会出现这种表情,实属稀奇——这也证明了,她正因罕见的焦躁感而煎熬着吧。若一不留神看错了情势,两人恐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托鲁被人杀死了。 她们当然可以现在马上就解除〈守护者〉,飞奔出去。 但是——这个虚构迷惑住人类的速度,不晓得会有多快速。 贸然飞奔出去的话,阿卡莉或许会在解救托鲁之前,也被卷入这个虚构之中。如此一来,情况反而会更加恶化。如果最后只剩身体能力不佳的嘉依卡一人的话,那他们应该就完全没有办法挽救了吧。 「阿卡莉。」 嘉依卡一边透过石壁上的孔隙窥视着,一边以喃喃自语般的声音悄悄说道: 「托鲁,要来——这里了。」 「……!」 阿卡莉眯起双眼。 确实正如嘉依卡所说的,此时托鲁一边吟诵着「关键词」,一边朝着她们这儿一步一步地接近。 托鲁用手按压着被剌伤的侧腹——血滴从那只手的指尖流下。同时,他以一副令人惊惧的冰冷表情,向她椚走了过来o 嘉依卡和阿卡莉都希望他「快逃」,怛托鲁恐怕毫无「逃跑」的意念吧。 完全被虚构迷惑住的托鲁,的确是看不见嘉依卡本尊、以及阿卡莉的身影。托鲁现在所看到的,无非是虚构所创造出来的嘉依卡、以及亚伯力克一行人吧。 哦不,不只如此…… 「墙壁……!」 石壁的轮廓微微松动。 下一瞬间——横亘在嘉依卡本尊和虚构的嘉依卡之间的障碍物,像是融化了一般,逐渐消失不见了。看来这个石壁和雾,是同样的素材物质。 「嘉依卡?」 「……否定。」 嘉依卡对着回头问她的阿卡莉摇了摇头。 石壁消失,不是嘉依卡所做的。 那也就是说…… 「哥哥——」 阿卡莉很想对托鲁说「快停下来』,但中途却又把话止住。 托鲁既然往她们这儿靠近。那就代表这是个执行嘉依卡提案的最佳时机——即「打开〈守护者〉的结界,把托鲁保护到『她们这一侧』来」。 「可是……嘉依卡。」 阿卡莉回头对嘉依卡说道: 「哥哥现在可是误以为你是个背叛者喔?而且这个位置关系……还有墙壁消失的事情,恐怕是西蒙·斯坎尼亚故意……」 嘉依卡表情僵硬——无言以对。 托鲁、嘉依卡的幻影、嘉依卡本尊。 三者都在同一直线上。 如果托鲁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死冒牌货嘉依卡的话,那么依他的攻击程度,很有可能会把本尊也一块儿卷进去。 更何况托鲁现在又使出了〈铁血转化〉。 平常时候的脚力压根比不上他现在的脚力。如果他心想「我要死的话,也要拉着你陪葬」而毫不考虑第二击、完全放手一搏突击而来的话,那么那一击想必会是致人于死地的一击——攻击范围难以预测、再加上助跑的力道,实在很难闪避得过去。再不然,托鲁也很有可能会把小机剑扔掷过来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形势都十分危险。 当然,只要一直维持着〈守护者〉的结界,嘉依卡和阿卡莉就可以很安全。但是如果这样做的话,就会错失千载难逢、可以把托鲁从虚构之中拯救出来的机会了。 除此之外,如果托鲁的伤口是真的,而且伤口严重到必须要马上处理的话呢? 这种情况下还不解除〈守护者〉的话,托鲁肯定会——死掉。 「原来如此……」 阿卡莉喃喃说道: 「这就是『不归谷』的真实原貌啊……」 即充满恶意的「陷阱」。 所以那些毫不知情地闯入谷中的人们,该不会也是被骗入了虚构之中,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互相厮杀……? 幸好嘉依卡碰巧展开了〈守护者〉的结界,因此嘉依卡和阿卡莉的精神才有幸得以不受支配。如果她们也和托鲁一样,被骗入了虚构之中,看到了「托鲁背叛她们」的场面的话,肯定会发怒、发狂,然后愤而攻击虚构的托鲁——而托鲁本尊恐怕就站在那个冒牌托鲁的背后吧。 「太阴险了……!」 若是要驱逐侵入者,应该还有很多更简单的方法才对啊。 特意使用这种方法来让人互相厮杀,简直就像是在嘲笑着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关系似的这若不是恶意,又会是什么呢? 「哥哥——」 阿卡莉凝视着正在吟诵〈铁血转化〉『关键词』的托鲁。 为了达成目的,乱破师往往可以轻忽性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这是乱破师的职业内容。 也是乱破师的矜持。 以达成目的为最高宗旨——因此而被骂作成走狗、畜生的乱破师,总是承接污秽龌龊的工作,也毫无机会获得一般人可得的荣誉,就这样子在战场上凋零而逝。 相反地,对于这些为「达成届的」而愿意奉献全部的人而言,若因同情或怜悯而未能达成目的的话,就会被盖上「没有用」的珞印,十分丢人现眼——这才是他们最惨的下场吧。 因此,若因忧心托鲁安危,而将嘉依卡暴露在危险之下的话,托鲁肯定会不甘愿至极……这一点阿卡莉完全可以想像。若要遵守乱破师的矜持,那么就算得眼睁睁地看着托鲁被杀死,阿卡莉仍必须坚守着嘉依卡,然后在托鲁死后再继承他的遗志,方为正确的选择。 「托鲁……」 托鲁拔出二把小矶剑,摆扭备战姿势。嘉依卡一边看着这样子的托鲁,一边以困惑的表情呼唤着他的名字。她似乎也在犹豫旁徨。但她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好好地斟酌她们的选择了。 接下来—— + 「关键词」吟诵完毕的同时,〈铁血转化〉的效果马上就发挥出来了。 心臓以近乎双倍的速度和强度在脉动着,全身肌肉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感觉。 同时,他的思考开始以高速运作——跟身体的感觉不同,意识反而冷静了下来。 最佳化成战斗模式的肉体。 左右两把小机剑以亮晃晃地提在手上。 当然,他那被剌到的伤口,也重新开始疯狂地流血。即使他已经用肌肉绷紧了伤口,但因为血压上升的关系,所以流血量反而增加了。没时间了。剩下的血量少得可笑。再不快一点采取行动不行。 (——嘉依卡。) 托鲁紧盯着背叛了自己的少女,往前踏出了一步。 「当!」城堡要塞的地板发出哀鸣的同时,托鲁一跃,然后着地。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他每多踏出一步,速度就会变得越快。 加速的同时,风景也跟着快速飞过,托鲁的视线也随之窄化。 视线的中心——正是脸上浮现出吃惊表情的嘉依卡。 加速、加速、加速。 视野越发窄小——只剩下银发少女被牢牢地固定在托鲁的意识之中。 然而…… 「托鲁·亚裘拉!」 托鲁的视线一味地直直贯注于前方。突然,一道绯红色身影硬闯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亚伯力克·基烈特。 就算使用〈铁血转化〉,也只能勉强打成平手的强焊骑士。 他恐怕是想要阻止托鲁靠近嘉依卡吧?或者,他认为这是个亲手为部下报仇的好时机,因而想要撤回前言呢? 不管怎样,他那拿剑备战的身姿,毫无一丝破绽。就算以死相拼,也不确定能否跟对方打成平手。而且,负伤的他到底能不能施展出跟往常一样的力量——托鲁非常担心。 但是已经不能停下来了。一旦停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么……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托鲁——以一种仿佛要喷出全身血液般的气势,大吼了一声 第四章 信頼的回报 据说人在临死之前,会在脑里看见迄今为止自己一路走来的人生。 托鲁不懂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是乡愁?留恋?后悔?还是自我满足呢? 或者,那只不过是——死前混乱的意识所挑拣出来的记忆碎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也说不定。就像人类的生、死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一样,就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 「所以说——『信任』这件事,真的是单方面的呢。」 在〈铁血转化〉、以及超乎常轨的专注、紧张的状态下,托鲁在变慢的时间进程中,忽然想起了相当久远以前的事。 哈丝敏曾对托鲁说过的一句话。 平常不会回想到的这句话,为何会在这最后关头畤突然想起来呢?托鲁自己也不明白。是因为他下意识地从某些理由之中,拣出了这句话吗?还是只是单纯的偶然呢? 若是后者的话,也未免太牵强了。 或许是因为他下意识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关系也说不定。 那个时候,她的这句话——他想说他总有一天会理解这句话的含意,因此一直将它保留在内心的一隅。而这句话,或许就是为了现在这个瞬间而存在。 被背叛。 而被背叛的前提是——信任。 「信任」究竟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有什么样的含意呢? (虽然那个时候我完全听不懂哈丝敏所说的意思……) 当时托鲁还太过于年幼。 当时他的世界还太过于狭隘。 不过……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虽然还不够透彻,但托鲁终于领悟了。 「信任」,一个高尚美好的词语。 但是它太过于高尚美好——所以是不是被滥用在跟原本意义不太一样的地方上了呢? 「亏我这么地相信你!」 一般而言,被背叛的人大都会如此大喊。 但是……「信任」这个行为的主体在哪儿? 当「信任」这个行为以失败作结时的责任,居然是由「被信任者」负担,而不是由「行为 主体」负担,这样子不是很奇怪吗?对某人抱着某些期待,然后以「信任」这个行为借口来粉饰自己的期待,而就在这个行为瞬间——不觉得责任之所在似乎突然对调了吗? 主动相信的人是谁? 「相信」本身的行为责任——究竟该由谁负责? 「我相信你。」 用这么一句话,就想把对方的背叛封杀掉吗? 「因为我相信你。」 用这么一句话,就想在发生失败时,把全部的责任推卸给对方吗? 若答案为肯定,也未免——太傲慢了吧。 (所以哈丝敏才……) 托鲁认为,「信任」并非是这样子的。 的确,『信任』这件事,真的是单方面、而且是只顾自己方便。 因此……付出的信赖遭到别人背叛时,就不应该以此为理由来责备对方吧。「信任」,只是一种整理自己心态的行为、是一种为了压抑难受痛苦的心之动向(即怀疑)而仰赖某个人的行为。 因此,丝毫没有顾虑到对方的想法、以及对方的真实情况。 决定相信的人是自己。 因「信任」而得利的也是自己。 那么,「信任」的责任应该得由自己背起才对吧。 因为相信了嘉依——托鲁才得以从漫无目标、腐败衰颓的无聊人生之中脱出。虽然遇险过、艰辛过、甚至还失去了阿卡莉。但即使如此,「相信嘉依卡」一事,仍让托鲁感到十分的充实。 入鞘之后只是静待着生锈的利刃,得到了再次挥舞的机会。打从一开始,「信任嘉依卡」不就是为了他自己吗?就连「想实现嘉依卡目标」的心情——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托鲁想要获得满足感罢了。 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单方面行为。 但如此甚好。就是该如此。 他是为了自己,才决定要相信对方。 那么—— 「托鲁·亚裘拉!」 亚伯力克·基烈特的剑挥了下来。 没有花招、没有踌躇。出神入化的纯熟剑法笔直攻来——迅速得可怕。 但托鲁仍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进。 做好赴死觉悟之后的专注力,让他较亚伯力克的斩击还要更快地导出了最佳解答。 防不胜防,不如不防。 他的目的是什么?是避开斩击吗? 不,不是。那么,就算避不开也没关系了! 就算避不开斩击,但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也算是他赢了! 「——!」 亚伯力克的纯熟剑法就快要——哦不,它在仅余一步之差时顿住了。 托鲁举起左手的小机剑,将亚伯力克的剑格挡了下来。但充满亚伯力克十足劲道的这一击,反倒将托鲁的机剑弹飞了出去——虽然微微地搅乱了斩击的轨道,但亚伯力克的剑确实砍入了托鲁的肩膀。 鲜血飞溅。 信赖刚 但托鲁仍未作停顿。左手的小机剑被弹飞,而且砍入他身体里的利刃切开了他的肉,直到见骨。尽管感到剧痛无比,但托鲁仍继续前进—— 「呜……喔……」 结果,敌人的利刃砍断了托鲁的左臂。 托鲁因剧痛而呻吟,但同时也成功穿越了亚伯力克的身侧。 托鲁强行修正了因失去一只左臂而差点失调的平衡。 接着,托鲁朝嘉依卡猛扑了过去。 刹那间,嘉依卡的身姿好似出现了晃动残影……他好像看到了「双重」嘉依卡。 不仅如此,他好像也看到了嘉依卡身旁似乎还站着阿卡莉的身影。 是失血过多所造成的视线混乱吗?还是乡愁所带来的昔日幻影呢? 不管怎样,这是他最后的猛扑。托鲁已经无法中途停下、也无法修正猛扑的方向了。他已经毫无做这些事情的余力了。 「——!」 嘉依卡瑟缩着身子。 以她的体能,当然不可能躲得过飞扑而来的托鲁。 接下来—— + 「快点解开结界!」 阿卡莉突然大叫。 「我来档住哥哥!」 两手拿个铁锤的阿卡莉,站在嘉依卡的身旁。 她瞄准的不是托鲁,而是他拿在手上的小机剑。待挡下了这个斩击之后,问题总会迎刃而解。托鲁应该也再无时间余力可以重新取出备用的武器了吧。 问题是……阿卡莉究竟挡不挡得住托鲁这奋不顾身的一击呢? 托鲁既然发动了〈铁血转化〉……而且最重要的是,不顾生死的托鲁,究竟会剌出怎样子的斩击,实在难以想像。 但是…… 「——唔咿。」 嘉依卡毫不踌躇地解除了〈守护者〉。 是因为信赖阿卡利的话吗?还是因为优先顾虑托鲁的身体状况呢?或者两者皆是呢?不管怎样——「紧要关头时的专注力非常惊人」,托鲁对嘉依卡所下的这句评语果然是正确的。 所谓的「专注」,就是指「排出优先顺序之后做出取舍」一事。 在这最后关头,嘉依卡完美地做到了这件事。 那么—— (接下来换我了。) 时间因紧张和焦躁而变得异常缓慢。而在这段时间内,阿卡莉站在嘉依卡的斜前方,专注地看着逼近的托鲁手上拿着的小机剑。 小机剑的剑尖划出——应划出一道弧形轨道,而阿卡莉举起铁锤往那轨道而去。 阿卡莉心里做好准备要承接即将袭来的冲击,于是双臂一个使劲—— 「——!」 好轻——远比预想中来得轻柔的冲击,抚在她的铁锤上。 不是斩击。 托鲁……就在迫在眉睫之前,突然丢下了他爱用的武器。阿卡莉的铁锤所承接到的是——被丢到半空中、无人握着的小机剑。 「哥哥!」 托鲁巧妙地混过了阿卡莉的防御——空着手猛然扑向嘉依卡。 乱破师既非剑士、亦非骑士。 他们不拘泥于一定要用剑作战。 也就是说——他们也精通于徒手战斗、以及使用炸药、毒药等等的杀人方法。如果托鲁有那个意思的话,那么他即便没有刀具利器,也可以攥碎嘉依卡的头,或是拿藏在怀里的炸药,和嘉依卡一起自爆。 阿卡莉完全料想错了。 「嘉依卡……!」 「呀!」 有如袭向猎物的猛兽一般,托鲁将嘉依卡扑倒在地上。 嘉依卡以吃惊的表情发出叫声。 接着—— ——爆炸声隆隆作响。 「——!」 阿卡莉愕然地回头望向爆炸声的源头。 爆炸……发生在离托鲁、嘉依卡、阿卡莉有点远的地方。 刚好就在亚伯力克他们所在的那附近。 看来那名青年骑士果然是素材物质所变成的冒牌货。亚伯力克和他的部下们——包括冒牌货嘉依卡在内——全都突然身形崩毁,然后在下个瞬间如融化般地消失了。 「……你是笨蛋吗?」 非常平静温和的声音说道。 虽然只有一下子,但阿卡莉还是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认出这个声音是来自于托鲁。因为他的这个语气、这个声音,在此之前她都未曾听闻过。 温柔、爱怜般的声音。 在最后的最后,居然被自己所深信的对象残忍背叛——他的声音,完全不像是遭到背叛的人因绝望、愤怒、憎恨、悲叹而发狂的声音。 「虽然在交易成立之后,你没有立过保证说会力保我活命。但如果要砍的话,就砍得彻底一点吧——真是的。」 托鲁维持再把嘉依卡扑倒在地的姿势——仿佛在保护她不受爆炸波及似地,他一边压在她身上,一边说道,刚刚的爆炸,恐怕正是托鲁跟阿卡莉错身而过时所投掷出去的炸药引爆的吧。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杀嘉依卡,而是想着要以炸药炸死亚伯力克一行人,同时想着要守护嘉依卡,以免被爆炸余波波及。 「只弄伤腋下,该说是太轻微了呢,还是该说是什么呢……」 嘉依卡呆呆地抬头望着一脸苦笑的托鲁。 「托鲁……?」 「嘉依卡。」 托鲁直直地盯着嘉依卡的脸说: 「谢谢你啊。」 听到了出人预想之外的话语,嘉依卡不禁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托鲁还未从虚构之中完全清醒——肯定是将嘉依卡误认成「背叛者嘉依卡」了。因为事情发生在转瞬之间,所以他才没有发现冒牌货嘉依卡已经被换掉了吧。 「我过得很开心唷。」 托鲁一副十分怀念的表情,如此说道: 「比起在戴尔索兰特市浪费生命,跟你在一起之后,生活过得比之前还要开心了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呐。」 「托鲁……」 这表示说,他完全不怨恨背叛了他的嘉依卡? 信赖遭到她的践踏——他也完全不愤怒? 「虽然在最后实现你愿望的人不是我,让我非常的遗憾……」 「托鲁……?托鲁!托鲁!」 嘉依卡伸出双手,捧住托鲁的脸颊。 简直就像是想要阻止托鲁远去他方似地。 「但最后就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啦。」 托鲁脸上浮现出些微的苦笑。他说完了这些话之后,还附加了这一句: 「再见了。」 再明确不过的离别之词。 接着,托鲁仿佛力气用罄似地,闭起了双眼,倒在嘉依卡的身上—— 「哼!」 「呜喔!」 ——没能倒在她身上。 托鲁原本压在嘉依卡的身上,但为何会没能倒在她的身上呢?因为阿卡莉不由分说地跨坐在托鲁的背上,双手放在他的下巴——使出了逆虾型固定! 当然,托鲁其实被强掰成比嘏子还要更加蜷曲的角度。 「呜喔喔喔喔喔喔!」 「哥哥!没事吧?」 「呶喔喔喔喔喔喔!」 「哥哥!你是有哪里在痛吗?」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背骨、我背骨超痛的啊啊啊啊——喂!」 托鲁抓住阿卡莉的双手,扯开她的箝制。就这样子借由恢复原本姿势的劲道,将阿卡莉甩了下来。 阿卡莉未做反抗,反倒自己跳了起来,在空中一个回旋——下一瞬间,便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 「『没事吧』个屁!突然干嘛啊你!」 托鲁一边坐起身来,一边大声嚷嚷。 「——呃。」 像是在宣誓似地,阿卡莉乖乖地举起一只手,说道: 「因为感觉哥哥似乎想要就这样子强吻嘉依卡的嘴唇嘛,所以我逼不得出手制止你啊。我没有恶意的。」 「你不要老是说这些事情啦!强吻什么的,我一次也没…………咦?」 托鲁眨了眨眼。 「……奇怪?」 简直就像是附身的邪灵离去了的样子,托鲁一脸蠢样地注视着阿卡莉。 「阿卡莉,你……」 「什么事,哥哥?」 「你怎么还活着?」 阿卡莉半掩着眼望着哥哥——然后突然向腋下的方向低下头来。 「哥哥……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吗……」 「欸?不、不是。咦,奇怪?」 托鲁以一脸混乱的表情环视着左右。 嘉依卡利用这段时间窸窓翠窣地从他的身下爬出,然后抱着机杖开始诵咏咒文——再次展开〈守护者〉的结界。 然后—— 「没想到哥哥居然讨厌我讨厌到这种地步……」 阿卡莉嘴里嘀咕着。 她的脸颊上……泛着一丝泪滴的闪光。 「……喂喂!」 这下连托鲁也不禁慌张了起来。 「没……没人说过那种话吧?」 「…………」 阿卡莉遮着眼睛,撇开了脸。 如果她原本就是个爱哭的女孩,那也就算了——但阿卡莉平常并不会轻易地将感情外露,而且又是个外貌伶俐过头的女孩儿,所以这般动作在她做来,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 「呃……所以说……并不是说你碍眼什么的……」 托鲁一边忐忑不安,一边开口为自己辩解。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虚构和现在的现实混淆在一起,而让他有些混乱了吧。他似乎还没能理解现在的情况呢。 「……到处都不见你的踪影……在那个情况下………原本应该……」 ——阿卡莉话说到这儿。 「…………阿卡莉。」 托鲁一走近阿卡莉,便抓住她的右手——一扯。 吸满水分的绵丝正拿在她的手上。只要假装擦着眼睛,然后微微用力一握这绵丝,就可以弄出泪滴垂落的效果。 「你这是干嘛?」 「心之汗水啊。」 「不要搞这些有的没的骗人啦!」 托鲁把绵丝抓过来丢掉。 然后——过了一会儿他才冷静了下来,,环视观察他的四周。 嘉依卡的魔法〈守护者〉已重新启动,透过苍白色结界表面,可以看得见周围的光景。一度消失的石壁不知何时又再次形成,恢复成易于迷路的状态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虚构,冒牌货,骗人。」 嘉依卡抱着机杖说道。 「虚构?」 「魔法,素材物质,舞台,登场人物,全部虚构。」 「…………」 托鲁忽然把自己的左手举至脸前。 「虚构……从哪里到哪里为止才是虚构呢?」 被亚伯力克斩断的手臂,毫无疑问地正连接在他的身上。 嘉依卡——他被冒牌货嘉依卡剌中的伤口也不见了。 哦不,不仅如此。就连掉入「不归谷」前被亚伯力克剌中的伤也—— 「哎呀哎呀,刚刚真是危险呐。」 「——呜喔!」 一道细语在他耳边响起,托鲁不禁叫出声来。 反射性地往后跳了一步——但因为有〈守护者〉结界的关系,所以并不怎么能动弹——虽然退了一步,但那个气息却没有变远。 就在此时,托鲁总算发现到了。 「芙蕾多妮卡!」 他自己的肩膀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娃娃般大小的少女。 黄金色的头发、鲜血色的眼瞳,惹人喜爱的容貌——虽然大小尺寸比原本的一半还要更小,但她确实是芙蕾多妮卡的「人类型态」。 「你……到刚才为止,你人到底是跑去哪儿了。」 「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唷?」 芙蕾多妮卡以相当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了托鲁的问题。 「你说一起——?」 「伤口没了,对吧?」 「…………啊。」 托鲁用右手摸了摸侧腹。 被亚伯力克剌伤的伤口确实不见了。但只要一想到他衣服破了一部分,他就明白自己受了伤的事情并非什么幻影…… 「总之,我咬住你、并治好你的伤口了。你从崖上掉下来的时候所受到的小伤口也顺便治好了唷。」 「被砍断的左臂……还有嘉依卡剌的伤口也是吗?」 「算是吧。」 芙蕾多妮卡从托鲁的肩上飞落下来,同时说道。 下一瞬间,苍白色的光芒包住了芙蕾多妮卡,紧接着她就变回了平常的等身大小——虽然从托鲁的视角来看来,其实还是算非常的娇小。还是刚往常一样的变幻自如。 「哎,因为伤口很奇怪,所以治疗起来有些费事呐。」 「伤口很奇怪?」 「嗯……应该也不是呐。奇怪的或许是托鲁也说不定。」 芙蕾多妮卡如此说完,便歪着头思考着。 「奇怪的是我?是什么意思啊?」 「我咬住托鲁的时候,会暂时变成托鲁的一部分嘛。」 「……啊啊,『临时契约』是吗?」 装铠龙可以操控变身的魔法。 外形姿态便不消说了,甚至连大小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变化——而且一旦举行了「契约」缔结仪式,装铠龙便能够把别人的身体当作自己的一部分来操控。它们可以用变身来消除伤口——「让伤口变成没发生过」,因此,和装铠龙缔结了契约的龙骑士,在外伤方面可以算是无限趋近于不死之身的存在。 但是……「把他人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来操控,这一点其实会产生很多其他的影响。 最显著的影响,即为「自我的境界会部分崩毁」。 芙蕾多妮卡以前不太懂龙骑士多明妮卡和自己之间的区别,因而认为自己应该要实现她的愿望,在她死后仍持续扮演着她……而这种影响,不只会在正式契约的情况下发生,就连只是咬住对方的「临时契约」下也会发生。 短时间的话还算可以,但如果长时间咬住对方的话,那她脑中的想法就会变得难以区分,不晓得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想法了。 「因为托鲁被那个『虚构』迷惑住了嘛。」 芙蕾多妮卡耸了耸肩。 「那个也影响到了我。因为托鲁一心想着『被砍了』,而这个想法也传到了我的脑里,因此我一直不太能专心想着『要治疗托鲁』。」 在山谷上面被亚伯力克剌出来的伤、以及落下途中所受的伤就先暂且不提,至于陷入虚构之中以后所受的伤,似乎就是因此才没能马上用魔法治疗。 顺道一提——托鲁的左臂,实际上并没有被砍断。 托鲁一心以正牌亚伯力克·基烈特的技能来评估,并断定「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被砍断的」,因而导致了自己的误解。只不过是个用素材物质仿造成跟外形一样的傀儡,怎么可能重现得了亚伯力克本人的本领呢——虽然那傀儡大力地砍了过来,但其实还不到砍断的地步——芙蕾多妮卡如此对他说明。 「是我一心误以为啊……」 「应该是吧。但是——与其说是素材物质,倒不如说是魔法术式搞的鬼呢。我想,精神支配的魔法术式可能直接流入了托鲁的神经之中、发挥了作用呢。结果,素材物质就像镜子一样映照出托鲁的内心、创造出虚构了吧。」 「……是这样子的吗?」 「唔咿。非常同意,应是如此。」 托鲁转过头一问,嘉依卡便向他点了点头,如此回答。 「那个虚构本身,并没有主动诱导你陷进去——我想,那就像是托鲁的梦一样吧。」 「我的——梦?」 托鲁像是要捕捉住那个梦的残影似地,两手握了又放。 左臂、腹部、背上,丝毫不残留任何一丝痛楚。当然,这也都多亏了芙蕾多妮卡的魔法吧。但托鲁总觉得,这些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伤口,莫名地适合于解释这个「梦」。 然后—— 「真是的!哥哥真是个爱作梦的年轻人呢。」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胸,如此对托鲁说道。 「别胡说八道了!」 托鲁大喊。 + 〈不归谷〉充满了雾状的素材物质。 这是制作虚构的舞台、以及登场人物时所需要用到的材料。同时,这些素材物质会侵入擅闯谷中的人类体内、干涉人类神经。为了让精神支配的术式顺利流入人体,这些素材物质似乎发挥着「媒介物」的功能。 「也就是说,那个素材物质还残留在我的身体里?」 托鲁皱起眉头,抚摸着喉咙的附近。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待在谷底这么久的托鲁,恐怕吸入了大量的素材物质。若有毒性的话,得尽早处理才行啊…… 「素材物质,无毒性。」 嘉依卡察觉到托鲁心中的担忧,于是开口回答他。 「使用于大规模魔法。很多,四处散——太多。毒性,不妙。」 因为素材物质原本就大多使用在大规模魔法上,而且使用后难以回收,所以主要都是做成无毒性的。即使战争赢了,但如果毒性物质扩散,使得对方领土变得无法居住的话,那就不太妙了——如果没有土地可以当作报酬来分配的话,那么赏罚分明的原则就会崩毁了。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听说过呢。」 芙蕾多妮卡添加说明: 「像〈轰槌雨〉这般的大规模歼灭魔法 ,为了易于做出『打击体』,会事先用魔法做好素材物质,然后在目标地点的上方撒成云状,最后再发动正式攻击用的魔法……」 因此,如果有闪着奇妙银色的云在头上扩散开来的话,一定要小心注意——这在前线的士兵之间蔚为传闻。 不过灰色和银色的差别本就暧昧,若是闪着雷电的雨云,看起来更是几乎和素材物质的云一模一样,所以应该很难辨别得出来吧。 「需要事前准备啊?没想到这么麻烦呐。」 「魔法基本上就只是『力量』本身,再没有其他的了。所以『无中生有』基本上是办不到的。」 「是这样子的吗?」 托鲁转头望着嘉依卡向她确认。 他并不是质疑芙蕾多妮卡的话——而是弃兽的魔法和人类的魔法一据说有一些不太一样。把魔法当作能力来使用的生物、把魔法当作技术来使用的生物,可说是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吧。芙蕾多妮卡所说的话,未必能全部套用在人类的魔法上。 「火,雷,光。无限压缩。但是无法——个体。」 嘉依卡抱着机杖,点头说道。 燃烧的火焰不管压缩到哪儿,都无法变成「物体」。 若是要制造出幻影的话倒也就算了,但如果要造出拥有实体的东西的话,那就需要有可供制造的材料。 而那个材料听说就是素材物质。 「我们的魔法其实是类似的,总之并不能无中生有就对了。」 芙蕾多妮卡也没有不悦的样子,甚至还补充说明。 〈装铠龙〉的魔法的确看起来就像是无中生有一样——但其实也只是吸取周围的物质,然后重新塑造成别的形态而已。生物的肉体组成成分,超过一半都是水。因此,利用空气中的水蒸气——即湿度,就可以让人看不出来它其实是在「聚集物质」。 「不过……」 托鲁重新环视结界的外面。 「这个散布素材物质的家伙——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虽然不晓得到底是不是西蒙·斯坎尼亚本人干的,但能够把素材物质布满整个山谷的人,无疑是个魔法师吧。而且可似进行大规模又复杂的控制,来操纵这些大量的素材物质,从这点来看,施法者绝对需要有优良的魔力来源、大型且高性能的魔法机杖、以及适当处理前述二者的知识和经验。即使不是西蒙·斯坎尼亚,应该也会是个拥有高明本领的魔法师吧。 可是……如果真是这么高强的魔法师,根本就没必要绕这么一大圈啊。 想杀侵入者的话,直接用素材物质作为凶器就好啦。不需要毒性、更不需要特意制造傀儡来袭击人。只要一声令下,让攻击对象吸入体内的素材物质化作成利刃之类的就好啦。如此一来,就可以从体内贯穿犠牲者的身体,杀人于无形。 然而,这个家伙就不这么做。 特地谋划出这般虚构,设计让托鲁他们自相残杀。 傀儡和舞台装置的构筑、精神支配、为了让同伴互相残杀而设下的天衣无缝的诱导……这些作业几乎全都交由术式处理,但要发动这些术式的魔法,则需要耗费非常大的气力——这一点连身为门外汉的托鲁也心知肚明。 「兴趣?」 嘉依卡一边歪着头,一边说道。 「这是啥鬼兴趣?」 「哥哥,我听说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人的兴趣都很稀奇古怪呢。」 阿卡莉说: 「正因为是个人兴趣,所以没有那个嗜好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对方的兴趣。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哎,那倒也是。」 喜欢从远处眺望别人互相厮杀的样子——或许有这样子的人也说不定呐。是一种施虐的兴趣。而理由若真是出自于兴趣、嗜好的话,那的确就没办法为这个行为寻求理性了吧。 「哎,不管怎样……」 托鲁交叉双臂抱胸沉吟着: 「如果不想办法处理掉这个浓雾的话,那我们一旦解除结界,很有可能又会被卷入虚构之中了。」 「肯定。」 嘉依卡颔首。 现在,浓雾的影响——即透过雾状素材物质支配人类精神的魔法所造成的影响,正被〈守护者〉隔绝着。 但是,正如前述所说,他们无法一边维持着〈守护者〉、一边移动。大多数的魔法本来就会受气压、气温、湿度、星辰、气脉……等等好几种变数影响。因此,如果要一边移动一边使用的话,听说在魔法调整上是非常困难的,不怎么可能实现得了。若是更为强力、复杂的魔法,这种倾向更为严重。 总而言之…… 「话虽如此,但我们总不可能永远待在此处吧。」 托鲁他们在这儿动弹不得。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使用〈守护者〉,毕竟他们没有携带任何的水和食物。如果他们不早一点想办法逃出这座充满素材物质的山谷,那么他们最后还是会被卷入虚构之中,上演互相残杀的悲剧。 「素材物质……」 嘉依卡歪着头说道: 「可以,妨碍控制——有可能性。」 「办得到吗?」 「部分,应该可以」 嘉依卡点了点头: 「强行介入,控制。自动——排除干涉,停止运作。」 素材物质对魔法容易产生反应。 但实际上,在军用攻击魔法、防御魔法运用这些素材物质时,如果这些素材物质仍容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反被敌方的魔法师夺去控制权。因此,听说在素材物质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大多会被「调合」成最容易对特定魔法师的魔法产生反应。 不过……这并不能完完全全确实地排除掉其它魔法师的干涉。 素材物质与机杖之间的距离、术式的精确度、魔力来源的输出能量等等,有好几个要素牵涉在其中……因此,据说可以强行干涉对手所支配的素材物质。虽然不能够完全夺走对素材物质的控制,而只能够做到尽可能的防碍而已…… 当然……西蒙·斯坎尼亚既然能够操控这整片笼罩一整座谷的大量浓雾,想必他所持有的魔法机杖应该很大型,其机杖的操纵能力恐怕比嘉依卡所使用的移动型机杖要高得太多了吧。 因此,嘉依卡就算能够「介入」对方的控制,让素材物质暂时无害化,但在时间、空间上应该非常有限。 「这么一来……只剩下还不知道西蒙·斯坎尼亚人在何处了。」 「大概,中央。」 这次嘉依卡出乎意料地爽快回答。 「控制——简单。」 嘉依卡手指着浓雾的深处。 她的意思应该是指人待在素材物质的中央,会比较好控制这些素材物质吧。 棺姬嘉依卡 「话说回来,也不晓得他是不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如果西蒙·斯坎尼亚带领着部下和伙伴来到这座谷中深居简出的话,那么他并不一定要自己待在浓雾的中央。 不过—— 「嗯嗯……」 嘉依卡花了一些时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大概——单独。西蒙·斯坎尼亚。」 最后才缓缓说出这句话。 「根据是?」 「……直觉?」 这话说得好像连她自己都不太有自信的样子。 「喂!太不可靠了吧。」 托鲁叹息。 但是,即便这只是单纯的「直觉」,但毕竟是出自魔法专家的直觉。既无其他更为有力的 说法、亦无否定的根据的话,那么试着相信她看看,应该也不坏吧。 「好吧。我就相信看看吧——相信嘉依卡的『直觉』。」 「托鲁。」 嘉依卡的表情闪闪发亮。 这名少女的个性基本上相当的率直——有时候简直就像幼儿一样,在脸上直白地露出纯朴、率直的喜怒哀乐。而现在她露出的笑容,也是如此。 或者是因为刚刚——那一场背叛戏码的虚构场面,让她更加地为这一句漫不经心的「我相信你」而感到高兴吧。 「——但是……」 托鲁一意识到这一点,便低调地清了一下喉咙,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 若就这样子什么都不想的话,他怕他会受嘉依卡的影响,连自己也微笑起来也说不定。但他如果真这么笑出来的话——他心里会感到有些惭愧。 「如果是你下错判断的话,之后你可是要负起责任来喔?」 哎,最惨的情况,也不过是负责任的人和托负责任给前者的人一起消失在这世界上而已。 「呣……呣?」 「没关系。你安心吧。」 阿卡莉平静地安抚着一脸不安的嘉依卡。 「哥哥不会做出无法谋得利益的暴力行为……」 「呣……」 嘉依卡以紫色双眸,往托鲁那儿投了一个像是在说「真的吗?」的眼神。 阿卡莉在托鲁旁边重重地点着头,然后继续说: 「但他会拼命地——强迫你做些不可对人言的羞耻之事。」 「你说这话反而更让人无法安心吧?」 托鲁大叫。嘉依卡则在他面前颜抖着: 「非常不安……!」 「你也不要当真啊!是说——阿卡莉,你干嘛接二连三地信口胡说啊……!」 「才不是信口胡说呢。」 阿卡莉一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把心里觉得『如果成真的话就好了呐』的事情说出口而已啊。」 「那不就是信口胡说吗!」 托鲁一边以拳头敲击着〈守护者〉的结界表面,一边怒吼着。顺道一提,这〈守护者〉结界敲起来,简直就是在敲打泥土一样。托鲁觉得敲在上面的手感相当的奇特。恐怕不只是单纯的坚硬而已,像这样子具有柔软性的表面,应该比较容易承受得住各式各样的攻击吧。 「欸欸。」 芙蕾多妮卡一边来回看着托鲁和阿卡莉两人,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羞耻之事是指什么啊?」 「唔嗯。口头上不太好解释,我用图解……」 阿卡莉从怀中取出了笔跟纸。 「不准图解!」 托鲁大叫,然后把她的笔跟纸没收了起来。 + 苍白色的结界表面逐渐变薄——然后消失不见了。 就在那一瞬间,托鲁和阿卡莉脚蹴地而起。 两人都对自己的快脚很有自信。靠着迅速敏捷、灵活巧妙的动作玩弄敌人于股掌之中,是乱破师的基本功力——托鲁和阿卡莉在短时间的情况下,可以达到与快马不相上下的速度。 「可别慢了啊。」 「哥哥才是呢。」 两位年轻的乱破师一边互相调侃,一边奔跑着。 「不归谷」本身基本上还满大的,虽然有几个地方也是有些曲折,但构造基本上是一条单纯的笔直道路——也就是说,只要没有刚刚那些素材物质所造出来的迷宫石壁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可以直接通往魔法师的所在之处。 然后—— ——咻! 一道尖锐的声音——似乎超过了人耳听力范围的声音,从托鲁二人的身旁超前而去。 「……好,来看看行不行得通吧。」 奔跑中的托鲁二人逐渐逼近眼前的石壁。 近在严然声立的障碍物之前,两位乱破师仍不放慢跑步的速度。 眼看就要撞上去了……说时迟那时快,看似坚固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穿孔。壁面以一点为中心开始变形,好几道波纹状的皱纹扩散开来——一个大小足以让人类通过的洞口出现了。 这情景简直就像是有一把加热过的利刃,在蜡制工艺品上面戳了一个洞似的。 托鲁和阿卡莉连一秒的踌躇也没有,就这样子跑进了洞里。 「干得好啊。」 托鲁在裹了两层蒙面巾的下面,露出了笑意。 这道「声音」是嘉依卡所施放出来的魔法。 但并非攻击用的魔法。〈统率者〉……原本是一种以魔法干涉素材物质、利用被干涉的素材物质造出简易的「防御壁面」和「兵士们」,然后让它们直接进行战斗的招数。但这次只是用来妨碍这片浓雾而已。 原本是石壁的素材物质接收了两个系统——互为矛盾的「命令」,因而产生混乱、回到了雾状。 「…………」 托鲁转头往后看了一下。 雾又再次筑起迷宫,将石壁的洞口塞回原状。 嘉依卡以魔法妨碍素材物质的功效只是一时性的。数秒过后,从「混乱」中平复的素材物质,会再次依照魔法师的命令,重新筑起迷宫。 但是—— ——咻! 嘉依卡放出的魔法再次在迷宫构造上穿出孔来。 洞孔的彼侧——简直就像是猫叼着小孩前进似地,有一只奔跑中的野兽正用嘴吊着嘉依卡、背上还背着一副棺材。 哦不。用「野兽」一词,恐怕会招人误解吧。那东西形似狼和虎,但身体表面却布满了有如装甲般的白银色坚硬「鳞片」。 它正是芙蕾多妮卡。 芙蕾多妮卡是一只装铠龙——是一种外表可以变换自如,必要时甚至可以变成人类姿态的弃兽。 本来最适于战斗和移动的姿态,应该是她原本的「龙」形。但龙的庞大身躯、巨大无比的翅膀,在这谷底反而会成为阻碍行动的绊脚石。正因如此,所以她现在才变成这种易于搬运嘉依卡的獣形。 相对于此,嘉依卡则全神贯注在施展魔法上。 芙蕾多妮卡载着她前进、停下、前进、停下……每停下一次,她就要重新编纂、调整术式,然后再施放出〈统率者〉。 托鲁二人沿着嘉依卡弄出来的「道路」,一个劲地往前直奔,朝着山谷的中心跑去。 为了制止操纵这片浓雾的魔法师。 这就是托鲁他们所采用的战法。 「…………」 笔直地,就只是一个劲地笔直前进。 奔跑、奔跑、奔跑。目不转睛地拼命向前奔跑。 可以不顾一切地朝着嘉依卡所指示的方向跑。 这就是—— (信任的等价回报。) 托鲁如是想。 很痛快。 什么都不用管,就只要朝着她指示的方向笔直奔去——这种感觉特别爽快。 当然,他们这样子其实也很危险。 如果这时候被嘉依卡背叛的话,那他们肯定会直接坠入死亡的深渊。而如果对方不是个能力足以信任的家伙的话,那他们的下场也同样是个死字。他们可能会往偏离的方向冲去,然后自满溃散而已。 因此,一开始要先怀疑。 然后拼命思考——最后再下判断。 「信任」,是在这般煎熬之后所要做的决定。 正因如此,信任之后才会感到如此地——心情舒畅。 轻率地相信别人,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只要把艰辛的行为——先怀疑别人、然 后在深入思考之后才决定到底该不该信任——只要把这样子的煎熬略过不管即可。 因此——只有历经过煎熬的人,才真的懂得「相信」的快乐。 这种快乐,足以让人即使被背叛了,也可以笑着说「没想到这滋味并不糟啊」地死去。这才是苦恼和喜悦之间的合理均衡。 「喂,阿卡莉。」 托鲁在蒙面巾下开口说道。 「什么事,哥哥?」 「如果我为了嘉依卡而背叛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哥哥背叛我?」 阿卡莉一边敏捷地跑着,一边在瞬间歪了一下头。 「我无法想像得到具体被背叛的景像呐。」 由此可见,她真的十分地信任托鲁呢。 「嗯……比如说——为了把最后的『遗体』弄到手,我无论如何也必须对濒死的你见死不救……之类的呢?」 「…………」 阿卡莉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瞬间思考了一下似的。 「那是背叛吗?」 她马上以不可思议的口气如此问道: 「为达目的,不惜性命,本来就是我等的夙愿、乱破师的矜持……不是吗?」 「呃……是这样没错啦。」 ——咻! 嘉依卡的干涉魔法,再次从托鲁和阿卡莉之间穿过,往前飞去。 两人在同一时间冲进了穿在石壁上的洞。 「如果那是哥哥所决定的目标的话,不就该那么做才对吗?」 「呃……所以我那么做或许没错,但阿卡莉,你呢?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应该不会为了托鲁的目标而甘愿被舍弃吧? 这种事她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果断做到吗? 「哥哥真的是只想着自己——哦不,不对,应该说是思路狭隘吗?」 阿卡莉突然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 「哥哥自己也说过吧。『实现达成那个人的目标,就是自己的人生目的』。哥哥没有想过我也是一样的吗?」 「但是——那是我的想法……」 「我们可是兄妹耶!会有相同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吗?」 「…………」 总而言之,托鲁说的「那个人」正是嘉依卡。 而对阿卡莉而言,「那个人」指的正是托鲁吧。 接着—— 「哥哥真是思虑欠周呢。」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阿卡莉的声音里掺杂着吃惊的语气。 「不但感情激烈,而且一旦认定了就一条直线通到底。这种特质——既不是全然的笨蛋而且在开始向前冲之后,也会屡屡止步,停下来认真地烦恼思考。虽然我反倒敬爱着这样子的哥哥,但说老实话,我觉得哥哥不太适合当乱破师。」 「…………」 对托鲁而言,阿卡莉的这番话里,有太多他想要跟着点头认同的地方,于是他完全没有回嘴反驳。 「虽然大家都说,同样岁数的男女,往往都是女生的内心要比男生来得早熟。不过……」 在某种层面上看来,阿卡莉要比托鲁还要更为果断得多了。 托鲁在经过那场虚构之后才总算得到的结论,阿卡莉或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领略到了。 「怎么了,哥哥?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没事。」 托鲁一边苦笑,一边和阿卡莉一起又冲进了前方另一个洞中。 + 那东西……原本应该是台大型机动车吧。 但不知道是因为做了改造呢,还是因为素材物质像血管似地层层缠绕着,那东西已经看不太出原型了。只能根据数个残留在原地的车轮来推测它以前的样子。 被石壁团团围住的广场上。 坐镇在山谷中央的巨大魔法机关,就在这个广场上。 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上面的素材物质,简直就像是巨大的心臓一样,一边发出苍白色的光芒,一边脉动着——有几根长得像兽角一样的突起,弯弯曲曲地从那些素材物质的缝隙之间长出。看起来像是改造之后就不会再用到的零件类,散乱在周围的地面上,营造出一种颓废衰败的气氛。 乍见此处,一言以蔽之,就是「奇异」而已。 在迷宫的深处,有个正在悄悄跳动的巨大心臓。 由魔法和机关所构成的这个心臓,当然不是用来让血液进行循环——而是用来操纵充满阴险恶意的苍白色浓雾。在这个「心臓」的周围,雾特别的浓。随意靠近的话,无疑会被卷入虚构之中吧。 而且…… 「原来如此?」 托鲁魅着眼,凝视着那个「心臓」。 「原来是嘉依卡施展的同一招魔法啊。」 「唔咿。」 嘉依卡在旁边点了点头。 简而言之——控制着〈不归谷〉虚构的,只是一个魔法而已。即大规模的〈统率者〉。嘉依卡刚刚施展的魔法、以及控制〈不归谷〉的魔法,无疑都属于运用了相同原理的相同系统。但因为使用了机动车改造而成的大型魔法机杖——以及输出能量大的魔力来源,因此两者的规模完全是天差地别。 浓雾既是精神支配的媒介、也是构成实体的素材,兼有两种功用。 至于〈统率者〉根本的用法,当然也可以发挥得出来。 亦即——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呐……」 「……大约五十个吧。」 阿卡莉眯着眼数了数数量。 才刚踏入广场的托鲁一行人面前——正确来说,应该是就在托鲁他们和那个「心臓」之间,正站着五十多个人影。 对于近身作战能力非常弱小的魔法师而言,护卫绝对是必需的。 因此,就像嘉依卡雇用托鲁二人一样,魔法师会预备一些近身战用的战力,当然也是可以预期得到的。 但是—— 「我、嘉依卡、哥哥……芙蕾多妮卡的数量是不是偏少啊?」 阿卡莉喃喃说道。 是的——那五十多个人影全都有着托鲁、阿卡莉、嘉依卡、芙蕾多妮卡的外貌。就跟刚刚在虚构之中迷惑住托鲁的嘉依卡一样,这些全都是素材物质所做出来的冒牌货。 「外貌就算一样,但本领可是照抄不了的喔。」 托鲁一边回想着刚刚那个亚伯力克——冒牌货——一边说道: 「他们都是傀儡而已。一个一个来的话,都不是成得了气候的对手,只是……」 傀儡们一起同时拔出了武器。 托鲁的小机剑和阿卡莉的铁锤,就跟本尊的一样,但嘉依卡却是拿长矛或长柄战斧,老实说看起来还真是可笑。恐怕是因为机杖——即「魔法」是无法仿造出来的,所以才让它们拿着外形类似的武器代替吧。顺道一提,芙蕾多妮卡的冒牌货们则是徒手空拳。 「这些是——想要让我们陷入迷惘是吗?」 「迷惘?迷惘什么?」 阿卡莉歪着头纳闷。 「呃不,所以,就是说,像这样子,如果对手是朋友、家人的话,战斗时会有些下不了手之类的…………」 ……他话说到一半。 「呃不,并不会呐。」 托鲁迅速地摇了摇头。 平常为了叫醒哥哥,动不动就拿铁锤打他的妹妹。如今,就算有好几个长得像托鲁的敌人站在眼前,她也完全不会踌躇的吧。而托鲁也已经见识过嘉依卡和亚伯力克的冒牌货了——因此,面对「只是外貌相似」的对手,已经不会再犹疑不决了。他反倒把注意 力放在一些细微的差异,观察一些「哎呀这不太对吧」之类的不太协调的地方,譬如像刚刚嘉依卡的武器那样。至于芙蕾多妮卡,则是会兴高采烈地歼灭掉托鲁的冒牌货吧。 但是—— 「可怕的敌人。」 阿卡莉的发言却与托鲁的预想相反。 「居然用这种贱招……」 「怎么?不想跟有着我的脸的家伙战斗是吗?」 托鲁苦笑着问。 但阿卡莉马上摇了摇头。 「不是唷?」 「…………」 「情绪反而更高涨唷。我都没自信能否保持得了冷静了呢。」 「……这、样、子、啊?」 心里抱着莫名其妙的期待的自己,真是个笨蛋——托鲁叹息。 「哦不,请你等一下啊,哥哥。」 阿卡莉像是在战栗害怕似地,一边以左掌捣着嘴,一边说道: 「我也觉得哥哥所言甚是。」 「哦?」 「如果这些人全部一起脱掉衣服的话……!」 「……你在想些什么啊!」 「哦不,那样子哥哥不就会兴奋得无法作战了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哎,这些用素材物质做出来的「兵士」们,彻头彻尾地全是素材物质衣服。硬要说的话,其实现在这个状态,已经算是裸体了。 「哥哥真是笨蛋呐。如果哥哥脱掉衣服的话,我——」 话说到一半……阿卡莉烦恼了数秒钟。 「对了!」 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似地,她「砰」地一声击了一下掌。 「总之先打倒,然后再剥制成标本。这样才比较能够好好地、仔细地观察。」 「……你还真是不值得我信任,趁现在先把你杀了比较好吧。」 托鲁沉吟般地喃喃自语之后,拔出了两把小机剑。 他将掌上的徽纹和机剑上的徽纹靠在一起,然后感觉便延伸到了机剑上。托鲁现在已经是个两手持着利刃之爪的战斗兵器。他刚才已经使用过了〈铁血转化〉,且时间还没有经过太久,因此只能够使用平常的战法——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结果,〈铁血转化〉虽说是奥义,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乱破师的特殊技能之一罢了,而不是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使得出来的万能绝招。和大量的对手为敌时,持久力反而比瞬间爆发力还要更重要。 言归正传…… 「嘉依卡,这些冒牌货们由我们来对付。」 围成半圆形的五十多名「兵士」们,一步步缩小包围、向她们逼近。托鲁紧盯着那些「兵士」们说道。 「你去瞄准中枢!」 「中枢?」 「就是那个啦。」 托鲁手指着那个持续脉动着的苍白色「心臓」。 那个不晓得真是〈统率者〉、还是只跟〈统率者〉相同系统的魔法,制作并操纵着这些「兵士」们。如此一来——这些「兵士」们的弱点并非眼前的素材物质,而是那个大型魔法装置才对。只要想办法破坏掉那个魔法装置的话,应该就可以让这些「兵士」们停下动作了吧。问题是——该破坏那个巨大「心臓」的哪里啊? 虽说是广场……但此处被石壁层层围住,是个半密闭的空间。如果使出能够完全破坏得掉那个「心臓」的强大威力魔法的话,魔法威力很有可能倒流逆施,将托鲁一行人也一起卷进去。而威力强大的魔法,想当然耳,需要耗费很多时间来诵咏咒文、调整术式。 如此一来,就只好集中瞄准可说是要害之处的一点了。 而决定那个瞄准目标所需的魔法相关知识,只有嘉依卡懂得。 「虽然我不晓得哪儿才是它的『要害』,但嘉依卡应该想得到吧?」 「了解。」 嘉依卡轻轻颌首。 「那就交给你啦——我的主人。」 「唔咿。交给我吧——」 嘉依卡说完以后……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 「我的臣子。」 「嘿——」 托鲁在嘴角露出笑意,点了点头之后,回头望向身旁的阿卡莉,说道: 「走吧!」 「……唔嗯。」 不知为何阿卡莉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 那是只有跟她长年相处的托鲁才会懂的、非常隐约模糊的「表情」。 「……可不要误攻击到『本尊』喔。」 托鲁苦笑地如是说。对此,阿卡莉——以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 「……我努力。」 「呃,说什么『努力』啊你——」 她的意思应该是说她会尽量努力,但万一真的打到了,可不准怨恨她喔。 反言之,这也可以说是她以「打到他」为前提而做出的发言。 「你在生什么气啊?」 「我没有在生气喔。」 阿卡莉说: 「只是在闹别扭而已。」 「…………」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这话不要自己说出来吧——托鲁正要开口说这句话的那一瞬间。 五十多名的冒牌货,同时成群向他们攻了过来。 + 双方激烈混战、混战、混战。 有好几个托鲁、阿卡莉、以及芙蕾多妮卡。 简直就像是某种错觉画似地,相同容貌、外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轮番交替,令人眼花撩乱地来回移动——甚至有种喜剧般的可笑。 「呣……」 嘉依卡一遍抱着机杖,一遍低声沉吟。 对嘉依卡而言,面对形似自己的敌人,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要知道自己人就在这儿,那么对方才是冒牌货一事,就很显而易见了——就算误将它们卷入攻击魔法之中,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芙蕾多妮卡也是一样。 芙蕾多妮卡本尊,现在正以野兽的形态随侍在嘉依卡的身旁。 对于这个被托鲁形容为「完全不懂在想些什么」的少女——哦不,弃兽,嘉依卡也不禁同意托鲁的看法。既然芙蕾多妮卡说过现在不是以敌人的身分在行动,那么嘉依卡应该可以相信芙蕾多妮卡会保护她吧。 那么,以少女形态在移动的芙蕾多妮卡,无疑就是冒牌货了。就算把它们卷入攻击魔法之中,也没有关系的吧。 问题是托鲁和阿卡莉。 那些「兵士」们和本尊之间,其实在外形上有些微妙的差异。 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在这方面也是一样。在衣服的细微之处有些不同、或是五官有些微的差异、抑或是手上武器的长度和细微部分并不太一样。不知道是借由浓雾所量的尺寸呢?还是只是重现了托鲁的表层意识或记忆呢?不管怎样,模仿就是模仿、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和本尊好好地对比过之后,很快就会发现这些差异。 但如果对方开始四处移动的话,马上就会混淆了。 冒牌货全体静止下来、并排着的话,嘉依卡便无需这么辛苦,还可以马上辨别出托鲁和阿卡莉的本尊。如果并排起来互相比较的话,各个个体的差别就会变得显而易见。 但是,二位本尊在成群的冒牌货之中,连一瞬也没停下过,不停地四处移动。 而且,托鲁和阿卡莉击毙的「兵士」,确实一度因受到破坏而停止动作、崩溃回雾状——但过没多久,就会马上复活。因为对方不是活生生的生物,所以无论多少都可以一直再生。 如此一来,她就真的无法辨别了。 而且机杖的 测距器视野较为狭窄,所以让她更加的混乱。 「…………呣……呣……」 当然,托鲁二人和「冒牌货」相比,「冒牌货」的数量要多得太多了。 而嘉依卡所猫准的,既非托鲁二人、亦非「兵士」们,而是那台大型魔法机械上的——西蒙·斯坎尼亚应该正躲在那台魔法机械里——讯号发送天线。 使出的魔法不太可能会波及到托鲁二人。 但这可是一种用来破坏金属制讯号发送天线的魔法。万一误击中托鲁二人的话——轻则重伤、重则当场。 「……呣……」 嘉依卡已经诵咏完咒文,术式的微调也已经完成了。 之后只要诵咏发动用的咒文、扣下板机即可——可是…… 「——怎么?你在犹豫吗?」 疑问的声音忽然从身旁传来。 在非人类外形的时候,这个弃兽讲话的姿态,有一种脱离常理和常识般的超然脱外之感。因为是人类之外的生物说着人类的语言,所以才会有这种能够撇开诸多内情、巍然俯瞰一切的氛围吧。 「……唔咿」 嘉依卡确实在犹豫。 虽然她对托鲁说了「交给我吧」,但只要一想到由于自己的力量而让人受伤——哦不,甚至死亡的话,她就觉得这负担远比预想中来得沉重。 当然,之前和多明妮卡的一战,也是一场真刀实剑的决一胜负。但当时嘉依卡负责的几乎只是支援而已,主要在战斗的其实是托鲁——他才掌握了关于战斗情势最重要的部分。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托鲁他们只是在窜她争取时间而已。突破现状的关键,到底还是握在嘉依卡的手里。 「误击到托鲁他们的可能性很低吧?」 「……肯定。」 但是——如果真的不幸波及到了呢? 心里一这么想,她便对放出魔法的瞬间感到踌躇。 虽然托鲁和阿卡莉都说他们「以轻忽人命为职」,但嘉依卡没有笨到把他们的话不折不扣地信以为真。反倒正因为他们对她说到这种地步,才让她对伤害他们一事感到踌躇不已。 被人信任——是一件相当沉重的事。 「所以你打算就这样子什么都不做地看着吗?」 这并非责问的口气。 而是一种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才问得出口的问法……口气里毫无任何的紧张感。 当然——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托鲁他们特地为她牵制「兵士」们的意义就会没了。而且,尽管对方是力量上较为逊色的「冒牌货」,但数量众多、又拿着武器——他们这就跟赌上了性命没有两样。 「真的是很有趣呢。」 在这紧要关头,芙蕾多妮卡开口如是说: 「人类这种生物……」 「…………」 「没办法像我们一样做到「同为一体」对吧?就算是夺走感觉的魔法、精神支配的魔法,都无法完全共有彼此的意识、感情、记忆等琴。不管怎样都无法完全理解的话,那就只能自己果断以对啦。」 这话说得没错。 芙蕾多妮卡又接着说: 「这果断以对,说的不正是『信任』而已吗?」 嘉依卡眨了两、三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 「说的也是呢。」 她以北方语言喃喃低语。 「我也得相信幸得托鲁信任的自己才行呐。」 精神集中在测距器之中的景象。 然后——嘉依卡扣下了扳机。 + 尖锐的破碎声在广场上响起。 大型魔法装置坐镇在中央——从魔法装置长出来的凸起部分有好几根被切断了。 切断型攻击魔法〈开膛手〉 托鲁以前曾见识过这个魔法。 她的这一击精准得可怕,直接从托鲁的腋下穿过——把飞扑而来的冒牌货芙蕾多妮卡一分为二。 如果托鲁再多往前走个半步——或者他不是往后退以避开冒牌货芙蕾多妮卡的攻击,而是拿小机剑抵挡的话,那他的右臂就会被这招从根部整个砍断了吧。 真是间不容发的一击。 托鲁——或者该说是全部的人类,在动作上都有自己的习性。 而若是阿卡莉的话,就十分清楚托鲁在动作上的习性。所以阿卡莉可以很轻易预测出来,托鲁不会用武器去挡下刚才冒牌芙蕾多妮卡的攻击,而是以灵活的动作躲开。 那么,嘉依卡又是如何呢? 「…………」 托鲁回头望向嘉依卡。 她是预测到托鲁的动作之后,才放出了刚才的这一击吗? 还是说,托鲁的安然无恙,只是单纯的偶然呢? 「哎……不管是怎样都无所谓啦。」 托鲁苦笑地喃喃自语。 总之,结果代表了一切。 托鲁——然交叉左右两边的小机剑,从侧面档住以铁锤袭来的阿卡莉的攻击。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托鲁的手臂同时微微向下一沉。毫不留情、沉重锐利的攻击。 「……喂!」 「怎么了,哥哥?」 面对托鲁如沉吟般的声音,阿卡莉以静谧的口气回应了他。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误攻击到本尊吗?」 「这不是误攻击啊。」 阿卡莉堂而皇之地说道: 「我知道是哥哥本尊,所以才攻击的啊。」 「笨蛋!这更过分好吗?」 棺姬嘉依卡 托鲁大喊。阿卡莉则仍维持着对他挥下铁锤的姿势。 「兵士」们在两人周围急速地失去轮廓、崩毁——者是扩散、消失。嘉依卡的一击,破坏了大型魔法装置的一部分,应该是让它无法再控制素材物质了吧。 「因为我担心哥哥嘛。我只是要警告哥哥:如果分心的话,可是会很危险的唷。」 「危险的是你!」 托鲁喊完之后,以小机剑掸开她的铁锤。 「再说了,哪来的分心啊——我只是回头看了一下嘉依卡而已吧。」 「那正是你不对的地方。」 「为何?」 「如果是我最敬爱的哥哥的话,就连以视线让女人怀孕这种事,也能轻易办到。」 「我才没有那种超能力咧!」 就这样子——托鲁无奈地跟阿卡莉交谈着跟往常类似的对话。同时,他们的周围景色,开始急速地变化。 首先是石壁崩塌,紧接着,压在他们头上的厚实石制屋顶也开始变薄、消失。这些全都变回成苍白色的雾——最后,就连这些雾也都像飘扬在火焰上方的灰一样,缓缓地落下,并在地面上堆积了起来。 视野逐渐辽阔。 可以清楚看见天空、以及岩石毕露的悬崖表面。 看来控制中断了以后,素材物质也无以维持雾的状态。 「……真可惜。」 阿卡莉嘴里嘟嚷着。 「可惜?」 「本来想留下其中一个人的——比如冒牌的哥哥。」 「你留那种东西下来是要干嘛——哦不,不用了,我不想听。」 「哦不,请务必听我讲嘛。」 「不准讲!」 「首先先把他脱成全裸,然后再小心谨慎地洗干净。」 「我叫你闭嘴!」 「之后再好好地弄干。」 「你是打算要做成人干吗?」 「又轻量又小型、又可以轻便携带的哥哥,真是 划时代的杰作。」 「关于『划时代』的意思,拜托你再向别人请教一下吧!」 托鲁烦躁地说完之后——重新转身面向大型魔法机械所在的位置。 虽然已经不能再操控素材物质了,但大型魔法装置的本体——原本好像是机动车——几乎毫无损伤。那也就是说,身在里头的魔法师,应该也同样毫发无伤吧。 如果那个魔法师除了大型魔法装置之外,还另外持有着携带型魔法机杖的话,那就代表对方应该还残留着战斗能力。 但是…… 「……不向我们出招啊。」 托鲁一取出投掷用飞镖,便马上往大型魔法装置丢了过去。 黑色的小小利刃,笔直地往大型魔法装置飞去——如今素材物质已脱落殆尽,大型魔法装置的金属制表面全都外露了出来。飞镖命中了金属制装置,顿时火花四溅。 但仅此而已。 还是没有反应。 弹回来的投掷用飞镖,就这样子在空中一个回旋——剌入了堆满素材物质的地面。 「你们先待在那儿!」 托鲁如此告知阿卡莉她们,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向大型魔法装置。 就在那一瞬间—— 「托鲁!」 嘉依卡发出大叫的声音。 是金属在发出扭曲的呻吟声吗——才这么一想,大型魔法装置的外装就开始缓缓地剥落。看来环境的急剧变化,害某种平衡被打破了吧。钢板落下,让积在地面上的素材物质化作成烟,袅袅升起。 「……没事。」 托鲁面仍朝着大型魔法装置,只是向后方举起了―只手,示意嘉依卡她们不用担心。烟很快地平息了下来——外装剥落的大型魔法装置,将它的内部暴露在托鲁一行人的面前。 「这是……」 那是——一具干巴巴的尸体。 应该是成年男性的尸体吧。光只是用看的,并无法得知他的年龄。 已经完全尸蜡化了——在大型魔法装置的内部里埋没、咽气。在他死后,时间恐怕已经过了很久。跟嘉依卡使用机杖时一样,他的脖子上缠有同样的连接用绳索,这表示他是一名魔法师没错。 「这是……什么?」 棺姬嘉依卡 托鲁走近尸体,膝盖跪地。 没看到其他像是魔法师的身影。那也就是说,一直支配〈不归谷〉至今的人,正是这一具尸体啰—— 「托鲁!」 嘉依卡她们朝托鲁的身边跑了过来。 「这家伙就是西蒙·斯坎尼亚?」 托鲁站起身来俯视着尸体,问道。 「……不明。」 嘉依卡一脸困惑的样子,摇着头说。 哎,都干瘪成这样了,就算是父母、孩子看了也认不出来吧。 「……唔——嗯?」 不知何时已恢复成人类型态的芙蕾多妮卡,从托鲁的身侧仔细地瞧着那具尸体。 「啊啊,我有看过——这个手环。」 她手指着戴在尸体左腕的手环。 托鲁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个手环——看来好像是某处军队的身分辨别证。托鲁伸出了手来,把积在手环表面的素材物质拨开一看,上面写着八个号码,还刻着「西蒙·斯坎尼亚」的名字。 这具尸体果然应该是西蒙·斯坎尼亚——吧。 「那么,在这个魔法装置之中,应该藏有『遗体』吧?」 托鲁伸手探向那条从尸体延伸出来的连接用绳索——就在那一瞬间。 「不准碰!」 一道声音迸出。 「——!」 托鲁一行人反射性地做出防备动作。 那是一道极为神经质的男性声音。 当然并不是托鲁的声音,也不是嘉依卡、阿卡莉、芙蕾多妮卡的声音。但是,其他会发出人声的身影,这里压根—— 「怎么可能……」托鲁眯起眼,俯视着尸体。 突然有一道人影涌现——横亘在他与尸体之间。 苍白且半透明,有如幻影的身姿。 恐怕是萦绕在魔法装置旁的极少量素材物质,对尚在运作的魔法术式产生了反应吧。嘉依卡所破坏的,只不过是讯号发送天线——这个器材是用来把术式效果扩及到更远的范围去。但如果就在装置的近旁的话,就算没有那种器材,素材物质也是会起反应的吧。 「不准碰!不准碰!不准靠近!哦哦呜——哦哦哦呜呜呜呜呜!」 人影一边大叫,一边挥舞着双手,并在尸体的旁边走来走去。 容貌看起来是个有着鹅蛋脸的中年男子。 他的五官看起来似乎是个很认真的人……但是,那张脸上充满着疯狂。正因为太过认真,所以才做不到妥协、迎合,而最后因此导致自己精神失衡的人并不在少数——这种事情托鲁以前曾经听人说过。 「不准靠近!不准靠近!」 男人的幻影一边大叫,一边行动迟缓地四处走着。 他似乎并没有想要攻击托鲁一行人的样子。更甚者,或许他打从一开始就看不见托鲁他们的存在。 「我见过这个男人。」 芙蕾多妮卡说道: 「他和多明妮卡待过同一个部队。」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果然真的是西蒙·斯坎尼亚。 但是…… 「他是怎么了?」 「大概……」 嘉依卡嘀咕着: 「连接时,死亡。」 「你是说,他在他使用魔法的时候死掉了?」 「唔咿。」 嘉依卡表情阴郁地点头。 「发动魔法,需要——意志。但只有发动畤需要。」 发动魔法时,必须要有施展者这个主体——活人的意志。 但是,高度自动化的魔法装置,就算魔法师死了,也可以在发动后持续消耗魔力来源、维持运作。不仅如此,在魔法装置之中,有时候甚至还会留有魔法师的意志碎片及残像等等。 「不准靠近!不准碰!不准靠近!你、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别过来!你有什么企图?不准碰我!对了,『遗体』!你肯定想偷走『遗体』对吧?不给你,绝不给你——」 西蒙·斯坎尼亚的残影发狂般地持续大叫。 哦不……事实上他的确已经发狂了吧。 「这家伙——」 托鲁脸上浮现出战栗的表情,然后低头望着那具干枯的尸体。虽然只有模糊的大概,但托鲁可以想像得到这个男人死时所发生的事情。 西蒙·斯坎尼亚无法相信任何人。 所以他才来到了这个毫无人烟的谷底——然后因某些理由而遇上了事故吧。 但是,完全不信任人类这种生物的西蒙·斯坎尼亚,没办法向别人寻求协助。即使身陷困境,也没办法自己主动去向别人寻求协助。因为他满心认为:接近自己的所有人类,恐怕全都别有用心,有朝一日肯定会背叛自己。 而西蒙·斯坎尼亚就这样子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了。 「这家伙……」 「……托鲁。」 嘉依卡在魔法装置的缝隙间找到了某个东西,然后就这样子把它抽了出来。 一本书——哦不,应该是一本记事本。 她打开这本笔记本,迅速地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详细的魔法术式概念图、以及更为大量的笔记纪录。 「果然——正解。」嘉依卡皱起眉头,如此说道。 「正解? 终章 在背叛之后 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一边拖着沉重的驱动声响,一边在夜路中行驶着。 夜间行驶、而且又是在整备不足的边境街道上,不仅视线狭隘、又睡眠不足,双重夹击之下,发生翻滚和冲突的危险性很大——但他们正遭人追捕,也顾不得移动上的安全性了。 何况他们在拉德米欧镇上已经被基烈特队追上过一次了,因此现在亟需拉开与基烈特队之间的距离,对危险性就多多少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呼。」 托鲁在驾驶平台上叹了口气。 总之,在他们出了「不归谷」之后,到目前还未碰到过基烈特队的队员们。抑或是——那些家伙被带入了别的虚构之中,现在正动弹不得也说不定。如果他们就这样子全部歼灭的话,托鲁他们也就乐得轻松了……但他没乐天到会满心如此期待而放松了警戒。 「托鲁,疲劳?」 在他身旁操纵着机动车的嘉依卡歪着头询问。 照理说嘉依卡现在理应跟托鲁一样疲累才对,但她却毫无筋疲力竭的样子,反而一边散发兴高采烈的感觉,一边驾驶着〈斯维特莱纳号〉。 「你呢?」 「嗯——」 嘉依卡看似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 「体力,魔力,不一样。」 「是这样子的吗?」 「唔咿。」 哎,身为魔法师的嘉依卡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了吧。 不管怎么说,能驱动机动车的人,就只有身为魔法师的嘉依卡了。因此,以托鲁的立场,也无法劝她「总之先休息吧」。而他所能尽力做到的,也就只是陪伴通宵驾驶的她、当当她的聊天对象以防止她打瞌睡了。 「……话说回来……」 托鲁忽然想起「不归谷」里的那个大型魔法装置,于是开口问道: 「魔法装置启动以后,就算不是魔法师,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驱动得了吗?」 「嗯……肯定。但是移动,需要调整。」 「啊啊,是喔。所以那个从来没有移动过啊。」 魔法会受到位置的影响。 移动魔法装置时的调整,必须要有魔法师的经验和知识。驱动机动车的魔法机关亦同于此——每移动一定的距离,就必须要调整一次术式,否则就会动不了。 相反地,「不归谷」的魔法装置一直固定在同一个位置,未曾移动过。 因此,即便魔法师已经死了,术式仍毫无破绽,自动持续运作—— 「总觉得……真让人受不了耶。」 托鲁在驾驶台上一边伸展着身体,一边说道: 「建立了伟大到人人赞为英雄的武勋、得到了一辈子恐怕都不愁吃穿的庞大财富,甚至连『遗体』也到手了。然而最后却因为不相信人类,而在谷底干巴巴地死去。虽然我从未跟那个人说过话——但我在想,那家伙的一生,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 嘉依卡无语。 虽然西蒙·坎尼亚对她而言,算是杀父仇人……但看到他那种死状,心里还是会有种觉得他很可怜的心情吧。 「……这只是我忽然想到的啦。」 托鲁一边仰望夜空,一边说: 「嘉依卡,你说过西蒙·斯坎尼亚事先设下那个虚构魔法,是因为他的『兴趣』。那个男人……他真的有乐在其中吗?」 嘉依卡歪头疑惑。 「呃……我在想该不会其实……」 托鲁忽然把放在旁边的记事本拿在手上。 这正是在那个谷底、在西蒙·斯坎尼亚的尸体旁的——那本记事本。 「那个男人一直在期待某天会有人打破他自己创造出来的虚构呢……」 「期待……?」 「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的男人,为了嘲笑信任别人的人为愚者……如果真的就只为了这种事情的话,我觉得那也绕了太大一圈了吧。」 憎恶和愤怒就像火焰一样。 超过一定限度而势头加剧的火焰……为了持续存在下去,于是把周遭也一并卷入,然后膨胀得更加巨大。在自己内部卷起漩涡的愤怒之火,就连西蒙·斯坎尼亚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吧。 无法相信。 但是想要相信。 「所以,那反倒比较——」 那个男人……是不是一直在等待着某个人来打破自己的迷惘呢。 不因信任对象的背叛而跪膝,能够以信念继续向前迈进的某个人。 他一直在找寻能够让自己相信「信任」这件事情的某个人吧。 但他越找寻,反而看见越多背叛的场面……西蒙·斯坎尼亚是不是对人类绝望了呢。 那个魔法师渴求「信任」渴求到连地位、名誉、金钱全都抛下了——尽管如此,最后他仍是抱着对「信任」的绝望,就这样子死去了。 「已经无以挽救了呐。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他的话……」 西蒙·斯坎尼亚是何时死的,没人知道。但如果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跟他见上一面的话—许托鲁可以推翻得了西蒙的绝望也说不定。 「……托鲁,温柔。」 嘉依卡绽着舒畅的笑容,如此评语。 「嗯?是吗?」 「唔咿。不像,乱破师。」 「…………阿卡莉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呐。」 坦白说,托鲁并不觉得自己温柔。 只是觉得自己若是站在西蒙·斯坎尼亚的立场的话,肯t会难过得不得了吧。虽然程度上有差,但被复仇之心蒙蔽、失去希望等事,托鲁本身也有过经验,因此托鲁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西蒙的懊恼是个怎样子的东西。 「信任至死、还是怀疑至死……」 托鲁一边仰望夜空,一边喃喃自语。 「反正总归都是要死,我还是比较想要自豪于做到了信任之后再死呐。」 「…………」 「哎,算了。」 托鲁耸了耸肩。 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就算哀叹死者所留下的遗憾,也无济于事了。 「托鲁。」 「嗯?」 「……虚构。我和托鲁,两个人……」 嘉依卡忽然低下头来,双颊泛红。 「咦?啊——啊啊。」 托鲁搔了搔脸颊,苦笑说道: 「你看到了啊?呃——抱歉,你不要介意啊。」 他们所指的是,在虚构之中时托鲁和嘉依卡的关系。 恐怕是为了营造出「最为信任的对象」,所以才把托鲁和嘉依卡雨人设定成恋人关系吧。芙蕾多妮卡姑且不提,至于对象不是阿卡莉,或许是因为比起兄妹,果然还是恋人的背叛比较活生生、血淋淋的吧——也或许是因为,西蒙·斯坎尼亚本身曾经遭到伴侣背叛过吧。 不管怎样,那都只是虚构而已。 他和现实中的嘉依卡毫无任何关系——大概。 「……我,绝对,否定。背叛——」 「基本上不太可能吧。」 嘉依卡喃喃自语般的话语,被托鲁说的话盖了过去。 「我和嘉依卡怎么可能是那样子的——对吧?」 「呣咿?」 嘉依卡茫然地眨了眨紫色眼眸。 「根本就不可能的啊。」 「…………」 「那应该只是为了营造得更具现实感而已吧?对吧?」 「…………」 「哎,毕竟那角色也不能配给阿卡莉来演啊。至于芙蕾多妮 卡,她可是个从一开始就一直说要杀我的人耶。所以用消去法删掉之后,就只剩嘉依卡可以选了吧。」 对于陷溺在那个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虚构里的自己,托鲁似乎甚感羞愧,因此不知不觉地重复说着辩解的话语。 然而—— 「嘉依卡?」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嘉依卡就一直紧皱着眉头、瞪视着前方。看来她心情似乎变差了的样子。 「怎么了?」 「…………」 嘉依卡一脸不爽地鼓着脸,不发一语。 「……真是难捉摸的家伙。」 别人的脑袋难捉摸,男女之间的更难捉摸。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能够相信对方。 信任是自己本身的责任,不可归咎于对方。 为了——自己本身。 「信任」绝对是件相当美好的事。 因此…… 「单方面啊——」 这样就好。 反倒就是因为这样,所才更加富有意义。 (哈丝敏所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托鲁一边眺望着夜空——一边静静地笑了。 后记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三集。 当我草拟小说的企画案时,通常有两种模式。 一种模式是:平时就反复推敲修整自己的想像而成的情节大纲,自己整理成企画书的形式之后提出。 另一种模式是:将责任编辑或总编辑要求的风格种类和元素一边编入企画里,然后一边从头创造出世界观、登场人物、故事梗概等等。 而嘉依卡正属于后者。 因此—— 「榊先生。主要登场人物都已经全部出场了,下次就来个加深他们之间牵綷的故事吧!」 「要加深他们的牵绊吗?」 「是啊,加深牵绊啊。」 「是说,第二集的时候,他们才刚拼死作战完而已耶(彼此没有牵绊的话,根本不可能的啊)!」 「要比那更加深厚啦!」 「交情要变得更深厚是吧?(不过是谁跟谁?)」 「不是啦。」 ………… 经过了如此这般的谈论之后,于是我开始写了这个加深牵绊的故事。 是说,「加深牵绊」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由于人类有个毛病——已经习惯使用「措辞」这种定型化标签,因此脑中只要听到某个语词,就会经常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那个措辞的概念。我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犯了这个毛病。 话说回来……所谓「牵绊」,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关系,而「加深牵绊」就是指强化联系关系吧。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关系,果然还是「信赖」而已吧。 那么,「相信」又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老实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相信」这个语词。 应该是某本小说里出现的台词吧——「『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办得到』如此怂恿教唆对方的家伙,在对方失败时绝对不会负起责任。」——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相信」其实是个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同时也可以视为是一种「停止思考」的行为。 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然后就放弃怀疑、犹豫,这不就窄化自己的视野了吗?这世上有「狂热迷信者」之类的代名词存在,但「相信」不就是为了掩饰放弃思考的花言巧语而已吗?正因如此,非迷信者们难以理解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理论,迷信者们往往轻易地相信而不再质疑——我有时候甚至会作如是想。 但另一方面,「不相信任何人事物」之类的,也有些不太实际。 总是怀疑着每个人的人,是无法得到幸福的吧。 如此一来……关于「相信」这件事情的是非功过,究竟该在哪里划清界线是好呢? 我在这套《棺姬嘉依卡》里硬是采用了「三位主角+一头龙」、「持续遭人追杀的旅程」等等与拙作《废弃公主》一样的角色配置、基本架构——在第一集后记时我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是说,最一开始我为那部作品取的书名原本是《responsible truth》(当然是没被采用啦)。 负责任的信赖。 ——总觉得…… 或许在经过了十年之后,我也终于回归到原点了呢。 哎,我一边细细想着这些事,一边动笔写了此书。 在这部作品之中,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我想各位读者只要让了本文就会懂了。 写在最后。 虽然每次都提,但我还是要向责任编辑m先生和绘师なまにくatk先生致谢一下。 然后还有手中拿着此书的各位(是的,我坚信您会就这样买下&已经买下此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那么,下一集再见啰! 2011/9/11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三集。 当我草拟小说的企画案时,通常有两种模式。 一种模式是:平时就反复推敲修整自己的想像而成的情节大纲,自己整理成企画书的形式之后提出。 另一种模式是:将责任编辑或总编辑要求的风格种类和元素一边编入企画里,然后一边从头创造出世界观、登场人物、故事梗概等等。 而嘉依卡正属于后者。 因此—— 「榊先生。主要登场人物都已经全部出场了,下次就来个加深他们之间牵綷的故事吧!」 「要加深他们的牵绊吗?」 「是啊,加深牵绊啊。」 「是说,第二集的时候,他们才刚拼死作战完而已耶(彼此没有牵绊的话,根本不可能的啊)!」 「要比那更加深厚啦!」 「交情要变得更深厚是吧?(不过是谁跟谁?)」 「不是啦。」 ………… 经过了如此这般的谈论之后,于是我开始写了这个加深牵绊的故事。 是说,「加深牵绊」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由于人类有个毛病——已经习惯使用「措辞」这种定型化标签,因此脑中只要听到某个语词,就会经常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那个措辞的概念。我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犯了这个毛病。 话说回来……所谓「牵绊」,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关系,而「加深牵绊」就是指强化联系关系吧。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关系,果然还是「信赖」而已吧。 那么,「相信」又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老实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相信」这个语词。 应该是某本小说里出现的台词吧——「『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办得到』如此怂恿教唆对方的家伙,在对方失败时绝对不会负起责任。」——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相信」其实是个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同时也可以视为是一种「停止思考」的行为。 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然后就放弃怀疑、犹豫,这不就窄化自己的视野了吗?这世上有「狂热迷信者」之类的代名词存在,但「相信」不就是为了掩饰放弃思考的花言巧语而已吗?正因如此,非迷信者们难以理解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理论,迷信者们往往轻易地相信而不再质疑——我有时候甚至会作如是想。 但另一方面,「不相信任何人事物」之类的,也有些不太实际。 总是怀疑着每个人的人,是无法得到幸福的吧。 如此一来……关于「相信」这件事情的是非功过,究竟该在哪里划清界线是好呢? 我在这套《棺姬嘉依卡》里硬是采用了「三位主角+一头龙」、「持续遭人追杀的旅程」等等与拙作《废弃公主》一样的角色配置、基本架构——在第一集后记时我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是说,最一开始我为那部作品取的书名原本是《responsible truth》(当然是没被采用啦)。 负责任的信赖。 ——总觉得…… 或许在经过了十年之后,我也终于回归到原点了呢。 哎,我一边细细想着这些事,一边动笔写了此书。 在这部作品之中,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我想各位读者只要让了本文就会懂了。 写在最后。 虽然每次都提,但我还是要向责任编辑m先生和绘师なまにくatk先生致谢一下。 然后还有手中拿着此书的各位(是的,我坚信您会就这样买下&已经买下此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那么,下一集再见啰! 2011/9/11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三集。 当我草拟小说的企画案时,通常有两种模式。 一种模式是:平时就反复推敲修整自己的想像而成的情节大纲,自己整理成企画书的形式之后提出。 另一种模式是:将责任编辑或总编辑要求的风格种类和元素一边编入企画里,然后一边从头创造出世界观、登场人物、故事梗概等等。 而嘉依卡正属于后者。 因此—— 「榊先生。主要登场人物都已经全部出场了,下次就来个加深他们之间牵綷的故事吧!」 「要加深他们的牵绊吗?」 「是啊,加深牵绊啊。」 「是说,第二集的时候,他们才刚拼死作战完而已耶(彼此没有牵绊的话,根本不可能的啊)!」 「要比那更加深厚啦!」 「交情要变得更深厚是吧?(不过是谁跟谁?)」 「不是啦。」 ………… 经过了如此这般的谈论之后,于是我开始写了这个加深牵绊的故事。 是说,「加深牵绊」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由于人类有个毛病——已经习惯使用「措辞」这种定型化标签,因此脑中只要听到某个语词,就会经常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那个措辞的概念。我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犯了这个毛病。 话说回来……所谓「牵绊」,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关系,而「加深牵绊」就是指强化联系关系吧。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关系,果然还是「信赖」而已吧。 那么,「相信」又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老实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相信」这个语词。 应该是某本小说里出现的台词吧——「『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办得到』如此怂恿教唆对方的家伙,在对方失败时绝对不会负起责任。」——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相信」其实是个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同时也可以视为是一种「停止思考」的行为。 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然后就放弃怀疑、犹豫,这不就窄化自己的视野了吗?这世上有「狂热迷信者」之类的代名词存在,但「相信」不就是为了掩饰放弃思考的花言巧语而已吗?正因如此,非迷信者们难以理解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理论,迷信者们往往轻易地相信而不再质疑——我有时候甚至会作如是想。 但另一方面,「不相信任何人事物」之类的,也有些不太实际。 总是怀疑着每个人的人,是无法得到幸福的吧。 如此一来……关于「相信」这件事情的是非功过,究竟该在哪里划清界线是好呢? 我在这套《棺姬嘉依卡》里硬是采用了「三位主角+一头龙」、「持续遭人追杀的旅程」等等与拙作《废弃公主》一样的角色配置、基本架构——在第一集后记时我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是说,最一开始我为那部作品取的书名原本是《responsible truth》(当然是没被采用啦)。 负责任的信赖。 ——总觉得…… 或许在经过了十年之后,我也终于回归到原点了呢。 哎,我一边细细想着这些事,一边动笔写了此书。 在这部作品之中,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我想各位读者只要让了本文就会懂了。 写在最后。 虽然每次都提,但我还是要向责任编辑m先生和绘师なまにくatk先生致谢一下。 然后还有手中拿着此书的各位(是的,我坚信您会就这样买下&已经买下此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那么,下一集再见啰! 2011/9/11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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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情要变得更深厚是吧?(不过是谁跟谁?)」 「不是啦。」 ………… 经过了如此这般的谈论之后,于是我开始写了这个加深牵绊的故事。 是说,「加深牵绊」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由于人类有个毛病——已经习惯使用「措辞」这种定型化标签,因此脑中只要听到某个语词,就会经常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那个措辞的概念。我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犯了这个毛病。 话说回来……所谓「牵绊」,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关系,而「加深牵绊」就是指强化联系关系吧。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关系,果然还是「信赖」而已吧。 那么,「相信」又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老实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相信」这个语词。 应该是某本小说里出现的台词吧——「『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办得到』如此怂恿教唆对方的家伙,在对方失败时绝对不会负起责任。」——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相信」其实是个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同时也可以视为是一种「停止思考」的行为。 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然后就放弃怀疑、犹豫,这不就窄化自己的视野了吗?这世上有「狂热迷信者」之类的代名词存在,但「相信」不就是为了掩饰放弃思考的花言巧语而已吗?正因如此,非迷信者们难以理解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理论,迷信者们往往轻易地相信而不再质疑——我有时候甚至会作如是想。 但另一方面,「不相信任何人事物」之类的,也有些不太实际。 总是怀疑着每个人的人,是无法得到幸福的吧。 如此一来……关于「相信」这件事情的是非功过,究竟该在哪里划清界线是好呢? 我在这套《棺姬嘉依卡》里硬是采用了「三位主角+一头龙」、「持续遭人追杀的旅程」等等与拙作《废弃公主》一样的角色配置、基本架构——在第一集后记时我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是说,最一开始我为那部作品取的书名原本是《responsible truth》(当然是没被采用啦)。 负责任的信赖。 ——总觉得…… 或许在经过了十年之后,我也终于回归到原点了呢。 哎,我一边细细想着这些事,一边动笔写了此书。 在这部作品之中,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我想各位读者只要让了本文就会懂了。 写在最后。 虽然每次都提,但我还是要向责任编辑m先生和绘师なまにくatk先生致谢一下。 然后还有手中拿着此书的各位(是的,我坚信您会就这样买下&已经买下此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那么,下一集再见啰! 2011/9/11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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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套《棺姬嘉依卡》里硬是采用了「三位主角+一头龙」、「持续遭人追杀的旅程」等等与拙作《废弃公主》一样的角色配置、基本架构——在第一集后记时我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是说,最一开始我为那部作品取的书名原本是《responsible truth》(当然是没被采用啦)。 负责任的信赖。 ——总觉得…… 或许在经过了十年之后,我也终于回归到原点了呢。 哎,我一边细细想着这些事,一边动笔写了此书。 在这部作品之中,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我想各位读者只要让了本文就会懂了。 写在最后。 虽然每次都提,但我还是要向责任编辑m先生和绘师なまにくatk先生致谢一下。 然后还有手中拿着此书的各位(是的,我坚信您会就这样买下&已经买下此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那么,下一集再见啰! 2011/9/11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三集。 当我草拟小说的企画案时,通常有两种模式。 一种模式是:平时就反复推敲修整自己的想像而成的情节大纲,自己整理成企画书的形式之后提出。 另一种模式是:将责任编辑或总编辑要求的风格种类和元素一边编入企画里,然后一边从头创造出世界观、登场人物、故事梗概等等。 而嘉依卡正属于后者。 因此—— 「榊先生。主要登场人物都已经全部出场了,下次就来个加深他们之间牵綷的故事吧!」 「要加深他们的牵绊吗?」 「是啊,加深牵绊啊。」 「是说,第二集的时候,他们才刚拼死作战完而已耶(彼此没有牵绊的话,根本不可能的啊)!」 「要比那更加深厚啦!」 「交情要变得更深厚是吧?(不过是谁跟谁?)」 「不是啦。」 ………… 经过了如此这般的谈论之后,于是我开始写了这个加深牵绊的故事。 是说,「加深牵绊」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由于人类有个毛病——已经习惯使用「措辞」这种定型化标签,因此脑中只要听到某个语词,就会经常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那个措辞的概念。我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犯了这个毛病。 话说回来……所谓「牵绊」,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关系,而「加深牵绊」就是指强化联系关系吧。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关系,果然还是「信赖」而已吧。 那么,「相信」又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老实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相信」这个语词。 应该是某本小说里出现的台词吧——「『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办得到』如此怂恿教唆对方的家伙,在对方失败时绝对不会负起责任。」——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相信」其实是个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同时也可以视为是一种「停止思考」的行为。 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然后就放弃怀疑、犹豫,这不就窄化自己的视野了吗?这世上有「狂热迷信者」之类的代名词存在,但「相信」不就是为了掩饰放弃思考的花言巧语而已吗?正因如此,非迷信者们难以理解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理论,迷信者们往往轻易地相信而不再质疑——我有时候甚至会作如是想。 但另一方面,「不相信任何人事物」之类的,也有些不太实际。 总是怀疑着每个人的人,是无法得到幸福的吧。 如此一来……关于「相信」这件事情的是非功过,究竟该在哪里划清界线是好呢? 我在这套《棺姬嘉依卡》里硬是采用了「三位主角+一头龙」、「持续遭人追杀的旅程」等等与拙作《废弃公主》一样的角色配置、基本架构——在第一集后记时我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是说,最一开始我为那部作品取的书名原本是《responsible truth》(当然是没被采用啦)。 负责任的信赖。 ——总觉得…… 或许在经过了十年之后,我也终于回归到原点了呢。 哎,我一边细细想着这些事,一边动笔写了此书。 在这部作品之中,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我想各位读者只要让了本文就会懂了。 写在最后。 虽然每次都提,但我还是要向责任编辑m先生和绘师なまにくatk先生致谢一下。 然后还有手中拿着此书的各位(是的,我坚信您会就这样买下&已经买下此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那么,下一集再见啰! 2011/9/11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三集。 当我草拟小说的企画案时,通常有两种模式。 一种模式是:平时就反复推敲修整自己的想像而成的情节大纲,自己整理成企画书的形式之后提出。 另一种模式是:将责任编辑或总编辑要求的风格种类和元素一边编入企画里,然后一边从头创造出世界观、登场人物、故事梗概等等。 而嘉依卡正属于后者。 因此—— 「榊先生。主要登场人物都已经全部出场了,下次就来个加深他们之间牵綷的故事吧!」 「要加深他们的牵绊吗?」 「是啊,加深牵绊啊。」 「是说,第二集的时候,他们才刚拼死作战完而已耶(彼此没有牵绊的话,根本不可能的啊)!」 「要比那更加深厚啦!」 「交情要变得更深厚是吧?(不过是谁跟谁?)」 「不是啦。」 ………… 经过了如此这般的谈论之后,于是我开始写了这个加深牵绊的故事。 是说,「加深牵绊」到底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由于人类有个毛病——已经习惯使用「措辞」这种定型化标签,因此脑中只要听到某个语词,就会经常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那个措辞的概念。我有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犯了这个毛病。 话说回来……所谓「牵绊」,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关系,而「加深牵绊」就是指强化联系关系吧。 我想,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关系,果然还是「信赖」而已吧。 那么,「相信」又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老实说,其实我不太喜欢「相信」这个语词。 应该是某本小说里出现的台词吧——「『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办得到』如此怂恿教唆对方的家伙,在对方失败时绝对不会负起责任。」——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相信」其实是个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同时也可以视为是一种「停止思考」的行为。 只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然后就放弃怀疑、犹豫,这不就窄化自己的视野了吗?这世上有「狂热迷信者」之类的代名词存在,但「相信」不就是为了掩饰放弃思考的花言巧语而已吗?正因如此,非迷信者们难以理解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理论,迷信者们往往轻易地相信而不再质疑——我有时候甚至会作如是想。 但另一方面,「不相信任何人事物」之类的,也有些不太实际。 总是怀疑着每个人的人,是无法得到幸福的吧。 如此一来……关于「相信」这件事情的是非功过,究竟该在哪里划清界线是好呢? 我在这套《棺姬嘉依卡》里硬是采用了「三位主角+一头龙」、「持续遭人追杀的旅程」等等与拙作《废弃公主》一样的角色配置、基本架构——在第一集后记时我有提到过这件事情。是说,最一开始我为那部作品取的书名原本是《responsible truth》(当然是没被采用啦)。 负责任的信赖。 ——总觉得…… 或许在经过了十年之后,我也终于回归到原点了呢。 哎,我一边细细想着这些事,一边动笔写了此书。 在这部作品之中,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我想各位读者只要让了本文就会懂了。 写在最后。 虽然每次都提,但我还是要向责任编辑m先生和绘师なまにくatk先生致谢一下。 然后还有手中拿着此书的各位(是的,我坚信您会就这样买下&已经买下此书),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那么,下一集再见啰! 2011/9/11 榊一郎 序章 伊始之时 the beginning day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在浓烈的铁锈气味下,少女睁开了眼睛。 “…………呜。”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这气味实在是太过于浓烈了。仿佛就连空气也沾黏上这股气味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她都快以为她的喉咙和鼻子的深处被某种东西梗塞住了。 “……咳咳……” 少女短短地呛咳了一下。 随后,她才发觉自己仍维持着原先站着的姿势。 看来她刚刚似乎以伫立的状态失去了意识。这种事情虽然并不常见——但也并非绝对不可能发生。疲劳在屏气凝神的状态下逐渐累积,人类很有可能因此一边走着就一边失去了意识。 “…………?” 原本茫然恍惚、视线四散的少女,瞳孔开始回复聚焦。 她先是重复眨了眨两、三次眼……然后,她的视觉才终于和意识开始互相连接。所有东西的轮廓,都清晰地回到了她原本暧昧朦胧的视线范围里。 少女现在所站之处,是在某幢建筑物之中。 这并非是一个宽敞的地方。 民宅——这恐怕是某幢民宅的杂物间之中吧。只有几棂小小窗户设在天花板附近,并不太像是一个适合平常生活起居的地方。整体上闭塞性极强。 是一个被墙壁和天花板断开、与周围隔绝而成的地方。 自小小窗户洒射入内的月光……冲淡了少女四周的漆黑。 少女的眼睛开始适应了此处淡淡的黑暗。她以目视确认了以自己为中心,四散在地板上的东西。 亦即—— “………………!” 少女愕然地全身僵硬。 有手。有脚。有头。有腹部。有胸部。 但是——它们全都七零八落地散乱在少女的四周。 这些不只一人份。也许就连二个人、三个人也不够凑成这副惨状吧。如果不分尸五个以上的人类,恐怕是无法创造出眼前这副景况。 而且,这景况并不像是单纯“杀害”的杀人现场。这里几乎看不见愤怒、怨恨等等感情的痕迹,也毫无打斗过的迹象。纯粹就只是切成块状而已——一项单方面的作业程序。 之前在这里所进行的作业,是“杀戮”—— 若仔细一瞧——会发现四散的尸体之中,既有握着短剑的手臂、亦有穿着护具的腿脚。除了人体之外,也有护具的残骸散落在各处。 也就是说,原本全副武装的人至少就有五名……能在转瞬之间秒杀对方、恐怕对方还无从反击的家伙,不久前还活生生地身在此处。 究竟——是谁? 她就算想问这个问题,也无人能够回答她。触目所及——房间里仍保持着人类形状、四肢健全的人,也仅剩少女一人了。 “…………我…………我……” 像梦呓一般,少女的话语支离破碎——同时,她开始摇摇晃晃地踏出步伐。 她并非有什么想要往某处前进的意识。她甚至丝毫没有想要从此处逃出去的心情。不晓得她是因为目睹了这过分的惨状——还是因为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因此恐惧、不安等等的情绪都还在瘫痪当中当。 少女只不过是再也忍受不了单单伫立在原地——无所作为地呆站在那儿而已。 摇摇晃晃地踏出了——几步。少女便碰到了一具尸体而被绊了一下。她在几乎毫无意识的状态下伸出了一只手,支撑住险些倒下的身体。 若这只是面墙壁的话,那在她手掌上蔓延开来的这个触感,也未免太过于冰冷光滑了。 于是少女转头望向自己的手所碰触到的地方。 “……啊……” 那是——一面镜子。 她不懂,为何在这个看似置物间的地方,会放有一面镜子呢?话说回来,少女连此处是什么地方也完全不知道。她的记忆依然十分蒙胧不清,心里完全没有半点知道得真切的事。 虽然镜面上有一条斜线——龟裂,但若要当作镜子来使用,也尚不成问题。 即便是在微暗之中,仍能清楚地照映出立在其正前方的东西。 即……少女的身姿。 “……我……是……” 直溜柔顺、光泽亮丽的银色长发。 尚显稚嫩、带点圆润的白皙脸孔。 如宝石般圆而可爱的紫色双眸。 还有——上述部位都沾满了的紫黑色污血。 她身上各处都没有感到半点疼痛或倦怠,所以那应该是反溅到她身上的血吧。液体在少女的身上描绘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斑点。这些恐怕原本是在那些散乱在她脚下的人们身体中流动、支撑他们生命的液体。 “……我是…………” “你醒了啊。” 突地响起了一道声音——但少女却无法瞬即反应。 花了一段时间,她才理解到这并非从她自己口中流泻而出的声音。随后,她眨了眨好几次眼睛……最后才慢慢地转头望向自己的背后。 那儿站着一名少年。 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少女连这问题都没能问出口。 金发碧眼、完美无瑕的五官……但仅此而已。这张缺乏特征的容貌,挂着淡淡的微笑,漂浮在晦暗不明的微微漆黑之中。或许是因为他正穿着黑色的衣服吧,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个做工精致的面具被放在那儿似的。 “…………” 少女眯起双眼,注视着少年。 一开始……少女并无法将“它”辨识为人类。 人类的脸上,大都隐约镌刻着他们生活至今的诸多种种。就算是双胞胎,也会因为环境不同而产生不同的面貌。人生经验,再加上个人特质、与生俱来的资质互相影响,便造就了每个人的各种脸孔。 然而,从那名少年的脸上,完全窥视不到任何东西。可以透过他的脸孔所看到的,只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无。除了“是一名少年”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那只是个有着人类外形的某种东西。 真真正正就似个人偶。 “……” 他是什么人?哦不,是什么东西? 但在她问这个问题之前——还是以刚刚一直横亘在她脑中的疑问为优先。 “……我是……谁…………?” 自己究竟是谁呢? 名字是?出身来历是——不先从这些问题开始厘清的话,什么都无从解决起。 话说回来,对于这个思考事物的“核心”——即少女自身本体,在现在的少女心中,并无明确的认知。因此,她的意识只是毫无意义地空转着,完全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就连恐惧、哀伤、寂寞之类的心情,也都恍恍惚惚地荡漾着,然后从她的指间脱落而去。 “抱歉,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权限。” 然而——少年很干脆地拒不回答。 虽然他的脸上一直挂着柔和的微笑,但却看不见理应附随在微笑之中的实质内在。他那表情若说是社交辞令的话,还尚嫌不足呢——那张微笑全然只是一种表面形式而已。 “不过你不用担心。” 少年对她如是说: “时间一到,你自己就会明白了。” “…………” 少女无言以对——她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才好。 毕竟少年如此答了,也跟完全没答一样。 “首先你需要个‘棺 材’。” 少年反而对她如此宣告。 “‘棺材’……?” 是为了这些散乱在她脚下的尸体? 还是—— “用来容纳死者的箱盒。” 少年以冷淡平静的语调说道: “棺材——既是‘你’的象征,同时也见证‘你的存在’。” “………………?” 少女不懂其意,于是皱起了眉头。 但少年还是面带着微笑,不再对她说出任何的话语。看来他的“权限”所允许的说明范围,就到此为止的样子。 然后……… “………………” 他们就这样子面对着面——也不晓得过了多久。 少女终究对少年失去了兴趣,再次踏出了步伐。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了——更不可能会对其他人萌生什么兴趣。 踏着摇摇晃晃的虚浮脚步,留下这尸体散乱一地的地方……银发少女独自一人,彷徨地走入了薄暮之中。 第一章 追捕者与被追捕者 the chasers “……‘英雄’?” 男人们皱着眉,如此回问道。 与大马路隔了一条街的小巷里。 详知镇上大小事的居民们都不太敢靠近此处——即所谓“风评不佳的场所”之一。不管是哪个城镇,都会有这样子的场所存在。这种场所——并非由某个人所决定,而是由恶棍流氓、离经叛道者之类的人所聚集而成。 但外地人并不懂这些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更不会想到这些。 整体而言,此处有些肮脏,因此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虽然这条小巷距离大马路很近,但因为处在高度较高的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因此视线上难以全部看清。只要不发出声音,就不会被别人发现这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尽管没有栅栏、门扉遮掩,但这里算是个与他处隔绝开来的场所。 “英雄……是指那些英雄吗?” “在战场上立了功勋的那种?” 在场的男人,总共有六位, 他们每个人的年龄大都三十岁前后,外表看起来就不太像是过着正经生活的样子。 他们身上穿着各式各样、七零八落的衣服。有的穿着破旧的军服、有的穿着农人工作服、有的衣服过大、有的衣服过小。他们所有的人都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上衣和裤子也都不同套——但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每件衣服都像被穿旧了似地,显得有些肮脏。 “唔咿。” 面对他们的回问,少女轻轻地颌首回应。 纤细美丽的少女。 银发。紫瞳。以及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肤。 她的身材娇小细瘦,而也许是因为上述颜色所致——因此整体外表给人一种极为纤弱虚幻的印象。但这绝非病态上的纤弱,而是如玻璃工艺品一般,若粗暴以待,就会轻易坏掉而难以挽回……给人如此这般的印象。 不过…… “寻找,‘英雄’,这种人。”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那副姿态远比那些男人们更加怪异。 衣服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以白、黑为基调、再稍加些装饰的那件衣服,和这位可爱的少女十分相衬。 然而……正因为如此,“那个异物”才更加地引人注目。 那个少女背在背上的巨大箱子。 哦不,那并不是箱子。 颜色漆成了黑色、尺寸大小大约是少女本身应该进得去里头的程度——那是一副棺材。 用来容纳、埋葬死者的“容器”。 除了在坟场、殡仪馆之外,其他地方根本就不会看到这种东西。至少男人们时至今日还没有看过有人背着这种东西到处行走。就连治丧业者也不会这样子毫不遮掩地搬运棺材,他们通常都是装进马车或机动车之中。 总而言之,她那副姿态很玄妙——而且不祥。 不过,原本就缺乏常识与道德的男人们,马上就把心中所察觉到的不协调感丢到九霄云外了。来自本能的警告,因本能的欲望而溃不成军。 “拜托,告知,线索。” 少女对男人们如此说道。 片段的语词——就像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一样,语节不长、破碎断续的说话方式营造出她还十分年幼稚嫩的氛围。但实际上,她的外貌看起来大约是在十五岁左右、或是大于十五岁了吧。 在面对这种弱小的少女时,男人所表现出来的反应通常会有两种。 发自保护欲的亲切。 发自嗜虐心的野蛮。 而这些男人们——则是后者。 “………………” 男人们连一句话也没说,只用视线互相确认了彼此心里的念头,然后脸上一致浮现出下流的邪笑,转身面向少女。看来他们打算暂不理会她背后背着的棺材。 “啊啊,英雄。英雄是吧,我认识唷。” “我超熟的呢。啊啊,我们可是死党呢。” “对啊对啊。要找英雄的话,找我们问一声就对了。” “你很幸运唷!” 男人们七嘴八舌地如是说道。 显然就是当下胡扯出来的谎话、无比可疑的发言,然而—— “——!拜托,带路,或是告知。” 少女的脸蛋豁然发亮,如此对男人们说。 看来她对男人们所说的话毫不置疑。与其说她是不知世事,不如说她也许正急着找到那“英雄”们。 “当然好啊,小姑娘。” “跟着我们来吧。” 男人们故作亲昵地将手环上少女的肩膀,引她往前走去。 往小巷中更为隐密的深处而去——离开马路更远、且在大白天里仍显阴暗的角落。 只要趁隙堵住了她的嘴,之后就可以任凭他们大快朵颐了。等到领她进了附近的建筑物中,便把她剥成全裸来“评鉴评鉴”——看情况“试试味道”之后,再来想想有什么合适的买家然后把她身上的东西、以及少女本身卖掉脱手即可。 银发紫瞳的稀奇组合,而且又是容貌姣好的少女,肯定可以高价卖出吧。男人们的表情一懈,脸上满是种种期待。 接着—— “也为我带路一下吧?” 有一道声音在这群男人们的背后响起。 “……啊?” 男人们皱起脸,回头望去。 因这道突然插入的声音而心生的不满,化成了浓烈暗黑的压迫感。若是生性怯弱的人,很有可能会说声“啊,果然还是不用了。”,然后就向右转默默地离去吧—— “那女孩是我的同伴。要带路的话,拜托请让我跟着一起去。” 声音的主人毫无畏惧的样子。 “托鲁?” 少女一脸茫然地出声。 站在巷子入口处的是一位少年——哦不,是青年才对。 他的年纪,大约落在二十岁前后吧。 黑发黑瞳、不胖不瘦、中等身材的年轻人。 他披着黑色的风衣,而风衣下所穿的衣服也是以黑色为基调。 但浑身全黑并没有让他散发出可疑猥琐的氛围。或许是因为他的站姿吧。他的背挺得相当笔直——那姿势就像是身体中央穿着一根“芯”似的。采取这种站姿的人,大多是精通舞蹈或武术之人。 当然,这群男人不会察觉到这些细微之事。 他们关注的是那个年轻人的外貌。 男人五官端正……但却是张平淡无奇的脸孔。应该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特点值得别人去大书特书。总之,他的脸孔既不特别粗犷,脸颠和额头等处亦没有什么足以引为特征的伤痕。换言之,就是张平凡的脸。 似真要说的话,应该可说是偏文雅敦厚型的吧。 因此——男人们便以为他应该很好对付,而不把他放在眼里。 “……” 男人们再次互相对视。 他们仍是连一句话也没说。接着,他们其中的两人——身材特别高大、自诩力气大的两人——从其他人之中走了出来,站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你什么东西啊?” “我刚刚已经说了吧。我是那女孩的同伴啊。” 尽管身高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两名对手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年轻人却毫无胆怯的样子,甚至还一脸厌烦地如此回应。和他的容貌相反,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地无精打采,丝毫感觉不到年轻人该有的霸气。他的语调、表情,反倒近似于老人家的样子。 “这样啊。不过,从现在开始,小姑娘的同伴就是我们了。” 大块头的男人一边冷笑,一边说道。 “已经没你的事 了。” “嘿嘿嘿嘿……” 留在少女身旁的四名男人也以嘶哑的声音笑着。 充满嘲讽的笑声——以及表情。 “那可不行呐。” 年轻人一边用食指搔着脸颊,一边说。 “就跟你说你可以滚了啊。” “快滚吧,小伙子。” 这二名大块头男人一边由上往下俯视着年轻人,一边以更为强硬的语气对他说道。他还搞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对于眼前这名年轻人,男人们在心里下了如此判断。 年轻人都是这样。 因为缺乏人生经验——因为见识还很狭隘,所以不晓得“人上有人”这个单纯的道理。只不过稍微锻炼过身体、只不过手里拿了个武器,就错以为自己是绝不会输、史上最强的家伙。仅只是如此的话,还尚且可以原谅——但年轻人往往连理应尽力逃走、或跪地求饶的场合时都还硬要逞强斗狠。 男人们已经看过这种蠢蛋不知多少了。 “啊啊,对了。顺便把你身上的东西全都留下啊。” 身在少女旁边的其中一人,开口如是说。 同时,大块头之一绕过他的身旁,移动到他的背后,将他的退路堵住。 一边斜眼看着男人移动——年轻人仍不为所动,一边开口说道: “……跟你们打个商量。” 年轻人说这话的语气仿佛像是忽然想到似的。 “我们就当作没看到过彼此,就这样子离开,如何?” “……啊?” 男人们在那一瞬间,皱起了眉头——然后在下一瞬间,哄然大笑。 “哇哈哈!你是笨蛋吗?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想我知道。” 如此说罢,年轻人旋即从拳头伸出食指——将食指衔在嘴里。 “这个时候呐,小子,你只能说‘好,知道了。东西全都奉上,请放过一马吧。’,这样才对啊!” “原来如此。” 年轻人把自己衔在嘴里的食指抽了出来,然后点了点头。 随后又将自己的食指衔回了嘴中。他似乎来回舔了好几次自己的指头——甚至吸吮,但这动作究竟有何意义在? “你干嘛啊?” 男人们一边笑一边说。 “这家伙,干嘛一直吮他的手指头啊。” “他该不会是还想吸奶吧?” “喂,你们看——那家伙漏出来了呢!” 他们其中一人伸手指着。 他指着的地方——年轻人的脚下,有道濡湿的痕迹逐渐扩大漫延。 男人们似乎以为那是年轻人因太过恐惧而失禁的样子。 “拼了命逞强,结果却是这副德性啊?” 在嘻嘻哈哈的嘲笑声穿梭交错之中,年轻人却只是半掩着眼,立在原地—— “……是要这么说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 “‘好,知道了。东西全都奉上,还请饶命啊。’” “内啊哈哈!对对,只要你这么说了——” “——你们如果这么说了,我也是可以大人有大量、放过你们一马的唷。小混混们。” 男人们的嘲笑声戛然而止。 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应该也已经领悟到,年轻人压根不是不懂自己所处的状况,而根本是刻意杠上他们了吧。瞪着年轻人的男人侧,脸上全都布满了怒气。 “——臭小子。” 站在年轻人正前方的大块头,以低沉的声音对他说: “你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喔。” “啊啊,你们不需要笑啊。” 年轻人以相当敷衍的口气回应他。 “毕竟我又不是在说笑话还是什么的。” “……去死吧!” 以这声大吼为起始,两名大块头动手了。 他们深吸了一口气,发出怒吼,往年轻人揍去— “啊……?” ——没有揍去。 哦不,是无法揍出去。他们两人简直就像是断线的傀儡木偶似地,当场一齐瘫倒而下。 “咦……咦咦……?” 这两个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惊疑不定的表情,瘫倒在地上。 “怎…怎么了,你们……?” 待在少女身边的四人,慌慌张张地出声问道。 “不…不知道啊……” 身在年轻人背后的那个人,脸上浮现出奇异的表情——既非笑脸、亦非哭脸。在他说话的同时,脸颊和眼皮等处还痉挛着。甭说站起来走了,就连说话也变得十分奇怪。 “感觉……身体……好像……不能控制……哎唷喂呀……我……” “你这混帐!” 另外两人(原本刚刚还待住少女身旁的其中两人)往年轻人这儿跑了过来。 他们已经纷纷从怀中抽出了利刃。即构造相当坚硬结实的军用短剑。绵延已久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五年前左右,因此这类武器曾被大量地制造出来……不讲究品质的话,任谁都能轻易地取得这类武器。或许是他们保养得不好吧,男人们手中的短剑已经有些生锈。 当然,不管是生锈了还是怎么了,利刃终究还是利刃。 足以刺死活生生的人类。 不过——若是碰不到对方半根汗毛的话,就毫无任何意义可言了。 “………………” 年轻人稍微动了动,便躲过了朝他砍来的两把短剑。 他也只不过是把身子微微向后仰去罢了。不过,因为他们凶器的刀锋劈了个空,于是男人们的姿势失去了平衡。趁着此时,年轻人轻地碰了碰他俩的肩膀和背部,然后他们就这样子倏地跌到了地上。 “笨蛋,你们在做什——” 剩下的两人叫道……过没多久,他们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 “咦……啊……?” 倒下的两人没再站起。 跟刚刚瘫倒在地的二位大块头一样,他俩一边痉挛,一边在地上痛苦得直打滚。 年轻人……仍安然地站在原地。从他出声说第一句话以来,都还没有动过一步。然而,朝他猛扑而去的四个男人,现在全都倒地不起。但他们既没有挨揍、亦没有被踹—— “你……究竟……做了什么……” 少女身旁仅存的两人所发问的声音之中,略有畏怯之意。 这也难怪——毕竟他们连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不甚清楚啊。 “幸好一开始过来的是身材高大的家伙们呐。” 年轻人一边一脸无趣似地俯视着脚下的男人们一边说道: “身材越高大,血液循环的时间就越长,药效发作就越晚。” “……难道是……” 剩下的那二个男人颜色大变。 “……毒药……?” “猜得不错。可惜有些迟了。” 年轻人以不太起劲的语气如此回应。 没错。濡湿他脚下的,当然绝不会是他所漏出来的小便。 而是他偷偷洒下的挥发性毒药。 至于吸吮指头呢,则是为了确认风向——用温暖的唾液把指尖弄湿,然后再用潮湿的指尖来感受这条小巷中的空气流动至于于他一步也不动的原因也是一样——为了把男人们引诱到充满挥发性毒药的地方 他本人要嘛就是已经事先服用过解毒剂了、要嘛就是他把呼吸调整到了最低限度,尽量不直接吸入过多的毒药。他洒下的量似乎并不多,感觉应该没有扩展到整条巷子。 “卑…… 卑鄙……” 少女身旁的剩余两人,气喘喘地说道。 “啊啊?什么卑不卑鄙的,谁管你这么多啊。” 年轻人眯起眼说: “你们两个人打我一个,难道就不卑鄙了吗?” 这话说得倒是合理。 “呜哇……哇……!” 剩下的那两个男人,跟刚刚那些家伙一样,也从怀中取出了军用短剑。 打算挟持少女作为人质的他们,举起了短剑—— “——!” 尖锐刺耳的金属声响起。 受到冲击的触感还残留在右侧男人的手掌之中,但手中的军用短剑早就已经飞走了。 年轻人的手迅雷不及掩耳,连见都没见着他抽手,那把投掷用的飞镖就早已直接命中。 “呜啊!” “——好了。” 年轻人一边凝视着一动也不动、仿佛冻成冰似的另外一人,一边开口问道: “你觉得谁会比较快?” “…………” 年轻人投出的飞镖会先刺中男人的要害? 还是男人们手上的凶器会先刺入少女的要害? 过了一会儿,男人们终于了悟。他们刚刚不应该瞧不起他。打从一开始就全部一起上——抱着杀死年轻人的念头,大伙一块儿攻击他的话,他们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不过,如今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年轻人一开始不使出飞镖——而是使用毒药,恐怕就是一种让男人们疏忽大意的手段吧。 年轻人对“暴力”的精通程度,明显异于这群男人。 不平白浪费自己的力气、慎选方法、以最有必要的最低限度来达成目的——这显然不是外行人的招数。这岂是欠缺人生经验的愚蠢小伙子……根本就是彻底掌握了“暴力运用法”的内行专家。 “……呜……呜……” 那二个男人一步步地往后退。 少女还待在原地,而男人们则面向着年轻人的方向。他们恐怕是在估计着转身逃跑的时机吧。如果随便背过身子的话,飞镖就会马上射过来——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就在此时—— “——等一下!” 毫无脉络可寻,一道尖锐高亢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而且听起来似乎还很惊慌的样子。 那道声音不知怎地,居然是从一心想要逃跑的男人们的头上——从正上方传了下来。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给我等一下!喂!” “……” 年轻人抬头仰视——视线从男人们身上移开。 “——!” 那两个男人看准了这个好时机,开始跑了起来,并打算就这样子薄情寡义地弃同伴于不顾。辛亏他们缺乏常识和道德感,所以这种时候可以很干脆地抛弃掉同伴。当他们如脱兔一般、尽全力要从巷子中逃出时—— “就跟你们说给我等一下了!” “咕哇!” ——没能成功逃出。 轰隆隆……仿佛响在肚中的重低音。 下一瞬间,那两个男人——被迫趴伏在地面上。随着这道重低音一起,有个极重之物从他们的背后、头上降了下来,直接击中了他们,就这样子把他们打趴在地面上了。 “互相杀来杀去?是不是要互相杀来杀去?” 在这个问句的声音里头,不知怎地竟掺了几分喜悦似的。 一边把男人们踏在自己的下方,一边向青年开口询问的是…… “……是……弃……兽……?” 刚才中了毒的男人们胡言乱语般地嗫嚅着。 那是只——巨大的异形。 白银色的怪物。 如果连尾巴也算进去的话,那么它的体长大概是人类的十倍。双翼、兽角、长颈、尖爪。它全身都被铠甲包覆着,让它那本就奇异的轮廓,更具威吓力。 装铠龙——认识它的人,都是如此称呼这只怪兽的。 使用魔法的特殊怪兽,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被称作为“弃兽”。 而在弃兽之中,据说最为强大、一遇上只能绝望以待的,正是“装铠龙”是也。若是普通人类的话,光只是看到眼前出现了这只怪兽,就会吓得腰都软了吧。若是胆子更小一点的人,还很有可能会吓到尿失禁呢。由此可知,装铠龙这种生物,对人类而言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话说回来,通常在镇上——哦不,就连在镇外,也鲜少会过上这种生物。 这要是发生在隔着一条路之外的那条大马路上,肯定已经变成一幅哀鸣四起的混乱场面了吧。先别提人们是否会发现它就是装铠龙。光是这样子的怪物突然出现在眼前,大部份的人类都会陷入恐慌状态吧。 然而…… “让我加入!让我加入!” 不知何故,那说话的声音竟是如少女般天真无邪的高音。 “你是想加入什么啊。” 年轻人一副打从心底感到厌烦似地说道。 “互相杀来杀去。” 装铠龙兴奋地说。 那语气简直就像是想要加入新游戏的小孩子一样。 “并没有好吗?只是用药麻痹了他们而已。” “诶——?” 装铠龙斜倾着长长的脖子。 异形般的巨大身躯居然做出小鸟般的动作,这已经超越奇怪到充满喜感的地步了。当然,趴伏在地上的男人们,根本无暇笑出声来。 “那现在重新来过嘛,互相杀来杀去。” “不要。绝对不要。” 年轻人斩钉截铁地如此回应。 “诶——为什么嘛——” 装铠龙一脸不满。 满是獠牙、咧成两半的长型下颚、巨大的红色双眼、如铠甲般的鳞片,让人无法判别出它的表情——最终还是只能从它的语调、动作来判断它的不满。 “来嘛——互相杀来杀去嘛——” 像是在撒娇似地,它咻咻地上下挥舞着巨大的拳头。如同挥舞着铁槌一样。若是被那击中的话,恐怕头骨——哦不,全身都会骨折吧。 “你不知道你跟他们的体格差距和重量差距有多大吗?打了也没意思啦。” “唔…………那、那,我用这个型态跟他们打。” 随着这句话语一出的同时——一阵风声鸣动。 或许是因为急远出现的真空,年轻人的头发和披风下摆啪嗒啪嗒地闹腾着。 如白雾般的东西大量出现……接着又在瞬间扩散出去、消失不见。 然后—— “这样的话如何?” ——留在原地的竟是…… “不要。” “为什么嘛——” 嘟着嘴一脸不满地反问年轻人的家伙,如今不管怎么看都不再是只装铠龙——而是一名金发白肤的娇小少女。 可爱。十分的可爱。 尽管身材又娇小又纤细……但另一方面,却丝毫不会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印象。 反而是小孩子特有、行将奔放的活力——水灵娇嫩的朝气充满着她的全身。赭红双眼仿佛展示着自己的强势,眼角有些微微地吊起。从她那绽着笑靥的嘴角,可以偷觑到可爱的虎牙。她的那个样貌,真让人不禁联想到小猫或老虎的宝宝呢。 若事前不知相关知识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知道这是装铠龙变身之后的姿态吧。变幻自如地操控自己的肉体,是装铠龙独特的魔法——装铠龙就是这么毫无道理可言的怪物——深知到这般地步的人类十分有限。 恐怕在来到这条小巷之前,也都是维持着少女的姿 态——她应该是一边从附近建筑物的上头飞身降落,一边“变身”成装铠龙的吧。不然的话,这样子的怪物光只是靠近近村落,便早该掀起大风波了。 “你这样子做的话,感觉好像是在欺负弱者唷。” “你刚刚不就是在——欺负弱者了吗?” 装铠龙少女女看着自己的脚下说道。 那双白皙的脚所穿着的小鞋,现在也仍践踏在企图逃跑的男人背上。想必是无法承受得了装铠龙的巨大身躯压在自己的身上——那两个男人翻着白眼,抽搐痉挛着。或许肋骨之类的已经断掉。 “我才没有你那么过分!” “——托鲁。” 忽地……从刚刚就一直保持沉默的银发少女,唤了一声年轻人。 果然“托鲁”正是他的名字吧。年轻人回望着银发少女,开口询问: “喂,没事吧?” “唔咿,当然。” 银发少女对着他大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不知为何一脸阴郁地说道: “托鲁,过分。” “啊?我哪里过分了?” “对亲切的人们、提供情报者,残忍。” 银发少女于指着男人们,如此评语。 “………………” 年轻人——皱着眉头,在男人们和少女之间来回看了一会儿。 “话说啊……嘉依卡。” “唔咿。” “你知道吗?你刚阳差点就要被卖掉了唷。” “呣咿?” 银发少女以呆滞茫然的表情眨了眨双眼。 “他们才不是什么亲切的提供情报者呢!” 年轻人手指着趴在地上的男人们,大声嚷着: “这种明显就很可疑、一副背着‘我们是地痞流氓’的招牌四处横走的家伙,你不要这么轻易地就被他们骗了好吗!徒增我的麻烦啊!” “………………” 银发少女吃惊地再次注视着那些男人。 “……惊人事实。” “吃惊的只有你而已。” 如此说完,年轻人——乱破师“托鲁·亚裘拉”叹了口气。 * 曾经有一场十分漫长的战争。 最初开启战端的原因究竟为何——先别提正式的官方记录了。那些实际经历过战端原因的人们,全都已经进了坟墓之中——战乱时代已经过了如此之长。 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将战争视为理所当然、当作日常生活的一部份了——但是在五年前,这一切都变了。 战争结束了。 有一说是——人们谓为战争原因的北方大国“贾兹帝国”灭亡,于是战国时代就此降下了帷幕。而具体来说的话,则是在联军和贾兹帝国之间进行大规模帝都攻防战时,贾兹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遭人击毙,于是战争就此告终了。 亦即——〈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结果,阿图尔·贾兹便被人们说成了“引发所有战乱根源的男人”。但这个评价或许有些太过了。战争本身不仅延续了好几世纪,而且每个国家各有各的心思,区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能够操纵得了全部的国家呢。 不过,从另一方面而言——这个名叫“阿图尔·贾兹”的男人,如今仍有许多谜团待解。 原本他的身世来历就已经笼罩着一层谜团了,此外又因为帝国中枢属于极为彻底的秘密主义,因此直接谒见过皇帝身姿的人,据说也十分的有限。 结果,因他本人已经亡故、再无法提出更正之故,他在传说之中,已经变成了拥有鱼尾、鱼鳍的怪物形象了。譬如:活了长达三百多年之久、奠定现今魔法技术基础的大魔法师、其剑术甚至跟各国剑豪以及宫廷剑术教练匹敌……等等。 尽管如此——但即使再怎么说贾兹皇帝是如何的怪物,他也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简直就像真的是他发动了战争似地,这个世界在他死后取回了“和平”——数百年来都仅仅只是个概念上的辞汇……而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因此而不得不做出了改变。 然而……打从娘胎出来就一直活在战国时代的人们之中,也有不少人无法适应这个新时代、无法跟上这些诸多的变化。 而托鲁·亚裘拉也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例。 乱破师——承接正规骑士或战士所无法达成、抑或他们所厌恶的龌龊工作,即战场上的杂工。在乱破师之乡“亚裘拉村”中长大成人的托鲁,还未上过战场,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乱破师和拼着国家威信、轰轰烈烈地与敌交战的骑士、战士们不同,他们的信条是“视卑鄙为常便饭、以卑劣手段为上策”……因此人们称呼他们为“战争走狗”。一旦没了战场的话,那么到时候或被憎恶翦除、或被打入冷宫的,反倒是他们乱破师了。 亚裘拉村被一举歼灭,托鲁他们不得不四处逃散。 住那之后,托鲁失去了生活目标、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将近五年来,他每天都过着“只是活着”的空虚生活。 就在这个时候——他巧遇了嘉依卡·托勒庞特。 据说她是贾兹皇帝的遗孤。 她也是被时代遗留下来的其中一人。 不过,她和托鲁不同的是:她是有目标地在行动着。 嘉依卡父亲的遗体,亦即贾兹皇帝的遗体——将八名“英雄”们所拿去的父亲遗体全数取回、吊唁自己父亲的这两件事,正是她的目标。达成目标之后,她才能够发自内心地接受父亲的死、战争的结束、以及自己国家的灭亡。她的目标就仅止于此而已。 然而……无论她想或不想,“贾兹皇帝的遗孤”这个头衔都会紧紧地跟着她不放。 只要尚有谋划复兴贾兹帝国的人存在,那么对于这好不容易降临的和平,遗孤的存在便是一个不安的要素。因此,嘉依卡受到了各国的追捕。 不过——正因如此,托鲁才对她产生了兴趣。 只要跟她一块儿行动——托鲁或许就可以取回适合他生存的地方“战场”,并取回他早已失的存在意义。 于是,托鲁和他的妹妹“阿卡莉”就这样子加入了背棺公主“嘉依卡”,和她一块儿行动了…… * 大部份的大型市镇……在镇门口的旁边都会有个停车场。 行商贾人装载货物的机动车、公共马车、单身旅行者的马匹等等,几乎所有从镇到镇的移动工具都集中在这个停车场中。在镇上,基本上是禁止使用专用于长距离交通的机动车或马车来移动——如果无论如何都要使用的话,那么必须要先取得道路管理员或自治会的许可。很多地方的停车场,往往也兼着受理该项手续。 索里欧尔镇亦是如此。 背棺公主“嘉依卡·托勒庞特”及其从者“托鲁·亚裘拉”、“阿卡莉·亚裘拉”三人所搭乘的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也停在这停车场里的一角。虽然停在镇外的话,就不用缴交停车场费用了……不过这样子做的话,他们就必须一直来来回回地进出镇门口。若在此停留一定时间以上的话,镇门通行税的费用大抵会更加的高昂。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自己一个人跑出来闲晃的吗?” 托鲁坐在〈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咬着面包,一边说道。 稍嫌偏晚的午餐。驾驶座上放着一个木制小盘子,上头装着干肉和腌渍青菜。旅行者必备的粮食。对保存性的重视更甚于味道。 “呣……” 托鲁一起坐在驾驶座上的银发少女“嘉依卡”皱着一张脸。她也跟托鲁一样正在 进食。 托鲁单手拿着面包、随意地咬着。而嘉依卡则是以双手——仿佛手捧着核桃的栗鼠一样——拿着面包,一次次地大口咬住。而且她每咬一次,就会像做了什么觉悟似地深呼吸一下。 “你可是正在被别人追捕诶。” “……唔咿。” “要是突然要战斗的话,魔法根本派不上用场吧。把零件一个一个组装成机杖,然后还要诵咏咒文,你觉得对方会等你这么久吗?” “………………” 仍是皱着一张脸的嘉依卡,微微地低下了头。 接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情报,不是漫无目的的旅程……疲惫困顿。” 嘉依卡像是从嘴角一字一句发着牢骚似地,如是说道。 “我们的情况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吧。” “…………” 嘉依卡大口大口地——简直就像是在吃着仇人似地咬啮、咀嚼着面包。 她将面包硬吞下去之后,继续说: “我,魔法师。办得到的事——仅魔法而已。” 的确,嘉依卡对魔法以外的事情,完全不在行——做起事来全都很笨拙迟钝。 让她烹煮料理的话,她会切到手指、翻倒锅子;她要缝补破布时,会把针插进手指……而且她又如同前文所述,毫无近身战斗的技能。在野外露营时,若不靠魔法,她就完全无法生起营火——笨拙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她在和托鲁他们相遇之前,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如此这般,于是旅程中的杂事几乎全都是由托鲁和阿卡莉两人负责处理。 乱破师是战场上的万能帮手。事情全都交由托鲁他们处理,的确会比较迅速且确实。 不过—— “帮不上忙。” 嘉依卡低着头如此补了一句话。 托鲁在眉问皱起了皱纹,追问她说: “所以也就是说你这是——那个啥?该不会是想说自己平常都帮不上忙,所以至少要收集一点情报吧?” “……唔咿。” 嘉依卡似乎感到有些羞耻地红了双颊。 “啊——………………” 托鲁仰天长叹。 你这种努力的心态很值得赞扬——老实说他很想这样对她说。 但坦白说,嘉依卡的行动是适得其反。若像刚刚那样,被那些奇怪的家伙骗走的话,那么到时候为了营救她出来,他们反而还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神。 乱破师为了现实利益,不会去考虑什么虚荣或体不体面。正因如此,托鲁完全不会有“总是对不起大家,所以至少让我做点……”之类的想法。会做事的人就该去做事,不会做事的人就不要勉强去做,这样对大家都好……托鲁的思考总是倾向于如此。 然而,若从嘉依卡的性格观之,那么她会去做出这样的行动,想来也是理所当然。这名少女,在情感方面上,也是如此的笨拙呐。 “呃嗯……那个……” 托鲁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苦寻着适当的措辞。 就算是身为万能帮手的乱破师,各个乱破师本身多多少少都还是会有拿手的、以及不拿手的事项。嘴巴上说些好听的话、笼络对方的诈骗之术,也是乱破师时常受人所需的技能——但托鲁并不太擅长于此项。 “哎……那个啥。总之,你别在意啊。” “……唔咿?” “该怎么说呢……这阵子一直得不到‘英雄’的相关情报,所以很焦急是吧?” “……肯定。” 嘉依卡略微踌躇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托鲁一行人的旅程,在这一个月来陷入了僵局。 他们正在找寻人称“八英雄”的家伙们——杀死了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的八人特攻队。 在漫长悠久的战国期间,受人尊称为英雄、豪杰的家伙虽然为数众多,但被人公认为最伟大的英杰,果然还是这“八位英雄”了吧。贾兹帝国本身,其实是受到联合军队的猛烈攻势而灭亡——不过即便如此,打倒贾兹帝国至高无上的独裁者,其意义仍旧非凡。因据说贾兹帝国乃引发战乱时代的原凶,因此也有人声称,正是拥有这般武勋的八位英雄,为这段战国时代刚下了句点。 不过……各国并未将这八人的名字公诸于世。 托鲁等人也都不晓得不公开的理由为何。恐怕是因为各国有各种不同的顾虑吧,不过不公开的理由并不难想像。而且,不管那理由究竟是什么,对托鲁他们而言也都无所谓了。 嘉依卡一心只想要吊唁自己的父亲“阿图尔·贾兹”皇帝的遗体。 但贾兹皇帝的遗体,据说被“八英雄”当作“战利品”带走了。 因此,就算他们想取回遗体,也不晓得哪里的某人手上会持有皇帝的遗体。 当然——这世上也有人会自己声称“我才是〈杀了禁忌皇帝的英雄〉”,但并不保证那些人都是真正的“八英雄”本尊。战争结束之后,失去工作的魔法师和剑士也挺多的……在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为了走上仕宦之路、为了所谓的“身价镀金”而冒称自己是〈杀了禁忌皇帝的英雄〉。 “话说,应该是到目前为止的情况还比较奇怪吧。” “唔咿?” “太过顺利了。” 托鲁对她苦笑。 到目前为止,托鲁他们已经取得了三处“遗体”——阿图尔·贾兹皇帝被人分尸的遗体。假设一个人各拿了一处“遗体”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五个人了。换句话说,如果他们再取得一个“遗体”,那么回收“遗体”的旅程,就将达成一半了。 不过…… “话说回来,我们只依赖奇伊那家伙的情报,这做法本身大有问题。而且那家伙现在又突然音讯全无。” 到目前为止,托鲁他们都是听了自称“奇伊”的神秘少年所提供的情报之后才有所行动。 然而,他们完全不晓得这名少年——他的真实身份及来历。 奇伊似乎拥有独自的情报网及能力,时常突然出现在托鲁他们的面前,提供托鲁他们关于“英雄”及“遗体”的有用情报,然后就消失走人。以他本人的说法,似乎是“不能再帮忙除此之外的事情了”——不过,对托鲁他们而言,提供情报这件事,是唯有奇伊才办得到的困难工作。 而那个奇伊,最近这阵子一直不见人影。 “那家伙……未必会永远站在我们这边呐。” “呣咿?” “你该不会以为——那家伙是出自于好心亲切,所以才告诉我们情报的吧?” “…………” 嘉依卡把视线从托鲁的身上移开 “啊呃……那个……你多多稍稍怀疑一下吧。” “呣唔。” 面对托鲁愕然的口气,嘉卡低哼了一声。 “那家伙看起来的确很像是‘亲切的人’,不过……” 那个奇伊的本来面目究竟如何,可就不得而知了。 坦白说……甚至连他是人类与否这件事,也都透着一股古怪。 若是普通的人类,光只是面对着面,托鲁也能够大致推量得出对方的强弱。呼吸、站姿、些微的小动作等等,都能表现出人类的力量。虽然曾听说过超一流的高手连这些细微末节也能够隐藏得起来,不过—— (那家伙,应该不是这一种人吧。) 当初完全没有任何面对着人类,哦不,面对着生物的感觉。 那感觉简直就像是面对着人类外形的“现象”似的。 他的存在感本身该说 是稀薄、还是异质呢……硬要说的话,大概是近似于幻象或影子吧。托鲁可以想像得到:奇伊或许就跟芙蕾多妮卡一样,本体是装铠龙或某种“其它东西”,只不过外表装扮成人类而已……但如果问托鲁“那他本体是啥?”,其实托鲁心里也没个底。感觉似乎又跟芙蕾多妮卡不太一样。 “不过,托鲁……方法,具体提案?” 嘉依卡歪斜着头问道。 “……哎,被你这样一问,我就泄气了。” 托鲁叹了口气。 若不依赖奇伊,那是要怎么找那些“英雄”呢?——如此一来,就只有老老实实地到处绕来绕去、慢慢地殷实找人这条路可走了。以结果而言,虽说有效率上和技巧上的差别,但他们能做的事,其实也跟嘉依卡刚刚所做的事情没什么两样。 “话说回来……只是问个‘英雄’啊……” 托鲁交臂环胸说道: “单只是问个‘英雄’二字的话,就算不是〈杀了皇帝的人〉也可以算是英雄吧。刚刚那些家伙就算真的认识‘英雄’,但也不一定会是那八人特攻队中的其中一人啊。” 在漫长悠久的战国时代之中,曾进行了无数次的战斗、打下了无数次的功勋、诞生了无数位英雄、豪杰。说到底,根据每个人解读“英雄”这个词汇之意的方法不同,其“英雄”所涵盖的范围便也会跟着改变。 “不晓得名字的话果然不行呐……干脆回到阿巴尔特伯爵那儿试试看算了。” 托鲁他们已经得到了三份“遗体”,而原先持有这些遗体的人们之中,只有第一位的“英雄”——罗伯特·阿巴尔特还活着。因为嘉依卡正被国家机构所派出的缉捕人员所追捕中的关系,因此托鲁他们便从阿巴尔特伯爵所在的戴尔索兰特市中乘夜逃走了……现在他们既得不到奇伊的情报,追捕他们的家伙们也已经被他们闪躲过去了,那么他们或许该回去阿巴尔特伯爵那儿,把剩下的“英雄”名字问个清楚。 “还剩五个人——是吗?” 如果遗体只被分尸成刚好是英雄的人数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回收的剩余数量只剩五份。 不过…… “——哦不,哥哥。” 从〈斯维特莱纳号〉的客舱忽地有个女孩探出了脸来。 黑发、黑瞳虽与托鲁相同……但五官本身却不太相似。 关于外表完美匀称这一点,她并不比嘉依卡逊色。不过她那细长清秀的双眸、长长的黑发绑在头后的姿态,总觉得好似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如白刃般锐利的氛围。 她的动作和姿势毫无一丝多余。就跟武器、道具一样,打从生下来时就已经削去了多余无用的部份。功能美……若要为这个女孩的外貌下个评语的话,那么这个单词便十分合适。 阿卡莉·亚裘拉。 这名少女和托鲁同样出自于于乱破师的乡村——亚裘拉村。虽然名义上是托鲁的妹妹,但亚裘拉村的家族关系本就迥异于世上一般的家庭关系,因此她和托鲁并无直接的血缘关系。 “你这样子的想法,也未免泄精过早了吧?” “谁泄精过早了啊。” “当然就是哥哥你啊。” 阿卡莉堂而皇之地说道。她平常本来就不是个表情外显的女孩,因此嘴里不管说些什么内容,她的表情也都不太会改变。 “要正确形容的话,应该是‘言之过早’吧!” “……呣?” 阿卡莉歪头问: “意思有一点差异吧?” “差得可远的呢。话说……你不是在睡觉吗?” 托鲁和阿卡莉常常得交替守夜。住抵达索里欧尔镇的前一天,是由阿卡莉守夜。因此,托鲁起来之后,她本来应该和托鲁交班,改换她去睡觉。 “我担心哥哥,担心得睡不着。” “担心我?” “如果我不盯着哥哥的话,哥哥肯定又会向嘉依卡无事献殷勤。” “不要说得我好像做了好几百次似的!”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你到底把我当作成什么了啊?” “当然是当作成我最值得敬爱的的哥哥啊。” 阿卡莉趾高气昂地说。 “结束了翻山越岭等等的漫漫长路之后,好不容易抵达了许久不遇的大城镇。嘉依卡应该因此而松懈了吧。我想:擅长见机行事的哥哥,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原本就算有这个好机会,我也不会做出什么多余的事情来啊。” “岂有此理……!” 阿卡莉皱起眉头。 “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畏缩不前?” “从出生以来就已经是这样了!” 呐喊之后——托鲁长声叹息。 “话说,你到底是想要我怎么做啊?” “要我向哥哥提出要求什么的……” 那不不可能的——简直像是要这么说似的,阿卡理对他摇了摇头。 “我只希望哥哥保持自己原本的真实个性就好了。” “你所说的‘真实个性’,显然根本就不是我的‘真实个性’啊。” 他的这个妹妹还是一样万年不变。 虽然各方面都很值得信赖,但他常常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话说回来,当初亚裘拉村被歼灭的时候,乱破师们各自纷纷作鸟兽散,自顾自地逃命去了——但不知为何阿卡莉就是一直跟随着托鲁至今。他常常在想,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啊…… “先别提这个了,哥哥。关于遗体的事情……” “话说回来,我们刚刚就是在讨论这件事情啊……” “我们并不晓得遗体当初是否真的被分成了八份啊。” “……这么说的话,是也没错啦。” 托鲁一脸烦躁地说道。 在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有一种技术,在这三世纪左右以来急速地发展了起来。 这项技术,即为魔法。 尽管这原本是一项因军武而逐渐发达起来的技术,但现在也常用来作为驱动大型装置时所需的动力,譬如托鲁他们所搭乘的〈斯维特莱纳号〉。除此之外,也已经应用到医疗、工业、农业等等其他的领域范围了。没用魔法的话就无法办到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因此,使用魔法的人——魔法师在战争结束之后,不论在哪儿都仍旧受到重用。他们使用魔法时所需的魔力来源,价码也被炒得很高。 魔力来源大部份都是用弃兽的化石制成的,故称之为化石念料——这些化石之中渗有弃兽活着时的思念,死后变成了石头这类安定的物体。只不过是因为这种化石比较易于处理,所以才如此普遍用来制成魔力来源罢了。 如果只是单纯要用来当作魔力来源的话,其实只要是智能生物的遗体,不论是什么生物,都可以拿来使用。 因此……众人所知的大魔法师、人称活了长达三百年之久的阿图尔·贾兹皇帝的遗体,无疑会是个极为强力的魔力来源。 而且,若再加上“〈禁忌皇帝〉的遗体”这种稀有特殊性的话,该价值恐怕会比同样重量的金银财宝还要更为昂贵吧。 就如同金块、银块、宝石常常被切割开来贩卖一样——那些遗体也有可能因为某些理由,而又再另外被切割成好几块,并从原本的持有者身上,转交到其他人的手上也说不定。 “不过,〈杀了禁忌皇帝的人〉就只有八个人,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错的吧。” “至少芙蕾多妮卡那家伙并没有否定这一点。” 阿卡莉点了点头。 芙蕾多妮卡 ——那只装铠龙的化神,原本和八人特攻队之一的“多明妮卡·斯考达”缔结了契约而担任了她的骑龙。不过,或许是因为它对契约主人以外的人类不太感兴趣的关系,所以它似乎并不记得其他七个人的名字和来历。 契约下的龙骑士,其意识和装铠龙是互相连通的。因此,纵使它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也只要窥看一下多明妮卡的记忆就够了——也有这么一说。 “不过,那个龙女孩也跟我们一样,什么都不晓得啊。那家伙,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芙蕾多妮卡之前曾跟托鲁三人对战过一次……然后输了。 它会败北,其实是托鲁他们想破头施了层层计策之后的结果,而且想当然耳,那场对战并不是面对着面的正式交战。不过芙莆多妮卡似乎对那次的败北有些介怀于心的感觉,后来为求再战,还在托鲁三人面前出现了好几次、好几次。 不过,托鲁完全不打算回应它的求战。 毕竟这家伙不是那种用同一招第第二次也还能管用的对手……老实说,若是再战一次,托鲁自己也毫无打赢的自信。而且,以托鲁的立场而言,如今他都已经将芙蕾多妮卡所持有的遗体拿到了,那也就没有理由再和它交战了。 不过,芙蕾多妮卡对此并不满足。 没有理由交战的话,那就自己制造一个不就好了——它似乎是这么想的。于是,令人哑口无言的事发生了,那只装铠龙的化身好像打算要自己先去把“遗体”弄到手,然后再拿着遗体逼迫他们再战一场。而它到现在看起来都还没有取得了“遗体”的样子,如此想来,它不晓得其他“英雄”名字及所在处一事,恐怕是真的了吧。 “也是个不安要素呐……那家伙。” 不安要素的程度纵然未及奇伊那个家伙,但芙蕾多妮卡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实在是有太多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地方。毕竟它并非人类,因此搞不懂它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但若要说它是敌人,又会有些踌躇;但若要说它是同伴,又会有些不安。 “话说那家伙上哪儿去了?” “行踪不明。” 嘉依卡接话。 “又来了。” 忽地出现、忽地不见。如此不停反复。有时候长达一周以上都不见人影,有时候它就一直乘坐在〈斯维特莱纳号〉的屋顶上,好几天都跟托鲁他们一起行动。 “与其说是龙,反而比较像猫吧……它这个样子。” “完全同意。” “同意。” 阿卡莉和嘉依卡一齐点头说道。 托鲁把面包的最后一小片塞入嘴里咬碎——勉强把它吞下去后,便从驾驶座上爬了下来。 “哎,算了。我去采购东西和收集情报一下。” “提议,同行。” 嘉依卡举起一只手,如是说。 “呃不,所以说——” 否决的话语才说到一半……托鲁脸上一边浮起苦笑,一边说道: “好吧。那就一起去吧。” “唔咿。” 银发公主很开心似地笑了。 * 眉清目秀的脸以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叹了口气。 侧脸的主人心里应该是没有这个意图的吧——但原本就是一张金发碧眼、诚然如贵族般高雅精致的面貌,因此就算他一脸阴沉,仍旧如画一般优美。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还没深切、激烈到懊恼不已的程度,因此微带愁绪的那张脸,并不怎么严厉肃穆,反倒营造出某种唯美的气氛来了。 亚伯力克·基烈特——一名骑士。 这名人物,其血统、人格、技能全都完全符合正统派骑士之名。 但是,唯有一件事……让现在作为一名骑士的他,陷入了相当特别的情况之中。即——他宣誓忠诚的对象,并非一位主君或国家,而是个“超国家组织”。 他就任于战后处理组织之一的〈克里曼〉机构中。 “是我还不够成熟吗……” 亚伯力克一边从车窗向外远眺,一边如此喃喃自语。 他现在——正在机动车〈四月号〉的车身之中。 而〈四月号〉正在出任务,追踪着“背棺公主”嘉依卡·托勒庞特。更具体点说的话,是为了要打听关于她的情报,而正在前往附近的城镇途中。 “——队长。” 突然有道声音从他身旁响起。 但亚伯力克仍旧面朝着窗外,不做任何回应。 他并非无视。而是刚好他的意识正受到烦恼所困囿,因此才听不见周遭的声音——声音似达不到他的意识之中。因为他是个个性过度认真的人,所以甚至连烦恼也都极为集中专注——亚伯力克·基烈特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队长。基烈特队长!” “——啊。啊啊。” 犹如从梦中惊醒般地眨了眨双眼,亚伯力克将视线从窗外转回到了车内。而他的身旁,副官“尼古拉·阿弗多托尔”正手插着腰,窥视端详着亚伯力克的脸。 尼古拉原本是位佣兵。 身材魁梧的他,拥有一张冷酷严肃的面孔、一副结实粗犷的体格。胆小怕事的人光只是面对着他,腰肯定一下就软掉了吧。整体而言,他给人一种顽强坚毅的印象。若手上拿着的是把细长的剑的话,那么就算向他砍过去,反而是剑本身会断掉也说不定。现在因为是在车内,所以他身上穿着日常的便服——不过战斗装备下、穿着护具的他,样子更加可怕、更具压迫感。 “您怎么了?似乎有什么烦恼?” “啊,呃没——” 亚伯力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他似乎有瞬间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回答是好——但结果还是没能含糊带过,于是放弃回答似地,加深脸上的苦笑,对他如是说: “抱歉,让你费心了。” “以我个人立场而言的话,是怎样都无所谓啦。不过身为副官,分担大将之忧可是份内的工作唷。” 尼古拉耸了耸肩,回以苦笑。 “大将若是板着一张忧郁的脸,可是会影响士气的喔——这类的场面话其实就算了不提。总之,其他的同伴们也都很担心您唷。” 尼古拉如此说罢,便缩脚侧过身子,露出了他的背后。 亚伯力克原本被尼古拉的巨大身体挡住的视线,可以看见〈四月号〉的车内景况在逐渐扩展开来——他可以看见部下们一个一个全都在凝视着他。 秃头魔法师“马特乌斯·卡拉威”。 亚人斥候兵“李奥纳多·史特拉”。 在驾驶座上操控〈四月号〉的魔法师——芷依塔·布鲁萨斯可。虽然她因为要操纵机动车而面朝着前方,但可以看得出来,她正透过可以确认客舱情况的后视镜,频频投射关切的视线过来。 “尤其是薇薇——” “我——怎么了?” 高亢的少女声音从尼古拉的身后传来。 “……呃不,没什么?” 高举单手——简直像是要宣誓什么似地,尼古拉以这样的姿势说道。如果脖颈处没被针抵着的话,他或许还会拼命摇个头也说不定。 在他的身后、在设置于客舱中的椅子上,坐着一位金发少女。她手上正拿着长针抵着尼古拉的脖子——她就是薇薇,荷罗派涅。 一身豪华的衣裳、一头艳丽的长发、鲜明立体的五官、以及她那从容不迫的优雅动作,让人会不禁想成是养在深闺人不知的千金大小姐。 不过她本身并不是像外表那样的大小姐。 她的职业原本是“暗杀者”。 只是—— “哎……似乎只有薇薇一个人完全没在担心的样子。” 尼古拉的嘴角贼贼地浮起一抹笑意,如此添加说道。 “咦…?啊———等…等一下,才不是……!” 听了尼古拉的话之后,薇薇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动摇的表情。 对于大部份的事情,她往往都是以冷笑、或是以符合暗杀者身份的冷静反应来应对……但事情一旦牵扯上亚伯力克的话,她常常就会突然反应得有如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 光是如此,他们每个人就已看透得一清二楚:薇薇正倾慕着亚伯力克呢——但不知为何,就是只有亚伯力克本人没有发现这一点。个性过于一本正经的他,看来似乎只把这名少女暗杀者想做成“体贴上司的忠贞属下”而已,因此未能理解到那些背后的弦外之音。 “……我……我也很担心啊……但是……是跟大家差不多的……担心唷?” “……据本人的说法,就是这样。” 脸上仍挂着苦笑的尼古拉如是说。 亚伯力克一脸莫名似地眨了眨好几次眼睛之后,注视着尼古拉等人—— “……哎,总之……呃嗯……抱歉。” 过了不久,那张清秀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苦笑。他一边用指尖搔着自己的脸颊,一边如此说道: “我方才不禁对自己的不中用感到有些厌烦呐。” “嘎啊?” 尼古拉和薇薇以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面面相觑。 而在他们的身后,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也一脸讶异地面面相觎。 “不中用——说的是队长您吗?” 尼古拉代表全体部下,将这疑问问出了口。 亚伯力克一边叹气,一边向他们点了点头。 “都已经交战两次了,却还无法打倒那个托鲁·亚裘拉,每次都让嘉依卡·托勒庞特活生生地逃掉了。这很明显是我的失败。该不会是我有什么疏忽或大意了吧——刚才就是在这样子反省着我自己。” “………………” 基烈特队的队员们脸上摆出了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的确,基烈特队与嘉依卡等人接触了两次,但却都未能逮捕住她们。一次是在拉德米欧镇的附近——虽然他们在“不归谷”逮到了嘉依卡一行人,但却因为装铠龙的乱入、以及“不归谷”的特殊性影响,而让对方活生生地逃掉了。 亚伯力克本人也和嘉依卡的随从“托鲁·亚裘拉”交刃过了两次,但还是未能将之打倒。 总而言之,他们也可以说是连续两次都任务失败了。 虽然这是无以辩驳的不争事实—— “尽管我从未上过战场,但我一直以为自己称得上是一名够格的骑士了——不过如今看来,似乎是我太过狂妄自大了。” 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运气太差,反而是先如此反省自我——这正是亚伯力克·基烈特的为人。 无时无刻不认真以对的人。 “呃不,队长。” 尼古拉一边沙沙作响地搔着后脑勺,一边对他说: “您对任务这么认真,我认为是很好没错。但这本来就不是件合乎情理的工作啊。” “嗯?” “为了之后的讯问——为了到时候要搜集情报的缘故,当初不是说了尽可能不要杀死对方、最好活捉对方的嘛。对方抱着杀死我们也要逃走的觉悟,而我们却抱着不要杀死对方的心态与之对战,相比之下我们大为不利啊。再说了,第二次也是因为有那个装铠龙怪物半途插进来捣乱的关系——哎,真要说的话,这都是不可抗力所致的啊。” “事情或许是像你所说的那样没错。但老实说,我自己内心里头也有一些踌躇。莫非是我心里的踌躇让剑尖停滞迟钝了吗——?我不禁在意了起来。” “踌躇?” “那个嘉依卡·托勒庞特……该怎么说呢,总觉得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将世界再次卷人战乱之中’的恶人呐。她的随者‘托鲁·亚裘拉’感觉也跟她一样。” 反倒看起来比较像是——“极为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人。”亚伯力克如此说道。 “专心致志啊……” “或者其实是我和他们的……” 亚伯力克眼神飘渺地说道: “‘志向’之差也说不定。” “志向——吗?” “也可以说是信念……” 不管是嘉依卡、还是托鲁,他们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有某种中枢核心直通贯穿着。他们一路按照着自己决定“这么做”的信念或信条,所以才能如此的“无所动摇”。正因为心有信念,所以他们才能够如此满不在乎、堂而皇之地发出狂语,说着世间普遍认为是“恶”的事情。 ‘那就让我们再一次回去吧。回到战乱的时代。’ 相对于他们,他自己——亚伯力克自己,在这个和平时代之中,徒有一身骑士的本领。纯粹只是受了命令,追捕着他们而已。人们常常说乱破师是没有信念的人,因而称呼他们为“战争走狗”但是结果到底是谁才是“走狗”呢? “或许我是在羡慕他们也说不定。” 就算心中迷惘、就算心中恐惧…… 也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并为此拼上性命的人们。 找到了能真正燃烧自己存在的地方的人们。 当然,从合乎道理的观点而言,他自己是肯定“守护和平时代”这件事的、并自觉这是一项崇高的使命。但是另一方面,他也能感觉得到:他自幼习得的技能——深深铭刻在这身体里的技能,正在叫嚣着要冲出来,因而在他的身体里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求,只想化做一把利剑,与人作战。 对于自己内心如此的战斗本能——亚伯力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因此,看到嘉依卡和托鲁无所畏惧地朝着目标迈进的时候,他便无法打从内心地厌恨他们。 “骑士,是为了主君之命而堵上自己全部、与人作战的人。” 亚伯力克凝视着自己在膝盖上交握的双手,同时开口说道: “这就是骑士之所以为骑士之道——在这层意义之下,不管上头的命令是什么,都不可以有任何的不满。就算不是主君个人、不是国家,而是像〈克里曼〉机构一样的组织,也应当要能做到不改忠诚、贡献自我。当然,即使执行任务不同于所谓的击败敌人、一举扬名之类的功勋,但按捺住自己,也应该算是一种作战了——吧。” “毕竟时代已经变了啊。” 尼古拉耸了耸肩。 在这个时代,战场已经不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了。 尽管还有一些小规模的冲突,但骑士荣誉的所在、大战场上的正面冲突等等,已经是不可求的了吧。如此一来,像亚伯力克这样的骑士,也完全失去了他们的容身之处。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只要能够发挥到自幼习得的技能他就心满意足了——抱着这个心态,他就这样子持续做着有如猎犬追捕猎物般的工作—— “骑士的型态也跟着改变,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尼古拉瞥了一眼亚伯力克放在右侧的那把剑。 “又不是说只有挥剑斩敌的人才能算是骑士——或贵族。队长不是还有‘守护基烈特家家族门第’的职责在身吗?” “你说的……是也没错啦。” 若要守护家族门第,就只能做出与家世名声相符的功绩出来。 而骑士的功绩,基本上还是以战场上的武勋为主—— “您心中要是有迷惘的话—— 要不就此隐退了吧?” “喂!等等!尼古拉!” 薇薇提出非议: “你在乱说什么——” “隐退之后,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个世代。这样子做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吧?这个和平时代未必会持续到永远,所以绝不可以让骑士名门‘基烈特家’的血脉和家业断绝了啊。” “下一个世代?” 亚伯力克一脸茫然的样子,眨了眨双眼问道。 尼古拉姑且无视薇薇的反应,对亚伯力克大力地点了点头说: “娶妻生子之类的啊。对贵族而言,这也算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职责任务吧?” “…………我目前还不这么觉得。” 亚伯力克暧昧不明地笑道: “再说了——尚且一事无成的我,为什么可以自信满满地去占有另一个人的一半人生啊?” “不是占有吧。是交换啦。” “而且话说回来,我也没有结婚对象啊。在这个时代——谈婚事什么的,都往经济上较为成功富裕的门第了。” “就算不是政治联姻之类的铺张婚事,应该也没关系吧?” “哦嗯?” 亚伯力克似乎甚感意外般地歪头思索。看来在亚伯力克的思维之中,似乎毫无“恋爱后结婚”的想法。但与其说他是否定恋爱结婚,反而还比较像是认为自己打从一开始就跟恋爱结婚无缘似的。 “对象也不一定要是贵族吧,譬如原本是暗杀者的人啊、近在眼前的人啊……啊好痛好痛痛痛痛!” 针噗哧一声地插进了尼古拉的手背。他挥动着被针刺入的手,大声叫痛。 而薇薇在他的旁边,面红耳赤、俯低着头。 不过,亚伯力克却只是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们二人。所以才说他是如假包换的木头人啊——随后,他为了不要让自己的部下们太过于担心自己,于是他面露笑靥,巧妙地掩饰说: “哎,关于这一点,我改天会再考虑考虑的。” 总而言之,他的意思就是:这个话题就到底为止吧。 或许亚伯力克也已经烦恼到有些倦了吧。 “哎啊……” 除了沉默脸红的薇薇、以及泪眼汪汪地从手掌上拔出针来的尼古拉以外……其他三位部下全都只好含糊地点了点头。 * 没有人能看透情报究竟是潜藏在哪儿。 大人物的预定行程、建在城堡中的暗道之所在……这些情报有不少是从酒馆一角的醉汉口中流泄而出的。至于城堡暗道,似乎在战国期间,有些贵族会为求万全而杀光全部的相关工人以求保密……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全部的相关工人都已经死了”这样子的情报流传了下来。 尤其是——那些不知情报重要与否的第三者,嘴巴特别松。 如果有时间和机会的话,就算是乍见看似毫无关连的家伙,也要先稍微试探一下口风。这是情报搜集的基本功。 “——‘英雄’?” 微胖的中年女性倾斜着头,如此回问。 托鲁和嘉依卡到镇上的商店街补充食材和消耗品等等。他们在进行购物的时候,试着向干货店的老板娘问了一句“这附近的人知不知道‘英雄’啊?” “嗯嗯,就是在战国时代建立了武功战勋的家伙们嘛。尤其是——” 托鲁若无其事地添加了一句: “尤其是〈杀了禁忌皇帝〉的那八个人啊。” “谁晓得呢。” 干货店的老板娘一边从排列在店头的罐子中取出他们要买的东西,一边说道。 顺道一提——店头放有牛马之类的肉干、鱼干,当然也有水果干。而干货店的里头深处则放有青蛙、蜥蜴,甚至还吊挂着已经完全干巴巴的虫子和树皮等等。 当然,这家店里所放的全都是可食用、或可药用的东西。在山区地带,虫子也是一种重要的食材——蛋白质来源。 想当然耳,托鲁也有食用过的经验——亚裘拉村位于山区——但嘉依卡似乎并没有食用过这种东西。她现在正一边翻着白眼,一边瞪着被吊挂起来的虫子和青蛙。 “在战场上立过功勋的人,这儿那儿到处都嘛有……不过很多都是吹牛的啦。” “哎——说的也是呐。” 战乱期间,换句话说,就是一段混乱的时期。 战争结束了之后,并未残留下任何战乱期间的详细记录——战争后会变成这样,实属稀松平常。正因如此,退役的士兵当中,便有很多人夸大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自吹自擂地说得天花乱坠。暂且先不管听者是否会当真,毕竟几乎无人拥有战时的记忆或资料可以断定他们是在“说谎”——就算有人拥有当初的记忆或资料,也应该不会特地去一一戳破退役士兵的自我吹嘘吧。 “英维是吧?你说〈杀了皇帝的人〉?所以是指杀了某处国王的人啰?” 对一般的平民百姓而言,贾兹帝国皇帝什么的,就跟神话、传说中的登场角色没什么两样。纵使大家都晓得战争已经结束了,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死了,才让战争得以终结的呢?知晓这些内幕的人,反而只占少数。 这也是托鲁他们在找寻〈杀了禁忌皇帝的人〉时所过到的阻碍…… “总之,我们正在找这类的伟大‘英雄’就对了。” 托鲁避重就轻地如此总结。 如果太偏重〈禁忌皇帝〉和〈八英雄〉的话,恐怕会因此在这老板娘的记忆巾留下不必要的痕迹。万一追捕嘉依卡的基烈特队也来到了此处,而老板娘还记得托鲁他们的话,很有可能会提供他们不想让基烈特队知道的情报——他们曾经到访过这个地方。 “这附近没怎么听说过耶。” “没怎么听说啊?哎,也是呐。” “嗯——……” 老板娘把头歪得更斜,像是在呢喃着什么。 “如果你要找从军队回来的人的话,听说佩利梅拉尔镇那儿反而比较多喔。” “那个镇在这附近吗?” “徒步的话大约三天、马车的话大约一天左右吧。是个以贸易为主、还挺繁荣的城镇。听说还满多佣兵会去的。” “原来如此。” 托鲁点了点头。 而他的衣服下摆—— “托鲁、托鲁。” 有人在唤着他名字的同时,时不时拉扯着他的衣服下摆。他一回头,便看到嘉依卡正双眼圆睁、指着店里头正在阴干的干货说道: “谜样物体。” “啊?啊啊,那个是蚯蚓啦。” 托鲁神色自若地说。 “蚯蚓!” “食用的蚯蚓都很大只唷。我还满常吃的唷。” “………………” 嘉依卡如拨浪鼓般拼命摇头。 她一副“怎么可能!”的样子。然而—— “你前几天也吃了吧。前天晚餐的炒菜里头就有加进去了啊。” 大型蚯蚓既可药用、亦可食用。 而且干燥过后的蚯蚓又很耐放,对托鲁他们而言可说是个宝呢。 “………………!” 嘉依卡踉跄了一下。本以为她会就这样子跌倒在地,但因为她背上背着的棺材支撑着她的关系,所以她就这样子倚靠在那副棺材上,以这奇怪的姿势僵化在原地。 “冲击的事实。” “你到底是有多大小姐啊?” “是公主!” “你说的倒也没错啦。” 托鲁曾经听说过,在冰天雪地的北方,有很多地方确实不会抗拒吃虫子 第三章 本尊与冒牌货 real & fake 时辰已临近深夜。 山林中的夜晚,幽深合黑。 托鲁把体积小到可以放在掌上的照明灯点亮,等着阿卡莉回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红色嘉依卡,则瞪着眼睛,死盯着他。 “………………” 她怎么都不会累啊——托鲁心想。她又不是“望”而已,而是“瞪”耶。瞪视的行为,其实很耗气力的。就跟一天到晚不停发怒会易于累积疲劳是一样的道理。 顺道一提,因为他重新把针打入了她身体里,所以她又变得不能动了。但针麻痹的只不过是人的感觉而已,肌肉本身并不会因此而无法动弹……所以她如果习惯了的话,应该是可以站起来的吧。 因此,托鲁也不敢把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就这样子相对两无言,等待漫漫长夜转深—— “——名字。” 有一瞬间——托鲁以为自己幻听了。 原来竟是红色嘉依卡开口说话了。 原本就算托鲁他们逼她开口,她也都只说些最必要的话话而已。而这样子的红色嘉依卡,居然第一次自己主动开口了。是因为她已经对沉默地随着托鲁的这件事情感到厌倦、疲惫了吗?还是心境上有了什么变化吗?托鲁自己也不晓得原因就是了。 “名字?” 托鲁一边微微向前探出身子,一边开口回问。 “名字怎么了?” “你的,名字。” “……啊?啊啊,对耶。” 此时,托鲁终于想到他自己甚至还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询问,别人的名字。自己,不报上名来——无礼。” 红色嘉依卡口气不悦地如此说道。 “呃,那个……你可是俘虏耶。” 托鲁脸上浮现出惊讶呆滞的表情,然后如此回应她: “对等的离场咧、无礼啊什么的,你现在可没那个立场可以说这些话呐,知不知道啊?” 或许是因为她强烈主张自己是嘉依卡公主本尊的关系,红色嘉依卡说起话来有种在上位——有种莫名嚣张的感觉。虽然白色嘉依卡嘴里也常常说些什么无礼之类的,但说起来的感觉却有些不一样。 “无礼。要求——报上名来。” 红色嘉依卡固执地对他如此说道。 “好…好,我知道啦。” 就算此时跟她僵持不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托鲁耸了耸肩回答: “我叫做托鲁。我妹妹——另外那个女生叫做阿卡莉。” “…………乱破师?” “真是好眼力呐。” 托鲁苦笑。 虽然他并没有报上姓氏……不过既然都已经被看出是乱破师了,那不报姓氏也没又什么太大的意义我了。哎,也是啦。投掷用的飞镖、在小机剑上绑钢丝的投掷战法——这种正统派骑士、剑士大为迥异的武器和战法,一看就会察觉到应该是乱破师之类的吧。 “特殊的武器,体术。” 红色嘉依卡眯起眼睛,说道: “亚裘拉战魔众?昴星团六连星众?, “……你知道得还真清楚呐。” 懂武术的人,会知道乱破师的两大流派并不怎么奇怪…… “话说回来……” 托鲁并未回答红色嘉依卡的问题——他反而忽然把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然后说道: “这玩意儿也相当特殊呐。” 连同剑鞘一起放在托鲁左手手心上的,正是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 “这种武器,你是在哪儿取得的?在哪儿学会使用方法的?” 蛇咬剑这个武器,不仅使用方法难以上手,而且保养修护也很麻烦。 若单纯就耐久性而言的话,不消说,钢铁制的棍棒是最为坚固。相反地,像蛇咬剑这般有许多可动部位的武器,如果每次使用后未做保养,那么很快就会坏掉了。 “…………” “不能说是吗?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必须缄口不语的事情吧?”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既和蛇咬剑相关、且又是个不可以说出去的秘密吗? 红色嘉依卡盯着托鲁的脸良久——忽地她撇开了视线,把话丢出去似地说道: “没有,记忆。” “什么?…………你是说,你不记得了?” 想装蒜的话,技巧也未免太生涩拙劣的吧——托鲁反射性地在心里作如是想。 (没有记忆?) 那不就跟白色嘉依卡一样吗? 同样自称为嘉依卡的二名少女,同样都丧失记忆。 (虽说这两人的共通点,是可以想作成纯粹只是偶然而已啦——) 但这真的只是偶然而已吗? 同样自称嘉依卡、而且目的也一样、外表身姿也有许多共通之处——这些倒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她们竟然同样都丧失了记忆——这么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记忆有阙漏”这一点,应该不是号称贾兹皇帝遗孤的必要元素吧。 (哦不……还是说,为了让整件事情顺理成章,所以“失去了记忆”这个元素是必要的?) 如果红色嘉依卡和白色嘉依卡都是冒牌货的话。 在贾兹帝国灭亡的时候,她们究竟是怎么幸存下来的——如果她们被别人问到细节而回答不出来的话,那可就不妙了、这种时候,只要强调说“没有记忆”、“不记得了”,应该就不会再被人追问下去了吧。 然而—— (……共通点和……相异点……) 白色嘉依卡是魔法师。 红色嘉依卡是剑士。 她们在技能上有明显的不同。但是,她们双方都只是要自称贾兹皇帝遗孤而已啊,所以技能没有一定要相同吧? 贾兹皇帝以魔法师的身份闻名于世。但另一方面,他身为剑士的本领,据说可以和各国王室的剑术教练打到不分高下、平分秋色。换句话说,就算他的女儿是个优秀的剑士,那确实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这两个嘉依卡——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差异呢? 这也只是个偶然吗?如果还有其他嘉依卡存在的话——她们会是魔法师呢?还是剑士呢?还是有除此之外的其他技能呢? “…………” 托鲁重新仔细审视着红色嘉依卡。 红色嘉依卡她——一副不想输的样子,也回以瞪视的视线。 “…………” “…………” 托鲁和红色嘉依卡,二人进入了毫无意义的互瞪状态之中。 就在此时—— “哥哥,危险!” 随着这道叫声的响起,某个凶器朝托鲁直直挥下。 “呜哇!” 托鲁不自觉地仅靠脚踩和膝盖的力量,反射性地从坐着的状态跃起,然后落在自己的身后。托鲁一边展现自己灵巧——高等的体术,一边滚落到地面上。真是差一点就完蛋了。凶器从他后脑勺擦掠而过的触感都还残留在上头。 托鲁回头一看——只见在转瞬之前他所坐的地面,正深深嵌着铁锤锐利的尖端。 当然,握着铁锤另一端端的,正是阿卡莉本人。她拔起铁锤,调正姿势,然后说道: “我回来了,哥哥。” “哦,你回来啦——回你个头啦!你干嘛每一次、每一次都要这样啊!” 托鲁一边站起身来,对对她怒吼。 “刚刚真的很危险呢。” 像是“呼……”地松了一口气似地,阿卡莉做出了擦汗的动作。 她脸上仍是如往常 一样的面无表情,而且实际上丝毫没有半点冒了冷汗的样子。 “危险的是你吧!虽然这句话我已经讲到烂掉了。” “本人没有自觉的话,那就更加危险了。” 阿卡莉若无其事地如此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 “哥哥。哥哥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啊?” “什么做了什么啊……” 和红色嘉依卡说完话之后,互相瞪视着对方而已啊。 “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了吗?” “你们不是在凝视着彼此吗?” “……啊?” 哎,也是啦。从旁人眼里看起来,或许“互相瞪视”跟“互相凝视”差不多是一样的吧。 “如果再继续那样子互相凝视下去的话——” 阿卡莉手指着红色嘉依卡,说道:“爱意说不定就会萌芽了。” “…………爱意?” 红色嘉依卡一脸像是不知其意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哎,也是啦。她这是很正常的反应。相对于她——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阿卡莉奇言怪行的托鲁,立刻开口吐槽: “最好是那么容易就会萌芽啦!” “互相凝视的眼眸与眼眸之间。” 阿卡莉一边仰望着不知名的方向,一边如朗朗歌唱般地说。 但她依旧是一脸面无表情。 “在彼此之间萌生的——爱。” “你在说什么啦。才没有那种事情发生咧。” “哥哥,为什么你可以如此断言呢?” “呃,你问为什么……我才想就这样子原封不动她回问你这一句话咧。”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话说,如果爱那么轻易地就可以萌生的话,谁都毋须为此烦心了吧。只要互相砍来砍去,爱就会萌生了嘛。那这样战场不就是集团相亲的场所了吗?” “不是吗?” “你到底把战场当作是什么了啊?” “男人们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互相凝视彼此的地方啊。” “……呃,哎。就事实上看来的确是没错啦!” 总觉得“战场”好像被扭曲到奇怪的方向去了,托鲁心里有些无法释然。 “总而言之,并没有你说的那种事情发生啦。” “那么,哥哥。就算是这样子,你也可以断言没有爱意萌芽吗?” 阿卡莉一边如是说,一边“咻……”地站到托鲁的眼前。 距离近到不仅吐出来的气息会喷上皮肤,就连鼻尖也快要抵在一块儿了。 “喂,等等……!” “眼睛不可以撇开唷,哥哥。” 阿卡莉对这极近的距离,毫无半点在意的样子。 “如果哥哥所说的才是正确的话,那么就算继续这样子互相凝视下去,应该也不要紧的吧。” “呃………是这…这样的吗?” “当然,如果哥哥愿意证明哥哥才是正确的话,我会非常高兴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跪在地上、五体伏地以表示我的歉意。” “呃,也不需要做到五体伏地的地步啦。” “那舔哥哥的脚呢?” “不需要舔!” “那么——” 阿卡莉以一种仿佛就要发出“咕哇”的拟声声响般的气势,骤然张大双眼,然后说道: “哥哥到底觉得要舔哪儿比较好啊?” “谁理你啊!” “全身吗?难道哥哥想要我舔你的全身吗?居然想狮子大开口要求这种程度的赔偿吗?哥哥!” “拜托你快点丢掉‘舔’的这个念头吧!” “当然,我‘被舔’也是可以的啃!” “可以个头啦!” “来吧,哥哥。” 在这般超级无敌近的距离之下,阿卡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托鲁,好像打算把托鲁的眼球盯出个洞来似的。哎,仅凭这样就能萌生爱意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不过,虽说对方是自己的妹妹,但在这种距离下互相凝视久了,感觉还真难为情呐。 因此—— “呣。你撇开眼睛了唷,哥哥。” “呃不,所以说……” “是哥哥输了——来吧!” 虽然她脸上仍是跟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但总觉得张开双手的阿卡莉似乎正洋溢着一种得意洋洋的感觉。 “来你个头啦!” “‘输了的人要把对方全身舔干净’的这个约定跑去哪儿了呢?” “才没有这种约定好吗?所以也没有跑去哪儿的问题发生好吗!” 以脑血管行将破裂的气势大声吼叫之后— “……好啦。事情怎么样了,阿卡莉?” 为了降低因种种原因而分外高涨的内部压力,托鲁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如此说道。 “唔呣。” 真不愧是交往多年的兄妹,阿卡莉似乎知道再继续闹腾下去的话,托鲁就真的会发飙了吧——于是她乖乖地对他点了点头。 “信纸已经不见了。” “他们果然有折返回来过呐。” 阿卡莉所说的“信纸”,指的是托鲁他们向使枪佣兵提议交换人质地点及时间的一张纸。“西边河川上游,瀑布旁,明日黄昏时刻”——纸上只写了这些。因此,和他们毫无干系的其他人就算看了,应该也只觉得莫名其妙而已吧。 “信纸消失,而取而代之地,出现了这个东西。” “…………” 阿卡莉从怀中取出来给他看的东西,是个模仿蝴蝶形状的发饰。 这是白色嘉依卡经常别在头发上的发饰。恐怕——对方肯定也跟托鲁他们一样,为了提出类似的提议,而折返回〈斯维特莱纳号〉停放的地方去了吧。 “太好了呐。” 托鲁转头望向红色嘉依卡,对她说: “看来你的同伴似乎并没有打算要弃你于不顾呐。” “……那是,当然。” 红色嘉依卡绷着一张脸,如此回应。 * 基本上,人类在平地的移动速度是赢不了马匹的。 不仅如此,大部份的四脚野兽都可以跑得远比人类要来得快。人类若想要赢过它们,就只能依赖机动车之类的魔法机器。而马车或骑马,因为载着人类这个多余的重量,因此理所当然在速度上会比野生的马匹逊色。 那么,徒步的人类,绝对不可能超越得了马车或机动车吗? 如果限制条件的话,就会有可能超越得了。 马车和机动车都是专门用来在平地上移动——因此,并无法用来在过度荒芜的土地、坡度很陡的斜面上移动。换言之,如果前方有陡峭险峻的山谷的话,那么这些交通工具就必须要大大地绕路而行。 不过,若是拥有某种技能在身的人类,就可以直朝着目的地,以最短的距离来移动了。上山下谷,利用四肢和几个道具,便无需绕路即可前进——这本来是猎人们、以及猎兵们之间发展出来的一项技能。 亚人兵士·李奥纳多和魔法师·马特乌斯都擅于这项技能。 而他们正在追踪的家伙恐怕也——跟他们一样。 佩利梅拉尔交易集散地的周围有很多山地,因此马车、机动车能够行经的路线极为有限。嘉依卡一行人如果放弃机动车逃走了的话,很有可能是因为害怕被基烈特队追上,而改从山间移动了吧。 “……这么么说来,马特乌斯先生。” 李奥纳多和马特乌斯二人一起无言地步行了良久——忽地 ,李奥纳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开了口说话。 “什么事?” 马特乌斯一边爬着斜坡,一边回应。 他的背上背着装机杖的袋子,以及装着其他单独行动用的诸多用品的袋子——里面装了食材、绳子、打火石等等。考虑到会夜宿野外的齐全装备。 “有复数以上的少女冒称自己是‘嘉依卡’——以前也有提到过这件事情吧。” 相较于马特乌斯,李奥纳多的装备明显地轻简得多了。 李奥纳多既没有带着看似行李的重物,而且跟在马特乌斯身后的脚步,也轻巧得仿佛不像是走在非常倾斜的山道上。 当然,马特乌斯也一副相当习惯走在山里的样子,行动一点儿也不迟缓。但李奥纳多的脚步实在是和走在街上的脚步相差无几,他那随意的样子反倒让看的人都快为他捏了一把冷汁。 “是啊。” 马特乌斯点了点头。 在〈克里曼〉机构所掌握的有限情报之中,已知有好几个冒称“嘉依卡”的人存在,而且,中一经有几个人被〈克里曼〉机构及其他组织逮捕起来了。 虽然这是写在报告书中的事实—— “但是,贾兹皇帝活着的时候,别说女儿了,就连皇妃什么的,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吧。” “因为贾兹帝国皇室是极端的秘密主义——吧。” 贾兹帝国——尤其是帝国皇帝的周身,不只对其他国家的人,就连对贾兹帝国的国民,也有不少未公开的部份。一般国民之中,没有任何人曾经有用肉眼亲自见过皇帝的身姿。大家都是靠肖像画或雕像,才知道皇帝长得是什么样子……有一说是:就连在帝国城堡中工作的人,有的甚至都没有见过皇帝的脸。 甚至有一说是:阿图尔·贾兹该不会只是一种象征、只是即位成贾兹帝国皇帝的人所得到的一个名字,而实际即位者则代代更替。若不是这样的话,应该不可能会有人可以活到三百多年这么长寿、并以皇帝之姿君临天下这么久。 正因为如此,女儿和妻子的存在,包括她们的名字,才会这般不为世人所知。 尽管如此—— “为什么是在皇帝死后,而且还是过了四、五年之后,‘嘉依卡’的名字才慢慢地谣传开来了呢……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简直就像是在一边散步、一边聊天似地,李奥纳多以一派轻松自得的样子说道; “我自己是觉得很奇怪呐。听说银发、紫眸是‘嘉依卡’的特征,而那也只不过是因为和〈禁忌皇帝〉传说中的头发、眼珠颜色一样而已吧。” “竟然连那个也是传闻呐。” 老实说,除了人称〈八英雄〉的特攻队之外,贾兹帝国以外的人之中,无人直接见过皇帝的身姿。表面上是说他的尸体已经被引爆烧毁了,但实际上他的遗体却是被〈八英雄〉分尸之后带回家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反正他的真面目都没有公诸于世过。 因此,银发和紫眸也只不过是想像自肖像画的揣测而已吧。 “应该就只有八位英雄才知道真正的真相吧。” “……我们该不会从根本上弄错了什么了吧。” “弄错?” 马特乌斯忽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亚人少年。 李奥纳多微微颤动着耳朵、左右摇摆着尾巴——这是他思考事情时的习惯——说道: “因为有很多个‘嘉依卡’,所以我们一直以为其中几个是冒牌货,而本尊就只有一个……但真的是这样吗?” “什么?” 马特乌斯皱起眉头——然后沉吟般地说道: “原来如此。你是指……全部都是冒牌货的可能性?” “那也是一种。” “那‘也是’?” “也有相反的一种。”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然后如是说。 “相反……?” 马特乌斯一脸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皱起了脸来。 “你在说些什么啊?难道你是想说她们全部都是本尊吗?” “是啊。” 和马特乌斯的预想相反,李奥纳多非常平静地点了点头。 “…………” 马特乌斯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然后,他一副“陪你说这些废话真是浪费我时间精神”的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又开始走了起来。 “哎,如果觉得‘说她们全部都是本尊’有点太过火的话……” 李奥纳多追在他的身后,然后自己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那关于‘有复数以上的本尊’的这个可能性,又是如何呢?” “你这话真是莫名其妙。” “所以呢……‘嘉依卡’这个名字,很有可能就跟‘阿图尔·贾兹’一样,只是一种头衔而已。” 李奥纳多咻地跑到了马特乌斯的前面,然后迅速回身——一边以倒退的姿势继续向前走,同时一边对马特乌斯如此说道。 “…………” 马特乌斯眯起了眼来。 “已经对证查实的诈骗犯人就先撇开不提。虽然到目前为止,已经逮捕到好几个‘嘉依卡’了,但她们都一个个自杀,让审问调查无法顺利地进行下去。” 〈克里曼〉机构到目前为止确实已经抓到了好几个“嘉依卡”。而她们其中有好几个人,都在机构要好好地进行讯问、作成调查报告书之前,就已经先行自我了断。因此,他们依然还是处于什么细节都不晓得的状态。 “她们全部都是真正的‘嘉依卡’,这个可能性又是如何呢?” “……也就是说” 马特乌斯就像是在仔细确认似地,把话说得十分缓慢: “你的意思是说——〈禁忌皇帝〉的女儿,全部都叫做‘嘉依卡’?” “哎,如果真要扼要地说的话,我想……应该也不无这种可能性吧?” 李奥纳多点了点头。 明明他是以倒退的姿势走在障碍物很多的山道上,但他的姿势却完全不会动摇不稳。 “因为是皇帝嘛,所以后宫就算有很多个‘妻子’——就算有个十人、二十人,应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如果当初皇帝把同时期出生的女儿们,全部都命名成‘嘉依卡’的话,那么那些少女们,不就全部都是真正的嘉依卡了吗?” 一国之君为了培育自己的继承人,除了和正妻之外,也会和好几个侧室同房,让她们生下超过十人之上的王子和公主——这种事情并不罕见。而若单从培育继承人这一点来着眼的话,的确很有可能是为了防止暗杀和政争导致孩子们自取灭亡,故而不让他们接触彼此、把他们的存在当成秘密一样地培育着。 甚至还有人说:用人类的情啊、理啊——这些常识性的价值观来推量〈禁忌皇帝〉,本来就是不可行的。在皇帝的眼里,他只把自己的孩子单纯地看作成“下一任的皇帝”,所以他这样子的养育方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使用了制造亚人兵士的技术的话,银发和紫眸都可以量产得了吧?至少发色和眼珠颜色的调整——应该比装上兽耳、尾巴还要来得简单吧。阿图尔·贾兹皇帝如果只不过是想要有个自己的继承人的话,也应该会希望是个外表能够说服人的孩子吧。” “你是说,他为了这个,便从胎儿时期就开始玩弄自己的孩子——自己孩子的身体?” “人类啊,其实是一种在实际利益的面前,便可以连天生自然之‘情’都可以舍弃得掉的生物唷。” 李奥纳多淡淡地一笑。 在他尚显年幼的脸上迅速闪过 的那道表情,似乎带着一丝的阴暗。 亚人兵士……从怀胎之时就已经被至亲卖掉的李奥纳多,从他口中所说出的这句话,听起来果然特别的沉重。不过—— “你是在同情她们吗?” “如果事情真的就跟你听推测的一样——对于这些自称‘嘉依卡’的少女们,你是在同情她们吗?” “我?怎么可能。” 李奥纳多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苦笑,然后他随即摇了摇头: “那种感情,早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我从以前就一直很想要跟你讲了……” 马特乌斯大力地皱了皱刺着刺青的脸,然后说道。 马特乌斯以前的职业原本是某山岳宗教的僧侣——但他只要一皱起脸来、瞪着对方,就会冒出一股让人觉得应该是“原本是山贼”才对的可怕迫力。他的相貌端正,但刺青却破坏掉了他的这份端正,而营造出一种完美强大的压迫感。 “我承认你的确有很好的观察力和洞察力。” “谢谢您的夸奖。” 李奥纳多以一脸正经的表情向他道谢。 “但是,就算如此,你还是个小鬼的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 “小鬼就要像个小鬼一样,多生气、多哭泣、多大笑一点。别再说些好像悟道了似的奇怪发言。不然的话,像我们这样子的大人,不就没有立场可言了吗?” “…………” 李奥纳多脸上的微笑仍无一丝的动摇。 简直就像是一张微笑的面具一样。 “您又懂些什么了呢?明明就是个人类。” “那你说你又懂什么了?明明就是个孩子。” “………” 李奥纳多哑口无言。 “是不是亚人,其实根本就无所谓。你还只是个小鬼。而自然地在脸上展现出喜怒哀乐,是小孩子的特权。等失去了这个特权之后,便方知其可贵了。” 马特乌斯沉吟般地说道。他的口气,与其说是在告诫,反而倒比较像是在恫吓。 “之后——正因为如此,所以之后你就算后悔,也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 李奥纳多——好像很惊讶似地,圆睁着眼,凝视着马特乌斯的脸良久。 “真没想到您竟然会喜欢说教呢。”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只是想说有这个必要,所以才跟你说的。” 马特乌斯淡淡地说道。 “…………” 李奥纳多又开始再次走在马特乌斯的数步之后。 在这之后……二人又保持了好一会儿的沉默无语,然后就这样子继续行走在山林之中。 * 细碎的呻吟声传入了耳里。 在照明已灭的山中小屋一隅——嘉依卡坐起了身。 时间已是深夜。因为窗户也是紧闭着的,因此小屋里面完全漆黑一片。嘉依卡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等待眼睛慢慢习惯这片漆黑……但就算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仍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周围物品的轮廓而已,似乎已经无法再看得更清楚了。 “……呜……呜……” 呻吟声尚在持续。 同时,似乎有什么——有谁在窸窸窣窣地动来动去的感觉。 “——赛尔玛?” 她花了不少时间,才认出了呻吟声的主人是谁——因为总是冷静自持、言行举止也大多从容不迫的她,平常给人的印象,很难与这道呻吟声互相连结在一块儿。仿佛在激动地苦恼着的这道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颤抖着述说主人毫不掩饰的露骨感情。 然而…… “不用在意。” 忽地——插入了这道声音。 这道声音她很快就认出来了。是大卫的声音。 “她常常都是这样子。” “常常?” “她每三天就会像这样子发作一次。” 大卫说这句话时的声音之中,带着一种达观的声响。 他的身影——以及他的脸孔,全都混在了黑暗之中,看也看不见。 “她应该是正在回忆当初部队全灭时的事情吧。” “……” 嘉依卡想起了赛尔玛所说的话。 ‘在我们部队全灭之后……’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换言之,赛尔玛曾经一次失去了所有的战友。 嘉依卡当然不晓得那是个怎样子的现场。但是,就连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还是会如此频繁地作梦梦到——这代表当初的情况应该是相当凄惨吧。 凄惨到连在战争结束了之后,梦魇仍还是持续不断的地步。 “大卫……一样?” “啊嗯?啊啊,是啊——我也是待在跟她同一个部队里面。” 在漆黑的深处,似乎有点头的动静。 在那之后,有好一会儿都只传来赛尔玛的呻吟声—— “是说……虽然我们说是‘部队’,但其实原来是个‘村落’唷。” 大卫以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 “靠近国界——几乎由猎人、樵夫等等的家伙们所组成的山间村落。但是,在战争的期间,国界变动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国境的界线,常常重复着一进一退的现象,因此大多是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 如此一来……住在国界附近的城镇和村落之中的居民们,他们的处置就成了个大问题。 国家往往会把新居民送到新占领的土地去,当作是宣告领土用的“棋子”——当然,这么一来,原本住在占领地中的居民们,便成了碍事者了。因为新居民们通常是身兼保护国界之责的家伙们,因此他们通常配有比照军人的武器配备,而且也比较多盛气凌人的家伙。 结果……新居民对旧居民施暴、掠夺、杀戮、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暴行。 因害怕这些而早早逃出村落的居民们,也不在少数。 大卫和赛尔玛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他们的居所。 一下逃往那儿、一下逃往这儿,在逃亡的途中,他为了户口,便开始帮各地的兵队做起工作来……结果工作做一做,不知不觉地就被当作成佣兵了。 “我们的村落里,本来就有很多擅长在山间行走的家伙呐。他们以猎兵的身份活跃在战场上,一边奔波到各处去,一边帮忙着战场上的事情,借此过活了下来呐。” 猎兵指的是……被吸收到兵队中的原森林劳动者们。 和正规的军队不同,他们的职责是:活用地利之便移动、如游击部队般地神出鬼没、玩弄敌军于手掌之中。反过来说,有时候他们也会身兼扫荡敌方部队的任务。 “当然,外行人不可能能够突然胜任佣兵的工作……我们有个好老师带着我们。” 那位老师,据说是村中一位五十多岁的退役军人。 那位老师把被迫离开故乡的村人们聚集了起来,然后教给许多人作为佣兵该怎么活下去的各种知识,甚至还对他们施行了佣兵训练。结果,大卫他们的村落,就这样子转生成了优秀的佣兵部队。虽然被迫离开了故乡、出了好几条人命和伤患,但村人们总算是得以幸存了下来。 “头儿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每个人都很感谢头儿。如果没有头儿的话,我们大概会在某处一齐全部凄惨走上黄泉之路、或者是早就已经被某国的军队践踏而死了吧。我们大家都欠了头儿很大的恩情呐。” 大卫以十分怀念的语气如此说道。 “我们原本决 定,总有一天一定要向头儿报答这份恩情。但每次一说到这件事情,头儿就会笑着摇摇头说——‘报恩什么的,你们去对其他的人做吧。我也是被别人这么说,所以才教你们的’。” 简直就像是双亲养育孩子、孩子再去养育孙子一样。 首先有某人帮助某人。然后受帮助的某人,再上帮助别的某人。 如此一来……帮助他人的援手,就会永远地傅承下去。 这样子的行为,活用了下一个世代的人、让这份意志得以永续地传承下去。就算第一位伸出援手的人哪天死了,这件事情还是可以证明他的人生并非白活——并非毫无音意义。 “头儿啊、还有‘下一个’啊,就先暂且不提了……结果呢,几乎所有的人都背负着恩情没有传承,就这样子死掉了。也包括头儿呐。” 传承断绝。应该传承下去的伸援意志消失,有意义的人生变成了无意义的人生。 然后…… “部队里幸存下来的人,就只有我和赛尔玛而已。因此——” 大卫像是在踌躇似地,停顿了一瞬。 又或许他是在后悔自己说了太多多余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们很迫切需要呐。为了不要让头儿的人生、以及村落同伴的人生变成无意义的人生——我们很需要‘下一个’其他人呐。” “所以是,红色的,嘉依卡?” “……啊啊,是啊。” 大卫意外地爽快承认。 “不过,其实不管是谁都好。那时候,我们还背负着没有偿还对象的巨大恩情呐。所以,只要有愿意承接下来的人在——这样就足够了。而那时候刚好偶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人,就是嘉依卡她了啊。” 没有记忆、没有同伴、只自己一个人拖着棺材踽踽独行的——亡国公主。 他们如果没有出手帮助她的话,在不久的将来,她便会走上毁灭之路的吧。正因为看透了她这样子的未来,所以大卫他们才会选择她作为“偿还恩情”的出口吧。 “…………” 嘉依卡眨了好几次眼睛,然后紧盯着那块漆黑的深处。 但至多也只看得见大卫身影的朦胧轮廓而已——无法看出他的表情。就连他是面向着这儿呢、还是对着这儿呢,她也无法判别。 “……战后。” 嘉依卡喃喃自语。 漫长悠久的战争结束了。但太过漫长的战争,却带来了太大的影响……在这世上留下了太多像这样子在原地挣扎着、无法朝向“明天”踏出任何一步的人。 譬如嘉依卡、譬如托鲁、也譬如大卫他们。 虽然在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大家——都仍被战争这个“昨日”给囚禁着。 “…………” 同样都是被囚禁在“昨日”之中的人们,彼此争夺着、互相伤害着。 或许——战争其实还未结束也说不定。 * 淙淙的水流声持续不断地鸣响着。 或许是因为——这些如烟飞起的大量水花的关系,所以才让这附近的空气透着一股冷澈吧。尽管这几天连续都是晴天,但唯有这附近,仍带着一股刚下过雨一般的潮湿。 因为这里正位在瀑布的旁边。 山路,哦不,应该说是兽径般的狭窄小路,从山林之中绵延至此,穿过了瀑布旁,然后又再继续延伸至山林的深处。 “……话说……” 托鲁一边走着,一边回头望向背后。 阿卡莉——以及背着手受缚的红色嘉依卡正跟在他的身后。在前往这里之前,他们已经把麻痹红色嘉依卡的针拔掉了,因此她可以用自己的脚站着走路。因为麻痹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天,因此她现在似乎还有些走得不是很顺的样子。 “虽然是……交换人质……” 越接近瀑布的附近,瀑布的水声、以及水——清澈河流的味道就越发的强烈。 “但问题出在魔法师呐。” “唔嗯。” 阿卡莉点了点头。 交换人质的时候——对方的魔法师很有可能会对他们发动攻击。 为了消除基烈特队介入的可能性,托鲁他们刻意选择了一个机动车无法进入的地点……但另一方面,山林之中是个到处皆可藏身的地方。而对方的魔法师,想必会抱着机杖、藏身在某处、悄悄地瞄着托鲁一行人吧。 “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就照事先讨论的结果行事。” “好。” 听了托鲁所说的话之后,阿卡莉将手掌抵在胸前,如是回应。 然后—— “——哎呀,你们来了啊。很好,很好。” 使枪者已经先一步来到了瀑布潭的旁边。 而他的身旁,正站着白色嘉依卡。白色嘉依卡的双臂沿着躯干、被人一圈一圈地捆绑了起来。当她一眼认出托鲁和阿卡莉的身影时,脸上的表情马上就豁然开朗、闪耀着喜悦。 “托鲁!阿卡莉!” “——没事吧?” 托鲁暂时无视使枪的家伙,问道。 “没事!没问题!” 白色嘉依卡一边一蹦一蹦地跳着,一边大喊。 总之,暂且放心的同时——托鲁仍毫不马虎地注意着周遭的情况。 (那么,魔法师在哪里呢……) 如果在还没交换人质以前就先把托鲁和阿卡莉打倒的话,对方就可以遗体、嘉依卡两者兼得。所以托鲁并不认为对方真的会乖乖地答应人质交换的提案。 “不过我还真是失望呢。” 使枪者一边用枪柄敲着自己的肩膀,一边露出了轻挑的笑容。 “我本来还以为既然是你们指定的地点,所以应该会设有一、两个陷阱的说?” “哦?这么有自信?” 托鲁做出了嘲讽的表情,如此反唇相讥: “你们自己找不到,可并不代表‘没有’哦?” “没有喔。” 或许是因为同伴魔法师已经用魔法调查过了吧,所以使枪的家伙才能这么自信满满地断言。 托鲁一边望着对方的那张脸——尤其特别注意他的眼睛动向——一边心想: (大规模的魔法、以及适用于任何人的陷阱,都很容易牵连到红色嘉依卡。) 因此,就算藏身起来的魔法师要对他们发动攻击,应该也不会选择使用足以歼灭一定范围的大规模魔法吧。 (所以应该会是择定目标、一击毙命。) 为了使出精密的魔法,魔法师果然还是会希望能够确保射击路径就跟视线一样的通畅。 如此一来……魔法师可以藏身的角度,就十分的有限了。 是故—— (……在那儿吗?) 在离他们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一个树林丛生地方,托鲁捕捉到了形似抱着机杖的魔法师身影。 躲在阴暗处等着奇袭别人,本是乱破师德长项。 因此托鲁在几个自己会想要藏身地方,预先设置了几个小小的机关。 不是陷阱。只是以微妙的平衡固定住了几根微微弄弯的小树枝、以及堆了几堆有些不太自然的枯叶堆……他事先刻意弄成只要有人一经过这些东西,就会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之后只要注意这些小机关有没有发生变化——人类通过该处的痕迹有没有出现,就可以锁定出魔法师藏身的地点来了。 他反而没有设下任何的陷阱。 他是有期待对方会因此而把警戒心松懈下来啦。 而且他也有想到,使枪者他们应该会提早来检查有没有陷阱— —而万一他们真的落入了陷阱、进而不想再交换人质的话,那可就糟了。而且,也有可能不是对手、而是白色嘉依卡会掉进去陷阱里面也说不定。 (已经确定出魔法师的所在位置了——虽说如此,但也有可能是对方的伎俩更胜一筹呐。” 托鲁找出来的家伙有可能不是魔法师,而是伪装成形似魔法师的诱饵而已。 故意在易于发现的地方放上伪装物,借此引开托鲁的注意力。如果托鲁目视到的那个,只是个烟雾弹的话,那么魔法师便是藏身在其他的某处了。毕竟距离隔得有一些远,因此就连托鲁也无法判别得出来:那个究竟是活生生的人类呢?还是只是单纯的伪装物呢? (一旦跟魔法师对上,就是这种部份最令人棘手了。) 托鲁在内心一边如此抱怨着,一边紧盯着对方。 “那么——我们家的嘉依卡如何呢?没事吧?” 使枪的男人兴致勃勃地问着。 “……当然。” 绷着一张脸的红色嘉依卡说道。 “哎呀,很好,实在是太好了。找还担心你是不是被他们凌辱了啊、是不是被他们拷问了啊,担心得不得了呢。看来他们对你出乎意料的好呢。” 使枪的家伙大大地点了点头。 这口气哪里是担心得不得了啊……根本就是在期待她被人凌辱或拷问嘛。 “少诬蔑我们人格了!” ——说了这句话的是阿卡莉。 虽然她仍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唯有语气掺杂着些许的气愤及火爆。 “哥哥才不会凌辱或拷问人质呢!” “……喂,你……” 托鲁一边以眼角余光看着妹妹,一边嗫嚅地说道: “当初不是你一直叫我拷问人质的吗?” 那时候她明明就说得天花乱坠,把托鲁说得好像拷问就是他的兴趣似的。 “我说可以,但别人说我就不爽。” “你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托鲁以无精打采的声音呻吟着。 “哎,不管怎样都好……”使枪者耸了耸肩,笑道: “我们赶快来交换彼此的‘嘉依卡’吧!” “这样啊。那就来交换吧!” 托鲁一说完,便往身侧退去。 红色嘉依卡被阿卡莉押着肩膀,向前迈出了大约三步。 接着—— “等一下。” 使枪者眯起眼睛说道: “你这是要干嘛?” “为了以防万一呢……” 托鲁如此说完,便伸手敲了敲嘉依卡的背部。 她的背上现在——有个小小的背袋。大约是一个搂抱左右的大小。背袋的边缘接着一条细绳,而绳子的另一端,则握在了托鲁的手里。 “什么什么?要送我伴手礼吗?” “啊啊,是啊。不要客气,好好地收下吧。” 托鲁露齿一笑。 装得越是狠辣,说的话才会显得越逼真。 “是我们家妹妹谨制的炸药哦。” “……什么?” 使枪的家伙一副吃惊的样子,表情相当扭曲。 “人质交换的期间,如果你们魔法师狙击我们、或是我们中了什么圈套的话,我就会拉动这条绳子。我们在这背袋里面动了一些手脚哦。拉了绳子之后,炸药就会点燃了唷。当然,这位红色嘉依卡也会跟着被炸飞。应该说……只要拉了这条绳子,这附近一带都会被炸飞呐。” “………………” 使枪的男人眯起眼睛,注视着红色嘉依卡。 而红色嘉依卡则是——小小地点了点头。 亦即是承认了托鲁所说的话是真实的。 在来到此处之前,托鲁就让红色嘉依卡先看过了少量的火药爆炸时的样子。事先让她知道“托鲁二人手上握有炸药”这件事情,然后再告诉她让她背着的背袋里面也放了炸药。如此一来,她便无条件地轻易相信了。 “故弄玄虚。” 使枪的男人沉吟般地说道。 “你们不怕牵连到自己——” “我们可是乱破师唷!” 托鲁贼贼一笑,然后说道: “你以为你是在和谁做交易啊?乱破师呢,是靠‘为达目的,不惜牺牲敌人和自己的性命’为业的唷?我们如果被打倒的话,白色嘉依卡很有可能也会被杀死。那么,要死的话就干脆一其死吧。” “你……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啊?” 使枪者表情痉挛地说道。 “别让我说那么多遍呐。” 托鲁笑着又重复再说了一次: “我们可是乱破师唷!” 既然是佣兵的话,应该是知道乱破师的传言的吧。 正因为他们的价值观迥异于平常的骑士和士兵们,所以才受到了重用。普通的骑士和士兵所踌躇不前、不愿去做的行为,他们可以一脸理所当然地去执行——乱破师便是作为这样子的特殊战力,而受到了重用。 因此,也有不少人称呼乱破师为“走狗”或是“狂犬”。 那是因为——在他们看了乱破师战斗时的模样之后,他们便惊惧恐慌得直称乱破师们根本不是人。 “你们那边至少有三个人——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也很清楚你们还有另外一位魔法师同伴。虽然我不晓得魔法师现在人在哪里,但他人不在此处,就代表了你们其实打算想要打倒我们、然后回收我们这边的嘉依卡——连同‘遗体’一齐,对吧?” 托鲁环顾了一下四周之后,如是说道。 “………” 托鲁应该是说中了吧——所以使枪的家伙才会一语也不发。 “为了慎重起见,我先跟你说一声啊。如果我们过了半天还没回去的话,那么装在‘遗体’上的火药就会自己爆炸了喔。” 虽然这世上也有机械式的限时装置,但像托鲁他们这样子的乱破师最常用的,果然还是最原始的方法。他们利用蜡烛和绳子制成了原始的限时装置——蜡烛一旦燃烧到一定长度以下之后,火就会转烧到绳子,然后这绳子便成了导火线,烧到最后便会点燃火药。 “当然,‘遗体’也会跟着一起灰飞烟灭啰。这样子的话——你们那边的‘嘉依卡’能接受吗?” 托鲁悄悄地将视线投向了红色嘉依卡。 她现在正身在托鲁的前方、背对着托鲁,因此托鲁无从得知她的表情。 不过——对她而言,“回收遗体”一事至关重要。从她对其他同样也在收集遗体的“嘉依卡”深恶痛绝的样子就可以知道,就算把“回收遗体”说成是她的存在理由,也一点儿都不为过吧。 “你这家伙……” 使枪的家伙一脸不爽地低吟着。 很好,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大部份的人类只要一动怒,就会出现可乘之隙。但如果让对方气过头而不愿再交换人质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因此,火侯的拿捏尤其重要。 “总之就先好好地交换人质吧。之后要做什么,就等之后——再说吧。” “……啧。” 使枪者啧了一声,然后凝视着托鲁、阿卡莉、以及红色嘉依卡良久—— “好吧。”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轻轻地推了一下白色嘉依卡的背部。 “……唔咿。” 白色嘉依卡短促地应了一声之后,开始慢慢地走了起来。 同一时间——背部被托鲁推了一把的红色嘉依卡,也开始走了起来。但托鲁这边却有给红色品依卡装上绳子——装在她身上的 炸药引爆线还捏在托鲁的手中。 引爆线只是条普通的绳子而已——因此,红色嘉依卡只要走到了使枪者的身边,使枪者当然就可以亲自替她砍断绳子。 “去吧。” 托鲁在红色嘉依卡的背后说道。 红色嘉依卡回头望着托鲁须臾。 “……” 她像是要说些什么似地,张开了嘴巴。 “怎么了?” “……” 但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从她的嘴中说出。 红色嘉依卡又回过了头,重新笔直地面向前方,然后开始慢慢地朝使枪者的方向走去。 横亘在两位嘉依卡之间的距离——以她们两人的步距来算的话,大约相距三十步的距离。 两位银发少女互相慢慢地向前迈进,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然后—— ——啊啊呣·帖帖伊·咳伊苏,叹都,阿呣托! “——!” 两位嘉依卡以一脸愕然的表情停下了脚步。 同时,托鲁等人也纷纷拿起武器,做出备战的姿势。 听似人类的声音,但却又不同于人类的声音——由奇怪的声音所诵咏出来的咒文。 “弃兽!” 使枪者发出了惊讶的惨叫声。 而且—— ——啊啊呣,帖帖伊·咳伊苏,叹都,阿呣托! ——啊啊呣,帖帖伊,咳伊苏,叹都·阿呣托! ——啊啊呣·帖帖伊,咳伊苏·叹都·阿呣托! “喂喂喂喂喂喂喂!” 诵咏咒文的声音在四周各处纷纷响起。 不是一只、二只而已。而是这里——恐怕已经全被包围了。 “——竟是奇眼鸟吗……!” 托鲁低声地喃喃自语: “这个数量——惨了、惨了。”不论是哪一种弃兽都很危险,但现在连对手的身影都没看到,才是最严重的问题。 虽然不晓得对方是藏身于何处,但要论小知对手位置的棘手性,奇眼鸟是个尤胜魔法师的对手。 ——啊呜嗒·嘛啊咕,佛特啕! ——啊呜嗒·嘛啊咕·佛特啕! ——啊呜嗒·嘛啊咕,佛特啕! 下一瞬间。 闪烁着彩虹色的“线”,纷纷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 ——弃兽。 用来总称那些能够使用魔法的野兽。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已经确认有七个种类。虽然它们各个种类都只能够使用一种魔法而已,但全都是极为强力的魔法。因此,人类往往很害怕这些长得比老虎、野狼还要奇怪的异形野兽。而另一方面——军武相关人士有时候会把它们当作“兵器”来使用。或许是用支配精神的魔法术式来操控它们、又或许是单纯地用“契约”来雇用它们。 前者的典型范例——一般用来作为军用犬的〈双头犬〉。 后者的典型范例——和龙骑士一起上战场的〈装铠龙〉。 但不管怎样……若倒过来说的话,弃兽也只不过是指这些能够使用魔法、拥有行使魔法的智能的生物而已,但其实它们在生物层面上,几乎没有共通的性质。弃兽之中,不只野兽而已,还有蜥蜴、鸟类、甚至连水栖生物也身列其中。因此,弃兽这个称呼,和生物形态、生态种别又是不同的区分方法。 而在弃兽之中,被认为是“最弱弃兽”的种类,便是奇眼鸟了。 实际上——奇眼鸟若只和其他的弃兽作比较的话,便是其中最为小型、在生命力的这个层面上也是最弱的。单纯就所有生物的顽强性而言的话,奇眼鸟甚至比猫狗还不如。 但是……它的弱小却与威胁性的大小不成比例,这才是这种弃兽的可怕之处。 奇眼鸟所使用的魔法隐藏着一种可怕的威力,足以轻易地颠覆掉生物性的强弱。弃兽的魔法,基本上并不如人类所使用的魔法来得多样化。但正因如此,它们的魔法才更加的可怕。因为单纯,所以才强而有力。 而奇眼鸟得魔法是—— ——啊呜嗒,嘛啊咕·佛特啕! 在咒文诵咏结束的同时,奇眼鸟头上的肉冠发出了苍白色的光芒。 奇眼鸟——外形大概类似于猫头鹰。大眼珠咕噜咕噜地转动着、脖子本身具有能够绕个整整一圈的柔软性,这些确实就跟猫头鹰的特征一样。 但奇眼鸟身上有个猫头鹰所没有的器官,即“头上的肉冠”。 这只不过是因为该器官的外形长得像鸡的头冠,所以人们才这样子称呼而已。不然其实应该比较接近于“角”的概念。总而言之,这一根从头部往后方伸长的器官,在奇眼鸟行使魔法时会发出苍白色的光芒。奇眼鸟身上相当于独角马的角、双头犬的次要头部的魔法器官,便是这个突起物了吧。 奇眼鸟的脸上,出现了苍白色的魔法阵。 缓缓地旋转着,然后——突如其来地放出了一道光芒。 一道闪着彩虹色的光线,横破了虚空。 但那光线并未击中瞄准的对象,而是射入了附近的瀑布潭之中。 瞄准的对象——年轻乱破师敏捷地扭身闪过了这道光线。一旦确实知道了“攻击就要来丁”,那么即便是魔法,也是有方法可以躲得掉。就这点而言,魔法果然还是不适合用来近身战斗。 彩虹色的光芒吻上了水面。 然后…… “真是可怕呢。” 下了如此评语的是——李奥纳多。 他人现在正在一棵长在离瀑布潭不远处的树上——他正坐在一根长得特别粗大的树枝上。中间夹着树干、长在另一侧的树枝上,则可以看见马特乌斯手拿机杖的身影。 “虽然以生物层面而言,它们是很弱小的呐。” 马特乌斯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他的语气——还有表情都非常的淡薄,这是因为他有大半的意识,都用来控制精神支配的魔法术式了。一边操纵着超过十只以上的奇眼鸟,一边还能够这样子聊天,光这一点就清楚地展现了马特乌斯非凡的能力了。 “但它们的‘视线’,可以说是最为凶恶的招数啊。” 在他和李奥纳多所注视的前方——有好几条鱼跳到了瀑布潭旁边的地面上。 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现象。 但问题是那些鱼儿们是自己浮上水面、飞起到水面之外——也就是地面上。简直就像是它们极力地想要从水中逃出的样子。 而且,鱼儿们一碰触到地面,马上就停下动作,横躺在地。 简直就像是安心了似的——虽然嘴巴和鱼鳃都在毫无意义地一张一合着。 奇眼鸟的魔法。 是……“毒”的魔法。 它们以毒来狩猎。是一种作用于神经、极为特殊的毒。 奇眼鸟的魔法,利用大气中的浮游分子,制造出某种物质,然后以高压射出这个液状的物质。既无獠牙、亦无利爪,就只是以一种足以刺入人类、或野兽肌肤里的力道,把毒液喷飞出去而已。 而且——这种“毒”的效果,非常的可怕。 被攻击到的人和野兽,会感到痛苦、快乐等等,好几种的感觉不停地交替着。大脑内部恐怕会产生无比的混乱吧。有时候会突然变成晕头转向的状态——这倒还算好,有时候甚至会越呼吸就越感到窒息,或是一喝水就会感到全身仿佛在燃烧般的炙热和灼痛,全身的感觉都混乱得乱七八糟。 当然……一旦变成了这种状态的话,人类和野兽通通都难以再保持站姿。 不久之后,猎物便会连走也走不动,只能当场倒下。奇眼鸟们一旦围上倒下的猎物,就会开始用它们那柔弱的鸟喙,小口小口地啄起猎物身上的肉。自己的身体从边缘一点一点地被吃掉,而就连身体被吃掉的痛楚,有时候还会变成令人苦恼的快感。听说有人就是一边流着眼泪和口水,一边绽着笑脸死去。 刚刚鱼儿飞到了陆地上,恐怕就是因为在水中的感觉、和在空气中的感觉,已经被“毒液”调换掉了吧。鱼儿在水中觉得“快要溺毙了”,所以才从水中逃了出来。 若以单纯的“破坏力”而言,其他弃兽的魔法强大得多了。 但如果考虑到“施展对象的己身内部作用”的话——奇眼鸟的这个魔法,应该是最为凶恶的了吧。 “看来是因为视线本身——并不是光线的关系,所以对方才得以闪躲得掉。” “但你看看这个数量。他们应该不可能躲得掉这全部吧。奇眼鸟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它们会施力过猛而不小心杀死对方。” 奇眼鸟的魔法,并无直接性的杀伤能力。 当然……因感觉交替而带来的冲击,或许会引起心脏病发作;又或许会因为感觉的暴冲…咬舌自尽。但这都只是极少发生的罕见案例。被奇眼鸟的这个魔法——被“毒”攻击到的人,虽然会痛苦难堪,但却不会因魔法而流出任何的血来。 正因为这个特点,所以才便于用来生擒。 亚伯力克——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的上司希望“尽可能活捉嘉依卡及其相关人士”。而在来到此处的途中,李奥纳多碰巧发现到了奇眼鸟的巢——而马特乌斯便以魔法将这群弃兽掌控在自己的支配之下——如此便能达成上司的希望,只能说他们还真是幸运。 “但是好像有没看过的家伙们在里而耶——虽然从特征上看来,他们应该是‘另外一组’?” “似乎是呐。” 李奥纳多也点了点头。 现在——基烈特队正同时肩负着二个任务。 逮捕那个自称为“嘉依卡·托勒庞特”的少女。这个任务就跟以前的一样。 而另外一个任务则是:搜索在佩利梅拉尔镇附近被人目击到的“形似嘉依卡的少女”。 换言之,就是要同时追捕二组“嘉依卡及其同伙”就对了。正因如此,亚伯力克和尼古拉才事先讨论了要不要分成二队的事情。 而……现在。 马特乌斯他们的眼前,正有二位银发紫眸的少女。 事情就这样偶然地演变成——由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同时双双捉住。 一这真是好极了。反正也不用怕会杀死他们,不如干脆就让他们全都趴在地上疯狂挣扎好了。” 马特乌斯的脸上浮现出神气的笑意,如此说道。 * “——啧!” 托鲁嘴里一边啧了一声,一边挥起小机剑遮住自己。 奇眼鸟瞄准他的脸孔而击出的“视线”,被小机剑弹开而散了开去。 而最初的一击,他以灵活的动作,勉勉强强地躲了过去。 不过,要继续成功躲掉这些从四面八方飞射过来的全部“视线”,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而且—— “……!” 红色嘉依卡竦缩了一下身子。 奇眼鸟的“视线”自她的鼻尖头儿削了过去。 若要同时保护红色嘉依卡的话……那就更不可能躲得掉这全部的“视线”了。而一旦吃了一记这弃兽的魔法,马上就会变得无法再继续战斗了。 当然,托鲁本身并没有义务得去保护红红姐一卡。虽然没有义务…… (这些可恶的奇眼鸟……) 托鲁将视线投向瀑布。 在瀑布潭的周围,躺着一些自己跳上来自杀的鱼儿。 奇眼鸟的魔法,基本上是用来狩猎的。那么,它们应该是要来啄食这些横躺在地面上的鱼儿吧——这些惹人憎厌的弃兽们,向来是不会轻易地现身。 除了能够使用魔法之外,奇眼鸟还拥有着幼儿程度的智慧。 是因为它们以为托鲁一行人是妨碍它们“用餐”的坏事者,所以才警戒着他们吗——?还是说…… (——它们被别人操控着?) 听说在众多的魔法之中,有一种魔法可以用来支配对方的心神。 虽然这个招数有一个问题点:对于那些智能超过某种程度的高等生物,很难成功地生效——不过在麻药、酒类、或是疲劳之类的诸多因素下而导致理智、判断力低下时,这个支配心神的魔法据说也可以应用在人类的身上。 而奇眼鸟的话,确实是个可以轻易支配的对象。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有人躲在某处操纵着奇眼鸟,让奇眼鸟弃鱼儿于不顾,转而集中攻击着托鲁一行人。 或者那是—— (亚伯力克·基烈特……!) 那个骑士所率领的部队之中,应该至少有两名以上的魔法师存在。 如果这真的是魔法师比主力部队先行至此、并利用奇眼鸟攻击着他们的话,那么情况真的是刻不容缓了。可以使用魔法支配心神的魔法师,也就是说,他也可以指使鸟类或野兽去进行联络。 亚伯力克、尼古拉、薇薇……等等,这些拥有高度战斗能力的家伙们一旦也加入了现在的战局之中,那么到时候托鲁他们就肯定没有胜算了。 “托鲁!” 白色嘉依卡一边被使枪的男人拖走,一边发出悲鸣。 托鲁为了保护红色嘉依卡、躲避有毒的“视线”,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而使枪的那家伙似乎也是一样的状态。奇眼鸟恐怕并没有打算要区分白色嘉依卡和红色嘉依卡吧。现下已经不是交换人质的时候了。 “可恶!” 使枪的男人把白色嘉依卡挟在腋下——一副准备要赶紧逃跑的样子。 ——啊呜嗒,嘛啊咕·佛特啕! 七彩的视线朝着使枪者的背部飞去。 就算嘉依卡再怎么小只,那个使枪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人,果然动作想快也快不起来—— “嘉依卡!” 托鲁大叫——下一瞬间。 —咚! 一道低沉的闷响响起,接着瀑布潭就爆炸了。 大量溅起的水花灌注而下,强烈的水蒸气弥漫着这整个四周。 是魔法。 虽然托鲁不知道这是什么种类的魔法,但应该是爆炸系的魔法吧。将魔法的狙击点——焦点对准瀑布潭之后,再以最大输出功率击出了魔法。 来自魔法的支援攻击。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瀑布潭上有奇眼鸟,而是要利用水蒸气和溅起的水花来扰乱视线。 看来使枪者的同伴——魔法师决定与其一只一只地找出奇眼鸟的位置、一只一只地打倒它们,还不如先遮住它们的视线、以确保同伴的安全。沿着视线迸射出毒液的奇眼鸟魔法——这魔法的精准度很高,但反过来说,一旦视线被遮住的话,就无法顺利使用了。 ——啊啊呣·帖帖伊·咳伊苏,叹都,阿晦托!啊呜嗒,嘛啊咕,佛特啕! ——啊啊呣·帖帖伊·咳伊苏·叹都,阿咀托!啊呜嗒,嘛啊咕·佛特啕! ——啊啊,呣帖帖伊,咳伊苏,叹都·阿晦托!啊呜嗒,嘛啊咕·佛特啕! 七彩的视线四处纷飞乱射。 但在充满水蒸气的雾中,视线的准头却是一直晃动失准。奇眼鸟四处乱飞的视线,撞上空气中的水滴之后,有的扩散了开来,有的则贯穿了偏离准头极远的地方。 “……逃走了吗……” 托鲁一边暗自掌握着白色嘉依卡他们逐渐远去的气息,一边喃喃说道。 虽然他很想要赶快追上去,但他刚没有这个余裕。 奇眼鸟们的视线像是焦躁得四处纷飞似地,往四面八方胡乱扫射。 “武器!” 托鲁惊险地闪躲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有毒视线”——有一半是托鲁用小机剑打掉了——同一时间,红色嘉依卡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 “还给我——拜托!” “………” 托鲁——拿着小机剑往红色嘉依卡挥了下去。 啪啦的一声,绑着她的绳子、以及背袋的绳子,瞬间就松了开来,掉落到地面上来了。 同时—— “阿卡莉!我要用了喔!” 托鲁大叫。 “——收到。” 阿卡莉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托鲁拉了一下连接在红色嘉依卡的背袋上的绳子。 ——碰! 背袋爆炸了开来。 不过,虽说是爆炸,但规模其实相当的小。背袋在一瞬间膨胀到将近二倍之大……从背袋中涌出的,并不是火焰和爆炸的冲击,而是大量的白烟。比浓雾还要稠密的白浊,覆盖住了这整个地方。 这原本是为了无法顺利交换人质时而准备的烟幕—— “武器!” “…………” 托鲁把插在腰后的蛇咬剑扔给了红色嘉依卡。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办法了吧。 使枪的男人有魔法的掩护。而如果有什么方法能继续遮掩住视线的话,他们要不战而逃,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托鲁们不将奇眼鸟打倒的话,就没有办法逃离此处。如果这真的是基烈特队的人在操控奇眼鸟的话,那么更不会让托鲁他们轻易逃走。 “……感谢。” 红色嘉伙卡转过头,越过肩头对他咧嘴笑道。 这是她第一次展露给托鲁看的开朗笑容。 而下一瞬间—— “————” 她一边回身,一边抽出蛇咬剑攻击。 一瞬间就伸长了好几倍的异形剑刃——如锯子般的剑刃,随着使用者的回身,也跟着一起旋转了起来。像是要把捕捉到的东西层层撕裂开来似地,蛇咬剑一边起伏翻腾着,一边朝着托鲁飞来。 “——! 托鲁几乎是反射性地举起了单边的小机剑,等着接下她的这一记攻击。 但是——蛇咬剑的这一击,却突如其来地在空中转了个弯,漂亮地闪过了托鲁。 将武器化作成自己的一部份来操纵,是只有机剑才做得到的招数。在半空中画着复杂曲线的蛇咬剑,其剑尖恰好在此时逮到了一只突破烟幕、现出身来的奇眼鸟。 佛特……呜喔喔喔喔! 在奇眼鸟即将诵咏完咒文之前,蛇咬剑卷绕住奇眼鸟的身体。 下一瞬间,蛇咬剑的剑刃又渐渐恢复成原来的长度——并将奇眼鸟的身体切成了好几块圆片。羽毛在半空中纷飞,弃兽的尸体在地面上弹跳,发出了闷响。 一击毙命。如果吃了这武器的一记攻击,应该连缝合伤口都相当的困难吧。 “总之,先打它们。暂时休战。” 红色嘉依卡不知为何有些得意地对他如此说道。 我可是帮了你大忙呢——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正这么想吧。 “……好吧。” 托鲁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烟幕中的遭遇战。 虽然防备着奇眼鸟的包围、以及它们的集中攻击,但奇眼鸟究竟会从何处出现——根本无从判断。如此一来,就只能在敌人突然出现的时候,迅速地做出反应——在对方的“视线”瞄准到自己之前,就得先一刀砍死对方才行。 “可恶……真是倒楣透顶。” 托鲁一边说,一边举着小机剑。从他身侧倏地出现的“视线”——他反沿着那道“视线”,把飞窜过来的奇眼鸟的头一剑砍断。 “哥哥!” 阿卡莉一边大叫——一边突破了烟幕,飞奔了过来。 托鲁、阿卡莉、以及嘉依卡。 三人各自拿着自己的武器,背靠着背,摆出了作战姿势。 “就算我们说要离开这里……” 托鲁转过头,越着肩膀向身旁的阿卡莉说道。 “操纵这群弃兽的家伙应该也不会允许我们离开吧。这样的话,就只好杀光这群弃兽了。在那之前——跟这个红色嘉依卡就暂时休战吧。” “…………知道了。” 阿卡莉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有一瞬间皱起了眉头——但此时不宜犯傻继续争执,于是她只是微微微地点了点头答应。 第四章 从者的选择 selection of servant 瀑布潭的四周,满是凄惨无比的景象。 遍地布满着看起来像是鸟类尸体的东西,而瀑布潭四周的地面上,更散乱着鱼类的尸骸。恐怕是鸟类尸体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吧——浓密的尸血臭味弥漫在这一带,格外地腥臭难当。 看起来像是鸟类尸体的东西——没有明确断言的原因是:所有的尸体都已经看不出来它的原型是什么了。有的被利刃劈成了两半、有的则身首异处、有的则是身体正中央被打穿了一个洞……异形怪兽们一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非现实的景象。 而且——简直就像是下过了一场倾盆大雨似地,这附近的地面、树木等等都湿透了。水珠在叶尖、树梢上发出反光,地面上也有一些地方正泥泞不堪。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哼嗯?” 手插着腰、环顾着四周的人,正是巨汉佣兵——尼古拉。 坚硬的皮革铠甲以及长机剑自足不消说,其他还有备用的短剑、锁链等等零零琐琐的配备都装在了自己的身上——全面武装的重装备状态。完全就是一副即将奔赴战场的模样。 在他身旁的其他人也都跟他一样。 “这究竟是……” 除了平常使用的长剑之外,亚伯力克的腰上还挂着另外二把备用的短剑。除此之外,他甚至还佩戴了板金铠甲,虽然仅限于要害之处而已。他背上还背了一个尺寸略大的简易头盔——一旦开打,就可以马上把它戴到头上。因为是在山里头,所以他已经省略掉一些过重的装备了——若是在平地的话,他或许会用整套铠甲把自己全身层层裹住吧。 至于薇薇,虽然乍看之下是很普通的装扮——但大衣底下却暗藏着比平常多了好几倍的暗器。就连平常不怎么穿战斗装备的芷依塔,也佩戴了简易的护具,身上甚至还携带着机杖。 亚伯力克一行人在收钊马特乌斯的联络之后,马上就赶来了此处。 具体情形是:有一只受到马特乌斯精神支配的鸟儿,把联络的纸片送到了〈四月号〉的车上。而纸片上写着一句“我发现嘉依卡了”,同时记载了发现的地点。 基烈特队的所有成员便是为了要逮捕嘉依卡一行人,所以才来到了此处。 重装备——不仅代表着他们的决心,同时也是为了要防备装铠龙又中途乱入的可能性。 然而…… “奇眼鸟……” 芷依塔一边低头看着四散的尸体,一边喃喃地说: “第一次看到实物呢。” “哎,若要说到危险的话,所有弃兽都很危险啊……尤其是奇眼鸟呐。” 尼古拉颔首说道。 虽无致命性的威力,但奇眼鸟拥有扰乱他人感官的“视线”,而且它们的“视线”射程很长,人类一旦对上了它们的视线,若不用魔法是打不赢它们的。何况奇眼鸟又都是集体狩猎,因此就连逃走也非常困难。 正因如此,遭遇上它们的人多半都会死掉。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只能够趁奇眼鸟尚未发现之前,从远方偷偷地观察而已——这是普遍对于奇眼鸟的一般认知。虽然这一点认知可以跟其他的弃兽互相共通。 “是马特乌斯干的吗?” 尼古拉蹲下身来,用手指挟起被切得七零八落的其中一片尸体。 “他应该没那么刚好,竟恰巧在场吧?” “就是说啊。” 芷依塔点了点头。 “所以——是那二个乱破师打倒的啰?” 亚伯力克一边单膝着地,一边说道。 他也皱起了眉头,仔细地检视着奇眼鸟的尸骸—— “尼古拉。” “是。” “这个尸体——莫非……” “是的。有一点奇怪呐。” 尼古拉把一只奇眼鸟——正确说来,那应该只是奇眼鸟的一部份——拿在手上。 “这并非短剑、也并非铁锤所致。” “究竟是什么呢……这伤口断面,特别的杂乱不整。” “该不会是——锯子之类的吧?” 亚伯力克和尼古拉皱着脸,面面相觎。 在他们二人的背后— “应该是蛇咬剑。” 薇薇一边望着他们手上的尸体,一边说道: “我以前有看过蛇咬剑砍出来的切口。简直一模一样。” “‘蛇咬剑’,指的是那个吗?” 尼古拉站起身来,皱着脸问: “常用在突袭的那个异形剑吗?” “是啊。虽然蛇咬剑不适合用在正式的短兵交锋,但用在出人意表、突击对手上,却会是个凶恶至极的武器。” 薇薇脸上露出掺杂着苦笑的表情,对他如是说: “暗杀者们也有在使用小型的蛇咬剑。不过,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可以砍切的鞭子’会比较好理解吧。” “哼嗯……” 亚伯力克一边用手指撑着下巴,一边沉吟: “这是怎么回事?那二个乱破师使用了蛇咬剑吗?” “乱破师会使用各式各样不同的武器。所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呐。” 反倒是骑士和剑士,特别地讲究武器。 但对乱破师而言,只要是可以使用的东西,就算是路旁的石头,也可以当作武器使用。 “不过……看了看别的尸体,也有发现到由普通的双把短剑所造成的伤口断面、以及铁锤所致的伤痕。这二种武器在使用时都会用到双手,他们应该不会屡屡更换武器吧……” “不管怎样,我们似乎是来迟了呢。” 亚伯力克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恐怕是呐。” 尼古拉耸了耸肩。 不管当时杀了这群奇眼鸟的人是那二个叫做托鲁、阿卡莉的乱破师,抑或是其他的家伙,如今这附近都已经看不见那些人的踪影了。 同样该在此处的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亦是如此。 “就算他们追着嘉依卡等人而去。但总该留下其中一人等着联络我们吧。” “……很有可能是……” 芷依塔歪着头,一边用食指抵着额头,一边说: “有二组必须追捕的对象。所以,他们二人才分开来去追……” “另外一位使用蛇咬剑的人是吗?” 亚伯力克低声沉吟。 “这样事情就说得通了呐。如果对方有三个人的话,因为奇眼鸟的数量本就不多,再加上他们应该是用突袭,所以他们就算真的杀光了奇眼鸟,也没有什么好奇怪。” 尼古拉也赞同说道。 “不管怎么样,毕竟是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他们两人在做事,所以应该有留下些什么留言之类的吧。” “我们稍微调查一下这附近吧。芷依塔、薇薇,你们先回到〈四月号〉上吧。或许他们二人发出的信息已经送到了也说不定。我和尼古拉稍微在这附近调查一下之后再回去。” “遵命。” 对于队长的指示,二名少女一起点头回应。 * 少女——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不住地直眨巴着眼睛。 “哇咧?这是怎么了?” 她问话的口气相当地开朗爽快……但却无人回应她。 当然,并不是因为问话的对象已经睡着了,也不是因为对方没听到少女问的问题,更不是因为已经死掉了的关系。只是因为对方太过于疲劳困顿而懒得回应她罢了。 托鲁、阿卡莉、还有红色嘉依卡。 在废弃房屋鳞次栉比的破败街道一角 ——半埋在瓦砾之中的〈斯维特莱纳号〉旁边,他们三人全身精疲力尽。 离瀑布旁的战斗已过半日有余……他们三人总算打倒了那群奇眼鸟,成功地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话说回来,对手毕竟是鸟类,所以若只是普通地挥舞短剑或铁锤的话,是伤不了它们的。托鲁他们为了击毙那十多只的奇眼鸟,可是费了一番相当大的功夫。 不过,少女应该不知道他们遇上了这样子的事情吧。 “…………” 少女——芙蕾多妮卡张着红色双瞳,视线依序从托鲁、阿卡莉、再到红色嘉依卡的身上打量着。 过了一会儿,芙蕾多妮卡兴致勃勃地一边望着红色嘉依卡,一边如此问道: “嘉依卡,你换发型了?” “…………喂。” 托鲁以一脸厌烦的表情回应她: “你把这个嘉依卡,和平常的嘉依卡看成同一个了啊?” “嗯?她是嘉依卡没错吧?” 芙蕾多妮卡歪头疑惑。 “你看仔细一点!才不是同一个人咧。” “诶?是这样子的吗?” 芙蕾多妮卡又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嘉依卡——但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把头歪向了另一边。 “都是银发、都是紫色眼瞳啊。” “你这么说是没错啦。” “手也是两只、脚也是两只啊?” “那不管是谁都是这样的吧!人类又不像你一样,可以变形成各种姿态!” “是喔……” “啊哈哈哈哈”——芙蕾多妮卡开朗豪爽地大笑。 她闭上眼睛,一边微微抽动着鼻子,一边添加说道: “因为味道也一样啊。所以我才分不清楚的嘛。” “……什么?” “她们连味道也一样唷!但不是同一个人对吧?真是好凑巧呐。” “………………” 托鲁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 银发、紫眸、以及“嘉依卡”之名。借由某些事情——某种可用来冒称〈禁忌皇帝〉女儿的诈骗手法——的确是可以模仿到这种程度。 但要做到体味也一模一样,应该是不太可能的吧? 还是说,“味道也一样”只不过是芙蕾多妮卡随便信口开河? “不过,如果这人不是嘉依卡的话,那她到底是谁啊?” “呃,那个……” 托鲁支吾其词。在这种连开口说话他都觉得懒的状态下,他真的没有力气为她说明太多。 “哎,她是嘉依卡。不过……” “…………” 灾蕾多妮卡蹲在托鲁的面前,用那双红色瞳孔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他的脸。 “托鲁,你是在耍我吗?” “我才没有!我自己也很困惑要怎么跟你说明才好啊。” 托鲁哼哼唧唧地如此回答她之后——转头望向红色嘉依卡。 “说真的,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色嘉依卡、以及红色嘉依卡。 这二位少女的名字、发色、眸色、体味全都一样——甚至还同样都失去了一部份的记忆。 若说是巧合,那也未免有太多的相同点了吧。但若说是造假,那究竟是谁在造假呢? 而且这两为嘉依卡本身也并没有在图谋着些什么啊。 “……我,本尊。” 红色嘉依卡只是怒瞪着眼,如此说道。 恐怕她也不甚清楚自己本身以外的事情吧。抑或者,她根本就连自己本身的事情也不甚清楚。毕竟她的记忆有所缺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话说……这个情况……) 红色嘉依卡坚持自己是“本尊”这件事。 白色嘉依卡坚持要收集“遗体”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欠缺记忆的关系? 自己究竟是谁——她们自己都没有把握。 因此,她们为了证明自己“正是自己没错”,所以才如此执着于自己的行动和目标物。 若真是如此…… “但是啊,哥哥……” 呼吸好不容易终于缓和了下来——此时,阿卡莉也加入了对话。 “现在可不是我们可以精疲力尽的时候啊。” “我知道啦。” 托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说巧不巧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暇使用〈铁血转化〉,如今反倒庆幸幸好没有用。一旦发动了〈铁血转化〉,他们大概会半天都无法动弹吧。〈铁血转化〉会过度使用肉体,因此一旦发动超过一定的时间,身体就会因体内囤积的疲劳而在结束〈铁血转化〉之后,变得完全无法动弹。 若情况真演变至斯,那么托鲁他们应该早就因为超过极限而倒下了。 如此一来……他们恐怕就只能束手无策地让后头追来的基烈特队逮捕了吧。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托鲁心里确信那些奇眼鸟会袭击他们,肯定是基烈特队的魔法师所搞的鬼。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他们追上。” “是啊。” 托鲁转头望向〈斯维特莱纳号〉。 他们返回来此处,是因为包含飞镖在内,他们已经消耗了太多的武器、药剂等等的关系。光只靠先前阿卡莉所拿出来的东西,感觉上应该是顶不住的吧。包括恢复疲劳用的食材在内,他们亟需堆在〈斯维特莱纳号〉车中的物负。 然而…… “只能就这样子放弃了吗?” 托鲁一边望着机动车——一边喃喃白语,似乎并不是在询问着某个人。 如果没有魔法师在的话,就无法驱动机动车了。 托鲁他们当然可以清得走瓦砾,但驱动机动车这件事情,他们却是无能为力。 “啥?你是说这台机动车吗?” 忽然——芙蕾多妮卡手指着〈斯维特莱纳号〉询问。 “要不然我帮你们驱动它吧?” “……啊。” 托鲁和阿卡莉面面相颅。 若是芙蕾多妮卡的话——就可以代替得了魔法师了。刻印在脖子上、相当于魔力“存取出入口”的徽纹,如果是芙蕾多妮卡的话,应该可以用变身魔法重现无数个出来吧。让弃兽来当驾驶驱动机动车——他们二人还真没有想到过这个方法。 “啊——……” 托鲁一边感到有些羞窘,一边搔了搔脸颊。 平常总是对芙蕾多妮卡冷淡至极,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拜托她,因此他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凡是可以利用的东西就要物尽其用”是乱破师的基本原则,而托鲁身为乱破师,难为情之类的想法,未免太过于耿直了也说不定。 “可以拜托你吗?” “可以啦。如果你之后愿意跟我打一场的话。” “…………啊啊,好啦,我知道了啦。” 托鲁用半自暴自弃的口气如此回应。 尽管他已经打从内心地不想要再和芙蕾多妮卡战斗了……总之现在也只能拜托她驱动〈斯维特莱纳号〉了。她如果愿意变身成巨大的装铠龙型态的话,那么应该可以很快地把瓦砾清干净吧。 如此一来——在这之后呢…… “离开此处之后,我们该怎么做呢……” 在还没有夺回白色嘉依卡的情况下,托鲁他们也没有什么应该要前往的目的地。 也不晓得对方——使枪的家伙他们藏身于何处。 “果然现在应该还是要拷问……!” “你果然很喜欢拷问嘛。” “别瞎说了。我才没有喜欢拷问呢。” 阿卡莉摇了摇头。 “但是我最喜欢看哥哥把活蹦乱跳的女孩子绑起来欺负、厉声喝斥,然后因此而眼神发亮得样子了…………” “好,就算我真这么做了,但你这样不也是很变态吗?” “被哥哥你这么一说,人家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呐。” “我并不是在夸奖你。” 托鲁一边半睁着眼瞪着阿卡莉——一边摇了摇头。 “这家伙,应该也不晓得吧。” “……哎,是啊。” 阿卡莉很干脆地点头附和。 托鲁他们若要找到对方的所在之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向这名红色嘉依卡打听消息。但使枪的家伙他们应该也很清楚这种事吧。若托鲁一行人趁他们大意的时候来突袭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所以他们应该已经移动到红色嘉依卡所不知道的地方去了——这样子的想法才稳当。 “那么,哥哥。不如就按照当初的预定,动身去佩利梅拉尔镇如何?” “啊?但这样嘉依卡——白色嘉依卡要怎么办?” 丢弃雇主、光托鲁他们自己移动,根本就没有意义啊。 “白色嘉依卡应该也知道我们原本正朝着佩利梅拉尔镇去吧?而从埋伏等待我们到来的这件事情可以推断得出来,对方应该也知道我们正要前去佩利梅拉尔镇。他们也算是‘嘉依卡’的同伴,若受到基烈特追击的话,也只有逃跑一途。不过,他们……” 阿卡莉注视着红色嘉依卡: “应该也没有打算要抛弃这个红色嘉依卡吧。不然的话,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回应我们交换人质的要求了。这一点跟我们这一方是一样的。如此一来——” “……原来如此。” 如果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的话,前往佩利梅拉尔镇才是最合情合理的。使枪的家伙他们很有可能也跟托鲁一样,有着相同的想法。 “也没有其他的好方法了……吧?” “…………” 面对着托鲁和阿卡莉的视线——红色嘉依卡只是无言以对。 既不否定、亦不肯定。所以她应该是没有异议吧。 托鲁短短地叹了口气之后,随即砖头望向芙蕾多妮卡,对她说道: “芙蕾多妮卡,拜托你了。” “嗯,没问题。” 芙蕾多妮卡如此说完,顶着一张笑脸,点了点头。 她发出“咚”的一声——同时轻盈灵巧地飞身而起。 密度急速变化的空气,发出了震动声响。轰轰低吟的疾风缠绕着她的身体,芙蓄多泥卡一边扬起尘烟,一边往空中更高处飞舞而上。苍白色的闪电爬转旋绕在她的四周。激烈地蠢蠢蠕动的光影斑驳,将她塑造成跟少女轮廓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而若要计算时间的话,这也只不过用去了眨个几眼的时间罢了。 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地降落在地面的是一只巨大的龙。 “——! 红色嘉依卡愕然地睁大着双眼。 “装铠龙……!” “啊啊……这么说来,这是你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模样嘛。” 托鲁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苦笑。 话说回来,红色嘉依卡刚刚才和芙蕾多妮卡第一次见面,所以会如此吃惊也是理所当然的。而托鲁他们已经见识过无数次芙蕾多妮卡的“变身”了,因此事到如今他们都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已经渐渐感觉麻痹了。 红色嘉依卡一边仰视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色巨大躯体—— “……………真是惊人。” 一边眯起眼睛不自觉地说出了这般感想。 * 疾走。狂奔。飞驰。 简直就像是毫无体重般地轻盈——或像是在冰上滑行般地行云流水。那动作相当的安定流畅,完全不会想到那竟是穿梭于无路山间之中的移动。 李奥纳多是名亚人士兵。 为了获得高速移动、隐密移动的特殊化身体功能,从他尚在母亲胎里时,就已经开始接受魔法的改造。母亲为了微薄的金钱而将尚且孕育在自己体内的儿子卖掉,而军方则把他的一切权利——正是字面上的意思——把他的生杀予夺的权利给夺走了。 但事到如今,关于这件事情,李奥纳多也不想多说什么抱怨的话了。 因为没有充裕的金钱可以养育小孩,因此,出生马上就被双亲杀死的婴儿并不在少数。而在面临农忙期的农村里头,因孕妇无法工作之故,于是她们就像是理所当然似地,让僧侣、神官为她们进行堕胎之事……双亲将小孩卖作成奴隶的现象,在战后也依然层出不穷。反倒是景气愈发地明显变差,更导致了数量不减反增” 他心想:或许他反倒该心存感谢,竟可以以亚人士兵的身份出生在这世上。 正因为有着这份亚人的能力,所以他才能在战后不愁找不到饭碗,而且还被分配到了基烈特队队上。至少现在的生活,比起被卖去常奴隶、一边被奴隶头欺负、一边重复着无止尽的单纯劳动,要来得好太多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 李奥纳多才对自己的能力有所坚持。 “……啧。” 短促地啧了一声的李奥纳多,正在奔驰当中。 怎么可能——区区一个普通的人类,而且还是一个抱着一名少女累赘的人类,他竟然会追丢了?虽然说当时现场非常的混乱,但若以李奥纳多的能力而言,应该可以轻易地尾追在那个使枪者的后面才对啊。 然而……对方却超出了李奥纳多的预料之外,极擅长于在山中移动。 对方恐怕也已经发现到自己被跟踪了吧。他应该是和同伴魔法师一起一边仔细地消掉可供追踪的痕迹,一边移动着的吧。 他们竟选择——破坏这整个地方。 一旦用魔法破坏掉这四面八方,那么岂止追踪痕迹了,就连要用气味追踪,也会因为魔法冲击及破坏的热度而难以继续追踪下去了。结果——李奥纳多最后不得不返回到与马特乌斯事先商定好的地点来了。 然后…… “——马特乌斯。” 大大地纵身一跃——李奥纳多几乎连脚步声也没有发出,便站到了坐在街道旁石头上的马特乌斯面前。 但是,马特乌斯仍只是维持着低垂着头的姿势,并没有把他的脸抬起来。 李奥纳多以惊讶的表情观察着他的面孔——此时,他简短地如此说了一句: “我失败了。” “你说你失败了……” “我把乱破师一行人追丢了。” “马特乌斯先生也追丢了?” “嗯?你也是吗?” 此时,马特乌斯总算抬起了他的脸,望向李奥纳多。 李奥纳多晦暗不明地笑了一下,耸了耸肩。马特乌斯注视他良久—— “我刚刚为了捉住乱破师一行人而有些勉强乱来,所以才不行的呐。” 他的精神支配魔法有好几种阶段。 他既可以只是交予对方规定好的命令,然后便放任对方去执行——也可以将彼此的感觉连接起来、操纵支配对象的身体、将对象的所见所闻读取到自己的身上。 而这一次,马特乌斯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本来就打算要利用奇眼鸟,确实地将乱破师一行人一网打尽。马特乌斯得要彻底控制住那群弃兽们,方能让它们全体采取战术性的动作。只是单纯交代命令而已的话,那些智能低下的奇眼鸟很有可能无法布下有效的包围网。 可 是——这反而适得其反了。 乱破师他们竟不是选择逃跑,而是选择了歼灭全部的奇眼鸟。 马特乌斯和多只奇眼鸟的感觉同步得太强、太深,和一只接着一只被他们杀死的奇眼鸟一起共同经历了临死前的痛苦……因而耗尽了体力。他没有当场气绝昏倒,还是因为他中途调整了精神支配的术式的关系。但即使如此,他之后仍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去跟踪乱破师一行人了。 “真没想到十三只竟全部都被他们干掉了。” “我们太小看那乱破师一行人的能力了?” “这一点也不得不承认呐……” 马特乌斯交臂抱胸,低声沉吟: “那些家伙们带着疑似嘉依卡的少女。那个少女的武器是蛇咬剑。” “……蛇咬剑。” 李奥纳多蹙眉低喃。 “虽说是剑,但长得几乎跟鞭子一样,攻击范围相当广大。我本来打算从短剑和铁锤的攻击范围之外包抄、制服他们,但如意算盘却被她破坏了。” “…………” 李奥纳多不禁为他叹息。 “你那边又是怎么样了呢?” “哎,我啊——” 李奥纳多简单扼要地说明了自己将使枪者他们追丢的经过原委。 马特乌斯沉默地听着他的说明—— “我们要各自分头捉住‘嘉依卡一伙人’,到底是有些不自量力吧。” “……是啊。” 再怎么说,他们也未曾想到过:基烈特队正在追捕中的两组“嘉依卡一伙”,竟会齐聚于一堂。 “……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先等基烈特殿下找过来吧。” “……虽然很丢脸,但还是这样做比较好吧。” 李奥纳多在马特乌斯的身边坐了下来,同时叹了口气。 * 佩利梅拉尔镇——非常地繁荣兴盛。 尤其是大马路,总是有形形色色的人们在摩肩接踵着。头发的颜色、眼睛的颜色、皮肤的颜色自是不同,而且就连衣服装扮,也都掺杂着各种形式、色彩、其他各地地方的民族服装。无数的男女老幼们,一边瞧着并排在路边的摊贩,一边走在大马路上。 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被人潮冲走,最后不晓得会被带去何处了呢。 “……好惊人。” 托鲁眯着眼喃喃自语。 他也是第一次来到人潮多到这种地步的地方。 作为交易集散地而兴盛繁荣的这个城镇,人潮往来非常的频繁。就这一点而言,这儿的确是有些龙蛇混杂,在治安维持上让人感到有些不安。但是……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有许多尚未从战后的混乱之中脱离、情况仍旧凋敝不振的国家和城镇,而这儿却是个独特的例外,是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相当有活力的一个城镇。 领主的居所附近大多会有兴盛的城镇——托鲁和阿卡莉暂时住了一阵子的戴尔索兰特市也是如此——但跟这个佩利梅拉尔镇比起来,规模既不是一个等次、密度上也大为的不同。尤其是这条位于“市中心”、正值大白天时的大马路,人潮密密麻麻,多到让人的视线无法笔直地穿过整条马路。 而在这样的马路上…… “——哎呀。” 托鲁漫无目的地彷徨茫然地走着。 来这佩利拉拉尔镇上看看是不错啦——但他完令没有想到人潮竟然会拥挤到这种地步。 就算那个使枪的家伙跟白色嘉依卡真的来到了这个佩利梅拉尔镇上,但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找到他们,应该非常的困难吧。 不过,对方也有着同样想法的可能性并不低。 如果是双方同时四处搜找彼此的话,那么找到对方的机率应该会提高一些。是故,托鲁才选择了如此漫步在人群杂沓之中。 “哎,如果有个醒目的标记物就好了呐。” “醒目的标记物?” 问他这句话的人,正是走在他身旁的芙蕾多妮卡。 不消说,她现在的外型是平常的少女姿态,或许是怕会走散吧,她右手正抓着托鲁披风的一角——这在旁人眼里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岁数上有些差距的妹妹一样。虽然从容貌上来看的话,当然是长得一点也不像。 “总之就是:就算有这么多人,也可以马上发觉‘啊啊啊,那家伙在那儿’的醒目啊。” “那不然我变身吧?” 芙蕾多妮卡像是在说“那不然我帮你敲敲肩膀吧?”似地,口气轻快地问着托鲁。 “不要。拜托你了。” 对此,托鲁皱着脸如此说道。 “很显眼唷?” “太显眼了啦。话说,会死人的。” 如果在这条街上突然出现弃兽——装铠龙的话,人们无疑会陷入恐慌的状态之中。在这种人口密集的状况下,人群一旦暴走,肯定会有人倒下然后就被踩死的吧。哦不——就算真的尽力避免了这种情况发生,但只要起了大骚动,基烈特队铁定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很有可能又要面临三方混战的麻烦场面了。 “如果有什么仅限于那些家伙才会发觉到的标记物就好了呐。” 托鲁交叉着手臂说道。 芙蕾多妮卡像是想到了“绝妙好主意!”似地,“碰”地一声敲了一下自己的手,对他如是说: “把那个红色嘉依卡的头给剁了,然后装在长枪或是某样东西的尖端上,高举着走在路上如何?” “那的确是很显眼没错呐!但把要拿来交换的人质给杀了,那接下来要怎么办?话说,单单只为了显眼,你就要剁人的头,未免也太残暴凶狠了吧。” “但这在战场上很常见啊?” 芙蕾多妮卡语气爽快地如此说道。 哎,的确。为了达到提振同伴士气、削弱对手斗志的双重效果,把败阵敌人的头颅或其他等等的东西高高挂起、展示给对手看,也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事情。 “因为你那是在战场上啊“跟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 “人类的行动原理还真是复杂呢。常常因时间、情况而有所改变。” “是你不知变通得太过分了。” 考虑时间和情况——是基本以集体生活为主的人类所拥有的思考模式。 弃兽、而且还是从不集体行动装铠龙,似乎没有“察言观色”、“因应周遭状况”等等的想法。 “总而言之,在夺回白色加以卡之前,我们不能做出任何的蠢事出来。” 顺道一提,红色嘉依卡就跟之前一样,绑起来丢在〈斯维特莱纳号〉里。看守的工作则委托由阿卡莉负责。 “托鲁?” 芙蕾多妮卡忽然歪着头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她像是感到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抬头仰视托鲁,开口问他: “我是刚刚突然才想到的啦。她也是嘉依卡对吧?” “哎,她是这么自称的啊。” 托鲁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着红衣少女的身姿,一边如此说道。 一样的头发、一样的眼瞳、一样的名字、一样的味道,而且也一样丧失了记忆。 表面上的言行举止和服装虽略有不同——但共通点却多到让人难以认为是不同人的两位少女。 “目的也一样对吧?” “哎……收集遗体这一点是一样没错啦。” 话说回来,红色嘉依卡和她的同伴这次袭击托鲁一行人的用意,也是出自于夺取“遗体”的目的。托鲁他们至今为止都是主动夺取的一方,所以之前一直都没有怎么意识到,但如果有人抱着跟他们一样的目的的话,那么他们也很有可能会变 成遭人夺取的一方。 反正不管怎样—— “就结果而言,她们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影响应该是一样的吧?” “……你说什么?” 托鲁皱起眉头,转头望向芙蕾多妮卡。 装铠龙少女以一副可说是天真无邪的表情,对他如是说: “我是说,她们都很有可能会为这个世界再次引来战乱啊。也就是说呢,托鲁侍奉的对象,就算不是白色嘉依卡也没关系的啊,不是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 托鲁一脸惊诧地问向芙蕾多妮卡— “托鲁只是想要有个活下去的目标、以及可以为目标而战的地方而已吧?” 芙蕾多妮卡像是在向托鲁确认似地,如此回问着他。 “这样的话,你就算改和红色嘉依卡一起行动,不也是一样的吗?” “…………” 托鲁本想立即开口否定她——但却哑口无言。 白色嘉依卡有恩于他。 让他重新燃起想再次找寻人生目标的心情——她的恩情,即在于给予了他转变的契机。 但是,单只是因为欠她恩情的话,托鲁并不会就这样子跟随着她、受她雇用。 正如芙蕾多妮卡所说的,托鲁想要留下曾经以乱破师的身份在这世界上活过的证据、他想要一个能够留下这般证据的战场。而如果他跟随着嘉依卡的话,就算战场之类有些不太可能,但至少打斗现场之类的机会会自动增加吧。 再者,嘉依卡的行动本身就会引发下一次的战乱——这个可能性也并非为零——至少基烈特队、以及在他们上位的家伙们,似乎真的很害怕这个可能性成真。 但是,红色嘉依卡亦是如此。 话说回来,嘉依卡究竟是否为公主本尊的这个问题,托鲁认为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无所谓。嘉依卡是不是本尊、和托鲁信任她这两件事情,并没有绝对的关联——在那座“不归谷”中,托鲁本身已经彻底体会到了这一点。 那么,跟随侍奉较为符合托鲁的目标,亦即积极地想要引发战乱、改变世界、为此而努力战斗的红色嘉依卡,应该比较好吧……这样也比较合理吧。 “别说蠢话了。” 托鲁一副像是使劲地从喉咙深处勉强挤出来的样子,吃力地对她说出否定的话语。 “这样啊?我这话很奇怪啊?” 对此,芙蕾多妮卡果然歪头纳闷: “托鲁只不过是因为白色嘉依卡有个教唆你‘再次找寻生活的目标’的这个恩情在而已,就打算一辈子跟随她了吗?这样子不就跟‘追寻人生目标’一事互为矛盾了吗?” “…………” 托鲁再次哑口无言。 他很清楚芙蕾多妮卡想要说的事情。至于她想说的事情,老实说打从遇到那个红色嘉依卡开始,托鲁的心中就隐隐然有了类似的问题——只是没有去意识到它而已。 为了吊唁父亲而收集遗体的白色嘉依卡。 为了替父亲报仇、想用来作为报复敌人的手段而收集遗体的红色嘉依卡。 她们两人最后所采取的行动,都是一样的。哦不……倒是可以说红色嘉依卡的眼光放得更远。收集完遗体之后,以遗体为证明,自己便可名正言顺地自称为皇帝的继承人,然后复兴帝国。借此向杀了父亲的家伙们复仇——这比起单纯“只是想要吊唁父亲”的行动原理,还要更加的明确易懂。 可是—— “……我……” 有一股道不明、说不清的浑沌卡在托鲁的胸口。 想要否定芙蕾多妮卡的心情。 以及想要肯定芙蕾多妮卡的心情。 这两者在托鲁的心中摆荡不定。 心里牵挂白色嘉依卡的这件事情——和重新追寻人生目标的这件事情,并不能画上等号,而且有时候的确有可能会互相矛盾。 (我——到底想怎么做呢?) 或许他至今也只不过是依赖着“达成嘉依卡的目标”这个空头口号,制止自己深入去思考罢了也说不定。 若真是如此—— “啊——这是什么?好有趣。” 芙蕾多妮卡以天真无邪的声音如此说道。 定睛一瞧,她竟已经跑去站在某个摊贩的前面,仔细端详着陈列整齐的商品。 “…………” 独自一人认真思考良久的托鲁,不禁叹了口气。 芙蕾多妮卡不是人类。虽然会说人类的语言,但她的想法根本和人类的想法大相迳庭。如果她的每一句都认真地去回应的话,只会搞得自己疲累不堪而已。 芙蕾多妮卡似乎已经对刚才的话题失去了兴趣的样子……地面上铺着席子,而芙蕾多妮卡正用指尖戳着这些放在席子上的武器、护具等等的商品。 看来这个摊贩——似乎是把一些从战场遗迹中捡来的东西稍微修补了一下之后,便拿来卖钱的样子。虽然说他这样子出来卖,可说是很有做生意的胆量跟气魄,但在这种和平时代里,那些可不是什么好卖的玩意儿吧。 然而…… “小妹妹,这边比较有趣唷?”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一只握着某样东西的手忽地猛然向她伸出。 芙蕾多妮卡和托鲁一看到那只手——便瞧见握着长枪的那只手臂,正连接在一个曾经见过的人物的身体上。 “…………” 托鲁半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瞧。 “……嘿诶?我本来还以为会拔腿就跑呢。这么年轻,胆子却挺大的嘛。” 使枪的家伙一副颇感有趣似地,如此对他们说道。 “我们并没有差很多岁吧。” 托鲁仍维持者双手垂挂在身体两侧的姿势,如此回应对方。 但事实上,其实他差点就要反射性地把手伸向挂在披风下面、腰部后边的小机剑了。但是,如果在这种地方拔出武器来的话——放出杀气、备妥武器的话,这里无疑会混乱四起。 受到恐惧的驱使而东跑西窜的人群,不仅会妨碍到作战,甚至还十分的危险。暴走的人们就算什么都没有做,也等同于是凶器。 “真亏你居然找得到我呐。” 托鲁说。 而对方使枪的家伙则坦率干脆地如此同答他: “用魔法啊。我的同伴找出来的。” 听说在探知系的魔法之中,似乎有一招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找出符合设定条件对象的所在位置。但这招有个缺点:必须将对方的身材相当仔细严密地设定好,否则会感应到毫无关系的其他人——反过来说,若能明确地设定好对方的身姿,那么就可以确实地找到对方。 “话说,这女孩是怎么回事?” 不消说,使枪的家伙手指所指的正是芙蕾多妮卡。 知晓托鲁他们的事情而对他们发动袭击的使枪者一伙人——看来似乎并不晓得芙蕾多妮卡的事情。哎,也是啦。这位龙姑娘老是像猫咪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所以要把她算在“嘉依卡·托勒庞特一行人”之中,多少有些牵强也说不定呐。 “之前那次,她人并不在吧?” “……哎,算是吧。” 毕竟并没有向他解释说明的义务,所以托鲁只是暧昧不明地应了一声。 使枪的家伙一边邪佞地贼笑,一边又开口向托鲁问道: “是新的女人吗?” “不是女人唷。” 说这句话的人是芙蕾多妮卡。 她反而一脸看似十分雀跃——十分欣悦似地如此说道: “我是敌人唷。” “你给我闭嘴。你越讲会越复杂。” 托鲁伸出一只手制止住芙蕾多妮卡,然后往前踏出一步。 人潮在周围依旧杂乱纷沓的空气之中,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他们连看都没看托鲁他们一眼。使枪者也完全未受到任何人的注目。毕竟全身武装的人也不是只有一个、二个而已。当然——若起了动武的心思、做出了备战姿势的话,可以预见到时候群众会因此而一片骚乱。表面上尽管看起来和平安泰,但在这里的人们,大半都经历过战争时代。 “前几天有多余的妨碍跑来乱入——但我们想要我们家的嘉依卡这一点,仍旧是不变唷。你们那边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是啊。” 托鲁点了点头。 “那么——因为上次是由你们先指定的嘛。所以这次地点和时间,我想就改由我们指定吧。没有异议吧?” “……好吧。” 严密地考虑到有利或不利的问题,或许托鲁应该要拒绝他的才对……但托鲁本身很想尽早解决掉现下这个复杂的情况。这个时候接受对方的提案,应该也没什么不好吧。反正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话,到时候再拒绝了事就行了。 “明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在这里。” 使枪的家伙不知为何一边贼贼吃笑,一边如此说道。 “——什么?” 托鲁蹙起眉头——然后视线往左右迅速瞥过。 仍是一片人山人海。 恐怕就算到了黄昏时刻这种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吧。而且人数很有可能还会增加得更多。若情况真变成如此,到时候他们就越发地难以行动,也更容易和同伴走散了。 “关于那些奇眼鸟啊。” 使枪的家伙像是忽然想到似地,突然说起了这件事情: “它们的动作很奇怪呐。应该有魔法师或是什么人在操纵它们吧?” “……应该是吧。” 恐怕正是基烈特队的魔法师干的好事吧。 但他并没有义务得提供对方如此详尽的情报。 而使枪的家伙似乎原本就大致揣测到了奇眼鸟背后的缘由的样子。 “毕竟我们也跟着嘉依卡一起行动了不少时日呐。” 使枪的家伙反倒一派轻松地对他说: “粗略的情况我们大致上可以想像得出来。你们正被机密特务的家伙们追捕着吧。贾兹帝国的公主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到处收集着〈禁忌皇帝〉的遗体……因此而惴惴不安的家伙们应该不在少数吧。” 也就是说,基烈特队这类的存在,并不是只有一个而已。 “不过,正因为他们是在执行机密任务,为了避免牵连过多不相干的人,所以他们没办法采取强硬的行动嘛?尤其是在这种交易集散地,谣言会以非常可怕的速度迅速扩散出去呐。” 理应早已倾灭亡的贾兹帝国。 而且联合国方面还特意极力宣传说“贾兹帝国是万恶的根源”、“因此打倒了贾兹帝国的现在,正是和平的时代”——民众一旦知道了贾兹帝国的残党仍然幸存在这世上、而且企图拥立〈禁忌皇帝〉的遗孤、再次掀起战乱的话,肯定会感到非常的不安。 民心之乱,与治理上的不安定休感相关。统治上若有一丝的不稳,那可就——不妙了。 正因如此,和嘉依卡相关的任务绝不能公诸于世。若贸然公开的话,搞不好反而会助了贾兹帝国余党一臂之力。 总而言之,不论是基烈特队也罢,还是其他部队也罢,那些正在执行公务的家伙们,使用大量弃兽倾力围攻——投注大量物资的作战,在此处发生的可能性应该很低。而想当然耳,亚伯力克、尼古拉、薇薇之类的高手,便会因此而出面吧……虽然在这种人潮拥挤的情况下,骑士或剑士们应该也无法尽情地施展身手作战。 最棘手的便是暗杀者了。身在这种纷纭杂沓的人群之中,对暗杀者反而更为有利。 “接受我的提议吗?” 使枪的家伙像是在向他确认似地,开口向托鲁说道: “如果接受了的话,那就明天见啦。” 使枪的家伙轻轻地摇了摇手,转身背向托鲁他们。 明知对方是敌人,却还敢这样大剌剌地向对方暴露出他的背部,真是好大的胆子呐——不过,至今仍未现身的魔法师,或许正从某处瞄准着托鲁他们也说不定。还是说,他已经估量过了,托鲁他们并不会做出在人潮之中袭击他的蠢事出来? “——喂。” 托鲁唤了一声,叫住了使枪的家伙。 使枪的家伙连回头都没有回,只是停下了脚步。 “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不晓得对方名字的话,很难出声打招呼耶。” “大卫。” 使枪的家伙很直率地如此回答。 “我知道了。我的名字叫做托鲁。” “姓是‘亚裘拉’吗?还是‘昴’呢?” “…………” 托鲁没有回答。 万一大卫详知乱破师的事情的话,那么很有可能会从托鲁属于哪个流派的这件事情,进而预测出他的战斗方法。不交出有利的情报给对方、只有自己获取对方的情报——这正是乱破师的作战手段之一。 “哎,算了。拜啦。” 大卫维持着背对托鲁他们的姿势,耸了耸肩……然后,再次摇曳荡漾地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起来。过了没多一会儿的工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人山人海的另一头了。 “芙蕾多妮卡,你可以变小之后去追那家伙吗?” “可是你不是说变身之后会引起骚动的吗?” “…………” 哎,的确也是啦。虽说她现在是少女的姿态,但人类突如其来地变得小如人偶的话,应该马上会有人因此而吓得大声嚷嚷出来吧。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地方,要让人无所察觉地变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如果就这样子直接跟踪在他后面的话,马上被对方发现的可能性极高。 “没办法了。” 总而言之,就先乖乖地交换嘉依卡吧。决胜负什么的,恐怕就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吧。 此时,芙蕾多妮卡早已经又被另一间店头的商品夺走了注意力。托鲁抓住她的后领,一边拖着她,一边朝〈斯维特莱纳号〉走了起来。 * 托鲁他们把〈斯维特莱纳号〉停在了镇外。 照理说,把车停到镇上的停车场里面,其实会比较方便。但因为已经被大卫他们突袭过一次了——而且恐怕也被基烈特队目击过了,因此〈斯维特莱纳号〉本身很有可能已经成了明显的目标。 为了以防万一,托鲁他们把〈斯维特莱纳号〉藏在镇外的杂林树丛中,此外还从上头盖了一层黏满枯叶、树枝的网子,伪装得让人难以发现。 “欢迎回来,哥哥。” 托鲁一回到〈斯维特莱纳号〉的附近……原本似乎在准备生火的阿卡莉便出来迎接,对他如此说道。 “收获呢?” “有。” 托鲁如是说之后,便环顾了一下四周。 “红色嘉依卡呢?” “还是老样子。” 阿卡莉如此说完之后,手便朝〈斯维特莱纳号〉的方向指去。 在驾驶座上——再次被托鲁他们用针麻痹的红色嘉依卡,正以瘫软的姿坐在驾驶座上。虽然她应该有察觉到托鲁已经回来了,但却连看也不看他们。对于这样的红色嘉依卡—— “真是不可爱的家伙。” 阿卡莉下了如此评语。 “这话轮得到你说吗?” 托鲁苦笑说道。对此,阿卡莉有些愤慨地回说。 “你说这什么话啊哥哥。我可是很有自信,像我这么可爱亲切、招人喜欢的乱破师,可是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得到呢。” “你那是在承认自己是个‘糟糕透顶的乱破师’吧?” 如此,托鲁跟她像往常一样地斗着无聊的嘴,同时爬到〈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 “…………” 此时,红色嘉依卡终于——转动了她的眼睛,以锐利的目光死盯着托鲁。 托鲁一边在她身旁坐下,一边说道: “要把你带去和我们家的嘉依卡交换的时间和地点已经确定好了。” “…………” “虽然之前有多余的家伙来干扰,不过这次,哎,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托鲁一边说——一边拔出小机剑。 武器的保养维护做得越多次越好。尤其机剑之类,其内部构造大多比平常的刀剑类要来得复杂——一旦疏于保养的话,很快就会坏掉了。托鲁从驾驶座下的置物空间中取出保养用的工具,然后开始用薄薄的皮革硬布擦起了剑身。 红色嘉依卡一边斜眼瞟着托鲁的动作—— “武器,还来。” 一边如此对他说。 “那可不行呐。” 托鲁一边继续保养着武器,一边说道。 她的蛇咬剑现在正吊挂在托鲁的披风下面,由他随身携带着。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这样,所以才这么做。纯粹只是因为蛇咬剑不可交到红色嘉依卡的手上,所以由托鲁或阿卡莉保管着,才是最妥当的做法罢了。 “…………” 红色嘉依卡以以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凝视了托鲁好一会儿。 “喂,你——托鲁。” “嗯?” 托鲁手停了下来,转头望向红色嘉依卡。 话说回来,这该不会是这位嘉依卡第一次出口称呼他的名字吧? “托鲁的雇主,我的冒牌货?” “……不准叫她‘冒牌货’。” 托鲁对她丢下了这句话。 虽然他不是不懂红色嘉依卡的心情,但白色嘉依卡一旦被叫做“冒牌货”,托鲁自己也不禁觉得白色嘉依卡被人侮辱了。 “要我说的话,你才是那家伙的赝品咧。” “…………” 红色嘉依卡沉下了脸来,忿忿然沉默不语。 这样子好像有点太没大人样了——托鲁一边作如是想,一边搔丫搔脸颊。 “啊——……咳,没错。那家伙、白色嘉依卡是我的雇主。” “报酬金额,提示。” 红色嘉依卡如此说道。 “……啊?” 那一瞬间——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托鲁,皱起了脸来。 红色嘉依卡一脸莫名认真的表情,如此对他说: “出,更多,钱。” “…………那个……” 托鲁惊吓得肩膀都无力地垂了下来。 这个女孩——怎么偏偏说出了这种话来呢? 当然,从红色嘉依卡的立场看来,若是能用金钱就能解决得了的话,这样子做不仅可以迅速解决掉自己目前的问题,而且又安拿有保障吧。这样的确很合情合理。 “总有一天,复兴,贾兹帝网。” 红色嘉依卡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报酬,如你所愿。” “你是在用钱叫我背叛主人址吗?: 托鲁忍不住拔高了嗓门,如此回问。 “…………” 瞬间——红色嘉依卡仿佛被托鲁的气势吓到了似地,陷入了沉默。 她应该没有想到过托鲁竟然会发怒吧。 “乱破师啊……” 托鲁叹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为了这种事情就频频发怒,自己也未免太不成熟了。 “不管是生还是死,确实都唯金钱是从——为了金钱而愿意受雇于他人、不论是何种势力也愿意跟从。但即便如此,我们乱破师也并不是毫无矜持可言的家伙啊。乱破师一旦受到雇用,就不会背叛自己的雇主。这一点是我们乱破师唯一的骄傲——若没有这一点矜持的话,我们就只是无法无天的恶霸而已了。” “…………” “更何况——” 托鲁忽然自言自语般地低语。 他不晓得为什么他突然想要跟红色嘉依卡说这些事情。或许是因为托鲁自己本身也想要再次确认自己追随白色嘉依卡的理由吧。 “那家伙对我说了,叫我重新再找寻活下去的意义。” ‘再度。找到。从今开始。再来一次。’ 她用磕磕巴巴的大陆通用语如此对他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将一直只是玩岁愒日、白白活着的托鲁的未来彻底改变了。 就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但在某些时间点或某些情况下,一句话也会有相当于万金之资的价值。 “为我——为身为乱破师、失去战场之后变得毫无意义的我,带来了容身之处。我不单只是为了金钱而已。而且老实说,这又不是什么十分好康的工作。” “……容身之处。” 红色嘉依卡像是在确认这个词语的意思似地,在嘴里呢喃了好几次。 “托鲁,我,可以创造,你的容身之处。” 红色嘉依卡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啥?” “可以成为,你的主人。” “…………” 这次换托鲁陷入了沉默。 他有一小片刻——凝视自己的小机剑。 “连你也叫我换啊?” “换?” “芙蕾多妮卡说的。” 托鲁一边再次开始保养的作业,一边继续回复她: “那个装铠龙的化身也跟我说了:就算改成侍奉你——不是白色嘉依卡,而是红色嘉依卡的话,不是也一样嘛。” “肯定。” 红色嘉依卡连一瞬间的踌躇也没有,便立即如此回应。 充满自信——与其说是如此,托鲁倒觉得她这样子的回应反而比较像是思考停止下的产物。也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兀自继续如此说道: “我,不松懈、不动摇。” “这倒是没错啦。” 若只是单纯要追求战场的话,跟着红色嘉依卡可以说是比较理想的选择吧。 但是—— “那我问你,跟在你身边的那些家伙们。是叫做大卫吧?以及那个不知其名的魔法师。如果我说:‘反正我都要跟随你了,那就把他们给杀了吧’,你会听从我的话吗?” “…………随从,可以,多数。” 红色嘉依卡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说的是没错啦……” 托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 似乎是觉得托鲁的反应超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红色嘉依卡皱着脸,微微歪着头。 红色嘉依卡既无法容忍白色嘉依卡的存在,而且应该也毫无让出“遗体”的意思吧。 而另一方面,白色嘉依卡正拼了命地收集着“遗体”。至少她已经做好了觉悟——在到处收集“遗体”的过程之中,自己某天或许就会丧命了也说不定。 (换句话说……“跟随红色嘉依卡”的这件事情,最终会害死白色嘉依卡。) 纵然这并非是托鲁直接下手——但其结果都 是一样。 因争夺“遗体”而互相对立的二位嘉依卡。 在她们二人之间,“和解”这个词语是绝不可能存在。如果双方都是拼了命地在寻找“遗体’的话,那么这场“遗体”争夺战,只会在某一死亡时的时间点才宣告结束。如果是可以放弃得了的东西的话,双方应该早就已经放弃了吧。 红色嘉依卡提案,简而言之,终将会间接性地害死白色嘉依卡——等于是在叫他对她见死不救。哦不,因为她是要把白色嘉依卡已经收集到手上的“遗体”夺走,所以这其实等于是在叫他和她战斗、视情况杀了她。 红色嘉依卡到底有没有理解到这一点呢? “应该没有理解到吧。” “没有理解到。” “……果然如此呐。” 托鲁仍维持着视线望向小机剑的姿势,短短地叹了口气。 * 若不论大小规模的话,贸易兴盛地,佩利梅拉尔镇上开有无数大量的旅店。 因为大部份的来访者都是驾着马车或机动车移动至此,因此其实也是可以把车子停在停车场里面,然后待在车内过夜——但在长时间翻山越岭、穿过原野之后,会想要在宽敞干净的床上、而非狭窄的车内睡觉,倒也是人之常情。 当然,也有人是骑马或搭乘公共马车移动至此。 因此,佩利梅拉尔镇的每一间旅店,到处都生意兴隆。 大卫他们下榻的旅店……是一间位置偏僻、情况有点特殊的旅店。 从房间的宽敞程度及装潢来看的话,其实费用有些偏高。但旅店老板及相关工作人员完全不会过问下榻客人的身家来历。据说就是这种性质的旅店。当然,这种旅店都知道下榻的客人背后往往有些不欲人知的秘密,因此有时候会趁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袭击、或把人全身剥个精光。所以,若要住在这种旅店,就必须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明天傍晚时交换人质。” 大卫回来之后,一边把长枪靠立在墙上,一边如此说道。 “哎……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双手被绑住的嘉依卡,正坐在位于墙角的床上。而她的身旁,则是跟她一样坐在床上的赛尔玛。 “开心一点嘛。” 大卫看着嘉依卡,苦笑了一下。 “你就要可以回到你那个随从乱破师的身边了耶。” “——!” 嘉依卡的表情突然一亮。 她像发条装置似地从床上蹦地站起,然后走近大卫。 “感谢!” “呃不……你不用感谢我啦……” 大卫一边搔着脸颊,一边苦笑。 说到底,当初把白色嘉依卡捉来当人质的,正是大卫他们。因此,嘉依卡根本无须向他们道谢。不过,白色嘉依卡正抬头望着他,似乎真的很开心的样子。看来她完全不把大卫他们当作“敌人”看待。 “啊——怎么总觉得……” 大卫有些良心不安地耸了耸肩。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个‘嘉依卡’……?” 大卫他们确实并未对这个白色嘉依卡进行拷问、也没有对她暴力相向。 从“对待俘虏”的意义上看来,他们可说是待她相当的恭谨有礼。但横亘在大卫他们和嘉依卡之间的敌对事实,并不会只因为这样就消失不见了吧。 “该说是十分的天真烂漫呢?还是乐天豁达呢?” 赛尔玛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苦笑。 “和我们家的嘉依卡完全不一样呢——才这么一想,就发现除了容貌之外,竟还有几处相类似的地方。但具体上究竟是哪里相似,我又说不太上来。” “哼嗯?” 大卫一脸兴致勃勃地望着白色嘉依卡。 而她本人则是一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样子,茫然地发着愣。 “话说回来,名字都叫做‘嘉依卡’,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实说……大卫他们也从流言得知了这件事情:这世上有很多自称“嘉依卡”的人。但除此之外,他们就没有其他的信息了。除了跟自己一起行动的红色嘉依卡之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上其他的“嘉依卡”。 “其他的‘嘉依卡’也像这样子,互不相同吗……” “…………其他的‘嘉依卡’啊。” 听了大卫他们的对话之后,白色嘉依卡一脸困惑,反复眨了好几次眼睛。 * 佩利梅拉尔镇上最为热闹的中央大道。 这一条长长的道路上,从此端到彼端,左右两侧都建了好几问店,且路上行人往来熙熙攘攮,是个总是充满喧嚣嗜杂的地方。从早到晚—— 于是—— “………” “人还是跟往常一样地多得可怕呐。” 托鲁和红色嘉依卡正站在大马路上的一端。 红色嘉依卡仍旧绷着一张脸的样子。 顺道一提,麻痹用的针已经拔出来了。为了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托鲁并没有用绳子绑住红色嘉依卡。他只是——把投掷小机剑时的钢丝拿来将她双手的二根小指头绑在一块儿。这跟完整的手铐相比,当然是有些不够完美,但这样子应该就可以充分遏止住她的行动了吧。 “……提案。” 走在大马路上——红色嘉依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忽地小声说道。 “嗯?” “提案。请考虑,换主人。” “……啊啊,这件事啊。” 托鲁面朝着前方,跟在红色嘉依卡的后面亦步亦趋。 嘉依卡也是面朝着前方。二人都没有在看彼此的表情。 而阿卡莉则走在托鲁的身旁。虽然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万年不变……但她从刚才就一直陷入沉默,连一句话也不说。而且,虽然她不太可能没听见红色嘉依卡和托鲁两人刚刚的对话,但她却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抱歉啊。” 托鲁对她说: “如果真要为某人战斗的话,我果然——还是觉得那家伙比较好呐。” 如此说完之后,托鲁穿过人潮的间隙,望向遥远的彼方。 大马路的另一端。 托鲁的视线,在彼端找到了抱着机杖的白色嘉依卡,以及带着她一起来的大卫身影。 似对方的同伴魔法师却不见踪影。说不定她正从某处瞄准着他们,又说不定是跑到戒备变得薄弱的〈斯维特莱纳号〉那儿去,打算抢走棺材——“遗体”吧。 “为何?” 红色嘉依卡出乎意料之外地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竟开口向托鲁如此问道。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她应该也没必要拉拢讨好托鲁了才对。但红色嘉依卡意外地很中意托鲁似的。或许是因为乱破师的技能、抑或是其他的某些特点,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对我——不满?” 眼珠朝上——托鲁瞧的同时,红色嘉依卡如此问道。 她那个样子看起来好像有点在赌气呐……虽然只是些微而已,但托鲁的心里萌生出了一丝罪恶感。毕竟不论理由、情况为何,他都是在拒绝着“认同自己、追求自己的人”啊。 不过…… “关于你要雇用我的这件事情,我没有什么不满唷。” 这是不掺任何虚假的真心话。 若要以乱破师的身份在某人手下工作的话,红色嘉依卡作为一名主人,他不会有什么不满。 “而且,还不如说,跟着像你这样子笔直地朝着复仇之路前进的家伙,我还比较 有机会可以战斗……借此获得更多的满足吧。” “……那这样的话……” “可是啊,该怎么说呢——” 托鲁一边用食指搔着脸颊,一边苦笑。 “我放心不下她啊。那家伙跟你不一样,全身上下都是可乘之隙啊。” 白色嘉依卡。 给了他重新踏上人生之路的契机。 她可以说是他的恩人也没有错。 而同时— “你很强啊。不管是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呐。就算你那些使长枪的同伴们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也可以活得下去吧——” 使用蛇咬剑的高手。 心里的目标,清楚明确到冷酷无情的地步。 这些无疑是红色嘉依卡的强大之所在。 但是…… “坦白说,那家伙啊……在贾兹帝国被攻破之后,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都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既认真、又顽固。 而且……还是个莫名的烂好人。 所以才说她真的是全身上下都是可乘之隙啊。 红色嘉依卡为了得到“遗体”,不惜伤害别人,也完全不会犹豫要不要杀死其他人。这不是残忍,也不是冷酷。这只是她明确地意识着自已心中至高无上的目标——而对于牺牲其他的人事物,不会感到迷惘而已。 跟她对比之下,白色嘉依卡就老是一直犹豫。 对多明妮卡·斯考达时是如此。 对西蒙·斯坎尼亚时也是如此。 明明是他们要夺走“遗体”的对象,她却把自己的感情代入到对象的身上,然后就在那里惶惑不已。可偏偏……她又不肯放弃收集“遗体”。和红色嘉依卡相比,她也可以说是还没有做好觉悟吧——能够果断牺牲他人的觉悟。 不过——也正因如此… “反正如果真有人需要我的话……” 托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我会偏向选择‘更为需要我的人’。呃嗯,总之就是类似这样。” “…………” 红色嘉依卡忽地停下了脚步。 托鲁轻轻撞上了她的背部—— “再见。” 他把绑住她手指的钢丝解了开来。 如此一来,红色嘉依卡便是自由之身了。 然而—— “………我……我也……” 托鲁听到红色嘉依卡似乎在嘴里呢喃着些什么。 不过她的脸仍旧朝着前方——只是头有些微低——似乎并不是要说给托鲁听的样子。即便他听力再好,也没能听到她后半说了些什么。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 红色嘉依卡不知为何有些不悦的样子。一丢下这一句话之后,她便又开始走了起来。 托鲁则——依旧站着不动。 而对方的情形也跟他们一样。大卫停留在原地,只有白色嘉依卡朝着托鲁这儿走来。 虽然她们两人在人群中忽隐忽现,但二名嘉依卡都面对着面、向前走着。 托鲁静静地注视着此景。他身旁的阿卡莉也没有动作。 因为他们并不晓得魔法师人在何处。随便上前的话,白色嘉依卡很有可能会遭到狙击。当然,如果在这种地方使用威力强大的魔法的话,最后应该会演变成大骚乱吧。为避免如此,魔法师的一击,应该会选择威力较小、命中率较高的招数吧。 嘉依卡和嘉依卡。 白与红——两名少女擦肩而过。 白色嘉依卡以不可思议、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红色嘉依卡。而相对于此,红色嘉依卡——虽然从托鲁他们的位置只能看得见她的侧脸——则以充满怒意的锐利眼神看着白色嘉依卡。 如果红色嘉依卡打算要对白色嘉依卡做些什么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这一瞬间了。 因此托鲁只有姿势是呈现自然的状态——但他其实暗中向四肢灌注了力气,以备随时能够飞奔出去救援。 “…………” “…………” 两位嘉依卡相擦而过。 双方都没有要向对方出手的样子。 白色嘉依卡抱着机杖,敏捷快速地朝托鲁他们走去。而红色嘉卡则仿佛在表示她对托鲁他们已经失去了兴趣似地,背着身子,直直地朝大卫的方向走去。 接着—— “嘉依卡!” 托鲁喊道。 白色嘉依卡一惊,停下了脚步。而红色嘉依卡也同时停下了脚步。 托鲁盯着左右人群的流动良久——等待自己和红色嘉依卡之间暂无行人的那一瞬间。 “………………” 他举起右手——将剑丢出去。 大卫看到他的动作,本来反射性地要走上前来。但想当然耳,在这人山人海之中,怎么可能来得及呢。 托鲁丢出去的剑朝着红色嘉依卡的背部飞去——然后…… “——” 那把剑在空中划了道微弯的弧形,然后不偏不倚地掉落在她的脚下。虽然有几个行人好奇发生了什么事而转头望瞭望托鲁和嘉依卡,但他们很快就失去了兴趣,然后又纷纷地朝着各自的方向走掉了。 “…………” 红色嘉依卡转头凝视那把落在自己脚下的剑。 入鞘的蛇咬剑。 她屈身捡起它之后,将视线瞥向托鲁,看了他一瞬。 但正如文字所叙一样,真的就只有一瞬而已。她再次转头面向前方,然后脚步反而变得更快,快速地往大卫的方向走去。 接着—— “托鲁,阿卡莉。” 白色嘉依卡往托鲁他们的所在之处跑了过来。 尽管她途中有好几次差点就要撞上行人,但总算是平安地回到了托鲁的眼前。算算时间,其实应该还不到三天吧,怎么会有种很久没有近看嘉依卡的感觉呢。托鲁不禁苦笑。 是因为相处在一起,已经变得很理所当然的关系吧。 “没事吧?” “唔咿。” “那就好。” 托鲁简要地如此对她说。 白色嘉依卡卡一边看着这样子的托鲁—— “…………” 一边摆出有些不满的表情。 “你是怎样啦?” “托鲁,反应,淡薄。” 白色嘉依卡以有些闹别扭的口气如此说道。 “神经啊以你是想要我夸张地喜极而泣、泪流满面是吗?” “唔咿。” 嘉依卡一脸“当然啦!”的表情,点头不止。对此,托鲁不禁叹息。 托鲁心想。表现出那种反应的话,看起来反而更假吧。 “——他嘴巴上虽然这么说……” 身旁的阿卡莉弯下身子,向嘉依卡轻声细语: “但托鲁其实非常地担心你唷?” “嗯咿?希望详细。” 嘉依卡向前挺身追问。 “他一直不停地保养修护他的武器,擦了一次又一次呢。平常他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吧?” “唔咿?” “因为他静不下心来啊,嘉依卡不在身边的话。” “理解,大大理解。” “是说托鲁这个人啊,该说是天生就很不坦率吗?就算跟他说‘起来作战吧’,他也都执拗着说什么‘不要不要’。但心里却是想作战想得不得了。很多地方都乖僻别扭得要命,不是吗?” “更加理解,非常理解。” “所以说呢,这次也是啊 终章 昨日与明日 yesterday & tomorrow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大卫他们逃掉之后不久,阿卡莉很快就回来了。 “……逃得真快。” 阿卡莉罕见地以踌躇的语气说道。 看来她似乎也让魔法师给逃掉了。尽管她的表情仍跟平常一样淡定,但其实非常懊恼。两次猎捕都被同一个对手给逃了。这已经非关运气好坏了,应该是对方技高一筹没错。 “真是棘手呐。” “完全同意。”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不禁同意。 “唔咿?” 嘉依卡听不懂二人的话中含义,倾首疑惑。 “啊啊……总之……” 托鲁一边爬上〈斯维特莱纳号〉的驾驶座上,一边说明: “‘逃得真快’的意思,总之就是——十分擅长捉紧逃跑的时机。” 这也就是说,对方具备着明确判断战斗情势的能力。 “认为自己可以赢的时候,就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认为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会干脆地拔腿就跑。这样子的对手,不仅容易存活下来——而且最后他每保住一次性命,就会变得愈加的强大。” 经验的累积,确实会内化成力量。 实战经验尚且不足的托鲁和阿卡莉,对这一点尤其深有感触,甚至到了痛切的地步。 “……他们还会再来的吧。” 那个红色嘉依卡的目的如果是收集全部“遗体”的话,那么肯定有一天会再来攻击托鲁他们。或者,也很有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碰上的吧。 从某种层面而言,他们可说是比基烈特队还要更加棘手的对手呐。 脸上满是厌烦倦怠的托鲁哀叹。对此—— “哥哥。” 阿卡莉一边把止血用的涂剂和绷带递给他,一边说: “你这句话,是指你还想再见到她的意思吗?” “啊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解读啊?” 可以的话,他才不想再碰上她第二次呢。 托鲁对战斗本身并不会感到欢欣、也不感兴趣,对自虐和被虐也没有兴趣。 尽可能避免和强劲的敌人对战——多放点心思在尽力避免过上这样子的对手,才是聪明人的作法。 然而—— “真是的。哥哥对银发的偏好,真是令人困扰呢。” “好好听别人说话啊,喂。还有,不要随便乱给我安上奇怪的性癖啊。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托鲁话中掺杂着叹息地说道。 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可以拿来对阿卡莉发怒。老实说,〈铁血转化〉所引发的疲劳和出血,让他现在就连坐着也相当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就这样子横躺下来睡觉啊。 “……另一个嘉依卡啊……” 托鲁一边在驾驶座上伸出腿来,一边再次抬头仰望天空。 红色的嘉依卡。 毫无忌惮、以复仇为目标的——另一位公主。 那少女可说是白色嘉依卡的影子。 “……不能再只是这样一直逃窜下去了。” “唔咿?” 嘉依卡听了托鲁的话之后,眨了眨双眼。 托鲁回望着她,说道: “收集‘遗体’,从追捕者手下逃走。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 白色嘉依卡仿佛现在才初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似地,脸上浮现出呆滞茫然的表情。 再这样一直被“昨日”束缚下去,那么将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出。 名为“战争”的过去,正紧紧地捆绑着他们自己。 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了结过去、划下句点。 对嘉依卡而言,那个所谓的句点,应该就是“收集遗体、吊唁父亲”这件事情了吧。 不过—— “临时起意的行动可是不行的唷。” 只是背过身、不去面对“昨日”的话,是无法逃离这一切的。 即使要逃,起码也必须要知道该逃向何处——哪边才是他们合该朝向的“明日”。 “如果不考虑清楚的话,肯定有一天会被有先见之明的家伙们给追上。嘉依卡收集完‘遗体’、吊唁完毕之后的事,我——我们必须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即便白色嘉依卡毫无野心,但有的人就是不会放过她。 譬如红色嘉依卡、以及基烈特队。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其他的人。 那么,就算不是现在马上,但至少在退路被完全封住之前,就必须先决定好他们自己该朝向的方向了吧。无论那究竟会是什么方向——但如果能预见未来的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一路积累自己所需的东西了。 “这条路似乎还很漫长呐。” 托鲁一副事不关己地抬头仰望着放晴的天空——同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后记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四集。 这套《棺姬嘉依卡》的成形,是由经手过许多畅销作品的资深编辑“m女士”所负责担任的。就像从第一集以来的后记中所写的一样,在这个系列里头,她的意见自开头起便俯拾皆是。 当然,大部份的作品里往往都掺有责任编辑的意见。而在我的作品之中,《棺姬嘉依卡》算是反映了较多责编意见的类型。 换言之,除了作者我、绘师なまにく老师之外,她也可以说是有如“另外一位生身父母”般的存在。 “榊先生。其实呢……” “是。” “我要卸下身为榊先生责编的工作了。” “……!” 如此这般,m女士因工作上诸多佳绩而确定荣升为某编辑部的总编辑代理了。 哎,虽然说这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情……但如今这部作品已经加入了相当多m女士的喜好,她若是不在了,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东西松垮似的,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不过,m女士卸下责编一职之后,总是会有人来顶替担任责编的嘛。 至于是谁呢—— “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呃,你……” “不好意思,我又回来了。” 于是就这样子,已经成了总编辑,亦曾是我在富士见的第二任责编(从《废弃公主》至《disparate!》的时期)“たなぽん”再度成为了我的责任编辑。 “听说好像是要熟知榊先生的人比较好的样子……” “……总之就是因为我总是撒娇胡闹,所以如果不是熟知对付方法的人就糟了,是吧?” “不不,没那回事。啊哈哈哈哈哈!” “说的也是呢。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呢,关于之前m女士所提出的情节结构啊,您可以再改得更具冲击震撼力吗?” “冲击震撼力?” “是啊。那种更能让读者心生‘诶?’的感觉……” “上一集在本篇中已经安排过类似的事情了啊……似乎有不少读者读到一半都觉得‘诶?要完结了?’耶……” 种种讨论之后,于是便决定把原先摆在之后的题材提前先写了。 我和たなぽん合作的时间比m女士还要长久,而且他身为总编辑,也一直都有在看《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就安心了下来,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了,榊先生。” “是。” “你的责任编辑要换人了唷。” “喂!”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三个月左右,回来担任我责编的たなぽん升迁去其他的职位了。 “………什么啊?这真是…… 现在是由富士见的年轻男编辑“0先生”担任我的责任编辑,虽然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像这样子一个接着一个换人当责编、安定不下来的情况,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而且,该怎么说呢,该说是丢脸吗…… 你看看,如此一来不就感觉很像是我有问题,所以责任编辑们都撑不久一样嘛!如果被冠上责编杀手或编辑破坏王等等,这些奇怪的绰号,固然很中二病、很帅气——但也很丢人呐! 明明我是如此地自豪着: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对编辑还要更为体贴乖巧的轻小说作家了!(夸饰法) 好了,先不开玩笑了——(就甭问从哪儿开始才是玩笑了,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相处) 以下会谈论到本集内容,尚未读过本篇的人还请多加注意。 首先是这个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当初本就预定会有她登场出现,但真的要让她出来时,反而觉得难写极了(苦笑)。哦不,其实单纯只是因为名字相同,所以“到底是指哪一个嘉依卡”——光是要分写她们就已经非常的麻烦了。 而且因着某些缘故,她和白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一样,因此从字面上——受限于小说的型态,实在很难将她们二人区别开来。但因为她在今后的剧情流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因此也不可能不再让她出场。所以我记得我总是一边写、一边哀号着该怎么办呐。 哎,反正这是轻小说嘛,所以前提就是会有插图可以看啰。 因此我常常不抱责任感地在心里想:“哎,反正有なまにく老师的图,所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而なまにく老师不只是“画出区别”而已,还画出更厉害、更具震撼力的设计,真是令我又惊又喜。 我已经拜读过封面了,所以现在非常期待封面公布时读者们的反应。毕竟封面至今一直都是白色嘉依卡一个人呐。 很庆幸白色嘉依卡作为本作女主角,能够深得读者们的喜爱。那么,大家觉得同名的红色女孩怎么样呢? 我一边战战兢兢地静待着读者们的反应,一边开始思考着第五集的详细情节。 那么那么…… 下一集——再会啰。 2012/2/15 榊一郎 序章 生命的所在之处 ubiety of life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为何? 他被问这句话的次数,已经不是一次、二次而已了。 但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次都没有回答过。 因为他无法回答。 没有理由。没有含意。 说到底,他根本不晓得为何会问他这个问题。 这就像是在问“为何一加一等于二?”由他来说的话,这就是理所当然、自然而然、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恰好就是这样子而已。 若真硬要他回答的话,他也只会说“因为就是这样”。 他就只是“天生如此”——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话说回来,为何人类总是要针对某些事物追求无谓的理由和含意呢? 认为可以从自己的角度来将宇宙万物硬塞进“合理性”这个框架之中——这类的想法,岂不是太过傲慢了吗? 世界就只是因为存在,所以才存在而已。 勉强在上头强加本来就不存在的理由和含意,然后自以为好像懂了似的,这个样子不就跟幼童以一副什么都懂的表情、说着极其幼稚的论调,是一样的滑稽可笑吗?“鸟儿会飞”这件事情,无须强加什么含意;“鱼儿会游”这件事情,也无须强加什么理由。风仅仅就只是因为是风,所以才吹拂流动;而海也仅仅就只是因为是海,所以才波浪起伏。 他想:真的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因此—— “……结束了吗?” 从他背后传来这道疑问的同时,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脚下。 光滑的黑色地板上——正倒着一副尸骸。 那已经是单纯的物体,再不能用“一个人”、“两个人”来计算其数量了。虽然对他而言,区分“人类”和“物体”的那道界线,其实本来就非常地暧昧不明。 小心翼翼地、细致周密地……与其说是暴力,反而更像是用如料理般的精致手法将其生命之弦割断了。生命之弦遭到割断的那个物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出了它所有能流的血液,然后开始渐渐变得冰冷。 与往常并无二致。 人们说生命很宝贵。 人们说灵魂很重要。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开膛剖腹、分解人体,都找不到装有“生命”的内脏、也找不到装有“灵魂”的器官。尽管很多人都说:生命和灵魂并不是物体,而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像风或光一样不具实体的东西,人们竟格外尊敬、并害怕失去它——这样子的心情,他真的是无法理解。 空泛之论,无实之虚。 他觉得那些异常拘泥于生命灵魂的人们,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跟往常一样……?” “…………” 他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笑意,然后又再次点了点头。 “解剖人体”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无异于呼吸一般。 并不会每呼吸一次,就一一沉浸于感慨一次。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理由。也没有意义。 对于那些问他“为何你要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们,他反倒想要回问他们: “为何你们不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问的话,他们多半都会——哑口无言地背过脸去。 他想,果然是没有什么缘由的吧。 “不做”,没有缘由。 那么“做”,应该也不需要什么缘由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敦促的声音听起来旷远缥缈……完全不带丝毫温度。 既非责备、亦非赞赏,更不是问他压根儿不存在的行动意义或缘由,而只是将自己所希望表达的讯息,坦率地乘载在自己的声音里头而已。与风声、雨声并无二致。 这令他觉得很舒服、很愉快。 因此—— “嗯……开始吧。” 他仍是一脸静谧的笑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如此说道。 第一章 翱翔天际的要塞 aerial fort 在微暗之中,少女的肌肤看起来更加白皙。 简直就像是肌肤自己在散发着淡淡光芒似的。 原本就是绝尘脱俗的容貌——如今更给人优雅美丽的印象。她那形姿,简直就像是仰赖幻想而活的梦中生物似地,一点脏污也无。 少女现在是……半裸的状态。 她给人印象最强烈、最具特征的黑色棺材正放在她的脚下——不只棺材,就连平常穿的以黑白为基调的衣服,也全都脱下来扔在脚下。戴在头上的发饰和鞋子亦是如此。身上所残留的只剩胸部及腰部的两件内衣裤而已。 “………………” 她现在的所在位置是机动车的驾驶座上面。 机动车……现在正停在街道旁的杂树林里。 此时正值深夜。 小灯微微亮着,在狭窄的范围内勉勉强强地驱赶着黑暗——再往前一点点便什么也看不清,周围被这般浓密的漆黑完全笼罩住了。一旦关掉小灯,那漆黑便会马上涌过来,让人连自己的指尖也看不见吧。 没怎么整修过的边境街道上,障碍物和塌陷的孔洞为数不少……有轮胎脱落、车身翻覆的危险。因此,不论是机动车还是马车,很少会于无月的暗夜里在边境街道上移动。除非到了走投无路的情况,否则停车等待日出,可是在边境旅行的人们的常识。 言归正传…… “——嘉依卡?” 在驾驶座上呈现半裸状态的少女——托鲁·亚裘拉圆睁着眼,呼唤着她的名字。 嘉依卡·托勒庞特。 这正是她的名字。 “呣呀!” 嘉依卡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后转头望向托鲁。 “你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啊?” 在驾驶座的正后方——托鲁从货物舱的出入口探出了身子,以显得傻眼的声音如此问道。基本上机动车只有这位嘉依卡能够操控得了。对她而言,停车的期间应该是她非常宝贵的休息时间才对…… “托鲁!” 嘉依卡惊慌地把衣服扯回身边,一边缩着身子,一边大叫般地说: “不……不要看,拜托!” “啊?啊——嗯。” 听她这么一说,托鲁随即把视线从嘉依卡身上撇开。 看来她似乎是在害羞呢。以前一身内衣裤装扮时,或是泡在温泉里时,她明明就完全不介意托鲁的视线啊。 事到如今,她是在害羞些什么啊? “你是有在半夜里裸体的癖好吗?” “呣咿?误……误解!” 嘉依卡一脸面红耳赤地说。 “哎,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癖好呐。不过小心你这样会感冒唷。” “误解!误解!” 嘉依卡一边用力地摇着头,一边说道。 长长的银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十分好看……但她本人并无暇去炫耀这点,只是两手上下挥舞着握紧的拳头,大声叫嚷着: “曲解!扭曲事实!” “哦不,所以说,误解什么的……如果不是癖好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探索!搜索!” 嘉依卡一边眼珠朝上瞪着托鲁,一边如是说。 这位自称嘉依卡·托勒庞特的少女出身自北方——因此,说的如果是北方通用语“拉克语”的话,她便能说得极为流利;但说的如果是大陆通用语的话,就会马上变成片段的单词。虽然托鲁最近已经渐渐地可以透过她的表情和语气,多多少少推测出她想表达的意思……但一开始的时候,对于“互相沟通”这件事情,也曾经感到困扰过。 言归正传…… “你在找东西?在找什么东西?” “药筒!” 嘉依卡大叫般地说道。 “药筒?…………啊,用在魔法机杖上的那个吗?” “………………唔咿。” 嘉依卡一边点头,一边把手伸往棺材——从棺材中抓出一根金属制的细长形圆筒。 刚好是可放于嘉依卡小小手掌上的大小。颜色是银色,形状基本上极为单纯……但中间有一部份比较细,这似乎是因为要装填到魔法机杖里时,或是要从机杖里拿出来时,便于用来勾住、解开“钩子”——即“排出器”。 药筒。 这里面封入了魔法师们行使魔法时所需的魔力来源——即化石念料。这东西原本正如其名,是用来密封、保护稀有的粉末药剂……但在现今,魔法师们大多把它当作保管的容器来使用——魔法师们把施展一次魔法的量先计算好,然后把一次的份量保存在里面。 把事先已计算好质跟量的化石念料放入规格化的容器之中,如此一来,便可以稳定地运用魔法——托鲁是这么听说的。但说真的,他其实也不太清楚其中的细节部份。 “所以你刚刚是在找药筒吗?” “衣服里面,棺材里面,很多地方。” 嘉依卡点了点头,说道: “魔法来源——有点不足。” “………………噢,这样子啊。” 托鲁终于理解似地点了点头。 只要击出一次魔法,药筒内的化石念料就会消耗掉魔力、变成普通的沙子。换言之,药筒本身可再次利用,而化石念料则完全是种消耗品。 当然,一旦射击了魔法,便会消耗掉射击所需的魔力——因此必须把药筒取出,丢掉里面的沙子,重新再充填新的化石念料才行。 “毕竟得用来发动〈斯维特莱纳号〉呐。” “……唔咿。” “所以你刚刚是在找衣服的某处是不是有残留着一、二个,是吗?” “肯定……” 嘉依卡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向托鲁点了点头。 她说话总是只说不甚完整的单词,让人实在难以体悟她每句话在语感上的微妙差别;但相反地,她是个表情和动作直率得惊人、非常易懂的少女。这个特色也让这位少女看起来比她的容貌还要来得更加的稚嫩……不过,她本人不晓得有没有这个自觉。 托鲁一边想着这件事——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该好好地数清楚、管理好才行呐……” 一边话里夹杂叹息地说道。 虽说药筒可以反复利用,但化石念料本身却是个相当具有价值的东西,跟衣服的某处残留着些零钱——和这样子的情况,应该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吧。 或许是因为嘉依卡原本是位公主殿下吧,所以她在这一方面总是有些迷糊随便。 “……该不会已经无法发动机动车了吧?” “机动车,还有——余裕。尚且还有。” 嘉依卡说。 据嘉依卡的说法——机动车的驱动机关之中,还有残留一些装在专用大型药筒里的化石念料,所以应该可以勉强撑到他们抵达下一个城镇。 “但是,机杖用——只剩这些。” 嘉依卡放在手掌上、拿给他看的药筒,数量只剩下五个。 再加上已经装填在机杖之中的五个,合计——十次。 这正是她现在所能击出的极限。 “这可真让人担心呐……” 托鲁皱起了脸来。 “追兵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追上来呐。” 嘉依卡是名优秀的魔法师……而简直就像是上天为了要取得平衡似地,她在其他的方面,都非常迟钝笨拙。换言之,只要她能够使用魔法,那么她便会成为他们优秀的战力;但她一旦无法使用魔法,不仅无法成为他们的战力,甚至于还会完全变成他们的累赘包袱。 不过—— “有,紧急用。” 嘉依卡以一种像是忽然想到的语气说道。 “紧急用?” “这里。” 嘉依卡手指着自己的额头。 “……你说什么?” “本就是——种火。” “……你说什么?” 目前为止半句都没听懂的托鲁,皱着眉头望着嘉依卡。 “魔力,即思考、精神。” 嘉依卡说。 她向托鲁说明了:魔力这个东西……说到底其实就是来自于智能生物的精神活动。而尸骸之中,残留积存了该生物由生至死一生的精神活动。 而魔力来源,便是具有一定智慧程度以上的生物所遗留下来的尸骸。 不过,尸骸未必需要化作为化石。 大多数的时候,只要提起“魔力来源”,便是意指“化石念料”——这单纯只是因为“化石念料”在保存性、运用性等方面较为便利罢了。石化的尸体、尸蜡化的尸骸在物质状态上比较稳定,因此易于保管使用——仅仅如此而已。 所以,如果处理得当的话,人类尸体之类的也可以成为魔力的来源。 在战争期间,化石念料不足之际,将战死者的尸体进行防腐处理之后便拿来使用——这种事情也时有所闻。 而且——极端而言,即便不是“死掉”的人类也可以拿来使用。 “那也就是说……” “唔咿。啃蚀消耗,意识、记忆。” 嘉依卡向他颔首示意。 说到底,魔力其实是从智能生物之中抽出至外部的意识、记忆。 而抽出魔力时,就算不是尸体也可以。 弃兽们其实无需魔力来源。 因为它们本身即是魔力来源。 亦即—— “那是什么意思?是指每用一次魔法,就会忘掉些什么吗?” “唔咿。” 嘉依卡有些难为情地苦笑。 根据她所说的话……击出魔法时,为了要制造出“点燃”魔力来源的种火,似乎本来就会消耗掉魔法师的记忆。听说通常只是非常琐碎,具体上根本不会察觉到“忘记了什么”的程度而已,因此并不会影响到日常的生活—— “紧急时,消耗。” 嘉依卡手指着自己的头。 “……消耗多少?” 反之,若把自身的意识和记忆拿来当作魔力来源使用,发挥出魔法效果的话……不就很有可能会丧失掉数日、数月,甚或数年的记忆吗? 据嘉依卡的说法,魔法师似乎某种程度上可以有意识地去选择即将消耗掉的记忆——但如果不足以达到魔力的绝对必需量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连重要的记忆也都会被“啃食殆尽”吧。 “标准魔法招数一次的量,大概……一个月的,记忆。” “给我等一下。这未免也消耗掉太多记忆了吧!” 托鲁惊讶地说道。换言之,光只是击出一次魔法,就会丧失掉一个月左右的记忆。 虽说可以选择,但三十天左右的记忆突然消失的话,肯定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的啊。话说回来,托鲁和嘉依卡相遇至今,也不过才过了半年有余而已。而她只要行使六次的魔法,这半年来的记忆便会全数不见——如此想来,便连托鲁也再难无动于衷、等闲视之了。 “但是,托鲁。紧急用。没办法。俗话说,嗯——” 嘉依卡忽地歪着头对他说: “‘吃葡萄、穿葡萄,灶里无柴烧葡萄’?” “正确来说是‘吃菩萨、穿菩萨,灶里无柴烧菩萨’好吗?” 托鲁无力地说道。 哎,确实也是啦。若是在拼生死的关头,只要丧失自己三个月左右的记忆就能保住性命的话,或许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这家伙丧失记忆,该不会就是因为……) 该不会就是因为魔法使用过度了吧? 嘉依卡在贾兹帝国灭亡之际,究竟是怎么逃脱的?在那之后,又是怎么保命至今……关于这部份的详细情形,据说她本人因为记忆有缺漏,所以什么都不晓得了。不过,如果当初她真的不顾一切使出了魔法,导致自己的记忆被消耗掉,那么她的这种情况也就说得过去了。 (但——等等。) 托鲁忽地皱起眉头。 (红色嘉依卡说她也丧失了记忆呐。) 前阵子托鲁一行人遭遇上了另一位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她似乎也失去了一部份的记忆。 但嘉依卡·布芙丹并不是魔法师,而是一名机剑士。她应该不会——因为魔法使用过度而失去了记忆才对吧。 那么,她们应该是碰巧一样失去了记忆而已吧? 还是说…… “我刚刚突然想到,是不是也可以使用别人的记忆呢?” “呣咿?” “譬如说,呃,只是举例而已唷——嘉依卡利用我的记忆去击出魔法,这样子也行得通吗?” “呣…………行得通,理论上。” 嘉依卡回答。 看来似乎是可以呐。如此一来,便有这个可能性了——红色嘉依卡会丧失记忆,也是因为消耗在魔法上了。 根据嘉依卡所言,消耗活人的记忆,其实效率并不是很好,因此在魔法师之间,真的是最后的最后、绝招中的绝绝招——理论上虽然可行,但没有魔法师实际使用过这个方法。 “反正不管怎样……” 托鲁说: “都不准把这当作‘最后的绝招’,而是‘禁招’!” “唔咿?” “自然性遗忘便就算了,但自发性牺牲自己的记忆——这根本就等同于在削减自己的性命呐。这太糟糕了。绝对不准使用!” “托鲁——可是……” “你是为了什么而在收集着‘遗体’?” 对着意欲开口反驳的嘉依卡,托鲁盖过她的声音,向她问道。 “………………?” 嘉依卡歪着头疑惑。 那动作就像纯洁无辜的小鸟一样——非常的单纯可爱。 但正因如此,在托鲁的眼里看来,她这样子才更危险。 越单纯的人类,其视野也越容易显得狭隘……常常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受挫跌倒,再也无法重新爬起。不掺杂质、纯粹无比的“单纯”,跟“脆弱”是紧紧相连在一块儿的。 (高纯度的铁反而更容易折断——) 托鲁曾经听说过这样子的事情。 “你是为了要好好地吊唁自己的父亲吧?记忆一旦被消耗掉了,那么你想吊唁父亲的心思,不就有可能也会跟着消失不见吗?” 只是单纯的健忘的话,倒也还好。 但是,如果把花上一辈子也要达成的目的、拼上性命也要追求的目标……把达成目标的根基骨干、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忘掉了的话——那不就等同于死了吗? 比方说,假如托鲁把跟哈丝敏相处的记忆一丝不留地全都忘却了的话…… 那么他现在和嘉依卡共同行动的意义,也就会跟着消失不见了。 又比如,假设托鲁把跟嘉依卡相遇的记忆也全都忘记了的话…… 那么托鲁恐怕……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才好吧。 “……唔咿。” 嘉依卡脸上一边浮现出带点困惑的表情,一边点了点头。 (这家伙对于自己本身的事情总是出奇地漫不经心呐……) 似乎有种不具私欲、格外高洁的 感觉。 不为庸俗的欲望所蛊惑,这一点乍然想来似乎是件好事——若是僧侣、神官之类的神职人员在长年修行之后,终于舍掉了贪念执着的话,倒另当别论;但打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有执念的话,便非常令人担心了。 因为这样子的人,很有可能会毫不踌躇地轻易舍弃掉自己的性命。 而实际上就连现在,嘉依卡本身对于“消耗自己的记忆”这件事情,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恐惧或踟蹰。至少在她的言行举止之间,丝毫不见任何悲壮的觉悟,或是苦恼之后所下的决断等。 “我啊……” 托鲁直直地盯着嘉依卡那对宛若宝石的紫色双瞳,对她说道: “是因为偶过你的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才得以从腐烂的日子之中脱身而出。我现在之所以能够像这样子活着,正是因为拥有着那一天的记忆啊。” “托鲁……” 嘉依卡眨巴着眼,回望凝视着托鲁。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不会想去忘掉,也不希望你忘掉。” “………………” 嘉依卡眨了好一会儿的眼睛,紧紧凝睇着托鲁。 “唔咿。了解——归为,禁招。” 嘉依卡不知为何微红着双颊、低垂着头,一边将衣服紧紧地抱在胸前,一边说道。她那模样,真是他至今未曾见过的可爱—— “话说回来——嘉依卡。” “呣咿?” “你快穿上衣服吧!” 托鲁一边将视线撇到其他的方向去,一边如是说。 “……啊。” 嘉依卡原本就发烫的双颊更加地为之酡红。同时,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至今都超然处之、不以为意;虽然就如前文所述,嘉依卡本身总是毫不在意地大方裸露出自己的肌肤,因此托鲁也觉得就像是在看着幼儿一样……并不会特别意识到什么。 但最近这一阵子,嘉依卡的反应似乎起了一些变化……似乎是因为如此,所以托鲁也渐渐变得不知该往哪儿看才好。 “这情景若是被阿卡莉看到的话,她又会——” “——我怎么了啊?” 忽地……一道散发聪慧气息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那声音甫传入耳里—— “————!” 托鲁便反射性地摆出了备战姿势。 从他的眼角余光——一名少女在彻底巡视过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有棱有角的车体之后,现出了身来。 她的容貌外观给人一种整齐端正——且聪明伶俐的感觉。 虽然她和托鲁、嘉依卡一样,尚只有十几岁而已,但如果要称赞其姿色的话,应该不是评价为“可爱”,而应该是“漂亮”或“秀丽”吧。 长长的亮丽黑发束在头后,展露身体曲线的皮制衣服裹着她的身子——背上还背着形似铁锤的东西。她的左手里拿着好几种野草,或许是她在巡视附近时顺便采来的吧。 阿卡莉·亚裘拉。 托鲁的妹妹。 在托鲁和阿卡莉出生长大的“乡里”之中,“兄弟姐妹”和“亲子”之类的语词,并不一定是意指血缘的关系——这事先姑且不谈。 “……哥哥。” 阿卡莉眯起细长清秀的双眸,又再问了一次: “——我怎么了啊?” “呃不,没什么。” 简直就像是在宣誓一般,托鲁举起了一只手,说道。 “这样啊。” 阿卡莉点了点头。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和安宁——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阿卡莉一直都是如此。她并非没有感情,而是就整体而言,她内在感情与外在表情之间的连系似乎相当薄弱……因此,她的行动等所展露出来的感情,反而更显得相当唐突且极端。 “真的没什么吗?” 阿卡莉以淡定的口气质问。 “嗯,真的没什么。” “把女生剥得精光,却说没什么……原来如此。对哥哥而言,这种事情其实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呐……” “别乱说这种招人误解的话好吗!” 托鲁哀嚎。说罢,他手指向嘉依卡: “是嘉伊卡她自己自己脱成这样的啦!” “我懂、我懂。” 仿佛是在表示“甭说到人尽皆知”似地——阿卡莉对托鲁举起了右手,点了点头。 “无需动手即能强制对方脱衣服——这正是所谓的终极奥义吧。光只是用言语攻势,就能够将对方逼到这种地步。我对哥哥的舌技,真是感到无比钦佩。” “你根本完全没有搞懂吧!话说,‘舌技’又是什么鬼啊!” 虽然平常大都是用来指要嘴皮子的功夫,不过… “顺道一提,我可以在嘴巴里面用舌尖把樱桃梗打成结喔。” “你这是在自夸些什么啊!” “自夸我的舌技啊。不过,就算是我,也很难光靠舌尖就能够把哥哥脱成全裸。” “你不用这样做也没关系!” 托鲁大叫,然后叹息: “你的脑袋到底是装了些什么啊……” “我的脑袋里当然一直都是装满着最敬爱的哥哥你啊。” 阿卡莉不知为何挺起了胸膛,说道: “而且不止如此,甚至还满到漏出来了呢。” “这样啊。” 托鲁以随便敷衍的口气和表情,对她点了点头。 “不管是睡是醒,都净想着哥哥你唷。” “这样啊。” “毕竟我只要大意个一秒钟,哥哥便会马上去强暴女生呐。” “就跟你说了,我才不会去做那种事情咧!” “那么,你要怎么说明这个景况呢?” 阿卡莉指着半裸的嘉依卡。 “所以我就跟你说了,这纯粹是个误会啊!你听不懂吗!这是嘉依卡她自己脱成这样的啦!我一走出来,她就已经只穿着内衣裤了啊!” “唔……唔咿。” 嘉依卡一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哦不,原来如此。” 阿卡莉皱起眉头——随后,像是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是嘉依卡企图强暴哥哥啰?” “呣咿!” 嘉伊卡慌慌张张张地用力摇着头。 “我是有多弱啊……” 托鲁不禁呻吟,语气里夹杂着许叹息。 “好,我懂了。” “呃不,我想你应该没有搞懂。” “哥哥,这个给你。” 阿卡莉一边说,一边从腰后取出投掷用的飞镖,向托鲁递了过去。 “呃不,你不用给我这个,我自己也有啊。你给我这个干嘛?” “当你知道自己守不住贞操的时候,就用这个自裁吧。” “就算是乱破师,也无法为这种事情而赴死吧!” “我知道了。那由我来吧。” “你打算做什么?” 总之先向她问问看。托鲁心想,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我会尽量不要无谓地延长哥哥的痛苦,好好地帮你砍头——” “就跟你说了,我并没有要自裁啊!” “我对哥哥的敬爱,绝非是源自于面貌或体格之类的表相之物而已。只要对象是哥哥你,那么就算只有头颅、就算只有身体,我也有自信会好好地珍惜下去。请你放一百个心吧。” “你这样我反而更加无法安心了!” 托鲁大吼。 话说回来,她以前也常常说些什么要把托鲁制成标本的话呐。虽然他想说那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不过他这个妹妹总是面无表情,所以他总是无法完全撇掉心中的疑虑:“这家伙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关于化石念料的事情啊——” 托鲁长叹了一口气之后,回头望向嘉依卡。 如果没有即时在恰当的时间点结束的话,和阿卡莉的斗嘴真的是会没完没了。 “在下个城镇应该可以解决得了吧。那个城镇因化石念料的产出量很多,所以还满有名的呐。” “的确,听说依威柯镇是维马克王国数一数二的城镇。” 阿卡莉也点头赞同。 依威柯镇——正是托鲁一行人现在所前往的城镇名称。 属于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之一,且其近郊有大规模的化石念料矿山。调查化石念料的质量、抑或是开采作业等等,都常常需要用到魔法,因此听说他领地内的魔法师也为数众多。 而想当然耳——应该也会有贩卖化石念料给魔法师的店铺吧。 “但——问题是:是谁买了‘遗体’。” 托鲁抱着胳膊说道。 背棺公主——嘉依卡。 她现在的目标是:收集已故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的遗体。 被人们说是“引发所有战乱的元凶”——〈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最后他被八名特攻队队员打倒了。 亦以大魔法师的身份闻名于世的贾兹皇帝,其遗体也可用来作为魔力来源,因此被特攻队分成了八份,各自当作战利品带走了。 嘉依卡的本名为嘉依卡·贾兹——即阿图尔·贾兹的遗孤。 嘉依卡想要以完整的形式来吊唁自己父亲的遗骸——因此雇用了托鲁两人,找寻着带走父亲遗体的家伙们。总而言之,托鲁一行人的旅程,基本上就是为了寻找遗体、寻找那些〈八英雄〉。 然而,出于种种理由,这些〈八英雄〉的名字并未公诸于世。 这正是让嘉依卡一行人的旅程变得困难的理由之一。 因为他们并不晓得实际上究竟是谁持有遗体。故他们也只能凭借着不知真伪的谣言来决定每一步行动。 除此之外……那既然是战利“品”,当然也就可以拿来转售或让渡。 因此〈八英雄〉身上未必仍留有着遗体。 这也是导致托鲁他们的旅程更加艰难的原因。 实际上——托鲁他们现在正在追踪的,便是据称由〈八英雄〉之一所变卖掉的“遗体”。在边境附近打转的商人们之间蔚为流言的逸品,似乎最后是由维马克王国的地方领主加瓦尔尼公爵所买下。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叫作加瓦尔尼公爵的家伙,脑子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啊。” “呣咿?”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是他收购了‘遗体’,那么,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去收购那种东西的呢?” 托鲁对着歪头疑惑的嘉依卡如此说道。 如果单纯只是要用来当作魔力来源的话,光靠他领地内出产的化石念料应该就相当充足了吧。无法想像他有必要买这种远较普通的魔力来源昂贵、且又内含隐情的东西。 “……哼嗯。” 阿卡莉交臂抱胸,沉吟了一下: “说不定是因为加瓦尔尼公爵相当敬爱贾兹皇帝的关系?” “啥?” “所以就算只是遗体的一小部份,也足以令他欢欣鼓舞了?” “这世上像你一样的变态应该并不多唷。” “哥哥,你称赞我,我是很高兴啦……” 阿卡莉摇了摇头。 “呃不,我并不是在称赞你。” “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变态第一名非哥哥你莫属。就只有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 “……老实说,你其实很讨厌我,对吧?” “埋葬?吊唁?” ——这次歪着头发话的人换成了嘉依卡。 “所以说,为何你们都只想得到跟自己本身一样的理由啊?最好不要跟我说加瓦尔尼公爵其实还是〈禁忌皇帝〉的私生子咧。” “呣唔……” 或许嘉依卡自己也觉得应该是不太可能吧,所以才双臂抱胸、兀自沉吟。 “不过啊,哥哥是不是‘爱’就先撇开不谈了,我倒觉得‘遗体’‘内含隐情’的部份很有可能就是他着眼的目标呐。” “………………所以是所谓的好事之徒吗?” 在贵族里头,有不少老百姓难以理解、喜爱搜集奇珍异宝的家伙们。 虽说只有一部份而已,但的确是〈禁忌皇帝〉的遗体……所以也不能笃定说完全不会有想要珍藏它的怪胎。 不过——不管怎么样…… “依威柯镇……” 嘉依卡眨了眨眼——像是想望穿那片漆黑似地,深深凝视着该镇所在的方向。 托鲁一边望着她那张非常专心致志的侧脸—— “对手是领主啊,这次也会……很棘手吧。” 同时,一边用烦躁的口气如此喃喃说道。 * 最先嗅到一丝不太对劲的时候……是在他们即将通过城门之际。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不论是哪个国家,大多数的城镇都建有将周围团团围住的城墙,以及固若金汤的城门。 这正是悠久漫长的战国时代所带来的影响。城门与城墙既可用来防备外敌,同时也是用来防止内部领地居民随意移动的一种设施;此外,更是管控人们进出城镇时征收通行税的关卡。 依威柯镇的城门尤其宏伟壮观。 由岩石堆积而成的坚固城墙,看起来又高又厚,人力便甭说了……恐怕就算是用破城槌或魔法攻击等,也无法轻易摧毁得了吧。位于此镇南北的城门也一样,都非常地巨大、且坚固无比……兴许是因为太过于巨大、且又笨重的关系,开关城门时似乎都得使用魔法的样子。 想当然耳——位于城门两旁的卫兵值勤所,也盖得相当气派。 分成数人一组的卫兵们共有二十多名,他们正在仔细检查着出入城镇的人们、以及人们的行李。卫兵们的剑、铠甲等装备,虽然是以硬皮革为主的轻装配备——但都是打造得颇为结实的正式装备。 换言之,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立即转换成备战状态。 若要强行突破,恐怕是难如登天吧。 托鲁将〈斯维特莱纳号〉停在城外,拜托阿卡莉留下看守,然后和嘉依卡徒步,正要走进这依威柯镇时—— “—是魔法师吗?” 负责的卫兵……看了托鲁两人一眼之后,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呣咿。” 嘉依卡坦率地点了点头。 魔法师为了采购化石念料、或是为了找工作而来到这依威柯镇上,应该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才对。嘉依卡还特地把平常分解收纳在棺材中的魔法机杖拼装起来,一副“我是魔法师唷”的样子,将机杖抱在自己的怀中。毕竟这样子做的话,会比较有说服力吧。 然而—— “………………” 视线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怎么回事……?) 托鲁心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出入城门的人,数量比他预想的还要少。 或者该说——放眼望去,此刻只有托鲁他们两人而已。 拜此状况所赐,将近二十名的卫兵们同时一齐望向他们。依威柯镇是化石念料的出产 地,因此应该会有不少来此地采购化石念料的商人才对啊……但不晓得是时间点不对还是怎样,现在竟全然不见人影。 不过,卫兵们直盯着托鲁两人瞧,似乎并不是——因为太闲的关系。 莫名其妙地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视线。 托鲁两人正饱受瞩目,这一点无庸置疑。 但是,是为什么呢? 哎,身边带着一位背着棺材走的少女,会受到瞩目也是理所当然的呐……已经打开过一次棺盖给卫兵们看过了,所以他们应该也已经明白,棺材里面并没有放入什么危险物品或禁运物品之类的东西了啊。收集到的“遗体”,他们也都已经暂时先伪装成魔法机杖的备用零件了。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呐。) 由于嘉依卡的外貌及棺材之故,他们时常得沐浴在他人的目光之下。 但卫兵们的视线——跟目前为止他们所感受到的目光,在温度上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并非——敌意。 亦非——嫌恶。 但却又不是好意或欣喜。 话说回来,卫兵们的视线与其说是集中在托鲁的身上—— (莫非是嘉依卡?) 但其实反倒比较像是集中在嘉依卡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托鲁甚至觉得或许会被找些什么碴也说不定。不过…… “你们可以走了。” 卫兵如此说道。 “——谢谢。” 托鲁和嘉依卡一同行了个礼,然后踏入了城中。 然而—— “………………” 这里竟也是一样。 加瓦尔尼公爵领地——依威柯镇。 这里是统治者加瓦尔尼公爵家族的直辖领地。 换言之,这里也不派任地方官员,而是由加瓦尔尼公爵家族里的人直接常驻并统治——既有城堡、亦有领主宅邸的都市。总而言之,若将加瓦尔尼公爵领地比做一个国家的话,那么此处便拥有着首都般的地位。 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以公爵这般贵族等级而言,其实算是规模相当小的土地。 这既是从单纯的面积而言,亦是从……领地居民的人口数而言。 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面积有一大半皆属山岳地带,整片领土都可说是天然的要塞,屡屡挡去了其他国家的侵略——但另一方面,却缺乏适合农作的土地;而在商业买卖方面,则有贸易道路的问题等许多不利的要素。 基本上,这是一处封闭性极高的土地。 回溯这五百多年来的历史——这片土地虽有少数山岳民族居住,但听说周边国家对此处几乎是瞥都不瞥一眼。而加瓦尔尼公爵家族的祖先亦是其土著之中的豪族……或者更应该说是:以此地为据点的一帮山贼。 不过,随着魔法技术的发达,这些事情发生了剧烈变化。 哦不,正确来说,是伴随着魔法技术的发达,魔力来源的需求量因而急违暴增,一口气提升了加瓦尔尼公爵领地所产的化石念料的重要性。以往至今毫不值钱、如同垃圾般的化石,就此摇身一变,变成了一种拥有跟黄金同等价值的东西。 结果,加瓦尔尼公爵家族因而拥有了维马克王国内首屈一指的财力——同一时间,既是领主所居之处、亦是可采化石念料的聚集地“依威柯镇”也借此富裕了起来。 然而—— “……怎么回事?” 托鲁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眯起了双眼。 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四周的景观……并没有很荒凉冷清。 马路上有栉比鳞次的高大建筑物、铺石板的街道,以及为了能够在夜间行走而设置于各处的街灯。先不论这街灯究竟是瓦斯式的、灯油式的,还是魔法式的——总而言之,这座城镇竟有余裕去雇用每晚到各处点亮街灯的专门业者。 实际上,这是一座富裕的城镇。这一点确实没错。 但是—— “呣咿?” 嘉依卡在托鲁的身旁一边走着,一边歪着头表示疑惑。 她用那双紫色眼眸,一脸惊奇似地仰视着托鲁的侧脸。 一副就是在说“怎么了吗?”的样子。这位原皇女对于魔法之外的事情,全都驽钝到令人吃惊的地步。看来她似乎并未察觉到整个城镇弥漫着一股不自然的感觉——确切而言,是一股沉重奇妙的气氛。 “该怎么说呢……这街上的气氛……” 该说是无精打采,还是沉重郁闷呢? 走在路上的行人表情、伫立在店头的店员表情,无不阴沉晦暗。就算脸上挂着笑靥,也仍旧有种僵硬的感觉——看起来就像是在害怕、防备着些什么似的。其中有几个人似乎因此而疲惫到了极点,一脸茫然颓丧的表情,静静地坐在路边一动也不动。 一般而言,繁荣的城镇应该都很有朝气才对。 人们的表情大体上都很明亮开朗,到处都充满着一种忙碌活络的氛围——但这些景象在这依威柯镇的街上完全看不到。 更甚之…… “你不觉得视线莫名集中在我们身上吗?街上那些家伙的视线。” “……视线?” 嘉依卡歪过头—— “托鲁,自我意识过剩。” “……啊?” “青春期,常有的事。” 嘉依卡不知为何以一种格外扬扬得意的表情说道。 “你才没资格说这话呢……!” 托鲁忍不住就要怒喊出声,但最后总算克制住了这股冲动。以托鲁他们的立场而言,招人瞩目可不是什么好事。但如今,他们可说是没能够比此刻再更受瞩目的了吧。 “………………” 男人一见了嘉依卡的容貌身姿,就会惊艳般地猛眨双眼,接着就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她瞧——用眼睛追逐着她。并不是只有一、两个人而已,而是所有男人。如前文所违,嘉依卡的确是个吸引目光的存在,但即便如此,截至今日她还未曾受过整座城镇全体镇民的注目。 “嘉依卡。” “呣咿?” “受到瞩目的人似乎是你唷。你有没有些什么头绪?” “………………” 嘉依卡皱起眉头、左思右想。 最后她——伸出了一只手指,说道: “头发颜色?” “呃,银发确实是很罕见没错啦……” 更何况嘉依卡的姿色又相当出众——总之就是位美少女。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以构成招人瞩目的理由了。但是—— (还是觉得有点奇怪。究竟是什么呢?) 除了饱受注目这件事之外,总觉得还有种异样的感觉。 城镇的街景之中仿佛有什么不足似的——缺少了理应存在的某物。 那是…… “——对了。” 托鲁突然豁然开朗。 “女人……!” “呣咿?” 嘉依卡倾首回望托鲁。而托鲁则维持着视线朝着前方的姿势,静静地答道: “这镇上看不到年轻女人的身影。” “…………!” 嘉依卡圆睁着眼,张望四周。 见她如此,托鲁虽维持面朝前方,但却低声告诫她: “不要东张西望。不然会更加引人注目。” “唔……唔咿。” 嘉依卡于是慌慌张张地将视线固定在前方。虽然如此, 但或许是因为发现到了迄今一直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吧,她的动作同时变得很僵硬,反而更加引人注目了。 一旦察觉到了,就会发现这是件极为单纯明了的事情——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 托鲁他们进到了依威柯镇之后,年轻女人的身影竟连一次也没见着。 当然,这也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 而且——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有可能这儿的女人部尽可能不要外出、不要和男人碰上面吧。女人基本上就待在家中工作,光只是出门就已经很不体面吧。 不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我们来之前应该就已经先耳闻了才对啊。) 如果依威柯镇真的有这样子的风俗习惯的话,那么在他们事前调查这座城镇的时候,应该无意中就会听闻到这个风声了啊。 “哎,算了。总之现在先老实点吧。” 虽然他们不晓得镇上的居民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直盯着他们瞧,但居民们应该——不会现在突然对他们发动攻击吧。 “托鲁,魔法商店。” 过了没多久,嘉依卡拉了拉托鲁的衣袖,说道。 托鲁望向她所指示的方向——那儿确实建有一间貌似是魔法相关专卖店的店铺。招牌上绘有形似魔法机杖的图画,并以数种语言添写了一句“魔法全面齐全”。 不只化石念料而已,尚且还有机杖的零件等,似乎综合性地经销着魔法相关的种种商品,算是一间规模相当大的店铺。虽然大部份的城镇都会有一间这样子的店铺……但这儿真不愧是化石念料的出产地,规模比其他城镇的同类型店铺还要大上了一倍以上。 只不过—— “…………嗯?” 托鲁和嘉依卡推开左右成对的两扇门扉,抬脚踏入了店内。 接着,他们两人——停下了脚步,皱起双眉。 店里沿着两侧墙壁摆设了货架。 貌似机杖以及其相关零件之类的东西,放置在右侧的架子。 而左侧则排列着好几个箱子和罐子。这些容器恐怕就是用来盛放以量计价的化石念料吧。根据嘉依卡的说法,化石念料在原本的性质上似乎有所差异,而拿来使用在魔法机关上的化石念料,其实还有好几种形态。把粉末状的化石念料塞入药筒之中算是最基本的,但听说也有事先就已经固体化好的化石念料,以及溶于水中、在水里流动的的化石念料等。这货架、箱子、和罐子,恐怕就是为了用来清楚划分陈列这些各式各样的化石念料吧。 然而——现在却…… 货架上现在是空无一物。 箱子和罐子倒放着,说明了它们并未装着任何东西。地板上虽然也放了几个罐子和箱子,但它们也一样都倒放着。 “卖……卖光了?” 嘉依卡惊讶得直眨眼睛,喃喃说道。 “看来是这样没错呐。这下可真是糟了。” 托鲁一边在店里走着,一边说。 店里——有一种非常空虚的感觉。 并不只是因为化石念料的货架空空如也的关系,而是店内竟丝毫不见半个客人和店员的身影。托鲁有一瞬间甚至心想:他们该不会是闯进了倒闭或停止营业中的店了吧? 不过—— “——欢迎光临。” 下一瞬间,从店铺深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一位消瘦憔悴、身材短小的中年男子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 他恐怕就是这间店的老板吧。 他—— “——啊。” 在看到了托鲁两人之后,睁圆了双眼。 哦不,不对。他惊讶的对象应该不是托鲁两人,而是——嘉依卡。 (……果然如此呐。究竟这背后是有些什么理由吗?) “机杖用药筒,重新装填用——粉末化石念料。” 也不晓得嘉依卡到底有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她丝毫不在乎托鲁心中的顾虑,一脸开心地朝店老板跑了过去,伸出食指开始提出要求。 “……好的。” 店老板点了点头之后,随即把一旁的箱子拉近到手边,从那箱子中取出磅秤和小罐子,放到店铺正中央的桌子上。 “客人您们是——在旅行吗?” “是的。” 托鲁回答。 嘉依卡不知为何一脸兴奋雀跃的表情,紧盯着店老板手头上的动作瞧。看来魔法并不单只是她的拿手技能而已,这名少女似乎真的很喜欢魔法,以及与魔法相关的所有事物呐。 不过…… “那么就这些。” 店老板把盘子上只盛了一点点的粉末——这恐怕就是捣碎成粉末状的化石念料了吧——递给了他们看。虽然托鲁并不晓得药筒里面到底可以塞多少,但这个量恐怕只能够发动十次左右而已吧。 “要求——还要再,更多一点。” 嘉依卡一脸不满的表情,说道。 “呃不,那个……我不能再卖你们比这更多的量了。” 店老板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垂下了头来。 “为何?是钱的问题吗?” “哦不,并不是因为这样——” 对于托鲁尖声的询问,店老板摇了摇头说: “我已经没有多少库存了。而且还要考量到在这镇上生活所需的份量,所以我不能卖给其他地方的人太多的量。” “这儿——有名产地。” 嘉依卡一副无法信服的样子,说道。 “生产量——维马克王国第一。” “而你居然说会不够?” “呃不——那个……” 店老板含糊其辞了半天……但在托鲁两人质问了好几次之后,总算开始以勉为其难的语气说明起事由来了。 他说——化石念料的出产量至今仍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是,领主最近所征收的份量,却急遽倍增。 在这片化石念料原本就出产丰富的土地上,化石念料本身的价格很便宜,因此被拿来大幅应用在各种方面上。听说这儿盖房子也使用魔法,街上的垃圾处理、净水等公共设施也都有使用到魔法。 然而……三年多前,领主的施政方针突然改变了。 领主征收的量倍增,想当然耳,也就意味着铺货到市场上的量随之减少了。维持城镇所需的化石念料、卖给熟识商人的化石念料,去掉这些部份之后——已经几乎没有剩余的量可以卖给外面的人了 “你们那个领主——囤积这么多魔力来源,是打算要做什么吗?” “这个……” 店老板欲言又止。 就在此时—— “——想要化石念料吗?” 一道声音从托鲁两人的背后传来。 “也不是不能分给你们唷。” “…………” 托鲁和嘉依卡回头望去。 店铺入口处——有好几个男人站在那儿。 (……是普通人呐。) 身为乱破师的托鲁,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如果过上初次见面的人,基本上他会马上从对方的呼吸、站姿等,推测出对方的体能和技能。当然,光只靠这些,并不能够完全看透、掌握对方的全部——但他至少看得出来:这些男人明显都是普通人,并未接受过战斗训练。 只不过…… (——有六个人啊。) 大自国家之间的战争、小至街角的争吵——但凡牵扯上名为“作战”的事情,那么最为确实、最有效用的,即是数量了。如果周边环 境、武器条件不相上下的话,那么六倍的数量差距,足以填补普通人与受过训练的内行人之间的力量差距,将不利翻转成有利。 (既是在室内——而且又有个无法应对格斗战的累赘呐。) 托鲁暗暗如此心想。 “这里没有。到我家来的话,我就分给你们。” “需要,化石念料!” 听了男人们的提议,嘉依卡眼睛闪闪发亮地回应。 朝门口那群男人走去的嘉依卡——托鲁一边叹气,一边抓住她的后领,阻止了她。他总是心想,这少女不知道是非常不知世事还是怎么样,总之就是天真无邪到太不懂得要防备猜疑他人了。 “托鲁?” “——诶,那要价多少?” “………………” 听了托鲁的询问,男人们面面相觎。 “该不会是‘年轻女人一名’吧?” 托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轻拍了几下嘉依卡的头。 “不巧的是,我并不能用‘这家伙’支付呐。” “托鲁?意义不明——” 嘉伊卡的样子,眨了眨双眼。 托鲁并不理她,径自睨视着男人们,说道: “还有啊,一般人把武器等等的东西藏在衣服底下的时候,最好在另一边也放一点重物,以保持身体的左右平衡。怀里一边揣着不习惯携带的东西、一边走路,姿势可是会歪掉唷。” “………………” 嘉依卡无言地看着纷纷都把手伸入怀中的男人们——然后圆睁大眼。 他们所拿出来的东西,都是些柴刀、菜刀、镰刀等等,称不上武器的日常工具罢了。没有特意准备专用的武器,从这一点看来,男人们显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不过,不管是料理用的、还是作业用的工具,只要有刀锋,就能够当成凶器来使用。 而这些普通人手上所挥舞的刀刃,正是如此。 “嘉依卡,你稍微靠角落一点。” 托鲁一边注视着紧逼而来的男人们,一边说。 “托鲁,魔法支援——” “在店里面你是打算做什么啊。好了,你就乖乖地待着吧。话说回来,你不就是为了防范这种场合,所以才雇用我的吗?” 托鲁一面说——一面突然旋踵转身,面向嘉依卡,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 “——?” 这也就是说,托鲁突然转而把背部朝向了逐步接近的男人们。 对于即将袭击而来的对手,竟然自己故意背过身来——这绝不是个理智的决定。每个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想当然耳,那些男人们也是心里做如是想,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陷入了混乱。 而这正是——托鲁的用意之所在。 “……嘿!” 托鲁的双手仍旧放在嘉依卡的肩上——哦不,他是以嘉依卡的双肩为支点,向身后最前头的男人放出一记后空踢。 “——呜!” 对托鲁突如其来的行动一时不备,男人胸口便迎面吃下了托鲁的这一记,飞了出去。他甚至还牵连了身在他后方的二名同伴,三人一起狠狠地摔倒在地、跌了个四脚朝天。托鲁听到了“喀啷”一声,似乎是东西碎掉的声响——好像是罐子还是什么的,也受到了男人们的牵连。 “你这家伙!” 剩下的人——剩下的三名男人开始动摇了起来。但此时,托鲁已经溜进了足以攻击他们三人的范围之中。趁后方的男人们把注意力转向狠摔在地的前面三人时,托鲁悄悄地移动了。 数量上的优势,只出现在多数方联合包围住少数方的时候。 而反过来说,一旦多数方无法一起联手,那么就结果而言——就跟一对一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了。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受过训练的内行人会输给外行普通人的机率,几近于零。而且,外行人在面对预料之外的情况时,往往会失去冷静、忘了要联手合作。 托鲁所乘之隙,即在于此。 “——!” 托鲁移开身子,闪躲过拿着菜刀刺过来的一个男人。同一时间,甚至把手附上那男人刺出的动作,为他加快速度。那势头过于猛烈,导致男人把菜刀深深地刺入了木制货架中——然后再也拔不出来了。 至于剩下的两个人,则陷入了完全混乱的状态之中。 “痛——” “呜喔!” 兴许是因为托鲁超乎他们预料之外的强,所以焦急了起来吧?剩下的两人胡乱挥舞着镰刀及柴刀——结果他们的武器反而擦掠过对方,导致彼此都受伤了。联手合作什么的,已经完全被他们抛至九霄云外了。他们丝毫没有考虑到攻击距离,只是在室内拼命地挥舞着武器。他们这么做不但无法打倒敌人,反而还会无谓地伤害到自己的同伴。 对此,托鲁—— “——唷。” 陷入恐慌状态的两个男人逐步逼近托鲁。于是,当着他俩的面,托鲁一脚点在身旁的货架上,飞身而起。在空中旋转个半圈之后——托鲁在这两名男人的背后落下,在他俩的背上各自附上一掌,将他俩推飞了出去。 “呜哇!” 这两个男人一头扑上倒放在地上的罐子。两人弄破罐子的同时,纷纷趴倒在地。 托鲁用脚尖把躺在脚下的柴刀一脚踢起——然后单手接住那把在空中旋转的柴刀。接着,他将那把柴刀架在刚刚把菜刀刺进货架里的那名男人的脖子上。 “真是可惜啊。” 托鲁将柴刀的刀锋紧紧地贴在男人的脖子上,说道。 他暂且用刀锋浅浅地划了一道,不至于到大量出血的地步。划过皮肤的尖锐痛楚,让男人战战兢兢地颤抖着身子。若要逼人顺从,那么痛楚往往比普通的口头威胁要更容易个好几倍。 “如果你们等到我们走出店外之后再行动的话就好了呐。” 托鲁低语道。 室内——就各方面而言,通常都被认为是一个不便于打斗的场所。不过,这从某一方面来说,既是正解,从另一方面来说,亦是误解。在室内不便做出大动作,这的确是个事实。但这一点,任谁都是一样。如此一来,在多对一的情况下,“包抄围住”的战术一旦无法发挥,那么在室内反而会造成人数多的那一方形势较为不利。 此乃兵法之入门。 更极端点说的话,即便没有受过战斗训练,但只要武打现场见识得多了,那么自然而然就会领略到这个想法了。而男人们果然就跟托鲁一开始所揣测的一样,都是完完全全的外行普通人——甚至连地痞流氓、山贼之类的也称不上吧。 “……啧……” 被柴刀抵着的男人啧了一声。 但是——在这群男人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怒气或不甘心,也许是因为刚刚被托鲁非常精彩地打趴了,又或许是因为托鲁没有对他们做出超乎必要之外的滥加攻击吧。他们反倒像是极为疲惫似的——或者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一脸松弛的表情。 “什么嘛。看来似乎并不是人口贩子嘛?” 说到底,如果他们是专干这行的话,那他们做事也未免太粗糙草率了。把人一一召集起来,然后才强行抢走在路上偶然看见的人——这种入手“商品”的方式,也未免太没有效率了吧。 那么…… “托鲁……!” 听到了嘉依卡的声音之后,托鲁回过头来。 他应当保护的嘉依卡——脖子被一把小型刀具抵着,双手高举成“投降”的姿势。而刀柄正由店老板握在手里。 “……你也是同伙吗? ” 托鲁眯起双眼,问道。 但店老板只是以带点哀愁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同伙。但缘由是一样的。” “缘由?” “女人……需要年轻的女人啊。” “………………” 这也就是说——跟在这街上看不到半个女人有关啰? 看来他们被某件事情逼到快要走投无路了,所以才需要年轻的女性呐。而且似乎并不单纯只是男人们渴求着女人而已…… “那真是可惜了。” 托鲁耸了耸肩说: “看仔细一点。那家伙可是个男的,瞧,她可是完全没有胸部呢。” “……诶?” 店老板瞪圆双眼——重新仔细审视嘉依卡的脸孔,并将那把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具稍稍地移了开来。 下一瞬间—— ——铮! 金属声响响起的同时,刀具也从店老板的手中飞了出去。 那正是托鲁从怀中拔出飞镖、射出的一击。 店老板看到擦掠过自己的脸、嵌入墙壁里的飞镖之后——整个表情因惊讶和恐惧而垮了下来。店老板应该已经了解到:如果托鲁真有意为之的话,那么他也可以轻易地把飞镖射进店老板的额头里。其他男人们仿佛也歹意全消似地,以恍惚朦胧的神情凝视着托鲁两人。他们应该也察觉到了“托鲁的手下留情”。 托鲁如果真有那个意思的话,待在当场的所有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 嘉依卡被虚脱无力的店老板释放之后,朝托鲁跑了过来。 她像是要用整个身子冲撞上去似地,猛然投身飞入托鲁的胸口—— “托鲁!” 她用双手紧紧捉住他的衣领。 “我——女的!” 向托鲁如此控诉的嘉依卡,其紫色眼眸中充满了极重的怨气。 “啊……呃,所以说,那只是……” 托鲁一边把视线从嘉依卡的身上飘移到其他的方向去,一边对她说: “言辞上的夸饰,或者该说是诱使对方大意的谎言罢了。” “有!胸部!” 嘉依卡的手放开了托鲁的衣领,转而按在自己的胸部上,然后如此说道——随即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多添加了一句: “…………一点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不对啦。” “呣……” 嘉依卡以一脸不满的表情,不停地触碰着自己的胸部。 托鲁暂且先将她置之不理——转而回头望向店老板: “总而言之,可以先请你说明一下事情缘由吗?” 托鲁一边像是要恐吓他似地,重新取出了一把飞镖,一边如是说。 * 领地居民们被雇用到领主宅邸当佣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能在贵族的宅邸中工作,对领地居民们而言,也算是好处多多。 并不单只是工资高而已,光只是“曾经在贵族宅邸中工作过”这个事实,就跟镀了金没两样——就算不付钱请人指导,也能够获得学习礼仪礼法、读书写字的机会。 此外,若是个年轻的女孩,那么甚至有可能会被贵族本人或其周遭的人——上流社会的人看上眼。当然,没有身份的话,或许很难成为正妻;但如果生了继承人的话,就可以和孩子一起成为贵族圈里的人。这对庶民而言,是非常易懂的麻雀变凤凰模式。 在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亦是如此。 每当公爵宅邸公开招募女管家或侍女时,庶民的女儿们都竞相应募。为了一年约莫一次、有时候甚至连一次也没有的公开招募,上百名的女孩们纷纷从领地内各处涌来,据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以某个时间点为界,情况开始生变了。 “女孩们……不再回来了。” 店老板以一脸阴郁的表情,如此说道。 而公开招募却仍持续举行。 哦不——招募频率甚至增加了好几倍。 想当然耳,被雇用到公爵宅邸的女孩人数也增加了。 但是……本来应该在轮班时获假的人们,一个都没有回来。不仅如此,甚至连给家人的信也都石沉大海了。 尽管每个人都在心底一隅暗觉奇怪……但都自己找了个“因为很忙吧”之类的随便理由,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情况。 加瓦尔尼公爵家族是领地内的绝对支配者。 化石念料的采掘、提炼、贩售、流通,针对这些事业所征收的税金,让加瓦尔尼公爵家族的财力变得相当丰厚——以此为后盾,加瓦尔尼公爵家族所拥有的武力和权力也相当强大。更何况,加瓦尔尼公爵家是维马克于国正式承认的此地领主。 在没有明确的根据或证据之下,领地居民要反对加瓦尔尼公爵家族所做的事情、或诉诸王国中央等等,都是不可能。 但是,想当然耳……不安的气氛在眨眼之间蔓延了开来。 逐渐没有女孩要应募佣人的招募了。 接着……就开始不容抗辩地强制带走了。 直属于加瓦尔尼公爵家的精锐部队在领地内的镇上四处巡逻,不限年轻女孩,凡是女性,便全部强行带走。当然,也有领地居民起来反抗……但对手可是完全武装的精锐部队,未曾拿过武器的领地居民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而且,先前被带走的女孩们全都成了人质——因此,领地居民们根本无法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 “原来如此呐。” 托鲁转向背后,说道。 刚刚向托鲁二人发动袭击的男人们,以全身被缚的状态躺在那儿。 顺道一提,绑住他们的绳子,全都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东西。看来他们本打算用这绳子绑住嘉依卡之后,将她强行带走吧。 换句话说—— “那么,你们是因为不想要把自己的妻女推入虎口,所以才找其他人代替?” “……” 店老板听了托鲁的话之后,垂下了双眼。 虽然他有一半是随口胡说的——但看来不中,亦不远矣。 结果,领地居民们仍旧不晓得加瓦尔尼公爵家族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不停招集着女人——反过来说,被带走的女人们,似乎完全不需要符合半点像样的条件。 和容貌、年龄、教养毫无关系。 ‘只要是女人的话,任谁都好?’ 领地居民们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开始在心里这么想了。 只要交出“供品”来代替自己的家人或恋人,加瓦尔尼公爵家的直属部队就会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察觉到此事的加瓦尔尼领地居民们,为了解燃眉之急,要嘛就是向奴隶商人随便购买一个女孩交差了事——要嘛就是把拜访领内市镇的外地人抓起来,当作替身交出去。 嘉依卡刚刚在街上饱受瞩目,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 “没有,抵抗?反抗?” 嘉依卡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的确。都被逼到这种地步了,士兵们应该也会想要越来反抗吧。” 托鲁皱着脸,如是说。 在领地内的士兵们,应该并不全是加瓦尔尼公爵家的直属部队才对。从绝对人数而言,反而是一般士兵的人数要多上好几倍吧——这些人之中,大多数应该都跟普通的领地居民有亲戚、姻亲关系吧。如果家人和恋人都被强制性带走的话,这些人理所当然地也会想要起来反抗才对。 “反抗过……一次……可是……” 另一个市镇的部队为了夺回女人,似乎曾发动过行动。 但是,他们在眨眼之间就被镇压住了——听说全部的士兵都被杀死了。 以此事件为分水岭,直属部队强行带走女人的手段日益残酷……不管是消极、还是积极,但凡抵抗强制带走者,一律杀无赦。于是,情况反而更加恶化了。 “原来如此。行动时机不一致——呐?” “…………” 店老板无力地点了点头。 “托鲁?要求——说明。行动时机?” 嘉依卡拉了拉托鲁的衣袖,问道。 “分开挑战的话,就算是能赢的战斗也无法打得赢了。就跟绑在那儿的家伙们一样。七零八落的抵抗便让个人力量较佳的一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啦。” 托鲁说罢,便瞥了一眼被绑着的男人们。 “虽说大家都对领主感到不满……但每人所感受到的层次、以及内情事由,都有所不同呐。” 不只依威柯镇而已……加瓦尔尼领地内,全都因为盛产化石念料而生活相当富裕。 从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平均水平来比较的话,这里每个人的生活水准都相当的高。 因此,这片领地的居民们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习惯到不愿放手的地步。 而反抗领主,意味着自己的这种生活会随之崩坏。万一真的把领主给打倒了,那么化石念料的采掘、流通全都一手在握的统治者也就跟着没了——在那一瞬间,自己的生活水准便会直坠到最底层。 心里对叛乱或逃走感到犹豫的人,也不是没有。 更何况,只要交得出“供品”、能躲开矛头就好了啊——一但有人这么想的话,那么领地居民们就不可能团结起来,齐心抵抗领主了。与其拼上性命去作战,不如用金钱解决还比较轻松。 “交出——家人?为了生活?” 嘉依卡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为了吊唁亡父的遗体——为了这个理由而成了通缉犯、活命至今的嘉依卡,恐怕无法理解这种为了自己的生活而交出家人的行为吧。 “这并不稀奇啊。” 托鲁苦笑道。 这世上还有极为顺理成章地用钱把自己孩子卖掉的父母呢。 原本在亚裘拉村里,也有很多像这样子以极少的金钱买来的孩子。嘉依卡的理想先姑且不谈,但现实上亲子的羁绊、家人的牵绊,其实并不是那么牢固的东西。至少——是在金钱足以切断的程度。 身为乱破师的托鲁,并没有立场可以去议论这件事情的是非对错。 言归正传…… “从领地内逃走——不可能吗?” “对他们来说,应该也很难吧。” 如前述所说,逃走无异于把现在的生活连根丢弃。 决心不够彻底的话,是无法成为难民的。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真想要从领地内逃出去,逃跑的路径也很有限——城门、以及通往丰要干道的联络通路等处,都常常驻守着加瓦尔尼公爵家所派遣的士兵。一旦被发现,那么不只家人而已,很有可能全部的相关人士都会被杀光殆尽。 更何况—— “被带走的女孩们,只是‘没有回来’而已。” “呣咿?” “并没有‘她们被杀死了’的证据啊。” 只是没有回来而已,所以大家心里还残留着“也许还活着”的希望。 从加瓦尔尼公爵领地内逃出去,无疑是抛弃了“也许还活着”的家人。而且,没有出现过半具尸体,的确很难让人产生危机感,也让他们无法痛下决心、连根抛弃目前为止的生活。因为这儿的地形封闭性本就很高,因此领地居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就十分紧密——所以他们好像都尽量避免去想“只有自己逃走”的这种打算。 “真是棘手的状况呐。” 托鲁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那个——被带走的女人们,真的连一个都没有回来过吗?从士兵们的口中,没有泄漏出什么口风来吗?” 就算颁布了封口令,传言多多少少还是会从众口之中流泄出来。从那些来带走女人的士兵们口中,应该不难打听到一些内部的情况才对—— “完全……真的连一句话也……” 据说士兵们基本上完全都不开口,就只是展示领主的命令状给领地居民们看而已。 “都没有人去宅邸亲眼看过情况吗?” “不可能。” 店老板立即回答。 他脸上浮现出又哭又笑的表情——然后打开设在一旁墙壁上的百叶窗。 “根本连接近都接近不了。” 就在此时,外面的光线流泄进这原本阴森森的室内。 但店老板的表情仍旧忧郁不已——他指向窗外。 “因为公爵大人现在所住的宅邸……是那个。” 店老板手指所指的彼方。 彼处可见的是:蓝天、白云、以及…… “——那是……” 有那么一瞬间——托鲁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知识面而言,他当然听过那是什么。但以为他未曾亲眼见过实物——而且实住是离得太远了,距离感扰乱了他的辨识能力,因此映照在他眼里的那个东西,并无法马上和脑中的知识嵌合一起。 那东西从遥远的丘陵线彼端,缓缓地现出身来。 毫无半点声音——简直就跟月亮、太阳、星星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人们头上一样。仿佛理所当然般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顶上…… “航天要塞!” 身旁的嘉依卡以惊讶的表情叫喊出声。 嘉依卡的这句话,让托鲁终于名白现在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 * 飞在空中的巨大圆筒。 坦白说……这只是大致上的形状。 飘浮在周围天空的云朵,有着横向绵延的朦胧——在周围一片朦胧的风景之中,那鲜明的纵长型轮廓便更加突显出来了。那显然是人工所造的外观,浮在苍穹之中,完全就是个不搭轧的异物。 而且——巨大。 异常巨大。 话说回来,周围并没有可以拿来比较的物体,因此从地面上要用目视的方式来推测出正确的大小,其实有点困难……但应该远比尚未完成的城堡要来得巨大得多了。 和建筑物相比的话,形状近似于“塔”。但恐怕比托鲁他们迄今所见的每一座塔还要来得“高”吧。飞在一旁的鸟——应该是鸟没错吧——看起来就像一个点而已。 那样子的巨大物体,既没有振翅的羽翼,亦没有支撑的底座、吊索,就这样子凭空浮在天上……那已经可以说是一幅超越不自然、充满幻想的景致了。 航天要塞。 这个超大型兵器的数量,在菲尔毕斯特整个大陆境内不出十座。同时,它也是最强的魔法兵器。正如其名,它是飞在空中的要塞——载着数千多名士兵前往最前线的奇袭战力。 战国时代末期,在贾兹帝国首都讨伐战投入了四座应战之时,这东西甚至被说过是“岂止一国,就连整个世界也能摧毁得了”。就算世界云云的有些夸张,但从单纯的破坏力而言,这东西在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无疑是最强的。对象若是个小国家,或许就算只出动一座,也能够把该国整个毁灭吧。 “那就是——” 阿卡莉一边抬头仰望浮在地平线彼方的超巨大兵器,一边喃喃自语般地说: “这儿领主的城堡?” “听说就是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出动的其中一座。 第二章 恍若废墟 like a ruin 那景象——就像是月亮被从中分成了两半似的。 又黑又粗的一条线,纵向分开了挂在天上的白色圆月。 航天要塞〈凌空者〉。 军事大国维马克王国所拥有的三座航天要塞中的其中一座。这魔法兵器的数量,在菲尔毕斯特整个大陆境内不出十座。与现有的所有兵器相比,它是一种足以号称为最大、且最强的武器。 那的确是一座会动的城堡。 据说那座要塞,可以在装载了数千名士兵人员及军事装备之后进行移动。 虽说可以飞在空中,但要塞的移动却远比龙骑士和航天机兵要来得笨重多了……不过,空中要塞并不会受到地形的影响,因此可以直线移动。是故,相较于派遣陆路的军队,空中要塞可以采取更为快速的军事行动。 而且,因为飘浮在空中的关系——寻常的兵力根本连攻击也攻击不了。如果不是魔法所发动的对空攻击,也不是龙骑士、航天机兵之类的航空战力所发动的攻击的话,那么反击这座飞天要塞,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再加上魔法的力量,让它的防御力绝非是普通的城堡可以与之比拟。 据说,它从敌人头上施加压倒性攻击时的景象——简直就像是降下天谴的神明,让趴伏在地面上的士兵们感到无比的绝望和徒劳。自天上袭击而来的绝望——就这个意义而言,它就等同于局部地区战争用的大规模歼灭系魔法——不过,和那种威力突然降临到眼前的魔法不同。正因为可以清楚看见它慢慢逼近的姿态,所以它压在人身上的压迫感特为尤甚。 “……好。” 航天要塞的背面笼罩着月光,它的雄伟面容黑漆漆地飘浮在虚空之中。仰视那幅景象的托鲁,将视线重新落在手中所把玩的飞镖上。 那飞镖的柄头上——金属环的部份,正绑着一条红色布巾。这条布巾的背面,写着一些文字和简单的图示。 【准备已周全。日落后半刻。方位角东北。底部。详细位置请见图。】 不消说,这正是来自阿卡莉的信息。不是“箭书”,而是“飞镖传书”。 搭着〈斯维特莱纳号〉追踪航天要塞以来的第二天……托鲁他们就发现了这个从航天要塞上丢下来的信息。先将素材物质溶于水中,再将布巾浸泡在该溶液里,然后借由嘉依卡的探查系魔法,才终于发现了这上面的信息内容。 “那么就拜托你啰!” 托鲁回头望向背后,然后说道。 “随时效劳。” 芙蕾多妮卡如此回应。 不过,她现在并非往常的少女形态,而是装铠龙本来的外形——换言之,她已经变出了具备装甲般鳞片、巨大翅膀、以及吓人龙角的庞然身躯。那副原本是白银色的身躯,如今变成了暗灰色,因此在夜空之中也不显突兀。 “……虽然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有点儿那个……” 托鲁目瞪口呆地说: “你还真是种毫无道理可言的生物呐。” 如果大小、形体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变来变去的话,那么改变颜色应该也是毫不费吹灰之力吧……因为已经多多少少看习惯她的少女形态了,如今看着她这般装铠龙的形态,反倒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 “你这样子难道不会搞不清楚自己的外貌吗?” “会啊!” 芙蕾多妮卡满不在乎地说道。 “还真的会咧。” 托鲁忽然开始想像如果芙蕾多妮卡变成了无固定形状、软绵绵的模样——想像她变成了“什么都不是”的姿态,然后就皱起了脸来。 “使用魔法好几次、好几次之后,我们也会受到外形姿态的影响,甚至连自己的心理也随之改变……譬如说‘咦?我到底是什么?’之类的感觉。所以呢,我们跟人类缔结契约,其实是有好处的。” “……啊?” “之所以被人称为装铠龙的那个外形,其实原本也是基于龙骑士脑中的形象图而来的唷。至于我平常的人类型态,也是因为露婕的身影强烈地烙印在多明妮卡的脑巾,所以我才以露婕的形貌为基本蓝图唷。” 芙蕾多妮卡说:其实最后——决定装铠龙外貌的是人类本身。 那些穿戴铠甲的姿态、“立于战场的龙”等等,看来只不过是因为人类、尤其缔结契约的龙骑士们比较能够理解、接受那般姿态的关系而已。 “你们该不会其实也不是龙吧?” “或许喔。” 芙蕾多妮卡漫不经心地笑着回答。 “——啊,对了。如果托鲁觉得这样子比较好的话,我平常的人类姿态,也可以仿造成阿卡莉的样子唷。” “拜托不要。不然感觉很多事情会因此而变得很混乱。” 之前芙蕾多妮卡确实曾经变身过一次阿卡莉的样子。 假若真相信芙蕾多妮卡刚才的那番话是真的……那么它只要一不小心继续仿冒阿卡莉的外貌下去,过不久很有可能就会连内心层面也跟着相像起来了。 外貌便姑且不谈了,但那个言行举止总是莫名其妙的妹妹,如果增加成两个人的话,可不只是麻烦度倍增而已呐。他可以轻易地想见到时候会有怎样的下场:两个人的相乘效果,将导致某些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哎,先别说这些了。” 芙蕾多妮卡说罢——便向托鲁伸出了它巨大的手。 “来吧,请上来。” “你在说什么请上来啊……” 托鲁皱起眉头,盯着装铠龙的手。 如果真贸然跟它握下去的话,他不仅会被捏碎,还会被它那指尖的钩爪削成碎片。 “你不是要搭乘在我的身上吗?” 芙蕾多妮卡歪着长长的脖子,说道。 “呃不,哎,是没错啦。但你那手是怎样?” “这是抱抱的手啊。” “………………” 托鲁忽然将视线投往芙蕾多妮卡的背后。 那儿—— “嘿咻、嘿咻……………嗯,完美。” 嘉依卡正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她一副“我成功啦!”的样子,以灿烂的笑容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她用绳子把自己和棺材固定在装铠龙的铠甲——鳞片与鳞片之间的接缝处。虽然在托鲁的眼里看来,这其实只不过是被掬在手心里罢了。而面子什么的,哎,这时候就任它随风飘去吧。 虽然该任它随风飘去,可是…… “唷,来——嘛。托鲁。” 芙蕾多妮卡不知为何用一种莫名开心的口气说道。 “呃不……我也坐在你的背上就好了。” “不——行。” 芙蕾多妮卡立刻回绝了托鲁的意见: “我如果使用太大的身体,那么天色就算再黑、颜色就算弄成了迷彩,也会马上被发现的吧。因为我现在是变身成刚刚好适合带着两个人飞行的最小尺寸,所以负担的东西分配成前后各一,会让我比较好飞行。” “这我知道……” 但一被它说“抱抱”之后,托鲁就莫名地有种抗拒感。 哎,它现在可是恢复成装铠龙的本来面目了啊,所以托鲁就算被芙蕾多妮卡公主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是因为它平常以少女形态跟他打照面的时间比较多的关系吧,又或者是因为它现在的声音跟少女形态时的声音完全一模一样的关系吧——他会不自觉地用少女形态的印象,去面对眼前的芙蕾多妮卡。 “怎么啦?托鲁——你该不会是在不好意思吧?” “呃不,不。才没那回事呢。” “那就来吧。” 它伸出双臂。 哎,或许就是因为芙蕾多妮卡并非人类,所以它才无法明白托鲁所怀有的异样感或羞耻心吧……或许它并没有嘲弄托鲁的意思,只是单纯就情况来提出“抱抱”这个合理的提议罢了。 “…………” 托鲁勉为其难地将自己的身体靠上它那双手。 “托鲁。” “干嘛?” “要不要给你抱高高呀?” “你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 “哇哈哈哈哈!” 芙蕾多妮卡一边大笑——一边拍了一下翅膀,轻轻地飘浮了起来。 下一瞬间,它抱着托鲁、背着嘉依卡,就这样子直朝着航天要塞飞去。 眨眼之间,他们就远离了地面,风声在他们耳边开始呼呼地怒吼。 “这…………好厉害。” 托鲁在嘴里如此喃喃低语。他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太过于兴奋。 这句赞叹——并不是他对航天要塞,而是对飞翔这个行为的感想。 不管是地面弹跳、还是披着以兽油鞣过的麻布或皮制“薄膜”从高处跃下滑翔,这些托鲁都有经历过。或滑翔或跳跃,皆为乱破师的基本技能之一。 但是,在没有道具的情况下,手脚在空中抓挠着、挥舞着——这还真是他第一次体验到这样子的飞行方式。 双脚踩不到地面——或稳固的踏脚之处,让他心中的不安从胸口深处涌了出来。无论修行累积到何种地步,也无法完全抹杀掉匍匐在大地上的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不过,另一方面——他有一种爽快淋漓、自由奔放的感觉,倒也是个事实。 “惊愕,感动。” 像是在回应托鲁刚刚溜出嘴的话语似地,嘉依卡如此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害怕高处的程度该比托鲁还要更严重好几倍才对——但她现在却没有感到很不安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她的认知不像托鲁那样敏锐,无法深切感受出面对“高度”时的恐惧感。但托鲁深知“人一旦从多高的地方落下,就会摔坏成怎样”的实际结果,因此,他能具体知道自己现在正身处在多么危险的高度。 总而言之—— “哎呀?” 芙蕾多妮卡说: “托鲁?你该不会是在害怕吧?” “呃不。我才没在害怕呢。” 心里有点不安倒是真的。 “托鲁!” 嘉依卡唤了他一声。 “干嘛?” “我——害怕!” “……那为什么还笑得那么开心啊。” 她嘴巴一边说着害怕,一边却又不知为何高高兴兴地攥拳竖起大拇指,一副“耶!太棒了!”的模样。 “一起,害怕。没有——害羞!” “就说了,我才没在害怕呢!”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就这样你来我往斗嘴了不过一会儿,芙蕾多妮卡便高高飞升——上升到比航天要塞还要高的位置去。然后从该处开始向下滑翔。 芙蕾多妮卡不仅要担负两个人类、以及嘉依卡的棺材等等的负担,还要将自己的身体尺寸限缩到最小。因此,她振翅的声响不管怎样一定都会变得很大声。 如果笔直飞升、直接靠近航天要塞的话,很有可能会马上被对方发现——托鲁做了如此判断。他们不从正下方直接飞近航天要塞,而是刻意先在地而上移动到稍远的地方,然后再乘着芙蕾多妮卡飞起,就是为了要悄然无声地滑翔接近要塞。 “……在哪里呢?” 芙蕾多妮卡沿着大大的抛物线,绕着航天要塞的周围打转。 阿卡莉应该有帮他们确保了出入口才对—— “是那个吧。” 托鲁眯起双眼,指着某一点。 在巨大航天要塞底部附近的侧边……有一小撮反射着月光、微微闪烁明灭的光点。应该是有人在摇晃着镜子吧。从那闪烁明灭的方式看来,毫无疑问地就是阿卡莉。 “嗯,那就走啰。” 芙蕾多妮卡调整好翅膀和尾巴的角度之后,便从空中滑翔而过,往那儿接近。 在眼帘之中急速放大的航天要塞底部侧边。 不过半晌,要塞的底部侧边便完全遮掩住了托鲁等人的视线,而该处正中央敞开着的“窗户”,也随着他们的接近而越变越大。才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们便看到了窗边——有只形似阿卡莉的手,正在晃动着一面小镜子。 那扇“窗户”正是托鲁等人入侵的途径。 然而—— “……果然得这么做呐。” 托鲁越过芙蕾多妮卡的肩膀,抬头望向嘉依卡,说道: “做好觉悟了吗,嘉依卡?” “唔……唔咿。” 嘉依卡显而易见地咕嘟一声,咽下了紧张的口水,然后点了点头。 问题就在于——那扇形似窗户的入口太小了。 至少那个大小,绝不可能足以让托鲁两人在乘着芙蕾多妮卡的状态下飞进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航天要塞是一种军用兵器。能让敌兵轻易入侵的大型出入口或窗户之类的,当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到处胡乱设置。具体而言——那个状似窗户的部份,大小只不过刚好足以让乘着装铠龙的龙骑士、或乘着专用魔法机杖的航天机兵无法“就这样子乘着飞行物”直接飞入而已。 而这一点,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有想到了。 因此,托鲁他们…… “那么——” 芙蕾多妮卡说: “预备,三、二、一——去吧!” 啵的一声——空气发出了鸣动。 下一瞬间,托鲁和嘉依卡被猛然丢到了空中。 哦不,正确来说,是托鲁被丢飞了出去。 尚不消说,正是因为芙蕾多妮卡解除了龙形。而就在它解除龙形之前,它将手中的托鲁使劲地朝窗户丢了过去。 托鲁尽可能地将身体伸直,以避免受到空气的阻力,然后头朝着窗户,猛然钻入。基本上,要领就跟从崖上跳入河川或湖泊——从高处跃入水面一样。 接着—— “————” 托鲁在穿越过窗户的那一瞬间,扭转了一下身子。 身子转了一圈之后,托鲁落在地板上翻滚着。在他止住了滚落的冲力——同一时间,用力拉了拉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正是嘉依卡把自己和棺材固定在芙蕾多妮卡身上的那条绳子的另一端。尚在空中当自由落体的嘉依卡,就这样子被他从窗户拉了进去,并朝着他的位置飞去。 “托鲁!” 托鲁正张开双臂,等着接下东西。而嘉依卡也正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然后—— “呣呀!” 啪砰。 嘉依卡落在了地板上。 托鲁并没有抱住她,反而接下了从她后方飞来的棺材。 “……嘿咻。” 托鲁并未将棺材磕碰到任何地方,而是慢慢地把它放下到地板上。 而就在那棺材的旁边—— “…………” 因隐忍痛楚而身体发颤了片刻之后——嘉依卡猛然从地板上站起身来,瞪向托鲁。 “托鲁!” “嗯?怎么了?” “剧痛!” 嘉依卡一边摩挲着撞红的鼻子,一边抗议。 “是啊,那样子五体投地、撞上去,一定很痛吧。” “托鲁,应该温柔地!抱 住!” “……别开玩笑了。” 托鲁用单手敲了敲棺材,对她说道: “棺材如果撞上了地板,发出巨响、或因此而坏掉的话,那可就糟了。” “呣唔……” 嘉依卡嘟着双颊。 哎,通常只要一看到男生张开双臂、一副在等待的模样,女生便会期待那男生接住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呐。 “很顺利嘛。” ——芙蕾多妮卡稳稳当当地从窗户纵身跃入。 她现在已经变身成少女的型态——但或许是为了更容易从窗外飞入吧,她变成了一名身体比平常还要娇小的少女,哦不,不是少女,是十岁左右的幼童。身高比嘉依卡矮了一个头左右。 真的是变幻自如呢……或者该说她这种生物的身体,未免也太随便了。 “你真是帮了个大忙呢。谢谢。” 托鲁一边把棺材放下到地板上,一边说道。 托鲁等人飞入的地方,看起来好像是一间仓库。好几个木箱堆得高高的,空气中有种尘封已久般的霉臭味。 接着—— “阿卡莉也辛苦了。” 托鲁对着站在墙边——出入口附近的妹妹,如此说道。同时,并将捆在他背上、阿卡莉爱用的铁锤递给了她。 但是…… “………………” 阿卡莉取过了铁锤之后——便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她的表情跟往常一样,一脸静谧,毫无喜怒哀乐之色。 然而—— “阿卡莉?” 托鲁心里不禁觉得奇怪,于是又开口唤了她一声。 总觉得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就在那个感觉逐渐变得具体之前—— “喂,阿卡莉!” 阿卡莉毫不理会托鲁的叫唤,一个翻身,便从出入口走了出去。 “搞什么啊,喂!” 托鲁不自觉地拔尖嗓门,对她大喊。 而他的背后—— “托鲁!” 嘉依卡发出悲鸣的叫声。 与此同时,“窗户”——即托鲁三人刚刚飞进来的那个入口,发出了“喀锵”一声,关了起来。看来那窗户似乎安装着自动开合的装置呐。而且好像连上锁也是自动的……嘉依卡慌慌张张地跑过去伸手碰了碰那扇“窗户”,但它却依旧一动也不动。 “——难道是……” 托鲁再次回头望向阿卡莉方才走出去的出入口。 这边也恰巧——有一扇厚重的门扉刚刚才关上而已。 “………………陷阱?” 托鲁一边摆出备战姿势,一边环顾室内。 光只是关起来,可称不上是完整的陷阱。不仅限于航天要塞而已,通常要塞里面,都会准备好各种装置,用来关住、杀死那些侵入到要塞里的敌兵。或从上方淋下滚烫的热油、或射出大量的箭矢,或刺出出一根根的长枪,或更干脆一点,直接把天花板本身降下来,把愚蠢的入侵者压个稀巴烂。 然而…… “……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做好了备战姿势——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就只是要把他们关起来而已吗? 不过……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托鲁。” 芙蕾多妮卡朝着一脸惊疑不定的托鲁跑了过来,并对他悄悄说道: “有奇怪的味道耶,虽然只有一点点。” “奇怪的……?” 话才说到这儿——托鲁就察觉了。 针对侵入者所设的圈套,未必得要是看得见的凶器。 譬如,就像之前托鲁向芙蕾多妮卡所下的圈套一样—— “糟了……嘉依卡!” 托鲁大叫了一声,然后又转头望向了嘉依卡。 她——任银色长发随意飘散,并且倒伏在地板上。因为她是脸朝下俯趴在地,所以从托鲁的位置并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不过,趴倒在地板上的她,指尖正细微地颤动着——可见她正在痉挛着。 “太失败了……” 短短地如呻吟般喃喃自语之后——托鲁仿佛尾随着嘉依卡之后似地,在下一瞬间也跟着趴倒在地。 * 维马克王国。 菲尔毕斯特大陆上,规模堪称屈指可数的大国之名。 同时也是之前战国时代末期——贾兹帝国讨伐战时,担任联合军中枢的军事国家之名。在贾兹帝国灭亡之后的现在,只就军事力量来说的话,就算称它为大陆上最强的国家也不为过。 由于维马克王国当初身为联合军领导者的立场,因此战后有好几个跨国组织,便设置在它的首都“卡德威尔”。战后复兴机构〈克里曼〉也是其中之一——东方七国联络会议的场地亦在此处。 “………这就是……” 漫漫长久的沉默之后——一道嘶哑的声音,在沉重的寂静之中响起。 放置在房间中间的长桌周围,约有二十多名的的男人并排坐着。 上级军人、高级官吏、以及贵族。几乎所有人都拥有相称的立场,并且都是权力在握的重要人物。老实说,〈克里曼〉机构的首长“康拉德·斯坦梅茨”混在他们之中,几乎就只是个微渺的小官罢了。 而这样的他竟会待在这种地方……完全是因为这次的事件,原本是被当作包括在“战后复兴”的这个范畴之内,然后就这样子搬上了议论桌的关系。 “那家伙的答复……吗?” “正是如此。” 回答的是列坐的高级官吏之一。 (……糟了。) 康拉德一边把意识放在怀中的香烟盒上,一边暗自心想。 虽然他明知就算只吸个一根,也可以暂时排解掉心中的烦闷。但他在这种高官显赫群聚一堂的场合,只不过是个最下层的小人物而已,根本不可能敢拿香烟出来吞云吐雾啊。 落座在长桌边的人们,一同将视线投往那座放在出入口附近的高台上。但才过了没多久,便有几位仿佛再也受不了似地,捂住嘴角,撇开了视线。 战争结束之后,已过了五年。 虽然有很多人应该都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血腥之事——不过,其中也有没上过战场,就这样子幸运地迎接战争结束的人。若要求“这些人”要耐得住,那确实是过分了点吧。 “………………” 康拉德又重新瞥了一眼那座高台的上面。 那儿……有一具尸体。 恐怕正是东方七国联络会议在数日前派去加瓦尔尼公爵领地的使者——吧。无法断言的原因是,那尸体的模样恐怕连其父母也认不出来了吧……不仅如此,根本连人类的外形都已经没了…… 如果只有头颅被斩断的话,那倒还算好的了。 高台上的尸体……竟是“空无一物”。 腹部遭人剖开,里面的五脏六腑一个也不剩,统统被取了出来。头盖骨也被人打碎,里面的脑髓全都被挖空殆尽。眼窝空洞,口中无舌。而这些器官,据说全都被塞在一起送回来的罐子之中。 但是,最恐怖的是……这个“解剖内脏”的作业,据说恐怕是在这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就直接进行了。医生已经以齿型、身高、体重,确认了这具尸体正是使者本人。而那名医生,先说了个开场白:“真是难以置信……”之后,说明自己判断内脏的分解应该是在活生生的状态下进行的。而康拉德也亲耳听到了这些事情。 当然……直到五年前为止,人命都还尚且极其自然地被人夺走、极其普通地陨殁消逝。 在战场上,人类的生与死,比明天天气的意义还要不如。而许多人浸淫在那样子的环境之中,便逐渐地变得冷酷无情。直到前一天为止都还不敢动手杀害虫子的善良之人,却可以用若无其事的脸孔去割掉敌兵的头颅——这即是战场。不敢痛下杀手的人,想当然耳,便成了头颅被割掉的那一方,最后就此离开人世。 但是……即便如此—— 冷酷无情,和残忍屠杀并非同义词。 就算是在人命如草芥的战场上,以屠杀为目的、并以此为乐的人格病态者,人数反而不多。而且这样子的人,通常会被当作成扰乱军规的异端者,所以都会被早早抓住、然后拖去处决。 正因如此—— “真是难以置信。” “这下不得不怀疑他是来真的了。” 官吏们异口同声地如此说道。 使者带着东方七国联络会议的信函——即为东方七国联络会议的代理人。将代理人玩弄折磨至死,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在公然向以维马克王国为首的列强诸国挥舞着叛乱的旗帜。 这无非就是在意指:只要有碰上面的一天,迟早也会对你们这群人做出一样的事情来喔。 “原本就已经传来了好几个令人不安的流言……” “没想到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从刚刚开始,开口说话的人,尽都是官吏。贵族和军人们则一致默默无语。 曾经实际上过战场的人们,打从一开始光只是瞥见了那具被送进来的尸体,便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容他们继续跟对方交涉了。官吏们的对话,只不过是一种形式——仅只是为了要确认相关人士的意思罢了。负责实际行动的军人们,早就没有插嘴的余地了。 然而—— “这下我们应该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吧。” 一名官吏说: “尽速编制讨伐部队,立即讨伐那家伙吧。再磨蹭下去的话,加瓦尔尼公爵就要进攻到王都这儿来啰。” “——请稍等一下。” 趁赞同之声尚未发出以前,康拉德先开口说话了: “我已经调动刚好身在该地区村近的部队,去进行情报收集、并确认实际情况了。” 他们都还未弄清加瓦尔尼公爵的意图,而在这种情况下贸然采取行动,绝非上策。正因如此,康拉德才特意让身在加瓦尔尼公爵领地附近的基烈特队,先暂时中止逮捕嘉依卡·贾兹的任务,改为前往航天要塞进行调查。 不过…… “岂能再这样慢吞吞!事到如今你还调查什么?对方的战力吗?” 官吏们以明显瞧不起康拉德的话气,如此说道: “现在这般事态,已经不是你们〈克里曼〉机构可以多管闲事的了。” “但究其根本——” 康拉德忍住内心的焦躁,开口说话。 贸然决定根本不会有好果子吃。官吏们只不过是为了要纡解他们对于“莫名其妙”的事情所感到的不安,所以才急急忙忙地打算——以掺杂臆测、未经斟酌的推论来决定事态发展。 “使者真的是被加瓦尔尼公爵杀死的吗?就算真是他杀死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加瓦尔尼公爵根本没有背叛东方七国联络会议和维马克国王陛下的理由啊。至少如果只从表面上来看的话……”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何是选在“此刻”? 如果加瓦尔尼公爵原本就对维马克王国怀有背叛之意的话,那么战争甫结束时的混乱期,才是比较好的时机吧?如果这五年来的岁月,是加瓦尔尼公爵的准备时期、或等待好时机的蝥伏期的话,那么,堂而皇之地显露出背叛之意的现在,想来他应该自认握有一定的胜算。 都还不晓得他自信握有胜算的背后是什么,就这样子贸然发动攻击的话——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另一名官吏焦急地说: “在他不肯回应归还‘那个’的请求时,他背叛的心思不是就已经很明显了吗?” “没错。事到如今,哪还需要确认什么情况——” 官吏们异口同声地展开“必须尽快讨伐那家伙”的言论。 康拉德一边看着如此激动的他们—— (果然是在害怕吗?——害怕“那个”……) 一边暗自心想。 并非单纯只是——源自于不安。 有股明确又具体的恐惧,正压迫在他们的身上。 那是—— “——陛下。” 一名贵族向坐在长桌最里面端的人,开口唤了一声。 那是一名嘴边长满白须,年约四、五十岁的壮汉。只有他的位子特别的高,而且身旁还站了两名近卫兵。因为他正是这场东方七国联络会议中唯一的国家元首本人,而不若其他国家都只是派出了代理人与会。 维马克王国元首——弗诺·亚尔德·维马克四世。 “还请您做出决断。” 一名官吏提出了如此请求。 这样子的事态发展,就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有些吊诡。 (如果单单只是因为地方领主行为不逊、猎奇杀人的话,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吧?) 康拉德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心想。 大部份的事情,即便不问国王的批准与否,也可以只经由在场人们的指挥来解决。只要在法、理上合乎正道,那么事后再向国王报告即可。这是东方七国联络会议被赋予的最低权限。 但这次却—— “没办法了。” 维马克四世用他那副与元首身份相衬的低沉浑厚嗓音,出声吩咐: “以〈史特拉托斯〉为中心编制讨伐军,出军征讨加瓦尔尼公爵吧。” * 用魔法制成的挥发性安眠药——在魔法师之间俗称的“安眠之雾”,原本是一种不甚安定的药物。 一旦吸入一定的份量,它的效果就会迅速地涌现。 但另一方面,因为这个药物是透过魔法来强制它出现的,因此魔法一旦结束,那药物便会迅速地自我分解。于是——正因为如此,使用上才如此便利。即便在相对较近的距离使用,一不小心弄错、搞到连自己也被牵连进去的可能性很低。 当然,即使如此,最好还是先充分地通风过比较好。 对方很有可能暂时停住了呼吸。 葛拉特·蓝斯亚并未马上进去,而是暂时等待空气流通——在那之后,他一边用布巾捂着嘴角,一边打开了仓库的门。 “……哼嗯。” 正如刚刚所确认的一样,三名入侵者都倒伏在那儿。 一个男的,两个女的。结果正如原本的预定一样。 乱破师和魔法师——以及装铠龙的化身。 如果只看这几个头衔的话,似乎是个非常坚强的阵容……但不管怎样,他们也只不过是群缺乏实战经验的小伙子跟小姑娘罢了。 即使是装铠龙、即使它能用魔法治愈伤口,但对生病或毒药之类的,也起不了任何效用。更何况它又是一副娇小玲珑的少女姿态,反而让毒药能更快地遍及全身吧。虽然它是人称陆上最强、所向无敌的弃兽,但只要事先弄明白它的能力,那也就不难攻克了。 葛拉特弯下一边的膝盖,曲下身去。他抓住其中一人——嘉依卡·托勒庞特的银色长发,高高撩起。 “原来如此。” 确认了少女的脸庞,又瞥了一眼倒在她身旁的棺材之后——他脸上浮现出冷冷的讪笑。 葛拉特将手自嘉依卡的头发移开之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接着,便有十名士兵从 出入口走了进来,纷纷将三名侵入者抱了起来。 “把他们带走。” “…………” 士兵们默不出声。 他们甚至没有对葛拉特的命令报以颔首……就只是安静肃穆地将三人搬运了出去。 “在这紧要时刻,居然有群有趣的家伙混了进来呐。” 葛拉特咧着牙齿,一个人咧着嘴笑道。 * ——〈铁血转化〉。 这是战魔众一派的乱破师代代相传的奥义之一。 这是将好几种运用身体的技能结合成一种、让人可以同时使用多种技能的招数。 人类可以借由集中意识,来提升自己的能力。 有时候甚至连平滑肌——譬如心脏的跳动,也可以做得到加速、减慢、甚或暂时停止。也可以有意识地提高被动性知觉,譬如听力、视力等等的辨识能力。听说可以提升好几倍凝眸细瞧、竖耳聆听之类的行为能力。 然而,这些行为大都需要极高的集中力——因此,就会忽视掉其他的部份。 毕竟人类的集中力无论如何都有其限度。 那么,可不可以同时提升这些所有能力呢? 增加肌肉力量、提升反应速度、提升代谢速度、视觉敏锐化、听觉敏锐化、嗅觉敏锐化。 并非一个个分开实行这些能力,而是透过自我暗示,将这些早已烙印在肉体中的技能,在同一时间一起发挥出来——此即为〈铁血转化〉。这招可说是运用身体技能的集大成。正因如此,才称作为战魔众乱破师之奥义。 总而言之…… “………………” 士兵们将托鲁、嘉依卡、芙蕾多妮卡三人搬到了某间房间里,然后把他们并排在地板上之后,就这样子离去了。 没有任何人回头望向托鲁三人,搬运的途中也没人说半句悄悄话。虽然确实有人类的实体和气息,但他们简直就像是死人队伍一样,动作举止之间缺少了一股人气。 这是一间又小又窄的房间。 他们三人一被并排在地板上,就几乎没有其他可以踏脚的地方了。门扉厚重、门内无钥匙孔、且门上又镶嵌着猫眼及铁格子窗,如此想来,这儿或许就是用来扔置俘虏的牢狱吧。 接着——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嘀咕的声音在地板上爬行。 下一瞬间——托鲁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俐落地站起了身来。 “还想说会不会被发现呢,担心得我冷汗直流……” 托鲁如此说完之后,深呼吸了一下——将残留在肺部里混杂着“安眠之雾”的空气全都吐了出来,然后重新吸入新鲜的空气。 由于芙蕾多妮卡的出言提醒,托鲁才得以发现有某种瓦斯流进了房间里。 接着,他马上把自己的呼吸次数、心跳脉搏次数调降到了最极限。在瓦斯被他的身体完全吸收、并发挥出效果之前,他先把自己弄成了假死状态,阻止情况继续恶化。 亦即是:减缓脉搏、抑制呼吸,将侵入体内的瓦斯份量尽可能减到最低。 换言之,他将〈铁血转化〉的效果反过来使用了。 这是个危险的赌注……但现在看来,应该姑且算是成功了。 假若设下陷阱的家伙打算当场杀了托鲁等人的话——那么,应该可以很轻易地杀死假死状态下身体无法动弹的托鲁,而且比扭断婴儿的手还要简单。如果对方就那样子当场放置他们一、两天,托鲁也会因为持续的“假死”状态——而就那样子演变成“真死”的可能性也很高。 “嘉依卡……” 他将手探向身旁少女的嘴边。 看来应该是有在呼吸的样子。他顺手也按压了一下她的脖子——下颚根部的附近,发现到她的脉搏也很正常。只是睡着了而已。 看来那个瓦斯并不会至人于死呐。 托鲁同样将手伸向了芙蕾多妮卡—— “——!” 他脸上浮现出惊愕不已的表情。 芙蕾多妮卡……已经没有呼吸了。 “喂,芙蕾多妮卡!” 托鲁压低声音,呼喊着装铠龙的化身。 接着,他又试着从她的脖子、手腕等处来测量她的脉搏,但却完全测不到任何跳动。已经完全是个尸体了。就算是托鲁那样子的假死状态,也只不过是减缓脉搏跟呼吸而已,并不会完全停止下来——但他量她的脉搏已经有好一会儿的工夫了,但仍然毫无反应。 “怎么可能……” 托鲁呻吟般地喃喃自语: “装铠龙居然这么轻易地就……?” 那明明就不是毒气瓦斯啊。 还是说,药剂用在她的身上,跟用在人类的身上,效果会不一样呢?即使用在人类的身上不会致命,但对装铠龙却会发挥出致命的效果——这世上有这样子的瓦斯存在吗? (我应该是要做人工呼吸呢?哦不,还是该做心脏按摩呢?) 各种急救的处理方法瞬间如走马灯般从托鲁的脑海中闪过。 但话说回来,他根本不晓得装铠龙的心脏是否也跟人类的位置相同。 至少应该先把她体内的瓦斯吸出来吧。 托鲁在心里作如是想,于是便要将自己的嘴唇覆上芙蕾多妮卡的嘴巴—— “——!” ——正当托鲁快要贴上去的时候,他的眼前…… 芙蕾多妮卡的胸部猛然鼓起。 她的衣服被撑到了最极限,然后就裂开了。衣服下方清晰可见的白皙肌肤伸展、隆起到异常的地步——简直就像是有长枪、或其他什么东西从她的背后贯穿了一样。 下一瞬间,她的身体发出了噗嗤一声,有只很小、很小的手指——接着是手,戳破了芙蕾多妮卡的胸膛,跑了出来。 “什……?” 那双手一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边把芙蕾多妮卡的胸部往左右两边推开。如字面所述,那两只手就这样子撕开了她娇小的胸膛,黏呼呼地探向了地板。 然后—— “嘿咻。” 发出这些声音的“芙蕾多妮卡”从“芙蕾多妮卡的身体里”爬了…来。 “………………” 托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情景。 “啊,托鲁,你也没事啊。” 芙蕾多妮卡如此说完之后,对他笑了一下。 她白皙的胴体上,到处都沾满着鲜血、以及肉片等等。她用手掌将之拨掉以后,从容地站起了身来。 “………………喂,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 芙蕾多妮卡一脸茫然的样子,偏头纳闷。 “呃……那个……” 托鲁手指着躺倒在地板上的“空壳”。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我蜕下来的壳啊。” “哇塞,还真的是咧!”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那……你这是……” “就只是蜕皮了而已啊。” 芙蕾多妮卡若无其事地回答。 “……说的也是,毕竟你是爬虫类嘛。” 话虽如此,但她现在的样子,很难只用“蜕皮”两个字就可以交代得了的呐。 毕竟芙蕾多妮卡现在居然缩小成五岁儿童左右的大小。而相对于此,“蜕下来的壳”不仅外面那层皮而已,甚至还残留着不少肉块、以及其他有的没的的东西。该怎么说呢——那根本就是个没有内在的“尸体”。 这概念反而近似于“芙蕾多妮卡生了 芙蕾多妮卡”吧。 “你想想看嘛,我之前不是也被你用一样的方法干掉过吗?” 芙蕾多妮卡一边说——一边啪啪咚咚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 接着,银白色的魔法光芒渗了出来。下一瞬间,符合芙蕾多妮卡现在尺寸的衣服,就这样子凭空出现了。 “所以呢,我从之前就一直在思考,下次作战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芙蕾多妮卡一副洋洋得意地说道。 “所以我戴设计了双层结构唷!” “你说什么?双层结构?” “就是有外层的我、以及内层的我啊。首先呢,我用外层进行呼吸或进食,然后用内层来循环空气或营养。如果外层的我遭到了药物入侵,那么只要‘脱掉’外层,内层的我就不会有事。” “………………” 托鲁皱起眉头。 虽然她这番话讲得他似懂非懂——但总而言之,这就跟中了毒箭时的紧急处理行为是一样的吧。中了毒箭时,往往趁着毒尚未扩及全身之前,便将中箭的部份,连同自己的肉一起剜起来丢掉;而中箭部位若为手或脚的话,则是砍断自己的手脚。 “虽然我都不知道已经说过几次了,但你还真是种毫无道理可言的生物呐……” 真没想到那时候竟能跟这种怪物认真地一决胜负,而且居然还打赢了。 哎,照这样看来,即便采取跟之前一样的战略,应该也行不通了吧。 “嘉依卡吸入了不少吧?” “是啊。但看起来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托鲁说道。 “……总而言之,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托鲁环顾四周。 虽然不晓得对方是在盘算着些什么——为何要把托鲁等人迷昏,并将他们搬运到这里来了呢?但就这样子傻傻地杵在这间房间里面,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门——” 他试着把手搭上门扉——但果然打不开。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过…… “居然没有拿走我们的武装配备,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托鲁在嘴里嘟囔着,同时确认自己怀中的飞镖、腰后的两把小机剑、以及阿卡莉的铁锤等等。嘉依卡的棺材似乎也没被碰过的样子,伫立在同一问房间的角落里。 特意引他们入瓮,却竟然如此对待他们——对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托鲁暗自思索着这些事情…… “……托鲁。” 芙蕾多妮卡唤他了声。 光只是如此,托鲁就已经察觉事态了。 有人要过来了。虽然他没有像芙蕾多妮卡那样敏锐,但他的感官还是捕捉到了有人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及气息。从脚步的轻巧地步调而言,应该不是武装的士兵。 接着—— (……香精油?) 微微飘着香气的奇妙味道。 (是女人……?) 阿卡莉和嘉依卡都不好此道——并不是不懂风雅,而是魔法师和乱破师都尽量不要在身上喷洒那些容易暴露出自己位置的东西——因此,虽然他不是很懂,但这恐怕是出自于化妆品之类的味道吧。 托鲁再次横躺在地板上,然后将芙蕾多妮卡“蜕下的壳”翻过来,把“破掉的地方”弄得看不见之后——等待脚步声的主人过来。 接着…… “………………” 喀锵一声,金属声响起。 门扉一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边被人打开。一道娇小的人影从门的另一端踏了进来。 (果然是女的啊。) 托鲁一边继续装成昏迷的样子,一边暗自心想。 微微掀开眼皮,映照在托鲁眼里的是——应该是一位穿着苍蓝色衣服的少女。 无法断言的原因,在于那名女孩头上覆了层面纱——就像参加丈夫丧礼的寡妇一样,在头上覆盖着掩藏容貌的薄纱。因此,他只能微微瞧出她朦胧的脸孔轮廓而已,至于五官,便完全看不见了。 另一方面——另一方面,她的蓝色衣服在胸口处大大敞开,露出她白皙的肌肤,包括锁骨——及其下方隆起的胸部。虽然她的裙子长度很长,但裙子部份有开高衩,再加上她的衣服大多是使用可以完全看得透的薄布,因此她的身体曲线毕露,让人一目了然。 纤细苗条、惹人怜爱、优美华丽。 以及—— (……淫荡猥亵?) 这个词汇突然浮现在托鲁的脑海里。 那名女孩,年纪应该还是少女般的年轻才对。似她全身却散发着仿佛果实熟透般的香甜。或许这就是那名少女身上带着香味的来由也说不定。 (媚药之类的吗?还是……) 虽然谈不上言之凿凿,但听说在香料油之中,的确有些种类的效果,是可以诱发男人兴奋。阿卡莉曾经为了研药而修习过相关的知识,但托鲁对这一方面就不太清楚了。 “………………” 那女孩对托鲁和芙蕾多妮卡连看也不看一眼,甚至连嘉依卡也被视为无物——虽然她的脸被蒙在面纱里面,无法看到她的视线——但她一进来马上就走近了棺材。 她毫无犹疑地便将手搭上了棺盖。 然而—— “………………” 女孩轻轻地摇晃了几下棺材——然后旋即就放弃了似的。 棺材有上锁。虽然只是个简易的锁而已,但如果连个工具都没有的话,就无法打开。连同棺材一起破坏的话,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打开来吧。 就在此时,那女孩终于朝着嘉依卡的方向转过身来,然后蹲了下来。 她可能以为钥匙是在嘉依卡的手上吧。 不过—— 〖——蕾拉。〗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 这应该不是人类自然的嗓音,而是透过传声管、或是其他工具传来的吧。有些含混不清的奇妙声响。在堡垒和船舰之中算是还满常见的设备。 〖马上到司令室来。有事情要请你帮忙。〗 “………………” 那女孩叹了一口气,随后便站起身来。 接着,她就这样子走出了房间——在重新上锁之后,便离开了此处。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在确认到她的脚步声和动静已经离开得够远了之后,托鲁站起了身来。 是加瓦尔尼家的人吗? 还是说,她也是被征召来的领地居民之一呢? 至少看起来并不像是士兵之类的。不过,她不理会托鲁、芙蕾多妮卡和嘉依卡,径自向棺材伸手的这个情形—— “托鲁。” 芙蕾多妮卡开口唤了他一声。 声音从门上的铁格子窗另一侧传来。 是的——原本贴附在门边、隐身起来的芙蕾多妮卡,趁那个苍蓝色面纱的女孩开门进来的时候,一声不响地移动,先行溜到了门外。因为有“她蜕下的壳”,因此那女孩应该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另外一个”芙蕾多妮卡在场吧。 “打得开吗?” “应该可以。” 芙蕾多妮卡才刚说完,脸便从猫眼孔的另一侧消失不见了。 等了一会儿……伴随着金属声响响起的同时,门上的锁很快地就被解了开来。门打开了。 此乃变身魔法中的一环。芙蕾多妮卡铠甲或长剑等等都能制造得出来了,对她而言,把指尖或发尾变成钥匙的形状来开锁,应该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吧。 “你真是帮了个大忙呐!”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做?” 芙蕾多妮卡一边走进房间里,一边问道。 “总之先从这里逃走吧。逗留在这儿,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好。” 芙蕾多妮卡心情愉快地如此回应之后,用双手把嘉依卡的棺材轻轻地举到了她的头上。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她会就那样子被压扁。但实则不然,芙蕾多妮卡仍旧轻轻松松地举着那副棺材。尽管外表是个幼童,但她的肌肉果然还是保持着装铠龙的腕力呐。 “走吧。” 托鲁抱起还茬昏迷中的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一同走出了房间。 * 基烈特队将〈四月号〉停在了湖岸。 引发问题的航天要塞〈凌空者〉正慢慢地——极为缓慢地在加瓦尔尼领地内来回逡巡。以大约二十天一圈的速度。实际上的速度多少比人类步行还要快了一点,但那速度并没有快到必须特意动用〈四月号〉来追踪。 只是—— “——基烈特殿下。” 魔法师马特乌斯打开门,从驾驶舱走进了客舱内。 在客舱中,亚伯力克、尼古拉、以李奥纳多三位正在享用迟来的晚餐。 “有两封通知。” “两封?” “一封是薇薇发来的,另一封是局长发来的。您想要先从哪一封开始听起呢?” “……先从薇薇的吧。” 亚伯力克将手上装香茶的杯子放到椅了旁边的桌上,同时开口问道: “她们没事吧?” “目前姑且没事。” 马特乌斯点头答复。他的肩膀上停了一只猫头鹰。 虽说是魔法师,但使用的魔法也有分擅长与不擅长——马特乌斯善于使用精神支配、心神干涉类的魔法。必要时,他可以差遣动物;而根据情况,甚至还可以和动物共享彼此的感觉。 他利用小鸟当作传令兵,因此可以跟潜入航天要塞〈凌空者〉之中的薇薇及芷依塔取得联系。会选择使用猫头鹰,则是因为这种鸟类是夜行性的关系。 “要塞里的格局区分得很细,而且士兵一天到晚都在巡逻,所以她们好像也没办法四处走动得太明显。” “……哼嗯。” 亚伯力克皱着脸沉吟。 航天要塞本来就是一种净是机密的特殊兵器。就连基烈特队也不曾被告知过那要塞里的内部结构。似乎是因为将军们都不喜欢把资讯提供给军队以外的组织——譬如〈克里曼〉机构。 拜此所赐,让亚伯力克他们——应该说是潜入要塞中的薇薇两人,不得不如此辛劳。 “哎,比起这些有的没的,最重要的问题是,听说她们碰上了预料之外的对手。” “预料之外?” “据说是嘉依卡·托勒庞特一行人。” “………………” 亚伯力克等人面面相觎。 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那个名字。 “这……该说时机也太恰好了吗?” 亚伯力克以困惑的表情说道。 “呃不——这还很难说呐。” 尼古拉皱着脸,偏头纳闷: “若是在其他场合也就算了……话说,为什么?” 亚伯力克等人原本的任务是找出、并逮捕那些自称为嘉依卡的银发紫眸少女——〈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遗孤、同时也是贾兹帝国的公主暨正统继承人。 贾兹皇帝的遗孤,在这个好不容易到来的和平时代之中,是一种危险的存在。正因如此,所以才必须秘密地逮捕起来,视情形还得将她们抹杀掉才行——上头是如此告知基烈特等人。 不过……基烈特等人的这个基本任务,暂时先被冻结起。这回他们被命令去进行加瓦尔尼公爵家的身家调查。 加瓦尔尼公爵家现在正被质疑有谋反的嫌疑。 最大的理由在于加瓦尔尼公爵家私自占有了航天要塞〈凌空者〉——当初战争将届结束的时候,因部份损坏、化石念料不足而未能返回到维马克王国首都,被迫紧急降落在加瓦尔尼公爵家的领地内。 毕竟是战争才刚刚结束的时节,维马克王国根本没有人员和资材可以修理、并重新启动像航天要塞这样子的大型魔法兵器,因此当初才无法让它返回到王都。最后,“将管理航天要塞〈凌空者〉之责,委托予加瓦尔尼公爵”——王国便用这个借口,把航天要塞〈凌空者〉推给了加瓦尔尼公爵。 在那之后,过了四年。 维马克王国得知加瓦尔尼公爵修缮、并重新启动了航天要塞〈凌空者〉。不仅如此,还发觉到加瓦尔尼公爵家族将根据地移到了航天要塞内,并对领地内的臣民实施了如恐怖政治般的统治体制。 航天要塞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最大、最强的魔法兵器。 它的战力足以毁灭一个地方的小国——哦不,若真的跟它硬碰硬的话,就连维马克王国这样子的军事大国,也必须先做好到时候损伤会相当惨烈的觉悟。如果还是当初受损而紧急迫降的状态也就罢了,但一旦重新启动了,那便是个不可忽视的威胁。 关于这件事情,王国曾向加瓦尔尼公爵提出抗议,认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王国所委托的管理权限范围,要求他立即归还航天要塞〈凌空者〉。但加瓦尔尼公爵却对此一直躲躲闪闪、始终不肯正面回应。 结果,为了探查他的底细,便由恰巧离该领地最近的〈克里曼〉机构所属部队——即基烈特队,暂时停下进行中的任务,改为前往调查加瓦尔尼公爵的相关情报。 接下来……基烈特队一进到加瓦尔尼领地,便明白了其他好几件事情。 化石念料征收量急剧增加。 以及,这几年来征召了领地内上百名的年轻女孩。 这儿本来就是一块封闭性很高的土地,所以这些异常事态等资讯,才没又泄漏到外头去吧。化石念料应该单纯只是用来驱动航天要塞而已吧,但召集女孩们、并把她们带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基烈特队正准备要针对加瓦尔尼公爵家进行调查,而调查目标也包括了其周遭的详细情况。 但是——在此发生了一个问题。 虽然他们想要调查加瓦尔尼公爵的事情,但这四年来,他本人从未在领地居民的面前现出身影过。不仅如此,最近连加瓦尔尼公爵家的所有相关人员,也都没有从航天要塞〈凌空者〉之中走出来过。加瓦尔尼公爵带着整间家族,蜗居在根据地——航天要塞〈凌空者〉里。大概只有直属部队的士兵们,会为了各种补给、征税等等最低限度的联络通知,而偶尔降到地而上来——加瓦尔尼公爵家完全变成了“云端上的存在”,基烈特队纵然想要调查,也无从切入。 结果,他们只好将计就计,趁士兵们定期招募女管家——哦不,应该是征召并强行带走女孩们的时候,把薇薇和芷依塔送进去。而这个计划,便是由她们本人所提出的。 薇薇受过暗杀者专门的训练,因此擅于演技和伪装。而芷依塔擅于处理魔法机关,因此即使在航天要塞之中,也能够较为轻易地掌握住要塞的结构。 亚伯力克原本对这个计划有些不太赞成,觉得这未免也太危险了吧——但薇薇两人却强烈主张“没问题、办得到”,所以就演变成了由她们两人潜入到航天要塞〈凌空者〉里面去刺探内情。 然而—— “根据薇薇的消息,看来加瓦尔尼公爵似乎收藏了一块‘遗体’。至少嘉依卡·托勒庞特一行人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如此。他们是追着遗体而来的啊……” 尼古拉双臂交叉抱胸,兀自沉吟。 “不管怎样,以薇薇她们隐瞒来历、偷偷潜入的情况而言,她们也没办法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去处理这件事情情——这上面是这么写的。” 马特乌斯一边递出手上的纸片,一边说道。 纸片上面以细小的字体写着密密麻麻的报告。 “那么——另外一封局长发来的通知呢?” “那一封啊……” 马特乌斯皱起脸来。 “听说东方七国联络会议决定要讨伐加瓦尔尼公爵了。” “………………!” 亚伯力克和尼古拉面而相觑。 “为什么这么突然……?” 李奥纳多代替瞠目结舌的两人,开口问道。 不过,这名少年亚人兵士端正的脸孔上,并无疑问和惊愕之色。简直就像是他早已明白了事情何以会演变至斯。 “听说就在薇薇她们潜入要塞之前,带着国王信函的使者从维马克王国出发,直接和公爵碰上面了。” “根本就没听说过有这件事情啊!” 亚伯力克叫喊出声。 如果早知道有这样子的行动,也就没必要让薇薇她们潜入要塞之中了吧。 然而—— 马特乌斯挑起一边的眉毛,话中有话地说: “听说这似乎是原本的航天要塞管理负责人,即军队的将军大人所做的安排。” “……又来了。又是越级处理吗?” 尼古拉以愕然的口气喃喃自语。 〈克里曼〉机构在各国军人和官吏之间,本来就不太受欢迎。 因为这个组织在形式上横跨了好几个国家,因此大家都不愿承认这个组织是自己国家的“同伴”……而且〈克里曼〉机构常常以战后复兴的名义,过于深入调查各种事情。而〈克里曼〉机构在进行调查时,许多人往往倾向于觉得自己受到了莫须有的质疑,于是〈克里曼〉机构才如此深受各方人士的厌恶。 是故,重要的联络通知,唯独就是不送到〈克里曼〉机构来——这已经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了。 “听说在该使者变成尸体、回到王都以前,连局长也不晓得这件事情。” “……尸体?你说尸体?” “听说不仅被斩断了头颅,甚至连内脏也被仔细地掏出来塞到了罐子里面,然后就这样子被送回了王都。” “………………” 亚伯力克不禁绷起他那张秀丽的脸孔。 为激起对方的战意,会刻意选用残忍的方法杀死俘虏之后再送回去。这种手法在战国时代,据说是屡见不鲜。但是……现在是战争依然结束的时代,而且对象不是敌人,而是使者耶。居然用那么残忍的方法杀死那个被送去当使者的人……总而言之,他这无非是表明了自己“敌对到底”的意思。 “如此一来,加瓦尔尼公爵的谋反意图已判明无误,因此……已经决定使用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前往征讨。” “真糟糕。” 亚伯力克不禁呻吟: “一个弄不好,薇薇她们可是会受到牵连的啊。” “是啊。” 马特乌斯点了点头。 “〈史特拉托斯〉预定抵达时间?” 尼古拉发问。 “大约一周后。” 马特乌斯回答。 航天要塞的移动速度本来就无法加到多快,而且就算是紧急出击,也还是需要很多时间来准备。一个礼拜,反而可以说是它最快速的预订抵达时间了。 “要怎么办呢?现在马上让薇薇她们从航天要塞之中逃脱出来的方法——” 虽然航天要塞经常浮在天空上面,但正如前述所说,士兵们都会定期降到地面上来进行资材补给、税金征收、以及人员召集。而薇薇他们原本预定见机行事,乘隙搭乘士兵们在这个时候所用的升降机,借此逃脱出来……但她们现在到底做妤准备了没有? “快跟薇薇她们取得联系。” 亚伯力克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说道: “跟她们说,尽量快点找出逃脱的方法。我这边只能试着交涉看看了——看能不能拖延一下〈史特拉托斯〉进军的速度。” * 踩着军靴的脚步声在通道上响起。 托鲁屏住呼吸,从隐蔽处窥视着情况。 由十名左右的士兵所组成的队伍,正朝着他们这儿过来。装扮就跟依威柯镇上所看到的一样。虽然没有携带着长枪,但铠甲和面具依旧、挂在腰上的长剑也依旧——他们那戒备森严的装扮,让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进入战斗的状态。 “………………” 士兵们并未发现到托鲁等人,就这样子步调统一地走掉了。 士兵们沿着微微弯曲的通道前进。等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之后——托鲁叹了口气: “这活儿还真是不好干呐……” “是吗?” 开口询问的是,待在他身旁的芙蕾多妮卡。 “跟潜入普通的要塞一比,有太多不同的地方了。” 偷偷潜入……原本是乱破师的拿手本领。 潜入敌阵以后,上自收集情报、下至暗杀放火……巧妙躲过警卫的眼睛之后四处下手。乱破师便是从小熟习这样子的技术而长大。躲在隐蔽处、绕到死角、偷偷在敌阵中到处打转。这些事情,再没有其他人能做得比乱破师更出色了。 然而…… “这里与其说是要塞,感觉倒还比较像是船呐。” 迥异于寻常的建筑物……这里的设备和家具等等,全部都是固定式。 总而言之,这里大部份的东西都造得刚刚好可以嵌进墙壁里。拜这一点所赐,和一般的建筑物相比,这里的隐蔽处真的是少得可怜。而且——这里也没有天花板隔层或地板隔层,天花板上面的各种管线和其他所有东西,全都毫无遮掩、一览无遗。 一直有士兵们在定期巡逻,因此,要瞒着他们的耳目到处打转——虽然不是做不到,但十分麻烦。 “而且那些士兵——那些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托鲁皱着脸说道。 从刚才到现在,他们已经过上五队以上的士兵了——每次都慌慌张张地躲到为数不多的隐蔽处,才险险地避了过去。士兵们似乎以十人为一组,经常性地巡视着要塞内部。恐怕有好几班士兵互相交替,轮流在要塞内走来走去吧。总之,在要塞里,遇上他们的频率非常高。 “什么怎么一回事?就警备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在这座航天要塞里,压根儿不需要什么警备吧?” 托鲁他们也是拜托了芙蕾多妮卡,才总算进到了这里面……若是普通的人类,根本不可能接近得了这座飞天要塞。哦不,就算真的使用了魔法、或其他某些方法而得以飞在空中,也很难潜入到这座航天要塞里,因为它的窗户和出入口之类的都很有限。 入侵的困难度,绝非普通的要塞可以比拟。 这样的航天要塞,岂还需要这么频繁的巡巡警备?与其这样做,还不如把注意力朝向要塞外部,早点察觉到接近要塞的家伙不是比较好吗? 除此之外——那些士兵们全都一身战备状态的装备。 就连在这要塞里,在这最安全、最能放松警戒的己方根据地……他们也毫不减装备。不仅如此,甚至连一句悄悄话也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持续行进。且行进的一致性,整齐到令人作呕。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虽然不晓得他们是因为在想些什么,所以才如此频繁地巡视着……” “会不会是因为发现我们逃了出来,所以才连忙警戒了起来啊?” “我觉得应该不是那样子的感觉耶。” 若真如芙蕾多妮卡所说的一样,士兵们是在警戒、搜索着他们二人的话,那么气氛应该要再更慌乱一点才对啊。然而,士兵们却丝毫不显焦躁的样子,只是淡然地持续行进而已。 “这整座航天要塞里的气氛都很吊诡呐。” “气氛?”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 正当托鲁话说到这儿的时候…… “嗯嗯……” 嘉依卡在他手上微微动了动身子。 看来她恢复意识了。 嘉依卡睁开眼睑,看着托鲁——然后眨了眨两、三次眼睛。 “托鲁……?” “你醒啦?” 托鲁一边将嘉依卡放了下来,一边问道。 “唔……唔咿。” “嘉依卡,这样是几根?” 托鲁伸出了食指、中指和无名指。 “三根。” “一加五等于多少?” “……六。” “看来眼眼和脑子都没有受到影响呐。” 托鲁安下心来,吐了口气。 效果太过强烈的安眠药会带来后遗症,倒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不过,总之就他刚刚所确认的,看来嘉依卡的听觉、视觉、以及思考能力,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问题。方才放着她不管、任她自然苏醒,就是因为他想说如果强逼她醒来、硬要她提起精神的话,或许会有什么奇妙的影响,那可就糟糕了。 “托鲁……” 嘉依卡以有些不安的表情问道: “阿卡莉……为何?” “………………” 托鲁皱起脸来。 关于这一点,他至今仍不敢去深究。 当初引诱托鲁他们到那个陷阱里去的人,确实是阿卡莉——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们也只能作如是想了。当然,那个阿卡莉有可能是素材物质、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所创造出来的冒牌货……但他们入侵时的暗号、飞镖上的联络信息,绝非身形相似的冒牌货可以模仿得来的吧。 这也就是说—— “哎,毕竟那家伙平时就会突如其来地用铁锤发动无预警的攻击呐……” 托鲁语带叹息地说道。 他真的不明白,他这个妹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但即便如此,托鲁还是认为她不会做出——不会真的做出这种让人笑不出来的事情来。就这层意义而言,托鲁的心中,确实有过一丝对阿卡莉的信赖感。而嘉依卡也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情了吧。虽说嘉依卡本身也信任着阿卡莉,但她同时也相信——“托鲁信赖着阿卡莉”的这件事情吧。 然而—— “坦白说,我和那家伙都是乱破师呐。所以这种事情也算是在预料之内。” “呣咿?” 嘉依卡受惊似地睁圆了大眼。 “亚裘拉战魔众本来就没有固定合该侍奉的君主。哎,大致上就像佣兵那样子。因此,同样出自亚裘拉战魔众的人,在战场上却被分别配置到敌我两方。这种情形其实也很常见。” 即便是亲子或兄弟姐妹也一样。 在亚裘拉村里,家人的概念本来就迥异于世间一般的观念。虽然并非所有人之间都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不过,捡来弃婴、或从奴隶商人手上买来孩子,然后当作村中一员来养育,这样子的情况其实也不在少数。在亚裘拉村中,所谓的“家人”,始终只有“在同一个老师下面学习、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之类的含意而已。 而这样子的家人关系,在成了够格的乱破师之后——便会被无情地斩断了。 正如托鲁所说的一样,同村的人被分配到敌我两方,其实并不少见。因此,半吊子的同伙意识,有时候反而会造成乱破师在生存上的阻碍。而在这层意义之下,由于托鲁和阿卡莉在能够出师、并初次上阵以前,亚裘拉村就已经覆灭之故,于是两人得以维持兄妹的状态至今。 反过来说,两人的关系可说是——无论什么时候遭到毁弃,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阿卡莉出于某些理由,而决定侍奉加瓦尔尼公爵家的话,那么托鲁并无谴责她的权利。他也只能谨慎地在内心里转换自己的心情,然后将阿卡莉改当成敌人,设法打败她才行。 只是…… “问题是,不管阿卡莉、不管那家伙有没有签形式上的契约——但她原本确实是受你、受嘉依卡所雇的啊。” “我……?” “阿卡莉就算背叛我也没关系,但背叛了你,那可就不行啰。这样子就不是乱破师,而只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了。走狗也有走狗的——身为一名走狗该有的规矩啊。” “…………” 嘉依卡以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凝视着托鲁。 “托鲁……没事吧?” 过了一会儿,她以极为悲戚的表情如此向他问道。 “干嘛问我有没有事?这又没什么。乱破师都是这样子的啊。” 托鲁努力忽视在脑中一隅蠢蠢欲动的某种情感。 “乱破师……” 嘉依卡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在口中复诵了一遍这个语汇。 托鲁一边看着她那副模样—— (啊,对了。这家伙……) 一边忽然心想。 虽然“父女”和“兄妹”的关系不同,但嘉依卡把“家人之间的羁绊”看得比什么都还要重。正因如此,她才拼着性命,不断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收集、吊唁父亲的遗体”。尽管这目标并不会带给她任何的助益。 她最尊崇的,莫过于家人之间的羁绊……这就是嘉依卡的信念。 对这样的她来说,托鲁和阿卡莉竟可以如此轻率地斩断彼此之间的家人关系——想必很难接受得了吧。即便她已经知晓:这正是人称战场走狗的乱破师所独有的特点。 “哎……” 托鲁感到有些微妙的尴尬,于是搔了搔脸颊: “或许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她才假装背叛了我们也说不定呐。” “唔咿!” 嘉依卡表情一亮——一副“一定是这样没错!”的表情,大力地点了点头。 “总之,现在什么都别管,先去探查看看这座航天要塞的内部吧。不晓得什么时候会遇上敌人、或进入战斗,所以你先把魔法机杖组装起来吧。” “唔咿。” 嘉依卡点了点头之后——伸手探向芙蕾多妮卡刚刚放下来的棺材。 * 这恐怕已经是睽违五年的事情了吧。 “真的是——” 身陷其中时,喘息着说好痛苦、好难过,巴不得尽早脱离那水深火热——但一旦脱离了困境之后,反而怀念起当初充满苦恼与心酸的每一天。 “人类啊,还真的是一种执迷不悟的生物呐。” 伯纳·希杰达将军的白髯下浮现出一抹苦笑,然后如此喃喃说道。 不怒而威的那张脸上,至今仍残留着大片的烧伤痕迹。有一边的耳朵,边缘已经溃烂不见。孙子们都害怕这位长相奇异的祖父,一靠近就开始大哭。妻子早就已经先走了,那之后的二十余年,他一直不断站上战场——而战争结束的同时,他只得到了漫无目标、空虚渺茫的无尽时间而已。 正因如此…… “主要魔法机关——已确认启动!” 第三章 空中之战 aerial combat 航天要塞是一种军事武器。 正因如此,它的基本构造都已经有目的性地效率化过了。 譬如——垃圾处理。 就算体积再怎么庞大,其乘载量也不可能会是无限大。重量增加,想当然耳必然会造成飘浮魔法的负担。换言之,化石念料的消耗亦会随之增加。 另一方面,就算化石念料中的魔力用罄了,其重量也不会有所改变。除此之外,航天要塞里还囤有各式各样的消耗品——消耗品的包装材料、破损零件等等,这些东西在被物尽其用之后,理所当然地就成了无用的垃圾,形成毫无意义的重量——也成了平白耗费魔力来源的原因之一。 正因如此,航天要塞搭载着非常有效率的垃圾处理结构。 即废弃孔——垃圾堆积所。 纵长型的航天要塞里,不只设置了巨大魔法机关“脊梁骨”,另外还设置了几个竖着挖的洞孔,贯穿要塞中的各个楼层。而垃圾就是丢到这些洞里去。因为有可能会错把重要的东西丢进去,所以洞孔并未连接到外面,而是暂时先聚集到最下层的堆积所,然后再定期统一丢弃。 因此…… “如果升降机不能用的话……” 里加尔图一边在通道上走着,一边说道。 想当然耳,升降机必是掌握在葛拉特·蓝斯亚的管控之下。 而连接各楼层的阶梯,则有士兵们不停地来回巡视。因此,如果随意使用阶梯的话,据说马上就会被发现了。在阶梯处一旦遭遇了士兵,可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呐。 换言之—— “虽然有点麻烦,但沿着‘垃圾废弃孔’爬上去,是最好的办法了。” 正好就像刚刚里加尔图自己也从那儿掉下来一样。 总而言之,托鲁他们刚刚初过里加尔图的房间,正是前文所述的垃圾堆积所——即“最下层的垃圾聚集处”。 “爬‘脊梁骨’的话呢?” “也不是不可行,但容易被发现。视情况,有可能会比升降机还要更容易被发现。” 航天要塞的“脊梁骨”贯穿了整个要塞的中央部位,且又是个极为重要的装置,因此设计成在每个楼层都毫无遮蔽,以便于整备维修——不管从哪儿都能够碰触得到。所以,的确很容易就会被巡逻的士兵们——被那些以脊梁骨为中心、依螺旋路径绕巡的士兵们发现了吧。 而且……它又是个强力的魔法机关,对周遭的影响颇大。据嘉依卡所言,如果她手摸着“脊梁骨”的话,便无法好好地使出魔法了。 果然还是依照里加尔图所推荐的,沿着各楼层的废弃孔爬上去,才是最安全、最确实的吧。 “不过——” 托鲁一边在掌上把玩着从怀中取出的飞镖,一边说道: “问题是,要怎么爬呢?都说那是用来丢垃圾的洞孔了,想来应该没有可攀之物吧?” 他可不认为丢垃圾的洞还会附梯子和把手。 不过—— “因为有人会进去洞孔清扫……所以上面有能够勾住手指的凹槽。而且,并不会笔直向下坠落。那个构造,其实会让人或东西沿着螺旋状的路径掉落下来。不然的话,我刚刚早就已经死了。” “——原来如此。” 看来原本就预想到会有人进出了。 如果只有托鲁自己一个人的话,或许可以攀爬得上去。至少里加尔图——一个贵族小少爷都做得到了,没道理身为乱破师的托鲁却做不到。 那么,就只剩—— “嘉依卡。你可以用魔法减轻重量吗?” “可以。” 嘉依卡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点了点头。 “飞行——困难。不过,飘浮,比较,容易。” 据嘉依卡所言,要以一定的速度在空中“移动”,其实很困难——如果不是专用的魔法机杖——但单纯只是从原地浮起的话,就没有那么困难了。若能利用嘉依卡的魔法减轻重量的话,那么带着她和里加尔图一起攀爬丢弃垃圾的洞孔,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好。” 托鲁停下脚步。 停在垃圾堆积所的巨大铁门前。 重新审视之后,就会发现这个垃圾堆积所真的相当地大。这座航天要塞的最下层,似乎有一半以上的地板面积都是垃圾堆积所。 “…………” 托鲁隔着铁门,偷偷观察门内的情形。 航天要塞本身的驱动音总是轰隆作响,因此很难听得清楚声音。至于有无人的动静,倒是没怎么能察觉。 (我本来还想说会不会有人追着里加尔图呢。) 里加尔图说他是趁隙从葛拉特处偷偷地逃了出来……那么,会有人追着他而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还是说,就跟托鲁他们的逃跑也没有引起很大的骚动一样,对方自信即使有一、两个人在这座要塞中四处闲荡,也做不出什么事情。 若真是如此,那葛拉特这位魔法师,该说是豁达大度、还是粗枝大叶呢?还是说,有什么缘由导致他没办法专心处置托鲁他们的事情呢? (若从嘉依卡所言来分析的话,或许光只是操控航天要塞,就已经让他忙得不可开交了?) 不管怎样—— “……不能再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下去了。” 托鲁如此嘟囔完之后,推开了垃圾堆积所的房门。 * 笔直地跑在大路上。 马儿因睽违已久的出场而欢天喜地踢着地面。马蹄的声音也十分高亢,以卷起沙尘般的气势疾速奔驰着。 “…………” 但是——骑在马上的骑手,表情却十分僵硬。 那张秀丽的侧脸上,满是浓重的焦虑之色。 他正是亚伯力克·基烈特。 而李奥纳多正紧贴在他的身后。虽然负载着两个人的重量,但因为李奥纳多的体重本来就很轻盈,而且基烈特的马匹身上,除了马鞍之外,就没有再安上任何其他东西了。对于这种当初考虑到要让它们佩戴装甲而饲育养大的特殊马匹而言,这样子的负担反而算是轻的了。 他们两人已经奔离了加瓦尔尼领地。 驾着基烈特原本拴在〈四月号〉里的爱马,借着〈克里曼〉机构以及骑士基烈特家的名义,强行通过主要道路上各处所设置的关口……亚伯力克他们正朝着维马克王国首都“卡德威尔”的所在方向奔去。 因为他们想试着联络逐渐接近中的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以〈史特拉托斯〉为中心所编组而成的瓦尔尼公爵家讨伐军。 作战行动中的部队,只能够接收事先决定好的对象所发来的魔法通讯。 而且——芷依塔她人不在,基烈特队的魔法师就只剩马特乌斯一个人了。而他还得要负责试着联络薇薇和芷依塔。因此,亚伯力克他们决定干脆直接出发,前往联络讨伐军队。 想当然耳……他们并没有可以直接搭上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的方法。 但是,讨伐军之中,应该会有在地面上移动的随同部队。若是后者的话,亚伯力克他们应该就可以直接取得联络了吧。从合作行动的必要性而言,随同部队应确保与航天要塞即时联络的方法才行。 然而—— “基烈特大人!” 李奥纳多的兽耳抽动了一下——他像是发觉到了什么似地,发处声音去引导亚伯力克的注意。 大幅度地绕过道路旁的杂树林之后,朝着他所指的方向驾马奔驰过去—— “——是那个吗?” 亚伯力克眯起双眼,喃喃说道。 〈 史特拉托斯〉从刚才就已经进入到他的视野里了。 大小和形状几乎和〈凌空者〉没有两样。 当初建造第二座要塞〈史特拉托斯〉时,便直接沿用了第一座要塞〈凌空者〉的建筑设计图、以及建造用的设备。因此,外观长得相似到让人看错的地步,也算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过,大大地写在要塞外墙上的要塞名称并不一样。 亚伯力克两人就在刚刚总算找到了——讨伐军的随同部队。 看起来是一队庞大的军队。 上百辆的大型机动车、比机动车多了一倍以上的马车、以及人数恐怕超过千名的骑兵。光只是随同部队而已,参军的军官士兵人数恐怕就已经超过五千名以上了吧。没有看到步兵的身影,应该是因为他们都待在机动车或马车上吧。他们为了要跟得上航天要塞,而以移动速度为优先。 “看来正是加瓦尔尼公爵家讨伐军!” 亚伯力克一边驾马奔驰,一边高喊出声: “我是维马克王国骑士,派赴〈克里曼〉机构的亚们力克·基烈特!重复一次,我是维马克王国骑士,派赴〈克里曼〉机构的亚伯力克·基烈特!” 不在对方开始盘问己方之前就先向对方表明自己身份的话,很容易会惹出事端。对方是为讨伐“叛乱军”而来的部队,血气冲头的可能性很高,而且他们现在最为警戒的,就是奇袭或游击之类的攻击吧。 事实上——坐在行进于前头的装甲机动车上的士兵们,一看到亚伯力克和李奥纳多,所有人马上就一齐拿起弓弩,摆出警戒的姿势。此外,魔法师们或许也在机动车或马车上,开始诵咏起攻击魔法和防御魔法来了。 “我有此次讨伐加瓦尔尼公爵家一役的相关重要情报!想求见指挥官大人一面!” 亚伯力克刻意选择毫无遮蔽物的路径——将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弓弩之前,笔直地朝随同部队靠近。 或许是明白了他俩没有敌意吧,前头的装甲机动车停了下来。 同时,车上的士兵们朝后方喊了一声“暂停”。魔法师现在恐怕正在机动车里,向上面的〈史特拉托斯〉报告亚伯力克两人的到来、以及现场决定随同部队暂时停止进军一事吧。 刚才表明“我是维马克王国的骑士”似乎奏效了。虽然位阶敬陪末座,但贵族毕竟是贵族,一般士兵们并不能无视贵族的请求。 然而—— “我想求见指挥官大人一面!” 亚伯力克一边再次大喊,一边靠近部队。 “………………” 士兵们虽然放下了刚刚备好的弓弩,但却没有离手。 一旦亚伯力克采取了任何可疑的行动——毕竟也不无这种可能性:亚伯立克两人或许是加瓦尔尼公爵的部下,只是装成了讨伐军阵营,为求接近他们罢了——而弓不离手,让他们可以以备随时对亚伯力克两人发动攻击吧。此处已在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之内,换言之,这个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会变成战场。 过了不久—— “在那儿停下!” 一名骑兵从装甲机动车的后方驾着马走了出来,然后如此大喊。 看他身上穿的铠甲、战斗装束、以及他随身携带的骑兵长枪等等,便知道他是一名骑士。他恐怕就是这支随同部队——相当于先遣部队——的指挥官吧。 “我是维马克王国的骑士,特奥巴登·赛特拉。加瓦尔尼公爵讨伐军第一先遗队队长!” 骑士——特奥巴登打开头盔的面罩,露出脸来,向亚伯力克行了个礼。 光瞧他的容貌,推测应该正值壮年。换言之,他的年龄比亚伯力克大了一轮以上——恐怕是个经历过战争的人吧。 特奥巴登以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亚伯力克瞧——然后开口询问: “阁下刚刚说您是基烈特殿下吧?” “是的” 亚伯力克开口回答,同时和李奥纳多一同下马。 维马克王国是个军事大国,骑士的数量当然也就不在少数。虽说同是贵族,但互不相识、甚至不知对方世家之名——这种情况也并不罕见。 “阁下正派任于〈克里曼〉机构?” “是的。这次讨伐加瓦尔尼公爵家一役的相关重要——” “战后复兴的工作,应该和此次的事情无关吧?” 特奥巴登像是要把亚伯力克的话压下去似地说道。 连他的话听都不听,就径自劈头盖脸地抢话。这让亚伯力克有一瞬间面露怒色……不过,虽说他俩都同为骑士,对方毕竟相当于他的长辈,因此他这时候就算责备对方的无礼,也只是白搭而已。亚伯力克把不快的情绪压抑在内心深处之后,继续他未竟的话语: “广义而言,‘避免再次发生战争’也包含在战后复兴的范畴之中。在发生正面武力冲突之前,我认为需要先尽可能地收集资讯,然后以双方受害最少、最为稳当的方法来解决——” “可笑。” 特奥巴登仍旧没有把亚伯力克的话听到最后,便出口打断了他: “此次讨伐战,既是东方七国联络会议的要求,也是阁下陛下亲自批准。所以这一战,并没有阁下可以置喙的余地。” “呃,可是——” “而且,这只不过是给企图叛乱的地方领主一个制裁罢了,并非国家之间的战争。阁下快让道吧!” 没有办法了。 看来报出〈克里曼〉机构的名字,反而让事态更加恶化了。 在自诩为所谓“正统派”的骑士们和军人们之间,有很多人都瞧不起像〈克里曼〉机构这样的跨国组织。侍奉效忠君主、上战场杀敌,才是身为武士的荣耀——而隶属于单单一个组织,既不属于任何君主、亦不属于任何国家的骑士,只不过是个供他们嘲笑的对象罢了。 这位名叫特奥巴登的骑士,或许也是这种“自诩正统派”的其中一人也说不定。 当然,亚伯力克也很清楚自己所处的立场。若是平常的他的话,或许会认为对方不对,而就此打退堂鼓也说不定。 但是—— “我的部下正负责秘密侦查的任务,身在那座航天要塞之中啊!” 亚伯力克一边逼近特奥巴登,一边说道。 “基烈特大人——” 李奥纳多有些忧心忡忡的声音。 “您应该也知道:一旦潜入到航天要塞里头,就很难轻易逃出吧!” 亚伯力克打断李奥纳多,继续说: “我希望您能先暂缓攻击。至少等到我部下逃出为止——” “这更可笑。” 特奥巴登毫不理会亚伯力克的主张。 “因为舍不得区区一、两名密探的性命,阁下就说要停止进军?一旦战争爆发,阁下难道打算说‘若无性命保证就不上阵’吗?” “………………” 亚伯力克一脸愕然,哑口无言。 因为他认同了对方才是正确的——当然并非如此。 这已经压根不是什么正确、不正确的问题了。 而是他体认到了:他俩的想法从根本上就是大大地不同。 人死自是当然,而部下减少也是理所当然——这就是战场。对于那些在战场上过了大半辈子的人而言,亚伯力克的话语在他们的耳里听起来,确实只会像是些任性无比的蠢话罢了。 但是—— “我再说一次。” 骑士特奥巴登眯起眼来,说道: “这一战,没有阁下可以置喙的余地。国王陛下的命令是‘排除万难,尽速讨伐加瓦尔尼公爵及其同族党羽’。阁下如果再继 续阻挠的话,便是违背陛下的命令,那么我就必须要翦除掉阁下了。” “………………!” “基烈特大人——” 亚伯力克还想要再顶撞回去,但李奥纳多扯了扯他的衣袖,阻止了他。 特奥巴登一边看着他们—— “快让道吧,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 一边以冷峻的语气如此告诫。 * 他们再次走进了垃圾堆积所之后,仰头一看——确认天花板上头确实凿穿了好几个洞。 这里的天花板本身和走廊、以及其他处的天花板并无太大的差别。复杂的管线及结构材料等等,纵横交错、无边无际地布满了上头,描绘出奇妙又复杂的几何图形。不过,那几何图形被穿插在其中的洞孔打断而错落、不完整。 “哪一个洞孔可以通到最上面?” 托鲁一边仰视着天花板,一边询问。 “每一个都一样。” 里加尔图也一边把视线投向头顶上,一边说道: “废弃孔贯通要塞中的所有楼层,然后连接到此处。被丢弃的东西,全被集中在此。” “………………” 托鲁从怀中取出了内藏钢丝的细绳。 接着,他在细绳末端处绑上了小钩爪——挥舞了几次、加大劲道之后,他将细绳朝头上甩了出去。正如他所瞄准,钩爪滑入了管线和结构材料之间的隙缝,然后勾住了某处——固定了下来。 “——好。” 托鲁试扯了几下细绳,在确定已经确实勾住之后,便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 “——嘉依卡。” 接着,托鲁转头望向嘉依卡。 “嘉依卡——魔法,拜托了。” “唔咿。” 嘉依卡的机杖是在已经组装好的状态下一路携带上来的。她拿稳机杖之后,便开始操作装杆——装填一记魔法所需的化石念料。 “伊拉鲁·咪哩鲁·印达哩鲁·茱莉·叩,贝尔比鲁·戴尔萨特……” 诵咏咒文。 她——这次并未瞄准测距器,而是把机杖前端朝向头上——银白色光芒以机杖为中心,开始飞舞了起来。这是人称魔力之光的现象。过了没多久,那光芒便拖曳着残影尾巴,在空中描绘出复杂的轨道。 以机杖为中心,绕着机杖旋转的那些光迹轨道,没多久就互相嵌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魔法方阵。 “出来吧——〈飘浮者〉。” 魔法方阵缓缓旋转。 过了一会儿——抱着机杖的嘉依卡、以及她周围的垃圾,都轻飘飘地离开了地板。 “呣呀……!” 抱着机杖的嘉依卡慌乱地踢蹬着双脚。 看来以嘉依卡的机杖为中心,在她伸开了双手所能碰触的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都因为“重量”消失而飘浮到了空中。 不过,这并非“飞行”的魔法,因此并不能自由地在空中移动。 就只是飘浮起来而已——当然,如果用手脚划动空气几下,或许多多少少可以移动一些吧。 “初次体验,出乎意料困难。” 嘉依卡一边在空中滴溜溜地翻转着,一边说道。 看来她虽然懂得这招魔法——却是她头一次使用吧。 消除重量,换句话说,也就代表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地面、以及和地面的摩擦……如此一来,光只是一些细微的小动作,也会轻易地影响到自己的姿势。 “………………” 在托鲁视线的催促下,里加尔图走近嘉依卡的身旁。接着,他的脚底板也轻飘飘地离开了地板,开始飘浮了起来。不过,里加尔图的平衡感似乎比较好,他并未像嘉依卡一样慌乱,而是以平静沉着的表情飘浮在空中。 “如果是在水中的话,还可以划动手脚来改变姿势……但这个……” 里加尔图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如此说道。 空气跟水不一样,阻抗力很小。换言之,就算像游泳一样地手脚乱动乱踢,似乎也无法如愿地调正姿势。一旦不小心动了几下手跟脚,开始滴溜溜旋转之后,在这种双手无处可抓的情况下,就连想要停止翻转,似乎也十分困难。 “哎……进到洞里面之后,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托鲁一边抬头看着那两个人,一边说。 那个废弃孔并没有很大。 以直径来说,大概只比托鲁的肩幅大了一点——甚至无法将双臂伸展到最大。不过,手肘倒还勉强可行。总而言之,应该可以借着双肘、双膝顶推洞壁来固定身体吧。一旦进到了洞里,应该就不会摇晃不定、四处乱飘,也不会在洞里翻转个不停了。 “——托鲁。” 嘉依卡从空中俯视着托鲁,同时说道。 “什么事?” “不要看!上面!” “………………” 嘉依卡一面说着,一面压着自己的裙子。 总之,她似乎是要他不准看她的内裤。虽然心里有种“事到如今你是在介意些什么啊?”的感慨,但托鲁还是苦笑了一下,撇开了视线—— 下一瞬间。 “——” 他使出全力,急忙飞身躲到了一旁。 连看清落脚点的余裕也没有。事出太过突然,托鲁连自己刚刚在腰上绑了条绳子也都忘了。落地之处的垃圾堆崩塌,于是托鲁姿势大乱,又被自己的绳子绊了一下,结果就是跌了个四脚朝天。 他转瞬前所站立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正一边抖动着,一边耸立在他刚刚所站的位置…… “托鲁!” 已经飘浮到天花板附近的嘉依卡,发出充满哀鸣的声音。 插刺在地板上的,是一把骑兵长枪。 那也是—— “——!” 托鲁并没有如寻常一样地爬起身来,而是凭借着绳了跳起身来。 他根本没有时间解下绳子。他沿着抛物线移动,而三把骑兵长枪紧追在后,一把接着一把地刺在地板上。 然后—— “怎么偏偏——” 下一瞬间,像是追着骑兵长枪而来似地,有人从废弃孔中飞身而降——身穿白色铠甲的四名骑士。刺穿芙蕾多妮卡并将她丢弃的,正是这些家伙们。不过,因为他们全身都被装甲包得密不透风,所以就算里面换了人,托鲁也无从辨别。 四名骑士纷纷从其他洞孔之中飞身而降,压垮垃圾山的同时,落地站立。 “选在这个时候啊?” 托鲁一边把手按在腰后的小机剑上,一边呻吟道。 要不是托鲁有注意到从废弃孔中传来的摩擦声响,不然他早就已经被骑兵长枪从头顶穿刺到屁股了。 (果然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所在之处了……吗?) 总不可能是那四名骑士恰巧在此时使用了废弃孔,所以才跳下来的吧。 在托鲁他们逃脱之后,并未特地动员士兵们搜找要塞内部,应该就是因为他们只要有心为之,便可以随时掌握他们的所在之处、对他们发动攻击吧。 (——这下糟了呐。) 托鲁偷偷瞥了一眼嘉依卡他们。 她和里加尔图仍持续向上飘浮,直到碰上了天花板附近才停住。 垃圾堆积所的天花板很高。骑士们就算高举长剑,应该也够不着嘉依卡他们。 总而言之,只要骑士们不要使用投掷型武器或飞空型武器——飞镖、弓箭之类——的话,那两人应该就不会遭受到四骑士的攻击了吧。 无需分心去保护 她们,这让托鲁多少能够轻松一些。 当然,即便如此,在面对受过战斗训练、全副重武装的四人,也很难打得赢吧—— “……嗯?” 托鲁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感,于是皱起眉头。 在他想到那异样感的背后主因之前—— “托鲁!脚下!” “——!” 听到嘉依卡的大叫之后,托鲁随即将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脚下。 垃圾——在动。 哦不,不是,是在滑动。正在滑落。简直就像是卷入了漩涡一样,垃圾朝着凹陷如漏斗状的地板深处那一点而去…… “——这是!” 接着,几乎是在眨眼之间。 地板消失了。 所有垃圾都被丢到了半空中,朝着遥远的下方、真正的地面掉落而去。 原来异样感的背后主因来自于他的平衡感。在地板开始倾斜的时候,托鲁的平衡感就已经先察觉到了。 托鲁他们所在的垃圾堆积所,如今地板大大敞开,囤积的垃圾全都从航天要塞之中掉落了下去。再仔细一瞧,会发现组成地板的部份,像花一样被分成了好几瓣,大大地敞开着。这垃圾堆积所已经没有可供踩踏的地方了。 然后—— “……马上就派上用场了呐。” 托鲁一边被绳子吊着,一边说道。 刚刚他勾在天花板上的绳子——如今真的成了他的救命绳索。 “真是好样的……” 托鲁呻吟般地说完之后,视线环视了一圈。 想当然耳——那四名骑士也还在原地,并没有坠落下去。 他们每个人都借着细链自天花板上垂吊而下,同时,四人所在的位置刚好包围住了托鲁。这些家伙恐怕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垃圾堆积所的地板会打开——甚或正是这四名骑士打开的吧。正因如此,他们不是用绳索,而是用救命的“铁链”。 这四名骑士先是刻意包围上来——结果真正的攻击却不是由他们之中的某人所发动,反而是从脚下而来。这是为了拖延不让他察觉到地板开启,所以这四名骑士才向他发动佯攻的吧。 不过—— “——!” 托鲁愕然地睁大双眼。 因为他看刭了四骑士同时一起从腰上拔出了长剑。 “他们该不会打算要在这种状态下战斗吧……!” 在这半空中,一旦坠落就必死无疑。 没有可供踩踏的地板和地面,能够支撑他们身体的东西,彼此也就只有一条“救命索”而已。如果是精神正常的人,就算敌人就在眼前,但比起战斗或其他任何事情,都绝对会优先找个两脚可以着地的地方吧。 可是——这四名骑士却毫不在意自己悬在半空中的这件事。 “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托鲁一边以颤栗的声音如此喃喃自语,一边无可奈何地将双手按在腰后的小机剑上。 * 航天要塞〈凌空者〉最上层的某间房间。 号称司令室的这间房间——现在正有数名魔法师挤在这儿。 从上方俯视而下的话,可以看出这是个呈正八角形的房间。至于房间的墙壁,扣除掉出入口占去的其中一边,剩余七边全都镶嵌着水晶板——正确来说,是块水晶球被从正中央劈开之后的产物。 打磨完成后的水晶球平面,即为“窥视窗”。 迥异于真正的窗户——窥视窗上,会随心所欲地映照出各式各样的光景或风景。魔法师们会以魔法将光线扭曲,让景象成像在上面。 平常为了警戒要塞的四周,大多用其中六面映照出水平方向的周遭,剩下的那一面则用来映照要塞的正下方。尽管被厚重的钢铁保护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但透过这些“窥视窗”,航天要塞的司令室同时还可以轻易地将要塞外头一览无遗。 当然,不只外头而已,这些“窥视窗”也可以映照出要塞内部的景象。 实际上,现在……有三面水晶板正在映照着垃圾堆积所的光景。 “………………” 那幅光景……有一个女孩现在正悠然自得地望着那幅光景。 不过,并不晓得她是否真的有在“看”水晶板中的内容。她的脸上蒙着面纱,因此旁人不仅看不到她到底把视线对准何处,甚至就连她脸上是何种表情,也无法一窥究竟。 穿着苍蓝色衣服、名叫蕾拉的女孩。 平常应该总是守候在此的葛拉特——不见踪影。 虽不能说是代替葛拉特,不过蕾拉现在应该是在静静地看着那幅映在水晶板上的光景——吧,就像是在眺望着某幅恬静舒适的风景一样。应该没错吧。至少她的站姿看不出来有什么兴奋、焦躁之类的强烈情绪。 然而…… “——你就是这里的指挥官?” 有一道非常不客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也不知是何时进来的—— “………………” 蕾拉回头一看,一名少女正手插着腰,站在她的跟前。 金发红眸的娇小少女。精致的五官、以及完全是深闺大小姐般的纤细氛围……但她脸上却让人不禁联想到猫咪的戏谑表情。从这一点也可以知道:她并非单纯的纤弱少女。 她正是芙蕾多妮卡。 以自由变幻形体为主要特点、人称最强弃兽的装铠龙——想当然耳,她被四骑士刺穿的伤口,早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蕾拉依旧回望着以少女外形现身的装铠龙——毫无特别的反应。 与其说蕾拉是为了避免刺激对方,倒不如说她根本不觉得有啥好惊慌也说不定。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异常慵懒——声音和躯体虽像年轻女孩,却有种奇妙的妖艳感,就像是完全熟透、行将落下的果实一样。 “喂,你就是这里的指挥官吗?” 芙蕾多妮卡重复再问了一次。 蕾拉丝毫没有摆出防备的姿势。而芙蕾多妮卡也径自询问,口气轻松得仿佛是在向路上行人问路一样。至少她口气中并无逼问敌人般的尖锐。 同时——在墙边操作水晶板的其他魔法师们,也毫无任何反应。 跟蕾拉不同,他们简直就像是看不到这个娇小侵入者似的——仿佛没有认知到她的存在一样。他们一律面无表情地握着手边的固定安装型机杖,连头都没有回过去看芙蕾多妮卡一眼。 过了一会儿—— “装铠龙……” 蕾拉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第七〈弃兽〉。” “……?” 芙蕾多妮卡偏头纳闷。 她应该是被蕾拉的说话内容勾起疑惑了吧。 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人称“弃兽”的存在确实已经确认有七种了,但并没有人为它们排列什么顺序。如果硬要排顺序的话,也应该是以威胁性的大小来排序才对吧——如此一来,就不该称呼装铠龙为“第七”才对。 “你和那个〈禁忌皇帝〉的女儿一起行动的理由为何?” “……是我先开口问你的耶。” 芙蕾多妮卡在嘴里嘟囔着。 “哎,算了。总觉得好像常常被误解呐。我并不是跟在嘉依卡的身边,而是跟在她随从‘托鲁·亚裘拉’的身边而已啦。只是从结果上看起来,就像是跟在嘉依卡的身边而已。” “………………” 也不晓得蕾拉是如何理解芙蕾多妮卡的回答,只见她的头部小幅度地晃了一下。看来她似乎是在面纱的 里侧小小地点了点头吧。 “——那,你就是这里的指挥官吗?” “不是。” 蕾拉终于回答了她。 “指挥这里的人,本来是葛拉特·蓝斯亚大人。” “那个人呢?现在在哪里?” “他正在别的房间专心操控四骑士的傀儡悬丝唷。因为不能再继续玩下去了,所以他好像决定要自己直接操控他们的悬丝。” “……悬丝?” 芙蕾多妮卡皱起眉头,喃喃自语。 “哎,都无所谓啦。” 装铠龙的化身如此说完之后,微微一笑——然后又问: “话说回来,‘遗体’在哪里呀?” “………………” 蕾拉静默不语。 是听不懂意思呢? 还是不可以说呢? 芙蕾多妮卡向前踏出一步,想要看清她在面纱里的表情。接着她说道: “你有‘遗体’吧?快点给我。有了那个,托鲁就会愿意再跟我对战一次了。” “………………不好意思。” 蕾拉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算我真的有‘遗体’好了,我也不能会给你啊……” “为什么?” 如此开口询问的芙蕾多妮卡脸上,仍旧挂着天真无邪的微笑。 不过,那可是装铠龙的笑脸。要是芙蕾多妮卡真有那个意思的话,以她的力量,足以用单手将人类捻死——知道这件事之后再看到那张笑脸,只会觉得那是种威胁而已吧。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在说“还不快趁我还笑着的时候乖乖听话”。 对此……蕾拉的声音显得更加地安静佣懒。 “因为我也正在收集。” “……为何?我确实听说过那是个强力的魔力来源,但此处的领主,应该有用之不竭的魔力来源吧?” “……” 蕾拉不再回答她的问题,有好一会儿都保持着沉默。 “你——” 蕾拉像是忽然想到似地说道: “真是只年轻的龙呢。” “……?” 芙蕾多妮卡再次偏头纳闷。 “嗯,是啊,比起来我算是还满年轻的。这又怎么了?” “若是第一代装铠龙,应该就不会问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了吧。” “………………” 芙蕾多妮卡——此时终于笑意褪去,皱起了眉头。 想来她应该是不懂蕾拉话中的含意吧。 不过—— “……我曾经从最后一只第一代大海魔那儿听到过。” 蕾拉慢吞吞地说道。 与其说她是讲给芙蕾多妮卡听……倒不如说她是在挖出埋在自己深处的记忆,然后只不过是在喃喃自语而已,语气有些散漫。 “虽然我觉得实在是太蠢了,但也无可奈何啊,毕竟没有其他办法了。” “………………” 芙蕾多妮卡眨了眨双眼,然后注视着蕾拉好一会儿——过了没多久,便全身萦绕着银白色的魔力光芒,倏地飞上空中。 轰嗡……空气呜动。 本来应该不会起风的密室里,产生了复杂的气流,在那气流漩涡之中,芙蕾多妮卡改变了外形。恐怕她是拿空气、水蒸气等物质来当作变身用的材料吧。而风就是在急遽的气压变化下所产生出来的。 一瞬间,芙蕾多妮卡就已经换好了衣服。 哦不,不只如此。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个娇小少女的芙蕾多妮卡——下一瞬间身高就抽高了一个档次,变成了佩戴白色铠甲、双手携剑的姿态。而托鲁他们若是在此,应该就会注意到她这副模样很像是她以往冒充多明妮卡·斯考达时的战斗装束。 俨然是战斗的态势。 她不采用龙的形态,单纯只是因为在屋内现出龙形,根本毫无意义——屋内是以人类使用为前提的地方,在这种地方,人类外形才是最易于作战的形态。 “那……” 蕾拉依旧以毫无波动的语气问道: “也就是说……你打算要凭借武力夺走啰?” “没错。” 芙蕾多妮卡说罢,便一边举着剑,一边走上前去。 然而,蕾拉即使面对着凶器——不对,是面对着装铠龙,她也丝毫没有半点胆怯的模样。而且她并未摆出备战的姿势,只是飘然地站在原地而已。 “是叫作——拷问是吗?拷问你之后再逼你说出遗体的所在位置。” “那倒是无所谓,不过……” 蕾拉淡定地说完之后,举起了一只手: “托鲁·亚裘拉可不妙了唷。” “………………!” 蕾拉所指的地方。 那儿——那块水晶板上,刚好映照出垃圾堆积所的地板打了开来、所有垃圾掉落下去的景象。而在那景象之中,赫然也有悬在半空中的托鲁身影、以及飘浮在天花板附近的嘉依卡等人身影。 “托鲁!” 芙蕾多妮卡如此大叫——就在那一瞬间… 有人以猛烈力道挥下铁锤,深深地插进满身破绽的芙蕾多妮卡后脑里。 * 风呼呼吼啸。 托鲁正靠着仅仅一条绳子,悬吊在——离地上遥远无比的虚空之中。 垃圾堆积所的地板依然大敞,托鲁的正下方什么都没有。 因为有刚刚勾在天花板上的绳子,所以托鲁才能免于坠落。但他如果没有这条绳子的话,将会无计可施地以倒栽葱的姿势朝大地坠落而去,然后摔成四处飞散的肉片,连一点人类的形状都不留吧。 哦不,即便是现在,这个可能性也仍未消失。 毕竟有四名敌人正手拿着利刃,意欲和托鲁一战。 虽说里头包着钢丝,但这毕竟只是条绳子。如果挨了道劲有力的长剑一击,那么绳子很有可能会被马上砍断。 “呜——” 托鲁抓紧绳子,开始攀爬。 在这种悬空的状态下,根本无法好好应战。至少要去到天花板,抓住裸露出来的管线或随便一个东西来移动,抑或钻进废弃孔中,如此一来,应该就能确保移动身体的基本使力点了。 然而—— “——!” 风呼啸的声音之中,混杂着其他的声响。 下一瞬间,势如破“大气”的长剑向他击来。 “呜喔!” 迸射出来的火花和金属声响。 托鲁几乎出自本能地抽出右手的小机剑,生生挡下敌人挥过来的这一击。没有任何技巧,但却是一记充满劲道的攻击。在两脚无法踩踏的悬空状态下,想当然耳——托鲁根本无法将长剑顶回去,只能在半空中大幅度地晃荡着。 “这混……” 在托鲁视线的彼端,一名骑士正沿着大大的抛物线,飞身离去。 不消说,刚刚的一击正是那名骑士所击出。 不过,他们也跟托鲁一样,都是悬空的状态。照理说,全副重装备的他们,在这种状况下,应该会比较难行动才对啊—— “——居然来这招啊。” 托鲁一边像钟摆似地大大摇荡着,一边呻吟般地说道。 四骑士们身上的铁链并不只一条。 话说回来,他们手上并没有拿着支撑自己身体的铁链。 除了连接在他们背上的“救命铁链”之外,他们的左手也紧握着链子,借着互丢、互扯铁链,而能在空中顺利移动。在铁链一端的骑士,善用钟摆的要领,越拉扯、则摆荡出去的抛物线就越大。此时 再高举长剑——利用摆荡所加乘的劲道,朝托鲁攻击而来。 “呜……!” 托鲁高举小机剑,弹开了从背后飞来的第二击。 发出尖锐金属声响的同时,火花迸射。托鲁的姿势完全大乱。 就在此时——间不容发的第三击。 又再第四击。 然后又再第五击。 从右边、从左边。 四骑士一边悬吊在铁链下,一边飞过来。 在这种状态下,重装甲竟没有拖累他们的动作。哦不,在攻击的时候,反而产生加乘攻击“重量”的效果。 而且四名骑士的攻击毫不间断。与其说他是在和四个人对战,不如说他是在和拥有四只巨大手臂的怪物对战——有种奇妙的压迫感。 “可恶……!” 托鲁一边弹掉挥来的长剑,一边呻吟。 从前后左右接下长剑的攻击,但要用区区一只右手继续应付下去——显然不可能。然而,如果用双手拿小机剑的话,就无法如愿保持自己的姿势了。 话说回来,四骑士们根本不用针对托鲁本人,只要把他垂吊的绳子割断就可以赢了。虽非绝对,但胜负不计过程。 由骑士们一而再、再而三发动而来的攻击,像是在戏弄着托鲁。 托鲁光是要守住绳子,就已经是竭尽心力了。 一个接着一个、轮流反复的摆荡攻击,托鲁根本无法应付得了全部,因此身上各处不停增加长剑剑锋划过所造成的伤口。 “托鲁!” 虽然他听得到嘉依卡充满哀鸣的叫声,但托鲁现在根本没有空去理她。 现在也无法期待她的后援了吧。 为了使用某种魔法,她必须先暂时解除现在的飘浮魔法,才能够使出其他的魔法招数。但如此一来——她和里加尔图就会掉下来了。 不过—— (这些家伙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托鲁一边继续用机剑挡掉攻击,一边在脑海一隅思考着: (看来他们打从一开始就设想到要以这个状态作战了——) 当然,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都在铠甲上连接着铁链、且左手也都备有铁链吧——如果没有在事前就设想到这种作战方式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像这样子有条不紊的联手合作。 可是,为何……要选择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下战斗呢? 这战斗方式若是出自于以诡计多端为特长的乱破师,倒还说得过去。但穿戴铠甲的骑士或剑士,本身根本不可能会设计出这样子的作战方式。大部份武术的窍门,在于脚的移动——几乎所有的武术,都只有在能够确保自己踏脚之处时,才能够运用。换言之,空中对战,等于是封锁住了他们自己最擅长的技能。 这反倒像是外行人所想出来的主意—— (对了。跟这些家伙是被人操控的……) 葛拉特·蓝斯亚。 如果真是那个魔法师以魔法操控着这四名骑士,那么这些本职为骑士、剑士的人根本不会想得到的战斗方式、以及四人如一匹野兽般的高度合作现象,也就没那么奇怪了。 若真是如此—— “可恶!” 托鲁决定要认真决胜负了。 而刚好就在某位骑士向托鲁发动第十数次的攻击时——就在那一瞬间,托鲁决定不再挡掉长剑。 当然,骑士的长剑可没有留情。 托鲁偏偏在此时放下小机剑,反而可说是极为幸运——骑士的长剑并未瞄准托鲁,而是瞄准吊挂着他的绳子、向绳子砍去。那把凶器乘载着一击毙命的气势,而托鲁将意识集中在那把凶器上——视线紧紧锁定在拿着那把凶器的骑士手臂上。 “————” 长剑从向后仰的托鲁额上擦掠而过,砍进托鲁那条非“救命素”的保命“绳子”里去。 虽说绳子里内藏钢丝,但受了充满力道的长剑剑峰一击,会断开也是理所当然——托鲁的绳子很轻易地就被割断了。 然而—— “哦哦!” 托鲁一边大叫,一边在绳子被砍断的瞬间,把手从绳子上移开。 当然,已经没有任何撑住他身体的东西了 但托鲁使用双手——不只如此,甚至也使用了双脚,紧紧地缠在那名骑士的手臂上。 简直就像是缠绕着敌人或食物的蛇一样,托鲁把全身紧紧缠绕在对方伸直的手臂和肩膀上”。 当然,这并不单纯只是他的突发奇想。 这原本是一招名叫“手腕箝制术”的格斗刚节技——将对手的手肘关节反转过来之后,迫其伸直到极限。 身上包覆着厚重装甲的敌人——为了击败这种敌人,像托鲁这样的乱破师们,都要学习很多种类的技法。瞄准装甲的缝隙让对方受伤,是最基本的方法。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方法:针对铠甲天生在构造上所拥有的弱点上攻击。 那弱点即为——关节。 不管是再厚的装甲,都无法保获得了关节本身。为了让穿戴铠甲的人能够自由自在地行动,因此不管怎样关节处就是只能够做成可动式的构造,让关节能有相对的可动自由度——正因如此,关节技才能够对他们起作用。 “你们……这些混蛋啊啊啊啊啊啊!” 托鲁大声喊叫。他一边像虾子似地将拿身向后蜷曲,一边箝制住对方的手肘关节。 完全伸直的关节,意外地脆弱。只不过是稍微扭到有点不合理的方向,就可以轻易地让关节脱臼、骨头折断。 托鲁清楚地听见了骑士的肘关节在他自己的胸口附近,发出了奇异的声响。 韧带断裂的声响。 “…………” 照理说,对方就算因剧痛而大声尖叫也不奇怪。 但骑士只是微微颤动着身子,连一点哀鸣也没有泄出口来。果然是被葛拉特用魔法操控着吧。简直就跟人偶一样。 即使再怎么能够无视痛楚,肉体构造本身一旦被破坏,也就无法再自由地摆动身体了。长剑正从骑士的手上脱离——他应该连握也没办法握了吧——朝着遥远的底下大地,坠落而去。 事实上,这就等同于夺走了这名骑士的战斗能力了。 在只有单只手臂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战斗得了。 托鲁一边面露得意的一笑,一边把骑士左手上所握住的铁链抢了过来。 “如此一来——” 托鲁和骑士几乎紧紧贴在一块儿。这种情况下,其他骑士们应该不敢对他们发动攻击吧。 像钟摆般的摆荡攻击,的确容易加乘提升力道,因此或许可以倍增单纯的攻击威力——但却完全不利于精准的攻击。 在托鲁做了如此判断之—— “————” 就在下一瞬间—— (这些家伙……!) 剩下的三名骑士,毫无任何踌躇和迟疑,直朝着悬吊托鲁与右臂已废骑士的铁链,挥剑而来。 没想到他们竟然要连同伙伴也一起击落。 这是重视体面的骑士、剑士之辈所最讨厌的战斗方式。 但是…… (糟了——) 托鲁惭愧地沉吟。 他的判断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说到底,骑士们可是受到了葛拉特的操纵,因此对于牺牲“同伴”,根本不会有什么踌躇。而对葛拉特而言,也只不过是舍弃了众多棋子中的一个子儿罢了。 火花和奇异的声音。 铁链发出叽叽的声音——下一瞬间,撑不住两个人类重量的铁链,在发出 高亢尖锐声响的同时,断裂了开来。 “——!” 托鲁和右臂已废的骑士再无支撑之物。就这样子没了。 两人就这样子坠落而下—— “——!” 坠落——并没有坠落而下。 一回过神,托鲁才发现自己被包围在银白色的光芒之中,飘浮在空中。 是刚刚才发动的魔法回路,即魔法方阵。 换言之,这是—— “——嘉依卡?” “唔咿!” 嘉依卡的身体紧贴在天花板上,发出了略带得意的声音。 仔细一瞧,原来她利用棺材的背带,将自己和棺材绑起来,固定在天花板的管线上。里加尔图也一样,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当作支撑的保命绳索,并手脚并用,紧抓着管线,支撑住自己德身体。 换言之,她现在无需使用让她和里加尔图浮起的魔法了。 所以能够使用魔法支援托鲁。 “真是帮了我大忙啊!” 如此大喊的托鲁,把右臂已废的骑士踢开,然后双手备好小机剑。 虽然比不上脚能着地的状态,但可喜可贺的是:至少他能够使用双手了。 就在此时——另一名骑士冲了过来。 “——!” 托鲁一边迸发出高亢的呐喊声,一边挥舞小机剑。 瞄准的是——对方的铁链。 刚刚自己所受到的攻击,就这样子回报给对方。如剪刀般从左右敲击上去的小机剑,一边迸发出火花,一边嵌入铁链之中。接着,托鲁抽出两把小机剑——将骑士踢开。 铁链因冲击而断裂。 骑士被抛到半空中——就这样子,以极为惊人的速度向下坠落。 这样就解决掉两个人了。还剩下两个。 不过,已经不会有像刚刚那般复杂的协力合作了。毕竟不管怎样,只剩下两个人的话,攻击铁定会变得比较单纯。 托鲁从怀中取出飞镖,射出。 而骑士连躲都不躲,满不在乎地用板金铠甲挡下、弹开飞镖。 但这正好称了托鲁的算计。 托鲁手上拉扯着绑在飞镖柄头上的钢丝,操纵钢丝的轨道。弹飞出去的飞镖,在空中旋转再旋转——绕上了骑士的手腕。 “钩到了!” 确实就跟鱼钩钩住的鱼儿一样。最后就只剩钓上来这个动作而已。 托鲁一面将钢丝拉近自己,一面朝着那名骑士接近——然后倏地刺出小机剑。 既然封住了对方的行动,那么狙击铠甲的缝隙、瞄准致命要害也会比较容易一点。托鲁的这一击,从对方肩部的盔甲缝隙滑入,深深地刺入了对方的右肩。或许是因为无法再继续握住了吧——骑士一边流着血,一边放掉了手中的长剑。 闪闪发光的长剑坠落而下,然后消失无踪。 如此一来,第三名骑士也就形同失去战斗力了。 只剩下——一个人。 托鲁回过头来。但下一瞬间,最后一名骑士丢出锁链、缠上了托鲁的左腕。 “呜喔——” 托鲁被一股非常强劲的力道硬拽了过去。 跟刚才恰恰相反——这次换托鲁被封住了行动。 眼见骑士的利刃沿着大大的弧度,朝托鲁飞了过来,行将给托鲁致命的一击。 但是—— “岂能尽如你意!” 托鲁手拉了一下钢丝,将刚刚飞镖缠住的那名骑士当作秤砣,借以移动自己的身体——躲开攻击。 托鲁瞄准对方手臂伸直而毫无防备的瞬间,往他的手腕——是对手穿戴着铠甲时最容易瞄准的部位之一——用力地击出小机剑。 虽然没能完全砍断,但即便如此,这最后一名骑士的手腕仍一边喷着血,一边歪向了不正常的方向。同一时间,骑士的长剑也一边旋转,一边消失在眼底下的深渊。 如此一来,总算夺走所有人的战斗能力了。 当然,这两名骑士所受的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血滴正从他们的铠甲边缘,接连不断地滴落下来。他们应该是出了相当大量的血,所以才无法动弹的吧。那两人现在仿佛失去了意识般地,手脚无力松垂着,再无任何意欲行动的迹象了。 “呼啊……呼啊……” 托鲁一边激烈地喘着气,一边将小机剑收回鞘中。 就住此时—— “哎呀哎呀,真是了不得呐。” 一道声音传来。 “…………” 托鲁眯趄双眼,回过头来。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能够打倒四骑士。虽然说有魔法后援,但也足以令人啧啧惊奇了。我该说‘真不愧是乱破师’吗?葛拉特真是太低估你了。” 一边笑着,一边如此说道的人——竟是里加尔图。 他手上拿着不知从哪儿取出的短剑,紧紧抵身旁嘉依卡的脖颈之处。 “托鲁……” 嘉依卡表情僵硬地叫唤着他的名字。 托鲁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视线投向里加尔图。 “……你这是在做什么?” “就正如你所见的啰。” 里加尔图爽朗地说道。 脸上既无骗倒了托鲁等人的得意摸样样,亦无亏欠内疚的感觉。对他而言,好似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一样。 “所以说,你其实并不是里加尔图·加瓦尔尼?” “诶?哦不,不。” 里加尔图摇头说道: “我是里加尔图,加瓦尔尼本人哟。” “………………” “真真正正的加瓦尔尼公爵么子。这一点绝非谎言,是确凿无伪的事实,或许倒是可以说是唯一的事实呢。至于说谎的部份呢——” 里加尔图咧开嘴——高高勾起嘴巴的两端。 “葛拉特是所谓的‘幕后黑手’这件事,以及我的父亲、兄弟姐妹还活着这一点,都是说谎的哟。” 里加尔图坦然地对托鲁如此说道。 而这也就是说— (是这家伙……?) 杀死的吗? 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以及兄弟姐妹。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葛拉特·蓝斯亚、和那名蒙着蓝色面纱的女孩、以及这位里加尔图,加瓦尔尼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还有那些被大量召来的女人们,下场又是如何? “……黑手竟选择将自己置身于敌人的面前吗?” 托鲁眯起双眼,瞪视着他。 “就只是适才适所而已嘛。” 里加尔图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对托鲁瞪视的视线不予理会。 他不否定,那也就意谓着这名少年正是这一连串异常事件的幕后主谋了吗? 不过—— “魔法师挺身暴露在乱破师的身前不受保护,就形同于自杀的行为呢。” 里加尔图像是在把玩着短剑似地,手上一边摆弄着,口里一边说着。 他随时都可以轻易地杀死身旁的嘉依卡——就像是在表达这个意思一样。因为嘉依卡必须维持住身上的魔法,故她身体既无法动弹,也没有余裕再对自己重新施展飘浮的魔法。 然而…… “哎,那就这样子啦。” 里加尔图一面耸肩,一面说道。 接着,他朝嘉依卡的方向伸出手来,碰触正在发动中的机杖。 “呣呀!不可以——” “托鲁·亚裘拉。你——已经不需要了。” 里加尔图的细长手指 碰了一下组装式机杖的接合部位。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尽管嘉依卡充满哀鸣的惨叫声接连不断,但她手中的机杖还是从正中央断成了两半。 “——!” 让托鲁的身体得以浮起的魔法方阵——消失。 下一瞬间,托鲁以倒栽葱的姿势,朝着大地坠下。 后记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五集。 轻小说常常被说是“角色小说”——登场角色是否别具特色到能让读者们纷纷喜欢上——轻小说的人气有无,的确有很大一部份与这一点互相依存。哎,虽然最近在一般小说类,这种倾向似乎也越来越强了,这方面先暂且不提。 小说和漫画不同,图画本身并无法由作者自己来画,大部份都得仰赖绘师的帮忙。因此,在角色的外形容貌设计上,不管再怎么尽心尽力,也还是会有无法尽如人意的部份(比起文章地平铺直叙,视觉上果然还是绘师的图更具数倍以上的震撼力,所以如果太过于苛求这一点的话,很有可能会自取灭亡。) 那么,形塑角色时,究竟要在哪儿补足细节才好呢?若是小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台词的运用技巧”、“与台词相辅相成的性格设定”、以及“角色的名字”这些部份了。 顺道一提,“嘉依卡”她的名字原本是要取作“斯维特莱纳”(是的,这名字现在被拿来用作机动车的名字了)。但因为从“娇小的女主角抱着巨大机杖、背着棺材”这样子的“角色设定”来看的话,这名字有点太高级过头了,似乎有种造作虚浮的感觉——被责任编辑m女士如此打回票之后,又历经周折,最后总算决定采用“嘉依卡”这个名字了。 名字便不消说了,但我一直想说希望能塑造出、应该要塑造出一种别具特色的说话方式,结果想出来的就像你们所看到的这种“只言片语”的样子呐。我意欲表达出“身材娇小、尚显稚气、勇敢无畏的女主角”的印象,如果能让大家看出来她的“稚气”和“就算是用破碎的只言片语也想要说出来的拼命性格”就好了呐。 仔细想想这个特征——虽然当初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发现其实就是典型幼童的可爱之处呢。 我们家现在有个快满三岁的女儿。 在她满二岁之后,开始会开口连续说些二、三个零碎的单词。虽然是只言片语,但听起来却相当有趣。这种单纯只是单字排列的说话方式,虽然只是一点点,一滴滴地变化,但渐渐地就转变成串符合文法的说话方式了。 在那之后,女儿或许是因为别人听得她的话而感到开心吧,所以非常积极地主动找人攀谈。但另一方面,毕竟她还只有三岁而已,大人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情况还是很多,这种时候她就会表现得很着急不已的样子。 她这个样子,哎,真的是很可爱啊。 我本来以为这种心情只是出自于身为父母的偏爱、只有自己的小孩才这么可爱……但看到其他差不多岁数的小孩也像这样子结结巴巴地拼命说着话的时候,我心里头也会涌现出一样的心情(在小孩的音乐教室或体操教室时常会看到)。这应该是大家普遍都会有的心情吧。 也就是说呢——比起恋爱之类的感情,托鲁对嘉依卡的感情,应该比较近似于对待年幼家人的感觉吧——我现在才突然作如是想。 哎,不过因为他们之间应该还不到亲子之间的差距,所以应该是把她当作“妹妹”之类的吧(然这样感觉阿卡莉似乎没有立场可言,不过那家伙也很难说她是个普通的妹妹呐)。 至少托鲁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嘉依卡是异性,反之亦然,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今后托鲁和嘉依卡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就先不谈了。不过我想:他们若要发展成恋爱关系的话,恐怕需要发生某种能让关系重新洗牌的戏剧性大事件吧。 哎,我只是认真想想而已,故事是不是真的会发展成那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就连平时看着小孩,脑中的一小角也会思考着“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作故事的题材呐”。写小说的人,真不知道该说是不是造业太深呢,就各种层面而言,可真是种令人头疼的生物呢。 作者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而有些恍恍惚惚、精神低迷(尤其在第二个小孩出生之后,生活被折腾得一团乱,导致睡眠不足)——和我这后台(?)的情况全然相反,小说本篇已经华丽丽地准备就绪了。 话说,我一直很想写一次看看纵长型的飞天要塞呢。 但愿各位读者们会喜欢。 我每次每次都给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添了许多麻烦,而这次因为种种原因,交稿延迟得特别晚,所以给他带来的困扰程度比平常还要更加严重。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还有真的很谢谢他。借此后记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及谢意。 那么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2/10/12 榊一郎 序章 魔女的诱惑 enticement of hexe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修图:baka 浓烈的血腥味呛得男人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并非不擅于应对血腥之事。 对男人而言,沾染血腥反倒是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行为。 在战场上杀死敌兵,离开战场后杀害疏于防备的商人或旅客,有时候则闯入农村或城镇之中杀死居民,有时则依情况杀掉犯了错的手下。 男人一直是这样子生活至今。 就跟这世上不会有肉食动物会嫌恶血的味道一样,对男人而言,杀,只不过是一种用来生存下去的手段。因此,人的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而想当然耳——杀人时会闻到的血腥味,男人也早已司空见惯,闻到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不过,先决条件是:前述状况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时候。 亦即—— “……………你………你…………!” 男人口中含着血泡,如是呻吟。 男人自身的血味,如今也掺杂在笼罩整个室内的浓密铁锈味之中。他被刺伤的地方是腹部,虽不像心脏、大脑之类一受到损伤就会立即毙命的部位,但如果有伤及到内脏的话,还是会造成生命的威胁——他被刺伤的地方正是这样子的部位。 “为……什么…………” 男人们以废弃的城寨为根据地。 这类简易型军事设施,在战乱时期被大量建造、被大量破坏,而在战乱结束后又被弃之不顾。若称它为城堡的话,规模却又未免太过于简陋狭小。不过,毕竟是专门造来作为军用设备之故,因此单就坚固这点而言,这玩意儿倒还挺靠得住。 城寨后方恰有一条小河流经,十分方便。单纯饮用或洗涤用途的水,可说是用之不匮。除此之外,只要把剥削完的尸体扔进去,河水便会不留痕迹地将尸体冲走。先不说血腥味,就只有尸体所散发出来的腐败臭味,不管怎样他们都无法习惯得了。 这残兵败将一伙人定居在这处城寨遗址已经有一年多了。 战争结束之后,他们靠着重复这种有如山贼般的行动——应该说正是山贼本身的行为——存活至今。掠夺、行凶等等,在战场上并不稀奇,因此他们对于“改行”做这个,并没有太大的反感。毕竟他们所做的事情,基本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所袭击的“猎物”不可胜数。 他们所杀害的人数不知凡几。 虽然大多是当场立刻杀死丢弃——但袭击的对象之中若有女人的话,有时候并不会马上杀死,而是带回城寨遗址,慢慢地享受一番。当然,为杜绝后患,最后仍不忘杀死、弃尸河里。话虽如此,但其实大部分的女人都无需下杀手,往往一个礼拜就撑不下去了。 比起战时,男人们如今反而……更讴歌着“活着”这件事。 吃、杀、睡、袭击、侵犯。 战时总是被军令等麻烦的规定束缚着,而如今的生活可比当时充实了好几倍。 男人们一直都很满足于现状。 直到——昨天为止。 “……为……什么……” 男人再次问道。 问向那名手握刺入自己腹中的短剑——其剑柄的手下。 这名手下是他十多名手下之中,与他相识最久的家伙。从身处战场时就一起奋战过来的家伙。即便战争结束,也仍理所当然般地和他一起重复抢劫杀人的行动。对男人而言,这名手下可说是如他左右手般的存在。 而这名手下——如今…… 却将短触刺向男人。 “做……这种……” 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离开了城寨大约两天左右。 虽说是山贼,但与货币经济并非完全绝缘。 虽然他们往往就这样子直接将战和品消耗掉或储存起来,但不去别处脱手换钱的话,他们就买不了酒或香烟。而药品、食材等等的消耗品要全都自给自足,根本就不可能。因此,男人会自己一个人定期前往稍远的镇上,将战利品变卖成现金。 他这次也是到镇上变卖战利品,而时间正值他变卖之后回到了寨中的时候。 他心里一边疑惑怎么没人出来迎接他,一边进到城寨里边——结果就突然被刺中了。 “…………这种……” 城寨遗址中最宽敞的房间——原本用来当作兵粮仓库的地方。 房间里如今躺了好几具的尸体: 并非他们所攫来的女人遗体。而是男人的手下们,手握着武器,死在房间里的各处。无需一一确认也看得出来导这景况是他们自相残杀后的结果吧。 但是——为什么? 这些家伙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自相残杀的呢? 而男人现在又是缘于什么理由——而被最后仅存的一人刺伤了腹部呢? “……是……我的……” 手下气喘吁吁地说: “我的……我的……嘿……嘿嘿……” 手下的双眼看起来有些空洞呆滞——眼神焦点并未对准眼前的男人。说不定他连自己刺中了谁也不晓得呢。 仔细一瞧,只见手下的腹部、双脚都沾满了鲜血。 想来应该不是别人喷溅到他身上的血,而是他自己本身流出来的吧。这名手下应该也参与了这场自相残杀。这家伙侥幸活到了最后,不可能没有受伤。 “……你……这……” 男人一拔出挂在腰间的短剑,便将短剑刺入了对方的背部。 剑身有一瞬间被肋骨卡住了,但男人用剑尖剜刨了一下之后,短剑便滑入了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缝隙,甚至连护手的部分也深埋在手下的背部里面。 然而—— “……我……我的……嘿嘿……” 手下犹自笑着。 就算被人从背部刺到了心脏的附近——也毫不在意的样子。或许他连“自己被刺了”这件事情都没有察觉到吧。 “可恶……呜……!” 男人将短剑更用力地往下剜。 伤口被强行剜开,大量鲜血沿着手下的背部流了下来。 接着—— “我的……” 手下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最后翻成白眼,手离开了插在男人腹部上的短剑,仰面向后倒去。 然后—— “……那个……女人……我的……我的……是我的……嘿……嘿嘿……” 只听见手下呓语般地如此喃喃说道。 “……!” 男人呻吟。 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在背部一靠到墙壁之后,便沿着墙壁哧溜一声——倒下般地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仍插在自己腹中的短剑,跟自己所使用的短剑样式相同。不管是哪一把,都是男人他们从军以来使用至今的军队量产品。 “……女……女人……?” 怎么可能? (这些家伙——是为了争夺女人?) 而且居然是十几个男人全部一起? 如果是没抱过女人的小毛头也就算了……但这些男人至今抢了无数次、也玩了无数次的女人。这样子的家伙们,会只因为那女人抱起来很爽就自相残杀吗? 再者,存活到最后的手下……仅仅只是为了“想要独占那个引起纠纷的女人”、仅仅为了这个欲求,而刺伤了相识已久的男人吗?甚至连自己身上致命的伤口也顾不得处理? 不敢置信。 他 不打算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友情等等这类幼稚天真的话,但即便如此,他们之间应该有一定程度以上的相互信赖。若非如此,他们不会在成了残兵之后还继续一起行动,也不会全权托付给他之后暂离城寨。 但他竟然—— “……怎么……可能……” 男人像是在否定眼前的现实似地摇了摇头——接着…… “……咦。” 他终于发现到了。 遍地尸体的这间房间里,有个至今依然站立的人影。 是个年轻女孩。 全身上下,包括身高在内,全都长得很娇小——胸部也是一副尚在发育中的样子。脸庞带有浓浓的稚嫩感。虽然她容貌清秀、四肢纤细修长、外型已出落得相当优美,但即便如此,仍还有许多尚待发育成熟的空间——给人如此的印象。 “…………你……你……是……” 和墙边的阴影融为一体、悄然伫立的女孩身影——男人觉得有些眼熟。 前几天袭击商队时抢回来、作为大家玩乐用的女孩。 尽管这女孩的姿容甚至可说是十分幼小——但同时却给人一种奇妙的妖艳之感。是她的体味吗?还是举止身段呢?总而言之,这女孩不仅仅只是“美丽”而已,还具备着煽动男人欲望的某种要素。 因此,男人们竞相侵犯着一脸嫌恶、哭叫不停的女孩。 恐怕女孩在过去的这几天,连睡觉的空暇都没有吧。从过往至今的经验而言,大家应该都心知肚明:如果这样子对待女孩的话,她肯定撑不了多久。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忍不住如此对她——男人们已迷恋女孩的身体至斯。 “…………” 女孩一语不发地凝视着男人。 从她身上某处所散发出来,如体味般香气四溢的风骚韵味,依旧如故。即便是在这充满血腥味的地方,那味道依然没变。哦不——反倒可说是更被强调出来了。 然而—— “……?” 一道疑问从男人的脑海中闪过。 这女人——是谁? 不对,五官确实是那名他们掳回来的女孩。男人也和手下们一起揍了她好几次、抱了她无数次。借着欺负一脸嫌厌、哭叫不停的女孩来消解自己的兽欲。虽然女孩的身体还没完全发育成熟,但玩起来的感觉真的很不错——简直就像是在考验他可以用这女孩的身体引发出多少欢愉、可以快乐到何种境界。 所以他已经很熟悉了。应该很熟悉她的样貌了才对。 但是——总觉得跟记忆中的女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五宫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 “……头……发……?” 因为太暗了,所以有一瞬间看不出来。 她的发色不对,还有瞳孔的颜色也是。 银白色的头发、蓝紫色的双瞳。 是在男人暂离城寨的这两天变化的吗? 不过——为什么?怎么变的? “——单纯。” 喃喃自语般地说着话的女孩——身上未着片缕。 女孩满不在乎地袒露着她白皙的肌肤,同时离开墙边,慢慢走来,立于男人面前。途中她踩到了好几次倒在地上的尸体,但脸色却连变都没有变一下,仿佛在游说她已经对那些“物体”不感任何兴趣了。 “…………” 明明失了大量的血、正在逐渐坠向死亡的深渊——但男人却感到自己的股间一阵亢奋。想要抱这个女人、想要侵犯这个女人。不论几次、一直下去。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排除万难—— “…………!” 无意识地思考至此。 然后男人终于了悟。 这个女孩。是这个女孩造成的。 对那些抱着自己的男人们耳语,唆使了他们——如果想要独占她的话,就把其他人杀死吧。 “……可恶……怎……么……可能……” 这女孩本身完全——连凶器挥都没挥一下,只不过是单方面受到众人不停的凌辱罢了,便将多达十五名的壮汉们全都杀死了。 这么说来,女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哭叫的呢? 甚或是从何时开始以娼妓般的表情,积极地打开她的身体呢? 那个时候,这女孩的头发、眼睛还是黑色的吗? 还是说…… “你……这……家伙……” 现在才从梦中清醒过来,已经太迟了。 男人连站起身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恐怕已难逃一死了吧。 那么在他临死之前,至少能够向这名女孩报个一箭之仇吧?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举起手来——但在空中虚晃了一下之后,便徒然垂落。 已经连指尖的感觉都消失了。 绝望感慢慢地包围住他,男人只剩呻吟。 他的这副模样—— “——真是难看。” 女孩以冰冷的紫色双眸,俯首蔑视他良久。 第一章 杀人者的本性 murder instinct 指尖与指尖徒然错开。 伸出去的手——碰不到对方,在半空中空虚地划动。 “——!” 是心里的焦急令一切看起来如此吧——映照在他眼里的一切彷佛被调慢了速度似的,在缓慢推进的时间里,托鲁·亚裘拉一边凝视着逐渐远去的少女身影……心里一边涌现出强烈的焦躁感。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去到她再也触之不及的地方了。 “——!” 托鲁半无意识地将双臂伸长至极限——哦不,甚至超过了极限。 他那再也不可能伸得更长的手,像是在呼应着主人拼死拼活的哀愿,竟伸得比预想中还要更远了一些……碰到了少女的身体。 托鲁拼命地将少女的身体拉近自己——然后紧紧抱住。 此时此刻,绝不能能放开她。光想着这一点,于是又加重了他双臂的力道。 “阿卡莉……!” “——哥哥” 少女——妹妹阿卡莉·亚裘拉,在托鲁的怀中眨巴着双眼。 妹妹有着任谁都会称赞的姣好容貌,不过尽管她五官十分漂亮,但因为没有什么表情,所以平常总是很难理解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然而,她现在脸上却隐约浮现出惊诧之色。 “……哥……哥……” 她踌躇了片刻,彷佛在犹豫不知该把她的双手放哪儿是好——但过没多久,她便像是在回应托鲁的动作似地,将双臂绕至托鲁的背上,紧紧回抱住他。 “……哥哥……这样子做……” 阿卡莉在托鲁的耳边如此低语。 “………………” 对此,托鲁只是保持缄默,不发一语。 像疾槌击鼓般怦怦狂跳的心脏,令他感到懊丧不已。 这证明了他正在动摇——他在肉体上、精神上都无法完全驾驭得了自己。而这对乱破师而言,是个耻辱。心、技、体、己,全都是用来达成目的的道具,这才是真正的乱破师。无法驾驭自如的话,就没资格称作为乱破师。 然而—— “……是第一次呢。” 阿卡莉毫不在意托鲁的沉默,继续说道: “由哥哥主动……像这样子……” 紧紧抱住托鲁的阿卡莉,微微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哥哥……请你不要放手喔。” 阿卡莉以细小的音量悄悄低语。 “——用不着你说,我也不会放手。” 托鲁压低声音对他妹妹如此说道。 他的声音在颤抖。 至于为什么在颤抖:.……因为他正在努力压抑住想要大声叫嚷的欲望。 “……话说啊,阿卡莉……” “什么事?哥哥。” “我常常有个疑问——你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啊?” “我不管是睡是醒,都净想着哥哥的事喔。” 阿卡莉的声音彷佛在搔弄着他的耳朵似地,如此向他宣告。 因为他们现在是头靠在彼此肩上的状态,所以托鲁看不见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这样啊,想着我的事啊……” 托鲁彷佛在细细品味心中的感慨,将双眼合上了一会儿。 “……净想些能够杀死我、又能够假装成是事故的方法吗?” 托鲁如此询问。风从他耳边呼呼吹过。 山区——尤其是吹在山谷之间的风,非常的冰冷。 “笨蛋!” 阿卡莉紧紧抱着托鲁,以一副“出乎意料之外”的强烈语气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想要杀死我最敬爱的哥哥呢。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这时候缩回手的话,哥哥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哦喔。” 托鲁眯起眼说: “只是突然想到啊?” “我一那么想,身体就不知不觉地那样子动了。” “…………不知不觉?” “天真可爱的少女所抱持的好奇心嘛。” 阿卡莉一边和托鲁抱在一块儿,一边以淡然的口吻如此说道: “对了,就是俗话所说的‘淘气’啦。” “………………淘气?” “因为我想知道哥哥的一切嘛,我想知道嘛。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要说两次。” “…………你这样做我可是会粉身碎骨的耶,你这家伙!” 托鲁一边加重双臂的力道,一边大叫。 在他们两人的身旁,就只有风呼啸而过而已。 是的,正如字面所述的一样,“就只有风而已”。 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前后左右都没有,就连下面——甚至连地面也没有。托鲁和阿卡莉仅靠着一条绳子,吊挂在高高的空中。 托鲁和阿卡莉现在——正在进行“空中飞越”的训练。 在隐于山里的乱破师之村——亚裘拉村村里,未来的乱破师们每天都在进行各式各样的修练。一般的武术就不消说了,而骑士、战士所不会学到的——非但如此,便连骑士、战士想都不会想到的特殊技术,他们也少不得修练。用来操纵流言蜚语的心理操控术、纯熟掌握毒药和剧药的研药技术、各种锁头和陷阱装置的拆解方法。当然——就算只论体术的话,也有好几种特殊的招数。 而那些特殊技术之一、被公认为最危险的一招,正是“空中飞越”。 从一条横亘山谷上方的长绳上,有两条短绳朝着正下方垂落。而两条短绳的尾端,各吊着一个人。其中一人像钟摆一样摇晃身体、增强劲道之后——见机放开短绳用力一跳,而另一个人则在空中接住他——这就是“空中飞越”。 当然,如果双方没配合好的话,放手跳的那个人,就会倒栽葱掉到谷底去了。 然而,阿卡莉却——偏偏——缩回了她的手。在托鲁跳了之后,她应该也要伸出手臂抓住托鲁的手才对,但她却在彼此的手将触未触的那一瞬间,突然缩回了手。 “没想到哥哥居然会那么激烈地渴求我。” 阿卡莉说道: “因此而动摇得忍不住打消了主意,我想也是合情合理的呐。” “不要说得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请耻笑这么经不起考验的我吧。” “我才笑不出来呢!” 虽然他们一起长大,但他有时候仍然不懂这个妹妹是在想些什么。 “……给我记住!轮到你的时候,我也要对你做一样的事!” 托鲁对阿卡莉如此低语。 然而—— “换句话说,哥哥的意思是要我尽全力去抱住你吗?” “……哎呀呀?” 这样好像没有什么报复的意义。 “呃不,不是那样……” “抱歉呐。原来比起抱人,哥哥反而比较喜欢被人抱吗?原来如此,难怪哥哥会生气。我身为妹妹,对哥哥钻研得还不够彻底呐。请耻笑我这个不中用的妹妹吧,哥哥。” “就跟你说了,我才笑不出来呢!” 仍跟阿卡莉抱在一块儿的托鲁大声叫嚷。 —————————— 据说人类在濒死之际,过去的经验会如走马灯般地回放在脑中。 是单纯的怀旧吗?还是面临人生结束,力求不留憾恨的一种回顾呢?又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是强烈的恐惧及后悔所造成的精神错乱呢? 不论是源自于哪一种心理活动……近在眼前、避无可避的“死亡”,想必就是引起该现象的肇因没错了。 那也就是说——反过来说的话,过去的记忆毫无脉络可言 地从脑海中闪过的时候,不就代表了那个人在肉体上、精神上已经做好准备要接受“死亡”了吗? 那么…… “——!” 托鲁在半空中愕然眨眼。 他恐怕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吧。 毕竟他突然被人抛到了温度低下、空气稀薄的半空中。 (糟了……!) 风在耳边轰隆隆地呼啸而过。 哦不,严格说来,呼啸而过的并不是风。正在移动的并非大气,而是他自己本身。而他的移动方向并非横向,而是纵向——换言之,他正在以猛烈的加速度朝着正下方而去。 托鲁·亚裘拉正在坠落。 完完全全的头下脚上。 (现在可不是悠哉欣赏走马灯的时候啊!) 正在坠落的他,正上方——并非天空。 展现在他眼前的巨大钢铁建筑物,大到足以塞满他所有的可视范围。 那是座飞天城堡、最大最强的魔法机关,是菲尔毕斯特大陆史上旷古稀世的超巨大决战兵器。既无支撑之物、亦无悬吊之物,如高山般巨大的那个建筑物竟飘浮在半空中……简直就是超乎幻想。 航天要塞〈凌空者〉。 “呜……!” 托鲁便是从那儿掉下来。 当然——没有救命绳索。托鲁现在根本没有停下坠势的办法。 正如刚刚失去意识时所看到的往事……乱破师预设会在高处活动,因此也少不得进行高处的修练。 而那些修练之中,也包括了从高处坠落时的对应方法。像鼹鼠般展开衣服以制造空气阻力、或是用飞镖扎入墙面来产生阻力,这些降低坠落速度的方法,托鲁都曾经学过。 不过,这些方法都有其条件限制。 若是从普通的城堡或崖上跳下来的话,这些技法或许还派得上用场。 然而——若是从远高于山顶的空中坠落而下的话,这些技法便无异于杯水车薪了。现在的托鲁,一周围没有任何“墙壁”,而就算他把衣服全部脱光、高高揭起,也会因为衣服面积太小而无法减低速度——再不然的话,也会因为强劲的空气阻力而破掉,然后就这样子没了吧。 总而言之——现在的托鲁,毫无死里逃生的方法了。 就算他是落在水面,以这种高度——以这种坠落速度而言,水面也会变得跟岩石一样硬,并击打在托鲁的身上。恐怕托鲁的身体最后会变得支离破碎,连一丁点的人类外形都不剩吧。 乱破师以轻贱性命为其职业,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他所受过的教育是:即使面临死亡,而如果死亡是必须、或必然的话,那就应该要肃穆地接受死亡。从这一点而言,或许托鲁此时此刻应该要尽早放弃,并停止无用的挣扎。 但是—— (怎能在这种时候……!) 托鲁在坠落的同时,一边咬牙切齿。 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 自己还没有有达成目标。 (还没…………我还没……!) 在这种目标未竟的中途,他不能死。 托鲁难看地——作为一名乱破师,这样子做很不得体——在空中挣扎着。就算被骂说不够干脆也罢,总之他此时此刻就是不能什么都不做地乖乖接受死亡。 不过,现实始终是无情的。 不管你有没有志向。 不管你有没有梦想。 人的死期一到,上天便会毫不留情、十分干脆地让你理所当然般地死去。就算你再怎么哭笑怒骂,死亡仍旧会不受影响地降临。身为人类的尊严、雄心壮志、感动愤慨,死亡全都不会去理会,它只是作为一个事实降临在你的身上,让一切的一切回归于无。 所谓的生死、所谓的世界、所谓的现实,即是如此。 和人类的心绪毫无任何关系。 然而——正因为如此…… “——!” 就连地狱深渊般的绝望感……有时候也会被轻易地推翻。 “怎么回事……?” 托鲁——觉得有些混乱。 因为他坠落的速度忽然变慢了。 他并没有被某个东西勾住。当然,也不是因为他已经完全落下、到达了地面。托鲁的身体仍在半空中、而四肢也仍空虚地划动着。但他本身的坠势——重力加速度瞬间减缓,而在下一个瞬间,他竟静止在半空中了。 “…………” 莫非他因为面临死亡的恐惧、太过于渴望活命,而造成五种感官失常了吗?——有那么一瞬间,托鲁自己不禁如此怀疑。 不过—— “——这是……” 托鲁很快地就察觉到了。 不对,这个感觉很熟悉。 既非被某物悬吊着、亦非受某物支撑着。当然,他手不能抓、脚也不能站。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浮在水里一样——虽然身体的每一处都感觉不到浮力,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 是的,托鲁本身确实毫无停下坠势的方法。 但其他人未必如此——未必毫无拯救托鲁的方法。 “——嘉依卡?” 托鲁仰头望向航天要塞。 这是魔法所发动的飘浮。 但是—— (不是……嘉依卡?) 托鲁刚刚掉下来的地方、航天要塞的底部——即垃圾处理场的地板,已经闭合起来了。 当然,魔法的施展或许可以穿透地板、穿透墙壁、穿透天花板,但魔法师若未周密地定义自己与施展对象之间的距离、方向即发动魔法的话,魔法基本上不会发挥出太好的效果。至少托鲁从嘉依卡那儿是这么听说的。正因为如此,嘉依卡的魔法机杖上才会安装着测距器,而瞄准遮蔽物的另一端,实际上是不可能办得到。 当然也是可以像瞎子摸鱼一样,胡乱设定施展的距离和位置,但这样子应该无法以飘浮魔法准确地捕捉住坠落中的托鲁吧。 换言之,这不是嘉依卡——而是别人施展的魔法。 “……!” 托鲁眯起双眼,找到了身处在航天要塞外围区域的那个人。 恐怕是用于换气或某种用途的小小窗户——和托鲁他们潜入时所利用的管道一样,有个人也从同样的“洞孔”探出身子,高举着机杖。 那人确实不是嘉依卡,但托鲁却觉得那人很眼熟。 戴着眼镜的娇小少女—— “确实是……基烈特队的……” “~~~~~!” 戴眼镜的少女,高举着机杖,像是在喊叫着什么——但她的声音却传不到托鲁这儿。 虽然托鲁已停下坠势,但此处本就是远高于山顶的高空上方,横向吹来的风,仍旧不时发出轰隆隆的低吼。就算叫得再大声,声音终究会被横向侧风吹散,而传达不到他这里来吧。 不过,她似乎有意要帮他帮到底的样子。 托鲁的身体一边被银白色的魔法光芒包围着,一边开始缓缓地上升。 “……可是……为什么?” 托鲁以疑惑不解的表情如此低喃。 那名少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为什么出手帮助了托鲁呢? “……哎,算了。” 回到航天要塞里面之后再问她就好了吧。 总该不会暂且先帮他一把,然后又再把他丢出去吧?应该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吧?何况做这种事情,对她也毫无利益可言啊。 托鲁稳静地将一切托付给飘浮魔法——他决定老老实实地等着让魔法将他带回到航天 要塞里面。 —————————— 白皙纤弱的拳头敲打着地板。 “——托鲁!托鲁!” 好几次、好几次……以很有可能击烂自己拳头的力道,持续敲打着。 但可悲的是,这是个毫无用处、且毫无意义的行为。 “托鲁!托鲁!托鲁!” 迄至方才尚敞开成花瓣状、延伸至半空中的地板,如今已紧紧闭合,连点蚂蚁可爬的缝隙也没有。受到厚实的地板阻隔,她甚至无法看见彼侧的状况。视线就不用说了——而就算她再怎么声嘶力竭,声音也传达不过去的吧。 因此,银发少女所重复的这个行为,并不具任何改变眼前事实的力量。 但少女似乎没有余力去理解这个道理,只是拼命地敲打着地板。她心里彷佛相信着:只要这么做,那名被丢到空中的随从就会得救了——彷佛这么做就能打破这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她四肢匍匐在地上,毫不厌烦地用她那只小手,击打着钢铁制的地板。 光泽亮丽的银色长发凌乱如麻,清秀端丽、惹人怜爱的那张脸,激动得都扭曲了。 说她现在正满头混乱也不为过吧。至少平常总是有些不拘小节的样子——可说是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样,已经完全从她身上消散为无形,不见任何痕迹。 嘉依卡·托勒庞特。 背棺公主。亡国皇女。 过了好一会儿—— “托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她这么做做了多久呢? 她持续敲打的地板上,开始被鲜血染上了红色,最后,她终于停下了拳头。但她似乎连站起身来的力气也没有了——从原本四肢着地的姿势,就这样子顺势变成磕头跪倒的样子。她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小团,然后开始颤抖了起来。 对着这样子的她—— “你够了没啊?” 有一道声音以坦率清亮的语气,从一旁对着她唤道。 五官纤细温和的——少年。 眉清目秀、长得可说是颇为中性的五官。 看起来相当柔软的头发是蜂蜜色;大大的双眸是琥珀色。下巴瘦削、肌肤白皙——让人容易错看成女性的纤细面容,浮现着柔和的表情,让人不禁觉得他教养良好。 里加尔图·加瓦尔尼。 他向嘉依卡及托鲁如此自称。 而关于他本身的来历,他则是如此说明:“我出身的世家‘加瓦尔尼公爵家’遭人夺占,我是谋篡阴谋下的受害者。”为了夺回家人,他拜托了嘉依卡两人助他一臂之力,协助他打倒夺占了加瓦尔尼家的魔法师“葛拉特·蓝斯亚”。 不过,这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真正属实的,只有他的姓名及出身血统而已。里加尔图不仅杀光了所有家人亲属,更是夺占了加瓦尔尼公爵家的罪魁祸首——反而是加害者一方。 然而…… “真令人意外呢。” 他以爽朗的口气如此说道。 里加尔图——在揭露了真面目之后的现在,依然丝毫未露出阴暗凶暴之色。 他的言行举止镇定沉着、绰有余裕,甚至还很开朗快活。 眼睁睁地看着嘉依卡的随从“托鲁·亚裘拉”和自己的棋子“四骑士”进行殊死战,然后亲手将胜出的托鲁推落至地狱的深渊……明明这些事情才刚发生不久而已,但却看不见他对这些事情心生任何感慨。 那张脸,仍跟初次相遇时一样,只挂着一抹爽朗的微笑而已。 “只不过失去了一个随从、一个乱破师而已,你干嘛那么慌张呢?” “…………” 嘉依卡的表情抽动了一下。 不晓得他有否察觉到嘉依卡如此——里加尔图一边俯视着蜷蹲在地上的嘉依卡,一边又继续说: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杀死别人、杀死自己。听说这就是乱破师——这就是乱破师有别于骑士、战士的地方。雇用他们,就等同于把他们的性命当作成消耗品来买。要嘛用过即丢,要嘛见死不救,全都是雇主的自由。换言之,在他们受雇于人的同时,他们就已经死了。事到如今,你也无需如此张皇失措。” “…………” 嘉依卡仍旧蜷蹲在地板上——沉默不语。 俯视着她的同时—— “跟我一起来吧。” 里加尔图扛起从嘉依卡手中夺来的机杖,然后一边拍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说道。 嘉依卡一动也不动。 “…………拒绝。” 取而代之地——以断断续续的低吟如此说道。 “嗯?” “拒绝!坚决,拒绝!” 嘉依卡如跃起般地站起身来,用双手猛力冲撞里加尔图。 或许是一时不备她突如其来的行动,里加尔图胸口被她推开,往后退了一步。嘉依卡趁机朝依然敞开的垃圾处理场出口跑去—— “——!” 下一瞬间,嘉依卡僵住不动。 她的咽喉被一把利刃抵着。 是挂在里加尔图腰上的短剑。似乎是贵族的随身物,上头的装饰相当精致。不过,那剑锋并非装饰,而是货真价实的利刃。 拿着它的人,正是里加尔图。 “你就不能给我乖一点吗?” “……好……好快……” 嘉依卡瞪大双眼,全身僵直。 这是当然的吧。因为她——完全没有看到里加尔图的动作。追上、回身、拔剑、刺出——这些全部。哦不,正确来说,她应该是有看到,只是嘉依卡的认知没能跟得上而已。 “你可是会受伤的唷——一个疏失、一个弄不好,划出来的伤口,可是会很丑的喔。” 里加尔图的短剑移动得很缓慢——轻轻抚过嘉依卡的脖子。 短剑的移动极为精确、巧妙,而且有种淫靡的感觉。 她衣服的脖颈处——高领的部分,唰的一声,裂了开来。下一瞬间,松脱的布料和金属饰物垂了下来,而嘉依卡白皙的脖子也跟着裸露了出来。 “——!” 几乎出自于本能的恐惧,让嘉依卡的表情整个绷了起来。 看着她那副模样,里加尔图反倒一边以温柔怜爱的眼神凝视着她,一边说: “切割呢,可是有所谓的正确程序唷。肌肉有其走向、皮肤有厚有薄。从正确的角度以利刃正确地切入正确的地方,就能够切割得非常漂亮,而且漂亮得惊人。皮肤、肌肉、内脏、脂肪、骨骼。你有料理过野兔或鸭子吗?” 在他说着话的期间,里加尔图仍不忘玩弄短剑般地,来回抚着嘉依卡的颈子,不曾离开她过。 锐利的剑尖轻触着她的皮肤,缓缓地在她的脖子上来回—— “——嗯?” 里加尔图忽然眯起双眼。 短剑剑锋下——嘉依卡的白皙肌肤上浮着一条红色的细线。 颈子与躯体的交界处。平常总是隐藏于衣裳及高领之下的颈身交界处,盘绕着一条淡红色的细线。 “……哼嗯?” 简直就像是过去旧伤的疤痕——里加尔图兴味盎然地笑看着它: “原来如此啊。” “……?” 嘉依卡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紧皱起眉头。 说什么“原来如此”啊?里加尔图是在赞叹什么啊? 哦不,话说根本—— “背棺公主嘉依卡……吗?总之你先跟我来吧。” 里加尔图以兴致被勾起般的口气如此说道: “如果你再说不 要的话——好吧,那就只好先当场削掉你的耳朵或鼻子啰。”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剑尖滑溜地从她的脖子滑到了下巴、再从下巴滑到了颊旁。短剑的剑锋轻触着嘉依卡的耳朵——然后在她的耳根处微微压下去。 眼看着她的皮肤就快要裂开的时候,他施力的力道维持得很巧妙——他的手只需微微一颤,血就会轻易地喷发出来。而这正意味着:里加尔图非常习惯于这种行为。因此——事到如今,他才不会有丝毫的踌躇呢。 “…………” 嘉依卡咬了咬唇。 看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 航天要塞乃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最大的魔法兵器。 亦即——驱动它的力量是魔法。无论它外观看起来有多么巨大,但究其构造而言,基本上就跟个人携带用的魔法机杖一样。换句话说,人所搭乘的部分,则是在施了飘浮魔法的巨大魔法机杖上,后来再追加上去的零件。 而想当然耳,其内部构造的设计,都是以魔法机关为优先考量。 人所乘坐的部分、物资囤积的部分、设术摆放的部分,这些全都是配置在巨大魔法机关周围,后来才组装上去的——为了有效率地配置、在构造上好好拼接这些部分,于是理所当然地就会留了一些空间上的“出血”,亦可称之为“缝隙”。 房间跟房间之间的夹缝、通道墙壁上毫无意义的凹陷、上层地板与下层天花板之间的空隙等等。 散布在航天要塞各处、没有半点功能、毫无意义的空间。 而托鲁他们就在——其中一个空间的里面。 “……我先开门见山地跟你说了。” 周围不论是墙壁、还是天花板,全都爬满了管线。大致上可称为平面的,大概就只有地板了。这地方或许只有在检查维修的时候才会使用,平常几乎不会需要有人进来吧。 非常狭窄难受——空气也不流通。 这空间虽有进深,却无宽度,很难跟别人交错而过。 而托鲁和两名少女把自己硬塞进去,躲在这个空间里面。 “老实说,像你这种人,我才一点都不想救你呢。” 给人一种浮奢印象的金发少女,双臂交叉抱胸,以莫名自大的态度说道。 薇薇·荷罗派涅。 视嘉依卡为危险人物而追捕着她、隶属于〈克里曼〉机构的部队——基烈特队。而她正是基烈特队麾下的少女暗杀者。托鲁过去也跟她打了好几次照面,但她对乱破师的印象似乎不太好,总是对他丢以侮蔑的言语。 她现在也是一副——不爽到了极点的样子。 “我知道。” 托鲁向她点了点头。 暗杀者和乱破师的想法大多时候都很接近。 他们彼此都是赤裸裸的功利主义者。为了目的而扼杀掉情感——他们都被要求要有这种精神上的技术。因此,他们都受过训示:情感羁绊若切割得不够彻底,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弃若敝屣,这点务必要谨记在心。 在执行自己的任务时,若有必要的话,就算是昨天为止仍互相杀来杀去的敌人,他们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与之联手。 哦不,基本上他们所谓的“敌人”这个概念,跟骑士、战士所抱持的敌我概念完全不同。对他们而言,“敌人”只不过是工作时对上的对象、或是工作上的阻碍罢了,而不是投射某些情感的对象。 憎恨和愤怒都是没有用的,这些情感只会逼人绕进毫无意义的远路罢了。 “你们是因为救了我能够给你们带来某种好处,所以才救我的吧。” 托鲁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意,说道。 “是啊,所以我们是逼不得已才——” “简言之,我们是彼此彼此呐。那我就不需要道谢了吧。” “……!” 薇薇横眉竖目,怒瞪着托鲁。 气氛猛然紧绷了起来。 看来这位名叫薇薇的少女——作为一名暗杀者,很难称得上已经出师了。总是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情绪,不太能掌控得了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情感控制这一点,托鲁自己也不太有资格能够去道别人的长短。甚至连妹妹都说他“或许不太适合当乱破师”。 “你这家伙——” “提议要救你的人,是我。” 分开两人、硬插入两人之间开口说话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少女。 虽然跟薇薇相比,她显得有些朴素、少了些艳丽的感觉,但看起来人似乎很老实,这一点让人不禁对她抱有好感——如此这般的长相。 她手上正抱着魔法机杖,想必是位魔法师吧。 顺道一提……找到托鲁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缝隙”、提议暂时隐身于此的人,正是这位少女。看来她似乎在事前就已经对这座航天要塞的内部构造,掌握了一定程度以上的信息,所以才能够大致了解——在哪个附近有怎样子的“缝隙”存在。 “正确来说,是我看到你掉下去之后,没先跟她商量,就擅自使用了魔法。” “……是你?” 托鲁眯起双眼,看向眼镜少女。 “我是基烈特队的机工师,芷依塔·布鲁萨斯可。勉强算是一名魔法师。” 眼镜少女如是说。 她跟薇薇不一样,她在言行举止之间,散发出有些忌惮托鲁的痕迹。 当然——托鲁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和这两个人一团和气地对话。对芷依塔而言,托鲁确实是个“敌人”——不知何时会中断对话,突然朝她们发动攻击的“恶人”。就某种层面而言,她这样子看待他,可说是非常正确。 只是—— “你谦虚了。” 托鲁蹙起眉头,然后说道: “看到我掉下士之后,能马上组好术式、发动魔法,可见你有相当不错的能力。” 行使魔法,通常微耗时耗工。 因为魔法容易受到场所、状况等等的影响,因此现场微调是不可或缺的。魔法的发动,虽然已借由使用机杖来简化过了,但为了配合现场情况、有效地善用魔法,那么就还需要临机应变的咒文诵咏。 让对象飘浮的魔法,难易度到底是偏难还是偏易,门外汉的托鲁并不清楚。不过,就算是偏易,但能在看见托鲁掉落之后就马上启动术式的话,她的本领肯定相当不错。 更何况托鲁刚刚是“正在坠落中”。 换言之,该让魔法发挥作用的位置——他跟魔法师之间的距离、方位角,正以惊人的速度不停地变化着。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先预测出托鲁在数秒后的位置,然后再发出魔法。因此,应变能力不够好的话,是做不到这件事的。 “不,那是因为我一直看着你跟傀儡们对战。” 芷依塔摇了摇头: “所以我早就已经做好准备,可以随时发动魔法。” 已经预先想到托鲁会坠落的可能性,于是一直静待托鲁实际通过预定位置的那一瞬间……吗? “也就是说——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有事情找我找?” 托鲁眯着眼说。 无意间在紧要关头出手帮助了他——如果并不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就表示说:这两个人打从一开始就有事情要找托鲁。那时候嘉依卡也在场,所以她们有事要找的人,或许是嘉依卡也说不定。 “是的。” 芷依塔坦率地点了点头。 至少她跟薇薇不一样,似乎对托鲁并没有抱持什么好或不好的印象。不需要多说任何废话,彼此谈起事来就快多了。 “我们有事情想要拜托你。能请你听听我们的请求吗?” “……总之你也就先说吧。” 托鲁耸了耸肩说: “我不晓得你们救我是能有什么好处啦,但你刚才如果没有发动魔法的话,我早就已经死翘翘了。能帮得上忙的话我就帮吧。” 接着,又稍稍沉声附加说道: “只要不是让我把嘉依卡交给你们就行了。” “……真不愧是‘狗’呢。” 抢在芷伊塔答复之前,再次以贬低托鲁般的语气如此说话的人,不消说,正是薇薇是也。 “对雇主的冲程忠诚,更甚救命恩人的恩情呐。” “乱破师舍命为主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托鲁从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薇薇的脸说: “从选定主人的那个时间点起,我们就已经死了。你无法拯救本来就不存在的生命——只因为别人救了我的命就去背叛主人,这样可就不是乱破师了。” “真是了不起的理论呐。所以说,狗也有狗的矜持呢。” “没错。” 说到这儿——托鲁像是忽然想到了似地,继续说道: “你难道没有吗?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也想要达成的事情……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你没有诸如此类的‘事物’吗?” 像乱破师、暗杀者这类负责肮脏工作、遭人忌忌的角色,根本与光荣或名誉等等无缘。他们绝不可能站上舞台接受表扬,是完完全全的地下黑手。 正因为这样—— “如果没有的话,那可就真的跟那些野狗没两样了唷!” “…………” 薇薇哑口无言。 “反正人总有一天都是会死的。既然总有一天都会死,那么我想用自己也能信服的方式去用掉自己的人生。” 想要在这世上刻划下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明。 人出生在这世上,是有其意义的。——在他逝世时,他想要证明了这点之后再走。 他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接续“下一代”。这也是为了不要让哈丝敏、以及她的小孩失去曾经存在的意义。 “没能找到使用生命的方法,这样子的人生,太空虚了。” 托鲁说道。他话中隐含着自嘲的意味,但薇薇似乎并未体察到他这话中的微妙之处。她直瞪着托鲁良久——然后像是终于腻了似地,撇过头,哼了哼鼻子: “区区乱破师之流,少在那里说大话了。” “……哎,说的也是呐。” 托鲁苦笑。说教确实不是乱破师的本分。 虽然薇薇常常在口头上顶撞托鲁,顶撞到过头的地步,但托鲁说不定也跟她差不多呢。其实他只要无视薇薇就好了。不管这名少女暗杀者有没有“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矜持”,都跟托鲁他毫无关系。那么,他应该不需要特意跟她说这些话啊。 (是因为她跟我很像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呐。) 托鲁有点自嘲般地这么心想。 就在此时—— “……关于刚刚所说的‘请求’……” 芷依塔看准了气氛变冷的此刻,开口插嘴说道: “当然,我们不是要叫你背叛嘉依卡·贾兹。老实说,现在不是我们进行那任务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 托鲁蹙眉询问。 这两人隶属的基烈特队所负责的任务,应该是嘉依卡·贾兹的逮捕行动没错。所以她们才跟托鲁一行人发生了好几次冲突。 而她们现在却说出“嘉依卡·贾兹的事情先暂且抛开不管”这种话。 等等,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在这座航天要塞里面?应该不是追着嘉依卡而来的吧? “除了平常的任务之外,我们又收到了命令,叫我们来调查这个加瓦尔尼公爵家,因此我门现在正进行暗中侦察,哦不,说是‘已经进行了’——才比较在正确吧。” 芷依塔的眉间微微皱起,然后又继续说: “但是,根据我们同伴发过来的消息——听说东方七国会议的主办国‘维马克王国’,不等我们的调查结果,就已经派出讨伐军队了。” “讨伐?讨伐加瓦尔尼公爵吗?” “东方七国会议似乎质疑加瓦尔尼公爵将航天要塞占为已有,于是独自派了使者去质问公爵的意图。但那名使者却惨遭虐杀,只剩尸体被送了回去。” “…………” 听了这件事,连托鲁也不禁大吃一惊。 杀死王都派去的使者之后,再把尸体送回去。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所为。 这也就是说—— “听说东方七国会议认定此乃叛乱之意图,因此决定要讨伐加瓦尔尼公爵。” 事情当然会演变成如此。 “讨伐……这座航天要塞吗?” 航天要塞是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最大、最强的武器。若要讨伐它的话,当然就需要与之相等,或胜过于它的战力—— “是的。同样型号的第二座要塞〈史特拉斯〉及其随同部队,正朝着这座〈凌空者〉而来。老实说,似乎已经来到非常靠近这儿的地方。 航天要塞是巨大的魔法机关。 托鲁之前也曾向嘉依卡问过、确认过——若将航天要塞的魔法机关用于攻击的话,据说可以发挥出将山脉炸飞、使河水干枯的威力。虽说是要塞,但其功能并不只限于单纯的防御而已,也可以当作攻击性武器来充分使用。 两座这样子的航天要塞,彼此一旦发生正面冲突…… “如果再不尽快逃出去的话,到时候我们也会被卷入讨伐战里。” 像在附和托鲁的想像似地,芷依塔如此说道。 “不过,因为我们一开始也没有想到维马克王国会下如此仓促的决断,因此我们并没有能够立即逃出此处的方法。” 这座航天要塞〈凌空者〉会定期巡视加瓦尔尼公爵的领地,时不时招募能在要塞内工作的侍女。当要迎接应聘的女人们入内时,会降低要塞高度、放下升降机。 薇薇她们似乎本来打算要趁这个时候使用飘浮魔法逃走。 然而—— “从航天机兵使用专门的特殊魔法机杖这件事,应该也能明白……” 芷伊塔一边用指尖调正眼镜,一边说: “飞行——在空中‘移动’的魔法,不管是横向还是纵向,难度都非常高。” 魔法会受到“场所”的影响。 因此,大多数的魔法,都要事先严密地设定好魔法师的位置、以及魔法的作用点——即魔法发挥效果的地方,并配合该位置来进行微调。但飞行魔法跟飘浮不一样……位置会急遽地变动。因为魔法师的位置、魔法的作用点持续变动的关系,因此微调也麻烦得要死。 是故,如果想要“飞行”的话,那就得用专门的魔法机杖来持续进行微调,方能将自己的身体维持在空中。这就是飞行与飘浮魔法之间的差异,后者只是单纯让处于特定位置的物体浮起罢了。 “更何况,我‘这个’是进来这儿之后才弄到手的东西。” 芷依塔说罢,便向他出示了手中抱着的魔法机杖。 看来她手上的魔法机杖,并非自己的专属物,而是夺取了这座航天要塞所运载的装备来使用。她们当初应该也是应聘之后,以侍女的身份潜入了这座航天要塞里,所以才无法携带引人注目的机杖进来吧。 “而且,一旦脱逃到了外面,即代表我们离开了航天要塞的飘浮力场……而同系统的魔法会互相干扰,情况很有可能会不太顺利。” “— —总而言之……” 薇薇有些恨恨地说道: “我是不晓得身为男人的你是怎么偷偷潜进来的啦,但你应该有确保降到地面的方法吧?我们是想要你告诉我们那个方法。” “——啊啊,原来是这件事情啊?” 托鲁苦笑。 托鲁本身,并没有她们所希冀的“利用价值”。 “我是可以告诉你们啦,只是现在没有办法使用喔。” “……咦?” 薇薇不禁发出呆滞的叫声。 “现在这个情况——无法逃出此处的情况,我也跟你们一样。” 托鲁耸了耸肩,说道: “你们应该也有见过它吧。我是搭乘芙蕾多妮卡——装铠龙来到此处的。中途遇到那四名骑士袭击我们,所以我就跟它走散了。” “那……” 薇薇和芷依塔面面相觑。 “那只装铠龙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啦。只是我不晓得她现在在这座要塞里的何处。” 如果它还活着的话,应该会以最顶层为目标吧——托鲁只想得到这一点了。 而且…… “我也和嘉依卡走散了。” 被薇薇她们救起来之后,托鲁马上回到了垃圾处理场——但那儿已不见嘉依卡及里加尔图的踪影,也没瞧见嘉依卡的棺材和机杖,恐怕是里加尔图将嘉依卡带走了吧。 “而阿卡莉——我那乱破师妹妹投靠了敌方。虽然我不晓得理由是什么……” “关于这件事情……” 芷依塔举起一只手来,对他说道: “应该是加瓦尔尼公爵那边的人有一种方法,可以利用药和魔法术式,将人变得跟悬丝傀儡一样。在要塞内巡逻的士兵们、平常驾控着要塞的魔法师们,似乎全部的人都被他们用这种方法操控住了。” “……那……” 这么说来,嘉依卡也曾经说过:“魔法师和傀儡之间若有相差甚大的精神力差距的话,便可以透过通讯系魔法、以及精神支配的术式来控制对方”。因此,睡着的人、或因受伤、生病而意识朦胧的人倒还支配得了;但若要操控处于正常状态下的人,就算是使用魔法,也依然是困难无比—— 那么,如果用药将对方的意识抑制在某个层次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每隔一段时间就定期投药一次——或址使用某种能够完全破坏对方一部分精神的药,是不是就可以永久性地持续操控对方呢? “那阿卡莉也是啰?” “我们之前在这座要塞内有跟她打过照面。” 芷依塔像是在拼命回忆似地,食指抵着额头,说道: “加瓦尔尼家的管家——或者该说是现掌控者,魔法师‘葛拉特·蓝斯亚’把她叫去之后,她似乎就一直留在要塞最顶层的部分了。恐怕是看上了她高强的战斗能力,所以持续支配着她的精神吧。” 若真是如此,那么阿卡莉就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思而跟托鲁他们为敌了。 这对托鲁而言,是再欢迎不过的消息了。但是—— (问题是,她是脑子里面全部都被弄坏了呢?还是只是意志被抑制住了呢?) 若是前者的话,那么不管有没有打倒葛拉特·蓝斯亚,都已经无法让阿卡莉——恢复成以前的她了吧。若是后者的话,那么只要将阿卡莉隔离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够解除掉对方的操控吧。以托鲁的立场而言,他只希望会是后者。 “如果精神上没有差距的话,就是用不了精神支配系的魔法,常常陪在葛拉特·蓝斯亚身旁、名为蕾拉的女性,似乎非常擅于调配药物。他应该就是利用这名女性所准备的药物,让阿卡莉陷入部分意识易受操控的状态之中吧。” “蕾拉……吗?” 托鲁忽然想起当初侵入这座航天要塞时,被药物迷昏——差一点就要被迷昏时,他突然假装成昏迷的样子——那个时候,有个苍蓝色衣服、头披面纱的女人跑来看了一下托鲁一行人的样子。 那女人,莫非就是蕾拉? “那个名为蕾拉的女人,是不是穿着蓝色衣服、头戴着面纱?” “是的,似乎是那样没错。” 芷依塔表示肯定。 比托鲁一行人早了一步潜入,再加上她们有两个人,因此她们对这座要塞、以及加瓦尔尼家的部属,似乎都摸得一清二楚了。而且芷依塔又是魔法机工师,想必对内部构造也比较清楚吧。 “……我反倒想跟你们提个建议。” 托鲁重新扫视了们两人一眼,然后说道: “你们两个,助我一臂之力吧!” “——啥?” 薇薇脸上浮现出无奈更甚吃惊的表情。 “你说什么——” “只要跟芙蕾多妮卡会合之后,我就可以带着你们降落到地面。所以,你们就帮我夺回嘉依卡和阿卡莉吧。” 没错,当乱破师执行自己的任务时,若有其必要,那么即便屏除一己之情、跟昨日的敌人联手,也不足为奇—— “你有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吗?” 薇薇以鄙视的口气如此诘问。而托鲁则无视她的问话,将视线朝芷依塔的方向投去,然后开口劝诱: “我觉得这个提议还算不错唷?” “…………” 芷依塔不发一语,深深蹙眉。 她似乎在斟酌着托鲁的提议……过了一会儿,机工师少女回头望向自己的同伴,开口说道: “薇薇,现在的我们,暂时没有安全地从这座要塞降落到地面的方法………而且换个角度来想,如果再这样子继续逗留在此处的话,这个人也跟我们一样,会被卷入战争之中。” “是……是这样没错啦。” “我觉得他的提议的确还算不错。不管怎样,不找出那位名叫芙蕾多妮卡的装铠龙,就等于我们没办法离开此处。” “…………” 薇薇皱着一张脸,沉默不语。 不过,没有意见应该就表示说她承认芷依塔的话是正确的啰? “那么……” 芷依塔轻咳了一声之后,说道: “离开这座航天要塞之前,可以拜托你跟我们一起联手吗?我们会助你一臂之力。首先是嘉依卡,再来是阿卡莉吗?我想我们就以她们很有可能会在的顶层为目标吧。” “——好。” 托鲁颔首。 —————————— 航天要塞,在某种层面上看来,其实长的跟人体很像。 直立的巨大魔法机关是庞然躯体的芯,如脊梁骨般地支撑着全部。 同时,布满内部的通道、阶梯就像血管;各一设施就像内脏;魔法增幅器就像肌肉;外侧装甲就像皮肤—在其中循环的魔力就像血液——全都可以比作为人类。 就这层意义而言—— “——来了吗?” 这房间便相当于“头脑”的部位。 最上层的中央部位……巨大魔法机关的顶部。 里加尔图改搭升降机,将嘉依卡带到了一间看似司令室的房间。 从上方向下俯视的话,可以看出这是个呈正八角形形状的房间。至于房间墙壁,除了出入口的部分之外,其余墙壁全都是水晶板,上头全透过魔法映照着要塞里外的光景。因为所有的水晶板现在正同时映照着外面的风景——因此,他们简直就像身处在高塔上一样,四面八方全都是天空。 设施个墙面的每个座位上,都各坐着一位有似魔法师的人。每个人似乎都默默地一直在管理着魔法机关。 在嘉依卡 她们进入房间的时候,他们也是连回个头都没有回。 取而代之的是—— “背棺公主。” 立于司令室中央的人,将视线投向了嘉依卡及里加尔图。 身材稍嫌娇小的中年男子。 额骨微突、略嫌瘦削的脸孔——再加上他那双细小的眼睛,给人一种似乎很神经质的印象。他身上穿着极宽的肩部铠甲,并披着极长的披风,完全覆盖住肩部以下的全部身躯,因此看不太出来他的体形。 不过—— “——!” 嘉依卡并未去理会那名魔法师。 反而是躺在他脚下的少女,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芙蕾多妮卡!” 是的,那名少女正是芙蕾多妮卡。 虽然她俯卧在地上——但从她的发色及侧脸来看,肯定是芙蕾多妮卡没错。虽说装铠龙总是变幻自如,但至少那模样确实跟嘉依卡最后所见的芙蕾多妮卡几乎一致。 “芙蕾多妮卡!芙蕾多妮卡!” 虽然嘉依卡拼命地叫唤着她,但地上的少女却毫无反应。 这自是当然。因为她那被金发所盖住的后脑勺,被打穿了一个深深的凹洞,似乎可以就这样子放入一枚紧握的拳头。 如果是人类的话,无疑是个致命的伤口——不,就算是装铠龙,也是一样。“要杀死装铠龙的话,就只有破坏脑部一途。”这点芙蕾多妮卡自己也曾经说过。 “芙蕾多妮卡!” 嘉依卡慌张得想要跑过去芙蕾多妮卡那儿—— “哎呀呀。” 里加尔图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 虽然里加尔图的手看不出来有什么肌肉,但却像钢铁一样强硬,紧紧抓着嘉依卡不放。不管嘉依卡再怎样撒泼胡闹,他的手指仍深深嵌入她的肩膀,让她完全无法自由行动。 葛拉特望着他们两人那副模样—— “里加尔图大人。” 同时以低沉破哑的声音说道: “在这最后关头,您有点玩得太过火了喔。” “抱歉啊。不过,我就是这种人呐。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里加尔图一边压制着嘉依卡,一边泰然自若地笑着说。 “……小的确实是很清楚,不过……” 葛拉特微微皱眉。 虽然嘉依卡到现在都还没听懂半句他们对话中的含意——但从这段交谈来看,可以看出里加尔图果然是处于上位的那一方吧。 不过,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又不像是明确的主从关系。从葛拉特的口气、表情来看,看不出他对里加尔图抱有敬意或畏惧的感觉。而里加尔图也没有把自己当作处于上位的人、表现出握有强权的样子。 “话说回来,那个尸体是?” 里加尔图瞥向芙蕾多妮卡,开口问道。 “刚好在我去别的房间操弄四骑士时,闯入了此处。似乎是蕾拉跟她对上了。” “这是蕾拉干的?” 里加尔图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感到意外。 “击毙她的人,是这个家伙。” 葛拉特扬了扬下巴。 出入口的门在嘉依卡和里加尔图的背后打了开来。一名女孩从那儿现出了身来。 黑色长发束在后脑勺的年轻女孩。 细长清秀的双眸、笔直坚挺的鼻梁。虽然长得很美,但却带着点锐利,而后者给人的印象尤为强烈——如此这般的容貌。她身上穿着贴身的皮制衣服,右手拎着一支铁锤。 “……阿卡莉……!” 嘉依卡低声沉吟。 不消说,这名拿着铁锤的女孩,正是托鲁的妹妹,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本来理应和托鲁一起保护嘉依卡、协助她达成目的的女孩——如今却对雇主连瞥都不瞥,径自从她身旁经过,站到了葛拉特的身旁。 “这女孩,可是个意外捡来的好货喔。就身体能力而言,可说是相当了得。” “哼嗯?似乎很有趣呐。” 里加尔图眨了几次眼睛,同时打量着阿卡莉。 漫不经心的口吻、爽朗明亮的表情。 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他话中别有含意—— “请你别闹了” ——葛拉特像是在叮嘱般地说道: “您的嗜好,还是使用那些专用的女孩就好了吧。” 嗜好?那是什么意思? 但葛拉特并未再多说些什么,而里加尔图也没有回应。 葛拉特转过身子,以粗鲁的口气对阿卡莉发号施令: “你给我收拾收拾!晚点我处理了之后要用。虽然外表是这副模样,但毕竟是只装铠龙呐。” 这是在说——芙蕾多妮卡的尸体吗? 但“处理”究竟是指什么?还有“要用”是指? “…………” 嘉依卡已经毫无余力去思考这些疑问了。 如果里加尔图没有抓住她的肩膀的话,她或许已经膝盖无力、当场瘫坐在地了。 不管怎么想,托鲁都已经没救了。 芙蕾多妮卡的头颅破了个大窟窿,俨然已经死掉的样子。 而阿卡莉则成了敌人操纵的傀儡。 “同伴们”所遭过到的现实,接连不断地明摆在嘉依卡的眼前,让她已经濒临崩溃错乱的边缘。 “哎呀,你绝望了吗?” 里加尔图忽然歪着头,一副遗憾似地说道。 然而—— “没事的。光只是这种程度,她还不会坏掉。” 在这句话响起的同时,又有另一个人走进了房间里面。 “唷,蕾拉。” 里加尔图爽朗地唤了她一声。 像是被那句话引诱了似地,嘉依卡朝发声的方向回头望去——只见一名戴着面纱藏起脸庞、全身穿着苍蓝色衣裳的女子走了过来。 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年纪或许跟嘉依卡相差无几吧。 娇小的身材也跟嘉依卡一样,又或许比嘉依卡再高一点点。不过—— “光只是这些,起不了作用。” ——该怎么说呢…… 她的存在感强烈到有点奇异的地步。 如果嘉依卡是个男人的话,应该可以马上感受出某种什么感觉吧。 从全身上下渗透出来、扑鼻而来的性感韵味。虽然她的身体称不上丰满,但成熟女人的风韵魅力,萦绕在这名女孩的全身上下。 “背棺公主——嘉依卡。” 名唤蕾拉的女孩,一边如唱歌般地说着话,一边朝她接近。 “收集遗体的亡国皇女。” “…………” 嘉依卡愣愣地盯着蕾拉瞧。 这女孩究竟知道嘉依卡的什么? “你存在的理由——就是这个吧。” 如此说完之后,蕾拉手指着嘉依卡背上背着的棺材。 同一时间,里加尔图攫住嘉依卡的手腕,然后随即从她的臂上把棺材的背带脱卸掉,从她身上扯走了棺材。 “————还我——还我——” 嘉依卡挣扎着想抢回来,但里加尔图却将她一把撞飞,然后把立在地板上的棺材推给了蕾拉。 “…………” 蕾拉打开了棺盖,确认里面的东西。 虽然现在从嘉依卡的位置看不到棺材里面,但那里面装了好几个“遗体”,以及被拆解开来的魔法机杖。这些东西对如今的嘉依卡而言,就算说是“她的全部”也不为过。 “送去我的房间。” 阿卡莉早已收走了芙蕾多妮卡的尸体并返回原地。于是蕾拉合上棺盖,将棺材推给了阿卡莉。 “…………”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手拿着棺材的背带,走出了房间。 “阿卡莉!阿卡莉,还我,阿卡莉!回来,清醒点!阿卡莉!” 嘉依卡站起身来大喊,但阿卡莉连头都没有回,脚步也没有停下来过。 嘉依卡本想跑去追阿卡莉和棺材,但蕾拉却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 “啊啊,好可怜呐。” 那模样—— “居然这么地拼死拼活、居然这么地不顾一切。” 彷佛在怜悯、嘲笑、哀悼、愚弄她似的。 蕾拉从面纱的里侧,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对她说: “不过,那是因为你还不明白。因为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活、为何而诞生于世。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 “——?” 不合任何具体词句的暧昧话语。 心中的一隅似乎有疙瘩存在——嘉依卡回头望向蕾拉。 “当你明白了一切,到时候你就真的会感到绝望了吧。” 蕾拉以毫无温度的佣懒声音如此说道。 —————————— 巨大的影子一边在其周边发出低音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移动着。 少年独自一人站在街道的一隅,仰头望着那座悠然横穿过苍穹的航天要塞〈凌空者〉——同时眯起了双眼。 “确保多样性,反而有好也有坏呐。” 奇妙的少年。 若问是哪儿奇妙,恐怕没有人能够马上回答得出来吧。 他的装扮并不奇特、容貌也不丑陋、体格也并不怎么特别。外表看起来就像教养稍佳的普通小孩。 只是……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像是作工精致的人偶一样。 就像是细腻无比的幻影一样。 虽然外貌种似人类,但本质上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果然混杂了行动脱轨的不良品呐。”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并非他刻意压抑、亦不是被强行屏除,只是单纯自然的——虚无而已。就像是彻底收集完人类脸孔的数据之后,以平均值所打造出来的脸一样,喜怒哀乐之类的所有情绪,全部都互相抵销掉了。 他正是之前对托鲁·亚裘拉自称“奇伊”的谜样人物。 他的目的不明、来历不明,能力也不明。 他奇异到托鲁甚至觉得他恐怕根本连人类都不是。 “虽然维持一定的数量,才是最理想的,不过……” 奇伊忽然转头望向背后。 如玻璃珠般的眼镜视线——可以瞧见远方天空彼端,飘着他敢刚所凝视的航天要塞,以及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巨大影子。 “考虑得可真周到。或者——连这都落在其盘算之中吗?虽说基本理念不同,但主动性干涉体的思考,次元果然跟我等完全不一样呐。” 少年微微倾首,并如此喃喃自语。 —————————— 亚伯力克·基烈特——出身于骑士武学门第。 贵族、王族,包括骑士阶级,究其本源,其实全都是山贼、海贼之末裔。 组织日益庞大,落地生根之后再加以国家之名,而仅以单纯的武力,再也无法完全治领所有的人事物,因此最后大多会形成政治——但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世家视祖先代代传承下来的武学之力方为自己的存在价值,因而专业化,形成了武术、军事等派。 而基烈特家族正是这般地道的骑士世家。 亚伯力克原本一直相信:长大之后,总有一天自己也会站上战场。 “作战”这件事情本身,并无对或错,因为这是实现理想的一种手段和过程——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一直都用这一点来解释“武术”这个无异于暴力的行为,和正义、道德之间的调谐关系。 后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战乱期结束了。 亚伯力克失去了站上战场的机会。 尽管他脑袋里面能理解这是一件好事,但脑海中的某个小角落,却有种不安的感觉——自己所站立的脚底下,其实是随时都会破掉的薄冰——隐约明白这件事情而恶劣无比的心情,事实上总是郁结在他的心头。 想要作战。想要使出习得的所有技能、想要留下自己曾经诞生于世的证明。 燃烧自己的全部——他想要体验这般一心一意的战场。 就算他并未刻意去想,但他仍常常在心底一隅如此想着。未曾发挥习得的技能,就这样慢慢放到烂掉——他一边如此实际感受着,一边忍不住作如是想。 因此——在亚伯力克的心中,其实对那名决心成为嘉依卡随从的乱破师“托鲁·亚裘拉”,对那个就算放话说“战乱最棒”也满不在乎到令人吃惊的家伙,感到有一丝丝的羡慕之情。 因为——那家伙所在的地方,一定比他离战场离得更近。 但是…… “——赛特拉阁下。” 亚伯力克像是从咬紧的牙缝闲挤出话语般的说道:“不管怎样,都没办法请您暂缓攻击吗?” “啰嗦!” 装备完全的骑士,啐了一啐。 那掀开着的头盔面罩下,是一张壮年男性的面孔。 特奥巴登·赛特拉。 他跟亚伯力克一样是维马克王国的骑士,并且是这次加瓦尔尼公爵讨伐军第一先遣队的队长。跟亚伯力克不同的是——包括铠甲在内,他全身上下都裹着正式的战斗装束,如今即将要再次踏上战场。 在他的背后,有数十台机动车、马车集结成了队伍。 他们作为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的随同部队,并无直接对〈凌空者〉发动攻击的力量。使用魔法攻击的话,可以是可以,但既不实际、亦缺乏效率。他们的基本工作是驱逐那些支援敌方航天要塞的地面兵力。 话虽如此,但毕竟是同时进军,因此,和〈史特拉托斯〉之间的联系,想当然耳,是必不可少的。 是故,随同部队肯定有方法可以和上空的〈史特拉托斯〉取得联络。恐怕是不时地让专任魔法师启动通讯系术式,以便有什么事情,便能够随时互通有无吧。 (不管怎样,都得阻止〈史特拉托斯〉发动攻击才行……) 亚伯力克的脑中,尽是这个念头。 薇薇和芷依塔都还在〈凌空者〉里面。 如果〈史特拉托斯〉在这时候发动大规模魔法攻击的话,她们极有可能会惨遭池鱼之殃。以亚伯力克的立场而言,无论如何他都想要跟〈史特拉托斯〉的司令官取得联络,劝说对方不要攻击。他希望能让对方至少暂缓到她们逃出〈凌空者〉为止。 正是为了此事,他才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贸然冲到进军中的随同部队队前—— “追根究底,这应该是未确保逃脱方案便贸然潜入的阁下——阁下的部下们所犯下的失误吧?为了这种愚蠢而失去先发制人的好时机的话,反而会更增添阁下的失败喔!” “…………这……这……” “好话不说第三遍!还不快让道!” 特奥巴登以难掩焦躁的声音如此喊道。 但是…… (这些人——) 亚伯力克发现:特奥巴登的语气里暗藏着些微的喜悦。 和亚伯力克内心所想的互相呼应,互相共鸣——潜藏在内部的欲望。 (想要战争想得不得了,已经在暗自跃跃欲试了吗?) 特奥巴登的立场,并不在于综观整个战况并给出判断。而想当然耳,他也无权评断开战的时机。不论亚伯力克的提案如何,光凭特奥巴登自己个人的意见就全盘否决,可说是于理不合。 (是想要有个借口吗?只要有个能够尽情发挥出所学技能、内心本性的地方,不管敌人是谁都没关系、不管受到牵连的人会怎样也没关系。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求——) 这是多么的——本末倒置,这是何等的丑恶啊。 作战本来应该是一种手段和过程,但曾几何时竟已转变成了目的。 把手段和目标混淆一通——只要手段如其所愿,便不计其目标,也不管在此期间给其他人所带来的困扰。仅仅只是为了一己之所愿…… “基烈特大人。” 他身旁的李奥纳多·史特拉忧心忡忡地唤了他一声。 这名少年兵士打从在母亲的子宫里,就开始接受某种魔法的改造,最后变成了人称“亚人”的异形——具备野兽般的耳朵和尾巴。以变成异形为代价,他获得了远比普通人类更为优秀的迅捷速度、以及敏锐的感官。 他概是从伯力克身上所发生的表层变化——大量冒汗、脉搏数激增等等——推算出亚伯力克内心的想法吧。虽然他们认识并不长久,但毕竟是同寝同食的伙伴,因此看穿他的想法,并不足以为奇。 没错—— (——薇薇、芷依塔。) 基烈特队中的两名少女,她们也同样是亚伯力克的伙伴。 薇薇和芷依塔也跟其他成员一样,承认这位缺乏实战经验的亚伯力克为她们的队长,并仰慕着他。尤其是薇薇,虽然屡屡可以见到她以自己的过去——以“被人养育成暗杀者”的过去经验为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活用自己的技能,协助着亚伯力克。 正因如此,亚伯力克才无法将她们当作“损耗值”之类的量化数字来看待。她们绝不是那种为了一己之欲就可以轻易割舍掉的“琐事”。 (我——) 有种被迫重新体悟的感觉。 重新体悟自己所引以为目标的“战场”。 重新体悟自己所引以为志向的“武人”。 竟是像特奥巴登他们这样子的家伙、竟是这种视他们为正确的世界。 他们本身应该也有亲兄弟、朋友、妻子、恋人才对——但他们却没有发现:自己视作为“损耗值”而得以轻易割舍的人、以及自己所重视的人们,其实是同等的存在,而就算他们发现到了这个事实,他们仍不愿意去思考。 在战争这个大义名分之下,他们停止了思考。 他们已经满心认为即使思考也没有用处了—— (我所追求的——难道是这个样子的吗?) 手段跟目的本末倒置。和主从关系的精神相悖。 作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管再怎么加以粉饰,结果还不是以自己的欲望为最优先——这样子,不就跟毫无理性、不具志向的野兽没有什么两样了吗?哦不,至少野兽不会说些模棱两可的借口,如此看来,反而是野兽还比较纯洁高尚呢。毕竟野兽不会在嘴巴上说些好听的话来为自己狡辩。 是因为出生在这样子的家庭? 因为被人这样子养育长大? (我……) 之前从未深思过,就这样子一直憧憬着战争。 将作战这件事情,错当成目的,而非手段。 将作战判定成自己活着的目的,一路精进自己的武学至今。 但是—— “武力是手段,不是目的。” 亚伯力克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下一瞬间,亚伯力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了剑来。 “——!” 第一先遣队,包括特奥巴登在内,全都以愕然的表情瞪视着亚伯力克。 哦不,是瞪视着亚伯力克手上那把直指着特奥巴登鼻尖的剑锋。 “阁下这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特奥巴登气忿忿地大喊。 他也立刻准备要挥起手上拿着的骑兵长枪,但已经太迟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间隙已经只剩一把剑的距离——若要以长枪制住亚伯力克的话,这间距实在是太短了。更何况亚伯力克又再踏出了半步,更加逼近了特奥巴登。如果亚伯力克有意为之的话,在这个位置他可以就这样子深深刺穿特奥巴登的面孔。 “不管怎样,都请您务必暂缓攻击!” “你疯了吗!” 特奥巴登向后方退去,而亚伯力克则跟着踏上前去。简直就像是讲好一起跳舞似地,两人的距离恰好维持一样,固定不变。 “吓!” 特奥巴登将骑兵长枪扔向亚伯力克,然后伸手探向挂在腰边的备用武器——长剑。他扔出骑兵长枪,是打算逼得亚伯力克多多少少有些退怯,以强行制造出空隙来吧。 然而—— “——!” 亚伯力克毫不在意他所扔出来的骑兵长枪——没有瞄准好目标就随便扔出来的长枪,根本不可能刺得中东西——亚伯力克用剑刺入了特奥巴登的右手。 这一记突刺,精妙无比地对准了铠甲与铠甲之间的缝隙。右手腕被刺伤的特奥巴登,一边发出短促的呻吟声,一边用左手护住放掉了长剑的右手。 “……你这家伙……!” 亚伯力克的剑锋,再次刺向特奥巴登那顶面罩尚未合上的头盔。 “别出手!” “可是!” 这几句喊叫,在特奥巴登的后方此起彼落。恐怕是魔法师或弓兵意欲向亚伯力克发动攻击,但却被身旁的同事们们制止了吧。如果没有相当程度以上的精确度,那么朝亚伯力克发动攻击,很有可能会牵连到特奥巴登。当然,亚伯力克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维持着这般离特奥巴登极近的距离。 “您们如果是清醒的话,那么我的确是疯了吧!” 亚伯力克喊道。 一旦拔了剑,心里的踌躇便烟消云散了。 身为贵族的高贵义务,乃“为守护而战”——挺身而出,甚至将自己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也务必要守护君主、守护领地居民、守护正义。正因如此,贵族才得以受到如此高的评价。 但抽象的理念很容易被拿来用于诡辩。 就像特奥巴登他们现在所做的一样,被拿来正当化他们的欲望。正因为不够具体,所以才能够随意变更、滥用这个理念。正是如此。 (但如果连跟自己关系密切的人们都无法守护得了的话,那还算什么骑士!武术又是为了什么而学的呢!) 并不是为了空泛的理念,而是为了具体“该守护的人事物”。 对亚伯力克而言,他现在“该守护的人事物”,正是自己的部下们。那么,此时此地,岩不正是——他所学的武术派上用场的时机?岂不正是亚伯力克的“战场”吗? “基烈特大人——” 拔出短剑的李奥纳多站在亚伯力克的背后。 他一边望着向他们包围过来的士兵们,一边以显然很为难的口气——或者该说是极为无奈的口气说道: “您这样做,实在是太乱来了。” “抱歉,李奥纳多。” 亚伯力克依然逼得特奥巴登不敢动弹,同时喃喃自语般地说: “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对薇薇和芷依塔她们见死不救。” “哎,也是啦,这样才称得上是基烈特大人——您啊。” 李奥纳多摇了摇头,一副“哎呀哎呀……”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奇 第二章 天生嗜杀的生物 matural born killer 世界充满了不平等。 人类本来就生而不平等。 肉体上、精神上、头脑上、命运上。 人类在所有层面上都有每个人不同的差别。有的人得天独厚到过分的地步,而另一方面,也有人欠缺得太多而不具任何才干。对他们而言,世界并非同等的。硬要用“同为人类”这个诡辩来平等看待这两者,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但是,很多人类都硬是要“一样”。 倾向于“大家都得一样”——强迫“大家都一样”。 “你好奇怪!” 魔法师同事单方面地如此评断他。 啊啊——又来了。 他感到厌倦的同时,也感到轻微的失望。 大多数的人……明明就做得到,但却一不愿意去做,不仅如此,甚至还企图压抑杰出者的才能。借由法律、道德等等有形无形的各种“约束”来压抑。 彷佛这才是理所当然似的…… “你究竟是在想什么?居然——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里是收容伤兵的野战治疗所。 想当然耳——虽说是治疗所,但其实没有什么称得上堪用的设施。只是将进军途中所发现到的一间废弃房屋稍作清扫之后便拿来使用罢了。部队若往前推进,便弃之继而移转到其他的建筑物去。若无建筑物,便暂时用帐篷顶着。只是这般的场所罢了。 “你究竟是在想什么——” 同事的脚边倒卧着妤几个人。 铺在地板上的毛毯,上头全都并排着……负伤的士兵。他们全都是身受重伤的伤患,任谁都明白:他们恐怕已经无法活着回去、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壤了吧。他们全身上下都包裹着绷带、渗着鲜血,并反复着粗重紊乱的呼吸。 他们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反而会拖累其他身体健康的士兵。 就连非医学专业的他,都十分清楚这一点。 因此———— “当然是在想魔法术式的事情啊。我总是在思考魔法术式的事情呢。不管是睡是醒,我都只想着魔法。因为我是魔法师啊。难道你不是吗?” “什——” 同事似乎十分吃惊,向后退了半步。 “他们是很不错的实验对象,所以我就用啦。这是为了改良魔法术式啊,有什么不对吗?” “该不会,你该不会……从之前一直到现在都……?” “一直到现在都是喔,怎么了吗?你是在询问我把伤兵用在实验上这件事情吗?答案是‘没错’。我用了唷。也用了敌兵喔。有什么不对吗?” 他一脸心满意足地对同事点了点头——然后启动负伤士兵脑中他所嵌入的术式。 因为这并不是发出物理性效果的魔法,故只需借由之前所发动的通讯系魔法术式,传送启动讯号即可。甚至连诵咏咒文都不需要。 “……!” 同事倒抽了口气。 因为——早就已经连站都站不住、甚至连好好讲话都办不到的负伤士兵们,竟同时一起从原地慢慢地站起了身来。 “如果单纯只是驱动身体的话,倒没有什么困难。但这样子真的就跟人偶没有什么两样了。” 没有自我的状态,就跟素材物质所做出来的人偶相差无几。 这样子可称不上是“支配”。 “能够利用每个人身上所具备的技术、知识等等,方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支配吧。还差一点点而已。还差一点。老实说,理论已经完备了。骑士使用武术、马术;魔法师使用魔法技术。如果能在他们活用这些技术的状态下——保持自我的状态下,让他们遵从我的意思,那才是真正的支配。” 负伤士兵们转向同事。 他们缓缓高举双手——然后开始朝同事走去。 “还有……如果可以制造中继媒介,扩展支配范围的话,就更加理想了。就无需一直使用魔法支配了。以一人之力持续支配多数人——持续发动支配多数人的术式,对魔法师而言,负担太大了。一位魔法师支配十位中继媒介,十位中继媒介再‘自行’支配一百个人——如此一来,只凭仅仅一人的意思,即可统帅一整群庞大的军团。哦不,不只是军团而已。甚至可以统帅整个社会、国家。你不觉得这样很棒吗?” 他张开双手,热情地大力鼓吹。 “再也不会有愚蠢的民众重复那些徒劳无用、毫无意义的行为。大家将变成美丽、整齐的一个整体,为同一个目的行动——彷如‘一只野兽’般的集团!” 没错,人类本来就不是平等的。 因此,人类完全支配人类——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结果。 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那些愚蠢的人类,排除掉他们百无益处、毫无意义的行为,光只是这样,世界便足以改变。那些停止思考、仅凭本能行动的愚民们,本来就该由他来支配,这样对他们本身来说也比较好吧。 在支配者之下的划一存在。 正因为有“神”的存在,所以才能够人人平等。 无以伦比的支配力量碾碎了细微的差异。 “所以……所以你就把活生生的人类拿来实验?” 同事看着眼前逐步接近的负伤士兵们,摇了摇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这是不对的、这是不被允许的。这……这有违伦理!” “……伦理。” 他叹了口气。 “你也要用那个词汇来责备我吗?真是方便呐。伦理、道德、条理,满嘴高唱着这些,就可以对停止思考的自己视而不见。” “允许?你说是要由谁来允许呢?是你吗?还是神呢?” “你——” “明明就办得到!” 他放声咆哮,彷佛要遏止对方的言语似地。 “明明就可以做得到!方法明明就这么的清晰可见!那为什么不去做呢?心里明明就很清楚:只要持续钻研,就可以办得到——那为何要把这个可能性抹杀掉呢?我天生生下来,本就有这方面的才能!你这是在叫我不准使用我的才能吗!你有强迫我做这种事情的权利吗?” “住——住手。” 负伤士兵们把同事逼到了墙边,将他一把揪起。 力气丝毫不像濒死的伤患,弯成钩状的手指探向同事的手臂、盾膀、脸庞—— “对我来说,活着,就该是这个样子!” 得天独厚是罪吗? 天生有才是恶吗? 难道要叫他遵从“人类生而平等”这般幼稚的幻想,扼杀自己的才能,对眼前的可能性视而不见,在凡人之中一事无成地活下去吗? 这——这样子就是“正义”吗? 不,绝对不是。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巴、鼻子、耳朵,然后眼睛。负伤士兵们的手指依序强行戳入这些部位,发出裂帛般的声响,接着同事的脸便被他们硬生生地剥了下来。负伤士兵们压制住同事挣扎乱动的手脚,就连他迸发出来的悲鸣,也被深入喉咙深处的手指,压回到内脏里去了。 “还差一点点呐……” 将善后同事的工作交给负伤士兵们去处理之后,他一边用手指抵着下颚,一边喃喃说道。 这个战场的士兵损耗率很高,便于他获取实验用的人体。但同事消失之后,难保不会有人怀疑是他干的。 “得去找找看别的战场呐。” 他喃喃自语的口气里头,不带任何悲壮的感觉。 在这个战国时代——到处都是战场。在每个战场上,往往缺乏拥有一定能力的魔法师。因此,他应该 不愁找不到下一个实验的地点吧。 “还差一点——” 他——葛拉特·蓝斯亚一边如此嘀咕,一边转身背向痉挛的同事及负伤士兵们,然后开始麻利地整理起行李来了。 —————————— 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的内部,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他们要打倒的敌人——航天要塞〈凌空者〉,已经近到不论是用魔法、还是用目视,都清晰地映在眼前了。换句话说,这也意味着〈史特拉托斯〉已经进到战场里了……时隔五年重回到战场上了。 “长距离攻击魔法,术式准备!” “术式准备!” 魔法师们复诵副司令官佛登的声音。 “探查术式,确认灵敏度!” “确认灵敏度!灵敏度良好!” “瞄准无误!” “确认误差补正术式!” “误差补正术士,正常启动!” 以航天要塞而言——巨大魔法机关的高输出功率、再加上多位魔法师所发动的专用术式,可以发射出与普通魔法相差悬殊的长距离攻击。 而且,〈史特拉托斯〉还搭载了好几个这五年来所改良的最新型攻击魔法术式。现在的射程距离,跟战争刚结束时的射程相比,又更延长了好几倍。换言之,它可以抢先对〈凌空者〉发动攻击。 “主要术式,咒文第一列至第七列,开始诵咏!” “开始诵咏!” 并排于司令室墙面的魔法师们纷纷确认连接用绳索,然后面朝着眼前的终端装置,开始诵咏起咒文。在此同时,映照在墙面水晶盘上的风景暂时消失,复杂的魔法术式回路开始以青白色的光芒描绘于其上。 司令官希杰达将军一脸满意地眺望着。 “这感觉就像是:这座〈史特拉托斯〉也很兴奋于睽违已久的战场呐。” 魔法机关驱动时所发出来的细微震动声响,沿着他的脚下传了上来。 这震动声响在别人耳里听起来,就跟平常没有两样。但在这位即将步入老年的军人耳里听起来,就像是航天要塞这位武士临阵抖擞的声音一样。 不,不只希杰达将军。站在他身旁的副官佛登,以及挤在司令室内的魔法师、其他军人们,他们的表情、举止都隐隐约约带着一些兴奋昂扬之情。 “真令人怀念呐。战场的声音、光线、以及空气——哦哦。” 希杰达将军如歌唱般地说道: “我真是受不了无聊的文书工作、以及尽是会议的每一天了。” “我的心情完全跟您一样啊。” 佛登也点头认同。 “驾驭愚者所需的,既不是堆积如山的文书、亦不是空虚飘渺的花言巧语,而是下定决心痛下杀手时所挥下的拳头,仅此而已。” 暴力,既直接、又迅速。 站在挥拳的一方、打赢的一方,确实会觉得——暴力远比文书、言词等等的政治手腕还要来得更加单纯明了、更加有效率。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战乱中成长,长大之后就在军队这个组织中累积人生经验。对这些人而言,一切的一切都用武力来解决,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这种作法,才是他们的“常识”。 事到如今却强逼他们要以一堆废纸、废话来慢吞吞地推展所有事情,只会害得他们因精神上的压抑而不断地累积疲劳而已。 “我等将以这一击,返回到那段令人怀念的日子。” 佛登向司令室里的全体同仁如此宣告,就在此时…… “——司令官。” 一名魔法师略为迟疑地说道: “关于随同部队——第一先遣队傅来的消息……” “什么事?很紧急吗?” 被扫了兴致的希杰达将军皱起了脸来。于是佛登开口代为询问。 “自称〈克里曼〉机构使者的骑士暨另一人,以第一先遣队指挥官‘骑士赛特拉’为人质,要求与司令官进行对话。” “…………啥?” 希杰达将军一副不明其所以然的样子,低声沉吟: “偏偏在这种忙碌的当头……还有,你刚刚说‘人质’?” “听说骑士赛特拉曾一度以自己的判断,回绝了对方的要求。对他的回绝感到忿恨不平的对方,便将骑士赛特拉——” “虽然不晓得这名〈克里曼〉机构的骑士是何许人也……” 佛登打断部下的报告,插嘴说道: “但荣获第一先遣队监管权、得以率先冲锋陷阵的猛将,居然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地步?丢脸,实在是太丢脸了—— “他们手上的人质,就只有那个骑士赛特拉吗?” 希杰达将军眯起双眼,问道。 “这——是的。” “那你就先答复说:我晚一点再跟他对话吧。” “……啊?” 魔法师一脸吃惊的样子,眨了眨双眼。 但希杰达将军却继续恶声恶气地这么说.. “我们现在很忙。骑士赛特拉因‘负伤’而将第一先遣队交让给副官来指挥。继绩作战。你就这样传达吧。” “……遵命。” 魔法师点了点头。希杰达将军见状,静静地笑了一下。 好不容易——即将迎来睽违已久的战争。他才不想被这些无聊的杂事打扰呢。 说到底,军人在战场上死去,敌我皆然。真正的战争,绝不可能连半个人都没死。纵然是彼人当作人质、眼睁睁地受尽折磨至死,只要是在战场上死去,都是种光荣的死法。 “第一击准备备!” 希杰达将军满脸盈着笑意,如此命令道。 以巨大的威力发动先发制人的攻击。正式战场的精华之所在。 “第一击,准备完成!” “发射!” 希杰达将军兴高采烈的呐喊,在司令室里回荡着。 笼罩整个航天要塞的震动,猛然加剧——随后,轰隆一声巨响,〈史特拉托斯〉发射出了第一道魔法攻击。 —————————— 轰隆巨响直冲云霄,响彻四周。 被硬生生冲破的大气层,发出了哀鸣惨叫。 “——!” 尼古拉愕然抬头仰望。 头上的景色——扭曲不堪。 大型带状扭曲,以及从其中漫延出来的小型扭曲。 简直就像是透过粗制滥造的玻璃所看到的景色一样。 “——阿弗多托尔大人!” 正在驾驶〈四月号〉的马特乌斯,其声音从一直没关上的车顶舱口传了出来。 “快趴下!” “——?” 虽不明其意,但凭借着可说是身经百战的佣兵本能所赋予他的判断力,尼古拉马上趴伏在机动车的车顶,并紧紧抓住车顶舱口的洞口部分。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轰隆巨响的声音不断攀高,下一瞬间,烈风——貌似烈风,但其实并不是烈风——呼啸而过。尼古拉感到一阵全身被狂揍般的痛楚,同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飘浮了起来。 同一时间,街道上扬起大量沙尘,成排的树木被刮断了好几根树枝、被吹散掉好多的树叶。虽然只有瞬间而已,但这就是那貌似烈风的不明现象,蛮横经过后所带来的结果。 “这是……!” 尼古拉不禁呻吟。 冲击波。 他曾经在战场上看过同样的现象。魔法师所发动的指向性冲击波攻击。那现象与其说是风,倒不如说是波动——并不是空气在 进行长距离的移动,而是攻击威力在连锁传播时所产生的现象。 但是,他现在体验到的威力,规模更大了数倍,哦不,更大了数十倍之多。 “恐怕是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先发制人的魔法攻击。” 马特乌斯对他说道: “想来这应该是指向性冲击波在空中横飞过的余波吧。” 只不过余波而已。 (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尼古拉眯起双眼,定睛望着眼前布满沙沙尘落叶的混乱世界。 不仅如此—— “原来如此。看来他们不打算一开始就出全力呐。” “——什么?” 听到马特乌斯的话之后,尼古拉皱起了脸来。 没有出——全力? “就我阅读过的航天要塞资料来判断的话,刚刚的攻击,跟最大威力时的攻击,还差得远了呢。虽然先发制人的攻击往往是以最大的威力来打击敌人,但他们似乎没办法这样子做。” “……为何?” “恐怕是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化石念料矿山的关系吧。” 加瓦尔尼领地本为化石念料的盛产地,大大小小各处累加起来——从矿脉本身,到挖掘后储放于仓库之中的份——总共蕴藏着无数的、大量的化石念料。因此,如果随便发动最大威力的话,化石念料很有可能会受其影响而就此“引爆”。所以他们才必须尽可能不要使用会刺激到化石念料的魔法攻击吧。 指向性冲击波,虽然在发动时会使用到魔法,但该冲击波移动到对手的所在位置——这个现象本身并不会运用到魔法。形同此理:向对方扔石头时,只有在扔出去的那一瞬间才有使用到臂力。 不过—— “队长的行动只是一场徒劳吗!” 刚才的攻击如果是从〈史特拉托斯〉朝向〈凌空者〉发射的话,那么纵然亚伯力克甚至特地拔剑对上了随同部队的人——甚至做了这般可称作为鲁莽的行为,攻击也已经无可避免了。 恐怕是上头人无视了发生于随同部队的纷争,径自开始了攻击吧。 尼古拉两人完全——恐怕亚伯力克也估错了形式。 就尼古拉他们的个人感觉而言,〈史特拉托斯〉似乎还需要一些时间才会进入战斗的范围——不过,以航天要塞这般强大的魔法机关而言,据说可以从普通魔法兵器的射程外发动攻击。又或许是在战后五年间经过了改良,故而扩大了射程距离、增加了移动速度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 马特乌斯沉思了数秒之后,说道: “若只是冲击波攻击的话,应该还可以使用防御魔法轻松减弱攻击的威力。虽说〈凌空者〉未曾正式整修过,但毕竟同是航天要塞,应该不会因为威力缩小的远距离攻击而一击便沉吧?” “…………” 尼古拉暗暗沉吟。 这已经不是一兵一卒可以任意插手的地步了。 “——总之,赶紧加快速度吧!” “好。” 虽然只是些许而已,但马特乌斯的声音里,微微透出了一股焦急之情。 —————————— 毫无任何前兆地——从托鲁等人的头上浇灌而下。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音量大得简直就像是敲响了好几十个,哦不,好几百个大钟似的。 那声音在巨大的航天要塞内部来来回回反响,形成了震耳欲聋的回音,从四面八方将托鲁等人包围了起来。那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声音而已了,而是连皮肤都能直接感觉得到的冲击。 “怎么回事?” 托鲁背靠着墙壁,摆出御敌的战斗姿势。 但抬头望向头顶,却不见任何东西掉落下来的样子。 “或许是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开始攻击了吧。” 芷依塔用左手抱住自己的头,似乎是在掩护自己的鼓膜,以阻挡拖得老长的余响侵耳——同时开口说道。 “等……等一下。不是应该还有一些时间吗?” 薇薇脸色大变。 “也许搭载了新型的长距离攻击用魔法术式。也有可能提升了移动速度。” 芷依塔说。 航天要塞本来的移动速度并没有这么快。 因此,芷依塔等人本以为双方航天要塞进入可互相攻击的范围内,应该还需要半天左右的时间——但她们的预估却完全错误。 “那现在还不赶快逃出去的话,不就糟了?” 薇薇慌张地问。 “〈凌空者〉这边应该也展开了防御系的魔法,所以我想——应该不会马上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吧。” 戴着眼镜的魔法机工师如此答复之后,转头望向托鲁: “那个……有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我想看一下中央部位的魔法机关。” 朝着顶层前进的托鲁三人,现在正在阶梯上——航天要塞内部构造的外围部分,即外部装甲的内侧墙壁上所设的阶梯。 芷依塔所说的魔法机关,即为位于航天要塞中央部位,上下贯穿巨大圆筒状中心部位的“脊梁骨”。 “这样就可以推测‘我们所剩的时间’。” “……我知道了。” 托鲁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接着,他从附近的门缝,探出一面只盈一掌的小镜子——确认门另一侧的状况。另外又确认了附近没有任何人的动静之后,他走出了楼梯间,通过放射状的走廊,前往航天要塞的中央部位。 然而—— “…………” (竟然还是没有士兵们的身影……) 托鲁对这件事情仍有些介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直到稍早之前,还有很多士兵组成队列,在这座航天要塞里来回巡逻警卫,而且次数频繁到令人生厌的地步。 (话说回来,我到现在都还没看到过半个女人的身影呐。) 应该有相当多的侍女被聘到了这座航天要塞之中才对啊。但自他潜入以来,薇薇、芷依塔、以及阿卡莉除外,他到现在都还没遇到过半个女人。当然,毕竟他并未仔细调查、搜遍各个楼层,因此有可能是被合起来关在某处了吧……不过,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呢? “——就是那个吧。” 托鲁低语。 圆盘状的地板正中央穿了个洞,巨大的金属圆柱——实际上表层细微部分有大量的凹凸——贯穿着地板的孔洞。 芷依塔跑近魔法机关,然后将机杖靠在防止掉落用的栅栏上。接着,她从怀中取出另外一条连接用绳索—— “嘿咻。” 发出吆喝声的同时,丢了出去。 连接用绳索——并未碰到魔法机关,而是在半空中失速,无力地在栅栏边垂了下去。 “……呜呜。” 芷依塔垂下头来。 看来这名少女也跟嘉依卡一样,体能之类的能力差到不行。哎,不过应该没有人既是魔法师,运动神经又出类拔萃的吧…… “只要把绳索勾到那玩意儿的身上就好了吗?” 托鲁站在芷依塔的身旁问道。 “啊,对,可以拜托你吗?” “随便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吗?” “啊,可以的话,请尽可能靠近闪着蓝光的部分。” “——我知道了。” 托鲁把芷依塔的连接用绳索拉到手边,然后再次把它丢了出去。 连接用绳索尾端的金属零件 不偏不倚地勾住了魔法机关的凹处——闪着青白色光芒的部分。 “这魔法机关这么巨大,就算稍微侵入里面细部的回路,应该也不会被发现。至少应该可以稍稍‘偷窥’一下。” 芷依塔闭起双眼,开始操作机杖。 在口中短短地诵咏完咒文——发出青白色光芒的魔法方阵,以机杖为中心,浮现了出来。那魔法阵滴溜溜地沿着连接用绳索,消失在魔法机关之中。 随后…… “果然如此。受到攻击了。正在展开防御用的魔法——” 芷依塔说道。 就在那一瞬间——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嗯……! 冲击和轰隆巨响再次袭向航天要塞。 身子哆嗦了片刻之后,芷依塔抬头仰望头顶,说道: “似乎是指向性冲击波的样子。幸亏有防御魔法,目前还没有出现明确的损失。只是很吵、很晃而已。” 看来对方并不是使用最强力的攻城魔法术式呐。 “大概——我在猜啦,光热波之类那种系统的攻击魔法,威力越大,越需要耗用魔法将光热波的力量对准、并导向目标。因此魔法的作用范围又广又久。如此一来,魔法的影响会以射线为中心,波及到极为广大的区域。或许他们是在害怕这附近的化石念料会因此而产生不必要的反应吧。” “…………” 薇薇皱着眉头,听了芷依塔的一番话之后: “…………你听得懂吗?” 她转头望向托鲁。 当然,虽然托鲁也是魔法的门外汉,不过—— “总而言之,有大量火药的地方,不可以随便使用火。就跟这是一样的道理吧?” “你这样子理解,大致上并没有错。” 芷依塔说: “不过……正如刚才所说,这座〈凌空者〉的魔法机关,看来似乎并未受过适当的整修,因此已经开始老化了……各处都出现了毛病。虽然现在还支撑得了,但并不是一直都能——” 又是——轰隆巨响。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噏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嗯……! “……似乎如此呐。” 托鲁一边抬头望着魔法机关,一边说道。 仔细一瞧,可以看见魔法机关的各处都爬满了龟裂般的痕迹。现在虽然还不怎么明显,但魔法机关如果负荷过重的话,连门外汉都知道,这儿肯定会开始崩毁的。 “这个魔法机关、这座航天要塞,没有什么胜算呐。” 里加尔图等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 他们特地使用这座航天要塞,甚至成功地把同型的航天要塞从维马克王国引了出来,这代表他们应该有盘算过能不能打赢吧。连魔法门外汉的托鲁都能判断得了的事情,魔法师没道理不懂啊。 这么说来——他们是明知会输,却还硬要挑起战争吗? 再不然的话,那些家伙手上,莫非有比这座航天要塞还要更加强大的“隐藏王牌”吗? 还是说……? “就算双方储备的魔法力量相等——” 芷依塔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摆出吃惊的样子,屏住了呼吸。 托鲁一头雾水地转头看她,然后沿着她的视线,把眼睛再次转向了魔法机关。刚好是托鲁勾住连接用绳索的附近。 那儿—— “——血?” 薇薇沉吟般地说道: “为……为什么魔法机关会有血?” 托鲁三人的视线彼端,有一道看起来像鲜血的红色液体——微微带点黏性的液体,从龟裂的部分黏呼呼地滑落了下来。 —————————— 冲击与巨响袭来。 布满管制司令室的光芒如痉挛般地闪闪烁烁。 “呀啊……!” 嘉依卡忍不住发出哀鸣。 她所处的管制司令室,除了出入口之外,其余方向全都设置了水晶盘。魔法所控制的光线在水晶盘上映照出外面的风景。每受一次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所射过来的冲击波攻击,光线就会随之激烈扭曲、闪烁,而管制司令室里也随之明暗交错了好几次。 嘉依卡是位魔法师。 就算只是根据极为有限的信息——她还是足以明白这座〈凌空者〉现在所承受的攻击威力。防御魔法的力场几乎削减掉了攻击的威力……不过,防御魔法的术式一旦发生什么不测,或是魔力一旦用罄的话,这座〈凌空者〉恐怕马上就会蒙受致命的损害吧。 而想当然耳……覆巢之下无完卵,身居其中的人们,到时候也不可能会平安无事的吧。 如今嘉依卡的身边,已经没有守护她的人、也没有能为她打破现状的人了。 可说是她唯一优点的魔法机杖已被人拿走、可说是她生存目标的“遗体”也被人夺走。而且她的双手,现在甚至还被金属制的枷锁束缚着。 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恐惧害怕而已。 相比之下—— “…………哼呣。” 魔法师“葛拉特·蓝斯亚”站在明暗交错的管制司令室中央。 他的侧脸望上去,毫无胆怯、焦虑之色,反而带着一丝满意。 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来得正好。就这样子维持防御阵,加速,前进!” “…………” 墙边的魔法师们操作着手边的机杖装置。 过没多久——嘉依卡的身体感觉到速度有些微微加快。看来〈凌空者〉正如葛拉特的命令,蓦地停止了往常的巡航——开始转为加速前进。 这下恐怕是朝着〈史特拉托斯〉前进吧。 现状是——〈凌空者〉这方毫无胜算。嘉依卡心里也很明白这一点。同为航天要塞,但〈史特拉托斯〉那方受过正规的整备、乘载着正规的士兵,没有任何较〈凌空者〉逊色的因子。 尽管如此,这位葛拉特却还是一副如此冷静的模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站在他身旁的蓝衣姑娘——蕾拉,也丝毫不显胆怯之色。 彷佛一切都按照他们的预想在进行着似的,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然后—— “——好棒。” 忽然——站在嘉依卡身旁的里加尔图开口说: “真是太棒了。” “……好棒?” 听到这与此情此景判然不合的用词,嘉依卡不禁皱起了眉头。 “再过不久……再过不久,世界就要回到那个美好的时代了。” “……美好的……时代?” “战国时代啊。” 里加尔图闭起一只眼睛,如此说道: “好几个国家之间常常战争——持续互相杀来杀去的那个时代,那个令人怀念的时代。人死,理所当然;杀人,也是理所当然。这种杀与死的日子理所当然般地持续绵延的时代。以贾兹帝国为中心,世界总是充满着混沌的时代。” “…………” 嘉依卡哑口无言。 过往的战国时代——身处于战乱漩涡之中的重心角色,正是贾兹帝国——这种话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战争越扩越大、越演越烈,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贾兹帝国普及了魔法技术……而据说贾兹帝国也在其他各种方面,运用了自己的国力,干涉着战乱、驱动着世界。 因此,各国组成了联合国军队,消灭了贾兹帝国。 而帝国象征“阿图尔·贾兹皇帝”也被杀死了。 然而—— “——我呢……” 里加尔图的左手轻轻地抚上了嘉依卡的脸颊。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握起了一把短剑。里加尔图就像是在剃除她的汗毛似地,以短剑的剑锋慢慢地、疼爱般地轻抚过嘉依卡的喉头。 “…………” 剑锋在喉头慢慢来回的触感,让嘉依卡不禁喘息。 那冰冷的钢铁——如爱抚般地持续刺激着嘉依卡的白皙肌肤。 “就是这样子的人唷。“ 瞬间……剑锋加了力道。 “——!” 嘉依卡哆嗦着缩成了一团。 她的下巴下面,微微浮现出一道红线。 真的只是“微微”。里加尔图以绝妙的施力力道,轻轻地割了她一下。 这名少年—— “——啊啊……” 里加尔图爱怜般地叹了口气: “你的表情真是变化多端呢。好厉害,好棒喔。” “…………” “你这么害怕死亡啊?讨厌疼痛吗?如果——” 彷佛在将气息吹进嘉依卡的耳里似地,里加尔图附耳喋嗫: “把你的一只眼睛挖出来的话,你会做出怎样的表情来呢……?” “——!” 黪依卡浑身颤栗,缩成了一团。里加尔图一边凝视着这副模样的嘉依卡,一边又开口说道: “你的心脏是怎么跳动的呢?肺是什么颜色?胃是什么形状?肠子是长是短呢?对了、对了,当然还有子宫啦——也想看看你的肋骨呐。一定很可爱吧。你的脊椎感觉很柔软呢。脑子又是如何呢?你的脑子皱褶,不晓得是长成什么样子呢。我好想知道喔。我什么都想知道,忍不住想知道。已经再也无法忍耐了。” 他的语气之中,不带一丝阴晦。 里加尔图简直就像是在私语诉情般地继续说道: “啊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为什么?为何?嗯——大家一开口总是会这么问我呢。没这么问的人,就只有蕾拉和葛拉特而已。” “…………” “没有什么理由喔。就只是因为我天生就是这样子的生物啊。” “……天生这样子的……生物?” 嘉依卡以颤抖的声音说。 鱼为什么游泳? 鸟为什么飞翔? 没有人会对这些事情抱以疑问。鸟和鱼本身也是如此吧。因为它们生来就是这样子的生物,所以它们游泳、飞翔,并不存在着什么理由。而天生怪癖之所以为怪癖,也并不存在着什么理由—— “五年前多好啊。” 里加尔图眷恋般地说: “那时候人死是理所当然的。真的到处都躺满了尸体,毕竟是战争嘛,所以再也自然不过了。” 当然,不同于战斗行为的“杀人”,在战时也仍属犯罪。 但当时每个国家都无暇去细究这一点吧。就算真的追究了,无论有多少尸体,也都能够蒙混得过去。只要没有尸体为证,“杀人”这个罪名便无法成立。光凭“或许他杀了人”之类的臆测,并无法制裁得了总是毁尸灭迹得干干净净的里加尔图吧。 不过——他刚刚说“五年前”。 这名少年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杀人的呢? “那个充满死亡的时代,才是我的日常啊。” 如呼吸般自然地杀人。 如呼吸般不由自主地杀人。杀人,其意义就等同于“活着”。 天生这样子的——生物,就在嘉依卡的面前。 “我呢,其实是贾兹皇帝的信奉者唷。嘉依卡。” 里加尔图一脸做梦的表情,说道: “伟大的杀人者。我的大前辈、我的英雄——〈禁忌皇帝〉,构筑了这样子的时代:‘如呼吸般不停地杀人’的时代、‘杀人才是正常的’的时代。” “…………” “据说他甚至在战乱的漩涡之中持续君临天下、支配了战乱好几百年。有的人说:现今诸国也只不过是在贾兹帝国的股掌之上受其摆弄罢了——” 利刃顺溜地下移至嘉依卡的喉头。 在白皙肌肤上滑动的利刃,停在了她的颈根处。 停在那不知何时浮现出来、如血口子般的一圈红线处。 “所以我呢,想要在取得所有八英雄所夺走的皇帝遗体、将世界再次卷入战乱漩涡之后,宣布自己是贾兹皇帝的继承人唷。” “继承人……” “你不觉得我比你还要合适吗?并不单只是血脉相连,而是在心灵上与贾兹皇帝相通。” “…………” 莫名其妙。 哦不,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无法认同、也不抱同感。 乍听之下似乎挺有那么一回事,但实际上只不过是脑子不正常的人所说的胡言乱语罢了。对这名少年而言,一切的一切——世界存在本身,都是以“杀人行为”作为价值判断的基准。 杀人这件事情。 杀人——这名少年的心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彷佛只有这件事情才是他的一切。 然而…… “……里加尔图大人……” 蕾拉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很美吧?跟你不一样。” “…………我?” 拿里加尔图和嘉依卡他们两个人来比较,是有什么含义吗? 还是说,她是在嘲笑除了魔法之外、什么技能都不会的嘉依卡呢? “里加尔图大人听凭自己的意思、遵从自己的欲望而活着。没错,他并非听了谁的话而如此,而是他本身就认同自己是这样子的生物——毫不顾忌任何人。”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嘉依卡皱起眉头—— “贾兹皇帝的女儿——嘉依卡。自称此名的存在啊。” 蕾拉以淡漠的语气向她质问: “那是真的吗?不是只是被迫如此深信而已吗?” 总觉得好像看到了——蕾拉在那层面纱下淡淡地笑了。 “被迫……?我……我……我是……” “背棺公主嘉依卡。亡国皇女嘉依卡。目的是收集父亲〈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所有遗体——” 蕾拉以咏唱般的口吻说道。 彷佛可以这样子一直无数次、无数次地唱下去的样子。 “——仅仅,如此而已。” “……!” “没有其它。毫无。所有的价值基准全都只是从‘收集遗体’这件事情衍生出来的。喜怒哀乐,全都是为了合乎当下的前后逻辑、为了避免前后矛盾,而就‘收集遗体’这一点去额外附加的。就这层意义而言——嘉依卡这个存在,就跟里加尔图大人一样呢。” 里加尔图全都是为了“杀人”这件事。 而嘉依卡全都是为了“收集遗体”这件事。 他们的整个存在——都仅仅只是为了如此而已。 若真是如此…… “但是,唤作为‘嘉依卡’的存在并没有自觉。并不是自己以前所希冀的理想模样。现在只是在克尽他人所赋予的目的而已。这样子的生物,如果没有任何觉悟的话,那就无异于野兽——哦不,无异于虫子了。就这层意义而言,你很丑陋。非常丑陋。” 蕾拉以佣懒的口气——一边从面纱下直盯着嘉依卡,一边如此断言。 —————————— 那无疑是血。 颜色、味道、触感在在如此诉说。不可能 是其它东西。 虽然犹豫了片刻——但为了做最后的确认,托鲁还是用指尖沾了些那渗出来的液体,舔了看看。铁锈味在舌头上扩散了出来。那果然是血。 然而—— “——为什么?” 航天要塞的中央部位——上下贯穿这座巨大建物的脊梁骨。 稀世罕见的巨大魔法机关。 它现在……不知为何正在流着血。 它既然是机械装置,其可动部位想当然耳会使用到润滑油。机械跟液体并非完全无缘。但即便如此,托鲁却未曾听闻过有机器会使用到血液。 托鲁现在正凭借着飞镖、以及绑在飞镖上的绳子,攀附在这魔法机关的侧面上。虽然是为了确认这个流血的奇妙现象——但托鲁对魔法机关知道得并不详细,只知道那无疑是血液,除此之外就不晓得了。其余事情果然还是只能仰赖专家的意见了。 “……芷依塔。” 托鲁就这样子紧盯着魔法机关,同时唤了机工师少女一声。 “没错,这是血。但不晓得是人类的血,还是别种生物的血。” “这——样子啊。” 芷依塔的口吻带着若干的胆怯及颤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型魔法机关是为了怎样的用途,而会用到生物的血液呢?” 至少他看嘉依卡的魔法机杖,似乎并不需要这样子做啊? “不,比起血云云的……” 芷依塔支吾其词。 彷佛她已察觉到了某件事情似的—— “托鲁……先生,不好意思——你可以把那个出血的部分,拆解掉一些些吗?” “拆解?这个像盖子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拆得掉呐。” 托鲁一边眼盯着自己所攀附的魔法机关侧面,一边说道。 眼前有块大约一合抱左右的钢板——哦不,是“盖子”才对——附着在魔法机关上。虽然不晓得这是怎么固定上去的,但他摸了一摸,便发现它已经有一点松动了。用飞镖撬一下的话,应该就拆得掉了吧。 “我拆拆看喔。” 于是托鲁又拿出了另一只飞镖,将其插入那渗着血的缝隙。 他试着撬了一下,盖子的阻抗力仅仅一瞬而已,旋即便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轻轻松松地松脱了下来。 就在那一瞬间…… “——!” 眼睛两两相对。 他和——头下脚上的女人。 “什么!” 托鲁惊愕地摆出备战姿势。 刚刚明明就毫无任何动静。在这魔法机关内侧居然藏有人类,真是出乎托鲁的想像之外。话说回来,究竟是贪图什么好处而躲在—— “这……” 托鲁仍单手紧握着飞镖,戒备着对方——就在此时,他发现到了。 毫无任何动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 “托鲁先生,怎么了吗?” 芷依塔似乎有些慌张的样子,开口唤了他一声。 托鲁努力地把声音装得很冷静之后——向她们如此告知: “这里面装着尸体。人类、女性的尸体。” 而且——还被塞得乱七八糟。 虽然乍看之下尽是鲜血,而有点难以看清,但仔细端详了之后,会发现女人的脸上到处都残留着凄惨的伤痕。最多的伤口是貌似利刃所划出来的割伤,不过其他甚至还有剜伤、烧伤之类的伤口。 里面塞了好几具这样子的女性尸体。 硬塞进去、强行弯折人体本来不可能弯曲的部分。就算弯折也塞不下的话就分尸。总而言之,这堆尸体被硬塞了进去,而且塞得不留一丝空隙。 塞在这——钢板的洞中。 “——果然如此。” 出乎意料之外地——芷依塔开口如是说,脸上并没有像托鲁那般吃惊的样子。 “‘果然如此’是指什么?你说‘果然如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从根本上来说……” 芷依塔的手指把有些滑落的眼镜推了回去,同时如此说道: “化石念料——是智慧水准具有一定程度以上的生物所遗留下来的残骸。” 是的,所谓的魔力——其实是积累于残骸之中的生物记忆。 之所以要求要有一定程度以上的智慧水准,是在于记忆,即魔力的“素质”问题。素质低下的记忆根本无法使用在魔法上。因此,化石念料大多都是来自于本身能够使用魔法的弃兽。 而……人类也使用魔法。 是故,人类的遗骸也足以成为魔力来源。 人类和智能程度较低的弃兽相比,远更能成为较为优质的魔力来源。因此,在战场上,当魔力来源枯竭之际,便拿战死士兵的遗体来当作魔力来源、发射魔法,这样子的事情其实也时常发生。不过,老实说化石念料的可保存性较佳,而且加工之后较便于使用,因此较受到珍视。 “换言之……人类的尸体也足以当作魔力来源来使用啰。” 托鲁合上盖子,踢了一下魔法机关,离开了该处。他在半空中弄断了钢丝,然后一个旋身、停住——便翩然降落在芷依塔和薇薇的身旁了。 “那里面……全都是女人。” 托鲁沉吟般地说道: “该不会……” “恐怕就是之前招聘来的侍女们吧。” 难怪都没看到她们的身影。 因为她们全都被杀死、分解、塞到这巨大魔法机关的里面了。 魔法机关整体恐怕因刚才的攻击而产生了歪斜,而后来加装上去的魔力炉——塞满女人的部分——及其周边也跟着产生龟裂了吧。 “她们不仅仅只是被杀死而已,甚至还被折磨得很惨——该怎么说呢,身上到处都是切割、刨剜的痕迹。那是怎么回事?” “…………这只是我的推测……” 芷依塔先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又继续说: “记忆量不单只是跟活过的时间成比例而已。不是有所谓的‘高密度记忆’吗?满无目的地虚度的时间,和令人眼花撩乱、累积无数经验的时间,你觉得哪一边的记忆,密度会比较高呢?” “……那……” “‘好想赶快结束啊、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慢呢?’——像这样子所度过的时间,你应该一点都不觉得它浓密吧?” “……也就是说……” 托鲁吞了一下口水,然后说: “是为了提高魔力来源的素质、增加累积的魔力质量吗?” “尤属因疼痛、苦痛所造成的记忆……其密度永远都不会变淡。” 芷依塔垂下眼来,说道。 “这样做或许合乎原理——但可不是正常人的所作所为呐。” 再说了,加瓦尔尼公爵领地的化石念料出产量应该很多才对。 但居然需要用这种方法来确保魔力来源的质量,这也就是说:压榨领地居民之后所得的份量,完全不够他们使用啰?这恐怕是因为他们早就考虑到会和同型的航天要塞开战了吧—— “这座航天要塞……做到这种地步,魔力量应该很充足吧。” 芷依塔说: “如果只用在防御、漂浮、移动的话,应该十分勘用。” “我该说——真是多亏了她们吗?” 那些被残杀的女人们内心所生出来的恐惧,转化成大量的魔力,保护着这座航天要塞。换言之,因为她们的牺牲,托鲁他们才得以获得这多余的活命时间。当然,并不是托鲁他们希望她们付出牺牲—— “是啊。” 芷依塔表情阴郁地说: “我们赶紧行动吧。可别白白浪费她们的魔力了。” —————————— 有一瞬间——她察觉不出对方对她做了什么事。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动作正是如此的微不可察吧。虽然确实地割开了衣料,但是却完全没有碰到肌肤——如此精妙之极。 “——!” 嘉依卡衣服的胸口部分,大大地敞了开来,其下的白皙肌肤袒露了出来——至此,她才终于理解了对方的行为。 里加尔图·加瓦尔尼。他静静地笑着——双手拿着小巧的利刃。 “……!” 嘉依卡不由得压住自己的胸口,抱着自己的身体,当场蹲了下来。 她这动作与其说是出自于羞耻心,倒不如说是出自于本能上的恐惧。 不能在这名少年的面前袒露出肌肤。因为那行为,就等同于向饥饿的野兽交出自己的咽喉,对野兽说“来,请享用”一样。她心里很明白这一点。 “——嗯,很棒的表情呢。” 里加尔图由上俯视着嘉依卡,微笑着说道。 他的表情毫无阴霾之色,显得相当明亮。甚至可说是开朗愉快。 跟所谓杀人为乐的症状不同。就如这名少年自己刚刚所说的一样,对他而言,割开他人——割开女人的肌肤,既不悖德、亦非罪恶,反而近似于呼吸、用餐之类的生理现象。太过于理所当然,因此根本没有余地让灰暗的感情掺和进来。 “很好。再多一点。好想要你再多害怕一点喔。” “……!” “你会摆出什么样的脸来呢?会用什么样的声音来啼哭呢?会怎么样挣扎、会怎么样痛苦、会怎样流血、会怎么样痉挛——会怎么样…… 杀人魔十分爽朗、十分愉快地说道: “死去呢?” “…………” 嘉依卡就这样瘫坐在地,脚尖和脚后跟在地上拨动着,企图和里加尔图拉开距离,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而里加尔图则只是冷眼望着她那副企图挪动的模样。 “哭吧。叫吧。这样子做,反而比较有用呐。” 说着这句话的是——至今一直没正眼瞧过嘉依卡的魔法师“葛拉特·蓝斯亚”。这是因为葛拉特需要判断战况,因此他的视线依然一直盯着墙壁上的水晶盘,而并未看向嘉依卡的方向。 “……有用?” “作为魔力来源呐。” 葛拉特添加说明: “听说尽可能更强烈地、更长时间地感受到痛苦和恐惧的话,便能让蓄积在遗体里的魔法增加得更多。在认识葛拉特和蕾拉之前,我也从未想到过,自己这个天性居然可以像这样子派上用场呢。” 里加尔图一面在手掌上快速旋转着利刃,一面说道: “尤其是女性的——呃嗯,是女性的什么呢,蕾拉?” “脑干。” 蓝色衣裳的姑娘如此回答。 “啊啊,对、对,就是脑干。听说脑干越粗,疼痛、痛苦、恐惧、寂寞等等,这些情绪来往于脑中的量就会越多唷。而且年轻女性的感受性及感情变化,尤为激烈。因此,可以转化成比男性更为优质的魔力来源呢。” “魔力来源……” “你没听说吗?我们聘雇了为数相当多的女孩子来当侍女啊?” “——!” 她的心跳加速。 因恐惧、焦躁、和嫌恶。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接着慢慢地沉淀成同一个念头。 她会被杀。她恐怕——全身会被切碎、痛苦会被延伸到最大的极限。 连死了以后也都会被羞辱;连尸首也都会被拿来利用。 “里加尔图大人。” 葛拉特维持着眼睛面向水晶盘的姿势,开口唤了一声。 “待会儿会摇晃个一阵子,我想你还是稍后再取乐比较好吧。要是不小心个失手,到时候可就扫兴啰?” 听了葛拉特的话之后,里加尔图停下了动作。 “原来如此,你说的也有道理呐。” “不如先把那女孩关到别的房间里去吧?” 葛拉特说着这话的同时——里加尔图的身旁出现了一道人影。 “……阿卡莉。” 嘉依卡的声音颤巍巍地呼唤着这个名字,但乱破师女孩的表情却丝毫不见动摇。 第三章 要塞激烈相撞 impacting fortress 白色浪涛轰隆隆地吟啸着,威吓周遭的所有人事物。 在暴风雨的夜晚靠近海边,无异于自杀行为。只不过是区区的水罢了——抱着这种轻蔑想法的家伙,将会付出自己的性命,换以领悟自己的愚蠢吧。即便只是高度大约及腰的波浪,一旦被卷入其中,便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脚而跌倒。更别提高度超过人身的巨浪了,那简直就是真真正正的凶器。如果正面吃上一记的话,全身的骨头会在溺死之前全数断裂。 更何况……海的威胁,并非只有水而已。 “——事实真相?” 银发少女喘息般地问道。 闪烁的雷电把岩礁照耀得一片银白。少女站在岩礁上,承受着周围波涛汹涌、四处溅起的浪花……但她的意识却没放在这浪花上。她的紫色双瞳,直直注视着和海浪明显相异、缓缓行动着的物体。 从海面那儿延伸过来、很长很长的——触手。 那些触手的每一根粗细,都约有个一个人合抱左右,并且正在少女的周围骚动着,每一根看起来就像是各别的生物似的……但所有触手的根处、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可以看见统辖所有触手的“主人”身影。 雷电的闪光一闪而过,巨大的双眼在黑暗中浮现,然后旋即又暗了下去。 那双巨眼明显迥异于人类的眼睛,哦不,甚至不同于野兽的眼睛。那双眼比少女的脸庞还要更为巨大,眼睛里边彷佛蕴藏着阴森森的漆黑。 怪物——与之相称的称呼。 “存在理由?是因为——尚不满足?” “……终究……” 应该有人会很犹豫:这可以称之为“声音”吗? 这并不是由声带所编织而成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别种声音——把泡泡破开的声音、以及水滴滴落的声音组合起来之后,调整成说话的声音罢了——给人这样子的感觉。 “只是道具而已。跟我等一样。” “…………弃兽?” “为何称呼我等为‘弃兽’?好好想想吧——第八种唷。” 处了波浪之外,海面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那是触手的主人——正在嗤笑吗? “所谓的‘弃兽’,语源来自于‘失败放弃’之意。因为不具备他人所期待的要素,或是具备得不够充分。” “…………” 少女摇了摇头。 她摇头摇了无数次、无数次——但她心里却明白:她无法完全否定对方明摆在她眼前的事实,于是她就这样子在岩礁上跪了下来。 “我——我是……” “终究只是道具而已。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仅仅只是用来达成目的的道具罢了。烦恼、恐惧、喟叹,甚至连这些情绪,亦是如此。” “…………” 少女呻吟。 她一语也不发,彷佛在忍耐着苦痛似地——发出又低又长的呻吟。 与她对话的怪物,则不再开口多说任何话语……本来不可能发生的奇怪对谈,在暴风与雷鸣之下,庄严肃穆地划下了句点。 —————————— 这儿似乎是间私人的房间。 应该是航天要塞的指挥官、或等级相当的人所住的个人房吧。面积虽然宽敞,但内部装饰却较接近于普通的房间。有床、桌子、架子。这些全都被固定了起来——从两面牢牢地固定在墙壁和地板上。这果然是航天要塞独有的特色吧。 是故,房间的正中央并无家具。 反而——有一副棺材和一具尸体被弃置于此。 棺材是嘉依卡的。 尸体则是芙蕾多妮卡。 而如今,嘉依卡被随手扔到了——上述两者的旁边。 “——阿卡莉。” 嘉依卡一边匍匐在地板上,一边望向把自己带来这儿的女乱破师。 但阿卡莉却沉默不语——她连瞥都没瞥一眼,简直就像是对嘉依卡的视线和话语视若未睹、听若未闻一样。她静静地往回走,然后就这样子走出了房间。 她果然完全被葛拉特操控住了吧。试着想了一下,阿卡莉的那副模样,和这座航天要塞里四处巡逻的士兵们,极为相似。 不管怎样—— “…………托鲁。” 这座航天要塞里,已无任何嘉依卡的同伴了。 不对——是失去所有同伴了。就算她能够逃出这座航天要塞,恐怕嘉依卡也只剩她自己独自一个人了。 她要再次自己一个人,继续踏上收集“遗体”的旅途吗? 还是说…… “我…………” 嘉依卡——紧紧抱住了“遗体”和机杖全都已经被掏空的棺材。 嘉依卡·托勒庞特……喔不,是嘉依卡·贾兹。 背着棺材的亡国公主。 她已经只剩下这个了。 不……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拥有着这个,不是吗? 开始和托鲁他们一起行动,俨然是出自于偶然。虽然她在相遇的戴尔索兰特市暂时雇用了他们,但双方的关系应该仅限于当时才对。不过,托鲁后来仍选择了继续受雇于嘉依卡,于是他们就开始一起踏上了旅途。 “我……是……” 蕾拉的话语在嘉依卡的脑海中闪过: ‘背棺公主嘉依卡。亡国皇女嘉依卡。目的是收集父亲〈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所有遗体——仅此而已。没有其它。毫无。所有的价值基准全部只是从“收集遗体”这件事情衍生出来的。喜怒哀乐,全都就“收集遗体”这一点去合乎当下的前后逻辑、避免当下的前后矛盾而额外附加的。’ “这种事情……”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她想。她想要这么相信。 但嘉依卡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拿来否定蕾拉的话语。 纵然嘉依卡想要相信自己,但她的记忆到底有些缺陷。凛然横亘在脑中的虚无黑暗。连嘉依卡本身都不晓得那黑暗之中究竟潜藏着什么。 “托鲁……” 和他们一起行动之后,她便忘掉了那团黑暗。 存在的理由仅在于“收集遗体”而已——她不再是这样孤独的生物。 有了同伴之后,嘉依卡第一次领略到了“开心”的滋味。 然而—— “阿卡莉……芙蕾多妮卡……” “嗯?叫我啊?” “…………” 嘉依卡眨了眨双眼。 幻听吗?她因为太过于思念同伴而产生了幻听吗—— “——?” 嘉依卡愕然回头的时候,正好和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的芙蕾多妮卡小脸对上了小脸。 “芙蕾多妮卡!” “嗯,是我芙蕾多妮卡唷。” 装铠龙的化身倾首说道。 她——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名女童。 平常她都是幻化成大约十五岁左右,换言之,大约和嘉依卡同年龄的外貌……但她现在的外貌,却明显是大约十岁、或十岁以下的稚嫩。以头身比例来说的话,大约小了一个、或两个头左右。 “为……为何?” 嘉依卡以有些气喘嘘嘘的口气询问。 “因为托鲁是这样子给我取名的啊?” 而芙蕾多妮卡则以“事到如今你还在问这什么问题啊?”的口气,如此回答她。“为何你叫作芙蕾多妮卡呢?”——看来她似乎误会了嘉依卡真的事到如今还在问这个问题呢。 “不是!为何,生存?” “因为我还没死啊?” “头颅!大窟窿——” 刚才 嘉依卡看见芙蕾多妮卡的时候,她的后脑勺确实破了一个足以放入拳头的大窟窿。能够杀掉装铠龙不死之身的唯一方法,乃破坏其头颅,即其“脑部”。如果其驾驭魔法的器官“脑部”受损的话,就算是能够以魔法“还原伤口为无”的装铠龙,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然而—— “……!” 嘉依卡发现到了。 芙蕾多妮卡背后的地板上,有个东西看起来像是某人所脱下来的衣服。 那是——芙蕾多妮卡的“皮”。 “蜕……蜕皮?” “哎,类似啦。” 芙蕾多妮卡说道: “我们潜入这座要塞的时候,我就已经干过同样的事情了啊……那时候嘉依卡是不是睡着了?因为和托鲁对战之后,我发现自己一旦被用药就会弱掉,所以造了个肉体包装,包在了‘本体’的外侧。” “…………” “造得还算挺像的吧。所以这个其实是人偶道具装哦。” 芙蕾多妮卡轻轻地拈起那层“皮”。 脖子以下是中空的,真的就像人形的道具装一样,里面没有任何的东西。但头颅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窟窿却依旧在那儿。这应该是因为头身比例的关系,让里面的芙蕾多妮卡,塞不到肩膀附近的高度来吧。 如此一来,就算头颅被人猛然一击,想当然耳,芙蕾多妮卡也死不了了。 “虽然我这是为了和托鲁再战一场而想出来的策略……但这招数已经被托鲁给看过了,所以我得再想想别的方法才行。” “诶嘿嘿。”芙蕾多妮卡不好意思似地笑道。 嘉依卡上前—— “…………!” 紧紧地抱住了这样嘿嘿笑着的她。 “嘉依卡?” 芙蕾多妮卡一边任她紧紧抱着,一边不知所措地歪着头疑惑。 “大欢喜,芙蕾多妮卡——活着。但是——托鲁……” “对、对!得赶快找到托鲁才行!” ——芙蕾多妮卡不懂察言观色,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她不晓得——托鲁已经从航天要塞掉下去的这个事实。 “要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掉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 “芙蕾多妮卡。托鲁——托鲁,已经……” “现在还闻得到味道,所以应该是在这要塞里的某处没错吧。” “……!” 嘉依卡惊讶得瞠目结舌。 芙蕾多妮卡一边微微抽动着鼻子,一边继续说: “这座航天要塞让里面的空气循环之后,才会一次性地换掉空气、调节温度……因此味道都混在一起了,根本闻不出他的所在位置。” “味道……托鲁……的?体味?” “嗯。现在也闻得到唷。只是无法辨清味道的位置是在哪里。” 芙蕾多妮卡爽快地说道。 “……托鲁……活着?” 虽然不晓得她是怎么办到的…… 但芙蕾多妮卡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没有错了吧。这只装铠龙的化身,虽然常常行踪飘忽、不见人影,但她总是只凭借着味道——只要追踪托鲁的体味,就能再次回到嘉依卡一行人的身边。而且,她甚至可以从体味来判断出托鲁的身体状况。 “托鲁……!” 因为实在是太开心了,嘉依卡于是再次紧紧地抱住了芙蕾多妮卡。 —————————— 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司令室里的气氛开始微微动摇。 “——什么?” 不晓得第一个如此低语的人是谁…… 不过,这个疑惧很快地在整间司令室里蔓延了开来。 映照在水晶盘上的〈凌空者〉正在越变越大。而且是急速地变大。 从〈史特拉托斯〉发出去的冲击波攻击,仍以一定的间隔持续着。不容对方反击的攻击间隔,是企图消耗对方魔力的一种战术。〈凌空者〉虽然用防御魔法抵挡着攻击,但应该无法完全抵挡得掉攻击的威力——而且,魔力来源也有用完的时候,防御魔法也不可能无止尽地持续使用下去吧。 再说了,〈凌空者〉的情况不同于〈史特拉托斯〉,化石念料应该不太足够才对。 从加瓦尔尼公爵领地的化石念料平均开采量、以及卖到市场上的量来分析——从他们毫不囤积、流通到领地外的量来分析的话,希杰达将军他们判断:〈凌空者〉里的魔力来源,最多只有〈史特拉托斯〉的七成,而实际上恐怕只有五成左右而已吧。 那么,〈凌空者〉的极限应该就快到来了。 虽然他们是这么想的,但是—— “〈凌空者〉,加速……!” 统筹控制探查系魔法的魔法师,以吓到有些沙哑的声音如此报告。 “正朝这儿……过来!” “什么?他们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希杰达将军皱起眉头。 他们如果是要逃走的话,那倒还说得过去。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选择直冲了过来! 他们靠得越近,所受的冲击波威力当然也就越大。如果从正面承受冲击波的话,化石念料应该会消耗得更快才对。 更何况,航天要塞若以高速移动——魔力会浪费得更甚。毕竟航天要塞并不是设计用来急速飞翔的兵器。如果勉强疾飞的话,光只是这么做,就会消耗掉不少的魔力来源。 “〈凌空者〉又加速了!” “——他们疯了吗?” 魔法师们开始叽叽喳喳了起来。 毫无胜算的敌人所做出的异常行动。 以中远距离战为其特长的航天要塞——竟自行缩短了距离。 “阁下,这——” 佛登声音颤抖地说道。 “那些家伙,眼看打不赢……” 此时,希杰达将军总算明白了对方行动的意义。 “该不会打算就这样子撞上来吧?” —————————— 有时候——比起彼此相对的当事人,在一旁旁观的人往往更能看清状况。 比起身在内部的人们,在地上抬头仰望天空的士兵们,反而更能明确掌握这两座航天要塞之间的状况。 “该不会打算就这样子撞上去吧?” “但是要怎么做——” 抬头仰望的随同部队士兵们,惊愕地如此纷纷大叫。 巨大的航天要塞从他们的头上经过——以低到不可思议的高度、以及快到难以想像的高速。高度会压得这么低,应该是为了多多少少躲掉〈史特拉托斯〉所施放出来的攻击,减低所受到的攻击威力吧。 受到飘浮力场及冲击波的影响,沙尘滚滚飞舞、树叶碎片纷飞。然后—— “那个!” 有人伸指指着。 突击而来的航天要塞〈凌空者〉——它的正前方。 那儿有个如幻影般浮现出来的巨大圆锥。 那并非实际存在的物体,恐怕是〈凌空者〉所展开的防御力场吧。一般来说,防御力场的大小,理应呈现成足以环绕航天要塞本体一圈的形状才对,但他们似乎故意改变了防御力场的形状。肉眼本应看不见的力场,挡掉了飞舞上来的沙尘及树叶,在众人面前呈现出巨大的“空白”。 那既是为了提高速度——削减空气阻力,与此同时,恐怕还存在着另一个目的吧。抬头仰望的人们马上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如骑兵长枪般尖锐的力场。 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突击。 那也就是说—— “他们打算用防御阵来突破防御阵吗?” 这话还未说完——轰隆声响便响彻了云霄。 那是肉眼看不见的两座防御力场互相冲突之后,有某一方的力场——被刺破时所发出来的声响。 “闪——” 又有人发出大叫。 “闪避、闪避——” 下一瞬间。 两座航天要塞激烈相撞——随同部队的士兵们确实亲眼目睹了这个情况。 —————————— 突然——跟目前为止的规模相比,剧烈得无以比拟的冲击及声响,汹涌而至。 “——!” 地板、墙壁、天花板,以及其他所有东西,全都如哀鸣般地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恐怕是无以宣泄的冲击力道,反馈在这座航天要塞的本身上了吧。地板——原本应该是由钢铁制成的地板,大力地波动了起来,而没有固定住的东西,全都被弹到了半空中——这绝非比喻而已,而是托鲁亲眼目睹的情况。 亦即—— “——!” 薇薇和芷依塔两人轻轻地飞到了空中。 刚好是在他们调查完魔法机关“脊梁骨”,正打算要离开的时候。 魔法机关的纵向孔穴周围设置了防止掉落用的栅栏,被震得东倒西歪的少女们,于是倚靠在那铁制的栅栏上。但那铁栅栏却轻易地从地板上脱落了下来。 纵向孔穴贯穿着整座要塞、连接着各个楼层。如果往下掉个三层左右的话,恐怕会因狠狠地摔在坚硬的地板上而死去吧。 而托鲁—— “呜!” 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做。 但他却在电光石火之间,把手上刚好拿着的飞镖——把刚刚用于调查魔法机关、绑着绳子的飞镖射了出去。 飞镖射得很准,它直穿过薇薇的腋下,击中了“脊梁骨”,然后反弹回来,勾住了芷依塔所抱住的魔法机杖。 飞镖的绳索部分瞬间一圈一圈地缠绕住了机杖,最后飞镖头扣上机杖,发出了铿锵的声音。 “…………!” 先姑且不说芷依塔了,但薇薇真不愧是擅于体术的暗杀者——她在刹那之间抓住了芷依塔的机杖,借以在半空中支撑住自己。 虽然他这是几近于无意识下的行动,但可以说实在是反应得太漂亮了。应该是他以前在亚裘拉村所作过的“空中飞越训练,还依然有其成效吧。 不过—— “呜!” 两名少女与机杖的重量,再加上坠落的加速度,全都一口气作用到托鲁的肩膀上了。他刚刚同样也因冲击而被弹到了半空中。而他现在就算想要使劲站牢,双脚也无法牢牢地固定在地板上,因为他整个人正被薇薇两人拽着而横向滑动着—— “呜喔!” 托鲁用左手拔出他身上其中一边的小机剑,然后猛力戳进地板。小机剑和地板迸射出火花、钢板发出刺耳的悲鸣——不过,托鲁他们恰好在坠落的前一刻惊险万分地停了下来。 阵阵的刺痛在他的肩膀处肆虐。 糟糕,伤到关节了吗? 而且——小机剑的“支撑”应该撑不了多久吧。现在仍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小机剑会从地板脱落?还是本身会被折弯呢?不管怎样,他们就快要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 薇薇一脸吃惊的样子,仰头望着托鲁。 虽然她满嘴说着“我们可是救了你的命唷”,一副要托鲁感恩戴德的样子——但她应该并不相信托鲁居然真的会反过来救助她们吧。 “——快爬上来!” 右手紧握吊着少女们的绳子、左手紧握机剑,但托鲁已难以再继续维持现状了。他不但伤到了关节,身体还被迫拉伸到了极限,让他连施力到手臂这件事情,也难以做到了。 “你…你叫我爬上去?” 芷依塔气喘嘘嘘地说道。 光只是紧紧抱住机杖,似乎就已经费尽她九牛二虎之力了。虽然只要使用飘浮魔法就可以解决现在的窘况,但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好好地设置、操作机杖。 “快点!我和这个,恐怕都撑不了多久了!” 说罢,托鲁看了一眼机剑和地板。 虽说已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般剧烈了,但震动和冲击仍断断续绩地持续着——如果刚刚那般巨大的冲击又再来一次的话,托鲁三人肯定全都会头上脚下地掉入纵向孔穴里去。 “——芷依塔,去吧。” 薇薇开口催促。 “我…我先?” “如果我先爬上去的话,到时候你手脚打滑,可就没人能出手帮你了吧!” “呜……” 看来她也有自觉:在体能方面,她比薇薇差得多了——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她其实对自已的体能也不大有自信吧。芷依塔的视线,逡巡般地在薇薇和托鲁两人之间往返了片刻。过没多久,她深呼吸了一下——开始沿着机杖、绳子,慢慢地攀爬上去。 芷依塔沿着绳子,慢慢地接近托鲁。 然后,她手攀上了托鲁的身体,全身紧抱着他的同时,慢慢地向上爬去。 结果,芷依塔的胸部、大腿,便顺道压在了托鲁的脸上及胸膛上—— “……那…那个……” “老实说,我现在可没那余力暗爽了。你快点爬上去吧!” 托鲁咬牙忍着痛楚说道。 “好…好的。” 于是,芷依塔沿着托鲁的身体,总算爬回到地板上了。 “好,下一个换你了。” “用不着你说。” 薇薇开始沿着机杖,攀爬了起来。真不愧是善于体术的练家子,爬得相当稳当、有把握。 然而——就在薇薇爬完绳子,正要把手攀上托鲁手臂的那一瞬间。 “——!” 一波更为巨大的冲击,又再次震摇了整座航天要塞。 然后,托鲁的手——手指因掌心冒出的汗而滑动,松开了他们的救命索——小机剑。 “薇薇!” 芷依塔发出惨叫。 托鲁和薇薇掉落到半空中。 但托鲁用勉强能动的右手、再加上双脚,紧紧地抱住了一脸愕然的薇薇。光只是如此的话,想当然耳,托鲁和薇薇只不过是会变成同一团,同时一起掉下去而已。不过—— “呜!” 咯噔一声,他们的坠势,戛然止住。 绑在小机剑上的绳子,止住了托鲁两人的坠势。当然,小机剑现在仍是一副快要从地板上脱落下来、岌岌可危的状态。 “胆子都快被吓破了。” “……我…我可不会向你道谢的唷。” 薇薇一边被托鲁单手紧抱着,一边低吟般地说道。 “你有空道谢的话,还不如赶快爬上去!” “我知道啦。” 薇薇再次沿着托鲁的身体,开始攀爬了起来。过没多久,她便站回到地板上——然后和芷依塔一起抓住绳子,把托鲁也拉了上来。 “……呼啊……呼啊……” 他们三人匍匐般爬离开“脊梁骨”,然后在墙边的门板处稍作歇息。地板已经倾斜得显而易见,无论是待在何处,似乎都无法令人安心——但总比待在纵向孔穴的旁边要来得好多了。 “谢……谢谢你。” 调整好呼吸之后——芷依塔向他致谢。 而她身旁的薇薇,则把头撇向了其他方向,似乎是在贯彻刚刚所撂下的话语,毫无向他道谢的意思。这位心高 气傲、感情用事的少女暗杀者,应该很难接受自己居然被托鲁给救了吧。 “你的手,没事吧?” 芷依塔一脸担心地仔细端详着托鲁的表情。 “是有点刺痛——不过应该没事。” 托鲁面无表情地加以掩饰——现在虽不是敌人,似考虑到彼此的立场,他绝不能在她们面前示弱——于是,他语气故作沉着地说道: “这下我们可就两不相欠了吧?” “咦?啊——是,这是当然……” 芷依塔的脸上浮现出看似讶异的表情,小过转瞬即逝——然后她随即如此点头说道。 “……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可以用魔法探查吗?” “有点困难……” 芷依塔摇了摇头。 在这座航天要塞内外,本来就会因巨大魔法机关的影响,而导致魔法的精确度下降,听说尤其以探查系为甚。也就是说,现在外面变得怎么样了——恐怕无法用魔法正确地探查出来。 “……这下糟了呐。” 看到墙壁、地板各处都出现了龟裂和扭曲之后,托鲁不禁咋舌。 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状况如果继续持续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这座〈凌空者〉就会开始崩坏了吧。 “再不快点——” 话说到一半突然中断的托鲁,伸手抓住芷依塔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 “做什……?” 托鲁抱住受惊的芷依塔、捂住她的嘴巴,然后闪身溜进附近墙壁的凹处。薇薇似乎也几乎在同时间察觉到了状况状况,闪身溜进了他们对面的阴暗处,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安静点,不然会被听到。” 托鲁小声地对芷依塔窃窃私语。 “…………!” 混杂在钢铁嘎吱声响中的——军靴脚步声。 那并不是一声、两声而已。大量反复、纷纭杂沓的脚步声,听起来至少有将近一百个人左右。那些脚步声无数次地回响着,形成了怒涛汹涌般的巨响,并逐渐向他们接近。 “…………” “…………” 托鲁三人屏气凝神,专心静候接下来的情况。 他们的视线彼端——就在下一瞬间,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从他们的眼前跑了过去。 —————————— 那是——那简直就像是神话的再现一样。 激烈相撞的两座航天要塞。 巨大——光只是一座就已经过于巨大的航天要塞,如今就像跳舞的男女似地,两座一起在空中弹跳了一下。猛然冲过来、充满压倒性的力量,让防御立场无法完全发挥自己的功用。而激烈相撞的两座巨大兵器,在发出轰响、爆出火花、甚至出现闪电之后,互相缠在了一起。 若从离得稍远的地面来仰望它们的话,连距离感都会被它们打乱。 虽然这光景看起来很不切实际——但空气所传导过来的震动,却无疑是真的没错。 “怎么可能……!” 尼古拉在〈四月号〉的上方一边仰望着两座要塞相撞的样子,一边大吼: “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两座航天要塞大大地扭曲了它们的航路。 由〈凌空者〉所发动、针对〈史特拉托斯〉的突击。 本来绝不可能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了。这两座巨大兵器激烈相撞,也只会打成平手而已。 不管怎么想,操纵〈凌空者〉的那一方,肯定是疯了。 虽然尼古拉对魔法的相关知识懂得不多……但那两座航天要塞激烈相撞,会带给周遭怎样子的影响,他只消一瞧,就大致推断得出来了。 防御力场原本耐得住规模足以排山的攻击。但现在因超过负荷而无法维持功用,魔力转化成了闪电和冲击,四散在要塞的周围。若待在那两座巨大兵器相撞的正下方的话,应该二话不说,马上没命把。 “呜——” 烈风和沙尘向他狂吹过来,尼古拉举起了一只手,护住自己的眼睛。 两座航天要塞就这样子在高山的斜坡上相撞。 当然,两者都施展着魔法的防御力场——防御力场比要塞本体还要早一步挖开了山地的表面,巨大岩石、砂土等等形成了土石流,从高山斜坡上滑落了下来。 这影响之所及,连距离尚远的尼古拉两人都没办法轻易忽视。对身在那附近的人们而言,那恐怕就等同于夺其性命的天地变异吧。 譬如随同部队之类。 “基烈特队长!可恶——” 亚伯力克、还有李奥纳多。 他们还平安无事吗? 还是说—— “快点啊,马特乌斯!” 尼古拉极为焦躁地喊道。 “当然。” ——驾驶机动车〈四月号〉的魔法师“马特乌斯”,则只是如此简洁地回应。 —————————— “没事吧?” 她询问的语气非常的悠然自得,和她问的内容完全相反。 不管是地板弹跳、还是墙壁龟裂,对不死之身的装铠龙而言,应该都不是什么特别需要抱持危机意识的情况吧。事实上,她就算身处在强烈冲击和轰隆声响之中,也依旧安然地站着,丝毫不见蹒跚。 但人类可就没办法跟它一样了。 “……应该。” 回答得不太有自信的人,正是摔倒在房间角落的嘉依卡。 她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看来刚刚是摔着那儿了——一边站起身来,然后把手探向滑到她身旁的棺材。打开棺盖,确认里面。但想当然耳,里面既没有机杖、也没有“遗体”。 于是,嘉依卡从里面取出了细针,作为替代的工具。被里加尔图割开的衣服,她先用针线施以应急处理。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没有时间可以整个拆掉重缝,但任由前面的衣服就这样子敞着,确实很难静下心来——再说了,衣服这样半掉不掉的,反而害她很难行动。 “找托鲁?还是要找‘遗体’?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芙蕾多妮卡歪着头询问: “啊,还有嘉依卡的机杖呢。虽然我不晓得现在是什么一回事,但似乎没办法再继续悠哉下去了,所以我想不可能全部都去找呢。” “…………呣唔。” 嘉依卡低声沉吟。 如果托鲁现在真的还活着的话,那么就必须跟他会合才行。 但是……虽说现在规模多少变小了一些,但钢铁的嘎吱声响以及物体崩落的声音,都还在这座航天要塞里回响着。哦不,是仍在持续发出响声。恐怕没错,这整座航天要塞正在崩毁中。 已经没有时间了。她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去追求两个、甚至三个目标。 “……以‘遗体’为最优先。” 嘉依卡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遗体’——独一无二。比机杖优先。托鲁——知道‘遗体’的事。托鲁也搜索‘遗体’,一定。不,必定。” “嗯嗯……啊?,原来如此。如果我们去找‘遗体’的话,自然也就能够和托鲁会合了呐。” 芙蕾多妮卡双手轻轻击掌之后,笑着说: “那就这么决定啦。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芙蕾多妮卡指的是——刚刚嘉依卡从司令室被带过来时的对面墙壁上所设的出入口。芙蕾多妮卡走近门扉,蹲了下来。她把手指探进地板和门板之间的缝隙——然后过了一会儿…… “打开啰。” 她爽朗地如此说道。 看来她刚刚把指尖变形、伸长之后,解开了门板另一端的锁扣之类的东西吧。装铠龙拥有着真真正正变幻自如的肉体,因此对它们而言,这种程度的锁,根本无法阻碍得了它们。 “走吧。” 芙蕾多妮卡踏出了一步之后,回过头对嘉依卡如此唤了一声。 “唔咿!” 嘉依卡背起棺材,追在装铠龙的后面,飞奔着离开了这间房间。 —————————— 巨大的物体伴随着轰隆巨响,沿着山地表面滑落了下来。 那时本身就等同于高山般的航天要塞——而且还是两座一起。防御力场一边刨刮着山地表面的岩石、砂土,一边扬起大量的尘烟。 “基烈特大人!” 土石坍崩——李奥纳多转头望向土石流和航天要塞的方向,然后大叫。 山脚下有一片相当大的湖泊。两座航天要塞如果一起掉入湖中的话,肯定会激起速度超乎土石流、而且影响范围极广的大量水势。若事态真演变成那样的话,甭说人类了,就连机动车和马匹也逃无可逃了。 “再不快逃的话!” “…………哼。” 亚伯力克迫不得已,只好放下直指着特奥巴登的剑。 他和李奥纳多一起旋过身,打算离开现场。就在他正要蹴地跃马—— “——!” 他的动作戛然止住。 简直就像是被什么封印住了似的。 那是——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一把长剑——从亚伯力克的背后刺入了他的左肩。 而长剑正握在特奥巴登的手上。 “竟敢害我如此丢人现眼!” “你在做什么啊!” 李奥纳多叫嚷。 但特奥巴登并不理会他,继续径自说道: “你这小子,就此受死吧!” “……” 亚伯力克像倒下般地往前了一步——把特奥巴登的长剑从身体里抽了出来。 接着,他回转了半圈,配合着这个动作,就这样子挥舞起自己的长剑。特奥巴登的剑发出尖锐声响的同时,再次被打飞到了空中。 “你这混帐!” 李奥纳多射出短剑,刺中了特奥巴登的腿。 大腿内侧——为确保行动方便,铠甲的装甲板并未包覆住这里。 亦是动脉经过的要害。 “——呜哇!” 特奥巴登向前一摔,常场倒地。 但李奥纳多并不加以理会,而是跑向亚伯力克,伸手撑住了他。 “基烈特大人!” “没…没事——” 亚伯力克如此回答,但他的脸色真的很糟。 特奥巴登刺入时似乎有用剑锋剜了一下,因此出血极为严重,完全不像是单纯的刺伤。虽然那伤口位置很难称得上是致命的部位,但就这样子放着它不管的话,亚伯力克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得赶紧到某处进行止血处理才行。 然而—— “——!” 亚伯力克的身体突然被某个东西绊住。 “咕……呜……” 这究竟是执念?还是睹一口气? 倒在地上的特奥巴登一边拖着血迹,一边爬了过来,并抓住了亚伯力克的脚踝。中年骑士的脸上。正浮现着凄惨的笑意。 要死就一块儿死——那张阴森的笑脸如此游说着。 “你这……” 打算给他最后一击的李奥纳多,拔出了另一把短剑。 但是—— “快逃……!” 这句话响起的同时,李奥纳多被撞飞到了远处。 “基烈特大人!” “如果是你的话——” 把李奥纳多撞飞之后,亚伯力克似乎气力用尽般地倒向了地面。 如果是李奥纳多的话,还可以逃得了这一劫。他应该是想这么说吧。 身为动作轻盈的亚人兵士,他其实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以普通人类双倍以上的速度奔走。他既不会被卷入土石流里——而且说不定比土石流的速度还要更快。 “基烈特大人!” 李奥纳多一边大叫,一边起脚正要奔回到他的身边。 但下一瞬间—— “——!” 有一块格外大的的岩石,从斜坡滚落了下来,刚好在他伸长了手的彼端,大力地弹跳了一下——把亚伯力克、以及紧抓着他不放的特奥巴登,压成了稀巴烂。 —————————— 那明显迥异于寻常的巡逻工作。 不管怎么想,那都不是要塞内的警备阵仗。人数不仅非常之多,就连武装也非常的正式。不管怎么瞧,那都像是士兵们杀向战场时的阵仗。 不过—— “航天要塞之间的战斗?” 士兵们……就这样子经过走掉,而未发现到托鲁三人的存在。 确认他们的脚步声都已逐渐远去之后,托鲁放开了芷依塔。看见托鲁两人从墙壁凹陷处走出来之后,薇薇也跟着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薇薇一脸不解地说道。 “穿着整身的战斗装备,究竟是打算要干嘛啊?航天要塞之间的战斗,应该没有士兵白刃的出场机会吧?或许他们是打算要和随同部队互干也说不定,但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没有那个时间和余力可以把士兵们降落到地面上啊。” “……不。若从水军战术来思考的话,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对。” 托鲁皱着脸说。 “——水军?” 芷依塔也以诧异的表情,回望着托鲁。 “从航天要塞的外形、名字来看的话,会让人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但如果真要说的话,其实航天要塞就形同于巨大的军舰吧。” “你这样说——是没错啦。” 芷依塔如此说完之后……似乎马上就领会到某件事情了。 “啊,该不会——” “没错。以船身撞击敌舰之后,直接蜂涌入敌舰,与敌方进行白刃战——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经典战术。” “…………!” 听了托鲁的话语之后——芷依塔和薇薇两人惊愕得面面相觎。 —————————— 军靴的声音纷杂交错。 因飘浮魔法仍持续发挥着作用,因此两座航天要塞一边从山地表面滑落的同时,彼此的防御力场仍一边互相紧咬着。〈凌空者〉变形成长枪状的防御力场,现在依然紧紧地嵌在〈史特拉托斯〉的力场之中。 这是一个奇迹?还是一个经过计算后的必然结果呢?——〈史特拉托斯〉本身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损伤。但在这种超近距离下,它原本所具备的攻击魔法,几乎都不能用了。因为它使出的魔法威力越大,伤及自己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另一方面——〈凌空者〉。 “…………” 身穿苍蓝色军服的士兵们,从已然打开的装甲板出入口默默地出击。 当然,正如前述所说的一样,〈凌空者〉的本体和〈史特拉托斯〉的本体之间,并未相接在一起。仅仅只是防御力场互相卡住的状态而已。仍有空间横亘在它们两者之间。而且,它们两者现在正经由山地表面,朝着山脚下的湖泊滑落下去。 然而—— “…………” 毫不见士兵们有所迟疑。他们把绳子甩钩到〈史特拉托斯〉的各处,然后沿着绳子,纷纷涌到了〈史特 拉托斯〉上。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装备着巨大的背囊,而且攀绳而渡本身应该是一项相当困难的特技,但在他们身上,完全看不到害怕掉落的神情。 这自是当然。 因为他们的意识被蕾拉的药物压抑成低迷不清的状态,然后又被嵌入了葛拉特的魔法术式,所以他们才毫不害怕死亡。他们是完完全全的傀儡。正因为他们的意识完全只集中在“攀绳而渡”上,因此才得以发挥出这般异样的速度。 “杀啊!打落他们!” 苍蓝色军服的士兵们逐渐逼近——发现到他们逐渐逼近、企图强迫登船的〈史特拉托斯〉方,非常惊慌地开始迎击。〈史特拉托斯〉方打开了好几扇窗户,并把弓和魔法机杖伸出了窗口,然后开始发动攻击。 不过……这反而带来了反效果。 这些士兵们,意识既被葛拉特的魔法支配着、痛觉和疲惫感也全都被蕾拉的药物压抑着,因此他们毫不害怕攻击,仍旧沿着绳子,一个劲儿地蜂拥而上。就算同伴被击落、消失在土石坍崩的山地表面,他们也不显胆怯的模样。 哦不,他们甚至以断气的同伴为盾,继续往绳子的上方推进。 弓箭便姑且不说,但个人魔法在航天要塞的附近,不管怎样都难以瞄准得很精确。而这一点,在此恰恰造成了〈史特拉托斯〉的问题。正当他们因魔法没办法精确打中敌兵而不知所措之际,〈凌空者〉的士兵们纷纷抵达了〈史特拉托斯〉,从他们打开的窗户,钻进到要塞的里面。 “可恶——” 〈史特拉托斯〉内部的士兵们慌慌张张地拔出腰上的剑。 但是—— “…………” 大喊、低吟、嚷叫——完全没有发出这些声音。 〈凌空者〉的士兵们只是默默地拔剑、挥击。 “哦喔喔喔!” 相对于他们,〈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则扯开了嗓门,仿佛在鼓舞着自己似地发出了大喊,与他们对峙—— “——咦?” 然后发出错愕的声音。 本来应该藤经挡下挥击的剑,断掉并滚落到了地上——一瞬间,拿剑的人一边喷着血,一边倒向了地上。 毫无技巧可言。单纯只是充满蛮力的——挥击。 但那强劲到十分异常的臂力,竟把敌手高举起来防御的剑,连同敌手本身也一起斩断了。 当然,使出了这般胡来又强硬的攻击,剑本身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凌空者〉士兵的剑也严重弯折,歪扭得不成样子。 趁着此时—— “啊啊啊啊啊啊!” 〈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彷佛连身体都要冲撞上去似地,从左右两边用力地往对方的腹部刺出了手上的剑。两把剑同时贯穿了〈凌空者〉的士兵。 “…………” 喀嚓。 发出闷响时,剑已经挥斩了下来——已然弯折的剑,简直就像是死神的镰刀一样,斩落了其中一名士兵的头颅。 “什么!” 另一个人满脸惊愕。而下一瞬间,弯折的剑便击中了那张愕然的脸。仍是毫无技巧可言、单纯充满蛮力的一击。但是——这样便已足够。 就算剑招已死,但剑本身仍旧可刖作为挥击的武器。 脸被击中的〈史特拉托斯〉士兵,脸上凹了个大窟窿——断掉的牙齿、血液喷散到周围的同时,整个人飞了出去,然后就这样子一动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啊?这家伙!” 〈史特拉托斯〉的其他士兵们不禁面露惧色,往后退去。 〈凌空者〉士兵身上的致命部位明明正插着两把剑,却仍手握弯折的剑,步步逼上前来。而他的身后,又有好几名〈凌空者〉得士兵们钻到了〈史特拉托斯〉里来。 〈凌空者〉的士兵们头戴着遮住上半部脸孔的头盔,因此几乎看不出他们的表情。而正也因为如此——纵使身负重伤,亦能以异常蛮力发动攻击的〈凌空者〉士兵,看起来就像某种异形怪物一样。 〈史特拉托斯〉要塞里,想当然耳,有大量的士兵。 而〈凌空者〉的士兵就算再强,也有其极限。 “痛宰他们!” 手拿极为厚实的钢盾,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包围住他们。压制住对方之后,再从盾与盾之间的缝隙刺出长剑、杀死对方——〈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想出了这样子的战术。虽然身穿苍蓝色军服的士兵们似乎没有痛觉,但全身好几处都被刺穿的话,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封住他们的行动之后,杀死他们!, “要害!对准他们的要害!” 〈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如此互相叫喊,然后一边携手合作,一边对付入侵者。 一个接着一个——〈凌空者〉的士兵们一入侵要塞,即被他们联手杀死。 然后……, “——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这些‘家伙!” “谁晓得啊!” 〈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如此说道。他们包围住入侵进来的士兵们之后,一个接着一个地杀个精光。为确保万一,他们刺了无数次尸体的背部——同时因恐惧及焦躁而扭曲着表情。 当然——他们并不晓得这些蓝色军服的士兵们,全都被别人支配着精神;并不晓得他们全都受到药物及魔法术式的操控,而成了别人的悬丝傀儡。 因此—— “这是什么?” 蓝色军服的士兵们所背的行囊里,也装着出乎他们想像之外的东西。 以剑尖劈开了他们的背囊之后,有几个形似瓮罐的东西滚落了出来。 “——是油吗?” 有好几个已经破裂开来,而里面的东西也跟着洒了出来——好像全都是液体的样子。一看便知:那至少并不是炸药之类的东西。因此,〈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暂且放下了心来。 他们——安心了。 因此,他们没有注意到:那其实是一种挥发性的药剂。 —————————— 他发现地板正在慢慢地倾斜。 由于刚刚所挨的几发冲击波攻击,导致物品从墙壁、天花板上脱落了下来,散乱在地板上。而这些物品现在正滑经地板,往其中一个方向滚去。 很显然的,航天要塞里有某种异常状况正在发生。 “——糟了。” 托鲁一边和薇薇她们一起沿着楼梯往上跑,一边喃喃说道。 如果托鲁的判断是正确的话……在航天要塞性能上原本就略逊一筹的〈凌空者〉,应该是打算强行把士兵送入对方的要塞里、把局势扭转成白刃战,然后以近身搏斗战来一决胜负吧。 但〈史特拉托斯〉里面应该也搭乘了相当多的士兵才对。 那么,会不会反过来……〈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也蜂涌进入这座〈凌空者〉呢?不无这个可能。如果真演变成如此的话,那事态会更加混乱,而托鲁他们能够行动的时间,也就更加紧迫了。 不过—— “虽然不晓得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但如果是现在的话,你们说不定可以逃得出去唷?” “…………” 他感觉到薇薇和芷依塔似乎在他的背后面面相觎。 “对〈史特拉托斯〉方而言,你们应该算是友军吧?我不知道他们为了强迫登船,是甩钩了绳子呢、还是架了梯子,但你们应该可以借此逃往〈史特拉托斯〉吧。更何况……” 稍微深呼吸、确认了一下之后,托鲁说道: “高度似乎正在下降呢。” “——经你这么 一说,确实……” 芷依塔以认同的语气附和。 气压稍微回复了——回复得相当突然。虽然只是极为细微的差别,但托鲁透过耳鸣和呼吸的情况,查觉到了这一点。 即“航天要塞的高度正在下降”这件事。 如果是现在的话,凌空者这一方应该无暇去理会薇薇和芷依塔出逃的事情吧。虽不敢说是绝对,但这情况算是变得比较容易脱逃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 托鲁脚步未停,但却忽然回头,越肩望向了背后。 他从来没有想过薇薇竟然会向他问出这样子的问题。 “我当然就这样子继续去找嘉依卡和阿卡莉啊。还有芙蕾多妮卡。” 托鲁再度回头望向前方,同时如此说道: “我的主人、我的妹妹、我的——” 托鲁有一瞬间,不晓得该赋予怎样的称呼。 “同伴。” 不只芙蕾多妮卡,还有嘉依卡、阿卡莉,三人统统都是。 所以—— “……真是不像呐。” 薇薇说道: “真的……很不像乱破师呢。” “我妹妹也这么说我呐。” 托鲁的嘴角闪过一抹苦笑。 然后—— “……是吧,阿卡莉?” 托鲁停下脚步。 他们所爬的楼梯——尽头。 尽头的那一端恐怕就是最顶层了吧。而那儿有一道飘然而立的人影。 全身束得十分纤细,但却毫不显脆弱。 她单手拎着的是——只说是“凶器”的话,也未免太过于含糊——一把铁锤。 阿卡莉·亚裘拉。 这名女乱破师,既是托鲁的妹妹、亦是他的同伴。 不过她现在—— “她要过来了,你们快闪!” 托鲁大叫了一声之后,一边迅速伏低身子——一边伸出脚来,往追在他身后的芷依塔脚下扫去。芷依塔不由得伸出手,想抓住身旁的薇薇,结果两名少女一起在楼梯上跌倒了。 而她们的上方—— “——!” 铁锤的一记强击,以猛烈的速度从她们的头顶上挥过。 跳跃、落下的速度加重了阿卡莉的这一击。她这一击,如横扫千军般地斜劈了下来,发出轰然巨响的同时,深深劈进了地板里——但阿卡莉的铁锤以嵌入地板的部分为中心,旋转了半圈,在她停住落下势头的同时,也轻轻松松地从地板上拔出了铁锤。 在这刹那之间,他们的上下位置便相互调换了。 “啧——!” 托鲁丢出飞镖。 薇薇和芷依塔两人尚还倒在楼梯上。正朝她们两人挥下去的铁锤,突然改变了挥舞的轨道,击落了飞镖。 “嘿咻——” 薇薇和芷依塔站起身来。 她们转头回望背后,与阿卡莉正面相对——但不敢再多乱动分毫。因为阿卡莉正拿着铁锤蓄势待发。 她并未把铁锤举在身前,而是将之背在背上。唯独左手伸到了前方,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一个人是否身怀某种程度以上的体术,一瞧便知。她摆出这个备战姿势,就跟长剑的拔剑剑法一样,因应对手的行动,击出强烈的一击,置对手于死地。 “…………” 托鲁皱起了脸来。 糟糕。薇薇和芷依塔站起身来之后,她们的身体反而成了他的阻碍,大大地限制了他朝阿卡莉投掷飞镖的路径。 然而—— “——托鲁·亚裘拉。” 忽然——薇薇一边瞪着阿卡莉,一边说道: “你先走吧。” “——啊?什么?” “由我们来当你妹妹的对手。” “…………” 听了她这令人意外的提议之后,托鲁不禁瞠目结舌。 薇薇连头都没回——但她的话显然是对着托鲁说的。 “让你和这个家伙战斗,可不是什么上上之策呐。如果你因为心中放不下的情感而放水的话,或是突然向她倒戈、从我们背后袭击我们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 “——怎么可能?我才不……” 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呢——他话说到一半… 他才醒觉:薇薇的话,并不是真的在担心托秘会临阵倒戈,而是为了要让他毫无芥蒂地先走一步。当初虽然说了那些话,但这名少女暗杀者,其实打算把托鲁救了她一条命的恩情给还掉吧。 “……抱歉了。” 如此道了个歉之后——托鲁转身背向她们,然后便往最顶层跑去了。 —————————— 士兵们——完全没有察觉。 哦不,是没能察觉得到。 已挥发的药剂转变成了瓦斯,慢慢地充斥着他们的周围。 那药剂并非完全无色无味……但战场上原本就充满了各种日常生活中不太会闻到的异臭,汗跟血的味道就不消说了,甚至还有某种烧焦的味道、腐败跟铁锈的臭味。 而在这些味道全都混在一体的情况下,只要味道不是太过特殊、太过刺激的话,就不会有士兵能够将这些味道一一区分出来。 除此之外——士兵们正因战斗而处于兴奋的状态。这一点也造成了影响。 呼吸、脉搏加快的士兵们,急速地吸入了那些瓦斯。如此一来,他们就更不可能区分得出味道来了。 “…………?” 有一种慢慢被侵蚀的异样感。 总觉得有点奇怪——才刚如此察觉,不过瞬间,这份异样感即慢慢地消散、模糊。士兵们逐渐变得有些昏沉不振,仿佛刚睡醒般的精神状态。 “喂……怎么……回事——” 一名士兵开口向动作变得迟缓的同伴如此间道——但连他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奄奄无力的了。在大量挥发的瓦斯面前,每个人的精神力差距,眨眼之间就全被弭平了。 接着—— “…………” 〈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停止了动作。 彷佛正侦候着这个时机似地,又有另一批士兵从敞开的窗口爬了进来。 不过,这些士兵们的装备——和刚刚的〈凌空者〉士兵们并不一样。 他们手拿着机杖。换言之,他们是魔法师。 魔法师们各自操作着自己的机杖,但动作却整齐得令人害怕——他们甚至一齐开始咏唱起咒文: “……史咩斯·亚德,温·娑桑·达兰兹……” 青白色的魔力光芒刻描出魔法的回路。 好几个纹路互相咬合、变大,过没多久,便长成了一幅巨大的魔法方阵。 而从那个魔法方阵中延伸出来的青白色光线,刺入了静止不动的〈史特拉托斯〉士兵们的头里—— “…………” 士兵们眨了眨空洞的双眼。 下一瞬间,有几条青白色的光线从他们的耳里迸射了出来,穿过其他的士兵、墙壁,朝其他的房间飞去。 简直就像是罗捕猎物的蜘蛛丝——蜘蛛网一样。 然后… ‘总之就先这样吧。’ 士兵们说道——不论是〈更特拉托斯〉一方、还是〈凌空者〉一方的士兵,全都一齐如合唱版地异口同声。 简直就像是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人一样。 在这之后—— —————————— 为何不舍弃掉呢?——葛拉特之前曾这么问过她。 她现在仍然没有答案。不过,若硬要举出个听起来像是理由的话——那么便是“因为她没有舍弃的理由”。 从那天起,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只是出自于惯性而已。 “…………” 从嘉依卡手中抢来的“遗体”——蕾拉将封装着遗体的三个容器,放在了“那个”上面。加上她之前所入手的,如此一来,便收集到五个了。虽然贾兹皇帝的遗体据说被分成了八份,但实际上恐怕已经又再被分成更多份了,因此她并不晓得到底还剩几块遗体。 全部集齐全之后,即可拼凑出几近完整的人体——〈禁忌皇帝〉的尸首。 凑齐遗体的下一步,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们呢……其他的嘉依卡们恐怕都不晓得吧。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这个人很伟大。 可说是伟大得过头了。 他干了超乎人们所需求的事情。他干下去了。 因此—— “…………” 哦不,事到如今就算再想这些,也无助于事了。 终究只是道具而已。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仅仅只是为此而准备的道具罢了。 她以前不知为何,曾经恐惧过横亘在自己脑中、毫无意义的虚无——但一旦明白了自己的存在理由之后,那虚无所带来的自由,可说是令她怀念无比。现在想来,她或许在那段自己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也说不定。尽管蕾拉并无当时的记忆了。 “真令人羡慕呐。” 巨响和震动传了过来。 蕾拉在面纱下露出微微苦笑,然后说道: “那两位大人都有热衷的事物呢……” 先不论对错,格拉特·盖斯亚只对自己的魔法——完成自己所想出来的魔法术式,以及完成之后再更进一步提升、延伸该术式——他就只对这两件事情有兴趣而已。为此,如有其必要,就算杀害上百名、上千名的无辜女孩,对他来讲,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虽然他不同于里加尔图——但他也同样眷念着那段可以尽情追求自己理想的战国时代。只要自己能够随心所欲,不管世界会变成怎样,他都无所谓。他并没有特别想要知道隐藏在背后的世界真相。只要能够尽情地反复进行魔法实验、持续钻研自己身为魔法师的技术,这样便就够了。 对蕾拉而言,他这样子的想法,恰恰适合她;而对葛拉特而言,蕾拉不凡的调药技术,也恰恰适合他。 意欲让世界回归到战国时代——情况会演变成如今他们两人一起摸索回到战国的方法,倒可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寻求更为强大的力量而来到加瓦尔尼领地的蕾拉和葛拉特,在此遇上了里加尔图。他也是眷念战国时代的人之一——虽然他们的理由各异,但追求的东西却是一样的。因此,要不了多少时间,他们三人便携手合作了 对蕾拉而言,葛拉特和里加尔图两人都十分的耀眼。 他们对“活着”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踌躇。 他们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笔直地向前迈进。 因此—— “你不这么认为吗?——嘉依卡·托勒庞特。” 蕾拉对着那名微微打开门板、在门板彼侧偷觑着这儿的银发少女,如此问道。 “呣呀!” 嘉依卡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身子。她的动静透过门板传了过去。 “你最重要、最重要的遗体在这里唷。机杖也是。如果你想拿回去的话,就得走进来这儿才行喔。” “…………” 嘉依卡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门,现出了她的身影。 她背上的棺材撞上了门的边缘,发出了“砰咚”的声响,于是她慌慌张张地重新调整了姿势。蕾拉一边望着她——一边微微斜过头问她: “你是怎么从那间房间出来的?你的技能——‘特性’是魔法,因此,你如果没有机杖的话,应该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吧?” “…………” 嘉依卡沉默不语。 她手上备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到的铁棒。 那当然不是机杖。只是普通的棒子而已——或者该说是管子。或许是在她来此的途中,碰巧看见天花板或墙壁上有因为冲击而脱落的管线,所以就顺手把它捡起来了吧。 算是“有总比没有好”的武器。 不过,反正现在蕾拉完全手无寸铁,或许这铁棒就已经很足够了也说不定。 “居然这么拼命……” 蕾拉在面纱下露出了微微苦笑: “‘遗体’有这么重要?总有一天,你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绝望。” “——绝望?对,自己?” 嘉依卡一脸疑惑地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儿,她稍微绷起了脸来,向蕾拉质问: “要求,说明。关于‘唤作嘉依卡的存在’。你所知道的全部。” 她似乎对蕾拉先前所讲的话仍耿耿于怀。 “你想听的话,我就告诉你啰。” 蕾拉以佣懒的口气如此说道: “我是从第一代大海魔那儿听来的。关于‘我们’这些被冠上嘉依卡之名的家伙,存在于这世上的理由。” “……?” 嘉依卡皱起眉头。 看来她似乎注意到了——蕾拉使用了“我们”这个词。 “没错唷。” 蕾拉的声音里掺杂着苦笑。她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把戴在头上的面纱脱了下来。 露出了一张——白皙的脸孔。 以及银发、紫瞳。 “——!” 嘉依卡一脸愕然地僵在原地。 “你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以外的‘嘉依卡’吗?” 蕾拉——一直以“蕾拉”这个假名自称的女孩,笑了一下: “没错,我原本也是嘉依卡唷。蕾拉是后来取的假名。” “冒——冒牌货。” “冒牌货?” 蕾拉反而状似愉快地复诵了这个词。 “是啊,冒牌货。如果我真是冒牌货的话,那反而会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 “不过,很可惜。我是真的唷,真正的——嘉依卡·贾兹。” “…………我…我才是,真的!” 嘉依卡气喘嘘嘘地如此强烈主张。 然而—— “是啊……你也是真的唷。” 蕾拉点了点头。 同时,她退到了一旁——现出那个“东西”给嘉依卡看——那个被拿来当作放置“遗体”的基台。 跟嘉依卡所背的东西一样,是一副黑色的……棺材。 “……!” “所以说,我应该要叫做‘蓝色嘉依卡’啰。而你是‘白色’。” 蕾拉抓着自己的衣服,如此下了评断。 “确实是有冒牌货,不过正牌也并不是只有一个人而已唷。” 蕾拉也不晓得,这世上到底准备了几个“唤作为嘉依卡的存在”。 当然,也有冒牌货以复兴贾兹帝国为幌子,但其实只是为了骗钱而冒称自己是嘉依卡。蕾拉也曾经过到过这些“冒牌嘉依卡”。 “你说你是嘉依卡,但你的证据是什么?反正你的记忆里一定有什么缺陷吧?” “……记忆……丧失……” 嘉依卡以茫然若失的语气低声说道。 这证明了:在她听了蕾拉的话之后,她心中也隐约有了端倪。 “真正的‘嘉依卡’会有记忆缺失的现象——换 言之,记忆里有一部分脱节了。纵然有战争结束前的记忆,但你怎么知道:那记忆跟现在的自己是相关连的呢?” “…………” “毕竟透过药物和魔法,便可以支配得了人类的精神。而记忆也可以捏造得出来。人类一旦被逼入绝境,便会自己随便创造出记忆来。那么,你怎么能确信自己本身就是‘真的’呢?为何我是我呢?你有想过这些事情吗?” 蕾拉向前踏出一步。她一边向嘉依卡靠近,一边如此逼问。 嘉依卡——彷佛受她的气势所迫,一步步往后退去。蕾拉一边凝视着她,一边以毫无温度的语气继续说: “所谓的嘉依卡……只不过是‘收集贾兹皇帝遗体的存在’罢了。” 仅只为此的道具。 无论是精神、肉体、还是能力。 全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动机也好、能力也罢;性格也好、容貌也罢。纵然这些部分有些不太一样,但唯有这个目的不容动摇。而为了让这个目的具有说服力,于是便赋予了我们‘公主’的立场。” “…………” “那么——你觉得是谁赋予的呢?” “…………赋予……?” 嘉依卡——以一脸不明不白的样子喃喃低语。 这也难怪。毕竟这应该无法想像得出来吧。 准备了好几个——哦不,好几十个、好几百个嘉依卡之后,篡改她们的记忆,让她们去收集“遗体”……在战后混乱期,每个人都自顾不暇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出这种奇迹般的行为呢? 若真有人能做到的话——那究竟是谁? 正因为曾经有过相同的疑问,因此,蕾拉现在非常明白嘉依卡心中的困惑。 “是神。又或许是——” “或许是?” “贾兹皇帝本人。” “……” 嘉依卡摇了摇头。 她应该并不是在否定些什么吧。 单纯只是不想去思考而已。她不想再思考任何事情了。她如果再继续想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触及到万万不可去碰触的部分——嘉依卡应该是出自本能地这么觉得的吧。 “胡说!冒牌货!没有——证据!” 嘉依卡大声嚷叫,彷佛在说服着她自己似的。 蕾拉是冒牌货。全都是胡说。这么想的话,她就可以停止思考,就可以守住自己的意念了。 然而—— “你想要‘我是正牌嘉依卡’的证据?我有喔。” 如此说完之后,蕾拉抚上她那裸露出来的脖颈。 彷佛指尖就是利刃一样,才不过瞬间,她那颈子就浮现出了一圈红色伤痕,有如血口子一般。 “只要情绪一激动——脖子就会浮现出这道伤痕。未曾负伤过的伤痕。这正是‘正牌’嘉依卡的证据。” “——!” 嘉依卡反射性地伸手探向自己的脖子。 嘉依卡的脖子上—— “……骗人。” 跟蕾拉完全相同的位置,恐怕也浮现着——跟她形状完全相同的伤痕。 —————————— 喘息声传入耳里。 听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彷佛就连呼吸都没办法好好地吐纳似的。 “…………是怎样啦。” 大卫一边皱着脸,一边坐起身来。 昨晚明知有点胡来,却仍勉强自己驾驶了很长时间的马车……所以现在,芜论是马、还是大卫,都应该整一下身体状况,好好地休息一下才对。外面的看哨交由魔法师“赛尔玛”负责。她所布下的魔法结界,能够察觉并通知是否有人接近。 因此,大卫应该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才对——原本应该可以。 看来另一名同行者好像被什么恶梦魇住了似的。 “嗯嗯…………喂,嘉依卡。” 大卫把头往左右两边甩了一甩,把瞌睡虫甩掉之后,他转头望向背后——对横躺在马车货物舱里、埋在货物堆之间的少女唤了一声。 嘉依卡·布芙丹。 自称是“已故贾兹皇帝遗孤”、银发紫眸的少女。 关于她的主张究竟是真是假——大卫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老实说,他觉得“〈禁忌皇帝〉遗孤”云云,实在是太可疑了。 再说了,〈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名号虽然十分响亮,但却从未听说过“他有女儿”这件事。就连皇后的存在,都不为人知了。不过,当然也不无这个可能——皇帝向侍女之类的女人伸出魔掌,调戏玩弄之后,令其产下小孩——但贾兹皇帝遗孤的事情,是在战后才渐渐地在背地里扩散了开来。如此想来,遗孤这件事,反倒像是出自于某种意图而捏造出来的呢——这样子判断才比较妥当吧。 不过,正如前述所言,大卫——以及他的搭档赛尔玛,两人都觉得:无论嘉依卡是不是“本尊”,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少女自己一个人挑战困难,光是这一点——对丧失了目标的大卫两人而言,就已经充分得足以构成他们出手相助的理由了。 言归正传…… “嘉依卡,喂,嘉依卡。” 大卫伸长手臂,抓住嘉依卡的肩膀摇晃。 “嗯嗯……” 貌似在做恶梦的银发少女,微微睁开紫色眼眸——然后吃惊般地眨了眨眼,说道: “大卫。” “嗯,是本大爷唷——你怎么啦?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所以我就试将把你叫醒了”” “…………嗯。” 嘉依卡起身解开衣领。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似地,她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颈子—— “虽然你做恶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大卫将视线投往嘉依卡的颈根处之后,说道。 那儿——浮现着一条如血口子般的红线。大卫早已知道:嘉依卡的脖子上,有这像首饰般绕了脖子整整一圈的红线。 “但这次好像特别痛苦呐?” 嘉依卡被恶梦魇住时——尤其是梦到帝都陷落的恶梦时,往往会浮现出那道“伤痕”。 因某种激动的情绪而浮现出来的——特殊胎记。 为确保万一,大卫他们也曾调查过这胎记,但这确实不是伤口。虽然看起来像是伤痕,但如果真的被人这样斩杀过的话,这伤口未免也太浅了——尽管平常看不到它,但实在很难认为那是道普通的伤痕。 话说回来,大卫两人都压根想不透:那道绕了脖子一圈的痕迹,若真是伤痕的话,那么究竟是要怎么做,才能留下那样子的痕迹呢? 是用环状的利器剜了脖子一圈吗? 不然的话——不就会把脖子整个切下来了吗? 但是,若真是后者的话,那么嘉依卡如今绝不可能活着吧。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道伤痕吗?” “——是啊。” 嘉依卡一边摸着自己的颈子确认“伤口”,一边皱着脸说。 听说她虽然并不会特别痛,但似乎会觉得不太舒坦。当然,其他人并无法正确体会她的感觉——但根据之前嘉依卡自己所说的感想,似乎是一种“强烈的异样感”。 不记得曾经负伤过的伤痕。 尽管精神上已经忘却,但肉体上却仍记得的——过去。 这种事情,大卫也曾经有过,所以他也不是不懂嘉依卡的心情。 但是…… “记忆……缺陷……” 嘉依卡眯起双眼,喃喃自语: “ 第四章 生命的完满 completion of life 第一次毁去生命,是在他五岁的时候。 那时候还不是人类——而是被箭射中的野兔。 那是在父亲第一次带他出门打猎的时候所发生的事。在那之前,他当然有吃过生物的肉,但那全都是宅邸里的厨师们所调理好的食物。而那时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肌肤,确知了那些肉其实原本是生物——活生生、会动会跳、具有生命的生物。 “…………” 野兔就算被箭贯穿了腹部,也仍然活着。 射出那支箭的父亲……跟哥哥们一起忙着回收其他的猎物。父亲一贯的做法是:把眼里能射的全射光,最后再派猎犬去一一回收。在前来回收这只兔子之前,它们应该还需要耗上一段时间吧。 里加尔图蹲在濒死的野兔身旁,观察着它的模样。 他每抖动痉挛一次,箭矢便随之晃动一下。 简直就像是在——诱惑着他似的。里加尔图心里这么想着,于是伸手握住了那把箭矢。 野兔的心跳传导了过来。 “咚咚、咚咚。”生命在脉动的声音。 那声音——在他握着那把箭,稍稍移动了一下之后,便突然发生了变化。不,不只这样。横倒在地上的兔子,激烈地挣扎着,用它的后腿踢蹬着天空。里加尔图笑了,觉得它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作工精致的玩具一样。 好有趣,好愉快。 好想——再多看一点。 里加尔图又动了动那把箭矢。他把箭往前后左右搅动了好几次,有时候更把箭用力地按压下去。他每动一次,兔子就会做出不一样的反应,给里加尔图带来新鲜的惊奇。 然后……待回神—— “……哎呀。” 兔子已经完全死去。 就算他紧抓着箭矢,也已经无法听见心脏的跳动了。 不过…… “…………我……” 里加尔图感觉到一股奇妙的解放感。 在这之前,他都一直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彷佛持续闭气、潜在水中般的闭塞感常常纠缠着他。但过去他既没有理解这种感觉的知识——也没有人教导他,该如何解决这种感觉才好。 他想要再多感受一些。 心里这么想的里加尔图——之后在每次打猎的时候,都会找到野兔、玩弄濒死的它们。 很快地,光只是野兔,也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应该有别的什么。应该有别的感觉更对、更完美的东西才是。 于是,里加尔图开始对母亲所宠爱的猫咪、父亲所饲养的猎犬伸出了魔掌。也对武器的选择,做了各式各样的尝试。他不太喜欢用揍的。果然还是利刃比较好。刺下去可以感受到心跳,切开来可以感受到鲜血的味道和温暖。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有种不太足够的感觉 这股不太对劲的感觉——最后仍残留着一小撮的异样感,却怎样都挥之不去。 最后,里加尔图的兴趣,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人类。 在他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刺了一个人——在宅邸工作的一名侍女。 “小……小……少爷……?” 噗哧一声,利刃钻人人肉中的触感,透过菜刀的刀柄,传到了他的手掌心。 那一瞬间——他醒了过来。 “啊啊,这个。就是这个。” 里加尔图用自己的全身,做出了这样的体认。 飘散出来的血味、痉挛的肢体、从唇边溢出的呻吟,侍女的这些种种反应,融合成一个巨大的体验,深深地沁入了里加尔图的身体里。他想要再感受更多、更多,于是里加尔图暂时先拔出了那把菜刀——然后往不同的部位刺了下去。 又一次不同的痉挛、哀鸣及血味,让里加尔图又更加觉醒。 每刺一下,他便能感受到某种充实满足的感觉。 从第四下开始,他便不用剌的,而尝试用割的。第七下时,因为刀上满是血液和油脂,所以不管再怎么用力,也已经割不开了。但刀尖尚且还可以使用,于是他专挑看起来柔软的地方,使劲地刺了又刺、刺了又刺。 他每刺一下,便会有新的发现。 里加尔图陶醉于其中,于是乱刀狂刺侍女。 过没多久—— “……哎呀。”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侍女早已死绝。 里加尔图的父亲,得知自己的幼子居然杀了人,不禁慌张急忙地掩盖掉侍女之死,然后揍了里加尔图一顿,训诫他要乖乖听话——不可以做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再做第二次。 然而,已经绽放的花朵,便再也回不去花蕾的状态了。 里加尔图也是一样。他借由此次事故而孵化出来的“业力”,同样也回不去蛋壳里面了。 里加尔图瞒着家人及父亲的亲信,开始杀害领地的居民。当时尚在战争期间,所以就算有再多的尸体,也能够随便找个理由处置掉。里加尔图杀人的次数越来越多,因此他变得非常精于更快速、更隐密地化人类为尸体。 然后—— —————————— 嘉依卡怔忡了一会儿。 然后旋即回过神来,激烈地摇着头,大声嚷叫。 蕾拉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那副模样。 “……骗人!骗人,骗人,假的!” 满足一定条件的人,一律被取作“嘉依卡”这个称号。她应该未曾想过会是这个样子的吧。 “那一定是骗人的!” 或许是因为难掩自己的强烈情绪吧——她并不是用只言片语的大陆通用语,而是切换成了北方拉克语。接着她又大喊: “我,我是嘉依卡!我有记忆!我——” “但你明明就有记忆缺陷啊?” “那是……!” 正牌嘉依卡,全都有记忆缺陷。 记忆这种东西,并非绝对不变的真相,也没办法成为证据。如果有记忆缺陷的话,极有可能会被别人捏造出记忆来。蕾拉能够靠下药,恣意地操控其他人的意识到某种程度。对蕾拉而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自身记忆更含混不明的东西了。 但是……嘉依卡应该没办法接受这一点吧。 一旦接受了,也就等于她是在否定自己的存在啊。 “脖子上的伤,或……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我懂你不想承认这一切的心情。” 蕾拉——蕾拉也切换成了拉克语,平静地说道: “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 “…………!” 嘉依卡站在操着一口拉克语的蕾拉面前,瞠目结舌。 “因为我比你早了一点‘醒来’,所以通用语比较流畅。又或者,这是你的‘角色设定’也说不定呐。” “……‘角色设定’?” “排除掉银发紫瞳这两点特征之后,‘嘉依卡’——全都分别具备着几个不同的特质。譬如,就像你具备着魔法的技能一样。” 蕾拉这么说完之后,便从自己的棺材中拿出了一罐小瓶子。 “而我呢,就是这个唷。调药——虽然乱破师似乎是称之为研药。” 正确来说,蕾拉的特质其实是“体味”。 她的体味——总是根据她的情绪高扬与否,以及身体的状况而改变,并发挥出媚药般的效果,引诱四周的男人们发狂。她会被赋予调药这个技能,也只不过是为了辅助她的这个特质罢了。 “……把阿卡莉变成傀儡的,就是……” “是啊,就是这个药 。这是很微妙的调药配方唷。可以把意识的活性——尤其是自主性——降低到恰恰好能够使用精神支配的魔法,而另一方面,却不会对记忆或基本技能造成影响。魔法师既能使用魔法,而拥有格斗技人,其技能也不会衰退。” 蕾拉的舌头微微探出唇外——舔了一下。 “看来我的特质,应该是被‘设定’成‘善用身为女人的武器’吧。所以呢,这个药,反而算是媚药之流吧。” 操纵对手的情绪活动,令其兴奋或令其镇静。 为了将“女人的武器”充分发挥到最大——故向对手或自己下药。 “当然,不一定是性欲。也是有刺激保护欲、借此操弄对方的方法。就像你一样。” “——!” “这有一半是我自己的猜测。” 蕾拉先说了这句话之后,才又继续: “自称嘉依卡的存在,无论如何都需要有个保护者、援助者之类的人作陪。毕竟年轻女孩自己一个人把遗体收集齐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呢,‘嘉依卡’都会透过某种形式,以获取某个人来保护、协助自己。” “怎——怎么可能……” “以你来说,就是那个乱破师吧。而我的话,就是蓝斯亚大人了。换言之,他们就是我们为达自己目的的道具唷。” “我…我对托鲁,才不是那样——” 嘉依卡显然动摇了。 那副模样——映在蕾拉的眼里,只觉得她可爱得很。什么都不知道的嘉依卡。少女和以前的自己一样,那副被绝望逼到绝处而烦闷不已的模样——在蕾拉的内心里,激起了角色倒换、近似自虐般的短暂喜悦。 “当然,没有自觉是很正常的。‘嘉依卡’会在无意间,透过自己的心情和身体来笼络自己的保护者。你会长成这副纤弱可爱的模样,当然也是因为这样子比较容易牵引男人们的心绪啊。” 不论是心情、还是身体,全都是道具。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目的。 “至于特质分配,则是为了保险起见。以免所有‘嘉依卡’会因为同一个理由、同一个原因而全灭。很合理吧。合理得蠢毙了,而且——毫无人性。” “…………” 听了蕾拉的话之后,嘉依卡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你这些话——我才不相信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吼般地说: “你刚刚说的,全都是骗人的吧。你随口编造个几句、令我陷入绝望之后、便打算夺走遗体,对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你在明白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却还要收集父亲大人的遗体呢?” 嘉依卡一边用紫色瞳孔瞪视着蕾拉,一边问道: “你不是已经绝望了吗?” “……啊啊,你这个可爱的白色嘉依卡。” 蕾拉暧昧地笑了。 真是太可爱了——太可笑了。 “你真的不明白,何谓真正的绝望呐。” “……咦?” “一旦真的绝望……” 蕾拉以佣懒的口气对她说: “就什么都不剩啰。甚至对蛮不讲理的事情,也不再愤怒或反抗。”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之所以收集遗体,单纯只是因为惯性。” 蕾拉坦率地如此断言。 是啊。她明明连名字都已经改掉了,那为什么还不停止收集“遗体”呢?——她为什么没有把棺材丢掉?其实这背后真的没有什么深奥的理由或意义。就只是因为她没有“必须停止”的明确理由罢了。 “我单纯只是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啊。” “…………” 嘉依卡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连去死我都觉得麻烦。而且,你想想看啊。‘去死’是向不合理的命运,表达出自己的抗议及愤怒。反而证明了自己还没有完全绝望。人一旦真的绝望,便会对一切的一切,都再也无所谓了。” “无所谓的话……” 嘉依卡加重语气地说道: “那就把父亲大人的‘遗体’还来啊!” “——好哇?” 蕾拉爽快地说完之后,便以轻松随意的动作,丢了个东西出来,像是要把东西交还给她似的。 蕾拉的反应出乎了嘉依卡的预想,因此她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把东西接下来——然而,就在她稍稍踌躇之间,那东西便已掉落在地上,破裂了开来。 “——!” 突然——白烟蒸腾。 那白烟……从碎裂在地板上的小瓶子中冒了出来。 正是刚刚蕾拉拿出来给她看的那个小瓶子。 换言之,那里面装着她所调出来的—— “——毒!” “当然,我已经事先做好抗药性的准备了。所以,吸了这个烟之后,会感到痛苦难受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白色烟雾慢慢地、不断地涌现出来,蕾拉把右手深入白烟之中来回搅动。 如果她手上有魔法机杖的话,或许还有戏唱。但现在的嘉依卡,应该毫无对付这白烟的办法吧。 “来吧,你要怎么做呢,白色嘉依卡?什么都不知道、可爱的、另一个我。” 舍弃嘉依卡之名的蓝色女孩,隔着弥漫的白烟——朝只能茫茫然地惊慌失措的白色嘉依卡,慵懒地笑了。 —————————— “——好。” 窝在房间里的葛拉特,一边把手放上魔法机关的终端装置,一边闭上了眼。 该是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了。 如果单纯只是要击败对方的航天要塞的话,那么就只要交给脑中埋了基本行动方针的傀儡士兵去做就够了。然而,唯独“最后一步”,需要在魔法术式上做些微妙的调整,因此葛拉特必须和魔法师傀儡们的意识直接连接。 “……呵呵呵。” 葛拉特并没有对着任何人说话,而是像在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嘀咕着。 “就用这一击,来将我等带回到那个令人怀念、自由奔放的时代吧。” 以打赢战争为至高目标的时代。 在这种时代,只要是为了打赢战争,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招人耳目——都可以予以原谅。 葛拉特自认魔法术式的研究,乃是他的天职。对他而言,当年那段能够尽情进行人体实验的日子,实在是太理想了。 他自己也不晓得——当初究竟使用了几个人类在人体实验了。 当时也曾有人弹劾过他这样子的行为,斥骂他的行为是“冷酷”、“残忍”、“不人道”。而到了战后,这些弹劾也随之确立。虚伪做作的道理、道德等等,突然之间势力急遽看涨,瞬间取代了以往的价值观。 于是,葛拉特再也无法自由地研究了。 不过…… “我可以办得到。可能性就在眼前不远了。不去追求那个可能性,才是真正的罪恶。” 这是葛拉特心中的想法。 研究没有是非善恶。 只有成功和失败而已。 因此—— “呵呵呵。” 葛拉特一边笑,一边调整术式。 基本上就只是透过潜入了对方要塞的魔法师来干涉〈史特拉托斯〉的飘浮术式,稍稍改写该术式的控制系数而已。 “到头来,战争就属踩爆对方的‘头部’是最精采的了。” 葛拉特像在向自己确认似地说道。 “东方七国会议中枢‘维马克王国’的首都‘卡德威尔’。首都这个头部整个 消失的话,均衡的局势便会瓦解,其他六国就会开始蠢蠢欲动,意图侵占维马克王国的领土为已有,而贾兹帝国的残党,恐怕也会跟着一起蠢动起来吧。呵呵呵。” 他要利用〈史特拉托斯〉来达到这个目的。 一个极为简单,但威力却极为强大的——方法。 “来吧。上升吧。〈史特拉托斯〉——如汝之名(注:strato,即高空),往那遥远的天空高处去吧。然后将自己化作为强大的一击,敲响王都的丧钟吧。” —————————— 极限突然降临。 “——!” 托鲁一边闪躲着里加尔图的利刃,一边窥伺着反击的机会。 他往身旁踏出的脚,忽地——膝盖部分突然变得无力,身体向下坠去。 不行,他没办法好好地站稳。 虽然他勉勉强强地撑住了站姿,但这下…… “啊啊,开始发作了吗?” “…………难道……” “嗯,我下了点药。” 里加尔图并没有再向托鲁发动攻击。他反而拉开了距离,颔首说道: “这是蕾拉特制的药喔。不过老实说,这其实不太符合我的嗜好呐。” 里加尔图抚摸着短剑的剑鞘。 那剑鞘肯定有动过什么手脚奥妙,所以剑锋才得以一次涂满毒药。仔细一瞧,若说它是支单纯的剑鞘,那未免有点——太厚了吧。 “但你是乱破师,所以应该不会抱怨我很卑鄙之类的吧?” “……我怎么可能抱怨得出口呢?” 使毒原本可是乱破师的拿手好戏。 不过—— (这家伙……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呐……) 纵使对方打算使毒,但单凭一个外行人,本来是不可能将托鲁这样子压着打。只要托鲁没被他伤着的话,就完全没问题了。虽然也有散布到空中、挥发性的毒药,但如果是用这种毒药的话,里加尔图自己很有可能也会和托鲁一齐把毒药吸入到身体里。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人的不利条件就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 托鲁咬住嘴唇。 既然被下了药,那他就不能再使用“延长打斗的时间、等待里加尔图体力耗尽”的战术了。拖得越久就越不利的人,反而变成了托鲁。 这下——他该怎么做呢? “……虽然这样子互相杀来杀去也很好玩……” 里加尔图又开始一边迈步,一边说话: “但我还是比较喜欢好好地坐着,小心细腻地割肉呐。这场嬉闹,该是时候结束了。” “…………” 托鲁把小机剑拿在手里。 他根本没有那个余力可以使出他的花招伎俩。不,应该说他的伎俩估计行不通吧。因为里加尔图可以从托鲁的呼吸、以及肌肉的一举一动,判断出托鲁下一步会怎么行动。 这样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来吧。” 里加尔图一边走上前,一边挥动着短剑。 他的动作轻松愉快、毫无霸气,简直就像是要去散步一样——正因为这样,所以托鲁才完全预测不出他的下一步。但下一瞬间,他以猛烈的速度,以突刺朝托鲁攻了过来,直逼托鲁的要害。 托鲁——用小机剑挡掉了这一击。 然而,就在下一秒,铿锵的金属声响响起。同时,托鲁的武器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指尖的感觉渐渐麻痹,害他无法再精细地操纵武器。 里加尔图刚刚把手伸直到极限,将短剑狠狠刺出之后——并没有就这样子收回短剑,而是突然改成了横劈。托鲁手上已经没有抵御此招的武器了。 托鲁往前挺出。 笔直地——憨直地挺身而出。 于是,里加尔图的短剑剑锋,想当然耳,便砍进托鲁的身体里了。 直教人忍不住发抖的异样痛楚,从托鲁侧腹,猛然扩及到了全身。 “呜——” 托鲁因剧痛而表情整个扭曲。 “啊哈——” 里加尔图见状,不禁爽朗地笑笑了一声 “……?” 忽然,他的笑意——垮了。 因为他发现到了——他刚刚砍进托鲁侧腹的剑锋,既无法再深压进去,也无法拔出体外。 “这是——” “——?” 下一瞬间,托鲁的左拳,笔直地砸上了里加尔图的脸庞。 这已经称不上是技能了。虽然只是挥舞手臂的一击,但却灌注了浑身之力。托鲁这一拳,轻轻松松地将里加尔图揍飞了出去。 得手了。他有这个把握。 就算不到致命的地步,但他好歹砸中了要害。拳头尖端,即食指关节弓起而成的“角”,重重地撞击了他鼻下的要害——“人中”。据说只要笔直地朝这儿用力攻击,冲击波就会传导到背后、以及延脑。 “咕……呜…………” 托鲁一边踉跄地晃着,一边伸手摸上插在自己侧腹的短剑——然后把那短剑拔出来丢掉。 真是太惊险了。他没有选择狼狈躲开,而是选择故意吃下对方这一记横劈,利用锻炼完美的肌肉,扣留住对方的剑锋——这正是托鲁所采取的战术。当然,如果里加尔图的斩击,比托鲁想像的还要更快、还要更用力的话,托鲁的内脏应该早就被砍成了烂泥,而托鲁本人应该也跟着翘辫子去了吧。 “嗯嗯……嗯……呜……?” 里加尔图在对面的墙边发出疑惑不解的声音,而身体也同时不断地痉挛着。 看来是因为延脑受了冲击,而导致他身体的感觉麻痹了吧。他一副很想站起身来的样子,但手脚却只能在半空中空虚地挥舞着,完全发挥不了四肢的功能。 “……我杀人,是为了‘工作’。” 托鲁调整着呼吸,一边强制自己将痛楚赶出意识之外,一边说道: “可不是为了像你这样的‘嗜好’和‘癖性’呐。” 因此,他才敢于选择这种与痛楚相随的战术。 “顺道一提……我刺下去的那一瞬间,并不会仔细地去品味那个触感。” 托鲁瞥了一眼短剑,对他如是说。 里加尔图在砍到敌人的时候,反而会——停住短剑。虽然真的就只有一眨眼的时间而已,但里加尔图的攻击,确实有这样子的“怪癖”。 他这样做。恐怕是为了——好好地用手掌感受对方从利刃传过来的痛苦吧。 因此,托鲁才得以用肌肉夹住了他的短剑。里加尔图如果一开始就只想着“砍人”的话,他应该会马上就把短剑抽走吧。但他为了再多享受几秒割肉的感觉、以及被割的人因痛楚而全身发颤的触感,于是便任由短剑深埋在对方的身体内——甚至在察觉到异常的那一瞬间,依然犹豫着要不要放手。 结果,就这样扎扎实实地挨了一记托鲁的拳头。 “就生物的禀赋而舌,你确实比我还要强。” 托鲁一边按压着自己的侧腹,一边说: “但我是职业专家,你是外行人。而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所带来的结果。” 总而言之,差别在于杀人究竟是“一个目的”、还是“一种手段”。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我也没那资格说这些大话呐……” 托鲁再也忍受不住毒药所带来的恶寒,当场向前倾倒。 —————————— 除了刚刚碎裂的那个瓶子之外,蕾拉又拿出了另外一罐瓶子。 她打开栓子, 一口气吞下了瓶子里的东西。因为当初做的时候,就刻意做成了立即生效的类型,因此效果应该等一下就会显现出来了吧。 “…………” 室内已充满了浓雾般的白烟。 蕾拉已事先服用过解毒剂,因而有了抗药性。而嘉依卡一吸入这白烟,过没多久就昏倒了。不过,这与其说是毒药,不如说是安眠药。虽然杀死她很简单,但蕾拉下了这个判断——如果杀了她的话,里加尔图和葛拉特应该都不会有好脸色吧。 算算经过的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于是蕾拉又再度拿出了一罐小瓶子,往四周洒了一洒。 白烟因中和剂而急速地消散。 蕾拉环视整个房间里面……然后发现到了—— 棺材仍倒在地板上,但棺材另一边的门,却大大地敞开着。 当然,那棺材并不是蕾拉的,而是嘉依卡总是背着的那个。 恐怕是从那扇门逃走了吧。 可是…… “——没带走棺材?” 那个可说是“嘉依卡”的象征。 对“嘉依卡而言,那是仅次于生命……不,部队,是跟生命同样重要的东西。 她抛弃了棺材,这也就是说——那位白色嘉依卡,终于能够否定、并拒绝自己是“嘉依卡”了吗? 蕾拉一边这么思考着,一边忽然伸手探向嘉依卡的棺材—— “——!” 能够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因为刚才所服的药,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吧。 彷佛被炸药炸开了似地,那棺盖气势磅砖地飞了开来,划过了蕾拉的脸颊。如果蕾拉晚个一秒才抽身的话,那棺盖肯定已经重重地殴打中她的上半身了。 感官敏锐化和肌力强化——所谓的肉体强化药剂,虽然效果时间很短,但是可以让服用者的体能倍增。当然,如果是从未受过训练、也不曾好好锻炼过的身体,在药效过后,会有强烈的疲劳感一口气反扑上来。尽管如此,至少这药可以用来暂时应付紧急的状况。 “——!” 接着,有一把剑从棺材之中飞了出来。蕾拉迅速扭身,于是那剑便只擦过了她的肩膀。棺材里,一名女童坐起了上半身,手里正握着那把剑。那剑长得像是微微弯曲的爪子。 “哇哩咧?” 女童语带惊讶地喃喃自语: “居然躲开了?我本来还想说这是超完美的奇袭耶。” “…………” 蕾拉往后退了大约三步左右,然后直直地盯着对方瞧。 看起来很眼熟的一张脸。她正是装铠龙的化身“芙蕾多妮卡”。只是她现在的身体,缩小成跟幼儿差不多的大小。以人类的年龄来说的话,大约是四岁、还是五岁左右吧。 “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嗯?啊——对啊。” 芙蕾多妮卡站起身之后,说道。 她散发出青白色的光芒,浑身颤抖——原本还残留着一些浑浊的房间空气,一下子变得透明清净,并吹起了一阵宛如身在野外般的凉风。 变身魔法。飘浮在四周的蕾拉药剂便不消说了,还有空气、湿气等等,全都收取起来,然后分解、再构筑,最后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正常来说的话,我早就已经死了呢。毕竟脑子是要害啊。” 变幻自如的装铠龙化身,现在已经把自己变成跟嘉依卡差不多岁数——大约十五岁前后的身高和样貌。身上穿着大小合身的铠甲,手上则握着一把剑。这些东西,应该也是她用魔法做出来的一部分身体吧。 “哎,一言难尽呐。总之就是耍了点小技巧啰?” 芙蕾多妮卡拿着剑上前。 “原来如此。” 蕾拉收腰闪避芙蕾多妮卡挥来的斩击。 第一击、第二击、第三击。 不停挥出的斩击——或许是因为她是装铠龙吧?又或许是芙蕾多妮卡的个人习惯使然?总之她的攻击较为单纯,或者该说是——非常坦直。蕾拉已服了药物,提升了身体的反射速度,因此,对现在的她来说,闪避芙蕾多妮卡的攻击,并非难事。 蕾拉一边退后,一边持续闪避芙蕾多妮卡的斩击。 然后—— “警告——劝告,静止!” 一道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 蕾拉往旁边大力一跳,跟芙蕾多妮卡拉开了距离之后,转头回望。 她是什么时候绕到那儿去的……嘉依卡正站在蕾拉的棺材旁边,手拿着机杖。 她刚刚恐怕是跟芙蕾多妮卡一起躲在棺材里面,等着白烟消散吧。她的棺材本来就是准备给成年男性使用,换言之,棺材的大小比嘉依卡本身还要高大——和缩小的芙蕾多妮卡一起躲进去那个棺材里面,倒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然后,由先出来一步的芙蕾多妮卡负责吸引蕾拉的注意力……而嘉依卡便趁隙走到机杖和“遗体”的位置。 “…………” 蕾拉后退,将两人纳入视线之中,然后背靠墙壁,站着不动。 芙蕾多妮卡也没有再追击上去,似乎并无“不用多说,杀无赦”的打算。所以她的连续斩击,其实只不过是帮嘉依卡取回机杖的牵制而已吗? 不过—— “……你们刚刚说的话很有意思耶。” 芙蕾多妮卡忽然歪着头说道: “刚刚的‘嘉依卡’话题——跟弃兽有什么关系吗?” “……呣?” 嘉依卡歪头疑惑。 但芙蕾多妮卡却不予理会,径自接着说: “你之前好像挺在意我是不是第一代,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还是说,这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呢?应该没这回事吧?” “……” 蕾拉暧昧地笑了。 “‘嘉依卡’、‘遗体’、‘弃兽’,究竟是怎么牵连在一起的啊?” 芙蕾多妮卡笑着这么问——尽管事到如今,蕾拉也不会因为小小的威胁,就全部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但她还是把剑指向了蕾拉的鼻尖。 “有兴趣。希望说明。” 嘉依卡拿着机杖,从芙蕾多妮卡的背后对准了蕾拉,然后也说出了同样的要求。 就在此时—— —————————— 眼睛眨了一下、两下、三下一 然后——阿卡莉一语不发地起坐起身。 “…………” 她身旁有两名少女。一个是交叉手臂、抱胸睨视着她的薇薇,一个是单手拿着机杖、双眼打量着她的芷依塔。两人脸上都是警戒防备之色。如果阿卡莉对她们采取敌对行动的话,她们应该会马上对她发动攻击吧。 过了一会儿——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想,我应该已经完全删除掉你脑内的精神支配术式了。” 芷依塔向她问道。 “还是跟你们道声谢比较好呐。”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回应。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受葛拉特魔法术式控制时的记忆,竟全都还残留在她的脑中。她也记得自己刚刚抱着杀死这两个人的打算,而对她们发动了攻击。虽然她因为失去了意识,而不太清楚支配魔法的术式是怎么消除掉的,但从前后的情势来看,应该是芷依塔采取了某种应对手段没错吧。 “没什么,情况使然罢了。” 薇薇紧锁眉头,如此答复。 阿卡于是大力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这么说,真是太谢天谢地了。下次再遇上的话,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死你们啦。” “……你们这 些乱破师!真的是……!” 薇薇忍不住想要挥拳以对,芷依塔见状,便连忙插进来阻止。 “那个——你有被操纵时的记忆吗?” “有。这真的很惊悚。” 阿卡莉站起身来,轻轻挥动着手脚,像是在确认自己身体的动作情况。 “我不仅有意识,也有记忆。但另一方面,想法却完全被控制住了,这才是最麻烦的。我的状态,与其说是变成了悬丝傀儡,倒不如说比较像是变成了狂热的信徒。‘只想要拼命地伺候支配我的人。’这个念头占了我脑中的大半,害我连半点疑惑都感觉不到了。” 阿卡莉一边回溯、探索着自己脑中的记忆,一边如是说。 “…………” 薇薇和芷依塔面面相觑。 “老实说——” 阿卡莉微微皱起眉头,添加了一句: “真让人不爽至极。” “哎,就是说啊。” 薇薇说。 “身为乱破师,这真的是一件很可耻的事。让我因私怨而萌生想杀人的念头,那个叫做‘葛拉特·蓝斯亚’的魔法师,还真是有史以来第一人呐。” 阿卡莉淡淡地如此说着,而说的内容却与其平淡的语气完全相反。 她脸上的表情虽然仍跟平常一样——但或许是因为她内心的愤怒从某处流泄了出来,于是只见芷依塔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全身颤栗个不停。 “不过,现在先以哥哥和嘉依卡为重。” 阿卡莉一边抬头看向刚刚托鲁跑上去的楼梯,一边说道。 然后—— —————————— 两座航天要塞就在互相连接的状态下,沿着山地表面滑落了下来。 在飘浮力场和防御力场的互相牵缠之下,即便航天要塞本身实际上并没有碰触到山地表面——却只见斜坡被挖了开来,大量的土砂正争先恐后地涌向山脚。 那儿有座湖泊。 这座湖泊,应该是这附近一带所降的雨水,积留在盆地状的地形之后所形成的吧。 从岩山刨挖下来的大量砂石,变成了土石流,涌入了这座湖泊。从远一点的地方来看的话,可以看到湖面正冒着白色的泡泡,而这应该是土石流入、以及力场的影响所致。 过没多久—— “……可恶。” 尼古拉一边注视着航天要塞的情况,一边低哼一声。 航天要塞〈凌空者〉和〈史特拉托斯〉捣平了山脚的树林,落到了水面上。 魔法力场在湖面上掀起了重重的波纹——当力场的波纹一抵达湖岸,便把土砂、以及连根拔起的树木,如风吹枯叶般地轻轻卷上了天。 “这根本无法靠近呐。不过——” 尼古拉眯起双眼。 奇怪,飘浮力场还在作用中。从它们周围的情况看来,的确还在作用中没错。那为何〈凌空者〉和〈史特拉托斯〉都不再飞到天上呢?如果两者的飘浮力场都还健在的话,那么就算激烈相撞时暂时磕碰到了山地表面,它们应该也不会从山地表面“滑落下来”才对啊。 “马特乌斯!” “我也看到了。” 魔法师马特乌斯回应的声音,从〈四月号〉的驾驶舱传了过来。 “这真是——吊诡。” 平常总是冷静沉着的马特乌斯,如今声音中也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动摇。 光只是如此,尼古拉便立刻明白了:这事态非比寻常——不单只是异常而已,而是有某件不容忽视的事情,正等着在这不久之后爆发出来。 “究竟是什么状况?” “〈凌空者〉并不是在对自身施展飘浮力场。” “……什么?” 换言之,现在只有〈史特拉托斯〉方正在使用着飘浮力场——因无法撑起两座航天要塞的重量,故而沿着山地表面滑落了下来? 但是——为何要做这种事? “恐怕……从跟对方的航天要塞相撞之后,双双一齐沿山地表面滑落,到落入那座湖中。这从头到尾,我想恐怕全都趁了〈凌空者〉方的意图了。” 航天要塞本来就没有降落到地面上的功能。 一旦不小心着地,便会自我崩解。因此,当国家要整修航天要塞的时候,保养人员会进入整修专用的竖井来维修——此竖井通称为“鞘”。据说五年前,〈凌空者〉没能返回本国首都而紧急迫降时,也是停在了湖面上,以免自爆。 “善用过往的经验,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停靠在这个湖泊?但是——这又是为何?” “从周围的土砂和水沫飞扬的情况看来——〈凌空者〉应该是着床在湖底,然后正在把自己的力场加乘到〈史特拉斯特〉的漂浮力场上。” “听不懂啦!总而言之是怎样?” “总而言之:〈凌空者〉正在推动着〈史特拉托斯〉。” 马特乌斯紧皱眉头,在眉间深深刻出两道纵向的皱纹。向时,他眯着双眼如是说。 不把力场用来飘浮,而是用来推动另一座要塞——若想要这么做的话,就必须先把自己固定在某处才行。因此,才选用了这座湖泊吧。 不过…… “但是,再这样下去,〈凌空者〉本身会因为〈史特拉托斯〉所发出的力场反作用力,而轻易地崩解开来。而且,〈史特拉托斯〉如果真的被〈凌空者〉以超乎想像的力量高举起来的话,肯定有不正常的重力会施加在它们全体上下。因此,它们会从基本结构开始损伤。最坏的情况,恐怕就是损伤过度,然后完全崩毁吧。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凌空者〉方一开始就打算豁出一切——” 马特乌斯——非常难得地有一瞬间,像是在踌躇般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开口继续说: “像投石机一样,把〈史特拉托斯〉这个巨石,猛掷往某个地方吧。” “——!” 这攻击将会非常巨大——实在太过巨大,而且单纯到蠢极了。 但是,正因为这样,它所瞄准的目标才会难以迎击。 而这攻击,究竟是对准了何处呢? 不可能是为了掷向空无一物的荒野,而搞出了这一出吧。 总而言之—— “阻止它的方法——” “我们连靠近都无法靠近。拜魔法力场所赐,凭我们这样的个人力量,连靠近要塞都做不到,更遑论阻止。不过,若论有无阻止它的可能性——如果是身在那里面的人、或者是……” 或许是因为想到那即将降临的惨烈灾祸吧……马特乌斯的语气,带着一股超乎以往的抑郁不安。 —————————— 薇薇一边沿着楼梯往上跑去,一边皱起了脸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什么声音?” 她听见某种——奇异的声响。 和目前为止钢铁所发出来的嘎吱声响不同,而是一种低闷、断续的声音,仿佛是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又彷佛是什么东西煮沸了一样。那声音一边发出重重回音,一边从她们的脚下传了上来。 航天要塞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肯定如此。 “力场超过负荷时所产生的声音——然后还有,这是……?” 看来芷依塔也想不到答案呐。 薇薇和芷依塔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身后的同时—— “哥哥!” “哒哒!”格外激动的脚步声响起。 毫不理会这两位对声音变化感到疑惑的薇薇和芷依塔,阿卡莉用力地踢了一下楼梯。阿卡莉一口气飞越了五、六阶,瞬间抵达了最 顶层——她在倒于楼梯旁的人影前,蹲了下来。 “……!” 薇薇和芷依塔也慌慌张张地追在阿卡莉的后头。 她们两人从阿卡莉的身旁窥觎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竟是一脸苍白、横倒在地的托鲁。他全身上下布满了虽浅却多、利刃所致的伤口。出血量并没有很多,但即便如此,他的呼吸听起来还是非常的痛苦。托鲁就像被打上岸的鱼一样,不断地重复着浅而短促的呼吸。简直就像是没办法好好地呼吸一样。 “这——该不会是毒吧?” 薇薇沉吟般地说道。 在暗杀界,毒物也是经常使用的“凶器”之一。她在接受训练的过程中,曾经看过几次被害者中了毒物时的状态。 “看他这模样,这毒的种类应该是——” “哥哥!哥哥!” 阿卡莉——慌张地呼喊着托鲁。她那慌张的情态,跟目前为止的她判若两人。不过,即便慌张至斯,她仍旧没有随便上前把托鲁拖起来乱晃。这一点的确不愧为乱破师呐。 她把手指抵在托鲁的下巴下面,量测他的脉搏—— “既然如此的话!”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然后把瓶子里的东西,撒在同样是从怀中取出的细小飞镖上。与其说那是飞镖,倒不说那是几近于绣花针般的小什物。跟平常薇薇所使用的武器颇为相似。 “哥哥!” 阿卡莉骑在托鲁的身上,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高高挥起反手拿在手上的小飞镖—— “你在干嘛!快住——” “抱歉了!” 她无视薇薇的制止,就这样子拿着小飞镖往下扎了下去,彷佛是要让托鲁死得更痛快些。 接着—— “…………” 阿卡莉所挥下的飞镖尖端,在刺入托鲁的前一秒,戛然止住。 因为托鲁自己举起了手,握住了阿卡莉的手腕。 “你这……究竟是……什么打算啊……” 托鲁一脸苍白地说。 看来他似乎因为阿卡莉在一旁骚闹着,而终于回复了意识。 阿卡莉加重手上的力道,在她用力地把飞镖往下压的同时,她对托鲁说道: “哥哥,只有一开始会痛而已,很快就会好转的。” “好转……你个头……!” “哥哥看起来这么的痛苦、难受,所以我想说……干脆由我亲手……” “……亲手赏我个痛快?” 托鲁用怨恨无比的眼神,抬头直直瞪向阿卡莉。而阿卡莉则对他点了点头: “解毒剂如果是从嘴巴喝下去的话,效果比较没那么好呐。我想说直接注进血管里面,还比较快、也比较有效嘛。” “我会在发挥效用之前……就先死了吧……!” 托鲁虽然开口吐槽,但他的声音却失去了平时的洪亮魄力。 总之,就跟在利刃上涂满毒药一样——把沾满了解毒剂的飞镖尖端刺入身体,便可以将解毒剂直接送入血管。看来阿卡莉原本打算是要采取这个方法。 阿卡莉一副“哎呀,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怕痛,哥哥真是不管过了多久,都还是像个小孩子呐。” “痛……倒是其次……我才不要……再被刺了……!” “哥哥真是任性呢。所以你是说:嘴对嘴哺给你比较好啰?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我是说,我要自己直接接喝啦……!” 托鲁从阿卡莉的手中,夺走了那个小瓶子,然后一饮而下。 薇薇一边无奈地看着他们—— “诶,究竟是怎么……啊啊?你怎么这副狼狈的模样?” 一边开口问道。 “被里加尔图……加瓦尔尼……摆了一道。” “啊?啥?你被那个外行人搞成这副德性?” “随便你说……那家伙可是一种怪物呐……” 托鲁呻吟: “那家伙,没倒在这附近吗……” “里加尔图·加瓦尔尼吗?没有喔。” 芷依塔一边重新环视四周,一边说: “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人了。” “…………可恶,没能把他杀死……不过,彼此彼此呐……因为你们来了,所以没能及时对我出手,就这样子逃掉了吧。” 托鲁恨恨地说。 看来就在薇薇三人来到此处之前,托鲁仍在跟里加尔图奋战着。虽然双方胜负难分,但里加尔图恢复的速度,似乎比托鲁快了一步。 “……阿卡莉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是你们做的吗?” “啊,是的。我分解、删除掉她脑中的术式了。” 芷依塔点了点头,说: “已经没有危险了……我想,她不会再被葛拉特·蓝斯亚操控了。” “就算没被操控,也还是很危险呐……这家伙。” “哥哥。你这么夸奖我,我会害羞。” “我才没有在夸奖你!” 不知道是因为解毒剂很快地就发挥了效用呢,还是只是因为服了解毒剂,便让托鲁的情绪多少从容了些呢——托鲁的语气,回复了一些气势。呼吸似乎也稳定了下来。 “还是跟你们说声谢谢比较好呐。” 托鲁望着薇薇和芷依塔,如此说道。 然而——阿卡莉却摇了摇头: “不不,哥哥。那个暗杀者跟我说:‘别在意,我反而希望你毫无顾忌地来杀我呢。’” “你不要断章取义,自己捏造出莫名其妙的话来好不好!” 薇薇怒吼。 她把视线转向托鲁的位置,然后叹了口气: “看你这样子,想来应该是还没找到嘉依卡,贾兹和装铠龙吧。” “……是啊。” “我们是为了什么,而让你先走一步的呢?” “抱歉。” 托鲁坦率地道了声歉,然后借着阿卡莉的肩膀,站起身来。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皱起眉头: “……怎么感觉声音好像变了。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关于这一点啊,我推测航天要赛的漂浮力场应该是超过了负荷。正常就算输出双倍的力场,应该也不会出现这种声音的——不过,现在外头情势如何,这个真的就不晓得了。” 芷依塔如是说。 “……超过负荷啊。” 托鲁喃喃低语—— “没多少时间的情况,依旧还是一样啊。”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边让阿卡莉撑着,一边开始向通道的深处走去。 —————————— 突然一阵格外剧烈的异常声响和震动,让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诶喂。” 芙蕾多妮卡以毫无紧张感的声音询问: “有奇怪的声音耶。那究竟是什么啊?” “啊啊……” 蕾拉脸上浮现出无精打采的笑意,然后说道: “这是飘浮力场超过负荷时所产生的声音呢。然后还有……这应该是水声吧。毕竟这座〈凌空者〉最后停在湖泊里了。水应该正在从缝隙、以及撞上〈史特拉托斯〉之所以毁坏的部分渗进来吧。” “……?” 嘉依卡皱起眉头。 蕾拉的话听起来,彷佛打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计划好的……那么接下来,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展开了呢?虽然嘉依卡并没有问出口,但蕾拉似乎 从她的表情,察觉出了她的疑问—— “我们要毁掉维马克王国首都‘卡德威尔’唷。” 她若无其事地这么对她说。 “晦咿!办……不到、不可能、绝对!” 航天要塞确实是强大无比的兵器。 但它终究跟它的名称一样,只不过是一座要塞罢了。 王都里既驻留了庞大的正规军队,还有航空战力,魔法兵器等等,虽然威力尚不及航天要塞,但数量却浩繁如山。和讨伐一个地方领主的兵力,规模完全不同。光靠一座航天要塞的战 然而—— “根据葛拉特大人的说法,似乎办得到唷。” 蕾拉的语气依然佣懒。 简直就像是在说明着一件没啥所谓、了无兴趣的事情。 “你把这座航天要塞当作‘发射台’、把〈史特拉托斯〉想作成‘石头’看看,这就是规模超级巨大的‘投石机攻城战’啊。” 航天要塞是个庞大的魔法机关。 其魔法攻击力也很庞大——因此,普通人类连想都不会想到这招吧。 把航天要塞当作子弹,从遥远的高处“瞄准”目的地——航天要塞本身跟整个首都一比,确实体积只有其数千分之一。但它如果是从极远的高处抛落下去的话,那么结果就会整个不一样了。冲击波将横扫一切,而首都应该会就这样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一旦打上天空,就没人能阻止得了了。” 如此说完之后,蕾拉懒懒地笑了。 这招攻击,图的便是落下的速度和重量将会转变成破坏力。 这破坏力压根不是魔法所致。 这威力很原始,但却也因为原始,所以没办法用往常的攻击方法来迎击吧。 “毁坏……航天要塞?只用一次?” 嘉依卡以不敢置信的口气反问。 “没错啊?所以……那又怎样?” 蕾拉则简单干脆地承认了。 一开始的时候,葛拉特、里加尔图、蕾拉三人,并没有很坚持一定要用航天要塞。他们利用这个超大型魔法兵器的强大力量——其存在本身即为强大的威胁——就只是为了“把世界带回去战国时代”的这个目的而已。 “男人们说——要把世界带回去战国时代唷。” 蕾拉如咏唱般地如此宣告: “没错。要带回去啰。带回到那个……令人怀念、什么事情都不用思考、美好、残酷、宽容的时代。因为只有在那个时代,才有葛拉特大人和里加尔图大人的容身之处啊。” 蕾拉的这些话语—— “…………” 不知为何,在嘉依卡心中回荡成浓浓的哀戚。 —————————— 最顶层的构造非常复杂。 最顶层本来就是司令官及其亲信——即贵族及高级士官们所待的地方,因此设计成就算受到攻击,也能够在最后关头,把受害的程度减缓到最低。 而且,重重装甲和兼具缓冲功能的通道,错综交杂,连成了迷宫状。万一就算敌人入侵了进来,也可以靠复杂的通道来争取一些时间。这样子的构造,就跟一般的要塞一样。 “我们这该不会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吧?” “应该——没问题的才对。” 在列队前头奔跑着的人,正是抱着魔法机杖的芷依塔。 面对微微弯曲的通道,她手指指向那通道的深处—— “就快到了,司令室。” 下一瞬间,跑在她后头的薇薇,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拽倒。 某个东西以可怕的气势,穿过了芷依塔头部前一秒的所在位置。而那东西就这样子飞向了跟在她俩后头的托鲁两人—— “哼!” 阿卡莉用铁锤击落了那个东西。 那东西发出了高亢尖锐的钢铁鸣响,同时被打落到了地板上。那是把长剑。其样式并不怎么精致讲究,应该是发配给下级士兵的量产品。当然,不管是不是便宜货,都无法改变“它是把凶器”这件事实。如果薇薇没把芷依塔拽倒的话,芷依塔应该早就被这把突然飞来的长剑剌成肉串了吧。 接着—— “——哟呵。” 从通道深处缓缓现出身影的人,正是里加尔图。 “…………” 托鲁推开了薇薇两人,走上前去。 里加尔图一边状似愉悦地注视着托鲁—— “想要请你再陪我玩一回呢。” 一边还是老样子,以开朗得让人难以想像他是杀人魔的笑脸,如此对他说道。 杀人就如同呼吸一样——他就是这样子的生物。 这是他天生秉性,因此他不可能会有内疚之情,也没有触犯禁忌时那种晦暗的兴奋之情。就像肉食动物理所当然地杀死草食动物、吃掉它们的肉一样。对里加尔图而言,杀人也是一项极为自然的行为。 “没能做到最后一步,你可是破天荒的第一个呢。” 里加尔图并未摆出备战姿势,仅只是飘然的站在那儿。 不过,托鲁察觉到了——微弯通道的深处、里加尔图的背后,似乎有其他人在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就那样子算了呐。” “这样子啊?” “——喂,你。” 阿卡莉站在托鲁的旁边,一边手拿着铁锤戒备,一边说道: “哥哥确实是个下半身豪放的人,但他对男色可没有兴趣唷。你快点放弃吧!” “你在说些什么啦!” 托鲁怒骂。 “唔呣,我只是说个小玩笑,想要缓和一下杀气腾腾的气氛嘛。” “此时此刻,杀气腾腾的就可以了!” 托鲁一边这么说,一边又再上前了几步。 阿卡莉和托鲁一起走上前—— (哥哥,那家伙后面有人。) 同时,她动着指尖,如此向托鲁打着密语。 (我知道。是那个叫做蕾拉的女人?还是那个叫做葛拉特的魔法师呢?) 或者是傀儡士兵? “不管怎样——” 里加尔图——忽然举起了一只手。 下一瞬间,他的拳头里凭空冒出了一根长针。 那是薇薇所剩的最后一根针。 他竟没有出手弹掉、也没有闪躲开来。那根连目视辨认应该都很困难的小小凶器,他居然就那样子在空中抓住了。 “……!” 射出飞针的薇薇哼了一声。 是因为她没想到,冷不防射出的一击,对方居然能够这么轻易地抓住吧。 “我已经不能再玩下去了。” “你……?” 托鲁蹙起眉头。 里加尔图的动作——有些奇怪。 跟之前一样,一看就是没受过训练的动作。只是整体而言,他的动作非常快速——而且亦满劲道。虽然动作跟之前一样,但却有种“那里头似乎有什么改变了”的感觉。托鲁光这么看着,便发现到了这点。 “所以我就把蕾拉给我的药,喝掉了啃。 像是在印证托鲁的判断似地,里加尔图如此向他们宣告: “蕾拉说……发生紧急的时候会派上用场呐。” “原来是使用药物吗?” 阿卡莉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使用药物将神经、肌肉的效能提升数倍。这方法在乱破师之间也是众所皆知的技巧之一。 但是,使用过度会让肉体无谓地疲累到超过极限,效果也不太稳定,而且如果没有事先 淮备好药物的话,这招根本就没办法使用。从这些问题点看来,“使用药物”整个就远逊于〈铁血转化〉——也只有在〈铁血转化〉没办法使用的情况下,他们才会选择使用这一招。 不过…… “还有——” 里加尔图的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动着。 有如烟雾——但存在感极强的某个东西。 那东西飘飘缈缈地不断变形,缠上了里加尔图的脚…… “——!” 他听见近在身旁的芷依塔似乎抽了口气。 里加尔图的身姿——逐渐改变。 这句话并没有比喻的意思。烟雾缠上了他的身体,然后凝固成形。而那烟雾固化的轮廓本身,正在逐渐变化成奇怪的形状。 “——怎么可能!” 增生了出来。 手臂、双脚,一只只增生了出来——将他的身体抬了起来。 不过眨眼之间,异形怪物便出现在那儿了。 那是…… “素材物质……!” 芷依塔呢喃般地说道。 会对魔法产生反应、可借由魔法自由操控的细小沙尘。 托鲁等人也见识过由那沙尘所构成的士兵们。只要操控术式足够精密的话,那沙尘可以完美重现人类的动作。 如此一来,那沙尘缠住人类的身体之后,便可以轻而易举地代为发挥铠甲或义肢的功能。 “没错。当然,我并不是魔法师,所以操控是由其他魔法师代劳的唷。” 如是说的里加尔图,如今已变成奇异的形状,有如蜘蛛的身体硬接到人类的躯体上一样。相当于蜘蛛头部与腹部之间的部分,刚好垂直长出了人类的上半身——这般异常诡异的姿貌。 而且,他的肩膀上,除了原本的手臂之外,还另外长出了四只手臂——异常细长的手臂。 “这还是我第一次试着这么做呢。这个样子,还真是不错呢。” 这么说着的里加尔图,笑脸有如小孩子在炫耀别人买给他的玩具一样。 “可以使用很多只手、可以拿很多刀刃、可以一次对上好几个人类。切开、挖出、撕碎。可以一次做到三倍。太厉害了。很多事情可以做得飞快无比呢。” 变化成异形的里加尔图,用六只手臂一次拔出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六把短剑。算上他的脚的话,他现在总共有超过十只的手脚,说不上是昆虫、还是蜘蛛的异形,就这样诞生在那儿。 “来吧,再来玩一场吧?” “…………” 就连薇薇两人,似乎都不禁被这异形的气势给镇住了——不论是心神还是身体。 然而…… “你很缠人耶。” 托鲁向前迈出一步,同时说道。 “别这么说嘛。陪我玩一下啦?” 他那无邪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在向年长的兄姊吵着陪他玩一样。 “我不是说过了吗?” 托鲁一边拔出小机剑,一边说: “我动手杀人,是一种为达目的的手段。可不只是玩玩而已。” 托鲁一边走上前——一边用藏在身体后面的左手,以手指和手掌,向阿卡莉指示了些什么。阿卡莉点了点头,然后转达给薇薇两人: “哥哥说,这次换他说‘你们先走吧’。” “……咦?” 薇薇眨了眨双眼。 “那家伙由哥哥来挡着。我们先去阻止葛拉特·蓝斯亚吧。” 阿卡莉泰然自若地如此说道。 —————————— “我为钢铁——” 托鲁一边走上前去,一边开始静静地诵唱起“关键词”。 亚裘拉众的奥义〈铁血转化〉。 透过自我暗示,唤醒镌刻在肉体里的特殊技能——一种过度驱动身体的招式。 肌力和反射速度会爆发性提升,而且神经也会变得极为灵敏。不过,施展这招的同时,在这种半超越极限的状态下——当然会有时间上的限制,而且收招后,会骤然全身无力。 不只如此。如果在〈铁血转化〉的状态下,受了很深的伤口的话,出血量也会爆增。 失血致死的时间,反而变得比普通状态下还要更短,可说是一把双刃剑。 “——!” 托鲁的头发唰地一根根竖立了起来。 全身气脉解放的同时,他的头发染成了如鲜血般的赭红。血,乃生命之媒介;红色,乃生命之色彩。〈铁血转化〉,正是凝聚生命、消耗生命的一种招式。 “准备好了吗?” 尽管变成了异形——里加尔图仍是老样子,以一副爽朗的语气和表情,向他问道。 “你这是在等我吗?” 托鲁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如此反问。 “这也没花多少时间啊。而且,害怕时间结束的人,反而是你吧?” “……是没错。” 托鲁才刚说完的那一瞬间。 他的身影——消失了。 连残影都不留的高速移动。利用强化过的脚力,奋力一跳,托鲁一口气将里加尔图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中。 “哦哦!” 里加尔图反而一副高兴地发出了赞叹。 里加尔图的巨大化、异形化最让人恐惧的部分,单纯在于他的攻击范围也随之变大。不论他们怎么打,里加尔图的攻击范围都比托鲁要大上许多,因此,如果他们同时发动攻击的话,肯定是里加尔图的攻击会先击中托鲁。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所以,托鲁便以速度来弥补这个不利的情况。 双方都互在彼此的攻击范围内,就没有“有利、不利”的问题了——哦不,反而是身体较巨大的那一方,会不好灵活机动且死角较多。如此一来,有利、不利的情势反而逆转了。 既然决定要打倒他,那就一击将他毙命——托鲁拿着小机剑,往里加尔图毫无掩护的头部刺了过去。 乘载了突击的速度、欲置人于死的一记突刺。 和斩击不同,以最短距离朝致命的一点笔直前进的凶器尖端,不管是格挡、还是闪避,都极难做到。如果突刺者的速度不同凡响的话,那就更加困难了。 “——!” 然而——托鲁的这记突刺,扑空了。 里加尔图躲开了他的攻击。动作完全跟那庞大的躯体不符。 哦不,不只这样。 “呜!” 托鲁因用力过猛而身体失去了平衡。就在此时,斩击不停地从四面八方袭向了他——将他包抄了起来。此时,闪避之类的方法,已经行不通了。他不管逃去哪个方向,都只是让自己的身体去挨那些斩击罢了。对方就是为了这个效果,所以才利用增生的手臂,从多个角度同时挥斩下来。 “……!” 托鲁双手拿着两把小机剑,抵御对方的攻击——但想当然耳,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斩击,不可能全都阻挡得掉。更何况,在毫无支撑点的空中,他根本没办法以灵活的体术来闪躲。 他的肩膀、身侧等处,虽伤得不深,但已经被对方划开了好几个地方。托鲁一边拖这血痕,一边落到地面。 虽然他想往旁边跳去,以回避持续而来的攻击,但他却膝盖无力,就这样子倒在了地板上。在先前的战斗中,托鲁身上也有好几个地方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不过因为血已经止住了,所以就算使用〈铁血转化〉,也不会马上因失血过多而死。但血量不足,却仍是不争的事实。 “可恶……!” 托鲁狼狈地在地板上翻滚 着,躲避对方持续不断的攻击。 “居然——跟使用〈铁血转化〉的我一样快?” 先不提靠药物强化的里加尔图本人。那个想必是由魔法师所操挫的巨大异形,应该无法高速行动——托鲁是这么判断的。但现下看来,他似乎是猜错了。 速度没有改变的情况下,身体巨大、手数——手臂数量——又多的里加尔图,更具压倒性的优势。 “啊哈……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呐。” 里加尔图一副得意洋洋地笑了: “控制素材物质的人,确实是魔法师。但魔法师呢,是由我在操挫的唷。” “……什么?” “我现在正透过这个魔法师,操控着这个身体唷。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详细的原理,不过所谓的傀儡魔法,应该是精神力较强的一方,可以支配得了另外一方吧?” “……!” 没错。精神与精神相互连通的通讯系魔法术式,这种支配人类的方法,通常不太会有人拿来使用。这是因为:精神力——包括智力、精力等等,总体精神力较强大、较优越的一方,可以支配得了较差的另一方。 换言之,魔法师原本打算支配对手,但却有反被支配的可能性存在。就算是葛拉特的魔法,也没办法无视这个基本原则——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需要用药物束缚支配对象的意识,将其精神力压抑在适当的程度。 这也就是说……里加尔图现在的情况,则是反过来利用这个可说是“支配力逆流”的现象,而把魔法师当作道具来使用了。虽不晓得魔法师本身人在何处,但魔法师现在正因魔法术式的相连,而成了里加尔图的一部分,成了他操纵异形的区区一个零件罢了。 该说他真不愧是“笑里藏‘杀人魔’”吗? 他那毫不客气地否定这个世界的常识道理、而且不愿退让的精神,狠狠地震服着对手。 “…………” 托鲁翻滚到了墙边,然后忍着痛苦及倦怠感,站了起来。 (该怎么办呢……) 〈铁血转化〉有效果时间的限制。 不对——正确来说,是超过一定的时间之后,还使用这招的话,他就“无法再恢复原状”了。 一旦超过了极限,随后便连托鲁本身也没办法阻止得了自己,就像滚落坡道的岩石一样。肉体超过耐力极限,身体各处开始崩坏,最后过于衰弱而死。 他不怕死。按理说他应该不怕。 但是,他打从心底害怕自己会壮志未酬身先死—— “等等,我们再多玩一下嘛。” 才刚这么说完,里加尔图便以猛烈的气势朝托鲁扑了过来。 “啧……!” 托鲁——继续待在对手的攻击范围之外,不停地闪躲着对方的攻击。 太难对付了。 虽然他们的速度一样,但凭托鲁的直觉,本就不太预测得出里加尔图的行动了。再加上现在的他,对托鲁而言,是个未曾对战过的异形——他使用针对普通人类的格斗术,当然不管怎样都会处于下风。对战常识既不管用,托鲁的行动当然也就慢了他半步。 而就他俩的速度而言,慢了半步,可说是相当致命。 “…………呜。” 划过身体的斩击,在托鲁身上不停地增加伤口。 在〈铁血转化〉的情况下,血压上升,他又激烈地动来动去——托鲁看见眼前仿佛笼罩着血红色的雾。 当然,托鲁也并未单方面地由着他欺侮。 他左右两边拿着小机剑,屡屡试着要反击。但里加尔图的攻击范围非常之大.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而托鲁所击出的攻击,根本就无法碰到他的头部或躯干。托鲁的武器,顶多只能碰到他攻击过来时的手臂——他真正的手臂,应该也混杂在素材物质所构成的手臂之中……但很难从这个部位给予他致命的攻击。 (有没有——有没有什么……) 托鲁满心焦躁,在心底思索着: (如果有什么——就算是小小的动静也好,如果有什么能够改变这一面倒的局势……) 应该没有人会回应托鲁的这个殷切期望吧。然而…… “——!” 震动及钢铁的鸣响——从脚下传了上来。 下一瞬间,托鲁和里加尔图之间的地板,大大地裂了开来。 —————————— 航天要塞〈史特拉托斯〉——司令室。 司令室里,有一名浑身浴血的男人,单于持剑,上气不接下气。 “好……真是干得好啊……” 他正是伯纳·希杰达将军。 这座〈史特拉托斯〉——及其讨伐军的总指挥官。 他的周围,躺满了大量的尸体。每一具尸体全都是他的部下——他们互相残杀的结果,即所有人全都没了呼吸。 从〈凌空者〉输送过来的瓦斯、以及支配精神的魔法术式,“污染”了这要塞里的所有地方,唯独密闭性高的司令室得以幸免——结果,〈凌空者〉和〈史特拉托斯〉的士兵们,便一齐蜂拥了上来,打算攻陷司令室。 司令室的隔间墙倒下,情势演变成了据点保卫战,而魔法师们也参与在其中……但少数难敌多数,最后还是演变成狭小的司令室里的自相残杀了。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很好,真是干得好呐啊啊啊啊啊!” 希杰达将军——大声嗤笑。他那镌刻着好几条皱纹的半边脸,濡满了鲜血。 副司令官佛登,头上插着一把剑,死在他的脚下。 现在还活着的人,已经只剩下他而已了。 然而,身在这惨况之中,希杰达将军却一副异常愉悦的样子。 是因为战斗得太过激烈,而让他脑袋坏掉了吗? 还是说——他原本就有这种癖好呢? 虽然也已经没有人能去判别这一点了…… “事到如今,我……我也已经没脸活着回去了。陛下交付给我的〈史特拉托斯〉及其军队——被毁成这样,我怎能不知羞耻地腆着脸回去王都呢?哈哈哈,我岂能就这样子回去呢!” 希杰达将军反而一脸晶亮,漫步走向司令室的边缘,朝设置在那儿的魔法机关操作装置走去。 魔法机关——只要有足够的魔力来源,那么就算魔法师死了,也能够继续运作下去。虽然现在魔法师们全都已经死掉了,但魔法机关依然发挥着功用。 此外……为因应紧急状况,航天要塞的巨大魔法机关,有几个功能是只要机关仍在运作中的话。就算不是魔法师,也能够操作得了。要发动这几个功能,单纯只要在机构上重新连结魔法机关的回路即可。 换言之—— “哈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希杰达将军一边高声大笑,一边敲碎操作装置上的玻璃封槽,然后握住凹槽深处的红色把手,用力一拉。 —————————— 四周突然开始崩塌。 地板龟裂、墙壁坍毁、天花板扭曲变形。 嘉依卡等人施展着防御魔法,但她们所站之处,在下一秒也变得不太稳固了。并不只是单纯的倾斜而已,而是摇摆不定、剧烈地晃动着。不晓得什么时候会连地板都整个崩落下去——如此这般的情况。 “呣呀!” 嘉依卡姿势一个趔趄,发出了惨叫。 在她身旁的芙蕾多妮卡伸手抓住她的衣领,防止她跌落下去。 “感——感谢。”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芙蕾多妮卡 终章 遗留下来的事实(遗物) the reliquiae 〈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低音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在夜路上向前行进。 虽然明知军队现在应该也没空去管托鲁一行人人——但维马克王国的军队就近在咫尺,他们可不能再悠哉悠哉地停留在加瓦尔尼领地内了。 因此,托鲁一行人明知多少会有些危险,但还是选择了在夜里行动。 坐在驾驶座上的,当然是嘉依卡了。 而托鲁则在她旁边,把脚伸得老长,伸展着全身。 阿卡莉正在客舱内睡觉,而芙蕾多妮卡——则坐在车顶,仰望着夜空。 “…………原来如此啊。” 托鲁点了点头。 从嘉依卡口中——听了关于蕾拉,哦不,关于“蓝色嘉依卡”的事情。 嘉依卡一开始似乎很犹豫,不知是否该跟托鲁他们说这件事情。 “自己”这个存在,本身其实来自于某人的筹画。 因此,搞不好收集“遗体”,也是如此被灌输在她的想法里面而已,而不是出自于嘉依卡本人的意思。 这么一来——就连托鲁选择嘉依卡为主人的理由也就…… “托鲁……我……” 低着头的嘉依卡,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小只了。 托鲁一边凝视着这样子的她—— “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边无精打采地开口询问。 他还没完全从〈铁血转化〉的影响、以及贫血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对方的确提出了“自称嘉依卡的人都同样容有颈部伤痕”这个“证据”,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巧合的可能性,或者可以用别种理由来解释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 不能再像目前为止一样,继续一味追求眼前的事物了吧。 而这一点,托鲁也是一样。 有像里加尔图一样“为了能自由地杀戮而迎求战争”的家伙。 也有像蕾拉一样“将手段本身当作目标”的家伙。 而托鲁则是…… “就算将世间再次带回到战乱的时代也没关系。”托鲁曾如此声明。 结果,他实际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不看清自己的目标——光只是依赖嘉依卡的目标的话,那么,在前提条件瓦解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全然迷失。 目标很重要。 明确的目标,乃选择取舍的基准。 要杀谁、救活谁? 要救谁、舍弃谁? 要追求什么、忘却什么? 从今而后,他被迫做出这些判断的场面,仍会一直增加下去。 因此—— (对我而言,战乱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那么,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不论是战乱还是杀戮,都无需去拘泥——) “托鲁?” “嗯?” “疑问。托鲁,以后——也一样,帮忙。可以吗?” “…………………啥?” 托鲁起身说道: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托鲁?”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啦。这一点不会改变。要我说几次都可以:选择你的人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嘉依卡、不管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着,都没有关系。” “…………” “我也是在利用着你啊。所以你也别在意了,好好地利用我吧。这样互相利用——关系比较明确、比较好。” “……唔咿。” 嘉依卡微笑着点头。 〈斯维特莱纳号〉——继续在月光下慢慢地前进。 —————————— 她们在湖畔与嘉依卡一行人分别。 老实说——航天要塞跟里加尔图一伙人一齐沉入湖底之后,她们潜入侦查的任务就已经眼着结束了。 换言之,薇薇她们的任务,可说是恢复成了“捕捉嘉依卡·贾兹”。或许她们当场应该互有所行动,向托鲁他们发动攻击、活捉嘉依卡才对。 不过……在抵达了湖畔之后,薇薇和芷依塔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哦不,是三个人加一只,而且还是只装铠龙。 薇薇和芷依塔并没有愚蠢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他们。 结果——她们目送嘉依卡一行人离开,等待体力恢复之后,便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会合了。 然一后…… “……咦?” 她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嗯。 对方递到她眼前的——“手臂”。 她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算听了对方的说明,她的意识仍拒绝去理解。不可以去理解。一旦理解了……她…… “你说……什么……” 薇薇一边颤抖着,一边问向拿着那只“手臂”的李奥纳多。 “你在说什么啊……别……别开玩笑了……” “——对不起。” 李奥纳多低垂着头说道: “我明明跟在他身边……” “…………” 薇薇像是在求救般地环视着周围。 〈四月号〉车内,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全员到齐。 尼古拉、马特乌斯、李奥纳多、薇薇、芷伊塔。 还有—— “…………基烈特……大人……” 唯独亚伯力克——不见踪影。 不对,正确来说,是他的全身不见齐全。 李奥纳多手上拿的那个—— “骗人……” 薇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背部靠上了墙壁。 只要离不可能发生的现实——只要离她一心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远一点点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笑说:“这全部只是一场玩笑或梦境而已吧”?她在心里如此期待着。 但是,没有人笑。 车内只萦绕着沉闷抑郁的气氛。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薇抱头大叫。 少女的美丽金发——简直就像是一口气经历了几十年岁月似地,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低音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在夜路上向前行进。 虽然明知军队现在应该也没空去管托鲁一行人人——但维马克王国的军队就近在咫尺,他们可不能再悠哉悠哉地停留在加瓦尔尼领地内了。 因此,托鲁一行人明知多少会有些危险,但还是选择了在夜里行动。 坐在驾驶座上的,当然是嘉依卡了。 而托鲁则在她旁边,把脚伸得老长,伸展着全身。 阿卡莉正在客舱内睡觉,而芙蕾多妮卡——则坐在车顶,仰望着夜空。 “…………原来如此啊。” 托鲁点了点头。 从嘉依卡口中——听了关于蕾拉,哦不,关于“蓝色嘉依卡”的事情。 嘉依卡一开始似乎很犹豫,不知是否该跟托鲁他们说这件事情。 “自己”这个存在,本身其实来自于某人的筹画。 因此,搞不好收集“遗体”,也是如此被灌输在她的想法里面而已,而不是出自于嘉依卡本人的意思。 这么一来——就连托鲁选择嘉依卡为主人的理由也就…… “托鲁……我……” 低着头的嘉依卡,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小只了。 托鲁一边凝视着这样子的她—— “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边无精打采地开口询问。 他还没完全从〈铁血转化〉的影响、以及贫血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对方的确提出了“自称嘉依卡的人都同样容有颈部伤痕”这个“证据”,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巧合的可能性,或者可以用别种理由来解释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 不能再像目前为止一样,继续一味追求眼前的事物了吧。 而这一点,托鲁也是一样。 有像里加尔图一样“为了能自由地杀戮而迎求战争”的家伙。 也有像蕾拉一样“将手段本身当作目标”的家伙。 而托鲁则是…… “就算将世间再次带回到战乱的时代也没关系。”托鲁曾如此声明。 结果,他实际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不看清自己的目标——光只是依赖嘉依卡的目标的话,那么,在前提条件瓦解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全然迷失。 目标很重要。 明确的目标,乃选择取舍的基准。 要杀谁、救活谁? 要救谁、舍弃谁? 要追求什么、忘却什么? 从今而后,他被迫做出这些判断的场面,仍会一直增加下去。 因此—— (对我而言,战乱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那么,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不论是战乱还是杀戮,都无需去拘泥——) “托鲁?” “嗯?” “疑问。托鲁,以后——也一样,帮忙。可以吗?” “…………………啥?” 托鲁起身说道: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托鲁?”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啦。这一点不会改变。要我说几次都可以:选择你的人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嘉依卡、不管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着,都没有关系。” “…………” “我也是在利用着你啊。所以你也别在意了,好好地利用我吧。这样互相利用——关系比较明确、比较好。” “……唔咿。” 嘉依卡微笑着点头。 〈斯维特莱纳号〉——继续在月光下慢慢地前进。 —————————— 她们在湖畔与嘉依卡一行人分别。 老实说——航天要塞跟里加尔图一伙人一齐沉入湖底之后,她们潜入侦查的任务就已经眼着结束了。 换言之,薇薇她们的任务,可说是恢复成了“捕捉嘉依卡·贾兹”。或许她们当场应该互有所行动,向托鲁他们发动攻击、活捉嘉依卡才对。 不过……在抵达了湖畔之后,薇薇和芷依塔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哦不,是三个人加一只,而且还是只装铠龙。 薇薇和芷依塔并没有愚蠢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他们。 结果——她们目送嘉依卡一行人离开,等待体力恢复之后,便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会合了。 然一后…… “……咦?” 她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嗯。 对方递到她眼前的——“手臂”。 她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算听了对方的说明,她的意识仍拒绝去理解。不可以去理解。一旦理解了……她…… “你说……什么……” 薇薇一边颤抖着,一边问向拿着那只“手臂”的李奥纳多。 “你在说什么啊……别……别开玩笑了……” “——对不起。” 李奥纳多低垂着头说道: “我明明跟在他身边……” “…………” 薇薇像是在求救般地环视着周围。 〈四月号〉车内,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全员到齐。 尼古拉、马特乌斯、李奥纳多、薇薇、芷伊塔。 还有—— “…………基烈特……大人……” 唯独亚伯力克——不见踪影。 不对,正确来说,是他的全身不见齐全。 李奥纳多手上拿的那个—— “骗人……” 薇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背部靠上了墙壁。 只要离不可能发生的现实——只要离她一心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远一点点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笑说:“这全部只是一场玩笑或梦境而已吧”?她在心里如此期待着。 但是,没有人笑。 车内只萦绕着沉闷抑郁的气氛。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薇抱头大叫。 少女的美丽金发——简直就像是一口气经历了几十年岁月似地,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低音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在夜路上向前行进。 虽然明知军队现在应该也没空去管托鲁一行人人——但维马克王国的军队就近在咫尺,他们可不能再悠哉悠哉地停留在加瓦尔尼领地内了。 因此,托鲁一行人明知多少会有些危险,但还是选择了在夜里行动。 坐在驾驶座上的,当然是嘉依卡了。 而托鲁则在她旁边,把脚伸得老长,伸展着全身。 阿卡莉正在客舱内睡觉,而芙蕾多妮卡——则坐在车顶,仰望着夜空。 “…………原来如此啊。” 托鲁点了点头。 从嘉依卡口中——听了关于蕾拉,哦不,关于“蓝色嘉依卡”的事情。 嘉依卡一开始似乎很犹豫,不知是否该跟托鲁他们说这件事情。 “自己”这个存在,本身其实来自于某人的筹画。 因此,搞不好收集“遗体”,也是如此被灌输在她的想法里面而已,而不是出自于嘉依卡本人的意思。 这么一来——就连托鲁选择嘉依卡为主人的理由也就…… “托鲁……我……” 低着头的嘉依卡,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小只了。 托鲁一边凝视着这样子的她—— “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边无精打采地开口询问。 他还没完全从〈铁血转化〉的影响、以及贫血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对方的确提出了“自称嘉依卡的人都同样容有颈部伤痕”这个“证据”,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巧合的可能性,或者可以用别种理由来解释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 不能再像目前为止一样,继续一味追求眼前的事物了吧。 而这一点,托鲁也是一样。 有像里加尔图一样“为了能自由地杀戮而迎求战争”的家伙。 也有像蕾拉一样“将手段本身当作目标”的家伙。 而托鲁则是…… “就算将世间再次带回到战乱的时代也没关系。”托鲁曾如此声明。 结果,他实际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不看清自己的目标——光只是依赖嘉依卡的目标的话,那么,在前提条件瓦解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全然迷失。 目标很重要。 明确的目标,乃选择取舍的基准。 要杀谁、救活谁? 要救谁、舍弃谁? 要追求什么、忘却什么? 从今而后,他被迫做出这些判断的场面,仍会一直增加下去。 因此—— (对我而言,战乱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那么,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不论是战乱还是杀戮,都无需去拘泥——) “托鲁?” “嗯?” “疑问。托鲁,以后——也一样,帮忙。可以吗?” “…………………啥?” 托鲁起身说道: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托鲁?”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啦。这一点不会改变。要我说几次都可以:选择你的人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嘉依卡、不管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着,都没有关系。” “…………” “我也是在利用着你啊。所以你也别在意了,好好地利用我吧。这样互相利用——关系比较明确、比较好。” “……唔咿。” 嘉依卡微笑着点头。 〈斯维特莱纳号〉——继续在月光下慢慢地前进。 —————————— 她们在湖畔与嘉依卡一行人分别。 老实说——航天要塞跟里加尔图一伙人一齐沉入湖底之后,她们潜入侦查的任务就已经眼着结束了。 换言之,薇薇她们的任务,可说是恢复成了“捕捉嘉依卡·贾兹”。或许她们当场应该互有所行动,向托鲁他们发动攻击、活捉嘉依卡才对。 不过……在抵达了湖畔之后,薇薇和芷依塔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哦不,是三个人加一只,而且还是只装铠龙。 薇薇和芷依塔并没有愚蠢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他们。 结果——她们目送嘉依卡一行人离开,等待体力恢复之后,便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会合了。 然一后…… “……咦?” 她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嗯。 对方递到她眼前的——“手臂”。 她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算听了对方的说明,她的意识仍拒绝去理解。不可以去理解。一旦理解了……她…… “你说……什么……” 薇薇一边颤抖着,一边问向拿着那只“手臂”的李奥纳多。 “你在说什么啊……别……别开玩笑了……” “——对不起。” 李奥纳多低垂着头说道: “我明明跟在他身边……” “…………” 薇薇像是在求救般地环视着周围。 〈四月号〉车内,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全员到齐。 尼古拉、马特乌斯、李奥纳多、薇薇、芷伊塔。 还有—— “…………基烈特……大人……” 唯独亚伯力克——不见踪影。 不对,正确来说,是他的全身不见齐全。 李奥纳多手上拿的那个—— “骗人……” 薇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背部靠上了墙壁。 只要离不可能发生的现实——只要离她一心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远一点点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笑说:“这全部只是一场玩笑或梦境而已吧”?她在心里如此期待着。 但是,没有人笑。 车内只萦绕着沉闷抑郁的气氛。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薇抱头大叫。 少女的美丽金发——简直就像是一口气经历了几十年岁月似地,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低音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在夜路上向前行进。 虽然明知军队现在应该也没空去管托鲁一行人人——但维马克王国的军队就近在咫尺,他们可不能再悠哉悠哉地停留在加瓦尔尼领地内了。 因此,托鲁一行人明知多少会有些危险,但还是选择了在夜里行动。 坐在驾驶座上的,当然是嘉依卡了。 而托鲁则在她旁边,把脚伸得老长,伸展着全身。 阿卡莉正在客舱内睡觉,而芙蕾多妮卡——则坐在车顶,仰望着夜空。 “…………原来如此啊。” 托鲁点了点头。 从嘉依卡口中——听了关于蕾拉,哦不,关于“蓝色嘉依卡”的事情。 嘉依卡一开始似乎很犹豫,不知是否该跟托鲁他们说这件事情。 “自己”这个存在,本身其实来自于某人的筹画。 因此,搞不好收集“遗体”,也是如此被灌输在她的想法里面而已,而不是出自于嘉依卡本人的意思。 这么一来——就连托鲁选择嘉依卡为主人的理由也就…… “托鲁……我……” 低着头的嘉依卡,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小只了。 托鲁一边凝视着这样子的她—— “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边无精打采地开口询问。 他还没完全从〈铁血转化〉的影响、以及贫血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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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对方的确提出了“自称嘉依卡的人都同样容有颈部伤痕”这个“证据”,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巧合的可能性,或者可以用别种理由来解释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 不能再像目前为止一样,继续一味追求眼前的事物了吧。 而这一点,托鲁也是一样。 有像里加尔图一样“为了能自由地杀戮而迎求战争”的家伙。 也有像蕾拉一样“将手段本身当作目标”的家伙。 而托鲁则是…… “就算将世间再次带回到战乱的时代也没关系。”托鲁曾如此声明。 结果,他实际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不看清自己的目标——光只是依赖嘉依卡的目标的话,那么,在前提条件瓦解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全然迷失。 目标很重要。 明确的目标,乃选择取舍的基准。 要杀谁、救活谁? 要救谁、舍弃谁? 要追求什么、忘却什么? 从今而后,他被迫做出这些判断的场面,仍会一直增加下去。 因此—— (对我而言,战乱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那么,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不论是战乱还是杀戮,都无需去拘泥——) “托鲁?” “嗯?” “疑问。托鲁,以后——也一样,帮忙。可以吗?” “…………………啥?” 托鲁起身说道: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托鲁?”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啦。这一点不会改变。要我说几次都可以:选择你的人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嘉依卡、不管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着,都没有关系。” “…………” “我也是在利用着你啊。所以你也别在意了,好好地利用我吧。这样互相利用——关系比较明确、比较好。” “……唔咿。” 嘉依卡微笑着点头。 〈斯维特莱纳号〉——继续在月光下慢慢地前进。 —————————— 她们在湖畔与嘉依卡一行人分别。 老实说——航天要塞跟里加尔图一伙人一齐沉入湖底之后,她们潜入侦查的任务就已经眼着结束了。 换言之,薇薇她们的任务,可说是恢复成了“捕捉嘉依卡·贾兹”。或许她们当场应该互有所行动,向托鲁他们发动攻击、活捉嘉依卡才对。 不过……在抵达了湖畔之后,薇薇和芷依塔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哦不,是三个人加一只,而且还是只装铠龙。 薇薇和芷依塔并没有愚蠢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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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边无精打采地开口询问。 他还没完全从〈铁血转化〉的影响、以及贫血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对方的确提出了“自称嘉依卡的人都同样容有颈部伤痕”这个“证据”,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巧合的可能性,或者可以用别种理由来解释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 不能再像目前为止一样,继续一味追求眼前的事物了吧。 而这一点,托鲁也是一样。 有像里加尔图一样“为了能自由地杀戮而迎求战争”的家伙。 也有像蕾拉一样“将手段本身当作目标”的家伙。 而托鲁则是…… “就算将世间再次带回到战乱的时代也没关系。”托鲁曾如此声明。 结果,他实际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不看清自己的目标——光只是依赖嘉依卡的目标的话,那么,在前提条件瓦解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全然迷失。 目标很重要。 明确的目标,乃选择取舍的基准。 要杀谁、救活谁? 要救谁、舍弃谁? 要追求什么、忘却什么? 从今而后,他被迫做出这些判断的场面,仍会一直增加下去。 因此—— (对我而言,战乱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那么,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不论是战乱还是杀戮,都无需去拘泥——) “托鲁?” “嗯?” “疑问。托鲁,以后——也一样,帮忙。可以吗?” “…………………啥?” 托鲁起身说道: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托鲁?”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啦。这一点不会改变。要我说几次都可以:选择你的人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嘉依卡、不管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着,都没有关系。” “…………” “我也是在利用着你啊。所以你也别在意了,好好地利用我吧。这样互相利用——关系比较明确、比较好。” “……唔咿。” 嘉依卡微笑着点头。 〈斯维特莱纳号〉——继续在月光下慢慢地前进。 —————————— 她们在湖畔与嘉依卡一行人分别。 老实说——航天要塞跟里加尔图一伙人一齐沉入湖底之后,她们潜入侦查的任务就已经眼着结束了。 换言之,薇薇她们的任务,可说是恢复成了“捕捉嘉依卡·贾兹”。或许她们当场应该互有所行动,向托鲁他们发动攻击、活捉嘉依卡才对。 不过……在抵达了湖畔之后,薇薇和芷依塔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哦不,是三个人加一只,而且还是只装铠龙。 薇薇和芷依塔并没有愚蠢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他们。 结果——她们目送嘉依卡一行人离开,等待体力恢复之后,便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会合了。 然一后…… “……咦?” 她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嗯。 对方递到她眼前的——“手臂”。 她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算听了对方的说明,她的意识仍拒绝去理解。不可以去理解。一旦理解了……她…… “你说……什么……” 薇薇一边颤抖着,一边问向拿着那只“手臂”的李奥纳多。 “你在说什么啊……别……别开玩笑了……” “——对不起。” 李奥纳多低垂着头说道: “我明明跟在他身边……” “…………” 薇薇像是在求救般地环视着周围。 〈四月号〉车内,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全员到齐。 尼古拉、马特乌斯、李奥纳多、薇薇、芷伊塔。 还有—— “…………基烈特……大人……” 唯独亚伯力克——不见踪影。 不对,正确来说,是他的全身不见齐全。 李奥纳多手上拿的那个—— “骗人……” 薇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背部靠上了墙壁。 只要离不可能发生的现实——只要离她一心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远一点点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笑说:“这全部只是一场玩笑或梦境而已吧”?她在心里如此期待着。 但是,没有人笑。 车内只萦绕着沉闷抑郁的气氛。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薇抱头大叫。 少女的美丽金发——简直就像是一口气经历了几十年岁月似地,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低音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在夜路上向前行进。 虽然明知军队现在应该也没空去管托鲁一行人人——但维马克王国的军队就近在咫尺,他们可不能再悠哉悠哉地停留在加瓦尔尼领地内了。 因此,托鲁一行人明知多少会有些危险,但还是选择了在夜里行动。 坐在驾驶座上的,当然是嘉依卡了。 而托鲁则在她旁边,把脚伸得老长,伸展着全身。 阿卡莉正在客舱内睡觉,而芙蕾多妮卡——则坐在车顶,仰望着夜空。 “…………原来如此啊。” 托鲁点了点头。 从嘉依卡口中——听了关于蕾拉,哦不,关于“蓝色嘉依卡”的事情。 嘉依卡一开始似乎很犹豫,不知是否该跟托鲁他们说这件事情。 “自己”这个存在,本身其实来自于某人的筹画。 因此,搞不好收集“遗体”,也是如此被灌输在她的想法里面而已,而不是出自于嘉依卡本人的意思。 这么一来——就连托鲁选择嘉依卡为主人的理由也就…… “托鲁……我……” 低着头的嘉依卡,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小只了。 托鲁一边凝视着这样子的她—— “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边无精打采地开口询问。 他还没完全从〈铁血转化〉的影响、以及贫血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对方的确提出了“自称嘉依卡的人都同样容有颈部伤痕”这个“证据”,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巧合的可能性,或者可以用别种理由来解释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 不能再像目前为止一样,继续一味追求眼前的事物了吧。 而这一点,托鲁也是一样。 有像里加尔图一样“为了能自由地杀戮而迎求战争”的家伙。 也有像蕾拉一样“将手段本身当作目标”的家伙。 而托鲁则是…… “就算将世间再次带回到战乱的时代也没关系。”托鲁曾如此声明。 结果,他实际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不看清自己的目标——光只是依赖嘉依卡的目标的话,那么,在前提条件瓦解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全然迷失。 目标很重要。 明确的目标,乃选择取舍的基准。 要杀谁、救活谁? 要救谁、舍弃谁? 要追求什么、忘却什么? 从今而后,他被迫做出这些判断的场面,仍会一直增加下去。 因此—— (对我而言,战乱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那么,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不论是战乱还是杀戮,都无需去拘泥——) “托鲁?” “嗯?” “疑问。托鲁,以后——也一样,帮忙。可以吗?” “…………………啥?” 托鲁起身说道: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托鲁?”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啦。这一点不会改变。要我说几次都可以:选择你的人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嘉依卡、不管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着,都没有关系。” “…………” “我也是在利用着你啊。所以你也别在意了,好好地利用我吧。这样互相利用——关系比较明确、比较好。” “……唔咿。” 嘉依卡微笑着点头。 〈斯维特莱纳号〉——继续在月光下慢慢地前进。 —————————— 她们在湖畔与嘉依卡一行人分别。 老实说——航天要塞跟里加尔图一伙人一齐沉入湖底之后,她们潜入侦查的任务就已经眼着结束了。 换言之,薇薇她们的任务,可说是恢复成了“捕捉嘉依卡·贾兹”。或许她们当场应该互有所行动,向托鲁他们发动攻击、活捉嘉依卡才对。 不过……在抵达了湖畔之后,薇薇和芷依塔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哦不,是三个人加一只,而且还是只装铠龙。 薇薇和芷依塔并没有愚蠢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他们。 结果——她们目送嘉依卡一行人离开,等待体力恢复之后,便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会合了。 然一后…… “……咦?” 她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嗯。 对方递到她眼前的——“手臂”。 她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算听了对方的说明,她的意识仍拒绝去理解。不可以去理解。一旦理解了……她…… “你说……什么……” 薇薇一边颤抖着,一边问向拿着那只“手臂”的李奥纳多。 “你在说什么啊……别……别开玩笑了……” “——对不起。” 李奥纳多低垂着头说道: “我明明跟在他身边……” “…………” 薇薇像是在求救般地环视着周围。 〈四月号〉车内,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全员到齐。 尼古拉、马特乌斯、李奥纳多、薇薇、芷伊塔。 还有—— “…………基烈特……大人……” 唯独亚伯力克——不见踪影。 不对,正确来说,是他的全身不见齐全。 李奥纳多手上拿的那个—— “骗人……” 薇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背部靠上了墙壁。 只要离不可能发生的现实——只要离她一心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远一点点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笑说:“这全部只是一场玩笑或梦境而已吧”?她在心里如此期待着。 但是,没有人笑。 车内只萦绕着沉闷抑郁的气氛。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薇抱头大叫。 少女的美丽金发——简直就像是一口气经历了几十年岁月似地,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低音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在夜路上向前行进。 虽然明知军队现在应该也没空去管托鲁一行人人——但维马克王国的军队就近在咫尺,他们可不能再悠哉悠哉地停留在加瓦尔尼领地内了。 因此,托鲁一行人明知多少会有些危险,但还是选择了在夜里行动。 坐在驾驶座上的,当然是嘉依卡了。 而托鲁则在她旁边,把脚伸得老长,伸展着全身。 阿卡莉正在客舱内睡觉,而芙蕾多妮卡——则坐在车顶,仰望着夜空。 “…………原来如此啊。” 托鲁点了点头。 从嘉依卡口中——听了关于蕾拉,哦不,关于“蓝色嘉依卡”的事情。 嘉依卡一开始似乎很犹豫,不知是否该跟托鲁他们说这件事情。 “自己”这个存在,本身其实来自于某人的筹画。 因此,搞不好收集“遗体”,也是如此被灌输在她的想法里面而已,而不是出自于嘉依卡本人的意思。 这么一来——就连托鲁选择嘉依卡为主人的理由也就…… “托鲁……我……” 低着头的嘉依卡,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小只了。 托鲁一边凝视着这样子的她—— “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边无精打采地开口询问。 他还没完全从〈铁血转化〉的影响、以及贫血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对方的确提出了“自称嘉依卡的人都同样容有颈部伤痕”这个“证据”,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巧合的可能性,或者可以用别种理由来解释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 不能再像目前为止一样,继续一味追求眼前的事物了吧。 而这一点,托鲁也是一样。 有像里加尔图一样“为了能自由地杀戮而迎求战争”的家伙。 也有像蕾拉一样“将手段本身当作目标”的家伙。 而托鲁则是…… “就算将世间再次带回到战乱的时代也没关系。”托鲁曾如此声明。 结果,他实际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不看清自己的目标——光只是依赖嘉依卡的目标的话,那么,在前提条件瓦解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全然迷失。 目标很重要。 明确的目标,乃选择取舍的基准。 要杀谁、救活谁? 要救谁、舍弃谁? 要追求什么、忘却什么? 从今而后,他被迫做出这些判断的场面,仍会一直增加下去。 因此—— (对我而言,战乱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那么,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不论是战乱还是杀戮,都无需去拘泥——) “托鲁?” “嗯?” “疑问。托鲁,以后——也一样,帮忙。可以吗?” “…………………啥?” 托鲁起身说道: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托鲁?”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啦。这一点不会改变。要我说几次都可以:选择你的人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嘉依卡、不管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着,都没有关系。” “…………” “我也是在利用着你啊。所以你也别在意了,好好地利用我吧。这样互相利用——关系比较明确、比较好。” “……唔咿。” 嘉依卡微笑着点头。 〈斯维特莱纳号〉——继续在月光下慢慢地前进。 —————————— 她们在湖畔与嘉依卡一行人分别。 老实说——航天要塞跟里加尔图一伙人一齐沉入湖底之后,她们潜入侦查的任务就已经眼着结束了。 换言之,薇薇她们的任务,可说是恢复成了“捕捉嘉依卡·贾兹”。或许她们当场应该互有所行动,向托鲁他们发动攻击、活捉嘉依卡才对。 不过……在抵达了湖畔之后,薇薇和芷依塔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哦不,是三个人加一只,而且还是只装铠龙。 薇薇和芷依塔并没有愚蠢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他们。 结果——她们目送嘉依卡一行人离开,等待体力恢复之后,便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会合了。 然一后…… “……咦?” 她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嗯。 对方递到她眼前的——“手臂”。 她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算听了对方的说明,她的意识仍拒绝去理解。不可以去理解。一旦理解了……她…… “你说……什么……” 薇薇一边颤抖着,一边问向拿着那只“手臂”的李奥纳多。 “你在说什么啊……别……别开玩笑了……” “——对不起。” 李奥纳多低垂着头说道: “我明明跟在他身边……” “…………” 薇薇像是在求救般地环视着周围。 〈四月号〉车内,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全员到齐。 尼古拉、马特乌斯、李奥纳多、薇薇、芷伊塔。 还有—— “…………基烈特……大人……” 唯独亚伯力克——不见踪影。 不对,正确来说,是他的全身不见齐全。 李奥纳多手上拿的那个—— “骗人……” 薇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背部靠上了墙壁。 只要离不可能发生的现实——只要离她一心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远一点点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笑说:“这全部只是一场玩笑或梦境而已吧”?她在心里如此期待着。 但是,没有人笑。 车内只萦绕着沉闷抑郁的气氛。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薇抱头大叫。 少女的美丽金发——简直就像是一口气经历了几十年岁月似地,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低音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在夜路上向前行进。 虽然明知军队现在应该也没空去管托鲁一行人人——但维马克王国的军队就近在咫尺,他们可不能再悠哉悠哉地停留在加瓦尔尼领地内了。 因此,托鲁一行人明知多少会有些危险,但还是选择了在夜里行动。 坐在驾驶座上的,当然是嘉依卡了。 而托鲁则在她旁边,把脚伸得老长,伸展着全身。 阿卡莉正在客舱内睡觉,而芙蕾多妮卡——则坐在车顶,仰望着夜空。 “…………原来如此啊。” 托鲁点了点头。 从嘉依卡口中——听了关于蕾拉,哦不,关于“蓝色嘉依卡”的事情。 嘉依卡一开始似乎很犹豫,不知是否该跟托鲁他们说这件事情。 “自己”这个存在,本身其实来自于某人的筹画。 因此,搞不好收集“遗体”,也是如此被灌输在她的想法里面而已,而不是出自于嘉依卡本人的意思。 这么一来——就连托鲁选择嘉依卡为主人的理由也就…… “托鲁……我……” 低着头的嘉依卡,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小只了。 托鲁一边凝视着这样子的她—— “你自己想要怎么做?” 边无精打采地开口询问。 他还没完全从〈铁血转化〉的影响、以及贫血状态中脱离出来。 但这在嘉依卡的耳里听起来,或许就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背着棺材的银发少女,打了个哆嗦,全身蜷缩成一团——然后说道: “……果然,还是要收集,遗体。” “这样啊。” “‘蓝色’的话……不保证……是真的。” “说的也是呐。” 托鲁说。 对方的确提出了“自称嘉依卡的人都同样容有颈部伤痕”这个“证据”,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巧合的可能性,或者可以用别种理由来解释的可能性存在。 只是—— 不能再像目前为止一样,继续一味追求眼前的事物了吧。 而这一点,托鲁也是一样。 有像里加尔图一样“为了能自由地杀戮而迎求战争”的家伙。 也有像蕾拉一样“将手段本身当作目标”的家伙。 而托鲁则是…… “就算将世间再次带回到战乱的时代也没关系。”托鲁曾如此声明。 结果,他实际上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如果不看清自己的目标——光只是依赖嘉依卡的目标的话,那么,在前提条件瓦解的时候他很有可能会全然迷失。 目标很重要。 明确的目标,乃选择取舍的基准。 要杀谁、救活谁? 要救谁、舍弃谁? 要追求什么、忘却什么? 从今而后,他被迫做出这些判断的场面,仍会一直增加下去。 因此—— (对我而言,战乱只不过是个手段罢了。那么,如果有其他手段的话,不论是战乱还是杀戮,都无需去拘泥——) “托鲁?” “嗯?” “疑问。托鲁,以后——也一样,帮忙。可以吗?” “…………………啥?” 托鲁起身说道: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托鲁?” “我会跟你同生共死啦。这一点不会改变。要我说几次都可以:选择你的人是我。这是我的责任、我的权利。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嘉依卡、不管你是不是被别人操控着,都没有关系。” “…………” “我也是在利用着你啊。所以你也别在意了,好好地利用我吧。这样互相利用——关系比较明确、比较好。” “……唔咿。” 嘉依卡微笑着点头。 〈斯维特莱纳号〉——继续在月光下慢慢地前进。 —————————— 她们在湖畔与嘉依卡一行人分别。 老实说——航天要塞跟里加尔图一伙人一齐沉入湖底之后,她们潜入侦查的任务就已经眼着结束了。 换言之,薇薇她们的任务,可说是恢复成了“捕捉嘉依卡·贾兹”。或许她们当场应该互有所行动,向托鲁他们发动攻击、活捉嘉依卡才对。 不过……在抵达了湖畔之后,薇薇和芷依塔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哦不,是三个人加一只,而且还是只装铠龙。 薇薇和芷依塔并没有愚蠢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挑战他们。 结果——她们目送嘉依卡一行人离开,等待体力恢复之后,便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会合了。 然一后…… “……咦?” 她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嗯。 对方递到她眼前的——“手臂”。 她无法理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就算听了对方的说明,她的意识仍拒绝去理解。不可以去理解。一旦理解了……她…… “你说……什么……” 薇薇一边颤抖着,一边问向拿着那只“手臂”的李奥纳多。 “你在说什么啊……别……别开玩笑了……” “——对不起。” 李奥纳多低垂着头说道: “我明明跟在他身边……” “…………” 薇薇像是在求救般地环视着周围。 〈四月号〉车内,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全员到齐。 尼古拉、马特乌斯、李奥纳多、薇薇、芷伊塔。 还有—— “…………基烈特……大人……” 唯独亚伯力克——不见踪影。 不对,正确来说,是他的全身不见齐全。 李奥纳多手上拿的那个—— “骗人……” 薇薇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背部靠上了墙壁。 只要离不可能发生的现实——只要离她一心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远一点点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笑说:“这全部只是一场玩笑或梦境而已吧”?她在心里如此期待着。 但是,没有人笑。 车内只萦绕着沉闷抑郁的气氛。 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薇抱头大叫。 少女的美丽金发——简直就像是一口气经历了几十年岁月似地,失去了它原本的色泽。 后记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六集。 与日渐严酷的寒气恰恰相反,最近由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刊载于2013年1月号),简直就像正值盛夏一样,肤色裸露度指数非常之高。不知各位读者们,大家过得如何呢(单纯节令问候语)? 呃,嗯……虽然小说版里面也有入浴的场景,但漫画版连续好几页都是全裸,果然很不要脸呐——哦不,是非常厉害才对(这是广告)。 言归正传……关于这次上下连载的第五集和第六集。 虽然目前的舞台背景和铺垫设定在规模上非常宏壮,但原先的故事概念——或该说致敬,其实浮现在我脑中的意象是“生化危机”。 哎,总而言之,这是因为我想到了:或许可以用游戏式的叙事手法来继续推进剧情啊。 秘密潜入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之后,发现不知为何人的家伙们正在策划着内容不知道是什么的阴谋,最后如果不用最短过关的态度来竞速攻略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啊啊,到处都开始崩坍了啊,该怎么办呐!——这类场面壮观的故事云云。 不过,由于胡乱采用了自己不太习惯的题材手法,结果大为拖慢了工作进度,造成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很大的困扰,着实乃一大惨事。其间也发生了其他很多事情,责任编辑和我之间的联系停滞,让事态更加恶化。 如此这般,因此虽为上下连贯的两集,但却搞成出版时间隔了半年之久的这般田地。 真的很抱歉(面向各方位伏地跪拜)。 其实这篇后记也是在非常紧凑的日程安排下,现在才赶写出来的。没错,因为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整篇都杂乱无章,还请各位见谅。 话说回来,这回蓝色嘉依卡出场了呢。 大家似乎都在说“这样下去是要组成战队吗”,但如果真要这样搞的话,是不是必须派黄色、黑色或绿色出场呢?这么说来,日前某出版社新人奖的颁奖典礼上,就有朋友问我:“诶,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 黑色嘉依卡出场,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吗? 这些嘉依卡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技能(哎,虽然我是觉得就算有技能重叠到的嘉依卡,也没有什么关系),但黄色会是怎样子的嘉依卡呢? 拳击高手?或是擅于驾驶机动车的强者? 不不,没必要局限于动态技能。 那就擅长料理?或是擅于买卖? ……我刚刚忽然想到,并没有规定说“遗体”一定要用硬抢的啊。借由做生意拼命赚钱,然后用那笔钱收购“遗体”——这样子的嘉依卡,在设定上也是可行的吧。不过,总感觉这与其说是黄色,反倒比较像是金色呐。 好,下一回就写“嘉依卡之弱女子经商兴旺史”(骗人的)。 言归正传。老实说,真的有诸多事由,让我有些烦恼今后的情节发展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当然,故事最后的终点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但我在想:不要笔直奔向结局,而是绕个远路、来个番外篇,扩展整个世界观是不是比较好呢?至于主角群以外的乱破师、装铠龙等角色,旱不是让他们也都登场看看会比较好呢?(无论是亚裘拉战魔众还是昴星团六连星众,应该都有人幸存下来、生活在某处才对。) 哎呀哎呀——连作者也不清楚托鲁一行人的明天会走向哪个方向呢。 尽管我心里怀着些许不安——但还是要说: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若能再会(下一集也愿意奉陪的话),实属吾之万幸。 2012/11/26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六集。 与日渐严酷的寒气恰恰相反,最近由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刊载于2013年1月号),简直就像正值盛夏一样,肤色裸露度指数非常之高。不知各位读者们,大家过得如何呢(单纯节令问候语)? 呃,嗯……虽然小说版里面也有入浴的场景,但漫画版连续好几页都是全裸,果然很不要脸呐——哦不,是非常厉害才对(这是广告)。 言归正传……关于这次上下连载的第五集和第六集。 虽然目前的舞台背景和铺垫设定在规模上非常宏壮,但原先的故事概念——或该说致敬,其实浮现在我脑中的意象是“生化危机”。 哎,总而言之,这是因为我想到了:或许可以用游戏式的叙事手法来继续推进剧情啊。 秘密潜入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之后,发现不知为何人的家伙们正在策划着内容不知道是什么的阴谋,最后如果不用最短过关的态度来竞速攻略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啊啊,到处都开始崩坍了啊,该怎么办呐!——这类场面壮观的故事云云。 不过,由于胡乱采用了自己不太习惯的题材手法,结果大为拖慢了工作进度,造成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很大的困扰,着实乃一大惨事。其间也发生了其他很多事情,责任编辑和我之间的联系停滞,让事态更加恶化。 如此这般,因此虽为上下连贯的两集,但却搞成出版时间隔了半年之久的这般田地。 真的很抱歉(面向各方位伏地跪拜)。 其实这篇后记也是在非常紧凑的日程安排下,现在才赶写出来的。没错,因为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整篇都杂乱无章,还请各位见谅。 话说回来,这回蓝色嘉依卡出场了呢。 大家似乎都在说“这样下去是要组成战队吗”,但如果真要这样搞的话,是不是必须派黄色、黑色或绿色出场呢?这么说来,日前某出版社新人奖的颁奖典礼上,就有朋友问我:“诶,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 黑色嘉依卡出场,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吗? 这些嘉依卡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技能(哎,虽然我是觉得就算有技能重叠到的嘉依卡,也没有什么关系),但黄色会是怎样子的嘉依卡呢? 拳击高手?或是擅于驾驶机动车的强者? 不不,没必要局限于动态技能。 那就擅长料理?或是擅于买卖? ……我刚刚忽然想到,并没有规定说“遗体”一定要用硬抢的啊。借由做生意拼命赚钱,然后用那笔钱收购“遗体”——这样子的嘉依卡,在设定上也是可行的吧。不过,总感觉这与其说是黄色,反倒比较像是金色呐。 好,下一回就写“嘉依卡之弱女子经商兴旺史”(骗人的)。 言归正传。老实说,真的有诸多事由,让我有些烦恼今后的情节发展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当然,故事最后的终点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但我在想:不要笔直奔向结局,而是绕个远路、来个番外篇,扩展整个世界观是不是比较好呢?至于主角群以外的乱破师、装铠龙等角色,旱不是让他们也都登场看看会比较好呢?(无论是亚裘拉战魔众还是昴星团六连星众,应该都有人幸存下来、生活在某处才对。) 哎呀哎呀——连作者也不清楚托鲁一行人的明天会走向哪个方向呢。 尽管我心里怀着些许不安——但还是要说: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若能再会(下一集也愿意奉陪的话),实属吾之万幸。 2012/11/26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六集。 与日渐严酷的寒气恰恰相反,最近由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刊载于2013年1月号),简直就像正值盛夏一样,肤色裸露度指数非常之高。不知各位读者们,大家过得如何呢(单纯节令问候语)? 呃,嗯……虽然小说版里面也有入浴的场景,但漫画版连续好几页都是全裸,果然很不要脸呐——哦不,是非常厉害才对(这是广告)。 言归正传……关于这次上下连载的第五集和第六集。 虽然目前的舞台背景和铺垫设定在规模上非常宏壮,但原先的故事概念——或该说致敬,其实浮现在我脑中的意象是“生化危机”。 哎,总而言之,这是因为我想到了:或许可以用游戏式的叙事手法来继续推进剧情啊。 秘密潜入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之后,发现不知为何人的家伙们正在策划着内容不知道是什么的阴谋,最后如果不用最短过关的态度来竞速攻略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啊啊,到处都开始崩坍了啊,该怎么办呐!——这类场面壮观的故事云云。 不过,由于胡乱采用了自己不太习惯的题材手法,结果大为拖慢了工作进度,造成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很大的困扰,着实乃一大惨事。其间也发生了其他很多事情,责任编辑和我之间的联系停滞,让事态更加恶化。 如此这般,因此虽为上下连贯的两集,但却搞成出版时间隔了半年之久的这般田地。 真的很抱歉(面向各方位伏地跪拜)。 其实这篇后记也是在非常紧凑的日程安排下,现在才赶写出来的。没错,因为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整篇都杂乱无章,还请各位见谅。 话说回来,这回蓝色嘉依卡出场了呢。 大家似乎都在说“这样下去是要组成战队吗”,但如果真要这样搞的话,是不是必须派黄色、黑色或绿色出场呢?这么说来,日前某出版社新人奖的颁奖典礼上,就有朋友问我:“诶,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 黑色嘉依卡出场,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吗? 这些嘉依卡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技能(哎,虽然我是觉得就算有技能重叠到的嘉依卡,也没有什么关系),但黄色会是怎样子的嘉依卡呢? 拳击高手?或是擅于驾驶机动车的强者? 不不,没必要局限于动态技能。 那就擅长料理?或是擅于买卖? ……我刚刚忽然想到,并没有规定说“遗体”一定要用硬抢的啊。借由做生意拼命赚钱,然后用那笔钱收购“遗体”——这样子的嘉依卡,在设定上也是可行的吧。不过,总感觉这与其说是黄色,反倒比较像是金色呐。 好,下一回就写“嘉依卡之弱女子经商兴旺史”(骗人的)。 言归正传。老实说,真的有诸多事由,让我有些烦恼今后的情节发展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当然,故事最后的终点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但我在想:不要笔直奔向结局,而是绕个远路、来个番外篇,扩展整个世界观是不是比较好呢?至于主角群以外的乱破师、装铠龙等角色,旱不是让他们也都登场看看会比较好呢?(无论是亚裘拉战魔众还是昴星团六连星众,应该都有人幸存下来、生活在某处才对。) 哎呀哎呀——连作者也不清楚托鲁一行人的明天会走向哪个方向呢。 尽管我心里怀着些许不安——但还是要说: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若能再会(下一集也愿意奉陪的话),实属吾之万幸。 2012/11/26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六集。 与日渐严酷的寒气恰恰相反,最近由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刊载于2013年1月号),简直就像正值盛夏一样,肤色裸露度指数非常之高。不知各位读者们,大家过得如何呢(单纯节令问候语)? 呃,嗯……虽然小说版里面也有入浴的场景,但漫画版连续好几页都是全裸,果然很不要脸呐——哦不,是非常厉害才对(这是广告)。 言归正传……关于这次上下连载的第五集和第六集。 虽然目前的舞台背景和铺垫设定在规模上非常宏壮,但原先的故事概念——或该说致敬,其实浮现在我脑中的意象是“生化危机”。 哎,总而言之,这是因为我想到了:或许可以用游戏式的叙事手法来继续推进剧情啊。 秘密潜入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之后,发现不知为何人的家伙们正在策划着内容不知道是什么的阴谋,最后如果不用最短过关的态度来竞速攻略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啊啊,到处都开始崩坍了啊,该怎么办呐!——这类场面壮观的故事云云。 不过,由于胡乱采用了自己不太习惯的题材手法,结果大为拖慢了工作进度,造成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很大的困扰,着实乃一大惨事。其间也发生了其他很多事情,责任编辑和我之间的联系停滞,让事态更加恶化。 如此这般,因此虽为上下连贯的两集,但却搞成出版时间隔了半年之久的这般田地。 真的很抱歉(面向各方位伏地跪拜)。 其实这篇后记也是在非常紧凑的日程安排下,现在才赶写出来的。没错,因为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整篇都杂乱无章,还请各位见谅。 话说回来,这回蓝色嘉依卡出场了呢。 大家似乎都在说“这样下去是要组成战队吗”,但如果真要这样搞的话,是不是必须派黄色、黑色或绿色出场呢?这么说来,日前某出版社新人奖的颁奖典礼上,就有朋友问我:“诶,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 黑色嘉依卡出场,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吗? 这些嘉依卡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技能(哎,虽然我是觉得就算有技能重叠到的嘉依卡,也没有什么关系),但黄色会是怎样子的嘉依卡呢? 拳击高手?或是擅于驾驶机动车的强者? 不不,没必要局限于动态技能。 那就擅长料理?或是擅于买卖? ……我刚刚忽然想到,并没有规定说“遗体”一定要用硬抢的啊。借由做生意拼命赚钱,然后用那笔钱收购“遗体”——这样子的嘉依卡,在设定上也是可行的吧。不过,总感觉这与其说是黄色,反倒比较像是金色呐。 好,下一回就写“嘉依卡之弱女子经商兴旺史”(骗人的)。 言归正传。老实说,真的有诸多事由,让我有些烦恼今后的情节发展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当然,故事最后的终点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但我在想:不要笔直奔向结局,而是绕个远路、来个番外篇,扩展整个世界观是不是比较好呢?至于主角群以外的乱破师、装铠龙等角色,旱不是让他们也都登场看看会比较好呢?(无论是亚裘拉战魔众还是昴星团六连星众,应该都有人幸存下来、生活在某处才对。) 哎呀哎呀——连作者也不清楚托鲁一行人的明天会走向哪个方向呢。 尽管我心里怀着些许不安——但还是要说: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若能再会(下一集也愿意奉陪的话),实属吾之万幸。 2012/11/26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六集。 与日渐严酷的寒气恰恰相反,最近由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刊载于2013年1月号),简直就像正值盛夏一样,肤色裸露度指数非常之高。不知各位读者们,大家过得如何呢(单纯节令问候语)? 呃,嗯……虽然小说版里面也有入浴的场景,但漫画版连续好几页都是全裸,果然很不要脸呐——哦不,是非常厉害才对(这是广告)。 言归正传……关于这次上下连载的第五集和第六集。 虽然目前的舞台背景和铺垫设定在规模上非常宏壮,但原先的故事概念——或该说致敬,其实浮现在我脑中的意象是“生化危机”。 哎,总而言之,这是因为我想到了:或许可以用游戏式的叙事手法来继续推进剧情啊。 秘密潜入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之后,发现不知为何人的家伙们正在策划着内容不知道是什么的阴谋,最后如果不用最短过关的态度来竞速攻略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啊啊,到处都开始崩坍了啊,该怎么办呐!——这类场面壮观的故事云云。 不过,由于胡乱采用了自己不太习惯的题材手法,结果大为拖慢了工作进度,造成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很大的困扰,着实乃一大惨事。其间也发生了其他很多事情,责任编辑和我之间的联系停滞,让事态更加恶化。 如此这般,因此虽为上下连贯的两集,但却搞成出版时间隔了半年之久的这般田地。 真的很抱歉(面向各方位伏地跪拜)。 其实这篇后记也是在非常紧凑的日程安排下,现在才赶写出来的。没错,因为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整篇都杂乱无章,还请各位见谅。 话说回来,这回蓝色嘉依卡出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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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老实说,真的有诸多事由,让我有些烦恼今后的情节发展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当然,故事最后的终点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但我在想:不要笔直奔向结局,而是绕个远路、来个番外篇,扩展整个世界观是不是比较好呢?至于主角群以外的乱破师、装铠龙等角色,旱不是让他们也都登场看看会比较好呢?(无论是亚裘拉战魔众还是昴星团六连星众,应该都有人幸存下来、生活在某处才对。) 哎呀哎呀——连作者也不清楚托鲁一行人的明天会走向哪个方向呢。 尽管我心里怀着些许不安——但还是要说: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若能再会(下一集也愿意奉陪的话),实属吾之万幸。 2012/11/26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六集。 与日渐严酷的寒气恰恰相反,最近由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刊载于2013年1月号),简直就像正值盛夏一样,肤色裸露度指数非常之高。不知各位读者们,大家过得如何呢(单纯节令问候语)? 呃,嗯……虽然小说版里面也有入浴的场景,但漫画版连续好几页都是全裸,果然很不要脸呐——哦不,是非常厉害才对(这是广告)。 言归正传……关于这次上下连载的第五集和第六集。 虽然目前的舞台背景和铺垫设定在规模上非常宏壮,但原先的故事概念——或该说致敬,其实浮现在我脑中的意象是“生化危机”。 哎,总而言之,这是因为我想到了:或许可以用游戏式的叙事手法来继续推进剧情啊。 秘密潜入不知为何处的地方之后,发现不知为何人的家伙们正在策划着内容不知道是什么的阴谋,最后如果不用最短过关的态度来竞速攻略的话可就大事不妙了!啊啊,到处都开始崩坍了啊,该怎么办呐!——这类场面壮观的故事云云。 不过,由于胡乱采用了自己不太习惯的题材手法,结果大为拖慢了工作进度,造成绘师なまにくatk老师很大的困扰,着实乃一大惨事。其间也发生了其他很多事情,责任编辑和我之间的联系停滞,让事态更加恶化。 如此这般,因此虽为上下连贯的两集,但却搞成出版时间隔了半年之久的这般田地。 真的很抱歉(面向各方位伏地跪拜)。 其实这篇后记也是在非常紧凑的日程安排下,现在才赶写出来的。没错,因为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所以整篇都杂乱无章,还请各位见谅。 话说回来,这回蓝色嘉依卡出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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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修图:8前辈 校对:maylog、tabithahinagiku 仅余绝望弥漫于该处。 满是惧色的紫色双眸,局促不安地张望着四周。 无论张望几遍,结果都是一样。不过,双眸的主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看看吧? 是想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呢?还是仍不愿放弃,打算在绝望之中,找出一丝希望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现在的她而言,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转动她的双眼”而已。 她全身上下十几处都被人用皮带牢牢地绑缚在坚固的椅子上,连一动也动不了。就算她想要发出埋怨的叫喊,也无法叫出声来,因为她被迫紧咬着撑口器,因此她只能够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不管她全身再怎么使力,都无法弄松身上的束缚。 是的。少女已经无力回天了。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把剃刀抵在她的头部,开始剃起她那头银色的长发。就连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身体也依然被紧紧地绑缚在椅子上,连半毫厘也移动不了。 “……!……!…………!” 剃刀发出唰唰声响的同时,少女的银发也随之被剃掉了。 被毫不留情唰唰剃掉的那些头发,盘绕在椅子旁,被男人们所穿的长靴践踏得乱七八糟。虽然那头银发光泽亮丽,简直就像是“真银”所制造出来的一样,但男人们似乎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 “——这是‘本尊’吗?”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之中,有个人向同伴们如此问道。 “不晓得。” 另一个男人回答。 不过,因为他们全都戴着面具——他们全都用苍蓝色的布掩盖住眉眼以外的部份,因此根本区分不了到底是谁在讲话。 硬要区分的话,那么刚才先开口询问的男人,在双眸之间有一条纵向的疤痕。并非利刃所致,应该是被人用更钝一点的——被人用钝器的尖端部份,刮下了一部份的皮肤和血肉吧。从他负伤至今,恐怕已过了好几年的岁月,但那伤口却依然非常明显。 “虽然她的确是自称‘嘉依卡’呐。” “再加上银发、紫眸——那就没办法了。” 脸上有疤的男人说。 他的双眸里,正发出异样的炯炯光芒。 “——已经准备好了。” 其中一名用剃刀剃着少女头部的男人,起身说道。 少女的头发已被全数剃光,完全变成了一颗秃头。兴许是他们剃得很小心吧?她的头上并没有出现半点伤口。 另一个男人走近少女,用沾在笔尖的颜料,在少女的头上画着线。从额头绕互后脑勺的大圆,简直就像是在做某种记号似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开头术式。” 脸上有疤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全体同伴,然后如此宣告。 他拿出了一把有如镰刀般——又大又弯的锯子。 “……!……!…………!” 被撑口器堵着嘴的少女,虽然不停地嚷叫着——但她依然发不出明确的声音。 她因恐惧而瞪大了紫眸,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凶器渐渐地逼近自己的头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修图:8前辈 校对:maylog、tabithahinagiku 仅余绝望弥漫于该处。 满是惧色的紫色双眸,局促不安地张望着四周。 无论张望几遍,结果都是一样。不过,双眸的主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看看吧? 是想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呢?还是仍不愿放弃,打算在绝望之中,找出一丝希望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现在的她而言,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转动她的双眼”而已。 她全身上下十几处都被人用皮带牢牢地绑缚在坚固的椅子上,连一动也动不了。就算她想要发出埋怨的叫喊,也无法叫出声来,因为她被迫紧咬着撑口器,因此她只能够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不管她全身再怎么使力,都无法弄松身上的束缚。 是的。少女已经无力回天了。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把剃刀抵在她的头部,开始剃起她那头银色的长发。就连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身体也依然被紧紧地绑缚在椅子上,连半毫厘也移动不了。 “……!……!…………!” 剃刀发出唰唰声响的同时,少女的银发也随之被剃掉了。 被毫不留情唰唰剃掉的那些头发,盘绕在椅子旁,被男人们所穿的长靴践踏得乱七八糟。虽然那头银发光泽亮丽,简直就像是“真银”所制造出来的一样,但男人们似乎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 “——这是‘本尊’吗?”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之中,有个人向同伴们如此问道。 “不晓得。” 另一个男人回答。 不过,因为他们全都戴着面具——他们全都用苍蓝色的布掩盖住眉眼以外的部份,因此根本区分不了到底是谁在讲话。 硬要区分的话,那么刚才先开口询问的男人,在双眸之间有一条纵向的疤痕。并非利刃所致,应该是被人用更钝一点的——被人用钝器的尖端部份,刮下了一部份的皮肤和血肉吧。从他负伤至今,恐怕已过了好几年的岁月,但那伤口却依然非常明显。 “虽然她的确是自称‘嘉依卡’呐。” “再加上银发、紫眸——那就没办法了。” 脸上有疤的男人说。 他的双眸里,正发出异样的炯炯光芒。 “——已经准备好了。” 其中一名用剃刀剃着少女头部的男人,起身说道。 少女的头发已被全数剃光,完全变成了一颗秃头。兴许是他们剃得很小心吧?她的头上并没有出现半点伤口。 另一个男人走近少女,用沾在笔尖的颜料,在少女的头上画着线。从额头绕互后脑勺的大圆,简直就像是在做某种记号似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开头术式。” 脸上有疤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全体同伴,然后如此宣告。 他拿出了一把有如镰刀般——又大又弯的锯子。 “……!……!…………!” 被撑口器堵着嘴的少女,虽然不停地嚷叫着——但她依然发不出明确的声音。 她因恐惧而瞪大了紫眸,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凶器渐渐地逼近自己的头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修图:8前辈 校对:maylog、tabithahinagiku 仅余绝望弥漫于该处。 满是惧色的紫色双眸,局促不安地张望着四周。 无论张望几遍,结果都是一样。不过,双眸的主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看看吧? 是想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呢?还是仍不愿放弃,打算在绝望之中,找出一丝希望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现在的她而言,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转动她的双眼”而已。 她全身上下十几处都被人用皮带牢牢地绑缚在坚固的椅子上,连一动也动不了。就算她想要发出埋怨的叫喊,也无法叫出声来,因为她被迫紧咬着撑口器,因此她只能够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不管她全身再怎么使力,都无法弄松身上的束缚。 是的。少女已经无力回天了。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把剃刀抵在她的头部,开始剃起她那头银色的长发。就连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身体也依然被紧紧地绑缚在椅子上,连半毫厘也移动不了。 “……!……!…………!” 剃刀发出唰唰声响的同时,少女的银发也随之被剃掉了。 被毫不留情唰唰剃掉的那些头发,盘绕在椅子旁,被男人们所穿的长靴践踏得乱七八糟。虽然那头银发光泽亮丽,简直就像是“真银”所制造出来的一样,但男人们似乎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 “——这是‘本尊’吗?”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之中,有个人向同伴们如此问道。 “不晓得。” 另一个男人回答。 不过,因为他们全都戴着面具——他们全都用苍蓝色的布掩盖住眉眼以外的部份,因此根本区分不了到底是谁在讲话。 硬要区分的话,那么刚才先开口询问的男人,在双眸之间有一条纵向的疤痕。并非利刃所致,应该是被人用更钝一点的——被人用钝器的尖端部份,刮下了一部份的皮肤和血肉吧。从他负伤至今,恐怕已过了好几年的岁月,但那伤口却依然非常明显。 “虽然她的确是自称‘嘉依卡’呐。” “再加上银发、紫眸——那就没办法了。” 脸上有疤的男人说。 他的双眸里,正发出异样的炯炯光芒。 “——已经准备好了。” 其中一名用剃刀剃着少女头部的男人,起身说道。 少女的头发已被全数剃光,完全变成了一颗秃头。兴许是他们剃得很小心吧?她的头上并没有出现半点伤口。 另一个男人走近少女,用沾在笔尖的颜料,在少女的头上画着线。从额头绕互后脑勺的大圆,简直就像是在做某种记号似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开头术式。” 脸上有疤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全体同伴,然后如此宣告。 他拿出了一把有如镰刀般——又大又弯的锯子。 “……!……!…………!” 被撑口器堵着嘴的少女,虽然不停地嚷叫着——但她依然发不出明确的声音。 她因恐惧而瞪大了紫眸,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凶器渐渐地逼近自己的头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修图:8前辈 校对:maylog、tabithahinagiku 仅余绝望弥漫于该处。 满是惧色的紫色双眸,局促不安地张望着四周。 无论张望几遍,结果都是一样。不过,双眸的主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看看吧? 是想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呢?还是仍不愿放弃,打算在绝望之中,找出一丝希望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现在的她而言,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转动她的双眼”而已。 她全身上下十几处都被人用皮带牢牢地绑缚在坚固的椅子上,连一动也动不了。就算她想要发出埋怨的叫喊,也无法叫出声来,因为她被迫紧咬着撑口器,因此她只能够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不管她全身再怎么使力,都无法弄松身上的束缚。 是的。少女已经无力回天了。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把剃刀抵在她的头部,开始剃起她那头银色的长发。就连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身体也依然被紧紧地绑缚在椅子上,连半毫厘也移动不了。 “……!……!…………!” 剃刀发出唰唰声响的同时,少女的银发也随之被剃掉了。 被毫不留情唰唰剃掉的那些头发,盘绕在椅子旁,被男人们所穿的长靴践踏得乱七八糟。虽然那头银发光泽亮丽,简直就像是“真银”所制造出来的一样,但男人们似乎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 “——这是‘本尊’吗?”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之中,有个人向同伴们如此问道。 “不晓得。” 另一个男人回答。 不过,因为他们全都戴着面具——他们全都用苍蓝色的布掩盖住眉眼以外的部份,因此根本区分不了到底是谁在讲话。 硬要区分的话,那么刚才先开口询问的男人,在双眸之间有一条纵向的疤痕。并非利刃所致,应该是被人用更钝一点的——被人用钝器的尖端部份,刮下了一部份的皮肤和血肉吧。从他负伤至今,恐怕已过了好几年的岁月,但那伤口却依然非常明显。 “虽然她的确是自称‘嘉依卡’呐。” “再加上银发、紫眸——那就没办法了。” 脸上有疤的男人说。 他的双眸里,正发出异样的炯炯光芒。 “——已经准备好了。” 其中一名用剃刀剃着少女头部的男人,起身说道。 少女的头发已被全数剃光,完全变成了一颗秃头。兴许是他们剃得很小心吧?她的头上并没有出现半点伤口。 另一个男人走近少女,用沾在笔尖的颜料,在少女的头上画着线。从额头绕互后脑勺的大圆,简直就像是在做某种记号似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开头术式。” 脸上有疤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全体同伴,然后如此宣告。 他拿出了一把有如镰刀般——又大又弯的锯子。 “……!……!…………!” 被撑口器堵着嘴的少女,虽然不停地嚷叫着——但她依然发不出明确的声音。 她因恐惧而瞪大了紫眸,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凶器渐渐地逼近自己的头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修图:8前辈 校对:maylog、tabithahinagiku 仅余绝望弥漫于该处。 满是惧色的紫色双眸,局促不安地张望着四周。 无论张望几遍,结果都是一样。不过,双眸的主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看看吧? 是想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呢?还是仍不愿放弃,打算在绝望之中,找出一丝希望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现在的她而言,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转动她的双眼”而已。 她全身上下十几处都被人用皮带牢牢地绑缚在坚固的椅子上,连一动也动不了。就算她想要发出埋怨的叫喊,也无法叫出声来,因为她被迫紧咬着撑口器,因此她只能够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不管她全身再怎么使力,都无法弄松身上的束缚。 是的。少女已经无力回天了。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把剃刀抵在她的头部,开始剃起她那头银色的长发。就连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身体也依然被紧紧地绑缚在椅子上,连半毫厘也移动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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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身上下十几处都被人用皮带牢牢地绑缚在坚固的椅子上,连一动也动不了。就算她想要发出埋怨的叫喊,也无法叫出声来,因为她被迫紧咬着撑口器,因此她只能够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不管她全身再怎么使力,都无法弄松身上的束缚。 是的。少女已经无力回天了。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把剃刀抵在她的头部,开始剃起她那头银色的长发。就连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身体也依然被紧紧地绑缚在椅子上,连半毫厘也移动不了。 “……!……!…………!” 剃刀发出唰唰声响的同时,少女的银发也随之被剃掉了。 被毫不留情唰唰剃掉的那些头发,盘绕在椅子旁,被男人们所穿的长靴践踏得乱七八糟。虽然那头银发光泽亮丽,简直就像是“真银”所制造出来的一样,但男人们似乎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 “——这是‘本尊’吗?”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之中,有个人向同伴们如此问道。 “不晓得。” 另一个男人回答。 不过,因为他们全都戴着面具——他们全都用苍蓝色的布掩盖住眉眼以外的部份,因此根本区分不了到底是谁在讲话。 硬要区分的话,那么刚才先开口询问的男人,在双眸之间有一条纵向的疤痕。并非利刃所致,应该是被人用更钝一点的——被人用钝器的尖端部份,刮下了一部份的皮肤和血肉吧。从他负伤至今,恐怕已过了好几年的岁月,但那伤口却依然非常明显。 “虽然她的确是自称‘嘉依卡’呐。” “再加上银发、紫眸——那就没办法了。” 脸上有疤的男人说。 他的双眸里,正发出异样的炯炯光芒。 “——已经准备好了。” 其中一名用剃刀剃着少女头部的男人,起身说道。 少女的头发已被全数剃光,完全变成了一颗秃头。兴许是他们剃得很小心吧?她的头上并没有出现半点伤口。 另一个男人走近少女,用沾在笔尖的颜料,在少女的头上画着线。从额头绕互后脑勺的大圆,简直就像是在做某种记号似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开头术式。” 脸上有疤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全体同伴,然后如此宣告。 他拿出了一把有如镰刀般——又大又弯的锯子。 “……!……!…………!” 被撑口器堵着嘴的少女,虽然不停地嚷叫着——但她依然发不出明确的声音。 她因恐惧而瞪大了紫眸,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凶器渐渐地逼近自己的头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修图:8前辈 校对:maylog、tabithahinagiku 仅余绝望弥漫于该处。 满是惧色的紫色双眸,局促不安地张望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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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开头术式。” 脸上有疤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全体同伴,然后如此宣告。 他拿出了一把有如镰刀般——又大又弯的锯子。 “……!……!…………!” 被撑口器堵着嘴的少女,虽然不停地嚷叫着——但她依然发不出明确的声音。 她因恐惧而瞪大了紫眸,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凶器渐渐地逼近自己的头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修图:8前辈 校对:maylog、tabithahinagiku 仅余绝望弥漫于该处。 满是惧色的紫色双眸,局促不安地张望着四周。 无论张望几遍,结果都是一样。不过,双眸的主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确认看看吧? 是想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呢?还是仍不愿放弃,打算在绝望之中,找出一丝希望呢?——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现在的她而言,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转动她的双眼”而已。 她全身上下十几处都被人用皮带牢牢地绑缚在坚固的椅子上,连一动也动不了。就算她想要发出埋怨的叫喊,也无法叫出声来,因为她被迫紧咬着撑口器,因此她只能够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不管她全身再怎么使力,都无法弄松身上的束缚。 是的。少女已经无力回天了。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把剃刀抵在她的头部,开始剃起她那头银色的长发。就连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身体也依然被紧紧地绑缚在椅子上,连半毫厘也移动不了。 “……!……!…………!” 剃刀发出唰唰声响的同时,少女的银发也随之被剃掉了。 被毫不留情唰唰剃掉的那些头发,盘绕在椅子旁,被男人们所穿的长靴践踏得乱七八糟。虽然那头银发光泽亮丽,简直就像是“真银”所制造出来的一样,但男人们似乎对那种东西毫无兴趣。 “——这是‘本尊’吗?” 身穿苍蓝色长衣的男人们之中,有个人向同伴们如此问道。 “不晓得。” 另一个男人回答。 不过,因为他们全都戴着面具——他们全都用苍蓝色的布掩盖住眉眼以外的部份,因此根本区分不了到底是谁在讲话。 硬要区分的话,那么刚才先开口询问的男人,在双眸之间有一条纵向的疤痕。并非利刃所致,应该是被人用更钝一点的——被人用钝器的尖端部份,刮下了一部份的皮肤和血肉吧。从他负伤至今,恐怕已过了好几年的岁月,但那伤口却依然非常明显。 “虽然她的确是自称‘嘉依卡’呐。” “再加上银发、紫眸——那就没办法了。” 脸上有疤的男人说。 他的双眸里,正发出异样的炯炯光芒。 “——已经准备好了。” 其中一名用剃刀剃着少女头部的男人,起身说道。 少女的头发已被全数剃光,完全变成了一颗秃头。兴许是他们剃得很小心吧?她的头上并没有出现半点伤口。 另一个男人走近少女,用沾在笔尖的颜料,在少女的头上画着线。从额头绕互后脑勺的大圆,简直就像是在做某种记号似的。 “那么,从现在开始进行开头术式。” 脸上有疤的男人环视了一圈全体同伴,然后如此宣告。 他拿出了一把有如镰刀般——又大又弯的锯子。 “……!……!…………!” 被撑口器堵着嘴的少女,虽然不停地嚷叫着——但她依然发不出明确的声音。 她因恐惧而瞪大了紫眸,却只能无力地看着那凶器渐渐地逼近自己的头部。 第一章 海上的陷阱 entrapment on the ocean 超过某种程度的叫喊,与其说是人声,反倒比较趋近于音波。 没有明确意义。没有抑扬顿挫。 单纯只是一股劲儿地迸发出来的——音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若称“向某人传达某事而发出来的声音”为“人声”或“言语”的话……那么,因冲动而迸发出来的惨叫或咆哮,确实不在其范畴之内,反倒算是“精神在震颤”的声响——或是“精神碎裂成粉末时”的崩溃声响。 “——什么!” 究竟是谁吼出了这般呐喊? 他们全都惊愕得瞪大双眼。在他们的视线彼端——豪华美丽的金发,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颜色。简直就像是药品在漂白衣物一样,那微妙的颜色变化带走了一切,留下了一整片的纯白。哦不,是“银白”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 基烈特队。 由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担任队长的这个部队,是东方七国会议下的跨国组织——〈克里曼机构〉所拥有的有效战力之一。该机构的目的是“提供与战后复兴相关的各种支援”。 以“战后复兴支援”这种和平目的为己任的〈克里曼机构〉,居然拥有规模不大、却发挥得出实际效用的战队……其原因在于——他们需要尽力驱逐那些有可能打乱现今和平时势的人、事、物。 譬如:残兵败将沦落而成的山贼。又譬如:战后剩余的兵器、流出到市面上的武器所引发的犯罪行为。再譬如:整组军用物资的暗盘交易……等等。 因为漫长悠久的战乱时代才刚过不久,因此每个人都偏向用暴力来解决事情。“商量?等让对方趴倒了之后再说!”——这种思维,现今仍在人与人之间蔓延。因此,借由第三者介入来解决纠纷,往往需要“能让双方先乖乖听话”的有效战力。这方法虽然野蛮,但“论是非对错”并非基烈特队的工作。 “薇薇!” “喂……喂!” 这一年多来〈克里曼机构〉对基烈特队下达了一个任务。 而紧接着,就发生了“异常变化”。 “没事吧?薇薇!” 开口如此问的人,正是基烈特队的机工师“芷依塔·布鲁萨斯可”——她尚显年幼的脸蛋因惶恐而扭曲了起来;眼镜里的瞳眸因震惊而睁大。 她,以及基烈特队所有队员的视线,全都落在他们“已经完全蜕变”的伙伴身上。 薇薇·荷罗派涅——原为暗杀者、现为基烈特队一员的少女。 过去她曾被某位贵族当作养女养育,也因为如此,她的容貌确实出落得像是出身于贵族世家一样——呈大波浪状的金黄色头发、如大粒宝石般的碧蓝色瞳孔、无可挑剔的完美五官、白皙滑嫩的肌肤——虽然身上各处都还带着一股稚嫩,但她确实已经具备了好几样堪称“美女”的要素。 正因为她长得一副令人松懈大意的模样,想当然耳,便被人彻底磨练成暗杀的“武器”了。养育她的贵族,原本似乎打算要在不久的将来,利用她来解决或操纵自己的政敌。 是的。薇薇·荷罗派涅的美貌相当非凡。 尤其是她那头豪华亮丽的金发,最让人印象深刻。 然而—— “薇薇!薇薇——!” 缉捕那些自称是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遗孤的少女——“嘉依卡”。 虽说贾兹帝国已在战国时代末期灭国了,但身为北方大国,持续君临了三百多年的贾兹帝国,其影响力依旧未减。因此,有不少好事之徒企图假借该国正统继承人的身份,揭竿而起、领头叛乱。赶在事态尚未发展成如此之前,将“嘉依卡”缉捕起来——或驱逐赶走,便是基烈特队目前的任务。 然而—— “薇薇!薇薇!”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情形已经超出他们所有人的理解范围了。 大型机动车〈四月号〉既是基烈特队的“脚”,亦是他们的“家”。 从刻在各处的基烈特家家徽就能明白:这台白色大型魔法机关,原本是基烈特队队长“亚伯力克·基烈特”的私人物品——然而,它的真正主人“亚伯力克·基烈特”,他人现在却不在此处。 哦不,应该说是“已经不在此世了”吧。 他被卷入了两座超级巨大的魔法机关——两座航天要塞的战斗之中,结果没能生还。 基烈特队的所有队员们都回到了〈四月号〉上。这时,与亚伯力克同行的亚人兵士“李奥纳多·史特拉”,告知了他们这个惊人的事实。 人类的头发,因操心过劳而化为一头白发,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而且,也有所谓的“少年白发”。还有一种单纯是色素不足或缺少色素而造成整体体色偏淡的病症,虽然发病的人数并不多。此外,也有人天生生下来就是一头白发。既然她头发原本是金黄色的——所以有可能是失去了色素,而让头发看起来像是银色的吧。 不过,前述这些变化,都需要耗费一段相当的时间。 发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化得这么明显,明显到肉眼可见……这太不合理了。 至少基烈特队里的所有人,都从未听闻过这样子的现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薇薇嘴唇里迸发出来的那道“音波”变得细碎了起来。 她紧抱着头、全身开始哆嗦痉挛的模样,让基烈特队的所有队员不寒而栗。 薇薇爱慕着身为队长的亚伯力克·基烈特。 她那一心三思的思慕之情,着实令人动容。虽然当事人亚伯力克并未察觉到她的心意,但她那流露出来的情意相当明显,让其他队员们自是不言而喻。只要是为了他,薇薇真的可以——绝非比喻或夸饰——毫不犹豫地飞身跳入水火之中吧。 但即便如此……她反应有必要激烈成这样吗? 就算是恐惧或绝望下的反应,但她这模样未免也太过……异常。 “啊啊啊啊——” 薇薇最后翻了个白眼,然后当场膝盖着地。 芷依塔连忙向她跑过去。 “薇薇,振作点——呀啊!” 芷依塔呼唤好友的声音——突然拔了一个尖儿。 因为在她近旁的兽耳兽尾少年——亚人兵士“李奥纳多·史特拉”扫了她一腿。仰躺在地板上的芷依塔压根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混乱的表情—— “——!” 这时,有个东西从她的鼻尖擦掠而过。 又细又尖的——银色凶器。 “——呃,喂!” 原为佣兵的大块头——基烈特队副队长“尼古拉·阿弗多托尔”出声大喊。 他高举起来的右手、骨节突出的粗壮手指,正抓着一根针。 其长短粗细跟裁缝用的针不太一样。那玩意儿要是刺进要害里的话,足以要人性命。 在基烈特队里,使用这种“武器”,哦不,使用这种“凶器”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薇薇连抽手的动作让他们看见,便不着痕迹地放出了飞针。尼古拉风驰电掣地在空中抓住了那根凶器。 “她坏掉了吗?” 如此沉吟说道、并在尼古拉身旁备好战斗姿势的人,正是秃头的魔法师——马特乌斯·卡拉威。 从薇薇全身上下涌现出来的杀气,绝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那杀气既明确且强烈——浓烈到足以让李奥纳多瞬间做出反应。薇薇并不是……因为精神错乱,所以才胡乱丢掷自己的随身武器。她是抱着杀人 的打算而掷出了飞针,否则不会产生这般浓烈的杀气。 只不过…… “这家伙——已经不正常了。” 尼古拉一边扔掉飞针,一边说道。 她曾经习得的——彻底掌握的暗杀者技能,应该还牢牢地镌刻在身体里吧。然而,如今运用该技能的人,心里却欠缺着精神中枢。暗杀者本来并不会像这样不顾周围的人、迳自散发着杀气。而是会像剥蛋壳时一样的平心静气、毫无杂念——在竭力收住杀气的情况下杀人。能够做到如此,才是所谓的暗杀者。 “芷依塔,你快退下。薇薇就由我和李奥纳多来制住。” “咦?啊——好……好。” 芷依塔一边借着马特乌斯的手站起身来,一边点头答应。 不过,她还是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薇薇有些晃啊晃地站起了身来。 抬起了她那张原本向下低垂的脸孔。 “——!” 连尼古拉和李奥纳多也不禁惊讶得暗哼了一声。 薇薇脸上的那双眼睛,并不是大家看惯的蓝色——而是已经变成了紫色。银发、紫眸。 这样子简直—— “…………” 薇薇的右手飞快动作。 “呜!” 尼古拉举起右手,接住薇薇再度射过来的飞针。 薇薇的左手倏忽闪现。 尼古拉耶用左手挡下了接连飞过来的第二根,哦不,是第三根飞针才对—— “——!” 下一瞬间,薇薇并未掷出第四根飞针,而是用手拿着针,猛地袭向了双手不得空的尼古拉。 毕竟他们人在机动车里,因此尼古拉原本拿手的武器“长机剑”,正靠立在墙边。他无法在车里面使用,是故,尼古拉做好了挨她一击的觉悟,张开双臂,打算借此机会扣住薇薇。 但下一秒,薇薇一个巧妙的翻转。 “什么!” 非横向旋转——而是纵向。 她以脚踢地,借力使力,就这样子当场向后翻了个斤斗——暗藏铁片的长靴趾尖处正中了尼古拉的下颚。 “呜喔……!” 尽管不是暗藏着利器,但力道和角度相乘之下,铁片可发挥出跟利器一样的效果。尼古拉的下颚到左颊被她劈开,他一边喷出鲜血,一边向后仰倒。他万万没想到薇薇竟会在室内做出这般超乎常人的特技。尼古拉光是能够惊险躲过她这瞄准喉头的一击,其身手就已经值得好好赞扬一番了。 薇薇发出“当!”的一声,落地之后,这次换横向旋转。 当她正用手上的第三根针,重新戳向往后仰倒的尼古拉喉头时——从一旁插刺过来的短剑挡住了她的攻势。 “铮!”的一声,针尖猛烈撞上短剑剑锋,绽出了火花。 “危险——” 是李奥纳多。 这名亚人兵士偏中性的漂亮脸孔上,总是挂着柔和的微笑,永远带着一股飘逸超然的氛围……然而,他现在却紧张得面露僵硬的表情。 “技巧就不说了,这速度和力道……!” 李奥纳多呻吟般地说道——他高举起来的短剑,绽出一次又一次的火花。 “呜——?” 化解薇薇一次又一次接连不断的攻击,就已经让李奥纳多拼上全力了。 亚人兵士大多数都比普通人类的动作还要灵活,在行动速度上占有较大的优势。这样子的亚人兵士——攻击速度和下手机会居然被普通的人类压制至斯。 哦不,不只如此…… “哦呜——!” 未握飞针的另一手——薇薇猛地击出左拳,正中李奥纳多的腹部。 李奥纳多被击飞出去,同时难看地喷出一大口气和口水。 这一拳的力道,压根不像是身材非常娇小的少女该有的力气。 “唔嗯——” 马特乌斯迅速地接住李奥纳多被击飞的身体,然后沉吟说道: “这简直就像是——乱破师所使用的奥义〈铁血转化〉。” “……!那是……” 芷依塔吃了一惊,回头望向马特乌斯。 “暂时超越肉体极限的技能——不过……” 马特乌斯的表情,隐约带着一抹颤栗之色。 “并不是说‘极限’就真的不存在了。一旦超过限度、使用时间过长的话,想当然耳,还是会导致肉体崩坏。” “这情况……如果不抱着杀死她的觉悟……” 尼古拉一边用左手捂着下颚,一边站起身来。 “怎么这样,请等一下,薇薇她……” 芷依塔连忙想要上前——马特乌斯却制止了她。 “那个薇薇,可是打算杀了我们啊!” 尼古拉如此怒吼完之后,便把备用的短剑,从腰后抽了出来。 他一边按压着腹部,一边和站起身来的李奥纳多,一起攻向了薇薇。 “…………” 薇薇依旧沉默无语。 佣兵和亚人兵士,两人皆自许自身的高超本领和能力。然而,对上他们两人,薇薇不仅没被压制住,其攻击甚至越发凌厉——她的速度和力道不断攀升。 “啧——” 尼古拉一边咋舌,一边用短剑抵挡她连续送出的飞针攻击。 至于李奥拉多,他已经连开口说话的余力也没有了。 再这样下去,情况只会更加胶着。这一点,任谁都看得出来。 因此—— “芷依塔!” 看到芷依塔跑入机动车的驾驶座,马特乌斯扬声唤道。 因为机动车里很狭窄的关系,尼古拉的长机剑就不消说了,马特乌斯和芷依塔也很难在车里面妥善运用他们的魔法机杖。只能仰赖擅于格斗技的尼古拉和李奥拉多去当薇薇的对手,便是出自于这个原因! “这车子也是魔法机关!” 芷依塔如此说完,便把用来操控机动车的连接用绳索,缠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接着,她干涉了机动车这个魔法机关的操纵术式,用口头上的咒文诵咏重新调整、并重组了该术式的一小部份。芷依塔的魔力虽低……但她调整术式的速度,却不是其他魔法师所能比拟。一般魔法师,需要耗上半天左右才能完成的术式重组,在她做来——只需要瞬间。 “卜拉乌·尼古·款鲁姆·那堤,特奴——” 芷依塔最后回头转向背后说: “快离开薇薇!” “——!” 困惑不解的表情,在尼古拉和李奥纳多的脸上一闪而过——不过,他们一个是擅于洞察战况先机的佣兵、一个是反射神经极佳的亚人兵士。他们两人像是被弹飞似地跳了开来,跟薇薇拉开了距离。 “出来吧——〈回旋者〉!” 下一瞬间,空气便以薇薇为中心——猛烈地刮起了漩涡。 “呜喔!” “——!” 尼古拉和李奥拉多一边旋转着,一边七歪八扭着。虽然他们的确跟薇薇拉开了距离,但在狭窄的车内——他们没能完全收回各自手上的短剑,因而被薇薇四周所产生的涡流给弹飞了出去。 然后——薇薇她…… “…………!” 则在刮起漩涡的回旋空气中,任气流摆弄着。 芷依塔所弄出来的效果,来自于机动车驱动术式的调整改动。 这回旋魔法,原本是施展在串起车轮的车轴上、以及和车轴串在一起的齿轮上。效果虽然单纯,但力量也相对地非常强 大。芷依塔将魔法效果的展现位置,重新设定在薇薇的所在之处,而且还调整了旋转的圈数、及其力矩的大小。 这魔法能发挥出足以驱动机动车的力量。因此想当然耳——以薇薇一个人的力量,不管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抵抗得了这道魔法。 接着—— “…………” 芷依塔解除魔法的瞬间,薇薇趴倒在地。 尼古拉和李奥拉多立刻过去按住她的手脚。 不过……薇薇似乎已经昏厥过去的样子。并不只是转到头晕眼花而已,在强大力量的摆弄下,想必她浑身上下都累积了不少剧烈的疲劳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尼古拉暂且先用马特乌斯递过来的手铐——本来是要用来抓捕“嘉依卡”的工具——铐在了薇薇的双手上,同时说道: “因基烈特殿下的死讯而精神错乱?” 马特乌斯说。 “但光只是这样,还是无法说明她的瞳孔颜色啊。” 李奥纳多对马特乌斯摇了摇头。 “银发,再加上紫眸——这简直就是‘嘉依卡·贾兹’嘛。” 李奥纳多一边垂眼望着不省人事的薇薇,一边说道。 “…………!” 听了他的这番话,尼古拉、马特乌斯、以及芷依塔三人,纷纷面面相觑。 不消说,这正是因为他们三人的脑中,也飘过了一样的念头。 不过…… “这究竟是哪门子的玩笑啊!” 尼古拉一边按押着薇薇,一边沉吟说道。 当然——这台〈四月号〉里,并无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 与此同时——在〈四月号〉车外。 “——嗯哼。” 有一对眼睛从距离有些远的山丘上往下望,望着那台停在街道边的白色大型机动车。该说是冷淡、还是无情呢……那双透明的眼神里,不带任何感情上的摆汤或混浊。 具有亚麻色头发与琥珀色瞳孔的少年。 高雅漂亮的五官。他的容貌,任谁都会如此赞同吧?然而——同时,他的姿态,任谁都会觉得有些异样吧。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很古怪、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足。仿佛欠缺着人类理所当然该有的、理所当然该具备的某些东西。有如人偶、又有如幻影,完全没有活人该有的味道——给人如此的印象。 是故,初次对上他的人,大抵都会先问:“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接着,这名少年会对问话的那方,只报上自己的名字:“奇伊”。 “那个个体的‘觉醒’还没完全,就已经结束了啊?” 他以食指、大拇指摩娑着下巴,然后歪着头说道。 虽然他的动作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他的表情却有种空洞的感觉,远远称不上有什么发自懊恼的颤抖或扭曲。看起来就只像是“明明没在烦恼,但却故作懊恼”的模样。 “不过,这次的案例还真是有意思。或许利用这边这个,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奇伊如此喃喃自语着——接着,便开始悠然地朝〈四月号〉走了过去。 —————————— 涌过来、又退回去。涌过来、又退回去。 陆地的边界——沙滩上,水不停地如此反复着有如在胆怯害怕般的动作。 那也像是世界的脉动一样。这个世界还活着——而这广大的水流,也可以想作是它体内流动的鲜血。 世界如果也是个生命体的话——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感想呢? 对于那些待在自己体内的愚蠢人们、以及他们的悲喜交加。 “……这……” 少女站在沙滩,兀自茫然地眺望着眼前的景色。 在海风中飘汤的银色长发。双眸里是有如宝石般的紫色。 年纪约在十五岁上下吧。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纤细玲珑,简直就像是出自名匠之手的洋娃娃一样,非常可爱——如果粗暴地抱住她的话,很有可能会马上碎掉——全身笼罩着这般梦幻易碎的氛围。这名惹人怜爱的少女,简直就像是以幻想维生似的,欠缺着凡人该有的俗味。 不过……这是在只看她“本身”时的评语。 在她的背上,有个东西强烈地破坏了她外貌给人的印象。 棺材。 少女背上正背着用来容纳死者的黑色容器。 是要用来装她自己呢?还是要用来装其他人呢?抑或者,那只是看起来像棺材,但其实是别的什么东西呢?不管怎样,那个极为不吉利的“附属品”,为那位惹人怜爱的少女,另外增添了极为奇异的感觉。 “……什么?” 少女伸指询问的是……眼前辽阔的大量水流。 从视线的一端绵延至另一端,看起来仿佛无边无际的广袤水域。 那是—— “居然问这是‘什么’……” 开口如此答道的是——站在少女背后的两名人物之中的一名。 黑发黑瞳的年轻人。 这人的年纪看起来比少女略长个几岁,大约将近二十岁——或许在十七八岁左右吧。 虽然这年龄应该称得上是“尚属少年”,但这人身上却带着一股非常老成的感觉。仿佛世间里的所有悲欢离合都已经大致领略过了,因而倦极般地摆出了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以及懒洋洋的安详态度。虽然长相端正,但却也将这名少年衬托得像个大人一样。 “嘉依卡……” 年轻人无奈地说道: “你该不会没听过‘海’吧?” “……海!” 银发少女——嘉依卡睁圆了大眼。 “海……………这个?全部?” 从她歪头纳闷的反应看来,她似乎原本至少就知道“海”这个单字。 “是吧。大概。” “大概?” 嘉依卡似乎有点介意对方的这个用词,于是开口质问。但那年轻人却兀自说道,而未多加理会她。 “你舔舔看那个水,应该很咸。” “应该?” 嘉依卡又质问。 “………………” “………………” 有种微妙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托鲁,该不会,第一次,见到海?” “………………” 托鲁皱了好一会儿眉头,仿佛在搜索着适当的回答。 “哎,毕竟我是在山间的亚裘拉村里长大的啊。” 被唤作“托鲁”的年轻人,一边用指尖搔挠着脸颊,一边回以借口般的话语。 “托鲁,海,初次,体验?” “……算是呐。” 托鲁有些难为情地从嘉依卡的身上撇开了视线。 “我,海,初次,体验。一样、一样。” 嘉依卡突然绽放出如花开般的笑靥,同时用手指来回指着自己和托鲁。 她那张表情里,满是明显的安心与兴奋。简直就像是在说着“跟你一样,我好开心”的表情——对着她那张坦率的笑颜,托鲁面带着些许困扰,再度搔了搔脸颊。 “真是的——” 至今都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如此互动的第三人——嘉依卡背后的另外一人,一边刻意地叹着气,一边耸了耸肩。 “哥哥真是不知世事,真让人困扰呢。” “这算是‘不知世事’吗?” 托鲁半眯着眼,睨瞪着身旁的人……跟他一样黑发黑瞳的女孩。 整体的气质冷若冰霜 ,容貌比例均匀,应该不会有人称赞她为“可爱”。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美丽”吧?而通常大多数的人,应该都是称她为“冰山美人”吧。她的黑色长发绑高在后脑勺,这种发型看起来不仅便于行动——也为这女孩更增添了凛然的氛围。 “不过,这般纯真无知的哥哥,也很不错呢。” 女孩一边大力地点着头,一边说道。 虽然她每个动作都很刻意夸张,但相反地,这名女孩的脸上,却不太显现出什么表情。 她现在也一样是面无表情。这女孩身上有着非常奇妙的特色——语气和表情都淡定到可说是空灵透明的地步,但动作和台词却正好相反,有点像是演技很差的演员一样。 “不错个头!” 托鲁呻吟般地说。 “那——你自己又是如何?” “我当然跟哥哥不一样啦。” 女孩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哦不,等等。如果哥哥觉得‘妹妹不知世事、纯真无知到总是抓着哥哥的袖口,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比较好的话,我很乐意变成不知世事的人!” 女孩紧紧地握了握拳头。但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 “我不是在说这个。阿卡莉,你应该跟我一样,都是在山间小村长大的吧?你什么时候来看过海了啊?” “唔……?” 被唤作“阿卡莉”的女孩歪头疑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看过海’了?” “呃,刚才我跟嘉依卡说我没看过海的时候,你不是高高在上地断然说:‘哥哥真是不知世事,真让人困扰’吗?” “唔嗯。但我连半句话都没提到过‘我有看过海’之类的主张啊。” “…………” 托鲁哑口无言。 阿卡莉一边凝望着张口结舌的托鲁,一边耸了耸肩,说道: “真是的,哥哥太早贸然下结论了啦。” “都是因为你老爱用一些奇怪的迂回说法啦!” “不过,这种糊里糊涂的地方,也是哥哥的魅力所在呢。” “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是在褒扬我。” “那作为褒扬,就让我来摸摸你的头吧。哥哥。” 阿卡莉将两手摊开,摆出一副“来吧!”的样子。但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不需要。” “呣唔。与其被摸,哥哥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来回抚摸别人吧?” “你的语言表达,真的老是很猥亵耶!” 托鲁的表情骤然心灰意冷地蔫了下来,并垂下了头。 “对了,嘉依卡。” “——呣咿?” 被人一唤,嘉依卡便抬起了头来。 她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蹲在海边———动也不动地凝望着在沙滩上漫步的小小螃蟹。 托鲁一边苦笑,一边说道: “有时候会有大浪扑过来,你要小心一点——啊。” “噗嘎啊啊啊!” 托鲁的话还没说到最后,嘉依卡便被从身后扑过来的大浪卷了进去。她的背部被涌过来的波浪压着、脚跟被退回去的波浪拖着,于是嘉依卡“扑通”一声跌了一跤,溅起了一道水花。 “……说得太迟了啊。” “超……超咸!” 浑身湿透的嘉依卡,一边吐出口中的盐水,一边大叫。 因为她背上背着棺材的关系,因此现在就像被倒翻过来的乌龟一样,手脚不停吧嗒吧嗒地拍打着。托鲁一边注视着这副模样的她,一边用无奈的口气说: “所以我刚才不就跟你说过了吗?” “超乎想像!” 嘉依卡大喊。而螃蟹则像没事般地从她的额头上——漫步而过。 —————————— 漫长悠久的战乱时代结束了。 人称“战乱中心”的北方大国——贾兹帝国。 该国支配者〈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背后有众多纷纭的传说。他的死,降下了战国时代的布幕,而勉强可称作为“和平”的时代,总算造访了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以东方七国会议为中心,各国建立了表面上的合作体制,试着复兴这块因长久战乱而凋敝不已的世界。 然而,另一方面……生长于战乱之中的人们,对“和平”这个概念认知薄弱,因此,也有人时时怀念着战乱的时代。由暴力来解决所有事情的时代,实在是太过漫长了。是故,人们对这种由法理来处理事情的世界,不禁感到有些异样——甚至觉得焦躁难安。 在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企图复兴贾兹帝国。 在此情况下,有一个传言开始流遍了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各个地方——似乎刻意针对着“复兴贾兹帝国”一事。 嘉依卡·贾兹。〈禁忌皇帝〉的女儿。 直至贾兹帝国灭亡之前,世人都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由此可见,“贾兹皇帝遗孤”这个存在本身,应该是捏造出来的吧?虽然也有人这么想,但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至少有遗孤的可能性存在——有人打算将贾兹皇帝的正统继承人拱上台,以图复兴贾兹帝国。而后者无疑会成为战乱的火种。 因此,直属于东方七国会议的〈克里曼机构〉动用了好几个部队,开始逮捕、或驱逐名唤为“嘉依卡·贾兹”的少女。 然而……在此情况下,有一位自称嘉依卡的少女,巧遇了一位乱破师。那位乱破师不仅因和平时代的到来而失去了栖身之所,也因为在这个时代下找不到生存目标,因而每天过着抑郁烦闷的日子。 经历了一些周折之后,该名乱破师“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阿卡莉”决定一起追随嘉依卡,并和嘉依卡一同踏上了收集〈禁忌皇帝〉遗体的旅途。 而他们也不晓得——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 水面从眼下缓缓地流过。 “…………” 托鲁一边从船缘眺望着海面,一边皱着脸。 虽然他本身有搭过船的经验,但望出去四面八方都是被水环绕的情况,却还是第一次体验。脚下没有可供牢牢踏实的大地,就这层意义而言,虽跟当初航天要塞时——他被抛在空中时的情形一样,但却有种不太一样的不安感。 并非“坠落”于虚空的恐惧,而是来自于“有可能被拖入水底”的畏惧。坠落而死就只在一瞬间而已,但溺死不仅要经历漫长的痛苦,而且尸体大致上都会变得惨不忍睹。 在亚裘拉村里,作为乱破师训练的一环,托鲁当然也曾接受过游泳教育——泳技训练。当时,他也曾经听说过:“单纯只是游泳的话,海其实比较容易浮起来”这个说法。因此,他脑袋里很明白,他根本无需如此地不安。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哥哥。” 忽地有人唤了他一声,于是托鲁转过头去。 他的妹妹“阿卡莉·亚裘拉”——恰好正绕过了甲板上堆得有如高墙般的好几个箱子,然后朝着他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你的脸怎么绷得老紧啊?” “啊——……” 托鲁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背靠在船缘。 “万一情报有错的话——哦不,应该说万一是陷阱的话,那可就糟了呐。” 海上可自由行动的范围——可逃之处,极为有限。 “确实如此。不过,你说的情况,应该不仅止于这一次而已吧。” 阿卡莉也同样把身体倚靠在托鲁旁边的船缘,然后眺望着海。 “哎,是没错啦。” “再说了,就算在水里又怎样?只要有那只龙少女和嘉依卡在的话,怎样都行得通吧?之前在航天要塞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我们太依赖芙蕾多妮卡了啦。” 托鲁苦笑。 他忽然调转视线,只见一名少女正在船头附近的船缘悠闲地坐着。 娇小玲珑的身材、再加上永远光泽动人的金发、以及又大又圆的红色瞳孔,外型着实可爱得很——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拟态而已。对她而言,所有的形态都只是拟态。而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真正姿态”也说不定。 人称“装铠龙”的魔法生物。 她的名字是芙蕾多妮卡。没有姓氏。名字也是托鲁为了方便起见而为她取的。 “时不时就咻地不见人影,也不清楚她最后关头会是在想些什么。哎,毕竟她不是人类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透过人类的语言,而让对话得以成立。正因如此,才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应该互相理解了吧”之类的期待——抑或是误解。但究其根本,人类与装铠龙本就是不同的生物。听说夜行性动物、或某种爬虫类,可以透过与人类相异的视觉,看清人类眼里只觉得清一色黑的一团漆黑——而芙蕾多妮卡的眼里,说不定映照着跟人类眼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在弃兽之中,确实只有装铠龙和大海魔可以跟人类互相沟通吧?” “村里是这么教的啊。” 阿卡莉点了点头。 虽然作为知识,他们早已知道这世上有装铠龙的存在,但托鲁和阿卡莉都是直到最近才亲身遇上了这种生物——在离开村里以后。装铠龙的数量原本就很少,也因为难得一见的缘故,因此关于它们的知识,难免掺杂了传闻。 “听说大海魔远比装铠龙还要更像怪物呢。” “毕竟装铠龙可以变身成人类啊,原本其实是完全不一样的姿态呢。” 外形相同的话,就会让人不由得感到很亲近。 人类啊——很容易产生这种错觉呢。 “……” 托鲁忽然皱起眉头。 在他的知识和经验之中,却有一个可说是恰与这个道理完全相反的存在。 明明形貌不管再怎么看、不管从何处观察,看起来都像个人类,但那个存在却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虽然用同样的语言说话,并能够进行表面上的沟通,但与那个存在正面相对的时候,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做着非常不对头的事情。 “叫做……奇伊吗?” 向托鲁等人提供情报的谜样少年。 来历不明,其心中的盘算亦是谜团重重。尽管他所提供的情报大致上都正确,但即便如此,要把他想作成是自己的同伴:心里还是会觉得有些抗拒。个中因素虽难以用言语表述——但托鲁的说法:“总觉得很古怪、很恶心”,应该是最切中核心的表现了吧。一旦承了命令,不管是怎样的对象,都能够不分差等、冷静如常地杀死——这即是人们蔑称为“战场走狗”的乱破师。而身为这样的乱破师,当他对上奇伊时的情况,真的非常可耻丢脸。 “我们可以信他信到哪种程度呢?” “他目前为止的情报,应该都是正确的吧?” “是啊,所以才更伤脑筋啊。” 一般来说,若想要欺骗某个人,那么,在那之前必须要先取得那个人的信赖。 在使出真正的诡计之前,先告知对方正确的情报,让对方深信“自己不是敌人”——此乃谋略之根本。就算一开始抱着怀疑,但只要收受过两、三次正确的情报之后,对方就会渐渐地卸下心防,而不再去多做那些检证情报真伪的功夫。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这次才特意绕了远路啊。” 托鲁回过头,越着肩膀,再次将视线投向那汩汩流动的海面。 这次的目标——听说就在那海面的下方。 —————————— 事情发生在刚逃出加瓦尔尼领地的时候。 托鲁一行人乘着嘉依卡所驾驶的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行进在街道上。 总而言之,航天要塞坠落之后的一团乱,虽然让他们一行人全都疲惫困顿,但在那团混乱之后,他们总算成功回收了“遗体”——其中也包括了曾被对方夺走的部份。 嘉依卡手上的“遗体”,这下就总共有四份了。 如果八英雄真的把贾兹皇帝的遗体切割成八分,并分别带回家的话,那么剩下还有同样的数量——四份,换言之,“回收遗体”之旅,可说是总算来到了折返点。 但是,他们既不晓得“遗体”究竟是否真被八英雄均等地分割开来,亦不晓得“遗体”被英雄们带回家之后,是否还保持着当初的状态——还是已经又再被割成更多块了呢? 当然,那些被分割开来的尸块,很有可能被转卖、或让渡给许多不同的人。 “好啦——接下来怎么办?” 嘉依卡坐在机动车的驾驶台上——托鲁坐在她的身边,一边眺望着天空,一边说道。 “…………” 嘉依卡不发一语。 她用一种有些抑郁消沉的表情,凝望着前方。 托鲁叹了一口气之后,稍微增大音量说: “好啦,接下来怎么办?我的雇主?” “……呣咿?” 嘉依卡略显慌张地转头望向了托鲁的方向。 “商量?议题——为何?” “呃,关于下一个‘遗体’……” 托鲁一边对着她苦笑,一边说道。 “寻找。当然。” “是没错啦。但刚才在那镇上得来的消息值不值得相信,却是个问题呐。” 托鲁一行人适才为了补充食材等物,而顺路去了一趟沿途的小镇。 然后,他们在那儿——打听到了关于“遗体”的事情。 据说……“〈禁忌皇帝〉遗体的其中一份,在海运途中,因船只沉没而沉入了附近的海域。” 托鲁和阿卡莉在镇里好几个地方部份别确认过了,但所有的传闻内容几乎都大同小异。 每个传闻都仅仅止于“船只沉没的位置并不明确,但大概就在这附近”。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在人与人口耳相传的过程中,其细节总是会渐渐地变得模糊暧昧。 当然,没人能保证“这传言是真的”。 再说了,说什么“海运途中”,那究竟原本预定要从哪里的谁,运往何处、谁人的手上呢?这点也不明确。虽然听说是附近交易港口的作业员亲眼所见,但那名作业员是谁、那船只的名字是什么、拥有者是谁……这些细微的资讯,都很暧昧不明。 “呣唔。为弄清楚,确认看看?” “我们没时间去理会这些毫无根据的传闻——不过,也没办法断言这传闻绝对不正确。” 托鲁皱起脸来,说道: “慢慢找——虽然我们最初是这个打算……” 托鲁当初决定受雇于嘉依卡的时候,几乎没有“遗体”的相关情报。老实说,托鲁也没有把握嘉依卡是否能够成功地回收全部的遗体。 或许会耗上好几年,甚或好几十年。 他既有了这般觉悟,反而便觉得没有什么时间限制了。然而…… “然而——现在却有好几位你的‘姐妹’迭出。” “不是,姐妹……!” 嘉依卡拼命地左右来回摇着头说。 “我知道。这只是比喻啦。” 确实不是“姐妹”。 毕竟她们全都不分长幼,通通主张着 “自己才是嘉依卡”。 他们首先遇上了“红色”嘉依卡。接着是人在加瓦尔尼领地的“蓝色”嘉依卡。她们每个人都是本尊——至少她们本人都是如此主张。而根据“蓝色”嘉依卡所言,这世上似乎还有无数位“本尊嘉依卡”。 她们也都在收集着“遗体”。 换言之,这是一场竞争。 收集完“遗体”之后要怎么做?关于这点,每个嘉依卡的想法,似乎都有些微的差异……但不管怎样,她们都不可能感情融洽地互相平分吧。如此一来,今后很有可能会演变成“遗体”争夺战。而在这种情况下,无疑是手上已先得到较多“遗体”的一方,会比较有利。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时间限制。那明天离开山区,去附近的渔港城镇晃晃看吧。我们如果要去确认传闻的话,应该可以在那儿把船只弄到手吧。” “船……购入?” “怎么可能啊?船类的专门技术到底是需——喂,看前面啊!前面!” 托鲁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视线转回到前方。 然后—— “——” 倒抽了一口气。 〈斯维特莱纳号〉在街道上以一定的速度奔驰着。忽然,有一道人影出现在车子的前方。笔直绵延的道路并无任何曲折。而且,直到刚才为止,明明除了托鲁一行人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他们附近原本应该没有任何人影才对。 “笨蛋,快停车!” “呣咿?” 听了托鲁的大喊,嘉依卡连忙操作机动车的驾驶杆。 〈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叽叽叽”如惨叫般的刺耳金属声响,一边急遽减速——即使如此,车子还是无法完全停住,因而打滑了起来。〈斯维特莱纳号〉虽在街道的路面上留下又大又乱的辙痕,但幸好没有翻车,安全地停住了。 “可恶……!” 托鲁从机动车上飞身跳下。 辗到人了。 不知道是吓到愣住了吗?那人影完全没有逃,就这样子呆呆地站着没动。而且,刚刚〈斯维特莱纳号〉连一半的车速都来不及煞住,就这样子从正面笔直地撞了上去。钢铁制的车身,再加上托鲁等人、以及他们的行李重量,若从正面被辗过去的话,想当然耳,下场肯定很惨。 “喂!没事吧?” 虽然托鲁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蠢,但他还是一边询问,一边探望着车身下方。好一点的话就是骨折——惨一点的话,恐怕连人类的外形都没了吧。 托鲁是名乱破师。人类的死亡,对他而言,虽称不上是“日常”,但也毕竟算是他的本门生意。然而,也因为如此,要他在毫无意图、毫无觉悟的情况下杀死毫无关系的其他人,他多少会有些抗拒。如果没有分清楚工作与滥杀的区别,那么乱破师就岂止是刺客,根本就连人都不是了。 “喂……!” “——关于下一个遗体……” 极为唐突。毫无任何脉络。 简直冷静沉稳得不合此时此景的声音,轻轻地抚上了托鲁的背部。 “……!” 托鲁一边愕然回头,一边把手探向挂在腰间的两把小机剑。 那人安然地站在托鲁的背后——对方身在这个位置,如果真有杀人的意思的话,应该可以马上致托鲁于死地吧。 亚麻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瞳孔。精致漂亮到可怕的地步——有如人偶般的脸孔。 年龄不明。外表看起来虽像个少年,但他的动作却没能让人揣测得出年龄。既不幼稚、亦不显得滑头。让人不禁想质疑:“这真的是发自人类的言谈举止吗?”——从那人的身上,可以感觉到他就像是作工极佳的人偶,仿佛被人用细线操控着,而“没有人类的内在”似的。 “——奇伊。” 托鲁曾经见过这名人物。 他似乎对托鲁一行人的——哦不,应该是对嘉依卡的——行动很感兴趣,因此常常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给了情报之后就马上消失离开。本名不明、所属组织不明、经历不明。他们唯一知道的,就只有那张五官、以及“奇伊”这个称呼而已。 然而…… “亲切的人!” 嘉依卡在驾驶台上发出惊讶的声音。 嘉依卡似乎单方面地欣然接受了提供情报的奇伊,认为他是个“亲切的人”。但套句托鲁的话来说:太过信任这来历不明的家伙,实在是太危险了。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吗?” ——从机动车中冒出来问话的人,正是阿卡莉和芙蕾多妮卡。 “持有遗体的人,在哈尔特根公国那边。” 奇伊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被〈斯维特莱纳号〉辗过去了——虽然很显然他应该有被辗过去——但他却一副从头到尾都没发生过这个事实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说着话,也毫不把托鲁等人的讶异放在心上。他那说话的方式,简直就像是从刚才就已经聊了一会儿,而现在正在话题的途中似的。 当然,虽说他们之前已经有打过照面,但也不是什么彼此寒喧问候的交情—— “哈尔特根公国的公王‘巴尔塔扎·哈尔特根’。他是八英雄之一。” “还是老样子,连点预兆都没有,就莫名奇妙地跑出来了呐。” 托鲁将手撤离开小机剑,然后一边转过身来,一边说。 “吓到你了吗?” “非常。” 托鲁如此回应,同时用手向阿卡莉、芙蕾多妮卡打暗号,叫她们“不要乱动”。 “总之,这次的情报就只有这样而已。期待你们的奋斗。” 奇伊一边面露静谧的微笑,一边如此说道。 “——我要问个问题。” 托鲁目不转睛地盯着奇伊。 就算像这样连眼睛眨都不眨地猛盯着对方瞧,他也没自信能看得住对方。该怎么说呢?他觉得自己所拥有的常识,根本就无法套用在这名少年的身上。 “奇伊。你知道嘉依卡有复数以上的存在吗?” “…………嗯哼?” 奇伊微倾过头。 那动作在托鲁的眼里看起来,简直做作至极。仿佛模仿人类动作的人偶一般,动作里面并未放入疑惑纳闷的情绪。 如果奇向多位嘉依卡提供相同的情报…… 那么,他很有可能知晓嘉依卡“们”存在的背后内幕—— “那我反问你。” 奇伊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动摇。 “你自己又是如何呢?” “什么?” “这世上真的只有一个托鲁·亚裘拉吗?” “…………” “你真的觉得‘我’是之前跟你见过面的‘我’吗?” “……总之,你就是不打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啰?” 托鲁蹙眉说道。 “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托鲁·亚裘拉。” 奇伊如此说罢,接着——便以飘然的轻盈动作踏出了一步。 从托鲁的角度看来,他就像踏入了〈斯维特莱纳号〉的阴影中一样。 “喂,等——” 托鲁也跟着踏出脚步。 然而…… “…………” 奇伊的身影已然不在那儿了。 “——嘉依卡。” “呣咿?” “你刚刚有看着他吗?奇伊那家伙往哪儿去了?” “……” 嘉依卡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 她似乎思索用词思索了好一会儿…… “……突 然,消灭。” 然后才如此说道。 “阿卡莉,芙蕾多妮卡。” “在我看来,也是如此呐。” 这么回答的人,正是芙蕾多妮卡。 换言之,奇伊不只人类的视觉而已,就连装铠龙的视觉,也能同时欺瞒得了。 还是说,他根本没在欺瞒——他其实可以在一瞬间化身影于无形?虽然也可以想作成他是使用了魔法,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应该会察觉得出来才对。 “真是——棘手的家伙呐。” 托鲁喃喃碎念。 现在应该还不是敌人吧?不过——那玩意儿一旦成了敌人,将会如何? 老实说,他根本想不到该怎么样对付他。 “……那么,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托鲁叹了口气——然后向嘉依卡如此问道: “奇伊那家伙叫我们去那个叫做哈尔特根公国的地方,但那个沉没传说的‘遗体’要怎么办?” 基本上,为了防止腐坏,“遗体”大多被封在密闭的容器里面。因此,就算真的是在海运时随船沉没,其“遗体”本身安然留存下来的可能性依然很高——如果那个传闻真的‘属实’的话。 “哥哥——” 阿卡莉单举起一只手,对托鲁说道: “如果那个叫奇伊的家伙,真如哥哥所怀疑的一样,也向其他‘嘉依卡’提供情报的话——那么那个‘红色’什么的,应该已经先一步去取得哈尔特根公园的‘遗体’了吧。” “嗯哼?” “虽然‘嘉依卡们’收集‘遗体’的动机,抑或背后内幕,似乎都有些不一样,但她们应该不会只满足于‘一份’而已吧?” “……啊啊,原来如此。” 托鲁点了点头。而嘉依卡则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歪头纳闷着。 “呣咿?满足?” “换言之,我们——你已经拥有四份‘遗体’了嘛?哎,虽然我们不晓得‘遗体’是不是真的只被分成了八份,但你所拥有的份量,不容小觎。如此一来,我们可以以此为饵,将其他人引诱过来。在故意放出风声之后呐。” 托鲁耸了耸肩。 “这样的话,我们就先让别的嘉依卡去回收哈尔特根公园的‘遗体’好了。我们可以之后再去从旁夺取或想办法做些什么就行了。这边的传言,很有可能还未传入其他嘉依卡们的耳里。毕竟我们现在明明人在传说中的港口、海域附近,但奇伊刚刚却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呣咿。” “那么,我们就先以传言为优先,应该也没关系吧。而且,每一次、每一次都照着奇伊的话起舞,感觉真有点不爽呢——呃,我是说:或许有点危险呢。” 他们不清楚那个叫做奇伊的少年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的目的依然不明。虽然到目前为止,他提供了不少颇有助益的资讯,但如果太过依赖他的话,也不晓得何时会被他一脚绊倒。 “好。就这么决定了。” 资讯一旦齐全。旋即当机立断——时常在战场上单独行动的乱破师,往往有‘确认事情优先顺序’的习惯。反过来说,如果事情在逻辑上已经有了结论的话,那么托鲁便会马上行动,而不再继续伤脑筋。 “以传言——沉入海中的‘遗体’为优先吧。好吗?” “呣咿。当然。” 嘉依卡大大地点了点头。 —————————— 一回过神,她发现自己的脖子正被人紧紧地勒着。 “去死吧。” 与勒脖子的强劲力道相反,对方以平静安详的口吻如此说道。 明明是正面相对,但对方的脸受黑影遮盖,因此她无法看个明白。不过,她似乎在某处曾经听闻过对方的声音——她有些微的印象。 对方究竟是谁? 她一边感到呼吸困难,一边挣扎抓着对方的手。那双勒着自己脖子的手。 那双手并不粗壮。她觉得——就算凭自己的腕力,应该也可以拉扯得开吧? 然而…… “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可以死了。这样比较轻松哦。” 对方简直就像是在开导她似的,以冷静沉着的口气对她说: “至今为止,辛苦你了。接下来就换我了。仅此而已。” 淡然的语调,反而更增添她的不悦。 勒着别人脖子的同时,说话方式却像在进行着无关紧要的单纯工作一样。虽然说着听似体贴着想的话语,但另一方面,其声音、语气,却有如绞杀家畜一般——毫不带任何的感慨。 “……别……开……玩笑……了……!” 她加重手上的力道,意欲将对方的双手拉开。 然而——对方的手却丝毫未动。明明对方的手臂看不出来有什么肌肉,但她不管怎么推压、拉扯,就是没能让对方的手指离开她的脖子。 “没用的。因为你已经没有什么归宿了。是你自己毁去的啊。你一旦知道了事实,反而会希望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吧。” “……!”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人类无法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因此,当完全失去了家人、恋人、好友、伙伴之类的对象时,便会感到绝望。并不只是单纯‘再也见不到’而已,而是当人类用自己的手完美地排除掉他们的时候,便会放弃‘继续活下去’。” 那语气、那声音,简直就像是在述说着理所当然的大道理一样。 完全不容置喙似的——沉着平静,却也异常的独断专行。 “所以呢,你瞧——” 凝结在对方背后的漆黑,忽然变得稀薄了起来。 “什……!” 那儿……出现了同伴们的遗体。 芷依塔、尼古拉、马特乌斯、李奥纳多。 还有—— “亚伯力克——大人!” 她急喘般的呼喊了这个名字。 啊啊。确实跟对方所说的一样。 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他们是她的全部。把自己养育成暗杀者的养父、连脸孔都不复记忆的亲身父母,对她而言,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可是,他们——他们是自己出生以来第一次结交到的好伙伴,哦不,是她的“家人”才对。 可是…… “骗人……” 所有的遗体,在喉咙、眼睛、嘴巴、额头——致命的部位上,都深深地插满了飞针。 那眼熟的武器,是她自己的所有物。 是她自己杀死的。是她自己毁掉的。毁掉了所有的可归之处—— “所以啊,我就跟你说了吧。” 对方那张被影子掩盖住的黑色脸庞,淡淡地对她说道。 既没有取笑,亦没有嘲讽。 单纯只是——真的就像是在进行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的规定工程一样。 “你就去死吧。就此消失吧。之后就由我来替你……” 对方的话语忽然紊乱了起来。 “……!” 对方的手——勒住她脖子的那两只手臂,离开了她的脖子。 而那两只手臂,正分别被应该已经死掉的两个人紧紧地抓着。 “……芷依塔!副队长!马特乌斯!李奥……!” 他们强硬地拉开了对方的手臂,甚至将对方拽倒在地。 她一边因急遽恢复的呼吸而急喘着,一边站起身来,想要俯视对方如今终于暴露在光线下的面孔—— “咦?” 但映在眼前的,却无疑是——自己 的脸。 在镜中已经看惯的五官,就这样子原封不动地映在眼前。然而— “为……什么……?” 紫瞳银发。 唯独这两点,与自己——与薇薇·荷罗派涅的有所不同。 —————————— “——!”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像是被恶梦的冲击弹出来似的,薇薇倏地一跃而起。 “呼哈……哈啊……呼啊……” 刚刚的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连清醒了之后,也还残留着非常生动鲜明的难受后劲。 薇薇按压着胸口,遏制心脏激烈的悸动——然后…… “…………?”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到底变成怎么样了。 眼熟的〈四月号〉内部——在这之前,她似乎被迫睡倒在卧铺的上面。〈四月号〉的里面,设有小巧、但数量恰与人数相同的卧铺。此外,隔间也设计成近似单人房的样子,让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可以在自己的空间里好好地休息。 然而—— “……怎……怎么了吗?” 用来隔间的东西现在全都被推到了墙边,而熟识的伙伴们正围在薇薇的四周。 他们——都纷纷摆着备战的姿势。 虽然他们没有配备着武器,但很显然地都是战斗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面对着敌人一样。而他们的视线,全都朝向着薇薇。 “大家是怎么了——吗?” 莫名其妙。 大家为何像如临大敌般地浑身警戒呢?仿佛她——是个敌人一样。 “……!” 这时,薇薇才终于发现到了。 自己双手的手腕上,正铐着手铐。 “搞什么啊?这个!” “薇薇——” 喘着气出声唤她的人,正是芷依塔。 “你睡了十天……呃,先别管这个了,你现在没事了吧?” “你说‘没事’,是什么意思?” 薇薇以愠怒的声音问道。 这究竟是哪招?警戒以对的态度就先姑且不管了,但铐手铐之类的,绝非一句“开玩笑”就可以了事的吧。 “所以说,那个——” 芷依塔有一瞬间似乎感到有些困惑般地顿住了言语—— “你恢复正常了?” “‘恢复正常’?你在说什么——” 薇薇皱起脸来,环视着伙伴们。 然而,别说芷依塔了,就连尼古拉、李奥纳多,甚至连从不开玩笑的马特乌斯,也都毫无笑意,且并未摇头,就只是以严肃的表情凝望着她。 “你在说什么啊!到底是怎么了?” 从她脑海中闪掠而过的联想。 浑身戒备的伙伴们。手铐。没事。恢复正常。 换言之—— “难道我做了什么了吗?” “……马特乌斯?” 尼古拉扬声询问。 “我想应该是没事了吧。” 马特乌斯点头说道。 他既精通于通讯系的魔法,亦拥有优秀敏锐的观察力。要用最低等的魔法来精密操控大量的鸟兽,光靠同时发动的术式,是万万不足以达成的。必须配合每个个体来调整术式,因此,需要有好眼力,以分辨操控对象的个性。 “言行、眼神、动作,全都跟平常的薇薇·荷罗派涅一样。” “…………” 马特乌斯如此断言的同时——基烈特队的所有成员,都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而唯独薇薇不懂他们叹息的意义何在。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了嘛!” 薇薇焦躁地问道。于是芷依塔解开了她的手铐,并将一面带着把儿的小镜子递给了她。 “你看看——自己的脸吧。” 薇薇一听,便探头望向镜子里面。 镜面上是—— “…………!” 薇薇忍不住把镜子丢了出去,同时探手摸索着怀中的武器。 然而,她却找不到自己身上总是带着走的飞针。 “对不起,我们卸除了你的武器装备。” 尼古拉说道。 他忽然侧身让薇薇看向他的背后。包括针袋在内,薇薇平常藏在全身上下随身携带的暗器——暗杀用的隐密武器,全部都在他的背后。那些武器全都堆在固定于墙上的架子上。 “话说回来,你平常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在你那副小小的身躯上啊?” 尼古拉话中的语气,蕴含着一丝无奈——以及总算安下心来的情绪。 不过,对薇薇而言,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这——这个……” 薇薇反射性地想要攻击镜中的人物——但她发现那并不是在梦中勒住自己脖子的敌人,而是她自己现在的模样。 “谁……谁?呃,不对。这是我?怎……怎么会!” “我们才想问你呢。” 李奥纳多耸了耸肩,说道: “你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突然就变了,然后就猛然向我们发动了攻击。” “发动了攻——你……你说我吗!” “还会有谁?” 李奥纳多苦笑。 “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暂且恢复正常了吧。” “…………” 薇薇顿口无言。 “真是太好了……” 芷依塔对薇薇如此说道。她眼镜里的双眼,正汪汪盈着泪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银发紫瞳。这副模样,简直就是那个—— “真的是……搞什么鬼啊……!” 薇薇一边掬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喘着气说道。 —————————— 托鲁一行人所搭乘的大型帆船——具备着两个以上的纵帆与横帆。 帆柱共有四根。站在如巨木般的柱根处向上仰望的话,可以看到在日光照射下呈亚麻色的巨大船帆,正鼓满着风,大大地膨了起来。 这艘船是巡逻运船——定期用海路来运送物资和乘客的一种船。 不过,基本上这种船是用来运送商人们的物资,或马车因重量、体积等问题而无法运载的行李。让乘客搭乘,反倒比较偏向于“顺便”而已。 当然——也没有客房、指定席之类的高级服务。航海途中,乘客们便待在不会打扰到船员们的地方或坐或躺。甲板上堆了无数的木箱,因此在船上放眼望去的视野并不是很好……在木箱与木箱的缝隙之间,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乘客身影。 “——啊。在耶,在耶。” 一名娇小的少女,突然从木箱的阴影处探出了脸来。 芙蕾多妮卡。 这个装铠龙的化身,似乎觉得船啊海啊很稀奇似的,一刻也闲不下来地到处走走看看。刚才还看到她未经允许就爬上了帆柱,被不知她真实面貌的船员大骂了一顿……不过,看来她好像还没有受够教训的样子。顺道一提,嘉依卡老早就开始晕船了,所以阿卡莉现在正在船尾那边照顾着她。 “托鲁没事?” “阿卡莉也没有晕船啊。哎,虽然不习惯坐船,但调整身体状况是乱破师的基本技能呐。〈铁血转化〉正是这种技能的终极代表呢。” 托鲁苦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可以自由自在地操控身体的感觉’啰?真是方便呢。”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吧?” 托鲁他们能够用自我暗示或精神统御之类的方法所操控的,仅仅只是“感觉的方法”,一种延伸身体感觉的运用——而芙蕾多妮卡的魔法,装铠龙的魔法,却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身体形状,简直毫无道理可言。如果有人问说哪个比较方便的话,显然是后者才对吧。 “对了,托鲁?” 芙蕾多妮卡忽然歪头询问。 “那个船只沉没的地方啊,你已经弄明白在哪儿了吗?” “还没。只知道个大概。所以得想个方法搜索。” 托鲁一边看着在船头附近工作的船员们,一边说道: “所以得找个适当的时间点,瞒过船员的眼睛,偷偷地下船才行……” “下船?” 芙蕾多妮卡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又问。 海的正中央——放眼望去,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算可以下得了船,但下了船之后,也没有可供双脚站立的地面。 “话说回来,你在水中要怎么搜索?托鲁你们应该没办法游那么长的距离,呼吸也没办法撑那么久吧?光是要抵达深深的海底,就已经够呛了吧。” “哎,毕竟有嘉依卡的斥水魔法嘛。在一定时间内应该多少撑得住吧。而且——” 托鲁眯起双眼,望向海平线。 “这附近——再往北边一点的话,似乎有一些零星的岛屿。听说兴许是因为海流的关系,所以岛屿四周全都是陡峭的悬崖。因为太难登陆了,所以全都是些无人岛。要回去的时候,可以暂且先登上那附近的岛屿,在岛上等待可搭的船只经过——这样应该比较实际吧。” 当要攀登岛屿的时候,要么使用嘉依卡的飘浮魔法,要么就活用托鲁他们的峭壁攀登技术,反正最后总该有办法成功登陆的吧。 “……托鲁?” 芙蕾多妮卡忽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不‘拜托’我运送你们过去吗?” “…………” 托鲁皱起脸来,陷入了沉默。 老实说——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仰赖她的帮忙。 如果芙蕾多妮卡愿意以龙的形态为他们飞翔的话,那么他们甚至无需特意坐船了。不过,正如先前托鲁也曾说过的一样,他们并不清楚芙蕾多妮卡在最后关头会是在想些什么。就这层意义而言,这名龙少女其实就跟奇伊一样。不过,她的来历,并没有暧昧不明到跟奇伊一样。因此,托鲁就渐渐地没再那么地警戒她了——但即便如此,托鲁还是尽量避免拟出那种“非有她在,否则会无法成立”的计划或作战。 “我就趁这个时候问你一个问题吧。” 托鲁一边以正面重新迎对芙蕾多妮卡,一边问她: “你究竟是我们的敌人?还是伙伴?” “我本来——当自己是托鲁的敌人。可是!” 芙蕾多妮卡将手臂交叉抱胸,然后歪头说道: “我并不讨厌嘉依卡和阿卡莉。杀了托鲁的话,她们应该会不开心吧……从这层意义出发的话,我就也不怎么讨厌托鲁啰。” “……听你这么说,我该感到高兴吗?” 托鲁苦笑。 “对我来说,所谓的‘伙伴’,就只限于我的契约对象而已。” 芙蕾多妮卡说。 “因为我们——用人类的说法来说的话,即‘本身的自我很薄弱’呐。” “自我很薄弱?” “因为我想不到有什么其他更适当的说法了。装铠龙啊,跟人类相比之下,喜怒哀乐之类的感情很薄弱唷。不过,我想大部份的弃兽应该都是如此。所以呢,我的表情既是抽取自多明妮卡的记忆,而我的言行举止中比较偏情感的部份,也有很大一部份都是模仿自多明妮卡。” “……难道你的轻佻,其实也是来自于多明妮卡原本的个性?” 托鲁这么说着。同时,他的胸口深处涌出了晦暗的情绪。 如果多明妮卡原本的个性真如这个芙蕾多妮卡一样开朗的话——那么,应该是上战场之后,没能守护住妹妹、看不破妹妹的死,才导致多明妮卡的个性产生了决定性的变化。至少现在的芙蕾多妮卡,和托鲁他们所知的多明妮卡,这两人之间,很难找得出共通点。 或许失去重要的人,会让人丧失至今为止的自我吧。 或许托鲁只是没有自觉罢了。失去了哈丝敏的他,在阿卡莉眼里看来,搞不好也是变得判若两人了呢。 “虽然我说我只不过是因为想要和托鲁再战一场,而一路跟着你们……” 芙蕾多妮卡端详着托鲁的脸,然后说道: “但这只是因为我觉得‘如果是人类的话,多半是这么样的心思吧’。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虽然我的确是想要和托鲁战斗、想要杀托鲁,但我并不想要你死掉啊。” 芙蕾多妮卡以爽朗愉快的语调,说着令人不安的话语。 “所以总之就是……那个啥?你整天喊着要杀我、要跟我打,其实只是在模仿人类而已,并不是自己发自内心地这么想………?” “或许吧。” 芙蕾多妮卡微笑。 真是出乎意料——她本身说不定也搞不太懂自己的心情呐。 “哎,我就是因为也想要区分清楚伙伴与否的事情,所以我才问托鲁要不要跟我缔结契约嘛。” “……虽然这是个很难得、很值得感激的提议……” 托鲁耸了耸肩。 “但我在加尔瓦尼领地时也已经说过了。你所提的契约,确实极具吸引力,但我总觉得现在的我,会耽溺于契约的力量。毕竟我现在还——太过半吊子了。” “嗯哼。” 芙蕾多妮卡歪着头,仔细地端详着托鲁的脸。 “好吧,我知道了。那我总可以等到那个‘总有一天’吧?” “啊——哎,应该……可以吧。” 托鲁暧昧地苦笑。 简直就像是被人求婚了似的,他微妙地感到有些害羞,或类似于害羞的奇妙感觉。 托鲁为了要躲开她的视线,便自船缘起身—— “……哎呀。” 他差点就要撞上了刚好从木箱阴影处走出来的其他乘客,于是他闪避了一下。 对方也在刹那间避开了托鲁——托鲁跟对方两人互相擦肩而过,然后都纷纷回头越肩望向对方。 视线——相交。 “——!” 托鲁——以及对方…… 不知道是哪一方先伸手探向了武器。 “——!” 托鲁一边将右手探向腰上其中一边的小机剑,一边伸出左掌。 他用左掌按住对方正欲拔出的武器——剑的柄头。这个招数,只有在双方手臂碰得到对方、双方几乎密贴的距离下,才能够使得出来。 “呜……” 因柄头被托鲁压住,而无法将剑拔出剑鞘的对手,一边以右脚为轴心旋身,一边用左脚放出了一记飞踢。不过,托鲁以“踏近对方”来对付这记飞踢。飞踢最强的威力,即在于脚尖。所以只要踏近对方,压缩彼此的距离,即能大幅减低被脚踢中的威力。 “——!” 托鲁又再踏近了一步。 对方乱了姿势,而且又因为飞踢而失去了平衡,于是当场倒下——哦不,是摔成了屁股着地。 “痛……” 跌在地上的剑士,已不足为惧。 托鲁不给对方半点站起身来的空隙机会,他以凌压其上的姿势,将飞镖对准了对方的鼻尖。在这种密贴的状态下,果然还是这种机动性佳的小型利器比较好用。 “ 第二章 残兵败将之岛 island of rump 那个正傲然地耸立在汹涌澎湃的波涛彼端。 那个正是——远海上的孤岛。 孤岛外缘全是陡峭的悬崖,完全找不到可供船只停泊的地方。 在接近岛屿之后,将楔子或某些道具钉入岩石,或许可以攀登得了绝壁。但话说回来,绝壁其实原本就已经很难以接近了。崖边有好几个浅滩连绵着,浅滩中有无数岩石露出在水面上,再加上海浪也很湍急,因此,大型船只随意靠近的话,必会触礁;小型船只随意靠近的话,下场肯定是被海浪潮流恣意摆弄,然后一头撞上崖壁或岩石吧。 若使用魔法飞在空中的话,应该就可以进得去岛上了吧……但普通的人类应该没理由要做到这种程度,就为了一定要踏上这座岛屿。 这座岛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 正因如此—— “……!” 红色嘉依卡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环绕岛屿的海水——慢慢地消退了下去。 和海水的涨退潮不同。这消退的速度虽然缓慢,但其变化却明显到可以用肉眼看得出来。而且,水位只是局部性地变低。转眼之间,她便看到海浪围在她们周围,持续不停地汹涌着。 这是—— “……魔法唷。弃兽的……” 说这话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身旁、同样被触手束缚着的赛尔玛。肌肤为浅黑色的美女魔法师,眯起她那双细长清秀的眼睛,继续说道: “这附近的地形,也有用魔法改造过的痕迹。” “……!” 听她这么一说,再仔细瞧了一瞧,便会发现海水消退之后所露出来的几块岩石——跟自然的岩石有些微妙的差异,有好几处是明显很光滑的平面,简直就像是用巨大的锋利器具削过了似的。 但反过来说,海水如果没有消退的话,那这些岩石就绝不可能暴露在别人的眼里。 “…………那是……” 好几个并排的平面另一端——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洞窟露出了洞口。 那洞口平常应该都是淹没在水里吧。大海魔缓缓地朝那儿前进。 这种设计,究竟是——谁的杰作呢? 她可不认为以海为家的大海魔,会特地把水抽掉,在那儿建造自己的巢穴。建设这里时,肯定利用了大海魔的力量,但需要这种设计的人,应该是大海魔以外的某个家伙。 “…………” 红色嘉依卡回头望向亚人兵士们。 他们正静静地站在大海魔的触手和螺旋壳上。 明明站在这样子的踏脚之处,他们只要踏错了一步,就很有可能跌落至海中。然而,他们的站姿,却完全没有任何战战兢兢的感觉。是因为他们的平衡感非比寻常吧?若是他们的话,就算是一条悬于山谷之间的细绳,说不定还可以轻松地跑步通过呢。 过了一会儿—— “这是……” 被触手束缚着的大卫,一脸目瞪口呆地发出了声音。 大海魔一钻进洞窟之中——水位这次便变成在慢慢上升,将入口淹没在水面之下。迫在眼前的天花板——简直就像是在建筑物里面一样,全都是由非常光滑的平面所构成,真让人惊讶不已。哦不,不只天花板,甚至连墙壁还有“栈桥”都是。 大海魔最后来到了一处类似于泊船场的地方。 不过,大部份的泊船场都是用木材来建造栈桥、以及相关设备等等。但这里全都是用岩石建造出来。这个洞窟本身——恐怕就跟刚才浅滩中的岩石一样,是用魔法切割岩石而成、或者是挖空岩石而成的吧。 “这里还真有种‘海贼的藏匿之处’的感觉呐。” 大卫的感想。 “我可不认为真的有海贼能够建造得出规模这么恢弘的藏匿之处呢。” 赛尔玛如此回应。 “……别说这些了,大卫。你的伤没事吗?” “幸好它缠在我的伤口上呐。现在已经止血了。” 大卫用左手啪啪啪地敲打着缠在他身体上的触手。他的右手也跟着身体一起,被触手紧紧地缠绕着,因此他无法动用他的右手。而他爱用的长枪,好像被其中一名亚人兵士拿走了。 “你担心我啊?嗯嗯?” 大卫一边吃吃地贼笑着,一边问道。 “…………” 赛尔玛皱起脸来,沉默不语。 不管怎样,他们两人都尚且不用担心。亚人兵士和弃兽的目的虽然不明,但他们已经明白:对方现在并没有打算要马上杀死他们。如果真打算要杀死他们的话,那在来这儿的路上,就连人带触手地把他们泡在海中,便已足矣。 “我们回来了。” 一名亚人兵士一边从大海魔的触手上飞身跳落至栈桥上,一边说道。 正是那个有着黑色与亚麻色头发……第一个和托鲁兵刃相交的亚人兵士。 洞窟的最深处,有挖了一个比洞窟小了两倍的小洞。那亚人兵士的眼睛正直朝着那个小洞。那小洞似乎连通至某处,微微地泄了些光线过来。五名男子从那小洞中走了出来。 “……人类。” 红色嘉依卡喃喃低语。 是的。走出来的男人们,全都是普通的人类,并非亚人兵士。 五名之中,有两人携带着魔法机杖,由此看来,他们两人应该是魔法师吧。他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装扮——全都穿着薄薄的灰色长衣、戴着薄皮手套、踩着同款的长靴。 接着—— “……欢迎光临。” 正中央的男子仿佛无视于亚人兵士的存在,迳自将视线正对着红色嘉依卡,然后如是说道。 男人的脸上,有一条从额头横亘至脸颊的大疤痕。 枯叶色的头发修剪得很短,四角形的下颚、粗大的鼻子,五官看起来十分威严……他眼皮半闭,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给人一种沉稳平静的感觉,有别于他脸上凄惨的疤痕。 “欢迎你啊,嘉依卡·贾兹。” 脸上有疤的男子以低哑声音这么说。 “你是第五个了。” 听了男人唐突的话语,红色嘉依卡不禁蹙眉。 就像托鲁在船上所说的一样,包括他身边的白色嘉依卡在内,这世上应该有好几个人主张着:“我才是真正的嘉依卡”。而这名脸上有疤的男子,很清楚这件事实。正因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刻意猎捕着“嘉依卡”? (该不会……) 运送“遗体”的船只沉没在这片海域之中——这个传闻,该不会是这些男人故意散布出去的吧?——为了猎捕、聚集那些自称为“嘉依卡”的人。 若真是如此…… “总之,先将嘉依卡·贾兹丢入六号,其余人等统统丢入十号。” 脸上有疤的男子将视线转向亚人兵士们——然后以莫名有力的低沉声音,对他们下了这个命令。 —————————— 钢铁制的爪子耙在岩壁上。 尝试好几次、确认有固定好之后,便将体重施加到铁爪上,然后撑起自己的身体——重复了无数次这般枯燥的过程,最后托鲁总算爬到悬崖峭壁的顶端了。 “……好了。” 他一边脱下套在手掌上的“铁爪”,一边环顾着四周。 他从怀中取出绳子,将绳子绑在附近的大棵树木上。接着,托鲁把铁爪绑在绳子的尾端上,朝崖下丢了下去。阿卡莉等人应该正在下面等着托鲁登顶成功。 “真是个绝佳的藏匿地点呐……” 托鲁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喃喃自语。 他的眼前—— 有一整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简而言之,森林占据着岛屿的外围,直逼至悬崖峭壁的边际。 之从外边看的话,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扎根的土壤——但这座岛的构造就像火山的火口一样,外缘部份最高,越往岛中央,就越凹陷下去。树木们应该是先在薄薄的土砂上萌芽,然后随着生长,渐渐地将根部盘绕在岩石的缝隙之间,适应着这岛上的生态环境吧。 由于四周的悬崖峭壁和岩礁,使得人们无法轻易地接近这座岛屿。 而且——就算从海上眺望过来,也会因为“森林”这道“墙壁”、以及中央较为凹陷的地形,而让人无法看清楚岛屿的内部究竟长得如何。 单纯就逃避周围耳目、藏身方面的隐密性而言,这里确实可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绝佳条件。 而想当然耳,便利性也就几近于零—— “……惊讶。” “的确呐。” 听到了白色嘉依卡的声音之后,托鲁一边转头望向背后,一边如此回应。 “呃…………喂。” 托鲁叹了口气,肩膀无力地垂了下来。 “办得到这种事的话,就早点讲啊!” 托鲁半眯着眼,瞪视着嘉依卡——所抱着的芙蕾多妮卡。 嘉依卡紧紧抱着芙蕾多妮卡,连同它背上的棺材。 现在的芙蕾多妮卡,并非少女的外形,而是白银装铠龙的姿态。 外表看起来是个挺吓人的异形——长长的脖子、长长的手臂、长长的脚、长长的尾巴、以及又大又弯的的角。它只要一打开下巴,就可以看见成排如锯齿般的獠牙吧。 不过,现在的芙蕾多妮卡身上,并没有翅膀。 取而代之的是四肢上跟托鲁的“铁爪”一样的爪子。它的爪子远比平常的还要更大——用来勾耙岩壁、攀登悬崖的爪子。 顺道一提,阿卡莉也灵巧地紧紧攀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 “因为托鲁在人家讲之前,就自己先跑掉了嘛。” 芙蕾多妮卡回答。 它现在正采取着龙的姿态,但唯独声音还是平常的少女嗓音。 “有点恶心耶。这副模样的时候,不准用那种声音讲话!” “好啦,好啦。” 它随便地应道。与此同时,一道银白色的光芒笼罩住了装铠龙的身影。简直就像是爆炸一样,风从芙蕾多妮卡的位置吹向了四面八方,卷起了一堆砂尘——待尘烟散尽之后,便是平常的那个金发红眼的少女了。 “话说回来,用飞的不是比较简单吗?” 芙蕾多妮卡嘟着脸说。 “会被发现吧?既是在毫无遮蔽物的白天海上,而且魔法又会发光。” 托鲁对她解释。 托鲁等人趁乱——假装被沉船卷入了海底,然后潜藏在海中,一路跟踪着亚人兵士和大海魔。就算有芙蕾多妮卡的帮忙,他也不认为当场对战会是个上策。 利用嘉依卡的斥水魔法——之前从航天要塞脱逃出来时一样,嘉依卡展开了挡水的作用力场,让他们得以待在水中。之后,他们再抓着恢复成龙形的芙蕾多妮卡,随它在水中前进。 “会被发现?被谁?” 嘉依卡歪头疑问。 “袭击我们的那帮家伙的头领。那些亚人兵士和大海魔的背后,应该——有什么人在指挥着他们。” 有什么人——将亚人兵士和大海魔当作手下驱使着,而且枪靶还针对着嘉依卡。 “话说回来,哥哥——” 阿卡莉并排在托鲁的身侧,眯起眼睛,一边了望着森林,一边说道: “我们有必要跟着那名‘红色嘉依卡’过来吗?她可是敌人耶!” “……啊啊,这件事情啊?” 托鲁点了点头。 他们好不容易躲过了那些大海魔和亚人兵士,因此本来也有个“就这样子逃走”的选项可以选。虽然还没搞清楚沉在海底的“遗体”传闻是真是假,但暂时先回到陆上,重新整顿一番,应该会比较好吧。 不过,托鲁最后还是选择了跟踪亚人兵士——追踪被他们抓住的红色嘉依卡一行人。 “那是因为——” “哥哥真的这么喜欢银发、平胸吗?” 托鲁才刚开口要说话,阿卡莉便挡下了他的台词,如是说着。 “呃,不。我说你啊——” “哥哥该不会要说:‘只有一个的话,没有办法满足’吧?” “呣咿?” 被阿卡莉指着,嘉依卡忍不住左右来回张望了一下——然后把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在说什么啊!” “真是贪心到令人吃惊的地步——” 阿卡莉紧握拳头,说道: “这就是我的哥哥呐。” “你这是在贬我,还是在褒我啊?” “当然是两者皆有。” “……因为她说她拿到了一份‘遗体’啊。” 托鲁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 “与其说是跟着红色嘉依卡过来,倒不如说是追着那家伙手上的‘遗体’而来,会比较正确呐。还有——” 托鲁转头望向嘉依卡: “看来那些家伙,应该是把重点瞄准在嘉依卡——嘉依卡们的身上吧。” “呣咿?我?们?” 嘉依卡指着自己的脸颊。 “你也要小心点啊!” 托鲁说完之后,望向了森林的方向。 “虽然不晓得那些家伙——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不把他们的真面目搞清楚,之后很有可能会越变越麻烦。搞不好装载‘遗体’的船只沉入海底的传闻,也是那些家伙们为了引来嘉依卡,而洒下的鱼饵吧。” “嗯哼……” 阿卡莉点了点头。 她环抱双臂,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过了良久…… “对了,哥哥。你有发现到了吗?” “你是指这附近有很多各式各样——奇妙气息的事情吗?” 托鲁说。 “不是。其实啊,我刚才生理期来了。” 一脸凛然……阿卡莉绷紧着表情,如是说道。 “这种事情,不用跟我报告!”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啊。就算是我,在生理期间的战斗能力,还是会掉个一成左右也说不定呢。” “完全看不出来。” “我是故意隐瞒起来,好让人看不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少女情怀,会害羞的嘛。” “会害羞的少女,拜托不要自己把生理期大声地说出来!” 托鲁说完之后——重新闭上眼睛,探索着附近一带的气息。 所谓的森林,不消说,里面充满着生命、交杂着各式各样的气息——森林里,大致上都会产生某种均衡。森林“可供养”的生物数量和种类,有其自己的限制。植物的数量、昆虫的数量、草食动物的数量,肉食动物的数量以及它们分栖共存的生态和行动时间。这些数量比例不管在哪个森林,大致上都会一样——因此,“气息”也都很相似。 尤其是支配种——在森林里处于最上位的野兽,通常大都仅有一种或两种而已,在个体数量上,也远比其他动植物还要稀少得多。人类因此称之为“森林的主人”—— “稍微调查看看吧,嘉依卡?” “呣咿?” “你能用魔法探查看看森林里的各个角落吗?魔法的光芒要是被看见的话会很麻烦,所以你还是绕去岩石的阴影下之后再发动吧。” “呣咿。希望,交给我。” 嘉依卡点了点头,走进了托鲁所指的岩石阴影处,操作起机杖来了。 “托力·吉·空塔·沙堤阿·哇呣·款咿·叩咕——” 诵咏咒文的同时,苍白色的光芒渐渐地虚空中渗了出来,光芒所描绘而成的“零件”,在同心圆上旋转着。过没多久,它们便互相嵌合,形成了一个魔法阵。 “出来吧——〈探测者〉!” 下一瞬间,有无数的“泡泡”漂浮在嘉依卡的周围。 哦不,这当然不是实际存在的物体。这就像海市蜃楼一样,从某处截取下来的光景——虚像形成球面,映照在球面上。 那些泡泡缓缓地绕行于嘉依卡的周围。 “……果然啊。” 托鲁三人站在嘉依卡的身旁,注视着映照在泡泡上的光景。 “这是独角马吗?” “这是双头犬呐。” 映照在泡泡上的是——托鲁他们过去曾经过到过的弃兽。 “也有奇眼鸟呐。” 阿卡莉盯着别的泡泡,说道: “弃兽大集合?” “也有装铠龙呢。” 芙蕾多妮卡说。 那泡泡上面确实映照着——颜色跟她不同,但形似装铠龙的大型野兽。 “而且海里有大海魔?真的假的?这是怎么回事?” 基本上弃兽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差。 该说是分栖共存生态吗?——总之,某处只要有一种弃兽栖息了之后,在该地区就会很难得有其他种的出现。当然,除了因为某种不自然的力量所致——譬如:跟骑士缔结契约的装铠龙,被魔法师操控的独角马、双头犬、奇眼鸟等等。 “……嗯嗯?” 芙蕾多妮卡忽然歪头纳闷。 “怎么了?” “嗯——这确实是装铠龙没错,可是……” 装铠龙的化身罕见地以一脸困惑的表情说道: “总觉得它跟我不一样呢。不太有‘遇上同族’的感觉耶。” “…………嗯哼?” 托鲁皱起眉来,环臂抱胸。 这跟那个大海魔协助亚人兵士们一事,有什么关联吗? “有什么新的魔法技术吗……可以操控弃兽,甚至包括装铠龙、大海魔之类的新型技术?” 在加尔瓦尼领地遇到的魔法师也利用自己全新研发的术式,以大量操控那些本来应该无法长久支配的士兵们。 魔法是一种技术,只要有机会、时间、费用,当然就会变化、进步、发展。 到昨天为止还无法做到的事情,明天可不一定也无法做到。 “不管怎样,这情况或许有点棘手呐。” 托鲁一边眺望着森林——一边担忧地如此说道。 —————————— 红色嘉依卡的手上铐着手铐,被人往深处带去。 这已经无法称作为“洞窟”了,通道被完美地切割成了四角形。红色嘉依卡等人被迫走在这通道上,亚人兵士们前后包挟着她们。通道上燃有一簇簇的煤油灯,为了换气,墙壁和天花板上穿有一定间隔的孔洞。 而当他们通过那儿时,耳里听见的是—— “……野兽?” 红色嘉依卡喃喃低语。 那确实是野兽的呻吟和吼啸声。有时候风声听起来也会是如此,但若是风声的话,大多是以一定的音调重复着。好几种的低沉“声音”交杂回响,明显是生物——且为数众多——的声音。 “…………” 过了没多久——红色嘉依卡来到了一个宽敞开阔的地方。 巨大纵穴般的地方,设有沿着墙壁环绕的阳台状通道。纵穴的底部宽敞,有如小小的广场。无数个看起来像魔法机关的东西,被放置在那底部。每一个都在都发出低吟,似乎都在运转中的样子。 然后…… “——那是……” 纵穴的一角……并排着好几个看似是玻璃制的球体。 大小不一,有的大小,看起来人类可用双臂便足以抱住,而有的则有钢筋骨架补强,规模是前者的十几倍大。球体里似乎充满着液体,有时候可以看到泡泡冒上来。 不过,最吸引红色嘉依卡注意的——果然还是球体里的内容物。 “亚人兵士?” 红色嘉依卡低喃。 “也有双头犬呢。” 听了她的低喃——走在她身后的赛尔玛回声说。 亚人兵士和双头犬蜷曲着身子,待在玻璃球中。在更深处,还可以看到另外有奇眼鸟、独角马等等的身影。它们全都微闭着眼,看起来像是在睡觉一样。 “大概是练生术的研究设施。” “练生术…………” “从练金术衍生出来,魔法技术的其中一项领域。专门改造生物。” 赛尔玛面无表情地对她这么解说着: “创造出亚人兵士的技术,也是练生术的一环。不漏掉任何魔法技术的案例,将之发展得最进步的,即是贾兹帝国呐。” 贾兹帝国的魔法技术大多是皇帝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旁枝末节的技术便不消说了,其麾下魔法师们所研发出来的技术,肯定也是在阿图尔·贾兹的整体指挥之下日渐发展进步。 贾兹皇帝对自己的来历背景、周身事物,一律贯彻秘密主义。但另一方面,据说他对于魔法技术的保密事宜,却十分的草率。因此,许多魔法技术从贾兹帝国流出到其他国家,而这也是成了贾兹帝国灭亡的原因之一……抑或,贾兹皇帝本身认为自己走在技术的最尖端,而这份自负,也许便让他低估了其他拼命寻求落后技术的国家所拥有的力量。 实际上,不管技术有多么的先进,在联合国军队压倒性的大量人力物资面前,也只有任其摧残的份。 “……贾兹帝国。” 红色嘉依卡忽然停下脚步,喃喃低语。 自己应该是——诞生于那个国家。但她失去了这中间的记忆,所有的事情并没有沿着同一条直线延伸,因此感觉那仿佛是某处遥远的国家。 “那个,应该是拉克语的文字吧?” 大卫从后面出声问道。 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通道的两侧、魔法机关的上面,写着一些貌似标记、注意事项之类的文字。文字大多都写得很潦草杂乱,因此难以判别——但确实长得很像拉克语,即贾兹帝国的官方语言。 “换言之,这里跟贾兹帝国应该有什么渊源?” 赛尔玛重新环视了一下四周,同时嘀咕: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要做出这种针对嘉依卡的事情来?” “哎,听说不只那个白色,其实还有很多人都自称是贾兹帝国的继承人呐。会不会是其中有人认为——‘自己以外的嘉依卡全都是挡路石’呢?” 大卫以轻快的语气说着。 一副他自己也不太相信是如此的样子—— “……不过……” 红色嘉依卡一边看着脚边,一边说道。 从各个煤油灯照射过来的光线,让影子模模糊糊地摇荡在她的脚下。 没有明确轮廓,重叠了好几层的——影子。 “他们叫我——嘉依卡。他们这么称呼。” “…………” 赛尔玛和大为面面相觎。 如果大卫的说法是正确的话,那么这里的人以“嘉依卡”这个名字称呼红色嘉依卡,确实有点奇怪。应该有其他更合适的叫法,譬如“冒牌货”之类的。 “——闭嘴!走!” 走在前头的 亚人兵士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他们这么说: “他们吩咐过了,如果你们不听话的话,把你们的手指割掉一根两根也没关系。” “换言之,他们并没有说过:‘就算杀死也没关系’啰?” 大卫开玩笑般地反问。 “…………” 亚人兵士安静了下来——然后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跟在大卫身后的亚人兵士,揍向了大卫的侧腹。 “呜喔……” 虽然目前血已经止住了,但想当然耳,他的伤口并没有痊愈。大卫痛苦呻吟,晃了晃身子。他没有当场倒下跪地,就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让你们活着,会有比较高的利用价值,所以才让你们苟活着罢了。毕竟双头犬、独角马、奇眼鸟比较喜欢吃活着的人类呐。” 领头的亚人兵士说。 “…………去死吧!” 大卫呻吟骂道。大卫、表情紧绷的红色嘉依卡,接着是赛尔玛,亚人兵士按照这个顺序望了他们一回,然后以毫无感情的低沉声音再次说道: “闭嘴!走!” “…………” 在这个时候勉强反抗也无益于事。 红色嘉依卡瞪视着亚人兵士们——然后向前踏出步伐。 —————————— 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之后,维克多·伊热夫斯克抬起了脸来。 他歪过有着大疤痕的脸,瞪向门口。 研究作业被迫中断,是维克多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但他转念想到:这个时间,已经是亚人兵士定期来报告的时间了。于是,他轻咳了一下,将表情调整回沉着平静的样子。 “——门没锁。进来吧!” 他对着门板如此说完,便听到一句“打扰了”。接着,一名亚人兵士走了进来。 如他所预想的——来者正是亚人兵士部队的队长,基里尔·塔特拉47。 亚人兵士作为“刻意放大某项特定能力”的实验结果,其中因此而失衡的个体案例也不在少数。而就这方面而言,基里尔却是个例外。他是个完成度非常高的个体。 身为兵士,他的体格也相当理想。从他的身姿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强韧程度就跟精悍的野兽一样。 眼神锐利——不,应该说是目光炯炯有神,在精神方面也较为安定。因为他在其他的亚人兵士之间颇具影响力,因此维克多他们便让他担任队长一职。初期分配下来的本国制亚人兵士们,必须要用魔法去驱使他们,因此需要有一名统率者。 “报告。” 基里尔行了一个礼之后,照例对他如此说道。 “关于这次捕捉‘嘉依卡’的任务。在捕捉现场,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情势。” “……我听说了。” 维克多皱起眉头说: “船上听说有两组人马呐?” 什么都不用做,就只要等着“嘉依卡”上门——载着“遗体”的船只沉没于此的传闻,正是维克多他们刻意放出去的。 不过,真没想到竟会有两组“嘉依卡及其同伙”碰巧乘坐在同一条船上。而且,派去负责监视港口的人,当初只报告说有一组而已。因此,派出去的亚人兵士部队也抱着这个想法去出任务,结果便在现场碰上了预料之外的状况。 最后—— “被另外一组给逃掉了。” “关于那另外一组,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大海魔型拟兽三号和四号、奇眼鸟型拟兽第六群去事发海域探索看看。就算人已经死了,至少还可以把尸体回收回来吧。” 维克多说道。 老实说——基里尔待在这里,让他觉得很烦。 新的“嘉依卡”已经到手了。他想要赶快准备好去获取情报。情报取得得越多,他越能向前迈进。早个一秒钟也好,他想要尽快抵达——最终阶段。 这五年来……维克多一心为此,而远离了俗世,和同伴们一起窝居在这座孤岛上,持续不断地研究。其他的事情,全都是无需优先处理的杂事罢了。 “可以不用报告了。你下去吧!” 维克多一边转回去面向书桌,一边对他挥了挥一只手。 然而—— “——关于回收尸体……” 基里尔不知为何还不肯罢休。 “我方同伴们的尸体,可以请它们也一起回收回来吗?” “…………” 维克多按捺住焦躁的情绪,转头望向基里尔。 亚人兵士的队长,仿佛将感情塞入了面无表情的面具之中,继续说道: “这次的任务,有三名同伴负伤,尔后被沉船卷入了海中而丧命。” “基本上兵士的伤亡,本就在预料之内。” 而且亚人兵士只不过是用过即丢的消耗品——至少维克多是这么想的。 就在贾兹帝国即将灭亡之前,从本国送来的亚人兵士已经减少到了只剩下一半。不过,亚人兵士代替品——拟人兵士的“量产”技术已经完全确立了。因此,数量不够的话,就只要再行生产即可。 “再说了,士兵死亡,本来就大都是死在路旁。尸体往往都没办法回收得回来。” “是。不过——” “怎么?难道你想要大家一起开个追悼晚宴吗?” 维克多的口气开始一点一滴地流露出焦躁。 “……不。” 基里尔摇了摇头。 维克多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这名亚人兵士队长,过了良久—— “去拜托布鲁达尼吧!” 维克多再次转回面向书桌,同时说道。 “探索现场的弃兽,是由他控制的。” “……是。非常谢谢您。” 基里尔行了一个礼之后,便走出了维克多的房间。 这座岛上的拟兽、以及在此进行量产前试作的拟人兵士,被维克多他们直接改造了脑子,因此对他们的话极其服从。然而,本国制——初期生产的亚人兵士却不一样,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像这样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反应,让维克多甚感烦躁。 “麻烦的家伙。” 维克多如此嘟囔着,然后再次埋首于作业工程表的整理工作。 —————————— 独角马族群悠然地在森林里前进。 不对,这与其说是“族群”,倒不如用“部队”一词来表述,还比较正确吧? 它们在树木之间前进的身影,完美地排成了一列,可以看得出来它们的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独角马本来应该与这幅光景相反,是种倾向于单独狩猎的肉食动物。因此,他们往往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排除掉势力范围中的其他个体。若不是繁殖期的话,根本不可能看得到像这样子成群结队的光景——而且,也不可能看得到它们像这样子整齐划一地并排行进。 “这是怎么回事?” 托鲁皱着眉头,从树荫下眺望着那幅光景。 嘉依卡、阿卡莉,以及芙蕾多妮卡的身影,待在离他有些远的地方。因为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并不会屏除气息的技术,因此很有可能会被独角马察觉出她们的存在。是故,托鲁便自己一个人先行一步—— “………………” 托鲁隐藏起脚步声,无声地回到了嘉依卡等人的所在位置。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独角马居然组成队伍在前进。” “我刚才也有看到装铠龙在飞呢。” 芙蕾多妮卡歪过头,纳闷地说道: “果然有种‘跟我不一样’的感觉呢。虽然我说不 太上来……” “……‘不一样’……吗?” 虽然托鲁不清楚芙蕾多妮卡所感受到的异样感究竟是什么,但至少可以确定:这座岛上的弃兽们肯定有什么问题。 “——哥哥。” 阿卡莉忽然唤了托鲁一声,要他把注意力转过来。 她的手指指着独角马们所前进的方向。 这时,长得像小山丘——呈斜坡状的地面,突然裂开了。 不,实际上并不是地面裂开。这恐怕是有人将出入口设在这里,并将之伪装成了斜坡。 而现在应该只是设在那儿的门扉打开了而已。斜坡连同长在斜坡上的草木,全都一起挪到了旁边,简直就像是切割出了一部份的地皮一样——亚人兵士们从那出入口中搬出了形似木箱的东西。 木箱。里面装的是— “……饲料吗?” 托鲁呢喃。 那箱子里面,装满了看起来像是生肉的东西。 过没多久,独角马们整齐地排着队——简直就跟领取配给的难民一样——它们衔住亚人兵士们丢过来的生肉,然后离去。这明显就是喂饲料的场面呐。 “……那些家伙在饲养弃兽?” “看来是如此没错。” 阿卡莉点头说道。 “但所谓的弃兽,基本上应该是看到人类,就会主动发动攻击的怪物吧?虽说他们是亚人兵士——” “咦?是这样的吗?” 歪着头向托鲁这么询问的人,偏偏就是弃兽之中战斗能力数一数二的装铠龙化身。 “……装铠龙和大海魔除外。” 托鲁把视线从芙蕾多妮卡的身上移开,然后看向自己的妹妹。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稀少的可能性。” 嘉依卡忽然插嘴进来。 “练生术改造……?” 嘉依卡歪着头,不确定地说道。 “什么?练生术?” “魔法技术,之一。生物改造、身体改造、身体复制。模仿、重现——装铠龙的魔法。” “可以像装铠龙的魔法一样,创造出生物的身体?” “大概。” 嘉依卡点了点头。 的确,芙蕾多妮卡——装铠龙的魔法是发挥变化身体的效果,即“变身”是也。消除伤口便不消说了——如果她有那个意思的话,甚至还可以增加手脚、或凭空生出目前为止未曾具备过的翅膀或兽角。 这种“操纵生物身体”的魔法延伸应用之后,或许可以改造得了弃兽的身体、复制得了弃兽本身。 (……如果这真的可以做得到的话,那究竟可以做到何种程度呢?) 托鲁忽然这么心想。 打个极端点的比方——将托鲁从上到下剖分成两半,然后让芙蕾多妮卡咬住他,并以变身魔法“修复”托鲁的话,托鲁会变成两个吗?还是说,另一半会恢复成毫发无伤的状态,而另一半会就这样子以半边的姿态腐烂掉吗? 若是后者的话,恢复成毫发无伤的一边,和腐烂掉的另一边,这之间的差别出自于哪儿? 芙蕾多妮卡咬住的那一半?若是这样的话,那如果有另外一只装铠龙,而两只同时咬住被剖成两半的托鲁,结果又会变成怎样呢? 托鲁会增殖成两个人吗? 还是说—— “…………” “托鲁?” 嘉依卡一脸疑惑地观察着托鲁陷入沉默的表情。 “呃……没事。” 虽然托鲁这么回答,但他脑海里还是盘踞着一个疑问。 这世上存在着许多“自称嘉依卡的人”——而如果真的有人透过上述方法,增加了她们的数量……? “哥哥,接下来要怎么做?” 阿卡莉一边看着那个出入口,一边说道。 亚人兵士们刚好发配完给独角马的饲料,正在将木箱搬进出入口里。 “与其在地面上乱晃,还不如进去那里面,说不定被发现的可能性会比较低呢。” “……嗯,是啊。” 托鲁将嘉依卡、芙蕾多妮卡留在原地,和阿卡莉一起悄悄靠近那敞开在斜坡上的门扉。他们两人等门扉完全闭上之后,朝那门扉跑了过去。 “设计得真好。” “的确。离远一点看的话,就完全看不出来了——不过……” 托鲁点了点头,摸向那道“门扉”。 乍看之下,那门扉跟普通的斜坡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出来那儿其实有个出入口……不过,只要接近细瞧,就会发现那一块的土砂、枯叶、小石子等等所有东西,全都是用树脂之类的东西固定在上面。 “有了。这个。” 托鲁用手掌在“门扉”的表面、以及“门扉”的周围摸索了一下,过没多久,他就找到了某一点。 并不是在“门扉”的表面上。“门扉”的侧旁,唯独有一个地方,有一个很不自然地用树脂固定着的小石子。托鲁试着拨弄了一下这个小石子——金属声响响起,“门扉”微微地动了一下。 “如果没有装警报器之类的装置就好了呐。” 托鲁慢慢地打开门扉,窥探着里面的情况。 他看到了凉丝丝的岩壁、岩地,以及绵延不绝、长不见底的通道——不过,通道深处究竟是什么样子,光只是从外面窥探,根本就无法知悉一二。 “并没有特别放置警报器之类的装置?” “会不会只是并非针对人类的机型?” 阿卡莉说。 应该没有什么人会从外面侵入到这座远海上的孤岛吧。而且,普通的人类应该在一看到弃兽的那一瞬间,就逃出这座岛屿了吧。这道“门扉”,打从一开始就不曾预想过会有人类侵入。顶多就只是让显眼的人造物不要被轻易发现,防止来自岛外——天空、或者来自魔法的远视探测。 “不管怎样,都应该比外面安全。我们悄悄溜进去吧。” 托鲁向嘉依卡、芙蕾多妮卡挥了挥手,然后先一步溜进去了里面。 接着,阿卡莉、嘉依卡,最后是芙蕾多妮卡,也依序跟着进去。 “这真是惊人呐。” 托鲁一边以拳头轻敲岩壁,一边说道。 岩石的表面——平滑得惊人。在光线下,都快可以照得出托鲁他们的脸来了。以平常的施工方法要做到这种地步,会花费太多的时间跟功夫。而这显然是透过魔法加工而成的。 “…………” 托鲁一行人走在微微向下倾斜的通路。 走了好一会儿之后,通道忽然连到了一处空旷宽敞的地方。 “这是……” “——栈桥?” 嘉依卡从托鲁的身侧咻地冒出头来,喃喃低语。 这儿确实——呈现出泊船场般的场景。 托鲁他们刚才所穿过的走廊,连通到这巨大洞窟状的空间。洞窟底部——就托鲁一行人而言,即是比他们脚下还要更下方的地方(从建筑而言的话,即接近二楼的下方以下)——蓄满着大量的海水。 虽然有好几道栈桥像树枝一样,从岩壁延伸出来,但水面占了大部份的空间,而没有什么可供人类站立的地方。 然而—— “‘那个’果然也是如此呐?” 眼前并没有船只——反而伫立了好几只大海魔。虽然它们几乎所有的部位都在水面下,但那个巨大且极具特色的壳,根本就不可能会认错。 “而且,这个是……” 托鲁身旁的岩壁上贴着一块木制板子 。他仔细地看着那块板子。 板子上面写有文字,不过—— “这是拉克话呐。” 阿卡莉说道。 “呣咿?啊——” 嘉依卡一副事到如今才察觉到的样子,睁圆了双眼。 “真的。是拉克语……好怀念。” 托鲁听见她正用那拉克语低喃着。 “换言之,这地方跟贾兹帝国有着关联啰?若真是如此——” 托鲁皱起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那些亚人兵士们显然在针对着嘉依卡——这件事情的背后,究竟有什么含意? 贾兹帝国的残党迎接她去当正统继承人——毫无疑问地,那些家伙们并没有散发出这样子的气氛。难道是拥立其他“嘉依卡”的集团,出来排除“冒牌货”吗? “希望不要又演变成麻烦的情况呐。” 托鲁的语气里夹杂着叹息,喃喃地如此说道。 —————————— “……薇薇。” 听到有人唤她,于是她回头望去——便见芷依塔和尼古拉站在她的身后。 〈四月号〉的内部,有划分了放置个人卧铺的空间。而他们两人的所在位置,即在个人区划空间的入口。当初〈四月号〉已经设计成内部比较宽敞的样式了,但机动车毕竟是机动车,不管怎么样,通道之类的地方还是会很狭窄。 芷依塔一脸忧心忡忡地凝望着她,而尼古拉则背靠在墙上,脚抵在相反边的墙上,一副“不让你过”的姿势。 “我们姑且跟本部取得联络了。” 对他这么说的人,正是尼古拉。 尼古拉并没有看着薇薇。他一边注视着自己抵在墙上的脚尖,一边说道: “上头的命令是:队长死亡,任务暂时中止,所有人先返回王都。” “……这样啊。” 薇薇喃喃自语般地说。 “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 薇薇以沉吟般的声音说道: “我要让基烈特大人复活啊。抱歉呐,李奥纳多拿回来的手臂,我就先收下了。要让人复活的话,听说不管怎样,都需要那个人身体的一部份。” “要放在棺材里背着走吗?” 尼古拉以嘲讽的口气反问。 “……你说得对。那样会更像个样子,或许也不错。” 薇薇露出了阴郁的笑脸。 “事情我已经从李奥纳多那儿听说了——不过,这种事情未免太可疑了吧?” 这世上有方法瞥以让死者复活——这种事情,正常人的确都会认为是在胡说八道吧。 魔法确实是透过消耗死者的记忆而展现出来。高等魔法甚至可以用来修复伤口、治疗病痛等……但修复治疗和对待处理“生命”(是否能让死者死而复生),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然而…… “你说的没错。” 薇薇摇了摇头: “但我没办法。如果就这样子消极地接受基烈特大人的死亡,我整个人会变得很不对劲。得做些什么才行。得做些事情来反抗这个冷酷无情的现实。不管这件事情有多么地像白日梦、不管实现的可能性有多么地低……” “……薇薇。” 芷依塔一脸不忍地呢喃着。 “我原本……就没有可归之处。我的一切都是谎言、都是一场徒劳,就算惨死在不知名的某个路边也不足为奇——所以就算失败了也跟原本没差别啊。” 薇薇这么说完,便转过身来,正对着芷依塔和尼古拉。 “所以,你们让开吧。我要走了。” “……薇薇!” “芷依塔……拜托你了,让开吧。” 薇薇放缓表情,哀声恳求。 她不想对自己的朋友动粗。 “可不能让你擅自走掉呐。首先。凭你自己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尼古拉说。 “总做得了些什么吧。” 薇薇断然地如此回应。 “至少能做些比面对墙壁兀自哭泣,还要更有意义的事情。” “达不到实际结果的话,那还不是一样?” 尼古拉冷冷地如此说道—— “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得要跟部队一起,并在意志一致的情况下行动才行呐。” “…………啊?” 薇薇有一瞬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于是不禁如此反问。 然而—— “你少摆出那种‘只有自己才珍视着队长’的脸啦,真是的!” 尼古拉放下脚来,转身面向薇薇。 “少瞧不起人了。我们也都欠了那个人或大或小的恩情啊。如果真的有让他复活的方法的话,我们怎么可能还沉得住气啊!” “……你……” 薇薇睁圆了双眼。 “好了。你先把行李放下来吧!我们来谈谈今后要怎么样行动吧!” 尼古拉一边这么说,一边指着〈四月号〉正中央的客舱——大家平常都是在那儿一起商量事情。 —————————— 这规模究竟有多大啊? 托鲁一边谨慎戒惧地在通道上前进着,一边感到不寒而栗。 虽然有此横长较长,或彼纵长较长的差别,但这座岛——这处设施的规模,应该跟之前的航天要塞差不多,抑或更甚。 而且,结构也跟平常的城寨、要塞不一样。 这恐怕是因为这儿是研究练生术用的设施吧——棘手的是:托鲁身为乱破师的知识,几乎无法通用。他根本搞不清楚哪里会有什么东西。 “…………” 他悄悄地举起一面小镜子,从拐角处偷窥着前头的通道。 刚好看见——两名亚人兵士推着形似板车的东西,朝他们这儿走了过来。 (……快躲起来!) 托鲁用指尖比手语,向阿卡莉打了个指示。 阿卡莉一点完头,便催促嘉依卡、芙蕾多妮卡赶快躲入附近的凹槽里。托鲁确认她们躲好之后,便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无声无息地踢了一下地面,将双手双脚卡在岩壁上缘和天花板之间,借以撑住自己的身体。 “…………” 那两名亚人兵士,从贴在天花板上的托鲁身下走过。 那两人似乎都是年轻的女孩。 她们所推的板车上,载着貌似食器的东西——木制盘子和汤匙。食器上面有些脏污,显然是已经有人用过了。 (弃兽不用汤匙。而且,车上的食器都没有锐利的尖端。这么说来……) 前头的通道,很有可能关着俘虏,即红色嘉依卡一行人。 党两名亚人士兵从他正下方通过之后,托鲁便跳落至地面。 “——!” 他应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才对,但那两个亚人兵士女孩,却一起转头望向了托鲁所在的方向——或许是因为她们查觉到了他的气息吧。不过,她们或许是因为待在自己的巢窟里,所以放松了警戒吧?她们回头望向托鲁的同时,并没有神速地把手探向挂在腰间的新月刀。 “什么人——” 此时,她们两人才迅速地伸手探向腰间的新月刀。 “呜啊!” 右边的亚人兵士,被托鲁正中要害——倒地不起。 然而,左边的亚人兵士已经在这段时间拔出了新月刀。 对方敏捷地踏上前来,朝托鲁送出一记突刺—— “……嘎啊?” 那名亚人兵 士正想要猛然刺击的那一瞬间,短促地哼了一声,当场倒了下来。 从后方跑过来的阿卡莉祭出要害攻击。 “对她们也有效?” 阿卡莉喃喃说道。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对亚人兵士使出攻击要害的招数。老实说,托鲁他们也只听闻过亚人兵士的事情而已,并不晓得他们的身体是否如外表一样,跟人类的身体构造相同。最糟的情况——要害攻击有可能对他们完全起不了效用。 “来吧——” 托鲁在倒下的亚人兵士身旁蹲了下来,然后开始脱起了她们的衣服。 就体格而言,由阿卡莉来穿这两个亚人兵士的衣服,也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吧。整个设施内部全都有些昏暗,因此兽耳、尾巴,应该可以各别用发型、绳子来鱼目混珠。在对方还没察觉出来之前,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多争取一点也好啊。 “哥哥。原来哥哥的体质,其实是会对兽耳、尾巴感到兴奋的吗?” “啊……?” 托鲁抬头望向阿卡莉。 “……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个结论?” “呃,因为你不是正在脱这两名女孩的衣服吗?这两名因要害被击中而昏厥倒地的女孩。” “托鲁,兴趣——特异?” 嘉依卡一脸吃惊地睁圆了双眼。 “啊。原来如此啊。那我也加个兽耳和尾巴吧?” ——而芙蕾多妮卡不知何时变出了和亚人兵士一样的兽状耳朵和尾巴,还对着托鲁抖了又抖。 “不过,真不愧是哥哥。强暴妇女,也不选个时间和地点呢。” “谁说要强暴她们了?” 托鲁一边哼哼唧唧地说道,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怎么可能?” 阿卡莉圆睁着眼——她这动作也还是很做作——说道: “这……这样啊?哥哥,我竟然严重误会你了。” “为了慎重起见,我可以问你,你是误会成怎样了吗?” “我以为:哥哥铁定是为了要强暴这亚人兵士女孩,所以才脱掉她们的衣服……” 阿卡莉也在亚人兵士的身侧蹲了下来,一边脱着她们的衣服,一边说道: “原来如此。其实是为了要自己穿来满足自己啊?真是何等的高段啊……” “我说了,我才没有要满足自己的私欲咧!” “抱歉呐。不过啊,哥哥。对我来说,哥哥就是哥哥。就算你有穿女装的癖好,我对哥哥的敬爱之心,还是不会变的——……哦不,我是不是该叫你‘姐姐’会比较好呢?” 阿卡莉这么说完之后,歪着头思考着。 因为她依然还是缺乏着脸部表情,因此在旁观者眼里看来,很难区分得了她现在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闭嘴!这是要乔装啦。你快换上吧!虽然我也有想过——由我来穿她们的衣服,但既然芙蕾多妮卡可以变成跟亚人兵士类似的模样,那还是让芙蕾多妮卡来穿会比较好吧?” “我可以从皮肤变出衣服来,所以我想,这就由托鲁你来穿吧?” “……诶?呃,不,那个……” 芙蕾多妮卡的话,让托鲁有一瞬间踌躇了起来。 “唔嗯,哥哥。芙蕾多妮卡都这么说了。这衣服对嘉依卡来说,有点太大件了。所以我强烈提议:哥哥这时候果然还是应该要穿上女装!” “是乔装,乔装!” 托鲁说完以后,叹了口气: “现在是在这种通道的正中央表演相声的时候吗?总而言之,先把这两个家伙拖去藏起来吧。得先找个藏匿她们的地方才行呐。” 如果昏迷的亚人兵士被发现的话,那么他们就算乔装也没有意义了。 通道旁并排着好几扇门扉。托鲁沿着通道,一路调查过去。 然后—— “…………嗯?” 这扇门没有上锁。 托鲁打开这扇门,望进门里——随即他就明白门没锁的理由了。 双重结构。 房间里面,还有另外一间房间。而里头的另外一间房间——被厚玻璃和貌似钢铁的“墙壁”隔了开来。有三根看起来十分坚固——跟托鲁的手臂一样粗的铁柱,扎在墙壁和地板上,固定着里头出入口的门板。 简而言之,这是个——牢房。 然而…… “……?” 托鲁紧绷着身子。 刚刚在外头探索时,明明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 然而,他看到有一名少女正坐在那间玻璃牢房里。 是因为双重房间的关系,所以他才没察觉出这名少女的气息吗? 还是说—— “怎么了?哥哥?” 阿卡莉从托鲁的身侧望进房间里,然后说道: “嗯?这是——” 阿卡莉一副吃惊的模样,走近那间“牢房”——注视着身在房里的少女。 有种奇妙氛围的少女。 哦不,若要说“奇妙氛围”的话,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也相当的奇妙——可是,跟她们相比之下,这名少女非常的苍茫飘忽,存在感相当的薄弱。 简直就像是个摆设一样,就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而已。 她明明应该有看到托鲁他们走进房间,但她却毫无吃惊的样子——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如果没有眨眼的话,托鲁或许会错以为是个人偶呢。 而且—— (她的眼睛——) 确实是称作为“阴阳妖瞳”吧?——左眼和右眼的颜色不一样。 右边是有如灌满鲜血的猩红,左边是带着淡淡透明感的苍蓝,仿佛有光从内侧渗出来似的。右边该怎么说呢……和芙蕾多妮卡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左边反而像是人工眼球,又像是玻璃珠填塞在眼眶里一般,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有点像发动魔法时的光芒颜色呐。) 托鲁忽然如此想道。 五官端正清秀,但该说是还未发育完成吗?给人一种还很年幼的强烈印象。 淡紫色的头发留得很长——扎在头上左右两边的长发真的很长,她现在只是坐着而已,头发的尾端就已经长达地面,并在地上盘绕了好几圈。 “呣唔……” 阿卡莉一副佩服地说道: “只不过一会儿没见而已,没想到这个嘉依卡的样貌,已经变得这么多了啊。” “……我说啊……” 托鲁愣得忍不住当场倾倒身子。总算重整好姿势之后,托鲁说道: “这是别人!别人!” “我知道啦。我开个玩笑嘛。” “…………” 托鲁叹了口气,然后又重新观察起那名少女。 她头上有貌似机械零件般的头饰——而且,若仔细一瞧,会发现她的耳端有些尖起。而她身上穿的衣服,袖子长到看不见指尖,而且质地看起来既不像麻布、亦不像丝绢,而是一种莫名光亮滑溜的材质。 “是亚人兵士的一种吗?” “若真是如此,那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种地方?” 阿卡莉说道。 “还有,这衣服是怎样?拘束衣?” 少女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和拘束衣十分相似。拘束衣的使用方法——将长长的袖子绑缚在穿的人身上,夺走其双手的自由。 不过,少女的袖子现在并不是前述那般的状态。 “怎么了吗?” “呣咿?” 芙蕾多妮卡一边轻轻地拖着那两名昏迷的亚人兵士,一边走到了房间里来。 而嘉依卡则一脸好奇地望着托鲁两人的表情。 “呃,这里好像已经有客人先来了——” 托鲁让出位置给她们俩,然后走回到出入口,将门扉关上。 “嗯嗯?” “呣咿?” 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一起隔着玻璃,注视着那名少女。 “…………” 那位原本一脸茫然——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的少女,忽然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 ‘——嘉依卡。’ “呣咿!” 嘉依卡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嗯?” 阿卡莉和托鲁也吃惊地看着那名少女。 少女……在这之前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少女,站起身来,隔着玻璃,走近嘉依卡的所在方位,然后两手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用北方拉克语如此说道: ‘我一直在等着你啊——嘉依卡……’ —————————— 他怀抱着黯淡的心情,打开了宿舍的门。 没人把他们当作人类来看待——从很久以前、从他出生以来,他就已经察觉到这个事实了。而自从能够用练生术复制生物以后,他觉得他们所受的待遇,也越来越凄惨了。 魔法师们认为亚人兵士就跟拟兽一样——同样都是消耗品。老实说,他们的这种想法,都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之间表露得一清二楚。虽然亚人兵士的复制品——拟人兵士还只是量产前的试作而已,但听说在技术上已经快要可以量产了。数量不够的话,那就再制造就好了。魔法师们都有这样子的想法……他们亚人兵士都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杂兵罢了。 “——基里尔!” 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于是他抬起了脸。 因为这里是地下,所以没有半个窗户。而且,因为他们很多人的“夜间视力也很好”,因此亚人兵士专用的宿舍里,甚至连照明的器具也没有很多。他看见一名少女正从昏暗阴沉的走廊上跑了过来。 “娥苏拉……” 娥苏拉跟基里尔一样都是亚人兵士——且同样有着跟老虎一样的双色头发。 不过,根据魔法师之间的评价,基里尔是亚人兵士里水准高超的完成品。相较之下……娥苏拉不管在精神方面、还是在肉体方面,评价都非常的低。因为他们认为她娇小的身体既不适合格斗,持久力也很差,而喜怒哀乐如实表现在脸上的这种个性,在战场之类的紧张环境下,很容易陷入恐慌的状态。 “怎么样了?” “说是会帮我们搜找尸体。” 基里尔尽量以冷静的口气这么对她说。 “但老实说,到底会不会认真帮我们找——谁晓得呢?” “这样啊……” 娥苏拉的表情黯淡了下来,同时垂下了头来。 她时而睁大圆圆的瞳孔,时而湿润着双眸,时而微笑、时而哭泣。除了表情以外,她那蒙着短毛的兽状耳朵和尾巴,也会表达出她的情绪,而常常搐动着。 “拉德克……鲁波鲁……多米尼克……” 娥苏拉口中所念的,正是在这次作战时丧命的同伴之名。 虽然明知说了也是白搭,但在娥苏拉和其他亚人兵士的拜托之下,基里尔在禀报时,还是试着提出了“回收同伴尸体”的请求。不过,维克多·伊热夫斯克、以及他麾下的其他魔法师们,全都对“回收亚人兵士尸体”这件事情兴趣缺缺。关于搜索尸体一事,维克多只不过是同意搜寻另外一组“嘉依卡”时,顺便一起找找罢了。 他们现在只对“怎么解剖刚抓到的‘嘉依卡’”这件事情有兴趣而已。 “抱歉。” “我才要跟你说抱歉呢。说了些勉强你的话,真是对不起。基里尔和其他人能够安然地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娥苏拉说道。她脸上显然是……硬装出来的笑容。 这反而让基里尔觉得——更加煎熬。 “我稍微休息一下。” 基里尔一对她如此说完,娥苏拉便大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挪开位置,露出了宿舍里边。 走廊尽头的宽敞空间——卧铺随意摆放的地方,即是基里尔他们亚人兵士的卧房。除了前去报告、请愿的基里尔之外,刚才一起出任务的亚人兵士们,有很多人都已经躺在那儿休息了。 这次死了三个人,而其他人也都受了或大或小的伤。 虽然“最关键的‘嘉依卡’竟然有两组”这件事,也是其中的理由之一……不过,最主要还是因为:那个红色嘉依卡和白色嘉依卡,她们的随从们实在是太强了。跟他们至今所捕获的嘉依卡及其随从们相比,这次的战斗能力格外的优秀。他们如果不是用奇袭的话,他们的人恐怕会死得更多吧。 “你好好休息吧。” 娥苏拉确认基里尔躺下之后,对他如此说罢,便微微一笑——然后走出了宿舍。 她刚才应该是一直在等着基里尔回来吧? 如前述所言,她身为亚人兵士的能力,评价很低。甚至有魔法师说她是“废物”。因此,娥苏拉和其他同样评价很低的几名亚人兵士,便被派去做研究所内的杂事。 因为魔法师们基本上对研究以外的事情漠不关心,因此煮饭打扫、洗衣服等等杂事总是堆积如山,多到只靠娥苏拉和几名“废物”亚人兵士在做的话,得要一天到晚地工作,否则会来不及处理。 “…………” 基里尔忽然把手摸向自己的头上。 野兽的尖耳。基里尔按捺住心中——想要把它抓起来撕裂的发作性冲动。 就算真这么做了,也无济于事。耳朵、尾巴或许可以切除,但就算真弄成人类的模样,他们还是一样无依无靠。 亚人兵士没有栖身之所。因为战国时代的结束,而失去了栖身之所。自战时以来,原本就有视人体练生术为禁忌、对练生术敬而远之的风气。而练生术的成果——亚人兵士——虽说只有部份不同而已,但因为他们拥有和人类相异的外观、远高于普通人类平均值的能力,因此遭受到了许多差别待遇。 即便如此,还是犹在战时比较好。 站上战场,才是身为亚人兵士的荣耀——基里尔等人都抱着这个念头,等待着出击的日子。他们期待着那一天,得以证明自己出生于世是有意义的那一天——那些歧视他们至今的家伙们,一旦看到他们的活跃,应该就会改变想法了吧。 然而,战争结束了。战场消失了。 基里尔等人,在贾兹帝国灭亡前,被送到了这间研究所来——他不是在战场,而是在这里得知了战争结束的消息。或许是因为研究所被保密得很彻底的关系吧,从未有敌军攻击到这里来。基里尔等人得知战争结束之后,已经过了五年。 “可恶……” 被亲生父母卖作为兵器的素材。 从未被当作人类好好地对待过。 如果连站上战场的荣耀也不肯给他们的话,那么他们不过就只是魔法师们消遗用的玩具罢了。 “可恶……” 耳边满是负伤同伴的呻吟声——基里尔一把扯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 出乎他意料之外,房间内的“牢房”,很轻易地就打开了。 “这个,魔法机关。” 嘉依卡指着装在钢铁墙壁上的机械装置,同时说道。 看来这间“牢房”,似乎是靠魔法机关来开合。 然而—— “牢房的门——还特意用魔法机关?” 托鲁皱起眉来, 喃喃低语。 单纯只要是关人的话,那用普通的锁应该也没关系才对。 “不对……这应该不是单纯的牢房?” 这间“牢房”并非用铁栅栏,而是用厚重的玻璃和钢铁围起来,显然和一般的牢房不同。不过,问题是——为什么是这样子的设计?用魔法机关来开合,而非一般的锁练,诸如这些,全都显然和平常关囚犯的设施大相迳庭。 “托鲁,打开?” 嘉依卡将魔法机杖对着那个机械装置,然后向他问道。 “…………好吧。” 烦恼了片刻之后——托鲁点了点头。 选择救出这名少女,是因为他想要多知道一点事情,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看来这名少女似乎认识嘉依卡。不仅如此,甚至还对嘉依卡说了“我一直在等着你”。那么……关于“这间研究所的家伙针对着嘉依卡”一事,她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嗯。” 嘉依卡操作着魔法机杖。 这魔法应该是最简单的一类吧?小小的银白色魔法阵,在机杖和机械装置之间闪了一下。不过须臾,玻璃的部份便慢慢地降入了地板里面。 “…………” 少女——始终茫然地站在原地。 明明就重获了自由,但她却毫无想要出来外面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 “过来这儿。” 托鲁向她招手,但她却毫无反应。 相反地—— “你还好吧?” 嘉依卡从魔法机关的位置这么一问,那名少女旋即向她踏出了几步。看来她的兴趣应该只在于嘉依卡,对托鲁等人则一概毫无兴趣。 少女出来之后,托鲁和阿卡莉取而代之地将那两名亚人兵士搬进了那间“牢房”。随着嘉依卡的操作,“牢房”的玻璃墙再次升了上来—把亚人兵士关在了里面。 总之,这样子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名字?” 嘉依卡歪着头问道。 那名少女一脸不明其意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约有半晌,然后—— “称号是妮娃·莱妲。” 以拉克语这么回答。 既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也没有“等了这么久,总算见到嘉依卡了”之类的感慨。这名少女的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样了呢? “我先问一下。嘉依卡,你认识她吗?” “……否定。” 嘉依卡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加添了一句: “记忆丧失时期,可能认识。” “啊啊——是没错呐。” 嘉依卡有记忆缺陷。嘉依卡如果是在失忆期间和这个妮娃认识的话,那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啊。 不过—— “…………” 托鲁忽然有些在意,而端详起妮娃的脸。 刚才她朝嘉依卡走过来的时候,他在她发间似乎瞥到了什么—— “果然如此呐。” 莫名有些尖起的耳朵。 耳根处——有道疤痕。 很细很细的凝血痕迹。而其周围,则留有间隔一定的扭曲疤痕。 这是—— “——缝合的疤痕?” 阿卡莉越着托鲁的肩膀,注视着那道疤痕,蹙眉说道。 没错。这明显是缝合刀刃所致的伤口所留下来的疤痕。 “——嗯哼。” 阿卡莉突然抓住妮娃的衣领,解开她的衣扣,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露出了她的胸口。她的胸口,看起来仿佛是用某种伸缩性极佳的质地所打造而成。 大大地暴露出来的白皙胸口。 那上面—— “嗯哼。哥哥偏好的胸部,大概跟这个差不多吧?” “这恐怕也是‘研究’——不,是‘实验’吧?” 托鲁没有被阿卡莉的玩笑挑动,而是迳自皱着脸说道。 妮娃的胸口上,有好几条明显的缝合疤痕。 照理说,这些都是解剖尸体时的缝合位置和长度。 “生病治疗?” 嘉依卡问着如此天真的话。 “不,这个应该——” 托鲁压抑着从胸口深处涌起的不悦,向她说明: “不是那么好的事。这应该是活生生剖开胸部之后,对身体做了些什么事吧。” “呣咿!” 嘉依卡全身发颤。 托鲁一边帮妮娃穿回原状,一边说: “我们乱破师,有时候也会在身体里安装一些东西啊。” 考虑到束手就缚之后,武器会被卸光的可能性,他们会事先连刀带鞘,安藏在自己的体内。在乱破师之间,这种行为并不算罕见。在肋骨内侧藏入约食指大小的利刃,首先,既不会被人发现——而且,在遇上最坏的情况时,还可以用指尖抠开疤痕,取出来使用。 虽然托鲁和阿卡莉还没有做过这样子的事情,但他们在亚裘拉村里,曾经看过几个这么样的人——在战场上失去手脚或眼睛的人,不仅用精巧的义肢、义眼取而代之,甚至还在义肢、义眼等内侧装入武器和药物。 “不过,她这个应该并不是像乱破师那样——” 而是被供作为研究的用途吧? 可是,这件事情,和“妮娃认识嘉依卡”有什么关联吗?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抓个在上位的家伙来问,会比较快吧?” “这样跟攻陷整座城是一样的麻烦哦。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阿卡莉问道。 托鲁他们确实只要把红色嘉依卡手上的“遗体”弄到手就好了。 所以——他们该怎么做呢? 托鲁烦恼了不过半晌… “——啊。” 忽然有声音从托鲁等人的背后传来。 托鲁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身穿灰色长衣的中年男子,正一脸愕然的表情。 “你们……!” “——” 阿卡莉迅速地动了。 她瞬间将她爱用的铁锤转了个向,用金属箍的部份戳向男人的心口。 她没有马上杀死他,应该只是因为她接受了托鲁刚刚所说的想法——“抓个在上位的家伙来问”这句话的关系吧— “呜……?” ——不过,这是个失策。 男人就这样子趴倒在地——但他在倒地前,似乎做了一件事。 “……糟了!” 下一瞬间,听似警报的钟声开始急切地响了起来。 “呣咿!” 嘉依卡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 “托鲁!” “我知道!” 嘉依卡的手指指着——这间房间的出入口再稍微靠前一点的地方,有块钢制铁板正要从地板里升起。这恐怕是靠魔法机关在驱动的隔间墙吧。那道墙壁如果完全升上来的话,托鲁一行人就会被关在此处了。 “阿卡莉!” “——收到。” 托鲁和阿卡莉几乎同时从怀中取出飞镖,掷了出去。 两把小型利器,插进了上升钢板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隔间墙发出了嘎吱嘎吱钢铁摩擦的刺耳声响,同时慢下了升起的速度。 “逃命啰!” 托鲁一把抓住身旁嘉依卡的手,越过隔间墙,跑到了房间外面。阿卡莉拉着妮娃,芙蕾多妮卡殿后,所有人统统跑到了原本的通道上。 通道上—— “——啧……” 托鲁眯起双眼哼道: 第三章 第八种 ighth product 〈禁忌皇帝〉、〈贤帝〉、〈魔王〉或仅仅〈怪物〉二字。 称呼他——阿图尔·贾兹的别名,非常之多。 这自是当然。 词汇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平庸的人类,为了要互相传达源自自己经验的事实,所创造出来的一种道具。若想要表达超乎该词汇框架的超级存在,往往没办法直接一言以蔽之,最后不得不罗列出好几个词汇,形成渺茫的意象。 没错。阿图尔·贾兹这个存在,绝非凡人可及。 这并非单纯只是指“绝对权力者”这个含意而已。 “……伊热夫斯克啊。” 直属于贾兹帝国皇帝之下的魔法技术院。 维克多·伊热夫斯克就任为该院副院长之后,大约过了一年。 他突然被传唤至皇帝陛下的跟前。 现在——宽敞的谒见厅里,只有他和贾兹皇帝两个人而已。 连本来应该要随侍在侧的近卫骑士,也不见人影。 不过,以贾兹皇帝的情况而言,近卫骑士其实单纯只是一种形式罢了。毕竟一对一的话,近卫骑士们根本斗不过贾兹皇帝。不仅文武双全,甚至所有技能也都全方位地凌驾于常人。这正是贾兹帝国皇帝。 “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有事情要拜托——我?” 维克多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如此回应。但下一秒钟,他便连忙接着说: “若是在下办得到的话,无论是什么事,您都尽管吩咐。”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无力感瞬间笼罩他的全身。 自己办得到的事情——贾兹皇帝当然也办得到吧。 进入魔法技术院之后,十多年来,他每天都被迫体会着这个事实。 说到底,贾兹皇帝其实不需要什么魔法技术院。只要有他一个人在,便已足矣。大部份的魔法技术基础,都是贾兹皇帝所确立的。纵然如此,他还是招集了上百名的平凡人类,让他们从事研究。这出发点单纯只是为了效率——单纯只是让他们代为进行研究过程中所需的庞大检查作业,以及凡人也能做得到的研究。 至少维克多是这么想的。 当然,维克多等人也很努力奋斗,想要做出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过,每当他们高兴于创出新技术,而去向皇帝报告时,皇帝反而会提示他们该技术更精练的基础理论汇总,仿佛事先就已经透彻他们的新技术了。 不管他们再怎么拼命追赶,都无法企及皇帝的项背。 尤其是他就任副院长之后的这一年来,每天都被迫品尝着这个滋味。 不过—— “有个必须要制作的东西。” 贾兹皇帝坐在王座上,一边俯视着维克多,一边如此说道。 极具特色的银色长发,以及炯炯发光的紫色瞳孔。 五官端正,轮廓深邃,让人不禁联想到猛禽。 大多时候,描绘掌权者的肖像画,都会画得比真实人物还要更端正、更优美个几倍。但是,就维克多所知,〈禁忌皇帝〉的肖像画之中,没有一张堪比真人。虽然大部份的五官都画得很正确,但仅仅如此,并无法完美地呈现出阿图尔·贾兹这个人物身上所拥有的“某种特质”——某种让人感到畏惧、感到心醉的压倒性特质。 如同前述的“词汇”一样。 凡人自作聪明的道具,怎么样都难以呈现这个伟人——这个怪物…… “为达我鸿图时,所必需的东西。” “……鸿图?” 维克多试着复诵了这个词汇。 贾兹皇帝还有什么其他愿望? 贾兹帝国,已经是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屈指可数、远近驰名的大国。贾兹皇帝在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不可得的吧?他做不到的事情,其他的所有人更不可能做得到。至少维克多如此深信不疑。 “已经有基础技术了。计划表也准备好了。” “…………” 维克多内心羞愧,忸怩地听着。 又来了。他们又要遵照皇帝陛下所准备的计划表、运用皇帝陛下所准备的基础技术,简直就像是驽钝的跑腿人一样,只是反复照着他的话去做——进行实际应用前的检证作业。他们连一次都没有真真正正地创造出什么来。 他们甚至连自己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反复着作业,直到完成之际,才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在制造这什么…他们只是不断重复着这般愚蠢的工作。 身为一个魔法师——哦不,身为一个研究者,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了。 然而,另一方面,维克多却离不开这个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最棒的研究环境。没有任何一国,拥有比贾兹帝国还要更高超的魔法技术。若想要跟上最尖端的技术,那他就只能继续追在贾兹皇帝的背后。 “事情必须在最最机密的环境下进行。” “……是。” 维克多一边点头,一边暗觉意外。 因为贾兹皇帝对魔法技术的管理——十分草率。他完全不在意技术外流。也许皇帝心里认为——贾兹帝国总是走在技术的最前端,因此落后一步,乃至两步才实际应用新技术的其他国家,根本构不成威胁。 然而—— “我在国外准备好了研究据点。只要是在不影响保密的范围内,预算和资材全都没有上限。” “…………” 维克多张口结舌。 这条件恐怕远远超出一般的程度了吧。 不过—— “成员就交给你去选。不过,从保密这一点而言,我希望清一色都是没有家累的人。实用测试已经结束的亚人兵士部队,你就带个两小队去当打手吧。那些家伙就算不见了,应该也没人会起来闹腾吧。” “是……不……不过,究竟是要……制作什么?” 做到这种地步,究竟是打算让他制作什么东西? “——武器。” 阿图尔·贾兹以紫色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维克多,同时如此说道: “制作武器。” —————————— 维克多在脑海里唤醒昔日的回忆——然后微笑了起来。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七年的岁月。 在这段期间里,虽然也发生了“贾兹帝国灭亡”这般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对维克多来说,印象最深的记忆,果然还是在那一天呐。 现在的自己,始自于那一天起。 和自己所挑选的魔法师们一起窝居在岛上,过着没日没夜埋首于研究的日子。贾兹帝国的灭亡,对他们来说,甚至就像毫不实际的白日梦一样。 贾兹皇帝或许早已预料到帝国的灭亡和自己的死,所以才把研究托付给维克多,并特意在国外设置了研究设施吧。 不管怎样……任何事情放在这个皇帝托付给他的研究之前,全都只是些琐碎小事。 因此,他心无任何旁骛,就只是一味地持续着研究。 自己或许可以借此成为超越〈禁忌皇帝〉的存在——他甚至开始慢慢地这么觉得。 “——来吧。” 维克多一边用双手打开门扉,一边抬脚踏入处置室。 在他之后,他的助手群、亚人兵士,以及被他们强行押来、身穿着红色衣裳的“嘉依卡公主”,也纷纷走进了处置室。 “这里是……” 嘉依卡一脸疑惑地环视着处置室里头。 虽然“这个嘉依卡”个性好强,但即使如此,她的脸上还是隐约可见微微的畏惧之色。这是因为她已经略微猜到,此处是用来干嘛的房间 了吧。 “这里是从你头里取出我们所需之物的地方。” 维克多以拉克语这么说完之后,便把放置于处置台边的器具拿给她看。 金属制的——针。 它那细长利刃般的平滑表面,刻有密密麻麻的魔法术式。 “把这个插入你的脑中。” “…………” 畏怯退缩的表情从嘉依卡的脸上一闪而过。 嘉依卡焦急不安地问道: “你说的记忆是指什么?我身体里究竟有什么记忆?” “是继承皇帝陛下的‘遗产’时所需的东西唷。” “……‘遗产’?” 嘉依卡眯起双眼说: “你该不会是想要复兴贾兹帝国、企图登上皇位——” “……贾兹帝国?” 维克多微微一笑。 这名可怜的少女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被告知。是的,她什么都不懂。 “遗产”甚至左右着世界的命运。而用来取得“遗产”的“钥匙”——至今仍被锁在谜团这个箱子之中。而尽管她是足以解放“钥匙”的存在,但她却连一点点自觉也没有。 贾兹皇帝看着他们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子的心情吧? 全知者俯视无知者时的愉悦。 维克多慢慢地对她摇了摇头。 “渺小,实在太渺小了。” “……!” “继承‘遗产’时,所需的东西即‘皇帝的遗体’,以及——另一个东西……” 维克多望着她那对紫色眼眸——和〈禁忌皇帝〉相同颜色的瞳孔,同时说道: “‘嘉依卡’。” “…………” 嘉依卡不发一语。 维克多的话,她恐怕连一半都没能理解得了吧? 不过,这样就够了。反正他并不是为了让她理解,所以才跟她说这番话的。这对维克多而言,只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仪式罢了。少女拥有跟那个〈禁忌皇帝〉相同的银发紫眸,而她那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胆怯模样,大大地满足了维克多的心理。 “‘钥匙’沉睡在你——你们的头里。以记忆的形式呐。可是,为了完整地取出它,我们还是需要不断地重复实验。目前还只能取出片断而已。不过,就算只是片断,但只要集到一定的数量,我们就可以自己补完不足的部份,摸索出它的整体。” 维克多如此告知她之后——便对站在嘉依卡左右两侧、抓着她手臂的亚人兵士点了点头示意: “把她绑起来!” —————————— ——当! 这是原本不可能存在的声音才对。 使劲踏在本该不存在的踏脚处——虚空时,所发出来的声响,是独角马特有的马蹄声。 一身黑马外形的弃兽,一边踢蹬着通道墙壁、地板、天花板,一边呈螺旋状地朝他们逼近。而且有三头之多。全都露出着马所没有的獠牙。 “退下!” 托鲁向嘉依卡她们如此喊道,然后抽出了他左右侧的两把小机剑。 没有时间吟诵〈铁血转化〉的关键词了。 ——异响。 说时迟那时快,两边各有一匹独角马的獠牙,深深地嵌入了托鲁所高举的小机剑里。有如钢铁互摩般的刺耳声响响起,同时,小机剑的表面迸出了火花。与气脉相通的小机剑,就如同托鲁的手臂——獠牙嵌入机剑,就像利刃的尖锋搔刮着他的皮肤,让他感觉到一股恶寒。 “呜喔——” 托鲁因它们充满压倒性的重量、以及猛冲上来的惯性,而被压倒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第三匹独角马像是要来补上最后一击似的,朝托鲁攻了过来。 然而—— “——哼!” 正当它的獠牙就快要咬住托鲁咽喉的那一瞬间,铁锤的一击粉碎了它的鼻尖。正是来顶替托鲁、从托鲁背后踏上前来的阿卡莉。她的这一击,毫不留情——再加上独角马本身冲过来的势头,因而让它的脸整张粉碎,獠牙断折。 阿卡莉以行运流水般的动作闪开。被爆头的独角马一边喷着鲜血,一边从阿卡莉的身侧穿过,然后倒地抽搐。 压倒托鲁的那两头,把獠牙从小机剑的表面拔开,然后抬起头,作势恫吓着阿卡莉。 阿卡莉并未理会它们——迳自后退。托鲁一边拖着重获自由的双臂,一边跳起身,然后以右脚为轴心,在原地回身,用小机剑的剑锋用力地敲上了那根独角马的名称由来——从额间长出来的兽角。 “——!” 那两匹弃兽发出似悲鸣、似怒吼的声音,然后畏怯了起来。 托鲁趁隙蹴了一脚地板,回到了阿卡莉等人的跟前。 并尽量俯低身子…… “出来吧——〈开膛手〉!” 就在这个时候,嘉依卡发出大喊的同时,魔法也随之启动。 一把眼睛看不见的刀刃,呈水平线飞了出去。刀刃从托鲁的头上擦飞而过,砍断了那两匹独角马的脖子。粗约一合抱的脖子,从独角马身上滑落,转瞬之后,鲜血才迟钝地喷了出来。 “嘿——” 托鲁的嘴角闪过了一抹笑意。 阿卡莉便不消说了,但就连嘉依卡也因为好几次共同作战的经验,渐渐和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了。就算没有事先仔细商量,她也会趁托鲁和阿卡莉争取时间的时候诵咏完魔法,在恰到好处的瞬间、从恰到好处的方向击出魔法。 然而…… “——!” 从独角马——慢慢倒下的尸体后面,紧接着来了紫色的雷电。 那是比独角马晚到一步的双头犬所放出来的雷击。 (这些家伙……!) 合作无间的,不只托鲁三人而已。 独角马担任前锋,负责突击;双头犬作为后卫,投掷闪电。它们很显然是在分工合作。而且,它们跟托鲁他们不同,就算独角马被毙命了还是怎样,都毫无退怯的模样。 “啧——” 托鲁和阿卡莉马上掷出飞镖。 钢铁制的利刃就跟避雷针一样。飞镖在半空中遭遇雷电,以自己的飞行轨道扭转雷电要去的方向,并打散雷电的分布。虽说是魔法所发射出来的东西,但闪电就是闪电,会流往、或落在导电性较高的地方。因此,闪避雷电,其实并没有多困难。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一部份来到了托鲁等人的跟前。 “啊呜!” 嘉依卡忍不住发出惨叫。 机杖同样也跟避雷针一样,所以她手上的机杖,应该也引来了一部份闪电吧。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扔掉手中的机杖,真是太了不起了——不过,再这样子下去,她应该也没办法继续击出魔法了吧。 “逃命啰!” 托鲁说完——便将烟雾弹丢往双头犬所在的方向。他连花时间确认是否炸开都没有,便迳自抱起嘉依卡跑了起来。虽然棺材还是一样碍事,但这也没办法。棺材撞击通道的墙壁,发出喀咚喀咚的吵杂声响,但托鲁已经决定对此听而不闻。 “阿卡莉,往那里!” “好。” 阿卡莉点了点头,然后便抓起名唤妮娃的少女的手,拉着她逃跑。阴阳妖瞳的少女,并没有多作抵抗,就这样任由阿卡莉拉着,走了起来——然后也跟着跑了起来。 芙蕾多妮卡也跟在他们的后面。 或许是因为烟雾弹的烟扰乱了它们的视觉和嗅觉吧?虽然他们可以听得见双头犬的呜呜咆啸和和狂吠吼声,但双头犬的追击——雷击并没有 追上来。 “可恶— 托鲁沉吟说道。 明显的多数对少数——如果这间设施的家伙可以控制他们先前在地面上所看到的所有弃兽,那么就算是他们,也肯定毫无胜算呐。 在这种有限的空间,就算有芙蕾多妮卡的帮忙,也不太好战斗。对方一旦倾尽数量,那么就算是装铠龙,恐怕体力也无法支撑得那么久吧。更何况,若是来了同族——若连装铠龙也一拥而上的话,就算把事情想得再简单,也还是毫无胜算。 (要出去外面吗?可是——) 若出去到空旷的地方,一旦四周被围住,那他们就完蛋了。刚才就是因为待在狭窄的通道,独角马和双头犬无法同时发动攻击,所以才勉强得以逃走。 (如果能缩减追来的家伙的范围……) 如果能把弃兽缩减至只剩一种的话,那还比较容易应付一点。 托鲁一边抱着嘉依卡逃命,一边环视着四周。 映入他眼帘的,只有零散的灯光、以及冷冰冰的石壁、还有—— “——!” 托鲁发现了那个开在天花板附近的孔洞。 那应该是通风口吧。在这种地底下、或密闭性较高的建筑物里,大多会为了解决空气不流通的问题,而设置像这样子的通风口。在宽敞的设施里,大多会为了增加通风量,而设置管子较大的通风口——大到可供人类通过的程度。 “嘉依卡,帮我争取一些时间。” “唔……呣咿。” 托鲁把嘉依卡放了下来。接着,嘉依卡马上备好机杖,操作了起来。 诵咏咒文—— “——啪呜啦,欧德·伊那斯·丕呼·提那斯。” 在这期间,托鲁跳跃起来,伸手勾住安装在通风口上的铁栅栏,然后用体重和双脚踢墙的反作用力,扯下了铁栅栏。 “出来吧——〈强击者〉!” 嘉依卡的魔法完成。 当阿卡莉、芙蕾多妮卡,以及妮娃从她身侧通过的那一瞬间,一阵猛烈的风袭向了紧追而来的成群双头犬。双头犬一边罕见地发出了“嘎啊!”像普通小狗般的尖锐惨叫,一边被风卷向了长长的通道——一只牵连后面另一只,整群如骨牌效应般飞了出去。 “到这里面来!” 真不愧是与哥哥心心相印的阿卡莉,她很快地就明白了托鲁的意图,率先一跳——她跳入通风口里,并向其他人伸出手。 芙蕾多妮卡马上抓住她的手,跳入通风口。接着,阿卡莉把嘉依卡拉起来,最后则由芙蕾多妮卡伸长手臂——半强迫地将兀自在原地发楞的妮娃拉了上来。 托鲁一确认她们已经开始在通风口里面前进之后,便再次跃身而起,把身体滑入了那个孔中。最后,他从通风口的内侧,把拿在左手上的铁栅栏重新嵌了回去,并在铁栅栏上安装了简单的“陷阱”。 用细线绑在铁栅栏上的小圆筒。 圆筒里——虽然容器的形状不同,但内容跟刚才的烟雾弹大致相同。细线连接着内外两个“栓”,细线一旦被拉掉,这两个“栓”便会一起脱落。然后,装在筒中的两种药液便会混在一起。一旦接触到空气,就会产生具有强烈催泪效果的猛烈烟雾。 当然,托鲁已经事先确认过了:这个通风口是“从外吹入通道的孔”——烟雾绝不会逆风飘散,飘到正在通风孔道中前进的托鲁他们那儿去。 “…………” 为了以防万一,托鲁从怀中取出布块,盖住自己的鼻跟口,然后追赶已先行一步的阿卡莉等人。姑且先不论阿卡莉和芙蕾多妮卡,嘉依卡和妮娃到底不怎么习惯这样子甸匐前进,因此托鲁马上就追上了她们。 托鲁的眼前,是妮娃蠕蠕向前爬动的屁股。 “——哥哥!” 阿卡莉从前方对他喊道。 “怎么了?” “现在可不是对着刚见面没多久的女生的屁股,看得入迷的时候呐!” “我才没有看得入迷咧!” “也不是闻味道闻到入迷的时候哦!” “我才没闻!” “怎么可能!” “可能你个头啦!” 他们一边像呼吸般自然地说着这般对话,一边在通风孔道中前进。 通风孔道中——带着有些潮湿的味道。 (是因为离海很近吗?还是因为——) 连通到跟刚才类似的栈桥之处吗? 不管怎样,在光滑的通风孔道内侧,非常容易打滑。嘉依卡和妮娃的动作很迟缓,因此托鲁不由得想要从后面推她们一把——但一不小心打滑的话,这里头既无可抓之处,所以很有可能就这样子滑到停不下来。 “——嗯?”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阿卡莉在前方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 “风向——” 当她的话要结束、不结束之时…… “——!” 突然——正如她所说的一样,风向、以及风量都改变了。 “呜啊!” 托鲁马上蹲稳马步。 不过,正如前述所言,这通风孔道既平滑且容易打滑。因此,下一瞬间——托鲁暗道不妙,正要伸出手去。说时迟那时快,妮娃从他的指尖擦掠而过,撞上了芙蕾多妮卡。而芙蕾多妮卡虽仅微微打滑,但还是撞上身在她前方的嘉依卡了。 “啊,抱歉。” “呣呀!” 如此一来,就再也止不住了。 嘉依卡撞上阿卡莉——纵使是阿卡莉,也还是没办法承受得住嘉依卡的体重,于是她们两人就这样子从通风孔道中一路滑落。 “阿卡莉!嘉依卡!”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起起起起起起起起起起起起起!” 阿卡莉、嘉依卡、芙蕾多妮卡、还有妮娃,一边拖着这样子的叫声,一边在通风孔道中离托鲁而去。这通风孔道的倾斜程度并没有很陡,跌落下去应该不会受什么大伤吧— “唉唉——可恶!” 托鲁束手无策,只好也跟着把双手双脚从孔壁收了回来,一路滑落下去。 (海水的味道——) 类似于海风的气味,萦绕在通风孔道里。 这样的话,这个通风孔道,或许是利用海水涨退潮来让空气流动也说不定。 (这样的话,这孔道的另一端……) 过没多久,托鲁便追上了嘉依卡等人——首先,他先抓住了他手能够得着的妮娃衣袖。然后,他一边抓着她的衣袖,一边用另外一只手,猛然将飞镖戳上通风孔道的墙壁。托鲁心想:就算刺不进去墙壁里面,但这样至少能稍微减缓滑落的速度——然而,下一瞬间…… “——!” 托鲁一行人在刹住速度之前,就已经一边撞飞了通风口的铁栅栏,一边挤成一团,被落下的速度抛到了半空中。 通风孔道比想像中的还要短。 “呜——” 托鲁马上把他手边的嘉依卡拉到自己的身旁。 托鲁一边感受坠落时的飘浮感,一边挥舞着飞镖,想要至少抵销掉一些坠落的冲击,但飞镖的尖端,却没有勾到任何地方。心里焦躁不安的同时,托鲁仿佛在保护嘉依卡似的,紧紧地抱住了她—— “——!” 坠落的速度突然急违减缓。 但是,他们并非完全静止于空中——下一秒,托鲁和嘉依卡全身都被水包围了起来。 “…………!” 看来通风孔道的出口下方是水嘛。不过 ,他们沉潜只有仅仅一瞬而已,不消一会儿,两人便一边滴着大量的水滴,一边被提到了水面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托鲁唰地仰头望向头上——只见白银色的巨大身体,正用爪尖提勾着托鲁、嘉依卡、阿卡莉以及妮娃。 正是芙蕾多妮卡。 看来她应该是在被抛到宽敞的空中时,瞬间用变身魔法变回了龙的形态,然后使用龙翼,减缓了落下的速度吧。不过,或许是因为离水面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所以托鲁一行人才没能够完全静止于半空中——而是先落到了水里。 “咳咳……咳咳……!” 嘉依卡猛烈咳嗽—— “…………” 温顺安静的妮娃,还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没事吧?” “还行。” 真不愧是阿卡莉,一脸悠哉地如此应道。 “……呃,这里是哪里啊?” 看起来像是个洞窟。 “这应该是海水,对吧?” 托鲁一边环视着充满四周的大量水流,一边说道。 他刚才有喝进去了一些。没有错,这正是海水。 但是——四周都没有向外开通的地方,映入眼帘的尽是些光秃秃的岩石表面。和刚才的设施内部不同,这里是真正的天然状态——凹凸嶙峋的岩石,自然地裸露了出来。 没有照明之类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水面上闪烁的暗淡光芒。 “风向突然改变,应该是潮汐或其他什么所造成的吧?” 就他所见,这个洞窟除了通风口之外,别无其他出入口。如果这个洞窟的水面下连接着海洋的话,那么洞窟中的气压,会因潮汐的涨退潮而产生变化,而通风孔道的风向,应该也会随之改变吧。 总而言之……芙蕾多妮卡先带着托鲁一行人,来到了洞窟角落的几块岩礁上坐着。托鲁等人坐在岩礁上,重新环视了一下周围。 “嘉依卡,拜托你点个灯之类的吧。” “〈照明者〉——出来吧!” 嘉依卡似乎在托鲁出声拜托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她诵咏咒文的同时,苍蓝色的魔法阵也一起旋转着。柔和的光芒从呐魔法阵的正中央放射了出来。 魔法的灯火,慢慢地抹去了横亘在洞窟之中的漆黑—— “——!” 托鲁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到刚才为止一直都很暗,所以他没有看清楚——他们周围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的遗体。 “这些是……弃兽吗?” 阿卡莉也难得地吃了一惊,眯起双眼,张望着四周。 浮在水面上的,全都是弃兽的尸体。独角马、双头犬便不消说了,而形似装铠龙、奇眼鸟之类的东西,也零星可见。它们全都只有“部份”,而没有全身的身体。 简直就像是有人肢解了它们的身体之后,将它们抛弃至此似的—— “可是——” “那些,不是,原本的,真正,弃兽。” 忽然——响起了一道奇妙的声音。 那确实是有人在说话——应该是说话的声音才对,但听起来却有如无机质的声响一般。就像是有人在试图用乐器或某种东西,重现人类对话的声音一样,有种不太自然的感觉。 “是谁?”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谁在这个地方? 托鲁一边做出备战的姿势,一边重新审视周围—— “——” “那些,全都是,复制品。第八种,啊。” 有什么东西正从水面下慢慢地浮起。 一边裹着咕噜咕噜的泡泡,一边现出身影的那个东西是—— “……大海魔!” 嘉依卡发出了夹杂着悲鸣的大喊。 白色的触手、漩涡状的外壳、帽沿状的口盖,一眨也不眨的巨大瞳孔。 从栖息于陆地的生物角度来看,它确实非常的不同,而就算把它的外貌画在图上,那些没看过它本体的人,恐怕甚至连外貌图的“上下左右”,也判断不出来吧。 没错。它确实跟袭击船只的家伙是同一种生物——大海魔。 “……等等。” 然而,托鲁却阻止了手拿机杖的嘉依卡,然后说道: “这家伙……” 它露出来的身上,留有无数条凄惨的疤痕。 外壳上几乎都是裂痕,也有好几处凹陷的部份。它的触手,有几条从中间碎成了碎片。最惨的是,它只剩一边的眼睛。从那周围遗留着曾被人剜过的痕迹看来,应该是眼睛连同周围的肉,一起被人取走了吧。 一目了然的满身疮痍——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还能够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贾兹帝国,的,练生术,比其他国家,还要,进步。” 咕噜咕噜冒泡泡的声响响起的同时,整个水面也发出了声音。 大海魔的魔法是操纵海水。这情况,恐怕是大海魔正在震动着水面,“说着”人类的语言吧。光就这点,便知大海魔的智能有多高了。 “进步到,连改造、复制,弃兽,也能,办得到。虽然,还未,量产,但维克多,及其麾下的,魔法师们,已经,成功,确立了,量产技术。之后,只要有,足够的,资材,便可以,毫无限制地,量产,弃兽。” “……那你呢?” 托鲁向大海魔如此问道。 既然对方都特地跑出来向他们搭话了,那么想必对方也感觉到对他们说话的必要性了吧。至少应该不会突然不容分说地攻击他们吧。 “我是,用于,研究,实验,的,天然,生物。” 大海魔说: “我是,第一代,大海魔。因为,复制品,可以,成功,量产了,因此,就把我,丢弃了。他们,本来,应该是打算,要把我,跟其他实验体,一样,杀了,弃尸……不过,我却,还是,像现在这样,活着。这是,他们的失算,吧。” ——它的其中一根触手指着头上某个方向。 那儿有个跟其他岩石表面不太一样的平面——似乎设置了一道铁门般的东西。直径大到似乎连大海魔都可以通得过的样子。大海魔恐怕就是从那儿被丢弃到这儿来的吧。 简而言之,此处是——用来丢弃无用尸体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不是指这个垃圾场,我是在问这整座岛。” “贾兹帝国的,练生术,研究所,之一。不过,现在,也是,‘遗产’的,保管处。” 微暗的水面,如此回答道。 “‘遗产’?” “用来保管,集贾兹帝国,练生术,以及,魔法技术之精华的,最高杰作。” 毕竟发声的方法不同,所以这情况是在所难免的也说不定……大海魔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很宁静,因此根本无法从它的“声音”,管窥出它到底抱持着怎样的情绪。尽管一副濒死的样态,但却毫无痛苦的样子。它原本就是种跟人类相差甚远的生物——甚至不清楚它到底是否拥有着痛觉。是故,用人类的喜怒爱乐去揣度它的内心层面,或许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保管……?” 贾兹帝国已经灭亡了。 那么,不管那个“遗产”究竟是什么,都已经没有珍藏保管它的意义了吧? 然而…… “没错。保管——直到,注定该来的,那一天,到来。”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怪物,毫无任何感慨地如此宣告。 —————————— “一班到三班负责第一层,四班负责第二层 ,五班、六班负责第三层!没有‘标志’的话,拟兽会没办法判断敌我。可千万别忘记戴上‘标志’呐!” 基里尔向亚人兵士同伴们喊道。 他叫醒了在第二层宿舍休息的所有亚人兵士,然后全员出动。 听说——有人闯入了这间研究所。 两名亚人兵士,在第一层研究区拿膳食给俘虏的回程时,遭到了袭击。随后,魔法师在研究区遭遇了侵入者——虽然被弄昏了过去,但他在昏厥前触动了警报,因此暴露了侵入者的存在。 现在——魔法师们正在利用拟兽,搜索着侵入者。但因为他们透过魔法术式所操纵的弃兽,基本上智能都很低,因此并不适合地毯式的搜索。奇眼鸟等弃兽,甚至连门都不会开。 在这间研究所——以“人类使用”为前提的设施之中,果然还是由亚人兵土来搜找会比较快速。魔法师们在成功“量产”弃兽的时间点起,就变得更加轻视身为战力之一的亚人兵士了……这时候他们如果赶紧做出表现,魔法师们或许会重新认知到亚人兵士的重要性也说不定——基里尔的心里抱着这般期待。 他们并非野兽。 他们是人类——是士兵。 他们不想要受到跟弃兽、拟兽一样的待遇。 “弃兽做不到的事情,我们做得到!这是让伊热夫斯克大人见识我们能力的大好机会!大家,卯起来好好干吧!” “喔喔!” 亚人士兵士们齐声回应基里尔的号召。 平常——表情不太外露的亚人兵士们,绝不是没有喜怒哀乐等情绪。他们只不过是扼杀着自我,静静地等待着罢了。 等待着他们能上去活跃一番的舞台。 他们全都知道——在这个和平时代里,没有亚人兵士的栖身之所。 亚人兵士是被人制造出来、专在战场上发挥效用的一种存在。 就像许多野兽诞生在这世上时,就已经知道野兽该有的存活方法了——并非后天的技术,而是天生的能力。而他们也一样,天生生下来,就已经具备士兵所需的能力了。幸或不幸的是,他们没有“潜力的延展性”。他们的肉体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有固定的使用目的了——因此在其他事情上,几乎派不太上用场。要么跟普通的人类差不多,要么比人类还不如。 正因为如此…… (等将来有一天伊热夫斯克大人的研究成功——得到了“遗产”之后……) 到了那个时候,战乱的时代肯定会再度降临。 如此一来,亚人兵士应该就可以将自己的真正价值,公诸于天下了。在那之前,他们可不能让魔法师舍弃掉他们。他们必须让那些魔法师们,尤其得让身为设施统辖者的伊热夫斯克明白:他们很有能力——他们果然还是必需的。 基里尔确认同伴们都“热血了起来”之后,自己也插了把新月刀在腰上,然后飞快地检查着其他的装备。 这时—— “基里尔!” 蛾苏拉朝他跑了过来。 其他同样被当作“不良品”、被派去处理杂事的亚人兵士们,也跟着她一起跑了过来。 “我们也——” “娥苏拉,你去躲起来。很危险。” 基里尔冷绝地说道。 娥苏拉身为亚人兵士的能力并不高。虽然不到碍手碍脚的地步,但她和基里尔等人相比,战斗能力相当的低。如果她上到前线的话,死伤的机率会很高。 基里尔等人所共有的亚人兵士价值观,或许极为矛盾。但就算他自觉矛盾,他还是不想让娥苏拉去战斗——他不想让她去送死。 “可是,我也是亚人兵士——” “交给我们吧!” 基里尔复向娥苏拉如此重申——然后和其他亚人兵士们一起飞身跑出了宿舍。 “听好了,千万别忘了带‘标志’!” 基里尔又再次向同伴们叮嘱了一次,然后,为了要请教详细的指一不,飞身离开了宿舍。 “…………” 这个时间的话,维克多应该是带着那名嘉依卡,去到第一层的处置室了吧。 “…………” 一抹焦急梗在基里尔的胸口。 虽然他只获知了有限的资讯,但闯进来的人,恐怕就是“另外一组嘉依卡”了吧。基里尔等人原本以为他们铁定已经溺死了——虽然他是这么汇报的,但这报告可说是间接导致了警备上的松懈。 太失败了。这可不是什么足以证明他们能力的好事。 若身为士兵的能力遭人质疑的话,亚人兵士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可恶……” 他三步并作一步,大步一跨,越过了三四个阶梯,飞身向上跑去。基里尔一上到第一层,便马上直朝着第一处置室而去。 “快开门!我有事要向伊热夫斯克大人报告!” 他对着待在处置室前门板左右两侧的亚人兵士说道。 然而…… “不行。” 两名亚人兵士面无表情地如此答复。 他们的额头上刺着拉克语的“4”和“7”。虽然同样都是亚人兵士,但他们并非如基里尔等人一样从人类的子宫里诞生,而是在这座岛上、在玻璃球中被人制造出来的“复制品”——他们额上的刺青,即是他们身为拟人兵士的证明。 “命令说不准让任何任入内。” 两名拟人兵士异口同声地如是说。 “…………” 基里尔怒瞪着那两名拟人兵士。 最可恨的是——这两名拟人兵士和基里尔都长着同样一张脸。因为他的“性能”最为安定,因此魔法师们采取他的鲜血和肉片,以此为根源,制造出了可说是他的分身的复制品。 然而,跟基里尔不同的是——他们脑中有一部份打从一开始就被割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型魔法机关,好让他们更容易接受魔法师们的支配——总之就跟拟兽一样。 魔法师们自从成功复制这些拟人兵士出来之后,便不再让基里尔等人负责处置室的警备、魔法师们的个人保镳等等。魔法师们——尤其是维克多·伊热夫斯克,似乎相当珍视这些不会多说话,像人偶绝对服从命令的拟人兵士们。 “——闪开。我有紧急要事。” 基里尔说完之后,便自行推开了门板。 为了避免被弃兽误伤而缠在手臂上的“标志”——用来判别敌我的腕章,似乎对这些拟人兵士们也有效的样子。思考能力原本就有一部份被人削掉的这些复制品,无法攻击身上带有“标志”的对手。他们就这样子面无表情,伸出手来想要阻止基里尔——但就仅仅如此而已。基里尔强硬地挥开他们的手,拾脚步入处置室里。 就在这会儿—— “——只要取得了‘遗产’,一切都将改变。” 嘉依卡被绑缚在处置用的椅子上,而维克多·伊热夫斯克则在对着她游说着些什么。 “足以改变得了世界本身。复兴贾兹帝国?都是些小事。‘遗产’是超越国家框架的力量。无需战斗,即能成为统率世界的王。根本不需要战争——” “——!” 基里尔听了,全身僵硬。 根本不需要战争?“遗产”竟是强大至斯的力量吗? 但是,这样一来…… “——你在干嘛?” 出入口附近的魔法师皱起眉来,出声叫唤基里尔: “伊热夫斯克大人现在很忙,你少来烦他!” “…………” 基里尔几乎没把那个魔法师的话听进耳里。 “诚 然如此。世界将因‘遗产’的力量而统一。战争之类的低效率方法,也会跟着消失。只要有‘遗产’在,就连兵器、军队也都不需要了……!没错。‘遗产’是打从根本改变世界状态的力量。” 维克多有些得意洋洋地如此说道。 “碍事。快滚出去外面!” 魔法师如此说完,便将基里尔推出了处置室的外面。 望着处置室紧闭的门板——基里尔茫然地在原地伫立良久。 刚才的话是真的吗? 能打从根本改变世界的状态?战争将不复存在?维克多等人一旦得到了“遗产”,仅仅如此即能够完全支配得了世界? 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才能够化这些事情为可能呢?基里尔根本想像不出来。 但是。维克多的话如果是真的—— (我们……已经没有用了?) 这个想像——让基里尔颤抖了起来。 —————————— 响得老久的警报,开始得突然,也结束得突然。 “…………嗯哼?” 大卫集中注意力,仔细地聆听,截到了几道依稀可闻的声响。 关于引发警报的原因,似乎还没有得到解决的样子。设施里的气氛,依旧相当紧绷。虽然隐隐约约,但他还是听得见夹杂怒气的声音交错四起。 大卫握着铁栅栏摇晃了好一阵子,像是在确认铁栅栏的镶嵌情况。在没有任何道具的情况下,应该没办法拆卸或破坏掉这个吧。 “赛尔玛。” “……干嘛?” 横躺在里边的魔法师搭档,马上应了他一声。 他俩被丢入这间牢房之后,她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她这既不是搞坏了身子,亦不是灰心丧志。单纯只是为了保存体力而已。 对身为佣兵的大卫和赛尔玛而言,沦为阶下囚只不过极为普通的预想状况之一。和正规军队的士兵相比之下,佣兵大多都是像用过即弃的棋子一样任人利用,因此,被敌人抓住也不怎么稀奇。 想当然耳——他们两人都想要寻机逃出这里。 “我试着唤人来看看。之后就拜托你啰。” “……好。” 赛尔玛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探入长长的头发之间——然后从那儿拉出了某物。 很细很细的钢丝。编一下之后既可以变为简单的钢丝锯,若在最前端绑上鱼漂——或坠子之后丢出去,还可以钓鱼。这类的道具,大部份的佣兵都会藏在身体的某处带着走。 “这里的家伙们,果然不怎么习惯俘虏别人呐。也没有好好检查身体。如果事先将一把利刃夹在乳沟之间的话,不就可以带得进来了吗?” “这间牢房还挺漂亮的嘛。” 赛尔玛半忽视了大卫的话。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钢丝作出一个圆圈。 “好了。要放在哪边?” “放那边就可以了吧。” 大卫一边笑道,一边随便指着——铁栅栏的另一边。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放声大喊: “救……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被杀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假了啦。” 赛尔玛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样子比较生动吧?” 大卫笑着说。 “——怎么了!” 一名亚人兵士从走廊深处出现了。 (太好了!) 大卫在心里偷笑了一下。 他原本猜想对方会因为警报钤响的事情而人手不足,而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如果有两个人一起来的话,情况就会有些棘手了。不过,若是一个人的话—— “不好了,不好了,要被杀了啦!” 大卫握着铁栅烂大喊。 “被杀?什么东西?谁会被杀?你吗?” “没错!你看了还不明白吗!” “……?” 亚人兵士一脸疑惑地走到大卫两人的眼前。不过,他到底还是保持了一点距离,以免大卫从铁栅栏的缝隙之间伸手碰触到他。当然,这件事情他们也早就预料到了。 “刚才那是警报吧?那家伙要来了,那家伙!” “那家伙?你在说什么——” “你们全部都会被杀死!不要,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开门,快给我开门!” “吵……吵死了!” 大卫的气势,让亚人兵士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正巧——就是那儿。 赛尔玛事先做好的“圆圈”正好丢在那儿。 钢丝原本就已经很细了,再加上牢房周围幽暗,对方若未仔细端详脚边的话,就绝不会发觉到那个“圆圈”。 钢丝有一端挂在了铁栅栏上。赛尔玛握着那钢丝的一端,以浑身的力气用力一扯。 “——!” 等到亚人士兵发现状况的时候,事情已经太迟了。 钢圈收紧,绑住了亚人兵士的左脚。亚人兵士仿佛被人抄了一腿似地跌倒在地——大卫也过来抓住了这条钢丝,跟赛尔玛一起拉。 迸出了钢铁摩擦的奇异声响和火花。 “啊啊啊啊!” 不消一会儿,亚人兵士便被他们拉到了铁栅栏旁。 大卫强硬地抓住他的脚踝,然后用力一扯。接着,他又用右手抓住亚人兵士的衣服,把他扯到近旁。赛尔玛巧手一挥,让钢丝抖成了波型,然后又勾上了亚人兵士的头部。下一瞬间,便将他绑在铁栅栏上了。 “…………!” 亚人兵士——似乎不太明白他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正如他俩刚才的对话所言,这座设施里的人们,并不怎么习惯俘虏别人。比想像中的还要更容易上钩,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让我看看啊。” 大卫从铁栅栏之间的缝隙伸手出去,搜着亚人兵士的身体。 正如他刚才被丢入牢房时所看到的一样——亚人兵士的腰后挂着钥匙。 “有了、有了。哎呀,你们还真是坦率老实呐。” “………………!” 亚人兵士以愤怒的表情瞪视着大卫,但大卫反而一边笑咪咪的,一边说道: “很干脆地就上了我们的当,真是太好了。好啦,那就这样子啰!” 大卫说完之后,便伸手抓住了亚人兵士的脖子。 大卫以指尖摸索出动脉,一加以压迫,亚人兵士便旋即失去了意识。看来他们虽具有异于常人的耳朵或兽角,但血管的位置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好啦——去找找我们家的公主大人吧?” “好啊。” 大卫放开昏厥的亚人兵士,从铁栅栏的缝隙之间,把钥匙插入了钥匙孔里,然后打开了牢房的门扉。 —————————— 他只不过茫然了几秒而已吧。 不过,待基里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在通道的角落,额头抵着墙壁,兀自呻吟着。 维克多的目的一旦达成,他们就没有用处了。 他的话若是真的,那么战争将会从这世上消失。基里尔等人可以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舞台,也会随之消失。换言之,他们永远都摆脱不了被当作“人类仿制品”、被别人轻视的立场了。 “可恶……” 基里尔的脑海之中——闪过了同伴们的脸孔。 每个人都相信着战争终将到来,而忍耐着现在的不得志。 明明同为贾兹帝国的残党,魔法师们却轻视着他们。 他们就像是收 于鞘中而生出铁锈的刀子一样,不停重复着自问自答:“自己究竟是为何出生在这个世上?”……他们一直认为:只要战争再次展开……他们应该就可以不用再过着这样子的每一天了。 “……我早该明白的……我早该明白的啊……可恶!” 基里尔沉吟般地喃喃自语着。 不管是再怎么优秀的魔法师和亚人兵士,光靠区区不满一百人的成员,怎么可能重建得了贾兹帝国。就算维克多真打算掀起战争,恐怕也没有基里尔他们活跃的机会吧。以敌我双方相差悬殊的兵力而言,他们应该瞬间就会被镇压住,而草草结束战争了吧。 但是,即使如此…… 他们还是抱着些许的期待:维克多等人的研究——他们所说的“遗产”,或许可以颠覆相差悬殊的兵力差距。 哦不,他们甚至还曾经想过:就算不重建贾兹帝国,他们也能在这个世界刻下“亚人兵士在此”、让人不忘他们存在的“疤痕”——作为时代的谎里花,在最后灿烂地绽放个一回。 然而…… 连战争都不需要。足以改变世界状态的“力量”。 虽然基里尔不晓得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但是— “真的已经没有希望了吗?” 忽然———道低喃在他耳边响起。 “…………” 基里尔愕然回头。 他大睁的双眼里,映照出一名——有着亚麻色头发和琥珀色瞳孔的少年。 当然,他绝非这间设施的人。基里尔对这名少年毫无任何印象。 (侵入者?) 虽然他忍不住伸手探向新月刀,但他所能做的,也就只到这边了。 身为亚人兵士的直觉正在告诉他:这家伙有古怪。明明应该身在他的眼前,但他却感觉不到眼前有其存在,简直就像是在看着幻影一样—— “他们得不到‘遗产’的话,又将如何呢?” 少年脸上挂着微笑,如此向他问道。 坦然自若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在和亲密的朋友搭着话似的。 “哦,对了。不如由你们来取得‘遗产’,如何?” “………………” 基里尔的脑中一隅感觉到有种异样的感觉。 然而——意识的表面像是麻痹了似的,无法追究探明这异样感的真貌。 他很很明白眼前这一切都很可疑。然而,除此之外,他却什么事情都无法思考了。 他的思考在空转。 逻辑思考的齿轮在脑内打滑,应啮合的地方没能啮合起来。 “若要取得‘遗产’,所需的东西是什么呢?” “………!” 基里尔眨了几次眼睛之后—— “……嘉依卡。” 说出了这个名字。 —————————— 大海魔。 七种弃兽之中,身躯最大的怪物。 同时,和装铠龙同样有着高度的智能,以寻常的魔法术式,无法支配得了它的精神。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变成是人类被它支配了。 不过,它和装铠龙不同,它不和人类缔结“契约”。 再加上它的生存领域在海里,因此……跟人类的关系最为疏远。 是故,船只被大海魔弄沉的消息,极其罕闻。听说甚至连那些消息,都有一部份是捏造的——故意推说是受到大海魔的袭击,实则变卖掉货物——也有这么一说。 托鲁他们原本从未想过大海魔居然会说人类的语言。 然而…… “……大陆通用语说得比嘉依卡还要棒呐。” 托鲁嘟囔了一句。 “呣咿!”嘉依卡听了一抖,反驳说道: “我,会,说,大陆通用语!” “好,好,我知道了。” 嘉依卡一边两手紧握机杖,上上下下挥舞,一边抗议。托鲁闪躲着她,转身面向大海魔: “……叫你……大海魔就可以了吗?” 托鲁向眼前的怪物如此搭话。 “可以。我等,没有,区别,各个,个体的,名字。” “……这么说来,芙蕾多妮卡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呐。” 芙蕾多妮卡和装铠龙们并无可称做为“个人姓名”的呼号,而芙蕾多妮卡以前确实曾经说过她是用“东之六四五”之类的称呼来区分自己和其他龙—— (这么说来……) 根据芙蕾多妮卡的转述,蕾拉——蓝色嘉依卡似乎从第一代大海魔那儿得知了一些情报——关于“嘉依卡们”何以存在的秘密。当然,并不一定只要是第一代大海魔,就全都知道“嘉依卡的秘密”。 不过——如果…… “我想问个问题。关于贾兹皇帝的事情,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贾兹,皇帝——” 大海魔原本在缓缓起伏翻动的触手,忽然停止了动作。 “这名——少女叫做嘉依卡。关于人称‘嘉依卡’的存在,你们是不是知道着些什么?” 托鲁指着站在他身侧的嘉依卡。 “…………” 大海魔像是凝结成了冰似的,有好一阵子都静止着不动。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它就像是忽然回想了起来似地,断断续续地低喃着这个名字。 然后—— “我等,当然,并不,晓得,详细,内情。” 大海魔如此说道。 托鲁等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禁叹息。 问它果然也没用吗?告诉蕾拉事情的那个个体,应该是别只大海魔吧。 他们如此心想。然而—— “为何,我等,被称呼为,‘弃兽’?可有,曾经,想过?” 大海魔忽然向他们丢出这么一个问题。 “我等、乃,失败作。” 它如此宣告的口气里,并无自嘲的意味。 它的口气——单纯只是把事实当作事实念出来罢了。 “你的说法,简直就像是在说‘弃兽是刻意被制造出来的’呐。你自己刚才不是才说过你们是‘天然产物’吗?” “我,确实,不是,这间,设施的,人类,所制造,出来的,个体。但是,所有,的,弃兽,都是,失败作,所以,全被,舍弃了。” “…………” 被舍弃了。失败作。 这种说法,简直就像是—— “莫非是被神舍弃了吗?” 托鲁信口说了一句,本来预期会遭到否定…… “没错……”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干脆地予以肯定。 “我,不知道,那个,和,你们,人类,所说的,‘神’,即信仰,这个,行动的,对象,是否,相同。但是,若就,我等的,创造主,这个,意义,而言,的话,那就,没错了。第八种,啊。” “………………第八种?” 托鲁皱眉呢喃。 这么说来,这个怪物刚才也用了“第八种”这个叫法。 “你们,对,弃兽,的,定义,是?” 大海魔如此问道。 “……魔法。” 嘉依卡回答。 接着——阿卡莉继续补充: “能够使用魔法的野兽,总称为弃兽。我受的教育是这么说的啊?” 关于弃兽这种存在的定义,托鲁和阿卡莉确实在亚裘拉村里被灌输了这样的知识。当然,这应该是整个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共同认知,并非只有乱破师如此理解。当然,大 多数的小老百姓,才不管魔法怎样云云,最先出现在他们脑袋里的,应该是“袭击人类的凶暴野兽”这个认知吧。 “没错。第八种,啊。从那,定义,而言,能够使用,魔法的,生物,都可以,说是,弃兽。” “……什么?” 七种弃兽? 使用魔法的野兽。 换言之—— “大海魔、双头犬、奇眼鸟、独角马、装铠龙、猛禽兽。还有,已经,灭绝的,幻想树所谓的,弃兽,指的是,这七种。” 大海魔坦然地列举着弃兽的名称。 然后—— “其他,还有吗?还存在着,其他,能够,使用,魔法的,生物,吗?” “其他……” 托鲁等人的视线,理所当然般地聚集在嘉依卡——哦不,是聚集在她所持的机杖上。 “呣咿?” 嘉依卡眨了眨眼睛。 若说能够使用魔法的生物全都是弃兽的话,那么魔法师——哦不,就连人类,不就也都成了弃兽的同伴了吗? “呃,但是,我们……” “第八种,啊。我等,只是,达成至,你们,之前的,试作品,罢了。因为,不是,完成品,所以,被舍弃了。是故,‘弃兽’。” 大海魔打断托鲁的话,如此说道: “换言之,你们,只要,被加装,魔法器官,即能,成为,我等的,同类。” —————————— “基里尔!” 娥苏拉找到走在通道上的基里尔之后——朝他跑了过来。 她罕见地没有穿着杂役用的工作服,而是换上了战斗用的衣服,腰间挂着和基里尔一样的新月刀。其他几名亚人兵士众集在通道上的某个地方。 “找到独角马的尸体、以及安装在附近通风口的陷阱了。” 娥苏拉如此说完,出示了一个小小的圆筒给他看。 那恐怕就是装在通风口的一部份陷阱吧。 “这个烟幕——基里尔?” 娥苏拉皱起眉头,望着基里尔的脸。 “你……你在生气?” “…………!” 娥苏拉似乎以为他是在生气她没有听从他的吩咐,换上武装来到现场。基里尔确实不希望她这么做,但他现在没心情数落她这件事情。 不过,基里尔沉默不语的样子……似乎更加深娥苏拉的误解了。 “对不起。可是我——我也是亚人兵士啊。” 娥苏拉低下眼,说道: “我能战斗。不能战斗的话,就毫无意义了。请让我战斗吧。” 自待在母亲胎内的期间起,受魔法的“加工”,然后作为兵士而出生于世。 没有其他的存在理由。没有其他肯定他们自身存在的方法。 所有的亚人兵士们——都是如此。就连因被评为“废物”而不在战斗成员之列的娥苏拉,亦是如此。 “是啊。” 基里尔吐了一句。 “毫无意义。我们已经没用了啊。” “基里尔……?” 娥苏拉吃惊地眨了眨眼。 “你怎么了?” 她应该察觉出基里尔的模样跟平常不太一样了吧。 其他亚人兵士们也跑来了基里尔和娥苏拉的所在位置。 “……没事。状况怎样了?” 基里尔沉吟应道,然后向其他同伴们询问情况。 “糟糕啦。先前抓住的嘉依卡同伙好像也逃出来了。” “侵入者似乎把妮娃·莱妲带走了。” “…………” 维克多等人对“嘉依卡”以外唯一执着的的实验体。 不,甚至就是连“嘉依卡们”,也只不过是因为“完成”妮娃·莱妲需要她们,所以维克多等人才会如此执着。更甚者,他记得他有听维克多说过:复制弃兽也是“完成”妮娃·莱妲的其中一环。 不过,“完成”究竟是指什么事?话说回来,妮娃·莱妲究竟是什么? 贾兹帝国灭亡前,从本国送来至此的少女。 虽然看起来像亚人兵士,但她受到的待遇明显和基里尔等人相异。 维克多等人似乎将弃兽的一部份移植到了她的身体里,又在处置室里活生生地将她解剖开来好几次——他们都未曾告知过基里尔等人,这些行为背后究竟有什么意义存在。 然而…… “传令给所有人。” 基里尔一边用冷静沉着的眼神环视着同伴们,一边说道: “变更——作战目的。” —————————— ——弃兽。 这个称呼,据说原本是源自“不符神的期望,而遭放弃”这个意思而来。而最受神宠爱的,即是人类。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的几个宗教之间,都共同主张着这种想法。 不过,托鲁认为,那样子的想法,纯粹是人类自说自话的童话故事罢了。 “欺骗他人”也属于乱破师的工作范围。和敌方的人接触,受对方接纳为同伴之后,或泄漏情报,或从敌方内部培养使其分崩离析的棋子——为了达成这些,乱破师都有学一些简单的操纵人心之术。 而操纵人心对于那些迷信宗教的人们,尤其有效。 操纵人心时,所必需的是糖果和鞭子。 托鲁认为:在宗教方面,前述的想法即相当于糖果的部份——全面肯定人类的存在,视人类为“神所宠爱的生物”。换言之,由于“糖果为必需”这个结论,逆而导出了神爱世人之类的道理—— “在,我等,之后。状态,终于,符于,期望者,即为——人类。” 大海如此述说的声音,犹如海涛声一般,震动了整个海面。 “你是指:符于‘神’所期望的吗?” 托鲁问完,海面微微地起了些涟漪。 这或许是它——在嗤笑吧? 它的笑,和人类的一点也不像。 “人类,宗教,里的,‘神’,有妤几种侧面。我也,并未,完全,理解。不过,就‘创造’,我等,与,‘人类’这点,而言,‘那个’,确实,符合,‘神’,这个,单字。” “…………” “我,不晓得,这个,世界,是否,是,‘那个’,所创造,而成的。虽说,‘那个’,创造了,我等。但是,如果说全部,都是,‘那个’,所创造,的话,未免,太过,轻率。若真是,‘那个’,创造了,这个,世界,那么,它,应该,无需,拿我等来,反复,实验。” 若真的有全知全能、无限万能的——神存在的话。 而如果真是这种神创造了世界的话,那么确实连反复实验都不需要才对。只要有个完美的神,便已足矣。 “我等,第一代,是,‘那个’,所直接,创造,出来的,个体。因此,或多,或少,知道些事实。不过,就连,我等,也,从未,直接,接触过,‘那个’。‘那个’,待在,相隔,非常,遥远的,虚空,尽头。就算,看得见,也触摸,不到,它。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或像,映在,水面上的,虚像,一样。不过,反之,亦然。它也,无法,直接,触摸,我们。是故,‘那个’,为了,随心所欲地,驱动,我等的,世界,甚至还,创造,出了,触手。” “…………哥哥。” 阿卡莉以一如既往毫无表情地说道: “怎么办?它的话,其实我有一半以上都有听没有懂。” “放心,我也差不多快不行了。” 托鲁沉吟说道。 不过,大海魔仿佛没有察觉出托鲁等人的困惑似的,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等的,魔法,并非,后天,获得的,技术,而是,天生,生来的,能力。因此,我等,成了,失败的,作品。” “……什么?” “‘那个’,期待,我等,在这个,世界,成为,具支配地位的,胜利物种,对其它生物,或环境,能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并爆炸性地,繁殖,因而,给了,我等,魔法。我等,因它所赐与的,魔法,而获得了,高度的,独自个体生存能力。结果,组织成,集团的,必要性,因此而,降低。而就算,形成了,集团,规模也,相当,有限。到底,没能,形成,一整个,社会。” “……社会?” 是指村落、城镇——还是国家呢? 换句话说……那个类似创造主之类的家伙,想要创造出能建立国家的生物? 但是,为什么? “而且,也因为,这样,我等的,思考,凝滞僵化,缺乏,感情的,变化。我等,未能拥有文化。单纯,只是,存在,于世的,数种生物,罢了。这跟,创造主,所想要的,存在,相差甚远。” “…………” “因此,人类身上,被剔除了,我等的,一部份,能力;此外,又被赐与了,‘外加’的,魔法器官。因为,人类,是借由,后天的,技术,获得,魔法,因此,反而,获得了,各种,能因应,状况,需求的,魔法。如此,促进,文明,更为,发达。最后,成为了,这个,世界——包括,菲尔毕斯特大陆,在内——的霸者。” 触手的尾端在水上摇曳来摇曳去,无声无息地弯指着某个方向。 “你,觉得,‘那个’,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贾兹皇帝,的,继承人,啊。” “……!” 它指着的人——正是嘉依卡。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确认触手指的正是她自己之后——她睁圆大眼,全身僵硬。虽然她在魔法、弃兽等方面的知识,比托鲁等人选要丰富得多,但大海魔太过突然的话语,应该也让她相当地困惑吧。 “贾兹皇帝……〈贤帝〉吗?” 阿卡莉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确实有听说所有的魔法技术都是由贾兹帝国所发明……” “等等,你说的魔法技术……” 就托鲁所知,魔法技术的发祥,已经是五百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就算贾兹皇帝真如那个荒唐的传闻所说的一样,活了三百多年……” “哥哥,那只是皇帝在位的时间而已。你忘了吗?贾兹皇帝即位以前的经历,至今还是个谜团呢。” “这……” 确实如此。 换言之——就算他真的在那之前活了数百年、或数千年,但他活着的时间、和他在位的时间长短却是两码子的事。 “我等,终究,只是,鱼塘,中的,鱼。在其中,被养殖、被利用。不过,大多数的,鱼,不晓得,这个,事实。就算,晓得了,也没有,意义。对方,身在,水上,既碰触,不到、亦抵抗,不了。对这种,对手,再怎样,焦虑,不安,也没有用。我等,早已,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放弃,挣扎了。恐怕,其他,第一代,弃兽,也,一样。不过,贾兹皇帝,却——” ——异响。 “——!”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而且仅仅一瞬而已。托鲁等人也完全来不及反应。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濒死的大海魔身上。 应该是跟托鲁他们刚刚所落之处,是不一样的通风口,或其他扔弃尸体的废弃孔吧?不管怎样,从洞窟顶处落下来的那物是—— “…………” 触手耷拉地沉到了水面下。 如戴在大海魔“头部”的帽沿——它外壳的某个部份,正插着一把剑。微微弯曲的单刀利器。握着那把凶器的是—— “亚人兵士!” 阿卡莉摆出备战姿势。 是的。来人正是拥有着兽耳、兽尾的亚人兵士。 对方恐怕就是这样子顺势利用跳落时的劲道,猛然把新月刀扎了进去吧。完全没入壳内直至刀根处的那把利刃,肯定破坏了大海魔的要害。 大海魔已经不再言语,它的巨大身躯开始慢慢地沉没下去。 “…………” 一名青年亚人兵士站在大海魔的巨大身体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托鲁等人。 他的眼神发直——让人总觉得他眼里甚至带着些疯狂。 (这家伙,在船上……) 当初在船上第一个和托鲁兵刃相交的亚人兵士。 如老虎般黑色与亚麻色混杂的双色头发、以及锐利的眼神,十分眼熟。 “——嘉依卡!” 亚人兵士沉吟般地呼唤了这个名字。 “呣……呣咿?” “死吧。你们全都给我——去死吧。死吧!从这世上消失吧!” 亚人兵士如此宣告着。 下一瞬间——细长的锁链一条接着一条地,从洞窟顶部洞开的几个孔洞中垂落了下来。 然后—— “……!” 托鲁和阿卡莉纷纷摆出戒备的战斗姿势。 下一秒,好几个——不,好几十个亚人兵士沿着锁链,降落至此。 —————————— 门扉突然蹦地弹了开来。 “——” 魔法师们转过头来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他们看到了十多名全副武装的亚人兵士,以及倒在他们脚边的拟人兵士。所有拟人兵士的咽喉要害全都被刺穿,胸口染满鲜血,气绝多时。 “你……你们做什么!” 魔法师们惊愕地问道。 不过,先不提理由为何……这情况已经相当明显。 亚人兵士们造反了。 “……我们……” 有个人像代表一样,从亚人兵士们之间走了出来。是那个被评为战斗能力很低的‘废物’、担任打杂工作的女型个体。 娥苏拉·塔特拉12— “我们一直相信总有一天能站上战场,而跟随你们至今。我们以为:只要一直协助你们下去,总有一天,复兴贾兹帝国的战争便将会展开,而我们最终定能立下降生于此世的生存证明。” 娥苏拉以有些热气直冲脑门般的口气说道: “我们要在战场上,让亚人兵士的存在声名大噪。这件事是我们唯一的冀望、是我们用来忍受垫伏时期的盼头。正因为我们相信那样的日子终会到来,因此我们才甘愿伏于你们之下,纵然受到跟拟兽一样的待遇,也一路忍了过来。” 站在娥苏拉背后的亚人兵士们,虽然不发一语,但他们所抱持的情感,也跟娥苏拉所阐述的心情一样。只要看看他们的眼神,便能清楚明白这一点。 “然而——听说你们说了:早就不会再有战争了。只要搞定‘遗产’,就算没有引发战争,也能够支配得了全世界。” 娥苏拉说完之后,伏下了眼。 “…………!” 魔法师们——尤其是维克多,最先明白了事态状况。 她所说的内容,跟维克多不久之前对嘉依卡所说的台词一模一样。虽然当时他有注意到,似乎有个魔法师把硬闯进来的亚人兵士赶出去外面…… “所以那又如何?” 维克多一边大喊,一边看向倒在地上的拟人兵士。 拟人兵士的脑部被切除了一部份——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被削除了数成的思考能力。而相对地,他们在这些量 第四章 皇帝的遗产 legacy of emperor 贾兹帝国分崩离析之后——过了四年。 维克多等人运用早已运至孤岛上的资材,孜孜不倦地持续着研究。 命令他们进行研究的贾兹皇帝,已经不在了。但创造出贾兹皇帝所企求、所追寻的东西,已经成了维克多就算耗上一辈子,也必要达成的目标。 “……陛下。” 这景象应该会有人称之为“奇观”吧?又或者,应该会有人评说为“异象”吧? 大致上过着平凡人生的人,绝不会亲眼见识到如此光景。 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玻璃珠多达三十个以上。如胎儿般蜷曲着身子,待在那些玻璃球里的,都是弃兽——以及人类。 哦不,并不是人类。正确说来,是亚人兵士才对。 大多时候,亚人兵士都是孕妇被施以了魔法处置之后所创造出来的产物……但老实说,这种方法不利于量产。这结果就跟人类生育一个婴儿一样,相当耗费时间和工夫。正因如此,维克多他们才会像这样推进练生术,逐步确立不需依靠女人的肚子即能创造出亚人兵士的技术。 应用了复制弃兽的技术。 姑且尝试看看之后,他们发现与弃兽相关的技术,也能应用在亚人兵士——及普通人类的身上。这个技术一旦确立,根据情况,说不定连这个世界的应有状态也会因此而改变。 不过……这些终究只是研究的副产物罢了。 确立的练生术、量产的弃兽,他们以这些为基石,朝更遥远的目标前进。 一切都只是为达目标的垫脚石,哦不,只是“零件”而已。 他们的目标是—— “——毫无,意义。” 并非嘲讽,亦非谟骂。 一道声音突然传了下来,维克多抬起视线。 好几颗设置在壁边的玻璃球——那其中格外巨大的一颗。 被关在那颗球里的大海魔,缓缓地蠕动着触手。 唯独这颗玻璃球,跟其他的不太一样。 好几根有如拷问器具的“针”——向内扎出,刺入了大海魔的壳里。这只大海魔并非复制品,而是大海魔的“源头”。 第一代大海魔。 他们单纯只是为了制造拟兽,所以才把它抓来——但它似乎知道许多连维克多也不晓得的事情。正因如此,当他们结束了一整套的实验之后,仍未杀之弃之,让它继续活着。不过,这有很大一部份,应该是出于维克多当时的心血来潮吧。 “终究,只是,鱼塘,中的,鱼,在,垂死,挣扎。” “…………” 维克多眯起眼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海魔。 那只海洋弃兽,一边让关住自己的玻璃发颤着,一边又继续这么说: “当然,你们,或许,可以,改变,得了,世界。这自是,当然。世界,不如,你们,所想的,一样。它,既非,绝对,亦不,完全。但是,鱼塘,改变,对塘中的,鱼,有,什么,影响,吗?” “……给我闭嘴,怪物。” 维克多沉吟般地说道。 “我想了解陛下的理想、了解世界改变了之后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 大海魔干脆爽快地如是说。 “你,以为,鱼塘,栅栏的,彼端,会有,理想的,世界,吗?那种,东西,本来就,不存在。只是,更大的,鱼塘,罢了。” “…………” “傀儡,啊。你,应该,要知道,你的,主人,其实,也只是,傀儡,而已。” “……我说了,给我闭嘴!” 维克多喃喃自语般说完之后——以指尖拉动他刚刚摸索到的操作杆。 装着大海魔的玻璃球突然不再被固定。球体因自身的重量而与连接在其上的管子分了开来,慢慢地滚动落下——重重地撞上了擂钵状的地面。 碎裂的玻璃碎片、针、里头的液体,当然还有大海魔,全都滑落至开在中央的洞孔。那是用来丢弃那些没用实验体的洞孔。 “傀儡?我了解陛下的理想,并即将超越理想。我可不是永远追在陛下背后的稚子呐。” 维克多咬着嘴唇——转身背向那些并排在墙边的成群玻璃球,然后离开了那间房间。 —————————— 追忆仅在转瞬之间。或许是启动通讯魔法时的杂讯,唤起了他过去的片断记忆吧? “说什么——终究只是鱼塘中的鱼?所以说,那又怎样啊!” 维克多一边笑,一边透过通讯魔法,向弃兽们下达命令。 扫荡的对象是亚人兵士、以及嘉依卡的随从们。 有着银发紫瞳的少女——以及魔法师同事们,则不在扫荡范围内。 他发出了以此为最优先的命令:不论身上有没有“标志”,亚人兵士皆应一律翦除。如此一来,弃兽们应该就会把侵入者、以及造反的蠢货们一起解决掉。 “我可没那心情奉陪那种白日梦般的话呢。” 维克多哼哼唧唧地喃喃自语。 “陛下的‘遗产’由我来完成。要如何使用‘遗产’,也是由我来决定……!” 透过嵌在监视塔墙壁上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弃兽们出动的身影。 独角马、奇眼鸟、双头犬、装铠龙。 本来绝不可能组成队列的怪物们,井然有序地在设施里进军——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就能明白‘遗产’的操作方法了!” 透过扫描不完全的记忆所获取到的,都是些片断的资讯。 不过,幸好——存在着复数以上的“嘉依卡”。只要把自她们身上所获取到的资讯连接在一起,维克多他们应该就能明白皇帝“遗产”的使用方法了。 没错。一切都是按着贾兹皇帝所画的设计图制作出来。 因此,他们并不清楚其中的详细操作方法。 尽管明知那有着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他们却不晓得该怎么用才好——不过,他们终于可以摆脱这般愚蠢无知的状态了。 “我要——超越陛下!” 维克多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大叫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 “…………” 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呢? 托鲁·亚裘拉等人称其为“奇伊”的少年,正静静地微笑着。 —————————— 战况——突然为之一变。 “——!” 水面上耸立着好几根水柱。 来者跟亚人兵士们一样,穿过通风管路和废弃通道,飞身跳入了这座洞窟之中。不过,那物并未使用锁练或绳子,就直接跳落了下来,这点跟亚人兵士们不同。跳下来的那物大力地溅起了水花,沉入水面下不过一会儿——下一秒钟,便自己变出了水柱,现出了身影。 独角马。 踩踏在黑色虚空中,一路跑来的肉食性马匹,一边露出獠牙,一边或踢在水面上、或踢在半空中,朝亚人兵士们发动了攻击。 “什么!” 托鲁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弃兽不是站在亚人兵士那边的吗? “托鲁!” 嘉依卡发出大叫的同时,击出了魔法。 独角马呈一直线地飞奔冲向正在和亚人兵士交锋中的托鲁。嘉依卡的魔法攻击,将那匹独角马打飞。独角马迎面被击中,再加上自己猛力向前冲的势头,结果它头上的角就断掉飞了出去——那个失去魔法“核心”的巨大身躯,再也无法停留在半空中,就这样子沉没到水面之下了。 “看来应该也不是来助 我们一臂之力的呐。” 阿卡莉一边挥舞着铁锤,一边说道。 确实如此。独角马遇到谁就攻击谁,似乎完全没在区分是亚人兵士、还是托鲁一行人。 “啧——” 和托鲁交锋的亚人兵士,蹬了一下,往后方跳去。 大海魔尚且还停留在水面附近。那名亚人兵士在大海魔的壳上着地,然后对着飞身扑上来的独角马鼻尖,砍出了一记斩击。速度很快——但砍得很浅。独角马的脸上被砍出了一个大口子,喷出了大量鲜血。它一边穿过亚人兵士的身侧,重重地撞上了洞窟的墙面,一边倨傲地发出愤怒的咆啸声。 “维克多·伊热夫斯克……!” 亚人兵士回头仰望头上,发出了充满怨怼的大喊。 仿佛在呼应着他的大喊似的—— “——糟了!” 第二批从通风口和废弃口飞身跳了出来。 托鲁马上转身背向亚人兵士们,踢了一下岩礁,然后扑倒嘉依卡和妮娃,将她们压覆在自己的身下。 “呜——” 下一瞬间,亚人兵士的砍击便袭上了他的背部。 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疼痛,但托鲁已无暇去顾及自己的背部了。 “真是棘手呐……!” 第二批飞身跳入洞窟里的是奇眼鸟。 人一旦暴露在这弃兽的视线——视线的魔法之中,就会再也无法战斗。如果这时再来只独角马的话,就只能活生生地让它狼吞虎咽、吃光自己的全身了。 “托鲁!” 虽然嘉依卡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但此时的托鲁根本无暇去理会她。 取而代之地——托鲁朝自己的妹妹大喊了一声: “阿卡莉!” “——收到。” 阿卡莉一边点着头,一边抓住芙蕾多妮卡的衣领,飞身跳入了水中。 幸好——可以说是幸好吗?——奇眼鸟的视线魔法无法传送到水中。它们视线无法直达的地方,并不会产生魔法的效果。 然而—— “……!” 大量的泡泡包围住托鲁等人的全身——泡泡的另一端是…… (水中也有啊!) 黑漆漆的洞底,应该是连通着外部。有好几条触手从那洞底伸了进来。那些应该都是大海魔复制品的触手吧。毕竟洞孔并没有大到足以让它的本体钻进来——不过,跟人体差不多粗的触手,光只是其中一条的威胁性,就等同于一匹弃兽。 “…………!” 嘉依卡一边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一边喋喋地说着些什么。 “…………!” 诵咏咒文。 恐怕是她之前也用过的斥水魔法吧——唤出排斥水流的力场,让人在水中也能呼吸、活动的魔法。 “——!” 魔法阵开始旋转——但转到一半,却像齿轮卡到了什么东西似地停住,然后微微抖震着。 (大海魔的——) 托鲁转头一瞧,只见海水的另一头,触手的尾端正在散发着小小的、银白色的光芒——魔法的光芒。 在近距离发动同种魔法时,往往会互相干扰。如果只是魔法发挥不出效果,那已经算是不错了;如果因此反而发挥出意料之外的效果,那么,对魔法的控制很有可能就会失效。 (嘉依卡,住手——) 就算他这么大叫,声音在水中也无法传到她的耳里。 下一瞬间——嘉依卡的魔法和大海魔的魔法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动了。 “——!” 轰隆——海水翻腾了起来。 同时发动的魔法力场,互相干扰着,在洞窟内这个有限的空间中猖狂逞凶。 接着—— “呜喔!” 在混乱中产生的水流,不给托鲁等人挣扎反抗的时间,就这样子把他们给冲走了。 —————————— 噗唰——一道湿黏的声音响起,喷出来的鲜血染湿了墙壁。 在刹那之间断气成死物的魔法师,滚落在地板上。 “…………” 亚人兵士们向下俯视着尸体。 在这间练生术研究所的各个地方,都可以看得见如此光景。 在基里尔的煽动之下,亚人兵士们决定举旗造反,推翻他们时至昨日的“饲主”。一旦取下了紧箍咒,造反便是件意外简单的事了……得以一口气释放出长年累积的委屈。 魔法师们过去太不把亚人兵士们放在眼里了。 对他们而言,亚人兵士们只不过是研究材料的一种。自从拟人兵士的量产试作成功了之后,他们的重要度就更加下降了。想当然耳——魔法师们对亚人兵士的态度,也随之越来越差。 魔法师们对此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疑问、也没有任何危机意识。 他们忘了:亚人兵士们虽然形貌有所不同,但同样都是拥有喜怒哀乐的人类啊。 “战场就在这里。” 一名亚人兵士喃喃地如此说道。 “早知道就不要等了。” “啊啊,是啊。” 另一名亚人兵士也赞同着他。 “真不该期待有谁会来挑起战乱。” “我们挺身作战的地方,就是战场。”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呐……” “我们的栖身之所,就由我们自己来创造。” 一名亚人兵士回头望着同伴,痛快地如此宣告。 “来吧——也去把其他魔法师们找出来……” 他话才说到这儿——就在这个时候。 “~~~~!” 通道里的亚人兵士,听见了某种叫声。 “怎么了?” 杀了魔法师的亚人兵士们,一起走出到通道上。 这时,他们看到了—— 成群的双头犬——从通道奔跑了过来。 亚人兵士们马上确认缠在他们手臂上的“标志”。 拟兽们基本上不会袭击有“标志”的人。至少亚人兵士们是这么听说的。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能够顺顺利利地解决掉好几个拟人兵士。 然而—— “……喂!” 双头犬其中一边的头部——发动魔法的“核心”——没有眼鼻的次要头部,正在震抖着。 ——嘿鲁克伦 思鲁杰伦 揠鲁克伦…… 诵咏咒文。 他们暗自叫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迟了。 双头犬们放出了雷击魔法。银白色的电光通过通道的墙壁、地板、天花板,以真真正正的光速一路攀移,袭上了亚人兵士们。 “——呀啊!” 亚人兵士们一边发出惨叫,一边痉挛。 因为他们带着新月刀这种容易导电的武器,因此便硬生生受下了双头犬的所有雷击。亚人兵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当场倒地。双头犬一边晃着非魔法器官的主要头部,一边咬上了亚人兵士们的咽喉。 这次,换成亚人兵士们喷出了鲜血。 不过—— “呜——” 有几名及早逃入了刚才的房间,躲过了雷电的攻击。 他们挥起新月刀,朝咬住同伴咽喉的双头犬发动攻击。虽说是弃兽,但魔法就是魔法,一样都需要时间诵咏咒文。亚人兵士们原本就动作灵活,足以匹敌野兽。他们光只是手上有着武器,在进行格斗战时,形势就比双头犬要来的强。 有几只双头犬被割开了喉咙,倒在了地上。 然而—— “吃我这 招!” 瞬间砍倒了两只双头犬的亚人兵士,将新月刀从第三只的背后,刺入了它的脖子。 然而—— “——!” 银白色的光芒亮起的同时,伤口——消失了。 “治——治愈魔法?” 下一瞬间,突然从双头犬的背上长出来的“剑”,贯穿了亚人兵士的身体。 亚人兵士们没有察觉到—— 第三只跟刚才那两只不一样,它并没有发射出雷电——并没有使出双头犬特有的雷击魔法。因为它们刚才一起成群发动攻击,因此亚人兵士们没能察觉到它们每一只的差别。 “嘎啊……怎……怎……怎么可能……” 双头犬凭空生出的“剑”穿刺过他的脸,让他的话断在了这里。 “——!” 其他亚人兵士们大惊。双头犬在他们的面前,一边沐浴在银白色的光芒里,一边改变了形貌。 变成了不只两个头,而是九个头、八条尾、身披鳞片铠甲的异形怪物。 “装铠龙!” 等他们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从九个方向袭击而去的头部,咬上了亚人兵士的全身。 “嘎,啊,啊,啊啊啊啊——” 连惨叫都没能完整叫出,那名亚人兵士即被那九个头——纷纷往各个方向撕裂开来,变成九个肉块,滚落在通道上。 “…………!” 其余亚人兵士们摆出了备战姿势。 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恐惧。拟兽的脑子被削去了一部份,精神受到别人的控制。而他们跟拟兽不同,他们有自由意志——自我意识,因此会被恐惧所左右。尽管说了什么“战场”云云,但大多数的亚人兵士,并不晓得“当自己身处于被杀的一方”时的恐惧。 那是处在铺天盖地、极具压倒性的力量之下——只能束手任对方活活玩死的恐惧。 原本拟态成双头犬的装铠龙,轻轻地摇身一变。 接着——便开始了一场大屠杀。 —————————— 蓝色瞳孔和红色瞳孔。 一回过神———对阴阳妖瞳就近在他的眼前。 “呜喔!” 托鲁忍不住惊叫出声,弹跳般地站起了身来。 妮娃原本便在鼻尖互碰的极近距离下,端详着托鲁的脸。他这么一跳,两人的头当然就这样从正面相撞了。 “呜喔……” 托鲁忍不住抱头。 相对于他——妮娃虽然因为吃了一记头槌,而顺势仰倒了身子,但她就只是屁股着地,一脸茫然若失的样子而已。丝毫没有因为吃痛而皱起脸来。 “头怎么这么硬……!” 托鲁呻吟。 头槌之类的招式,在格斗战时格外好用,因此托鲁也曾经有过几次经验——但毫无心理准备,事出突然地迎头撞上,比刻意而为的头槌,还要更痛了好几倍。 托鲁抱着头,忍痛良久——然后才为了弄清楚,而向妮娃问道: “……你没事吗?” “没事。” 妮娃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真的不痛不痒的样子。 “这头盖骨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托鲁一边呻吟,一边如此说道——然后重新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是——” 某处的房间里面。 身旁的墙壁上开着貌似通风口的洞孔。由此看来,应该是海水沿着通风口逆流,将他们冲到了此处吧。周围的地板湿淋淋的。他的四周有昏迷不醒的嘉依卡,以及—— “…………” 托鲁握起落在附近的小机剑。 倒在他身旁的是一名亚人兵士。正是那名有着黑色、亚麻色双色头发,并和托鲁交锋了好几次的亚人兵士。他面朝着墙壁,一动也不动,不晓得是昏迷、还是死了。 没有阿卡莉和芙蕾多妮卡的身影。 不知道是被冲去了别的地方呢?还是仍待在刚才那个洞窟之中呢? 然后—— “……真是顽强呢。” 有个人以平静的声音如此评违。 站在墙边的那个身影——是个眼熟的家伙。 “……奇伊?” 虽然托鲁很清楚这名少年总是神出鬼没… 但他真的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遇上这个家伙。 “你……究竟……” “‘下一个遗体’的持有人相关情报,我明明都已经特地提供给你们了,你们怎么还在这种地方耽搁呢?” 奇伊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多亏了你们,我总算找到此处了。” “……什么?” “贾兹皇帝筹设的练生术研究所。他打从一开始就预测到自己——贾兹帝国会被歼灭,所以特意在国外筹设了这个秘密设施。我虽然知道有这处的存在,但并不清楚确切的位置在哪里。” 奇伊的语气十分冷静——简直就像是在闲聊一样。 “就这层意义而言的话,我应该要向你们致谢吧。不过——” 奇伊眯起眼来继续说: “你们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什么?” “你们已经触及到你们用不着知道的地方了。所以,得请你们卸下‘棺姬嘉依卡及其同伴’的这个职务了。” 奇伊冷不防地如是说道。 “嗯,没关系的。还有其他代替品。就算没了你们,也没有问题。” “……你不是说了,你不会出手干涉的吗?” “当然,我不会出手干涉。” 奇伊点了点头。 “我不能够直接向你们出手。” 他说完,便瞥了一眼滚落在壁边的那名亚人兵士。 “我只是提了个建议罢了。” 换句话说,亚人兵士们发动袭击,是出于奇伊的教唆? 并非出于——亚人兵士上头的设施管理者。而弃兽们,则是为了肃清造反的亚人兵士们,由设施管理者所派遣而来的? “——!” 托鲁——指尖探入怀中,然后将摸索到的飞镖冷不防地掷了出去。 这一击,绝妙得连自己都没话说。飞镖笔直地朝奇伊飞去,但下一瞬间,竟刺进了奇伊背后的墙壁上。 “……!” 飞镖完美地穿过了奇伊的身子,简直就像是他人并不在该处似的。 “没用的。” 奇伊如此说道: “你这样就形同于击打映在水面上的影子一样。” “……你说什么?” “不管打得多卖力也没用,因为并不是本体啊。你没有办法可以直接攻击到我。不过,如果你想要重复徒劳无功的行为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 奇伊的身影轻飘飘地晃了一下。 正如他刚刚所说的话语——简直就像是映照在水面上的影子一样。 下一瞬间,奇伊就像打从一开始便不曾存在过似地,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家伙真的是…………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托鲁哼哼唧唧地说道。 奇伊本身似乎不会直接对他们发动什么攻击。不过,看来他好像能够教唆周围的人去挑衅托鲁等人。 (……这样啊。那家伙本身碰不到我们?) 类似于龙骑士多明妮卡的幻灯机虚像吗? “……算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首先得先离开这里。谁晓得亚人兵士的同伴 、或弃兽们什么时候会蜂拥而至啊?还有,他还得去寻找阿卡莉和芙蕾多妮卡才行。 托鲁将嘉依卡的身体扶坐起……然后回身至她背部这一侧,为她施以柔道复苏术。 “……咳咳……!” 嘉依卡一边咳着嗽,一边吐了一些水。她很快地就恢复了意识,眨了眨双眼。 “托鲁……” 嘉依卡呆呆地望着托鲁的脸良久。 “……!托鲁!伤!” 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脸色大变,对托鲁如是说: “背部!伤!” “啊?——……是啊。” 托鲁点了点头。 嘉依卡所说的伤,是指之前他将她们护在身下时,背部遭亚人兵士砍伤的伤口。 “托鲁……托鲁!” 嘉依卡慌慌张张地绕至他背部的那一侧,然后把机杖拉到手边,说道: “想办法——塞住伤。” “呃,不用啦。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其实砍得没有很深——” 托鲁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去——只见嘉依卡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他顿时张口结舌。 “怎……怎么?你是怎么了啊?” “……第一次,相遇时……” 嘉依卡把额头贴在托鲁的背上,款款诉说: “伤口,一样,严重。” “第一次相遇时?啊——是啊。” 托鲁苦笑。 这么说来,他第一次跟她相遇的时候,也和独角马斗了一场,背上负了伤,甚至还在湍流之中任水冲着走呢。她现下会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也是在所难免呐。 “没事,我没事啦。我活到现在,都已经不知道受伤过几次了呢。” “……但是……” 嘉依卡紧紧地抱住托鲁的背部,断断续续地说着: “托鲁……但是……我……” “……?” “如果……我……我……是假……” 嘉依卡的话说到这儿,便开始结结巴巴了起来: “托鲁……不值得……拼上性命……” “你还在说这个啊?” 托鲁叹了口气。 不过,他多多少少也明白她的心思。 遇上红色嘉依卡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严重。 不过,嘉依卡在加尔瓦尼领地遇上蓝色嘉依卡,得知“嘉依卡们的存在”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以来,她就常常故作寻常,但实则却在心里想着什么心事似的。 嘉依卡恐怕是对自己本身的存在起了疑虑吧。 自己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嘉依卡·贾兹。 这样子的话,不就不值得托鲁等人为她拼上性命吗?虽然嘉依卡并不是故意为之,但这也可以算是她欺骗了他们。 “我之前就有说过了呐。” 托鲁一边望着她那湿润的紫色双眸,一边说道: “我又不是因为你是公主大人,所以才跟随着你。谁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啊?我的命是我的。要卖多少钱、要赌在什么上面,全都是我的自由。还有,我已经把我的命卖给你,卖给嘉依卡·托勒庞特了!事到如今可不能退货啰。” “…………” “自从失去了战场、迷失了生存意义之后——我整个人颓丧不堪。而你却给了我目标。是你给的啊!就这一点,我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托鲁。” 嘉依卡仿佛无言以对似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托鲁!” 她突然以感动万分的声音如此喊了一声,然后深深地、紧紧地抱住了托鲁的背部。 “痛,会痛!” 托鲁大叫出声。他这样做,有一半是为了掩饰难为情,有一半是真的很痛。 “啊,抱……抱歉!” 嘉依卡连忙抽身,离开了托鲁。 托鲁站起身来,把她护在身后——然后重新握好小机剑,张口出声: “好了,在那儿的那位。” “……!” 嘉依卡一脸吃惊地抬头望着托鲁的脸。 然而,托鲁并没有理会她,迳自对那名倒在壁边的亚人兵士说道: “你也该腻了吧?还想继续假装昏迷吗?” “——!” 嘉依卡连忙把连接用绳索尚且接在脖子上的机杖拿在手上,备好姿势。 如果没有诵咏咒文的话,就无法使出魔法。因此,她这与其说是为了要使出魔法,倒不如说单纯只是用来当作棍棒防身罢了。 “…………” 那名亚人兵士在托鲁的眼前——慢慢地起身。 看来他果然已经恢复意识了。 不过—— (果然如此。) 托鲁的嘴角微微地露出了笑意。 看他站起来的样子就知道了。那名亚人兵士显然伤到了左肩。 (天助我也。) 如果亚人兵士是在万全的状态下的话,托鲁他们很有可能在他醒来的时间点,就已经被将军了吧。托鲁负伤,嘉依卡没有格斗技能。至于妮娃,他连那孩子在想些什么都还搞不清楚。换言之——正因为亚人兵士受了伤,所以他才在评估着袭击托鲁等人的时机吧。 “诶——我有个提议。” 亚人兵士仅以右手持着新月刀。托鲁一边看着他备战的模样,一边说道: “我想暂时休战。” “……什么?” 亚人兵士吃惊地眯起了双眼。 “虽然我不清楚详细的来龙去脉……但你们不是和操纵弃兽的家伙们撕破脸了吗?刚才在洞窟的时候,弃兽也攻击了你们吧?” “…………” 亚人兵士不发一语地瞪视着托鲁。 “你们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们不攻击我们,我们没理由和你们作对。” 托鲁一边说———边从怀中抽出飞镖,射了出去。 “——!” 亚人兵士马上摆出了防御的姿势。飞镖从亚人兵士的身旁擦掠而过,朝他的背后飞去。当躲在房间角落阴暗处的奇眼鸟探出脸来的那一瞬间,飞镖正中了它的脸。 额头吃了一记飞镖的奇眼鸟,啪哒啪哒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就静止不动了。 亚人兵士以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转头看见了这幅光景—— “你不是说了什么战场云云吗?你们这么想要战斗?不过,你们又是为了什么啊?” 托鲁询问亚人兵士的声音里,微微带着些许自嘲。 “你问我‘为什么’?” “我是人称‘战场走狗’的乱破师。不可以杀人啦、要以和为贵啦,我没打算对你说这些伪善的话。某人一日没死,事情便永无突破之日——或许是有这样子的情况。不过,如果战斗就是你们的目的的话,那事情未免太滑稽了吧?” “托鲁……” 嘉依卡眨了眨紫色眼眸,然后凝视着托鲁的侧脸。 她应该还记得吧——托鲁为何冀望着战乱的到来。 “作战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单纯只是要战斗的话,那就你们自己互相杀来杀去不就好了?别再拘泥于一些无聊的事情了,快去找点别的目的吧!” “什么手段……什么目的……” 亚人兵士瞪视托鲁良久——忽然转身背过托鲁两人,将新月刀收进刀鞘里,走到刚刚托鲁杀死的奇眼鸟尸体旁边。 “那是因为你有选择的自由吧。真是太奢侈了。” “……什么?” 亚人 兵士一边拈起奇眼鸟的尸体,一边回头说道: “这是人工创造出来的生物。它们的脑子被切除了一部份,好让它们更易于接受魔法师的支配;切除之后的空位,则埋着小小的机关,好让它们易于接收通讯魔法。这是为了把它们化作为战斗用的傀儡。它们打从一开始便是这样子被复制出来,而不是自然孕育的生物。” “……真是骇人的技术呐。” 托鲁并非嘲讽,他是真心地这么认为。 然而—— “我们亚人兵士也一样。被人制造出来当作战争的道具。因此,如果战争消失的话,我们将失去存在的理由、活着的目的、以及容许我们存在的栖身之所。手段?不不,打从一开始,战斗就是我们的目的。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亚人兵士一边扔开奇眼鸟的尸体,一边继续说: “找出别的目的?别说傻话了。一开始就没被赋予存在意义的生物倒还有可能性可言,但我们是因为战争而被制造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有别的生存方式呢?” “……可……可是……” 嘉依卡喘着气,出声欲语: “那个……” “难说喔。” 托鲁以有些冷嘲热讽的口气说道: “我听那个洞窟里的大海魔说了。就连我们、就连人类,似乎也是某人为了某种目的,而创造出来的生物唷?” “……什么?” 亚人兵士皱起眉头。而托鲁又继续对他说: “你们、我们,都没有多大的差别啦。没有亚人兵士的栖身之所的话,那就自己造一个吧!将此做为目的,好好地战斗吧。这样不就好了?” “…………你……” 亚人兵士的表情,开始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 “其实我也没什么资格说这些装模作样的大话呐。只是以‘前辈’的身份给你一点忠告。世界啊,其实没你想像中的那么难改变。所以啊,你也可以试着自己去改变呐。” 托鲁最后如此说道: “改变不了自己的话,那就改变世界吧!” “……用嘴皮子说些听似很有道理的大话,也包括在乱破师的技能里吗?” 亚人兵士吐了这么一句。 然后—— “……基里尔。” 亚人兵士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忽然天外飞来一笔,说了这么一个词句。 “什么?” “基里尔,塔特拉47。” 托鲁有一瞬间没能搞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那是——你的名字吗?” “对。” 亚人兵士——基里尔点了点头。 他既不是骑士,而亚人兵士应该也并不怎么拘泥于形式礼节——拘泥于必须在交手之前占对方自报姓名。因此,他自报姓名——代表他姑且愿意接受托鲁的休战提议吗? “我是托鲁·亚裘拉。这位是嘉依卡·托勒庞特。” 托鲁说。 然后,他指着妮娃,问道: “这家伙,你们应该比较清楚吧?她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基里尔十分干脆地这么回答。 “维克多·伊热夫斯克——这间设施的管理负责人。我知道那名魔法师不断重复的实验,就是以她作为实验的对象。但我们既没有魔法的知识,也没人向我们说明过。” “……那就没办法啦。” 托鲁叹了口气。带着这个来历不明、名唤妮娃的少女一起走,就像带着一个不安要素一样。原本他还想说:要是至少能搞清楚她是什么人就好了。 “在这儿继续闲聊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之,我们先行动吧。” 托鲁回头望向嘉依卡两人,然后说道。 —————————— 跑啊,跑啊,跑。 乱破师的能力,屡屡被那些不明白乱破师真实本质的人们夸大、讹传。但是,他们并非怪物,绝对没有无限的身体能力。老实说,他们最大的能力,并不在于肌力的强弱、亦不在于反射动作的快慢,而是在于身体运用的巧妙与否——换言之,他们在必要的时候,能够使出必要的能力。 终极的身体运用,即为乱破师奥义〈铁血转化〉。这招式是身体运用的极端例子。总之,就只是“暂时性地超越极限”的一个例子罢了。而“短时间内能力强化”的这个技法之外,相反地,乱破师也有“以长时间的持久力为优先、合理地限制能力”的这个技能。 因此—— “真是没完没了。” 跑完通道、跑出到地面上的阿卡莉,一边用她爱用的铁锤牵制着紧追在后的弃兽,一边在森林里到处逃窜。 当然,她才不会傻到停下脚来,从正面去跟对方交战。那一整团弃兽军团,她连总只数都不知有几何呢。一只一只来的话,她还勉强可以解决得了。但对方只数有复数以上,而且还有着互相掩护的概念。被它们一起攻击的话,就连阿卡莉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好厉害,好厉害。体力维持得真久呢。” 芙蕾多妮卡一边紧抱在阿卡莉的背上,一边以无忧无虑的口气说道。 “真这么想的话,那就给我下来啊!龙女孩。” “才不要呢。” 芙蕾多妮卡说: “阿卡莉,老是妨碍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老是想要趁哥哥熟睡时偷袭他!” “有什么关系嘛。一天不咬个一回的话,装铠龙可是会寂寞至死的哦。” “少骗人了!” 双头犬从隐蔽处飞身跑了出来——阿卡莉一个反转,让它生生受了铁锤的猛然一击。应战之余,又再说道: “背着你,负担真的很重。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同归于尽啦。” “你受伤的话,我会咬住你,并帮你治疗伤口啊。” “你真没节操耶。我敬谢不敏——” 阿卡莉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脚步,歪头思考: “等等。你已经咬过好几次哥哥了。所以,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哦不,这不正是接吻吗?因为是让体液互相交融,所以反而更……!” 阿卡莉嘟嘟囔囔地喃喃自语——然后,她把芙蕾多妮卡放了下来,抓住芙蕾多妮卡的双肩说道: “好!咬我吧!现在马上就咬!” “你又没有受伤?” “没关系,你咬吧!你不咬的话,我就咬你哦!” “……阿卡莉,你的眼神好恐怖。” “你这个变形生物,没资格说我!哎哎,只要有受伤就行了吧?” 阿卡莉说完话的这个瞬间——独角马从她背后的草丛飞奔了出来。 本来不该出现在马匹身上的獠牙,在即将咬上阿卡莉脖子的那一瞬间,阿卡莉越过肩膀,将飞镖刺入了——它的鼻尖。 ——嘎喔喔喔喔喔喔! 独角马惨叫。它虽然被支配着精神,但看来应该还是有痛觉的样子。 下一秒,阿卡莉打着旋儿的铁锤,从下方捞起般地打上了独角马的下颚。一道闷响响起的同时,独脚马原本打开的下巴,被她这么一打,强行合上的结果,就是獠牙被折断了数根、且身体向后仰去。 “…………” 阿卡莉一个旋身——铁锤的轨道立时改变。她以锤尖的锐利处,从后仰的独角马头部正侧面殴打下去。等同于长枪枪芒的锤尖,从独角马的眼睛,侵入到头盖骨的内部,完全破坏掉它的脑子。 独角马发出一道闷响,倒地不起。 “……休息结束。” 阿卡莉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看来她停下脚步,应该是为了要顺便休息吧。又或者,从她的反应速度看来,她应该是查觉到有一匹独角马藏身在隐蔽处,所以才对身后袭来的攻击,装作成毫无防备的样子。 “我们走吧。你也要一起跑!对了,你可以变成马载我吗?” “可以。不过,如果我载了你,你愿意让我咬托鲁吗?” “嗯……真拿你没办法。” 阿卡莉皱起眉头说: “不过,你听好了。哥哥可是我的呐。绝不可以忘了这一点!”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阿卡莉大力点头。 “虽然我已经这么主张了无数次,但哥哥都不给我当一回事。” “不就是因为阿卡莉老爱开玩笑的关系吗?” “乱说!” 阿卡莉摇了摇头: “我几时说过玩笑了?” “…………” “——好啦,先别说笑了……” “——你刚刚那句,是真的在开玩笑,对吧?” “…………” 她们两人似乎都被对方搞得摸不着头脑,因此无言地伫立在原地良久,仿佛忘记了她们现在的情况。 “……哎,琐事就容后再谈吧。” “是,是。” 芙蕾多妮卡点了点头。银白色的光芒笼罩住了它的身体。 —————————— 在基里尔的引导下,托鲁三人来到了地面上。 看来这间练生术研究所,原本就没有配置多森严的警备体制。 因为是秘密设在国外的设施,因此,如果配置太过森严的警备体制,反而很有可能会让这里的存在曝光。“没有人知道这里的存在”,才是保护这间研究所的最佳屏障——当初基本上应该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吧。 “弃兽——以及亚人兵士的复制技术成功了之后,这里就更加忽视警备方面了。” 基里尔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亚人兵士的警备被削减掉了。单纯的站哨工作,反而是那些思考能力已经被削除掉的拟兽、或拟人兵士会比较合适。” “……哎,或许是这样没错。” 托鲁一边跟在基里尔的身后走着,一边说。 不管在哪儿,都一样有弃兽的威胁——不过,也可以这么想:在地面上,大型拟兽比较好活动,所以地面上会比较危险。但如果在连个细窄通道或出入口都没有的房间内,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话,肯定会演变成消耗战。这种时候,数量占优势的拟兽,绝对比较有利。 再加上——阿卡莉被冲到跟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去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托鲁判断她应该已经出去到地面上了吧。毕竟托鲁和阿卡莉师事于同一个师父,一起学习了各种知识。他们在相同的情况下,应该都会做出相同的判断吧。 至于芙蕾多妮卡——总之,只能把希望放在她的“嗅觉”了。 “…………好了。” 巨大岩石的背阴处设置了好几个出入口——好几道门扉,托鲁一边关起门扉,一边环视了一下周围。 除了巨大岩石之外,放眼望去,全都是浓浓的绿意。他们正身在当初登上这座岛时所见到的森林里。很多地方都无法望尽,可藏身的地方比比皆是。 对上弃兽的嗅觉和听觉,那么就算他们藏身于草丛之中,应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从基里尔的话可知:唯独这次并非如此。 “拟兽们基本上全都只有最低限度的判断力。尤其是魔法师直接用魔法控制它们的时候,比起它们的本能部份,它们反而会以魔法师的命令为优先。” 这是为了在军事上利用弃兽,而必须要有的处置。 明明敌人就在眼前,却被若隐若现的饵食引开注意力——这样子根本就失去了身为“兵器”的作用。换言之——拟兽不同于弃兽,就算它们靠着绝佳的嗅觉、听觉,查觉到某些“异常”,它们也不会对“异常”产生任何兴趣。 “如果……夺走并破坏掉魔法师们的机杖的话,拟兽会变得温驯起来吗?” 托鲁皱眉说道。 当初登上这座岛时,他看见拟兽乖乖地排成队列的画面。 拟兽平常的状态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从下达命令的魔法师手,抢走使出魔法的手段,拟兽是不是就不会再追击托鲁他们了? “应该吧。个人携带用的魔法机杖,没办法一口气操纵众多弃兽。岛屿北边——实验场里面有座监视塔。魔法师应该是用那里面的大型魔法机关在操纵着它们。” 基里尔回答。 “……北边啊。” 托鲁抬起头来,往头上望去。 森林里的树木长得又高又密,从耸立的林间可以看见太阳的强烈光芒。 太阳的位置、光线的强度,再配合体内的生理时钟,就可以得出大概的方位。不时确认自己的所在位置,在战场上是理所当然的须知。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去到那儿需要花多少时间?” “徒步的话——” 基里尔才刚回答到一半——就在这个时候。 ——魔鲁杰伦 魔鲁杰伦 诶鲁门 色布伦 哇唔伦 透伦 咻呐伦 畔伦 呀伦—— “——!” 托鲁大惊,做出了备战的姿势。 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喂喂喂喂……” 他们首先看到了五匹独角马。独角马步步逼近,围住了托鲁两人。 不过,让托鲁大惊的,并不是它们。 而是从这群独角马之间现身出来的——其他身影。 有两道人影穿着铠甲,一身战士的打扮。 当然,单纯只是两名人类战士的话,他们还有办法应付。 但问题是——那两人的铠甲构造、整体的设计,托鲁都相当的眼熟。 “这两个家伙……应该是装铠龙吧。” 没错。和多明妮卡·斯考达以前的铠甲十分相似。 “…………” 基里尔没有回应。恐怕他也明了于心吧。 装铠龙的巨大身躯在森林里绝对不吃香。因此,它们在森林里,才采取了最便于追击托鲁两人的型态吧。 “那里有座略微高起的小山丘。” 基里尔指着东北方,说道: “逃去那儿。” “你懂不懂啊?那就是它们的企图啊。” 独角马和装铠龙所围的圈,有一个“缺口”。 那“缺口”恐怕是它们刻意留的吧。而那缺口的方向,正好是基里尔所说的小山丘。它们应该是打算在那里追上他们时,装铠龙变回原本的巨大身躯,而独角马则使出凌空踢蹬的魔法,自四面八方攻击他们吧。 然而…… “山丘上还有个巨大岩石。把背靠在岩石上的话,至少就不用担心背后,而可以专心于战斗了。” “……原来如此。” 托鲁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望向嘉依卡,说道: “嘉依卡,你可以使用长距离的攻击魔法吗?” “呣咿?当然!” 嘉依卡一副气势抖擞的样子,点了点头。 “刚刚的话,你应该有听见了吧?我们要护着你和妮娃,上到那座小山丘上去,并把背靠在大石头上。你就爬到那大石头上,瞄准射击那座监视塔里的魔法机关吧!” “……!” 嘉依卡一脸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 没错。只要破坏了那座监视塔的魔法机关,这些弃兽们很有可能就会中止行动了。 “我……我努力!” “哦喔。我们也会努力呐。” 托鲁一说完,便一把将嘉依卡娇小的身体挟在了腋下。 “呣呀!” “这个叫妮娃的家伙,就交给你了。她跟你一样,都是研究下的牺牲者呐。” “………………” 基里尔凝视着妮娃片刻——然后不发一语地将妮娃抱了起来。妮娃依然一脸茫然的表情,任其作为。 “——走啰!” 托鲁从怀中取出烟雾弹。他一边扔出烟雾弹,一边喊道。 —————————— 使出浑身之力,对门板用力一踢。 多亏了赛尔玛刚刚所击出的魔法,厚重的铁门在大卫的狠狠一踢之后,松开并向外倒去。 “好了………,呜啊!” 正打算就这样子往外面跑出去的大卫,连忙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听见门板倒下来撞击地面的声响。 反而听见海浪的声音——波涛四溅、水花飞散的声音。 “…………” 他用双手抓住了出入口的门缘,看着脚底下。 地板——地面突然没了。 “干嘛在这种地方装门啊,混帐!” 大卫叫出哀嚎般的呐喊。 门板的另一端,竟是断崖绝壁。 铁门落下的声音,应该是被浪声吞没,而消失于无声了吧? 海浪拍打岩石表面的声响,断断续续地从脚下传来。一个不小心掉落下去的话,要么就是直接撞上岩石表面当场死亡,要么就是被海浪吞没而溺死。运气好一点的话,或许能从底下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入水,而有获救的可能性。不过,大卫丝毫没有“想要尝试看看”的念头。 “真是糟糕呐。这样子就出不去这座岛了啊。” “所以说,他们才会使用大海魔来当作船只呐。” 赛尔玛说完——她忽然回头望向背后,拿起魔法机杖。 “追上来了呢。” 口气说得简直就像是跟自己无关似的——双头犬轻轻踩在石地上的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脚步声从赛尔玛身体的另一端传来,也传入了大卫的耳里。 “可恶,这下——赛尔玛,用魔法漂浮呢?” “可以是可以。不过,大卫,你要留在这里挡下它们吗?” 赛尔玛一边操作着装杆,一边问道。 凌空奔驰的独角马、投掷雷电的双头犬、以及拥有飞行能力的装铠龙和奇眼鸟。就算他们使用魔法漂浮,但不管是哪一种弃兽,都肯定能追上来攻击他们。 “…………” 大卫皱起脸来。 嘉依卡从他的身旁—— “——!” 猛然呼了一口气,拔出背上的蛇咬剑,往上方用力挥去。 那把剑正如其名,像蛇一样一边缓缓地蜿蜒着,一边沿着绝壁滑溜地向上攀爬,最后在伸直到极限时——停了下来。 “——嗯。” 嘉依卡点了点头。 她拉了拉好几次剑柄,像是在确认有没有牢牢地固定住—— “喂,嘉依卡!” “没问题!用这个爬。” 她突然脚蹬地板,飞身跳到空中。 “……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大卫很快地就明白了嘉依卡的打算。 用蛇咬剑代替爪钩和绳子,将剑尖嵌入岩壁里,然后借此攀爬。 不过,蛇咬剑当初并不是为了这种使用方法而打造出来的。而且,也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蛇咬剑因绝壁的状态而很快地脱落,害他们头上脚下地坠落下去。因此,嘉依卡的行动,可以说是十分乱来。 然而—— “到达上面以后,我会,摇晃,绳子!” 一条细绳垂在一脸无奈的大卫面前。 不消说,这应该就是正在用蛇咬剑攀登绝壁的嘉依卡所垂降下来的吧。 “然后——抓住。听到了吗?” 她的声音从上方传了下来。以一种不容分说的口气。 “……喂,真是粗野的公主大人呐。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就是啊。” 赛尔玛一边击出魔法,牵制那些从通道深处追过来的弃兽,一边微微露出苦笑,点头说道。 —————————— 尖锐的声音,无数次、无数次地从脚边传了上来。 托鲁他们正在和弃兽奋战的声音。 “……呼哈……呼哈……” 独角马的獠牙,跟刀剑一样又坚硬、又锐利。跟獠牙互相击打时的声响,等同于干戈相交的声音。 当然——被獠牙攻击到的话,也跟受到剑击时一样,都会被无情地粉身碎骨。 托鲁和基里尔护着妮娃,背着巨大岩石,和弃兽们战斗着。 嘉依卡勘忍住想要往下看的心情,一个劲儿地攀爬着岩石。 “呼哈……呼哈……” 双手双脚并用,好不容易爬上岩石顶端之后——她放下背上的棺材,并将机杖放在棺材上架好。 她透过测距器望了出去,基里尔所说的方向,确实有一棵耸立得很不自然的大树。虽然从岛外——或上空眺望的话,看起来就只是棵普通的树罢了。不过,从嘉依卡这个位置看去,那棵树的树根看起来是有棱有角的构造,显然是人工的产物。 “……托鲁。” 嘉依卡一边拼命地将不安赶出自己的脑海之外,一边开始诵咏魔法。 “——诶托鲁·布多鲁·迪布鲁·多拉·古若布鲁·芙布鲁……” 长距离狙击魔法。 想当然而,这个招式需要有极高的精准度。 所需的补正术式,也较平常的还要更为繁杂。 魔法原本就不怎么安定,往往会因为场所、时间、气温、气压等等诸多条件而产生不同的效果。若是固定型的大型魔法机关,或只是要使出单纯的魔法效果的话,无需咏诵多长的咒文,即可发动得了。然而,个人携带用的魔法机杖,有很多部份得靠诵咏咒文、以及魔法师的本领来弥补才行。 当然,在长距离之下要发挥出一定程度以上的威力,这种攻击魔法,即需要咏唱一大串的咒文,还需要进行重重的调整作业。 “阿布托,玛布托·卡拉·西鲁尼叩·巴……” 直径比平常的还要大上双倍以上的魔法阵,在空中出现了好几个。 好几层同心圆交叠,或向右旋转,或向左回旋,看起来像是在摸索着怎样才是最好的组合方式。那幅光景,便是在表示嘉依卡正在进行着术式调整作业。 她也是第一次在这种距离下施展狙击魔法。 能否顺利施展出来,老实说——她自己也没什么自信。 但是…… “…………” 嘉依卡又瞥了一眼巨大岩石的底边。 托鲁和基里尔正在那儿和独角马缠斗。 ……只和……独角马。 没有装铠龙的身影。 “——!” “嘉依卡!” 托鲁一边大叫,一边从怀中抽出飞镖,丢了出去。 装铠龙浮起到嘉依卡的背后,正准备要偷袭嘉依卡。说时迟那时快,托鲁的飞镖不偏不倚地正中了那个装铠龙的鼻尖。 当然,那么一根小小的利器,不可能杀得死人称最接近不死之身的装铠龙。不过,装铠龙还是退怯 了一下,有一瞬间停下了动作。 “快射!快啊!” 托鲁大叫。 没错。只要射中了那座监视塔的魔法机关,不论是装铠龙、还是独角马、其他弃兽等等,很有可能都会停下他们的行动。 “呣咿…………出来吧!” 嘉依卡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映在测距器里的监视塔,一边咏唱: “<狙击——” 然而——下一瞬间 “……?” 正当魔法快要实际显现,光球在机杖前端一边放出雷电,一边开始旋转的时候…… 嘉依卡的眼前、机杖的前方,有一道人影飘然出现。 “奇伊……?” 那道身影若无其事地伫立在半空中。托鲁见状,不禁大吼。 嘉依卡大惊,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 心里叫糟的同时,微微偏掉的光球已经穿过有如幻影般的奇伊,射向了那位于遥远彼方的监视塔。 光球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线。 这一击的威力——如果命中的话,无疑能击穿监视塔的墙壁、得以破坏其中的魔法机关。 如果——命中的话呐。 “……射偏了!” 嘉依卡喘着气,喃喃说道。 嘉依卡所射出去的魔法光弹,准头微偏——朝那半空中消逝而去。 “可恶……奇伊,你这混帐!” 托鲁在岩下怒骂。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光是和基里尔两人联手对付独角马集团,就已经费尽他所有心力了。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吧。” 奇伊在毫无任何支撑的情况下,一边安然若素地站立在半空中,一边说道: “要请你们就此离开舞台。” “…………” 嘉依卡愣愣地注视着奇伊。 刚刚魔法毫无疑问地贯穿了奇伊。那是绝不可能看错的事实。 而且,嘉依卡的魔法是以“破坏监视塔”为目的——因此,人类如果站在那魔法的射线上的话,其威力应该足以让人化为粉尘才对。 然而—— “是啊。你的魔法杀不死我。” 奇伊点头微笑: “我存在于跟你们‘不同层次’的空间。哎,虽然真实情况跟举的例子在物理上的特性不同,但说白点,就是类似于‘虚像’之类的吧。因此,我没办法直接出手杀死你们,而你们也是一样。只有‘可贯穿不同空间’的特殊强力魔法,才能起得了效用呐。” “…………出来吧,〈狙击手〉!” 嘉依卡再次喊道。 跟刚才的咒文完全一样的话,就不需要再次调整了。 尚留在空中的魔法阵闪烁着光芒,嘉依卡击出一颗凝缩了强烈光芒的球。 虽然这次也贯穿了奇伊——不过这次并没有射偏,而是照着嘉依卡想要的轨道飞了出去。 行得通。击得中。 嘉依卡如此确信——然而…… “—— 那光球再次擦过了监视塔,消失在半空中。 “什——咦?” 嘉依卡有一瞬间不明所以地目瞪口呆。 “移动……?” 监视塔在移动。 嘉依卡再次仔细地看着测距器,调整测距器的倍率。 结果她看到了——监视塔的根部,即人造构造的部份,附有几个小小的车轮。 那座监视塔盖在机动车的上面,因此可以移动。当然,考虑到重心啊、总高度等,那座塔应该没办法高速移动……不过,对狙击方而言,没有比“狙击对象会移动”这件事还要更麻烦的了。正如前述所言,就算只是距离、方位有点些微的不同,都需要再次进行魔法调整。 “嘉依卡,快趴下!” 托鲁从下方对她大叫。 嘉依卡大惊,回头一瞧,只见两头恢复原来面貌的装铠龙,展翅向她的头上袭来。嘉依卡马上将机杖转向—— “出来吧,〈狙击手〉!” 完全来不及调整,就发动了魔法。 其中一头爪子快要抓上嘉依卡的装铠龙,在距离几近于零的情况下——被魔法命中,飞了出去。它的身体上开了个大洞,大到似乎可以容纳嘉依卡通过。这才是这招魔法本来的威力。 不过,对装铠龙而言,就连这样的大洞,也称不上是它的致命伤吧。 而且——还有另外一头装铠龙。 另外一头装铠龙接替般地朝嘉依卡攻击而去。 她根本没有时间——连续击出魔法。 “——!” 嘉依卡不由得闭上了双眼。 然而—— “喔喔!” ——锵! 吼叫声响起的同时,也响起了硬质物体的敲击声响。 “……?” 嘉依卡怯怯地睁开双眼—— “……阿卡莉!” 看到了一名年轻女孩的背影。那女孩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站在她身前保护着她。 在女孩另一头的装铠龙,额头上破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大洞。它在空中退了好几个大步。 “我们看到你刚才的魔法,所以就过来啦。芙蕾多妮卡——” “好啦。” 无比眼熟的白银色装铠龙这么说完,便啪啪啪地拍动翅膀,在嘉依卡的身旁降落了下来。不消说,它正是——芙蕾多妮卡。 “哎,虽然我没什么意思想要认亲啦,但那种的,应该已经称不上是我的同族了吧?” 芙蕾多妮卡话才刚说完,便朝着那头头顶被阿卡莉打破、节节后退的装铠龙,发动了攻击。 装铠龙的要害,正是在它们的头部。 行使魔法时所需的“核心”——脑子被破坏的话,就算是自认为不死之身的装铠龙,也必死无疑。想必是阿卡莉想到了这点,所以让芙蕾多妮卡把她载到装铠龙的上头,从上面飞身跳下,同时赏了它一记铁锤吧。虽然没有一招毙命,但至少在装铠龙使用魔法消除伤口的这段期间,应该没办法好好地对付芙蕾多妮卡的攻击吧。 两头装铠龙在空中搅在了一起。 使用魔法让自己复原的装铠龙,动作果然变得迟钝了起来。装铠龙硬生生受了芙蕾多妮卡的攻击,又被打得更往后方退去。 甚至—— “模仿托鲁!” 如此说着的芙蕾多妮卡——正以巨大龙形的姿态,手拿着巨大版的托鲁小机剑。芙蕾多妮卡便是用手上这把剑,将对手装铠龙打得落花流水。 “——哥哥!” 同时——阿卡莉脚蹬大石头,飞身跳下。 独角马此时正向托鲁三人步步逼近。阿卡莉此时飞身跳下,便像刚才她对装铠龙所做的一样,落下的势头再加上自身的重量,乘载着双重重力的铁锤攻击,敲入了独角马的天灵盖。从嘉依卡的位置,可以看到断角的独角马,正一边吐着泡泡,一边倒了下来。 “嘉依卡!” 托鲁大喊。 “再射一次!不对,不管几次,总之,射到击中为止!把魔法机关破坏掉!” “唔……呣咿……” 虽然嘉依卡如此点头回应,然而…… 她感觉到有冷汗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凭她的能力,很难击中移动中的监视塔。 不管她再怎么诵咏咒文来调整魔法,她狙击的位置还是会不准。光是如此,魔法效果就已经减半了。而监视塔又在胡乱移动,她根本不可能事先预测出位置、及时咏唱咒文啊。 “可是……” 尽管如此,若在此时就这么放弃的话,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嘉依卡重新调整了机杖,并再度咏唱咒文。 —————————— 一条激光从头上的天空横穿而过。 那条激光的蕴光量,多到足以瞬间倒转风景的明暗程度。总算爬完峭壁的红色嘉依卡、大卫、以及赛尔玛,忍不住仰天望向那束光线。 “那是啥?” “魔法。强力的——远距离狙击魔法。” 赛尔玛对大卫如此回答之后,眯起双眼。 她把机杖对准光线飞去的方向,然后用机杖的测距器观察着。 “…………” “怎么了?” 大卫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赛尔玛一眼,然后问道。 塞尔玛调整了一下测距器的倍率和焦距—— “……说不定……” 她又拉开魔法机杖的装杆,将塞满了化石念料的药筒装填进去,然后抬头仰望长在她身旁的树木。有好几条很粗的树枝——看起来似乎一个人攀上去还不至于折断的样子——从树干分叉了出来。 “大卫,嘉依卡——你们可以帮我照看一下吗?” 赛尔玛将机杖背在背上,然后一边将手探向树干,一边说道。 “…………” 大卫和红色嘉依卡面面相觎了片刻。 “事到如今干嘛还说得这么见外啊?” “当然。” 待确认两人点头同意之后,赛尔玛也回以点头——然后开始爬起了树来。 —————————— 监视塔——内部。 维克多坐在魔法机关的操纵席上。细碎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对,就是这样。停下来的话,就会被击中。只要动起来,就能让对方更难以击中。慢慢地动就可以了。不过,必须要动得毫无规律。” 站在操纵席旁边的人——正是奇伊。 不过,维克多并没有认知到他的存在。 维克多的双眸里布满着血丝,挟带着疯狂的光芒。若有其他人在此的话,应该一眼就能明白了吧?维克多·伊热夫斯克已经不正常了。 “你就维持现状,直到弃兽们把他们全都解决了为止即可。” “…………” 维克多静默不语。 然而,奇伊却———脸满意地看着他这副模样,微微地笑了。 —————————— 拟兽的数量不断增加。 虽然托鲁、基里尔、阿卡莉三人打倒了七只独角马,但这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拟兽集结增加的速度远比他们打倒的速度还要快得多。托鲁他们每打倒一只,平均就会再多来两只。 “可恶……!” 和当初他和嘉依卡第一次相遇时相比,他现在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打倒复数以上的独角角马,或许他可以夸赞自己进步了吧,虽然当初的武器跟现在的不一样。不过,多亏托鲁经历了无数次的实战,所以他的本领确实提升了不少。 然而——还是有所谓的极限。 虽说背上的伤没有很深,但还是或多或少阻碍了托鲁的行动。 “哥哥!没事吧?” 阿卡莉这么对他问道。 有匹独角马就快要咬上托鲁。阿卡莉一脚把它的头踢飞,然后利用反作用力,一个旋身——铁锤便猛然地击入了独角马的腹部。 “难说呐!” 托鲁一边大叫,一边用小机剑攻击另一匹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的独角马。 而芙蕾多妮卡则在他们的头顶上,和装铠龙拟兽打得正凶。 (不过——) 敌方里没有双头犬、奇眼鸟等拥有远程武器的弃兽,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或许单纯只是为了避免牵连到前线的独角马和装铠龙?虽然他不晓得这到底有没有其他意涵,不过—— (等等。) 某个想法忽然从托鲁的脑中一闪而过。 他们护在身后的少女——妮娃·莱妲。 她似乎被拿来使用在跟其他亚人兵士不同的某种实验上——只有她被关在那间特别的房间里,由此看来,这个妮娃对这座岛上的魔法师们而言,应该有着重大的意义啰? 比方说——她和拟兽、拟人兵不同,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东西? 若基里尔所言可信的话,那么敌人害怕牵连到的,并不是“可以复制、量产”的独角马或装铠龙,而是这个妮娃·莱妲啰? (若真是如此——) “阿卡莉,把这女孩带去嘉依卡那儿!” 托鲁和阿卡莉背抵着背,和左右两边的敌人对战。托鲁一边作战,一边对阿卡莉如此说道。 “嗯……?” “敌人应该是不想要让这个妮娃受到牵连,所以才没有派双头犬和奇眼鸟过来。让这家伙去待在嘉依卡的身边护卫,应该会比芙蕾多妮卡来得有用。” “……好!” 阿卡莉点头应好,然后一把抱起妮娃。 在此同时,托鲁暂时丢开了小机剑,然后双手交叉,蹲下膝盖。 下一秒钟,阿卡莉便轻轻地跳起,跳上了托鲁交叠的手掌上。 “——喝啊!” 托鲁使用全身的肌肉,奋力地将阿卡莉和妮娃向上丢去。同一时间,阿卡莉用力蹬了一下托鲁的手掌,纵身腾跃。她们两人就这样子瞬间跳上了岩石的顶部。 独角马朝着高举着双手、毫无防备地露出腹部的托鲁,冲了过来。 不过—— “托鲁!” 下一瞬间,装铠龙姿态的芙蕾多妮卡从上方降落了下来。 装铠龙和独角马,到底是重量有差。独角马瞬间被它压垮,扑在地上。 “你在搞什么啊?” “抱歉。多亏你了。” “…………” 装铠龙好像很惊愕似的,表情有一瞬间缓和了下来。不过,或许是他的错觉也说不定。芙蕾多妮卡并没有普通人类的情感。她的言行举止基本上都只是在模仿人类而已—— “真拿你没办法喵!” 但是,她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莫名的开心。 “你是猫吗?” 托鲁一边挥着机剑,一边回应她。在一场小爆炸之后,芙蕾多妮卡变回了人类型态。下一秒钟,她突然——咬住了托鲁的脖子。 “痛——你干嘛啊?” “这种程度,只是‘暂时契约’而已。” 芙蕾多妮卡说完的瞬间。 “——!” 托鲁的双脚浮到了空中。 托鲁感觉到巨大的龙翼正在自己的背后拍打着天空。 芙蕾多妮卡一边咬着他,一边从背后将他抱紧——唯独翅膀恢复成龙翼,轻飘飘地飞起。 “——这是……” “来啰。专心攻击!” 在芙蕾多妮卡的提醒下,托鲁转回了视线。 就在这个时候,两匹独角马踏着虚空,呈螺旋状地冲了过来。托鲁双手拿着小机剑,笔直地刺入了这两只独角马的嘴里。 “——” 那两只独角马一边抖着身子,一边施力想要咬碎托鲁的手臂。 虽然受了致命伤——不,正是因为它们受了致命伤,所以力气才会大到连自己的下巴也打算一起咬碎。托鲁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正在嘎嘎吱吱地碎开。 下一瞬间,托鲁的双臂发出了咯吱一声,被独角马完全咬碎了开来。 不过—— 后记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七集。 呃嗯——我想有读者已经从书腰广告或某些地方得知了吧。 《棺姬嘉依卡》动画化的事情。 我谨遵“不用管太多,好好专心拼原稿”的指示,除了原作这个身份之外,我便与动画化一事再无其他瓜葛;但坦白说,我丝毫没有任何不安。这个时间点(本集发售的时间点)还不晓得可以公开资讯到何种程度,譬如制作公司、导演等等,因此我就不明讲了,但我想各位读者们可以好好地期待一下。 若就“过去”的改编实绩而言的话—— 哎,有时候还是会有点不满(喂)。 ………我还是不要管得太深入比较好呐。 在某公司出版的系列作也公开说要动画化,当初我一度很担心:“该不会是在同一季同期播放吧!”但看来似乎已经巧妙地错开了,姑且让我安心了下来。 从旁人看来,可能会觉得就算同期播放也不会怎么样吧;但该怎么说呢,其实动画化啊,会给我增加一堆杂事唷。 “这个角色以及这些专用术语的英文该怎么标记?要开始制作相关周边了,麻烦您尽快写下英文拼法寄过来吧!hurry!hurry!”琐碎如这类的要求,会在动画化时如雪片般飞来。如果名字是随便用自己的音感来乱取的话,那事情可就不得了了。 我大部份的作品,角色名字都是取自于实际存在的名号,并尽量选用字母拼写可以调查得到的名字。因此,最近一旦被问“怎么拼呢”,我就会丢下“请去调查吧”这句话给编辑,然后自个儿逃之夭夭(笑)。 顺道一提,在本作中,名字取自于实际存在的名号,而姓氏则取自于汽车制造商的品牌名称。而各角色的姓名,即是如此排列组合而成的。不过,为同类别取名,我大致上都会尽量选用同文化圈的名号。 譬如,托鲁他们的“亚裘拉”,就是考虑到与“阿修罗”谐音的双关,而借用了honda的海外品牌“acura”的谐音。而目前只出现名头、跟亚裘拉同为乱破师集团的“昴星团六连星众”,则是借自subaru的企业标志。 这些先暂且不提,把焦点转回到这一集来吧。 继天空之后,舞台这次转换到了海上(不过,事实上是发生在海岛上呐)。 接下来会谈得很细。 尚未阅读本集故事的人请注意,我要透露剧情啦。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可说是本回主角的弃兽——大海魔,就像在本作中出现的一样,其雏型基本上是鹦鹉螺。一说到“挪威海怪kraken”,大部份的人都会联想到巨大的章鱼或乌贼,但就其语源来看,基本上似乎是被认知成“有触手的怪物”,而并不仅限于章鱼或乌贼而已。 “挪威海怪kraken”有时候也会被描写成甲壳类、海星或水母,因此最后“就决定用鹦鹉螺了,总觉得这设定很帅呢”。虽然真实世界的鹦鹉螺触手很短,但我在故事里却把大海魔的触手设定得很长。 哎呀呀,鹦鹉螺真的很不错呢。 该怎么说呢,它们那种稀奇古怪的外貌,真的很像活化石呢。 它们的表情,看起来比普通的鱼类,还要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两年前我在热带鱼商店看见它们之后,就一直很想养、很想养。但它们是深海生物,耐不住上升的水温,如果不冷却水槽的话,听说很快就会衰弱而死(然而,在夏天的时候一旦冷却水槽,水槽会整个变得雾雾的而难以观赏,这样就失去饲养它们的大半意义了)。 虽然听说在水族馆层级的养育环境中,它们甚至还会繁殖下一代呢。 说到这儿,前阵子有在播日本学者成功拍摄到大王乌贼的特别节目——我看那照片上活生生的大王乌贼,似乎带着一股莫名的金属质感,就像老旧特摄电影(旧版卡美拉)中的宇宙怪兽拜拉斯一样,有种异形生物的感觉呐。 深海其实并没有比宇宙还要来得轻松安全,其中潜藏着许多人类未知的生物及真相。深海这块异乡,光只是潜下去而已,便足以引起轰动了。我记得我小时候对考察海底的海洋冒险科幻故事《海底两万哩》,比对搭宇宙船到宇宙探险的科幻故事《月球旅行记》还要更感兴趣呢。 该怎么说呢,其实我很喜欢水唷。小学的时候,我明明大部份的运动都很不行,但偏偏就只有游泳每次都拿全学年第一。而且,家里只要有水槽,我心神便能安定下来。 还有,我也不太能忍受夏天的酷暑,或许我前世是只鹦鹉螺也说不定呢。 闲话就先在此打住。 故事终于进展到了折返点。 跟当初系列企划初立的时期相比,总觉得很多情况都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责任编辑屡次换人以及改编成动画,也是这些变化之一)。因此,集数也跟原本预想的不一样,而且还写出了连作者本身当初也未曾想到过的角色、故事情节等等。 最能说明这点的,正是本集登场的妮娃。 榊:“不管安排成男的还是女的,我都可以。要选哪边好呢?” 责编:“果然还是安排成女的比较好吧!” 榊:“总觉得加在托鲁身边的人,全都是女生耶。我明明就没有这种意图,却写成后宫了啦。” 责编:“有什么不好吗?” 榊:“说的也是呐。” 净是些结了婚也难以打造出幸福家庭的女孩子,这样子也能称之为后宫吗? 榊:“这个妮娃啊,会这样噗哇地分成两半唷!沿矢状面一分为二!” 责编:“榊先生,那有什么意义吗?” 榊:“诶——有什么不好吗?像这样子‘咻!’的一声,从头到脚直接分成两半唷!就像《魔鬼总动员(旧版)》的那个一样!还会从身体里面跑出既黝黑,又带着金属光泽的骨头唷,就像《魔鬼终结者》系列里的人型机器人一样!然后呢,会这样发出‘嘎锵嘎锵’的声音……” 责编:“完全萌不起来。不,简直超恶心的。” 榊:“咦?你不觉得人型机器人很可爱吗?就算下半身被炸弹炸飞,也依然试着要完成任务。即使被击中、即使被打趴在地,却还是不屈不挠地站起身来。最后被液压机压扁、被扔进熔矿炉中的样子,我看得都哭了呢。我们这些机器人,只对你紧追不舍!今天也要被打、被烧、被辗,然后~被你熔化~哦哦,哦哦哦……” 责编:“…………榊先生。” 榊:“这个时代就是要来个金属骨架的女孩!这家伙,肯定会红!” 责编:“…………榊先生,别闹了。我们出版日程落后了。” 榊:“抱歉。” 除此之外,还有全新登场的亚人兵士“基里尔”。 关于这家伙,我当初也稍微烦恼了一下。 榊:“对了,这个亚人兵士领袖要怎么办啊?” 责编:“什么怎么办?” 榊:“这是难得的兽耳耶。当初李奥纳多出场的时候,已经被硬拗成男孩子了。这次就遵循正统,把这家伙设定成女孩子吧?当然,她会在对战到一半的时候,为托鲁所救,然后就此迷上托鲁。毕竟是兽人女孩,因此她当然会咬人啦。她和芙蕾多妮卡争着,看谁能在托鲁身上留下较多的齿痕。这可是男人的勋章呢。过没多久,阿卡莉和嘉依卡也会加入留齿痕的行列。托鲁将会满身疮痍。” 责编:“不……不用了。我想,还是设定成男生就好了!” 榊:“你到底是以怎样的标准来下判断的啊?真是搞不懂你耶。算了,那 就这样设定啦!” 这些是我跟责任编辑之间的对话。 然后,完稿之后,我一边看着なまにく老师的设计稿热血沸腾,一边校稿,最后总算搞定了本集作品。每次工作的进展时程都被我搞得像在走钢丝一样地让人紧张,给なまにく老师添了许多麻烦,我都快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了。 哎,虽然我还是老样子,忙这忙那,忙得不可开交,但只要各位读者们愿意奉陪到最后,实属吾之万幸。 那么那么…… 亲爱的读者们——下一集再会啰。 2013/6/15 榊一郎 序章 斩首王的懊恼 distress of the headsking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究竟……“擅于武术”是怎样子的一件事呢? 对史帝芬·哈尔特根而言,这个课题的答案,他理应穷尽一生去追求出来。 生于战国之世、天赋武艺之才,且在利于精进武术的环境下成长。因此,他在年仅十二岁时,便已习得一身连成人都甘拜下风的精湛武艺。十五岁时,他身边已经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了。 然而史帝芬的初次上阵,却有些偏晚。发生在他十六岁的时候。 这是因为大臣们顾虑到他身为“哈尔特根公王继承人”的立场。虽说哈尔特根公王家族,一代代传下来的当家都相当擅于武术,但战场上没有“绝对”。下任公王在初次上阵时就战死的话,可是会酿成大问题。因此,大臣们审慎地挑选史帝芬初次上阵的时机,把他送去参加了他们认为笃定会赢的战争。 然而……大臣们的计划却大大地落空了。 由于敌国发动了奇袭,因此公国这一方的军队吃了败仗——身负武艺之才而备受众臣期待的史蒂芬·哈尔特根王子,被蜂拥闯入公国本营的无名杂兵所伤,而狼狈不堪地从战场上逃回了老家。 战场上的实战,和道场上的比试大相径庭。 在战场上,人们并不会堂堂正正地以剑相对。 堂堂正正地以剑相对,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美罢了——仅在极少数的骑士之间比试时才有其意义。 实际上的战场,充满着粗鄙露骨的战法和战术,跟道场上所习得的武术招数相差甚远。 将握在左手中的沙子撒向对手的脸,让对手的眼睛暂时无法视物。将对手引入事先设好的陷阱里。成群结队地袭击对手。在自己的武器上涂满毒药和粪便。在自己的全身上下藏好暗器,然后突袭对手。为了让对方动摇而破口大骂难听的话…… 为求胜利,无论是怎样的行为都荤素不忌。 这就是战场——他重新领悟了这个理所当然的道理。 一旦输了、死了,就到此为止了。 不论是怎样的武人,最终“败北”的结果,便只有个“死”字在等着他。钻研多年的武术,在那一瞬间化为无形、沦为毫无意义的空虚。仅仅如此而已。 是故……史帝芬改变了他的想法。 “呀……!” 女官一边惨叫,一边摇头。史帝芬默默举剑,朝她的肩膀挥了下来。 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这是场歼灭战了。那么,便无需考虑是否要手下留情。 而他并未对准头颅,只是因为从左肩斜砍而下,会比从头部砍下去还要更具杀伤力。头盖骨因为长得圆圆的,所以有时候能侥幸跟剑路互相错开。虽然以史帝芬的武技而言,他应该能毫无差池地将女官剖成两半——但他几乎出于下意识地选择了最适合当下情况的方法,亦即既确实且杀伤力较高的攻击方式。 他并不嗜虐,无需这种会让人有可乘之隙的精神状态。他眉头连皱都没皱,便能不分男女老幼,毫无差等地痛下杀手——就像漠然运作的机关一样。 他砍中女官,从她的左肩劈往右边的侧腹。女官倒了下来。 她应该瞬间就断气了吧?他用不着确认。像史帝芬这般技艺高超的人,再加上使用的又是机剑,往往能透过剑锋所传递过来的触感,明白自己砍断了何物。这是肋骨,这是心脏,这是脂肪,这是肌肉。史帝芬确实把那名女官的心脏剖成了两半。 “队长!这里!” 部队里的其中一人——魔法师西蒙·斯坎尼亚唤了他一声。 “——唔嗯。” 史帝芬轻轻地挥了挥剑,潭落剑上的鲜血和油脂,然后朝西蒙所指示的方向前进。 雕饰奢华的门板,有一半以上彷佛被人刨掉,呈现出洞开的状态。应该是西蒙和罗伯特的魔法攻击所留下的痕迹吧。门板旁边残留着卫兵的尸体,尸体被破坏到几乎看不出原形……是在他俩施展魔法时受到波及了吗? 然而,史帝芬对那惨状却连瞥都没瞥,便兀自前进。 虽然他在脑中一隅想了一下——干嘛浪费体力,但除此之外便无其他感想了。 在必要的部位给予必要的一击。不消耗多余的体力,以一击毙命来解决一切,才是最佳的战法。若拥有足以将对手解成肉块的威力,那不是应该可以用那个力量一次杀死十个人吗?魔法师这些人,每每都太过浪费自己的力量了。 接着…… “——嗯?” 史帝芬和那男人互相对视了。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关于那个人,有种种的流言蜚语流传于世——而其中几个传言,史帝芬也曾经听闻过。或曰活了数百年之久;或曰乃魔法技术的创始人;或曰是旷古稀世的魔法师,同时又是超一流的剑士。每个传言都教人难以置信,而且全都没有根据足以教人采信—— “哎呀……” 银色长发,又蓄着同样为银色的胡须,是个年龄不详的伟岸男子。 端正的五官之中……最先在人脑海中留下印象的理智眼神,或许看起来确实是一流的执政者、一流的魔法师,但他的身体绝非肌肉发达的体格。整体而言,给人的印象反倒比较偏向高挑细瘦。 尽管如此…… “吓!” “嘿啊!” 龙骑士“多明妮卡·斯考达”与壮汉机枪士“克林·摩根”从左右两边猛烈夹攻,那男人双手拿着长剑和机杖,泰然自若地闪躲着。克林的骑兵长枪,比持枪者本人的身高还长,是个可从骑兵正下方连人带马狠狠贯穿的重量级武器——虽未装上锐利的刀锋,但作为一把钝器,也依旧是凶恶无比。若是本事不到家的剑士以剑挡接,那剑应该很轻易地就会被它折断。 然而,阿图尔·贾兹稳稳当当地避开了攻击,甚至还予以反击。 不仅如此—— “——出来吧,〈雷击〉!” 就连西蒙和罗伯特作为支援所放出的攻击魔法,他都能在格斗的空档之间诵咏完咒文,发动魔法将之反弹回去或化为无效。使枪的“阿兰·特纳蒙塔纳”子爵和弓箭手“葛伦·冬克沃特”已经负伤退到了后方,而魔法师“克劳蒂亚·道奇”正忙着救护他们。 虽然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但他们各个都是能人好手。 和不怕死的七名强者对战——他仅凭自己一个人,非但骁勇善战,甚至气势如虹。 “真是厉害。” 史帝芬喃喃说道。 他……看了〈禁忌皇帝〉的那副模样,连感动的心都有了。 那才是武学的极致吧?不输给多数暴力。在逆境之中不焦急、不胆怯。甚至连击剑空档时被人施放魔法,他也能一一应对。 这时,史帝芬总算明白了那种种的流言——全都不是无稽之谈。 因此……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史帝芬一边高举着剑走向前去,一边大喊: “汝本领之精熟——着实厉害!是故,吾欲制汝之武,化为吾之武学食粮!” “……” 贾兹皇帝沉默不语——看了便知:他这与其说是无暇回应,不如说他是不屑听取史帝芬的话语。不过,史帝芬并未因这点小事而愤慨激昂。他只要竭尽全力,淡然杀之即可。 史帝芬在多明妮卡和克林攻击的空档之间,强行加入他们,然后猛地刺出一剑。 连他自己都觉得极为出色的一击——如闪光般的突刺,被对方高举的机杖挡了下 来。 “喔哦!” 克林和多明妮卡发出惊讶的声音。 招式被人挡下的史帝芬,却毫不动摇,马上抽回剑,切换成牵制用的斩击。他的第一击且必杀的一击,已经很久没被人挡下过了。不过,史帝芬并未因此而动摇或露出可乘之隙。他往后方退了约两步左右,同时命令道: “魔法师们!攻击!” “——出来吧,〈第三火焰〉!” “出来吧,〈撕裂者〉!” 西蒙和罗伯特的魔法猛扑上去。 超高温的火焰和肉眼看不见的攻击,跟刚才一样,被阿图尔·贾兹所施展的魔法障蔽挡了下来—— “——!” 史帝芬以外的人,纷纷发出讶异的声音。 因为禁忌皇帝手上的机杖,发出了高亢刺耳的声响,有一部份裂了开来。 史帝芬刚才所放出的突刺,让机杖挡接的部份——产生了龟裂。魔法发动时的负荷集中到那个部份,破坏了机杖。 “一起上!” 史帝芬大喊出声的同时,多明妮卡和克林又攻了上去。禁忌皇帝的剑虽然贯穿了多明妮卡的腹部,但是—— “得手了!” 多明妮卡反而用双手箍住了那把贯穿自己腹部的长剑——连同阿图尔·贾兹的手臂。多明妮卡身为不死之身的龙骑士,这点程度对她来讲根本称不上是致命伤。她以自己的身体,封住了禁忌皇帝的右手。 “喝啊啊啊啊啊啊!” 克林更朝禁忌皇帝猛攻上去。 虽然挡住克林攻击的机杖应声而断,但克林的这一击也仍旧被他躲过去了。 机枪从阿图尔·贾兹的颊边擦掠而过,就在这个瞬间——长枪和箭矢从克林的两侧飞过,刺入了禁忌皇帝的侧腹。 那是经克劳蒂亚急救后的阿兰和葛伦所放出的长枪和箭矢。 “呜——” 或许这次的攻击总算生效了吧?原本以坚若磐石的体态闪躲着攻击的禁忌皇帝,身形颠簸了一下。这正是个好时机——如此判断的史帝芬,一边再次逼近他的剑围,一边对他横砍过去。 他踏入对方剑围,借着扭转身子的力道……全身回旋,砍出强烈的一击。 本应接下此击的长剑,遭多明妮卡封锁;意欲挥起的机杖,则遭克林的机枪压制。结果,在这般可说是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禁忌皇帝也只能眼睁睁地任他的脑袋惨遭猛击了。 嘶唰——皮、肉、骨谍然分离的触感。 (——!) 然而……史帝芬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是什么东西奇怪?”就算这么问他,他也答不上来。 只是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有种这样的感觉罢了。 不过……史帝芬无视这股异样感,将乘载了力道的斩击,就这样子自左至右砍穿,割断了头颅。禁忌皇帝的脑袋,从躯体上滚落了下来。 多明妮卡和克林松开了手。 禁忌皇帝头颅以下的部份,一步、两步,往王座的方向退去——然后,像根棍子似地倒了下去。看来即便是据说活了数百年之久的怪物,一旦身首异处,果然也免不了一死呐。 赢了——史帝芬一边低头俯视滚到他脚边的人头,一边点头心想。 他不会做出微笑之类的动作,只会淡然地接受战斗结果,仅仅如此而已。以毫不动摇的坚毅精神……由此向武学精随更进一步。 然而—— “——陛下!” 夹杂着哀鸣的喊叫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下官将公主殿下带过来了——” 史帝芬几乎连看都没看,便从接近的声音和气息,大致判断出对方的位置,甚或身高与体重——他横扫的白刃一闪,便让声音的主人身首异处了。 触感果然一如既往。 削开皮、割开肉、砍断骨,是他经验过无数次的触感。 那么,刚才他——打倒禁忌皇帝时的异样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史帝芬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回过头去。 那儿有一具貌似侍女的无头女尸。 以及—— “………………!” 一个完全出乎他预料之外的存在。 银发紫眸的——娇小少女。 她的年龄,应该约在十五岁左右吧?一副纤细柔弱、不知世事的模样,全身上下散发着可怜兮兮的氛围。在这个充满死亡与破坏的战场上,她本该是朵——在眨眼之间就眼睁睁地被人践烂的无名花朵。 “是〈禁忌皇帝〉的女儿吗?” 有人吃惊地说道。 “魔王有女儿?——第一次听说呐。” “但命令原本就说要杀光城里的所有人。” “那就没办法了。队长——” 他们一同把寻求指示的视线转向了史帝芬。 “………………” 史帝芬——虽仅须臾而已——茫然地凝望着那名少女。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史帝芬发现自己在看到那名少女的瞬间,有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从身体深处喷涌而出。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股焦躁感延烧他的全身。 一旦握剑站上战场,之后便如机关般淡然重复最有效率的杀人行为……已特殊化成如此的史帝芬,未曾有过这样子的感觉。他在埋首于武艺修练的日子里所从未体验过的情感,自他胸口的深处满溢了出来。 他若是极为普通的庶民,应该很快就能察觉出那感觉的真相了吧。 但说巧不巧,史帝芬并不普通。 过去修练所培育出来的精神力,抑制住他心中掀起的涟漪。 跟锻炼肉体一样,他也一路锻炼精神力至今。 就算遭遇出其不意的袭击或卑鄙下流的手段,也能够毫无动摇地应对——如此强韧的精神力,正是他的武学奥义。无论在任何瞬间都明镜止水——如同映照出周遭一切的水面一样,持续保持澄澈的心——便不会被状况所左右,并能使出绝对的力量。 不会动摇的心,远胜过稀世名剑,更胜过熟练的武艺。 因此,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绝不动摇,并以最佳的方式杀人——他让自己养成了这样子的习惯。 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善恶贵贱。 过邪斩邪;逢圣杀圣。 他将此理解为武学的精随—— “即使是小孩子也不能例外。必须断了后顾之忧。” 史帝芬一边向前踏出一步,一边对她如此说道。严苛修练所镌刻在他身体、精神上的成果,任意地驱动着他,置其本身的情感于度外。 “…………” 那双无邪的紫眸茫然地仰望着史帝芬。 “——魔王的女儿啊。我们不求你的原谅。” 史帝芬压抑那股从他胸口深处冒出来的某种感觉,并抡起他的巨剑。 那把刚刚斩断她父亲头颅、砍断侍女脑袋的凶器——他的爱剑。 “尽情地哭叫怒骂,然后就乖乖‘上路’吧。” “…………” 或许——少女如果有做出某些行动,譬如发出惨叫或破口大骂的话,她的未来或许就会不一样了。然而,少女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只是毫无防备地呆站在史帝芬的面前。 巨剑挥下。 皮、肉、骨髓之裂开——这时…… “………………!” 从剑锋传至自己身上的死亡触感……史帝芬感觉到这个触感之后,才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追悔莫及的事。 —————————— “——!” 史帝芬一边发出夹杂着哀鸣的声音,一边坐起身来。 他鼻息紊乱,汗流浃背。 平常心不知消失到了何处。 “呼……呼……呼哈……” 床铺随着史帝芬身体的震颤,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仔细一瞧,他寝室内满是幽暗,唯独从窗边流泻进来的月光,隐隐约约照出了周围。这是他自己的城堡——最上层。是他已然看惯的寝室光景。 “呼哈……呼哈……呼哈………” 尽管史帝芬身处在他理应最能放心的地方,但他简直就像被丢在未知土地上的幼子一样,抱着自己的身体不住颤抖。几乎见不到他那修练到极致的武人模样。只见到一名悲惨的男人,无处宣泄自己的情感,连睡觉时都得不到一丝安稳。 “………………啊啊……啊啊啊啊……” 那明明已经是超过五年以上的往事了,但那时的失败仍旧紧捉着他不放。 他如今依然——持续在内心苛责着自己。 然而……身在那场充满鲜血与火焰的战场之中,当时的史帝芬不可能理解得了自己心中所怀的情感。既是他亲手杀死的敌人之幼女,而且年龄又跟自己相差了一轮。他竟对这样子的对象一见钟情——那竟是他的“初恋”——他当初若真能马上明白这点的话,那才叫不合情理呢。 因此,史帝芬杀死了自己的初恋对象——用他自己的手,剁下了她的头颅。 就只是像一把剑一样,不做思考、不去感觉,深信那样的状态方为武学的奥义…… “——没事的。” 纤细白皙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抱住颤抖的史帝芬——将他的头揽入了怀中。 自右、自左,包住了他…… “没事了喔。” “父亲大人。” 光滑的银发垂落下来,搔挠着史帝芬的脸颊。 “哦哦……哦喔喔……” 史帝芬一边被左右两边的少女紧紧抱着,一边点了无数次、无数次的头。 原谅我了。这对少女原谅我了。诚如她们所说的,已经没事了。 即使其他的谁已无法原谅他,然唯独这对少女可以给予他救赎。 “………………” 少女们悄悄抽身离开史帝芬,分别在床上左右两边坐下,并对他嫣然一笑。那容貌和记忆中的那人分毫不差。光泽动人的银色长发、如大粒宝石的紫色瞳孔。孱赢柔弱,只要粗心一碰就会马上坏掉似的——如此纤细可爱之人,正宛如某种幻影般地在他眼前呼吸着。 “……哦喔……爱琳娜……伊琳娜!” 史帝芬一边涕泪纵横——一边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身穿薄衫的少女们。 第一章 双胞胎公主 twin princesses 将身体交给睡魔之后——现实和梦境的界线就会变得模糊了起来。 而且,梦中出现的光景若是基于过去的记忆,那么梦境会更加地跟现实混淆在一起,教人难以区分开来。 因此—— “——魔王的女儿啊。我们不求你的原谅。尽情地哭叫怒骂,然后就乖乖‘上路’吧。” 虽然明知是梦,但这冷酷无情的话语,令嘉依卡·贾兹不由得颤抖。 自己的身边,没有半个愿意救她的人。 一个人都不剩了。 大家——全都被杀了。而现在,连她自己也快要被杀了。 连光是用来逃离原地的体力、精力、技能都没有。 身强力壮的八名男女围在她的周围。 其中一人抡起巨剑,对准她绝望低垂的脑袋—— “——!” 当类似冲击的感觉袭上脖颈之后——她睁开了眼。 “唔……” 嘉依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与现实混淆的追忆,让她的脖子还隐隐残留着异样的感觉。 绕了脖子整整一圈的——红色伤痕。 彷佛后来才硬生生地将遭人斩断的头颅接了回去似的。 当然,不可能做得到那种事情。因此,那应该只是稀奇的胎记之类的吧?若非如此,事情不就说不通了吗? “…………” 嘉依卡仰天躺着,叹了口气。 父亲·贾兹皇帝的死。以及抡举在自己头上的巨剑。 她从这里开始——像是突然被人剪去似地失去了大约一年左右的记忆,而嘉依卡自己把它理解成是当初的冲击所致——暴露在难以承受的恐惧及悲哀之下,为了防止精神崩溃而将之忘却。 正因为这样,所以嘉依卡才决心收集父亲的“遗体”。 自己并未亲眼见到父亲的死状。 而在那之后,父亲的遗骸下落如何——她也是后来听了传闻才知道。 关于这点,嘉依卡倍感愧疚。不,她原本甚至心想——她若借着收集父亲遗体,正视并接受“父亲已死”的这个事实,包括“没有自己的记忆”这件事,那么她应该终能填补自己记忆里的空白,自那一天迈出脚步吧? 但是……这些都是真的吗? 许多同样自称是〈禁忌皇帝〉女儿的人,纷纷出现在收集“遗体”的嘉依卡面前。 自称是嘉依卡的少女们。 虽然她们的情况多少有些不同,但同样都是在收集着“遗体”,并主张自己才是真正的“嘉依卡,贾兹”——“遗体”该归其所有。 如果她们打从心底如此相信的话,那么她自己和她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呢? 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嘉依卡”? 自己真的是——嘉依卡·贾兹吗? “…………否定。” 嘉依卡像在告诫自己似地喃喃说道。 不可以质疑自己的存在。 那样等于否定她现在像这样子身处于此。这愚蠢的想法,等于抹灭了那些为了她自己的目标而舍命陪她的人们至今所付出的所有辛劳。 “……托鲁。” 她忽地望向旁边。 狭小粗制、原为军用的机动车车内——伸手便能构得着的地方,正睡着一名年轻人。 精悍的黑发青年。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像是在睡觉,但他连睡着时,其姿态也毫无放松的感觉。就连“休息”,都是为了接下来的全力以赴,而所做的一种补给——看起来甚至如此。 托鲁·亚裘拉……一名跟随着嘉依卡的乱破师。 虽然姑且算是用金钱在雇用着他,但实际上,嘉依卡从未付过什么钱给托鲁。硬要说的话,那就是这趟旅程中所需的费用、伙食等等,包括托鲁等人的份,全都是由嘉依卡来负担支出——就这样子而已。 当然,对衣食困顿的人来说,就算只是为了一小片面包,想必也会高兴得去刺杀别人——但是,在这趟旅程途中,托鲁等人常常被迫豁出性命。那么,光那样子,真的称得上是报酬吗?嘉依卡不是很懂。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可以给他了。因此,她也只能承蒙托鲁的好意。 嘉依卡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转身背对托鲁。当她要闭上眼睛,重新入睡时—— “……?” ——眼睛闭到一半的她,感觉有东西抚上了她的背部。 某人的指尖,哦不,是手。那只手摩娑着她的背部。 轻巧——温柔,但十分大胆。 手掌缓缓滑过,自背部绕向侧腹,再从腹部爬上胸部。那手彷佛在确认嘉依卡肌肤的柔嫩程度似地使劲、缓劲、使劲、缓劲,不断反复力道的变化。 嘉依卡混乱了起来,虽然她差点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但终究是忍住了。 (托鲁……?) 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顺道一提,托鲁的妹妹“阿卡莉·亚裘拉”应该正在外面守夜。 装铠龙的化身“芙蕾多妮卡”应该也在外面。 如此一来—— “……嗯。” 她忍不住溢出声音。 那手自胸前再往锁骨、颈窝探去。嘉依卡已经能从背部感觉到那人的体温。这已经是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的状态了吧? (……托鲁。) 总是拼上性命帮助着她的托鲁。 她觉得——若是托鲁有所需求,那么只要是她给得了的东西,不论是给什么,她都没有关系。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发生得如此突然,嘉依卡果然还是踌躇了起来。 “托……托鲁……!” 嘉依卡悄声呼唤他的名字,并转过身去。 她回头越肩一瞧—— “…………!” 跟似乎微带着光的阴阳妖瞳两两交相凝望。 可爱的容貌上,仅挂着不急不徐、面无表情的神色——如此这般的少女。 “…………妮娃?” 嘉依卡茫然低语。 妮娃·莱妲——嘉依卡一行人在旅程途中“入手”、底细尚且不明的一个存在。虽然有着少女的外表,但她恐怕不是人类,而是有着人类外形的别种东西。 “你……你在做什么?” 嘉依卡以拉克语问道。 虽然她和托鲁等人对话时,基本上都是使用标准通用语,但妮娃似乎非常精通拉克语的样子,因此不管用哪种语言都不成问题。至于嘉依卡,则经常一动摇,就自动跑出她的母语——拉克语。 “……正在,调查。” 妮娃以茫然呆滞的口吻如此回答。 虽然她看起来一副非常想睡的样子,但她的双手却有别于她那张想睡的脸,正在嘉依卡的身上四处玩弄蹂躏着。简直就像是脖子以下乃别种生物似的。 “‘调查’?调查什么?” “……调查,嘉依卡的,身体。” “为……为什么?” “……为了,今后。须先知悉,从头到尾,每个角落。” 看来不是她希望如此,而是义务使然。 “……继续调查。” “等……不……啊……” 妮娃更加到处狂摸嘉依卡的全身。 究竟什么是“为了今后”,完全教人摸不着头绪。然而,妮娃不管不顾,如她所宣言地继续爱抚嘉依卡——名为“调查”的行动。 “住——住手!” 嘉依卡再也无法忍受搔痒和窘迫的感觉,于是忍不住强硬地抓住妮娃的手,把她的手扯离自己的身 体。 然后,这时——她才发觉…… 本来应该还在睡觉的托鲁——不知何时在他那张精悍的脸上摆出怔忡的表情,越过妮娃的肩膀注视着她。 “托鲁……!” “你们在干嘛啊?发出一些奇怪声音——是有那方面的嗜好吗?” “呃,不……不是——禁止,误解!” 嘉依卡切换回标准通用语说道。 她的脸因害羞而烧红不止。她自知皮肤很白,因此她很清楚自己脸上的颜色变化会很清楚如实地呈现出来。 “不许,看!” “呃不,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看啦。” 托鲁干脆地这么说完之后,便转身背对嘉依卡两人。 “托鲁!失礼!” 嘉依卡对着他的背愤然大叫。 “我怎样失礼了?” 托鲁一脸嫌烦的表情,转头越肩看着她。 “‘不想看’,失礼!” 虽然她当然并没有想要他看,但一被他说“也没什么兴趣想看啦”,她心里也不怎么能释怀—— “怎么了?哥哥——” 一名年轻女孩打开了机动车的门扉,探头进来。 她正是托鲁的妹妹、嘉依卡的另一位随从——阿卡莉·亚裘拉。 “…………” 她清秀姣好的容貌,给人聪明伶俐的印象。而她只是端着那张未见扭曲、毫无动摇的脸,静静地望着车内的情况,然后点了点头。 “这样啊。” “你用一张‘原来如此’的脸,点头点个什么劲啊?” 托鲁摆出厌烦不已的表情,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原来哥哥也好这一味啊——在旁边观赏女孩子们狎戏。” “你在说什么啊!” “不过啊,哥哥。不好意思,我没有那种兴趣。所以,如果你要求我和嘉依卡那样的话,我会很为难唷。” “我才不会要求咧!” “虽然只要是我最敬爱的哥哥所提的请求,我大抵都愿意听从……” “好好听我说话啊!不不,你不用听从也没关系。” “只要哥哥命令我去做,就算不分男女老幼,杀光整村的无罪之人,我也无所吝惜……” “求求你吝惜啊!” “但蕾丝边我真的不行。就算哥哥再怎么像野兽般地要求我,我也做不到。” “……反倒是杀光所有人比较下得了手,你的价值观到底是有多扭曲啊!” 托鲁呻吟地说道。 哎,这类的对话已是家常便饭。 不过—— “托鲁!” “干嘛啦?” “阻止,阻止。禁止,只顾着看。” 妮娃还打算继续没完没了地来回抚摩嘉依卡的身体。嘉依卡抓住她的手腕,高声发出夹杂着哀鸣的喊叫。 —————————— 漫长悠久的战乱期结束了。 以北方大国——贾兹帝国为中心,持续数百年、席卷全大陆的战乱漩涡,随着可说是战乱核心的贾兹帝国皇帝死亡,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 尽管许多人对初次接触的概念——对和平感到不知所措,但确实已经开始习惯这个新的时代了,虽然习惯得很慢。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能那么轻易地接受时代的变化。 从懂事以来,就彻底磨练在战乱中生存的技能,而长久学艺至今的乱破师——托鲁·亚裘拉和阿卡莉·亚裘拉等人,即其典型人物。在这仅剩和平的时代里,没有他们生存的地方。他们只能搁置自己所习得的各种技术,在战后苟且偷生着。 这时,他们巧遇了一位名为“嘉依卡·托勒庞特”的少女。 她是——贾兹皇帝的遗孤。 “我想要好好地吊唁自己的父亲。” 少女四处寻找被八位“英雄”分尸带走的父亲遗体。 托鲁等人见她周围隐约有他们所渴望的战乱苗头,因此决定协助她,跟她一起踏上了旅程。尽管人们说她的存在将会把战乱再次引至这个世界,但那反而正是托鲁等人求之不得的事。 然而……在旅程途中,托鲁一行人也遇上了其他自称为“嘉依卡”的少女们。 同样银发紫眸、记忆缺陷、收集遗体的少女们。 她们究竟是什么? 除了一个本尊以外,其余全都是冒牌货吗?还是说——少女“嘉依卡”这个存在本身,就只是某人所捏造出来的宏大虚构? 在他们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围绕在托鲁他们身边的事态,越变越奇异了。 背棺公主——嘉依卡·贾兹。 顺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命运,她们今天也在找寻着贾兹皇帝的遗体,四处彷徨徘徊—— 火花发出劈哩啪啦的迸裂声响。 这里是个有些偏离大马路的地方——在山间绵延的峭立悬崖地带,他们刚好找到一处不错的洞窟,因此托鲁一行人堂而皇之地生起久违的柴火,用了些温热的食物。平常他们考虑到有可能会被追兵“基烈特队”发现,因此大都不会生火,并将机动车藏匿起来,在离大马路有些远的地方露营。 “快好了吧?” 托鲁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转着铁扦,确认烤得如何了。 隔壁的锅子也差不多了。煮的是防腐食品,以及托鲁猎来并剁好的三只野鸟。肉和内脏当然都下锅了,就连骨头也敲碎熬煮,弄成了汤底。这般下厨治庖——应该说“野外自炊”,乃乱破师的基本技能,因此托鲁和阿卡莉都已经非常熟练。 “要吃吗?” “……要吃。” 托鲁尝试性地递出鸡肉串烧,新加入他们的少女——妮娃点了点头,接过串烧,开始普通地吃了起来。 “这家伙会吃东西,那应该是生物没错吧?” 托鲁皱起眉来,一边注视着妮娃,一边说道。 妮娃“变形”之后,成了嘉依卡所使用的魔法机杖追加零件——托鲁等人也亲眼见识了那幅光景。当时的妮娃,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生物,反而比较像是种机械。 “零件,使用,弃兽的器官。” 嘉依卡边看着妮娃边说。 听说妮娃和魔法机杖化为一体之后,其本身的基本使用方法,乃至构造等资讯,全都流进了嘉依卡的脑海之中。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妮娃本身也知道得不多,结果他们还是不清楚她是为了什么而被创造出来、为了什么而在等待着嘉依卡。 “生物的器官,需要营养。” “……所以她是部份生物、部份机械混和在一起?” “唔咿。” “那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啊……?既然会变身,那应该也有装铠龙的成分啰?” “——在叫我吗?” 忽然——一名少女从洞窟的入口处把脸探了进来。 金发,以及如鲜血般绛红的瞳孔。她一笑,便会露出如兽齿般的小虎牙。 可爱的模样简直像小猫咪一样……不过,唯独这个少女,论其样貌之美丑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她是个可以千变万化的家伙。 芙蕾多妮卡——没有姓氏。 虽然她也有“东之六四五”这个莫名其妙的个体名称,但她现在大多认定并使用着托鲁所取的这个名字。她并非人类,而是装铠龙的化身。 “才没在叫你咧……话说,你又跑去哪儿啦?” 托鲁一边目不转睛地睨视着芙蕾多妮卡,一边问道。 这只装铠龙化身,时不时悄悄地走了,然后又悄悄地来,反复来去无踪。虽然托鲁一行 人不时移动,但她似乎总能好好地紧跟上来——因此,现在就算她跑得不见人影,托鲁等人也都不太放在心上了。 “去随便吃个饭啊。” 芙蕾多妮卡爽快地回答。 “这么说来,我只看过你——假扮成多明妮卡时的吃饭模样呐。你平常都是怎样解决啊?” “就随便吃吃动物或植物恻。” “……你是杂食吗?” 托鲁感到有些意外,又再问道。 “我什么都吃唷。不挑食。” 芙蕾多妮卡以堪称爽朗的笑靥对他说: “草啊、树啊、狗啊、猫啊、山猪啊、马匹啊、牛只啊、人类啊,我通通都吃。啊,有时候也吃岩石,可以化作成铠甲的材料。” “岩石……对了,你在缔结龙骑士契约时,是要吃人类的身体吗?” “当然。我变大只之后,还能整个从头到尾吃掉呢。” 芙蕾多妮卡一边用莫名充满期待的眼神凝望着托鲁,一边如此说道。 “拜托不要!” 托鲁呻吟般地说完之后,叹了口气。 “说起来,装铠龙本身究竟是不是生物,也相当可疑呐。” 托鲁等人亲眼看过她用自己的身体造出铠甲和长剑,这些也含在“变身”魔法的范畴之内。也就是说,装铠龙的魔法可以凭空创造出钢铁——或至少在强度方面类似于钢铁的东西。那么,身上被移植了装铠龙器官的妮娃,会变化成机械状的构造,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应该作如此想吗? “再多想也没用。貌似知道这些来龙去脉的家伙,已经被我们杀死了呐。” 奇伊——自报此名的谜样少年。 虽然托鲁等人原本因为他提供情报给他们,而认为他至少不会是敌人。但在托鲁等人之前所造访的岛屿上,奇伊突然态度骤变,唆使了当地的贾兹帝国残党,意欲弄死托鲁一行人。 最后,妮娃对嘉依卡的鲜血起了反应,变形成大型魔法机关,缠绕在嘉依卡及其魔法机杖上,发动了某种强大的魔法,成功杀死了奇伊——靠普通魔法绝不可能杀得死他。奇伊单纯是惧怕嘉依卡会取得足以将他毙命的武器吗?还是有其他别种理由呢——?话说回来,他们连奇伊的目的究竟为何,也都还是摸不着头脑。 “总而言之,还是只能先专心收集遗体啰?” 虽然他一度犹疑:既然奇伊变成了敌人,那么应不应该相信他的情报呢?——不过,奇伊的“变节”,是发生在他们到了贾兹帝国残党所匿居的岛上之后。而下个遗体的情报,奇伊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他们了,所以应该可以判断成“足以相信”吧。 “哈尔特根公国——” 阿卡莉一边搅拌着锅里,一边说道。 哈尔特根公国。那正是托鲁一行人现在所要前往的地方。 “听说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正是〈八英雄〉之一。” “啊啊,那个‘小毛头’啊——” 用吊人胃口的语气说着这话的人,正是芙蕾多妮卡。 她是和〈八英雄〉之一“多明妮卡·斯考达”订了契约的龙,想当然耳,她也识得其他几位〈八英雄〉。不过,对多明妮卡以外的人类不太感兴趣的她,似乎并未熟知其他每个人的名字和身家背景。 “小毛头?是指那个公王?” “我曾经听到有几个人在背地里说他是‘小毛头’唷。” 芙蕾多妮卡接着说: “人类不是有那种‘年长者较为伟大’的价值观吗?年龄阶级?” “哎,的确是有那种倾向呐。” 托鲁苦笑着回应。 从年龄这层意义而言,他们这一行人之中,恐怕是芙蕾多妮卡最为年长了吧。虽然不晓得龙是否可以适用于人类的年龄算法。 “唔,那个‘小毛头’怎么了?” “我们预定前往那个‘小毛头’——哈尔特根公王的所在之处。他手上应该持有着遗体。” “哈尔特根公王那个人啊,原本似乎就以武人的身份闻名于世喔。” ——阿卡莉对他们说道。 定期到村子里、镇上采购食料或消耗品,顺便打听各种小道消息,是阿卡莉的职责任务。虽然她绝对称不上是位和蔼可亲的姑娘,但这种时候,比起一点都不可爱的年轻人——即托鲁——去搭讪,还是年轻女孩出马,大多数的人才会比较愿意松口呢。 “他在先前顺路去过的镇上也很有名呢。听说‘他身为八英雄之一’的这件事也众所周知。” “那还真是——哎,毕竟是公国国王嘛。” 八英雄的名字并未公诸于世。 这是各国想法互相牵掣之后的结果——因牵扯到讨伐贾兹帝国的联合国在领土分配上的等等问题,故只有公开“八位特攻队队员杀死了贾兹皇帝”这件事,而并未公布每个人的名字。 不过……公王乃一国之主。比起在意其他国家的脸色,还是会优先壮大自己的权威——这种事,正常来说应该很理所当然吧。 “讨伐贾兹皇帝,也被当作哈尔特根公王的武勇传之一而远近驰名,其他国家既不承认,亦不否认,保持无视的态度。” “哎……也是呐。” “然后,哈尔特根公王似乎因为自己也是学武之人的关系,因此奖励国民学习武术,听闻该国会定期举办武斗大会,作为振兴武术的一环。原本自前前代哈尔特根公王的时代开始——于战乱期间就有在举办了,是个有相当历史的活动。虽然在战后的两、三年间曾经暂时停止举办。” “是因为战后以国内休养生息为优先吗?” “我没能打听出那背后缘由——不过,总而言之,因为那是个相当热血的活动,因此不只公国国内,就连附近诸国也有观光客会蜂拥而来。国营赌场也会开张,似乎会有相当程度的金钱也流动于其中哦。” “武斗大会啊。” 托鲁兴趣缺缺地低喃。 身为乱破师的托鲁,对于道场、比赛场地上的“比试”,不太感兴趣。 乱破师为达目的,可以毫不犹豫地使出各种手段——在世间常被评为“卑鄙卑劣”的手段。因此,乱破师跟竞赛上的武术压根是八竿子打不着。战斗方式差太多了。 “那个——问题就在这里。” 阿卡莉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然后接着说道: “优胜奖品听说就是‘遗体’。” “……” 就连托鲁也不禁对这句话大吃了一惊。 当然,这里她所说的“遗体”,应该就是指贾兹皇帝的尸体吧? “武斗大会在战后已经是第三届还第四届了吧?这样的话,那个公王应该早就没有‘遗体’了啊?已经被之前的优胜者拿走——” “其实好像没有明说。武斗大会的招募公告上似乎只写着:‘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自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带回的极稀有战利品’……” “那简直就像是在说‘奖品就是遗体’嘛。” 托鲁低声沉吟。 “然后,优胜者似乎可以从好几种奖品中自由选择。因此,跟底细不明的‘战利品’相比,之前的优胜者听说都选择了较为实际的仕宦之途或金钱。” 这样说起来倒也是理所当然啊。 然而,对托鲁一行人而言,“遗体”远比金钱或仕宦之途重要。若想稳当地把“遗体”弄到手,那他们应该需要在优胜者出炉前有所行动呐。 不过,根据阿卡莉所打听来的情报判断,他们似乎没有多少时间了。 武斗大会据说会在五日后正式开始。 他们明天姑且能进到哈尔特根公国里。以托鲁一行人所乘的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的速度,花上个三天,应该就能抵达首都“格兰森”了吧。 “那么——又会是怎么回事呢?” 托鲁一边用铁扦尖端来回拨弄着篝火的木柴,一边无精打采地说道。 —————————— 他深吸一口之后,捏着香烟,将之拿离嘴唇。 〈克里曼〉机构主管“康拉德·斯坦梅茨”,一边任满布胸腔的烟自然地从唇中流泄出来——一边背靠在阳台栏杆,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文件。 《薇薇·荷罗派涅的身世调查书》。 文件的开头写着这几个字。 “这真是太荒谬了。” 虽然他这道低喃并不是在对着谁说,但还是有人回应了他: “虽然我能理解您不甚愉快的心情,但请您在办公室内阅读文件。” 他一抬起头,便看见自己的部下——女性辅佐宫“卡莲·庞巴尔迪亚”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里瞧。不将私情挟带到工作上——虽然这是她的优点,但康拉德觉得她连对上司也贯彻这点,要求东要求西,便是她的缺点了。 “不一边抽烟一边看的话,我很有可能会把它撕毁扔掉呐。” “那也不是任何人的错吧?” “是没错啦。但一想到我们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我就很受不了啊。” 康拉德这么说完,又将香烟叼到了嘴里。 就在几天前,基烈特队透过书信,将队长亚伯力克的死讯,以及脱离〈克里曼〉机构的宣言,送交到了他们的手上。而副队长尼古拉,在信上也写到了队员之一“薇薇”的“样貌变化”。 信中说到:得知亚伯力克死亡的薇薇发狂错乱,头发变为银白、瞳孔转成紫色。而且,精神错乱的同时,还对其他队员们发动了攻击云云。 在那之后,一名自称奇伊的谜样人物主动来接触他们,他们因此得知薇薇似乎是“为了尽量有多一点的嘉依卡而被人着意安排的少女之一”。究竟是谁安排了这种事?是采取了何种方法才能够做到这般?虽然这些问题的答案依旧不明,但薇薇既然具备了嘉依卡的特征——银发紫眸,那就万万不能只是发发牢骚、置之不理。 总而言之——派嘉依卡去追嘉依卡——〈克里曼〉机构原本在做着这件极为愚蠢的事情呐。 于是,康拉德重新下令调查薇薇·荷罗派涅的身世——而就在刚刚,该报告呈交上来了。 卡莲应该也大略浏览过内容了吧。 薇薇·荷罗派涅,某位贵族当作政争道具而养育长大的一名少女,熟习各种暗杀技能。想当然耳,她并非该位贵族的亲生女儿,而是一介孤儿。完全查不出她是在哪里出生、被那位贵族捡去前是怎样度过的。根据她在加入〈克里曼〉机构时的自我身家报告,她自懂事以来就已经待在那位贵族的身边,受其抚养了。因此,若真有“着意安排”这档事的话,那便是十年多以前,即战争结束以前的事了。 若真是〈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将“种子”当作自己“女儿”,撒播在世界各地的孤儿身上,然后野放出去——那么,那最后到底是多么大的数目呢?十个人吗?上百?上千?还是上万人呢? 还有——是为了要让她们具体做些什么呢? 自称嘉依卡的人们,大多都想要收集〈禁忌皇帝〉的遗体。 不过,如果她们的存在本身,真是阿图尔·贾兹所安排的话,为何他想要让她们这么做呢?自我满足?为了让她们吊唁自己的遗体?阿图尔·贾兹竟是如此多愁善感的人吗?还是说—— “说不定我们都还被〈禁忌皇帝〉,或安排了这一切的某人,玩弄于掌心之中?抑或者——并非如此呢?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 卡莲干脆地回答。 不挟带私情——没有根据的妄测,大多反映了私人的期望——这个回答,很有她的风格。 “不过,能够预先安排好事情至斯的〈禁忌皇帝〉,怎么会死了呢?” “因为被打倒了啊,被〈八英雄〉们。” “前提是因为列强诸国奇迹似地结成了同盟,歼灭了贾兹帝国呐。” “…………” 康拉德皱起眉头。 奇迹似地。若是平常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 简直有如神迹—— “所以说——就连那件事也是?” “若真是如此,那就不是我们所能解决得了了。” 卡莲以淡然的语气如此断言。 “或许这一切并非全都是〈禁忌皇帝〉所安排策划的。若真是如此,那么就有这个可能性了——存在着和〈禁忌皇帝〉对立,并与之匹敌,或远远凌驾于其上的‘敌人’——我们连点认知都没有的第三势力。” “…………‘敌人’。” 康拉德在舌尖上反刍着这个词语。 “敌人”,究竟是对谁而言的敌人? 〈禁忌皇帝〉的敌人?难道阿图尔·贾兹并不是在和列强诸国对战? “……也就是说,我们打从一开始,就连舞台都没登上去过吗?” “这只不过是我的想像罢了。” 卡莲的这句话——却构不成任何的安慰。 —————————— 机动车〈斯维特莱纳号〉一边发出沉闷的驱动声响,一边在路上跑着。 在驾驶座上握着驾驶杆的人,当然就是嘉依卡。虽然形状不同,但机动车也跟机杖一样,是魔法机关的一种——只有魔法师或类似魔法师的人,才能够操控得了车子。正确来说,其他人其实也能够操控车子,但操控时需要有魔法师和机动车连接在一起。 当然,车子移动时,嘉依卡一直都不能休息。 疲劳一旦累积……尤其是不小心打瞌睡的话,往往会引发事故之类的情况,因此托鲁或阿卡莉大多会跟着坐在驾驶座上,也顺便兼当她的护卫。 而托鲁现在正一边坐在嘉依卡的身旁,一边悠哉地仰望着夜空。 顺道一提,妮娃正隔着嘉依卡待在另一头。她简直就像对饲主撒娇的猫咪一样,将自己的上半身趴卧在嘉依卡的膝盖上。虽然姿势看起来像在睡觉,但她那双阴阳妖瞳依然睁得老大。 三个人占据在原是二人座的驾驶座上,感觉略嫌狭窄拥挤。 “……托鲁。” 嘉依卡一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样子,出声唤道。 “干嘛?” “岛上的事。弃兽、我们、父亲——等事。” 她喃喃地列举着名词的声音,虽然依稀,但听得出里头掺杂着不安。 接二连三地被迫面对意料之外的事情——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事实真相。 弃兽,竟是“某物”所创造出来、而后舍弃的“失败作”。 人类,竟然其实是第八种——总算成功的“完成品”。 而贾兹皇帝不知为何——跟这些不为人知的事实有所关联。 现在在他们手上的妮娃,竟是为了击毙本来无法杀死的“某物”而制成的道具。 然而,计划要完成妮娃的贾兹皇帝,已经死了。 “我——” 一开始只是“想要收集父亲的遗体,好好地吊唁他而已”。 至少嘉依卡是这么说的。她抱着这个打算,持续着这趟可说是鲁莽乱来的旅程。她说她不这样做的话,自己会一直被困在过去,连一步都无法向前迈进。 未能在父亲死前守在他身边的罪恶感。 只有她自己幸存 下来的罪恶感。 先解决了这些罪恶感,才能够迈向自己的未来。 这理应是极为单纯——极为纯粹的理由。 可是……感觉他们越旅行、收集越多“遗体”,某件既复杂且规模明显异于个人想法的内幕,被他们挖掘出更多了。和自称“嘉依卡”的复数少女们相遇,还算可以接受——但扯上“弃兽、人类等种族的诞生缘起”这般出奇荒诞的内容,就不禁觉得自己坚定的意志、所下的决心,都是毫无意义的空虚—— 嘉依卡心里所想的,大致就是这些了吧? “我明白你想说的事呐。” 托鲁并未让她说完,便叹了口气。 他就算没有仔细听完全部,也能明白。因为托鲁也同样抱着这个念头——斩断“过去”这条困住自己的锁链,然后便能开始向前迈出第一步。 “你不害怕吗?” “…………” 虽然她既不点头,亦不说话,但那答案应该是“肯定”吧? 自己的行动,彷佛和某件荒诞不稽的事物环环相扣着。 不晓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如此这般的不安感。 “托鲁。不,后悔?” “才不呢。完全不后悔。我反倒求之不得呢。” 托鲁抿着嘴笑说: “你忘了吗?我的愿望就是改变世界、破坏世界啊。” “…………” “我明白事情太过大条会让你有些胆怯。但对我来说,反倒觉得值得庆幸。我不要只是出生、生活、然后死亡,就这样一成不变、什么都改变不了地消逝。因此,我很期待环绕在你周围的骚动。” “托鲁……” “你不觉得很棒吗?” 托鲁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对她说道: “就凭区区一个人类唷。人类仅只是一旦被杀就会死掉、肉骨血凝结在一起的脆弱块状物体,然其所拥有的觉悟、想法、意志,将会——改变世界,影响着世界所该有的状态。嘉依卡,现下应该可以说是你正在撼动着这个世界——这个只会冷眼俯视我们的世界。而能够协助你那么做,也算是我的夙愿唷。” “…………” 嘉依卡眨巴着双眼。 她应该从未想过这些吧? “我——因为托鲁,而有意义?” “是啊,当然。” 托鲁点了点头。 “所以啊,你就甭在意了!‘我们彼此都是区区的人类,所以只要能够撼动世界就很痛快啦’——轻松地这么想就行了吧?不过,你要是有了其他想做的事情,我是不会强迫你的喔。” “…………” 嘉依卡摇了摇头。 忽然—— “……收集体,绝对要做。” 妮娃在嘉依卡的膝上如此说。 “……所谓的嘉依卡,就是这般的存在……我的,主人……一直在等待着。” 妮娃这么说完以后,把脸往嘉依卡的大腿上蹭。 “啊——不……等?” “住手,喂,危险!” 〈斯维特莱纳号〉随着扭动身体的嘉依卡——跟她一起连动似地向右、向左蛇行。托鲁连忙要把妮娃从她身上剥下来,但妮娃却紧紧地把手环绕在嘉依卡的腰上,不肯离开她。 “你这家伙,就跟你说很危险了!” “……嘉依卡是我的,主人。” “才不是你的”——妮娃一副想接着这么说的样子,眼珠朝上瞪视着托鲁,如此说道。 “好、好,我知道了。等会儿你可以黏她黏到你爽,所以现在先离开她吧!” “托鲁!随便打包票!” “我也没办法啊!” 有些消极沉重的空气一扫而空——〈斯维特莱纳号〉一边激烈摇晃,一边在夜晚的大马路上前进。 —————————— 随着震撼着早晨空气的轰隆闷响响起——门缓缓开启。 这是个足以让大型机动车并行来往的宏伟关口。当然,并不只设置了门而已。门的正前方有个广场,而士兵们正待在广场上,等着依序盘查入境者。 他们在这里向入境者课征关税,同时排除掉可疑人士。要到穿过了他们更前方的内门,才能完成真正的入境。虽说是“关口”,但此处是从原为要塞的设备改装而成,因此就算率领着一支军队,也难以强行突破此处吧。 “……嗯哼?” 尼古拉·阿弗多托尔从机动车〈四月号〉上走下来之后,一边拿出通行证给走近的士兵看——一边皱起眉头。 如前述所言,这个关口不单只是征收关税,另外还具备了排除可疑人物的功能。换言之,外表看起来可疑的家伙,会马上被带离入境队伍、被带至士兵们所待的盘查处去。 然而,入境者中却有打扮可疑、引人注目的家伙。 “怎么了?” 在他身旁这么问他的人,是同为基烈队队员的其中一人——暗杀者“薇薇·荷罗派涅”。虽然她的银色长发、紫色眼眸,和尼古拉一行人之前所追捕的嘉依卡·贾兹一模一样,但她的言行举止依旧是尼古拉等人所熟知的薇薇。 “很多打扮可疑的家伙。大摇大摆地携带着武器。” 不论是或徒步、或骑马、或搭乘公共马车等其他交通工具,很多人都没有藏起武装,反而大大方方地展示出来,随身携带着。 当然,只要能拿到许可的话,也是能够以一身的武装入境。但夸耀般地随身携带着武器,在这种关口,往往会被塞以各种理由,而惨遭打回票。 “你自己也很可疑吧?不是穿着一身铠甲吗?” “抱歉呐。我身体如果太轻的话,会没办法冷静啊。” 尼古拉苦笑了一下,如此回应她。 虽然他没拿着机剑,但因为还穿着一身铠甲,所以确实也不能说是没有武装。虽说铠甲基本上是种护具,但只要握起拳头、用力殴打的话,手背套甲也足以变成一种凶器。 “——请给我通行证。” 士兵向他伸出手来。尼古拉把〈克里曼〉机构的通行证交给他。康拉德若已采取相对措施的话,这张通行张应该已经不能用了吧——不过,尼古拉已经估量过了:那个机构主管十之八九不会做出那种事。 “嗯哼……” 士兵在文件上记录着文字,并将通行证翻面过来。 “隶属〈克里曼〉机构,亚伯力克·基烈特所有,〈四月号〉——车上有六个人?” “不,五个。有一个人正在执行别的行动。” 尼古拉飞快地瞥了一眼薇薇,然后说道。 想当然耳——亚伯力克·基烈特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己忌讳说出“已经死了、已经不在了”。毕竟薇薇现在正为了推翻这个事实而在行动着。 “维马克王国公家特权——嗯哼。” 士兵一边确认了无数次通行证的正面和背面,一边哼了哼鼻子。 和一般的通行证不同,〈克里曼〉机构所发行的这个,可以拒绝士兵进入车内临检。这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机动车所拥有的特权。托此之福,他们在大部份的关口,都能迅速地通关进入领地——不过,士兵们通常都觉得这样不太好。 “……嗯?” 忽然——士兵的视线停在薇薇的身上。 “——和公主们一样啊?” 尼古拉并未听漏士兵的喃喃自语。 “公主?是指什么?哈尔特根公王陛下的公主吗?” “……毕竟银发紫眸很罕见嘛。” “你刚刚说‘公主们’ ,难道是姐妹吗?” “是双胞胎唷。哎,虽然是养女呐。” 士兵又在手边的本子上写了些东西,然后撕下来递给他。 “好啦,把这个拿给内门的卫兵看吧。后面都塞住了,你们赶快走吧!” 士兵一脸嫌烦地如此吩咐。 “本来就已经因为‘庆典’的关系,而跑来一堆人要入境了。” “‘庆典?” “你不知道就跑来了?是武斗大会啦。” 士兵这么说完——便用赶猫、赶狗般的动作对他们甩了甩手。 尼古拉等人想再发问,但士兵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兴趣,朝等在〈四月号〉车后的马车走了过去。 薇薇一边目送士兵离开—— “哈尔特根公王的女儿们,该不会……” 一边眯起紫色双眸,喃喃说道。 她掬起自己的银色长发,凝望半晌——然后望向遥远的西方。 在那片天空之下,应该就是哈尔特根公国的首都——格兰森。 —————————— 占据首都格兰森一整个街区的驿馆街,非常的热闹。 在寻常的城镇,因为旅店是只有贸易商人和少数旅人留宿的设施,因此以旺季为基准估算利用人数之后——充其量也就只会有几间小店连成一排而已。就算是一国首都,也无甚差别。顶多间数和规模多少有些不同罢了。 然而……此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真是热闹非凡呐。” 托鲁一边走在黄昏暮色逐渐渲染开来的街道上,一边喃喃自语。 宽阔到足以让大型机动车并行交错的道路上,有为数众多的行人——而道路左右两旁,则绵延并排着规模宏大的旅店。当然,虽说“规模宏大”,但那些旅店几乎都不是给贵族用的豪华设施,而是单纯增加了房间数量,以容纳更多房客的庶民驿馆。 总而言之,这无非说明了一件事:因为有相当的房客数量,所以生意才做得起来。 朝圣者常拜访的圣地、温泉疗养所、风光明媚的观光景点,若是这几种地点的话,这幅景况尚且还能理解……但格兰森这个城市,并不符合上游的任一种地方。 “这些人果然是那个武斗大会的观光客吗?” 阿卡莉一边走在托鲁的身旁,一边说着: “……又或是参赛者?” 仔细一瞧——一身武装的粗犷男子所占的比例还真不少。 通常来说,这样卖弄夸示武装往往是一种威吓,有强给周围带来紧张感的倾向。因此,在这类驿馆街上——正规的骑士或士兵便不消说了,纵使是佣兵——不论是刀剑,还是长枪,凡是把战场用品佩带在身上的人,都不会受到欢迎。或用风衣遮掩、或将武器本身装进布袋里,以表示“我现在可不是战斗的状态唷”,是比较常见的作法。 实际上,托鲁和阿卡莉现在也将他们爱用的武器藏于风衣之下。 不过,在这个格兰森,那些完全一副战士模样的男人,反倒炫耀般地随身携带着武器。 “奖金,很多?所以,参赛者,很多?” ——嘉依卡走在托鲁另一边的身侧,开口发问。 “哎,也有这层关系吧……不过,他们的终极目标应该是仕宦之途呐。” 托鲁眯起眼来,一边盯着那些男人的武装配备,一边说道。 漫长悠久的战争时代已经结束了。 想当然耳,以振兴重建为第一要务的各国政府,最先着手的事,便是紧缩如今已成无用之物的军队吧。 如果战乱只有十年左右的话,那么那些被解雇的士兵们或许还有归宿——本该就任的职位——在等着他们也说不定。然而,自出生以来就一直身处于战乱期的士兵们,所习得的技能在平时既派不上用场,又毫无其他工作经验,因此导致不知该如何谋生的前军人大量出现。 他们大多成了山贼或宵小,各国为了对付他们而又重新补强军力——虽然也有这般本末倒置的情况案例——但是,比这些案例多少正经了些的家伙,则选择了表现自己的经验和才能,受雇于某处的贵族或势力雄厚的商人。 而哈尔特根公国原本在规模上就很大了,而且又有广阔的肥沃农地——再加上公王又有一笔不小的英雄奖金,因此这个国家的经济状态还算不错。 更何况,公王以自己的名义召开武斗大会,那么对于擅武之人的待遇,肯定不会糟到哪儿去。身为习武之人,即便最后拿不到优胜,但只要身手够好,引起公王注意的话,仕宦之途也就不远了——心里这么想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 “就选这间吗?” 托鲁抬脚踏入刚好映入眼帘的旅店。 嘉依卡、阿卡莉,以及芙蕾多妮卡、妮娃四人当然也跟他一起。 旅店的一楼是大厅,大厅深处有结帐柜台。大厅里放了几张桌椅,所以应该也兼当成食堂——或者在夜里也当作成酒吧来营业吧。这对庶民驿馆来说,是很常见的形式。有时候,在食堂、酒吧服务的女人们,甚至会在上面的房间“接客”。 “——欢迎光临。” 待在柜台的老妪,以一脸惊愕的表情对托鲁一行人出声打招呼。 “是要住宿吗?” “是啊。房间——如果有塞得下我们所有人的大房间的话,就请给我那一间吧。” 托鲁如此说。 “看你这阵仗,是不是不用帮你准备女人啦?” 老妪望着托鲁所带来的四名少女,如此问他。 看来嘉依卡等人被她认为是托鲁的情妇云云,所以才陪侍在托鲁的身旁。 “当然。” 不待托鲁回答,便从旁脱口插嘴的人,正是阿卡莉。 老妇人看着她,眯起眼——然后压低声调说道: “话说啊,客人。虽然我想说不太可能,但如果你们是要‘进行生意’的话,可以请你们在别的地方做吗?毕竟我们这里本来就有着自己的小姐啰。” “我想拜托你别误会了。哥哥才不是拉皮条的呢。” 阿卡莉回嘴说。 她手抆着腰,一边睨视着老妪,一边如此公然以告: “与其分给别人,他宁可自己尽情玩弄、吃得满嘴都是。这才是我的哥哥。” “最为误会我的人就是你!” 托鲁低吼般地说道。 “岂有此理?‘精力绝伦’可是个赞美之词耶?” “够了,你给我闭嘴!” “咀咿?拉皮条?” “你用不着在意!” 托鲁一用强硬的口气对嘉依卡这么说完——便叹了口气。 “总之,我们并没有要‘进行生意’啦。” “这样的话——” 老妪苦笑了一下,然后把纪录房客的本子拿出来……就在这个时候。 “既然不是生意——那也就是说‘可以免费玩’啰?” 下流的笑声,随着这句话同时响起。 “…………” 一回头,便见入口旁的桌子,坐了大约五个正在喝酒的男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跟托鲁在路上看到的男人一样,大剌剌地将武器放在身旁,甚至还穿着简易的护具——不过,他们的衣着纷乱不一,毫无一致性。想来应该是武斗大会的参赛者吧? “哎,还不能卖的,似乎占了多数呐。” “只剩那边那个黑发的吗?” “不不,只要该有的有长出来的话,其他几个也很够了。” “但抱起来会有点寂寞也说不定哦?” 那群男人这么说完之后——捧腹哈哈大笑。 虽然这应该是因为他们已经醉了,但想必也是因为看见一个男人张扬地带着多达四名的女性,所以才故意找碴吧。其次或许是因为托鲁本身并非肌肉发达的彪形大汉,所以他们才判断托鲁等人很好欺负也说不定。 (……真麻烦呐。) 托鲁从那些男人的动作举止,推估出他们身为习武者的武学程度。 恐怕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而且又是喝醉的状态,因此无论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对托鲁都构不成威胁。不过,在这里引发骚动的话,会平白引来注目。 因为那些男人们并未散发出杀气,所以应该可以采取“揍昏”以外的手段吧。随便用口头敷衍一下、糊弄过去,才比较不会引来什么问题。 抱着这个想法的托鲁,耸了耸肩说道: “请放过我们吧。因为大小姐们说想要参观武斗大会,所以我只是受主人所托,带她们过来看看罢了。大小姐们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肯定会吃上一顿排头啦。” 托鲁如此说罢,便对他们比了比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一个原本是贾兹帝国的公主,一个是模拟斯考达领主妹妹模样的装铠龙,就容貌外表而言,就算说“她们是好人家的大小姐”,应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吧。 当然,这番话隐含着这般警告的意味:“你们要是敢随便对她们出手的话,她们有钱的双亲云云,可不会坐视不管唷”。正在寻求仕宦之途,而并非定要在哈尔特根公国就职的家伙,应该不敢对贵族或有钱人家做出野蛮粗暴的行为吧……托鲁做了如此判断。 然而…… “大小姐们?” 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家伙——正是其中一位“大小姐”,芙蕾多妮卡。 “谁?啊,是指嘉依卡吗?” “…………” 那些男人面面相觑——然后全都一起踢飞椅子,站了起来。 看来他们就算喝醉了,脑袋似乎还是能从芙蕾多妮卡的失言,发现托鲁欺骗了他们。 “喂,臭小子。” 男人们手拿武器,向托鲁等人这儿步步逼近。 “客人——” 老妪出声想要劝阻,但其中一人大喝一声:“闭嘴,老太婆!”,她便瑟缩了一下脖子,噤口不语了。她应该也遇惯粗暴的家伙了吧——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多嘴的话,她恐怕也会惨遭池鱼之殃。 “——阿卡莉,尽量‘别闹大了’。” 托鲁轻声低语。 “收到。” 阿卡莉点头回应。 事已至此,应该无法再用口头敷衍了事了吧。他们只剩这个选项了——先以程度最小的动作压制那群男人,然后溜之大吉,以免引来不必要的注目。 那群男人抡起武器。 托鲁和阿卡莉各自将手探入怀中,握住飞镖的握柄,此时此刻可不能挥舞铁锤或小机剑,要像居合拔刀术一样,让男人们连抽出的手都来不及看清,便用飞镖的锋刃砍上他们的衣服,或在随便一个部位划出轻伤——在男人们有一瞬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在他们动摇的时候趁机逃跑,应该会比较妥当吧。看情况使用烟雾弹,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不过—— “…………………?” 托鲁忽然眯起双眼。 因为那些男人的动作全都停顿了一下。 不自然的停顿——短暂到若非托鲁两人,恐怕不会有人发现。 然后…… “你们在干什么!” 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从旅店门口传了进来。 接着,将近十名的男人——穿着制服的一群人走了进来。 他们恐怕就是巡逻这个驿馆街的卫兵吧。不只托鲁他们眼前的家伙,凡自认武功高强的野蛮人一旦聚集起来,当然多多少少会引发一些纠纷。而公国政府匀出人员,便是为了抑止这些纠纷。 “武斗大会的参赛者吗?你们明知在街上逞凶动武,会被取消参赛资格并课以罚金,还这样对干吗?” “啊——不……不是。” 在严厉的质问下,男人们马上变了张脸。 “是那个混帐——说……说了谎……” “谁管你们是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在会场外的争斗,都要处罚。” 卫兵们以强硬的口气如此宣告。 “啊啊,不不,我们并不是在争斗。” 托鲁极力装出一派轻松的语气,然后说道: “不好意思。我是因为大家的兵器都太棒了,所以拜托他们拿起来给我们看啦。” “……嗯哼?” 士兵们重新看向那群男人,像是在质询似的。那些男人——一脸慌张地点了点头。看来他们似乎明白:总之先顺着托鲁的“提议”,会比较有利吧。 “你是?” “我带大小姐们来参观武斗大会。自戴尔索兰特市来到此处。” “戴尔索兰特市——还真远呐。” 士兵们虽然这么说,但他们并无起疑的样子。 正如他们所言,戴尔索兰特市和这个格兰森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因此,托鲁可不认为,士兵们会知道那座城市的详情。就算随便举些普通商人或贵族等人的姓名,他们应该也无暇去调查是不是真的吧? “这趟对大小姐们而言,可是出生以来第一次的大型旅行,非常地不容易呢。” “……嗯哼。” 嘉依卡、芙蕾多妮卡,然后是妮娃和阿卡莉。士兵们按照这个顺序环视女孩们一圈……最后,他们向彼此点了点头,纷纷走出了旅店,对那群男人们也没再多加责难。男人们见状,似乎松了口气,也没有重新再来找托鲁等人的麻烦。 只是—— “…………!” 忽然,入口处晃过了一道影子。 那正是有人偷偷离去的证明——发现到这点的人,恐怕就只有托鲁和阿卡莉了吧——那个“某人”的动作正是不着痕迹到如此,而遁迹潜形也完美到这般境界。那个“某人”要是没有动的话,托鲁两人应该也没能发现那儿存在着一个至今未能察觉到的家伙吧。 “——哥哥。” 阿卡莉总是冷静的嗓音里——掺杂着若干动摇。 不过,托鲁也跟她同样吃惊。 虽然没能确认出离去的“某人”的身形容貌,但是…… “…………托鲁?” 嘉依卡应该是察觉到他们两人的样子跟平常有点不太一样吧?她一脸好奇,视线在托鲁和阿卡莉两人之间来回逡巡。至于妮娃,从刚才的纷争开始,就一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茫然地呆站着。 “没事。” 现在就让嘉依卡感到不安,也没什么好处。 托鲁扯出苦笑敷衍她,然后将手轻轻地放上他主人的银发脑勺。 —————————— 议会会场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那么——进行下一个议题。” 列席的臣子们,每个人都表情僵硬——半放弃的神色从他们紧张的脸皮下方渗了出来。 “会议根本没有意义”、“就算参加了会议,自己的意见也不会通过”、“若只是这般程度的话,倒还算好。而他们的会议岂止毫无意义——他们要是不小心脱口说出蠢话,脑袋甚至就真的不保了。用不着唤来士兵,他们的主人本身就非常擅于“只凭一击便将人类脑袋活生生砍断”的技术。 〈斩首王〉——原本这是源自于砍断〈禁忌皇帝〉头颅一事,而被安上 的英雄绰号。但如令,却只是臣子们私底下怀着恐惧窃窃私语的名号。这三年来,在议会会场上落得斩首下场的人,确实已多达六名。 虽然如此,他们也不能不出席会议。持续缺席的结果,就是被主人怀疑是不是在图谋造反。因此而遭到处刑的臣子,也比比皆是。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敢积极地发言。 “下一个……关于……武……武斗大会……” 其中一名臣子,气喘般地说道。 “关于本王主办的‘祭典’,有什么意见吗?” 坐在议会会场圆桌边的所有人,视线全都聚焦在同一个位置。 他们的视线彼端,正坐着一名壮汉。 虽然块头大,但体格、肌肉,全都恰到好处。肌肉既未过厚,也没有太薄;身高既无过高,亦不会太矮。手和脚的长度,也都非常匀称。他并未独重力气,也没有独重速度,而是将身体锻炼成全方位毫无缺陷的完美状态。即便他身上穿着宽舒的衣服,但他仅仅只是坐在那儿,便让人知道他的身材有如此完美了。 他的脸庞长得方方正正,下巴满布胡须,因此具有相当程度的威严——但他的年纪其实比外表还要年轻。应该才三十多岁,快四十岁左右才对。 史帝芬·哈尔特根——擅长武术的哈尔特根公国国王。 往昔以英雄身份凯旋归来的他,如今已化身为疯狂的暴君。而且,他既不是运用权力、亦不是运用财力,偏偏是靠他自身的武力,统治着这个国家。 “陛下。请您——务必再考虑一下。武斗大会能否在今年作结……不,现在停办也不迟,能否将今年的武斗大会也中止举办呢……?” 其中一名臣子,一副做好觉悟的样子,如此报告。 “为何?” 史帝芬以锐利的目光直瞪着那名臣子,如此问道。 “自诩武功高强的好斗人士从各地聚集至此。虽然他们大多都很有两下子,但其中品行粗鄙的家伙,也不在少数。因此,格兰森的各处都频传骚动。人民的不平、不满一旦累积——” “那并不是现在才开始有的事吧?为‘祭典’而来的人们应该贡献了不少钱,人民应该也因此而得到不少好处吧?难道你是要说‘光只是那样还不够’吗?” “可是,我们才刚刚为了武斗大会会场的维修整备、巡逻队人力的增强和维持而增收税金。退一步比较的话,其实是害处比较大……” 那名臣子一边额头冒汗,一边说道。 老实说,武斗大会其实是从前前代哈尔特根公王的时代延续至今的传统年例活动。然而,当时的国家政策,原本是为了要奖励国内年轻人锻炼武艺。而战后的今天,情况却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无以谋生的前职业士兵们为了高额奖金、仕宦之途而蜂拥至哈尔特根国,国内的治安也随着这个情况而日趋恶化。 尽管如此,史帝芬依然年年提高奖金,并增加从大会参赛者中拔擢士兵、骑士的采用人数,意欲人尽皆知地反复宣传着武斗大会。 “——想要钱,却不要武斗大会,这还真是……” 用歌唱般的语调这么说着的人,是站在史帝芬右边的一名少女。 “所谓的‘人民’,还真是既任性,又可悲呢,父亲大人。” 银色长发、白色肌肤、紫色眼眸——像是为了要和浅色系的外貌取得平衡似的,她身上穿着深色的礼服,头戴同色系的发饰。然而礼服的质料却一反深浓的衣色,薄到让人可以看得见她的身体曲线。明肌肤直接暴露出来的部份并不多,但总觉得给人一种煽情的印象。 “明明这么棒的‘祭典’,就算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踏破铁鞋也找不到了啊——” 少女嫣然一笑,同时伸出红嫩小舌,舔了舔自己的唇瓣。 尽管她的体貌尚还残留着一丝稚嫩,氛围却淫靡得宛如娼妇。 “爱琳娜,别担心。我不会停办武斗大会。” 史帝芬一边仰视站在身侧的少女,一边说道。 史帝芬凝视少女的眼神,明显和朝向臣子时迥然不同。 他的视线非常柔和。充满慈爱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面对着——亲生爱女似的。 “…………” 臣子们将差点忍不住流泄而出的哀吟与悲叹,硬生生地吞进了自己的胸口深处。 就连自己的死谏,也不及这银发少女的一句话。在史帝芬的心中,这名女孩——爱琳娜的份量,比他们这些家族历代在哈尔特根公国为官的臣子们还要来得重得多了。 “可是,父亲大人啊。各位臣子们的意见,也不无道理啊?” 口出此言的是——随侍在史帝芬左边的另一位少女。 简直就像是刻意订做成一模一样似的,这一位也是一身如出一辙的容貌外形。 银色长发、紫色双眸、黑色衣裳。 尚显年幼,却隐约萦绕着一股妖艳的氛围——连这一点也与之相同。 且说—— “伊琳娜……?” 史帝芬转头望向那一位少女。 伊琳娜·哈尔特根公王的另一位——养女。 “…………” 总算能宽下心的情绪气氛,在臣子们之间漫延开来。 他们的进谏能有成功的希望,都是多亏了她的存在。 跟净说些任性话语的爱琳娜相比,伊琳娜反倒常常帮臣子们说话,并请求其父史帝芬倾耳聆听他们的意见。如果没有她的话,臣子们早就在很久以前,就全都被砍断脖子,一个人都不剩了吧。 “正因为有人民缴纳的税收,所以我们的生活才得以维持。况且,人民每日为了讨生活,已是倾尽全力。因此,他们只在意眼前的事情、说些浅薄的言论,也是在所难免的啊。各位大臣们的发言,是想让爸爸明白体谅这一点吧?” “……这样啊?” 史帝芬轻轻地点了点头。 “伊琳娜,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没错吧。” “哎,父亲大人老是只听伊琳娜的话。” 尽管嘴里这么说着……但爱琳娜的脸上依旧挂着妩媚的笑意。 “爱琳娜。我并没有打算要无视你的话。好吧——关于武斗大会,虽然不中止、也不停办,但我们就来想一想减轻人民负担的方法,包括缩小规模等等。那么,就先从重新评估维持治安所耗的费用开始吧?” “是——” 臣子们一齐垂首。 尽管意见没被全盘采纳——但至少进谏没有白费。 关于这一点,臣子们全都一致感到了宽慰。 然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或许是因为对压迫在头上的露骨暴力威胁感到恐惧的关系,臣子们有一部份的感觉和思考,都已经被麻痹了。不然的话,总有个人应该当场早就发现——这一连串的对话,其实打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 先严厉拒绝提案,接着再稍微让步。 借由这种做法——在臣子们心中累积的不平、不满即将以谋反的形式爆发出来的前一刻,巧妙地控制住他们。因并非光只是用“要嘛全盘接受、要嘛全盘推翻”来决定一切,因此在形式上看起来就像是双方都退让了一步。而实际上——史帝芬这方根本没做出任何让步,他借以在爆发之前,减缓了臣子们之间高涨的压力。 “那么——下一个议题。” 尽管些许而已,但总算因放宽心而松懈下来的臣子们——声音回荡在议会会场里。 —————————— 教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弥漫在整间房间里。 进入旅店房间之后——托鲁便一直默默无语。 “托鲁?” “喂,我说托鲁呀!” “……” 嘉依卡出声叫他,他也没反应。 芙蕾多妮卡唤他,他也没反应。 他就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地想着事情。 “…………” 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面面相觑。 芙蕾多妮卡一边歪着头,一边靠近托鲁—— “啊姆。” 她掬起他的左手,张口咬住。 虽然獠牙似乎还没刺穿进去,但托鲁即便如此,身体也依旧是一动也不动。看来他真的是在认真地沉思着某件事情。 “嗯——?” 芙蕾多妮卡把托鲁的左手含在嘴里咀嚼啃嚼了好一会儿。 随后,她松嘴放开托鲁的手,将身体挪向他。这次她把脸靠近了他的脖颈—— “试试味道——” 她从淡红色的樱桃小嘴里——伸出濡湿的舌头,舔了一舔。 “————” 彷佛再不能无视她这个动作似的,托鲁身体猛然一抖,然后抓住芙蕾多妮卡的头,将她从自己的身上剥开。 “你在干嘛啊!” “试一下味道啊。”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 托鲁一边摩搓着脖子,一边呻吟般地说道。 下一瞬间—— “——————!” 托鲁和芙蕾多妮卡连忙往左右两边躲开。以猛烈气势劈砍下来的铁锤,扎在他们退开之后所出现的空隙。 “你干嘛啊!” 因为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做出的闪避,因此托鲁非出所愿地将身在该处的嘉依卡、妮娃,连带一起扑倒了——与此同时,他对着身为铁锤主人的阿卡莉大声怒吼。 然而…… “那位龙女孩……!” 阿卡莉——将铁锤再次扛回肩上,做出预备战斗的姿势。她那细长清秀的双眸,并未看着托鲁,而是瞪视着芙蕾多妮卡,开口威胁: “我说过了吧?不准瞒着我偷尝哥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有说过吗?” 面对阿卡莉的威胁,芙蕾多妮卡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歪头疑惑。 哎,对于即使手臂被截断、腹部被剜开也能安然修复的装铠龙来说,铁锤的一击,或许只称得上是嬉戏玩闹的程度而已吧。 “有。可以舔哥哥敏感脖子的人,就只有身为妹妹的我一个人而已。” “就算是妹妹也不可以!——你啊,最近讲的话是不是越来越奇怪了啊?” “用不着担心,哥哥。” 阿卡莉一边挥下铁锤,一边大力颔首: “我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你还真的承认啊!” “总有一天我要将哥哥剥制成标本,无时无刻放在自己的手边——这个夙愿,我也还没有放弃呢。” “求求你快放弃吧!” “先别说这些了,哥哥。我想问你,你在我眼前大大方方地扑倒嘉依卡,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想请你好好地说个明白。” “不,什么意思也没——” 经她这么一说,托鲁将目光转向身在自己身体下方的嘉依卡。 “………………” 嘉依卡一边眨巴着双眼,一边仰视托鲁……白皙的脸颊上满布着红潮。 而妮娃始终一副茫茫然、面无表情的样子——真不晓得她到底有没有认知到“被扑倒了”的这个事实。 “呃不,所以说,我并没有抱着那种打算,你也不要动不动就脸红啊!” 托鲁焦急地如此大喊。 对此,阿卡莉探出上半身,更进一步逼问: “你是在卖弄你们如胶似漆吗?还是说,被妹妹看着,你会更加兴奋呢?” “兴奋你个头!” “哥哥。这样不行。你这样有病啊!” “有病的是你!” 托鲁说到这儿——抽身离开嘉依卡两人。 而嘉依卡也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歪头询问: “托鲁,想事情?” “啊——……” 托鲁一边搔着后脑勺,一边苦恼般地沉吟了好一会儿。 “关于刚才——被那些貌似武斗大会参赛者的家伙们缠上时呐。那时候,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另有人阻止了那些家伙。” “呣咿?阻止?” “那些家伙的动作,不是有停顿了一下子吗?你没发现到吗?” “…………” 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面面相觑。 别说嘉依卡了,就连芙蕾多妮卡也没有察觉到。而这也就是说——不管那是谁的作为,总之那个人消除气息的速度,敏捷到就连这只装铠龙化身都没能察觉出来。 “他们十之八九是被扎针了吧?” 阿卡莉如此说——由此看来,她应该跟托鲁一样,已经了然于心了。 “那是一招在人体的麻痹穴位扎入细针的招式,叫做‘影缝之术’。我们也有学过——但厉害的家伙,真的可以在刹那间封锁住对手的行动,就像真的把对手的影子缝在地面上一样。是乱破师的一种技法。” 托鲁忽然晃了一下其中一只手——手掌上便出现了一只细针。 这玩意儿不仔细看的话,真的很容易就会看漏它的存在。因为现在受到室内灯光照射,微微闪烁着反光的关系,她们才得以知道那儿有着一支针。 “封住对手的行动之后,通常要嘛斩杀、要嘛揍死。但刚才那人似乎只封住了一瞬间——然后就拔掉了。或许他不是用针,而是使用了前端削尖的钢丝或其他东西也说不定,被扎的人,恐怕都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呐。” 那个使用了“影缝之术”的某人,恐怕早就已经知道“一瞬便已足够”。 因为他晓得士兵们已经来到了旅店附近。 “虽不知是敌是友,但总而言之,除了我俩以外,还有其他乱破师待在这个城市里——有这个可能性。” 托鲁再次神乎其技地收好细针——同时继续说道: “又或者,是我们认识的人呐。” “——!” 连嘉依卡也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 “托鲁的家人?阿卡莉的家人?” “若是亚裘拉战魔众的话,哎,那就算是同一族了呐。” 托鲁耸了耸肩,然后点头承认。 “如果敌方——哈尔特根公王那边真有亚裘拉战魔众的人的话,由于双方都熟知彼此的手腕,我想到时候会很棘手啊。” “托鲁,和家人——战斗?” 嘉依卡如此询问的声音里,听起来带有一丝踌躇。 托鲁认识的乱破师。 从亚裘拉村特殊的型态而言,换言之,那人应该跟阿卡莉一样,是托鲁的“家人”才对。先不管是否有血缘关系,总之,对方和托鲁一起成长、长时间一起生活过的可能性很高。 为了自己的“家人”,而叫人去和他自己的“家人”战斗——即使是嘉依卡,也觉得不能强迫托鲁去做那样子的事。 不……说到底,她自己真的是阿图尔·贾兹的女儿吗? 最根本的问题萌生在嘉依卡的心中。 她会不会只是一头热地深信、妄想“自己是嘉依卡”,所以才坚持回收“遗体”——让托鲁、阿卡莉陪她做着这般毫无意义、徒劳无功的蠢事呢? 心中的这份不安,她不管怎么样都擦拭不掉。 “你无需担心。 第二章 习武之人的庆典 gala of martial artists 高亢尖锐的声音响起,他的小机剑被人猛然弹掉。 那劲道彷佛连同他的手指都要拔起来似地,将小机剑刮飞了出去。飞出去的小机剑,刺进了生长于附近的树干里——然后停住。 “可恶!” 托鲁一脸不甘心,扭曲着表情,警戒着对方。 两把小机剑其中的第一把,早在白刃相交时,就已经被对方打落了。现在的他已手无寸铁。不过,即使如此也仍不放弃作战,才是乱破师之本色:心、技、体,全为战斗的道具。虽说他现在是赤手空拳,但战斗并未因此而结束——他是一路被人如此教诲至今。 然而…… “好了,你已经输了。” 辛叹了口气,如此宣告。 “什——” 被人单方面宣告败北,托鲁不禁沉下脸来。 他那直性子的部份,其实也是他的弱点——托鲁本身恐怕没有理解到这一点吧。辛耸了耸肩,转身背向托鲁。 “等等,辛哥——” 感觉到托鲁紧追在后的气息——辛回过头,将手中的飞镖对准了托鲁。 “——!” 戳在喉头的锐利尖端,令托鲁顿时僵住。 “看吧。你啊,真是太好懂了。” “辛哥,你刚刚说修练结束了,还背过身去……” “谁说了那种话?” 辛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我只是说了‘你已经输了’,然后转身背向你而已。是你自己任意判断成‘我结束了修练’吧?” 辛放下飞镖,然后说道: “听好了,托鲁——我们是乱破师。最终要杀死对手,只有自己活下来,才是真正的胜利。不管怎样的过程都无所谓。所以我们才能接受肮脏龌龊的工作、奉卑鄙下流为圭臬。” “我知道啊。” “是吗?那么,你刚刚为何赤手空拳地警戒备战?” “咦……?” 托鲁茫然地眨了眨双眼: “呃,不是说就算没了武器也小放弃作战,才是——” “是没错。不过,有武器的状态和没武器的状态,你在哪一个状态下会比较强?” “那当然是有武器的状态——” “那么,你不就该以取回武器为优先吗?当然,老是拘泥于武器,而反倒给人可趁之隙,那可就愚蠢透顶了。你的第一把小机剑、第二把小机剑,既没有掉在拿不回来的地方,也没有折断吧?” “那是……” “你真是太坦率、太死脑筋了。” 不等托鲁回答,辛便下了这个结论。 “你太过耿直了。教你的事情,你很快就能吸收。身体能力也很不错。但心灵太易脆了。” “那是指——我……我的心灵脆弱,是吗?” 或许是这评价颇出他意料之外吧?托鲁愠怒得面红耳赤,向他追问。 “不是脆弱。是易脆。” 你就是这一点特为尤甚啊——辛在心里面偷偷添注。 对挑衅的言语,马上就剧烈反应。事事物物都从正面去冲撞。 这样刚好正中对手的下怀啊。 “意思是一样的吧!” “托鲁,所谓的纯铁啊,意外地易碎喔。岩石也是。刚硬,但易脆。因为不会变通,所以一旦超过某条临界线,就会轻易地粉碎。你啊,大概一旦认为自己已出尽全力,就会当即干脆地放弃就死,做不到拼死挣扎。可是,这般英勇果敢的家伙——不适合当乱破师。” 辛静静地如此告之。 “…………” 兴许是觉得辛说的话还挺有道理的吧……托鲁陷入了沉默。 “我是为你好,你就留在村里吧。你不适合在战场上工作。” 辛自己也知道他现在所说的话很残酷。 虽然亚裘拉村里的人各自有程度上的差距,但每个人都受着成为乱破师的教育。每个人都将“上战场工作”当作是一个目标,过着天天修练的日子。因此,对亚裘拉村里的人而言,“成为乱破师”即是他们的存在理由。 况且,托鲁——自哈丝敏事件以来,便奋励修练到偏执的地步。 虽然这样的修练,将他的身体能力锻炼到了最极限,但同时,可说是“他的才能极限”之类的东西,也暴露在他自己,以及周围的人的眼里。 脑筋太过死板、视野太过狭小。 若只是以一名兵卒的身份作战的话,他的能力已经很足够了——不,他的能力之强,根据不同情况,说不定“光靠武艺就出人头地”也不会是一场梦。但是,这样就太过单一化了,并非乱破师之才。 托鲁可以说是一把磨利到极限的刀锋。 太利的刀锋,很快就会有裂口。而在战场上,那些就算多少有点钝,但不裂开、不凹折的武器,才是真的有意义。 托鲁的个性,不晓得是与生俱来,还是由于哈丝敏事件而造就他变成如此。若是后者,那么他或许有可能会在今后的人生学会“灵活”——虽然这恐怕需要他再亲身经验过相当于哈丝敏事件的事情,或者还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吧。 “但是我……!” 托鲁有些忍耐不住似地扬声。 但他并没有继续说完后面的话。他怀着无处可去的愤怒,就这样子伫立在原地。 “…………” 辛把托鲁留在原地,径自迈开脚步。 接着—— “托鲁哥哥呢?” 少女——阿卡莉原本在稍远处等着托鲁两人结束修练。她看着辛的脸,对他如此问道。虽然她是个总是面无表情、不太亲近人的女孩,但是…… “他还在那边。” “好,我知道了。” 阿卡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任何话,径自穿过辛的侧旁,朝托鲁身边跑了过去。 辛回过头去,一边越眉目送她那张背影— “她那样也是另一种意义的顽固呐。” 一边这么喃喃自语,然后低叹了一声。 —————————— 缓慢漂移的云朵,逐渐遮掩住天上的月亮。 银白色的光芒渐渐减弱——地面上的暗处越发深浓。 两抹影子穿梭在阴影和阴影、暗处和暗处之间,快速地奔跑着。 就算真的有人目击到了这一幕,应该也没有多少人会发现到那是两个人影。如野兽般快速、如幻影般轻盈。那两抹影子,穿过城堡周围的市街,朝坐镇于中央的公王御所而去。 格兰森城。 位于公国首都中央的这座城堡,是前四代哈尔特根公王所修筑而成的公王御所——因此,该构造为战国时期典型的城堡。城堡位于山丘之上,睥睨整片城下市街,并具备了围绕城堡本体、又高又坚固的城墙,以及面向东西南北各方位的瞭望塔。 考虑到围城战而修建得固若金汤的构造,其中城墙的内侧,也是复杂到超乎所需——第一次拜访这座城堡的人,往往都会……迷路。 然而…… “——嗯哼?” 那两抹人影利用铁爪、细绳攀登城墙,以惊人的速度潜入城墙的内侧——然而,他们这时却暂且停住了动作。 “这次也……” “没什么警戒呐……” 互相靠在一起,以窃窃私语的音量交谈的那两抹人影——正是托鲁和阿卡莉。 “城内的构造,大致上不出城堡的基本……卫兵的配置为守城的最低限度……” 托鲁一一确认似地喃喃低语。 早一步潜入敌人的要塞,好让己方 军队得以轻易攻入。混进城内的士兵里,煽动他们的不安、降低他们的士气,或者直接暗杀掉执掌指挥权的人……等等。这些城堡要塞的侵略方法,正是乱破师的本行特长。 而城堡要塞的内部构造,大部份都不怎么多样化。 既可从建筑技法推测出大概的结构,而且相关推测,还可透过实际的脏污、受损程度来进行确认。再配合周边地形一起思考的话,推测的准确度就会更高。什么房间在哪个位置、卫兵被配置在哪里——就算是初次造访的城堡要塞,托鲁两人也能从外部大致确认出这些资讯。 “纵使公王本身是个武人,能够保护得了自己,但这未免……” “你不觉得——跟戴尔索兰特市的领主宅邸一样吗?” 阿卡莉所说的,正是当初把第一个“遗体”弄到手时的事。 戴尔索兰特市领主暨八英雄之一:“罗伯特·阿巴尔特”,将他的宅邸本身改造成一整个魔法机关。他的魔法虽然很强,但偏偏是种无法灵活运用的招式——和侵入者针锋相对时,若有其他佣人或卫兵在场,只会干扰到他。因此,当初宅邸里的人才少到不自然的地步—— “难说喔……” 托鲁两人开始慎重地行动。 确认格兰森城的内部——此外,如果可以的话,便直捣类似宝物库的地方——这是他们今晚的目的。 因为他们认为:哈尔特根公王真的持有“遗体”的话,那么应该是把遗体收藏在宝物库里了吧?当然,把“遗体”放在寝室或其他房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毕竟那不是什么装饰起来会有多开心的玩意儿,因此他们一开始最该怀疑的地方,就该是宝物库吧。 (就白天在街上听来的消息,理应有一定的人数居住在这城堡里才对。和罗伯特·阿巴尔特那时候的情况应该不太一样吧。) 那么,这个可说是充满可趁之隙的状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忽然——托鲁停下动作,用手向阿卡莉打了个暗号。 (不要动。有陷阱。) 他伏下身来,注视着“那个”。 城墙的内侧,有一条——“线”,被设置在御所用地的角落一隅。 即使不是在黑夜里,也很有可能会看漏的细线。 (应该不会在城内设下致人于死的陷阱吧——是警报用?但这种设置方法……) 托鲁眉头紧皱。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哥哥。) 阿卡莉并未出声,仅以嘴唇的蠕动来传达意思。 (好像有什么人要来了。) “…………” 托鲁对阿卡莉一颔首,两人便同时一起移至隐蔽处——将气息完全消除掉。 这招人称“隐形”的技法,若修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么不管站在谁的眼前,都不会被发现——但托鲁和阿卡莉还没达到那般境界。不过,他们只要一动也不动,那么就算是相当不错的练家子,也理应察觉不出待在隐蔽处的两人存在。 “…………” 简直就像交替托鲁两人一样,约十人左右的人影出现了。 他们恐怕抱着消除脚步声的——打算吧?那群人一边尽量以低声私语交谈着,一边在城内土地上行走。装扮各自不一——拿在手上的武器非但没有统一,甚至很多看似是从农具、料理用具等改造而成。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门外汉……但是……) 总觉得他们的动作很杂乱。 至少一看便知他们不是乱破师或暗杀者之流。 (哥哥。) 忽地——阿卡莉摸上托鲁的肩头,向他比了比某个方向。 “……!” 一群人影从黑暗之中飘然浮现。 跟刚才的那十个人不同,这些人全都穿着貌似订制的灰色装束,而且还以相同颜色的布覆盖脸部,只露出上半部的两只眼睛——如此这般的模样。因此,几乎无法辨别出他们每个人的区别。而且,就连他们的运脚方式,也全都非常相似。 那恐怕是在同样环境下重复同样修炼的成果吧。 而且—— (乱破师……!而且跟亚裘拉的动作不一样!) 托鲁一边不寒而栗,一边下了如此判断。 (恐怕是昴星团六连星众——) 穿着灰色装束的乱破师们,无声无息地包围住刚才的那群男人。 等到被完全包围住之后,他们才终于发觉到乱破师们的存在。 “喂——!” “这些家伙是什么时候!” 那群男人慌慌张张地背靠着背,面对灰色装束的人们。先不提他们每个人的动作举止,就整体而言,他们没有好好做到同心协力。而且,他们的动作在托鲁的眼里看来,非常的缓慢迟钝。 然而—— —————————— 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就算这样说也不为过。 虽然以前也称不上仁政,但统治方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公国国民之间并未出现太大的不满。至少——即使在战乱期间,公国既无贫困的问题,也未因战祸而荒凉,仍得以维持一个国家该有的体面。 然而……这三年多来,哈尔特根公王的执政方式突然丕变。 他开始主办武斗大会——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虽然战后约有两年的时间中断未办,但武斗大会是从前代、前前代哈尔特根公王开始,就一路延续至今的“传统”。国民们原本也很高兴武斗大会恢复举办。 然而……每个人的表情很快就僵硬了起来。 因为史帝芬·哈尔特根为了武斗大会,开始倾尽公国的所有。 增税后的钱,全都被使用在武斗大会的会场整备、参赛者的奖金上。 优胜奖金大幅增加金额一事蔚为话题,不只国内,就连从其他国家,也来了许多习武之人和观光客——想当然耳,治安开始乱了起来。公国内的犯罪案件数量在这三年间增加了超过三倍以上。虽然公国政府增加了卫兵来应对,但完全赶不上事件发生的频率。 向公王进谏停办武斗大会的家臣,皆遭公王亲手处刑。 当然,打从一开始,他就对庶民的声音不闻不问。 如今,公国可说是“仅为举办武斗大会而存在”的一个国家。至少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为了举办武斗大会,即使将国土、市街、村镇、国民全都消磨殆尽,也毫不在意吧?在“一切全为武斗大会”的情况下,如今全国上下都充满了针对公王的嗟怨之声。 他们不懂公王为何执着于武斗大会到这种地步。 只是……武斗大会恢复举办的时间,刚好跟公王领养两名少女作为养女的时期一致。 伊琳娜·哈尔特根,以及爱琳娜·哈尔特根。 很多国民认为:这对双胞胎正是公王豹变的原因——万恶的根源。 古来圣贤帝王上了蛇蝎毒妇这类人的当之后,误入歧途不复返的例子不胜枚举。虽说是养女,但每个人都在想:伊琳娜和爱琳娜应该是哈尔特根公王的情妇吧。 正因如此……国民们难免心想:“只要没了那对‘双胞胎毒妇’的话……” 好巧不巧多数国民都有经验过战国时代,都曾体会并记得“凡阻碍者,杀之除之”乃基本概念的时代。这种想法至今依然盘绕在他们的脑海里。因此,要不了多久,就有一部份的国民,筹设了暗杀伊琳娜和爱琳娜的集团组织,并开始行动了。 然而…… “——怎么可能!” 胡 戈·卡尔森呻吟般地如此脱口而出。 所谓的“眨眼之间”,指的正是他眼下之事。 九名同伴全都被刺中或剜开致命的要害,趴伏在地上。而胡戈之所以幸存,完全只是出于侥幸——因为他被同伴们围绕在中间的关系。如果他不在这个位置的话,那么他现在就算已经被杀死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的。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全都已经被杀死了。 他们每个人,都是曾经经历过兵役——战场的人。至少他们都知道何谓互相砍杀的现场。而非昨天、今天才刚握起剑来的门外汉。 他视线越过一个接一个倒伏在地的同伴们,看到了一群全体穿着深灰色装束的男人们。他们现在刻意散发出来的独特杀气,连胡戈也是第一次碰到。 他们恐怕就是传说中的—— “乱破师吗……!” 胡戈愕然脱口说出这个名词。 乱破师……“卑鄙很好”、“卑劣是理所当然”,在战斗时百无禁忌的战场走狗。 “你们早在进入这座城堡的时间点,就已经死了。” 有个人声淡淡地如此宣告。 胡戈连忙将视线转向声音响起的方位……长在城内用地上的某棵树木,其枝梢上,正站着一名男人。 那人穿着以黑色为基调的衣服,与其他乱破师不同,他并未蒙面,一身就算走在街上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的模样。至少在路上和他擦身而过时,胡戈肯定更不会注意到他吧。 五官也是——虽然他一脸精悍,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特征。既不美、也不丑。勉强说来,就只有那对彷佛在平静微笑般的眯眯眼,能给人留下印象而已吧。 “就像自行跳入狼嘴的兔子一样。” 男人的语气中,并无嘲讽的意味。他单纯只是据实以告——给人如此的印象。 “虽然你们以为完美地跟内奸串通好了,但事情太过顺利的话,你们反倒应该要先有点戒心吧。” “——!怎么可能!” 胡戈等人透过公王下面的内奸……透过几名守城士兵的引领,成功地潜入了这座城堡里。虽说是士兵,但同时也是普通人的孩子——家人、亲感、熟人、朋友都住在城边市街里。胡戈原本单纯地相信:为国内恶化情形感到痛心的人们,是自愿向起义的他们提出协助。 然而……那竟是公王那边着意安排的陷阱。 “所以其他队也……!” 胡戈等人实际上分成三小队,同时潜入城堡里头。 他们原本是做如此打算——就算另两小队因某些理由被发现、被抓起来,只要剩下的那一队有达成计划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从头到尾就是个陷阱的话,那么其他队的人已经遭到杀害的可能性很高…… “……你感觉跟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同呐。” 男人一这么说完,便瞬间眯起眼,打量了胡戈一会儿。 “……是僧兵吗?” 他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确实如他所言。 胡戈原本是名僧兵。 哈尔特跟公国的国教,是个名为“纳沙真教”的宗教组织。而胡戈以前原本隶属于该宗教组织之下。然如今,纳沙真教变得有名无实,公王视纳沙真教的僧侣们如无物,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一切,全都始自于三年前。 公王突然彻底拔除纳沙真教的既得权益——上自骑士叙勋,下至租税免除。想当然耳,僧侣们对此暴行诉诸抗议,但前去上诉请愿的人们,没有一个人有再回来过。 再这样下去,不论是这个国家,还是纳沙真教,全部都会毁灭。下此判断的胡戈还俗之后,率领男人们策划了暗杀伊琳娜和爱琳娜的计划,然而—— “哎,不管怎样,陛下都无法轻言饶过有意反抗的家伙呐。” 那男人说完,从树梢上跳下来——但丝毫听不见半点着地的声响。不仅如此,就连在跳下的途中,他的身影也像消融在空中似的,和漆黑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了。 “谋反是死罪。” 此言既出,同一时间——灰色装束的乱破师们行动了。 虽然胡戈并非完全不懂武术,但以乱破师为对手,而且还人数众多,他要战胜他们,到底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来…… “…………” 胡戈取出一支事先藏于怀中的炮筒,然后在地面上使劲摩擦炮筒的前端。 装在里头的石头爆出火花—— “——!” 至今不露声色到让人直以为是影子或机器人的乱破师们,虽然仅仅一瞬而已,但还是出现了动摇。他们动作一顿的模样,令胡戈心下大快。 “各位,原谅我吧!” 胡戈一这么叫完,便将塞满火药的炮筒丢出去,然后连忙躲到了倒躺在地面上的同伴尸体的下方。 —————————— 谒见公王的许可——虽然耗了他们整整一天,但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问题。 当然,这应该是因为〈克里曼〉机构的名号派上用场了吧。 虽然〈克里曼〉机构并未掌有多大的实权,但毕竟是由复数国家出于“战后复兴目的”,以共同名义创立而成的跨国机构。而哈尔特根公国在贾兹帝国讨伐战时,也是联名的联合国之一,合该无法忽视该机构的要求。 当然,这是个赌注——赌公国是否会去询问机构本部所在的维马克王国。如果公国有去确认,那么基烈特队早已脱离〈克里曼〉机构的事情,就会被揭穿——换言之,公国马上就会知道:他们其实在用〈克里曼〉机构的名号招摇撞骗。 不过,如尼古拉所料,哈尔特根公国似乎没有去询问的样子。 透过快马或信鸽交换书信,会耗上不少时间。至于魔法通讯,则必须要在双方事先同意的情况下,同时发动魔法术式才行。因此,魔法通讯通常就只会被用在就算耗上那些工夫也必须要确认的重要案件上。 此时时分已过黄昏,天色暗了下来——黑色在窗外慢慢变浓。 薇薇、芷依塔和尼古拉,被带到了位于城堡深处的谒见厅——等待公王的出现。 谒见厅里,仅有十名左右的禁卫骑士,便再看不到其他人影了。就房间大小和公王立场而言,这数量不得不说“未免也太少了”吧。好像有什么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空气漂浮在这谒见厅里。 “总觉得气氛有点恐怖耶。” 小声地如此评语的人,正是那位戴着圆框眼镜的机工师女孩——芷依塔是也。 “恐怖?可是,并没有很多卫兵排在一起吓人啊……” 薇薇小声地回复。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该怎么说呢?有点寂寥的感觉?印象中,国王的城堡,正常不是会再更热闹、更华丽一点吗?” “是啊……” 薇薇颔首赞同。 有种废墟般的氛围飘散在此——这的确是个事实。芷依塔将此评为“恐怖”的心情,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人类对不自然的氛围,往往会感到恐惧。尤其是在夜里,更是如此。 当薇薇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你们就是〈克里曼〉机构的人吗?” 声音突如其来地从深处的王座那儿传了过来,简直像是在说:“无需形式上的客套寒暄了”。 抬脸望去——一名冷酷粗犷的中年男子,正要在王座上落座。 史帝芬·哈尔特根。 他有棱有角脸上蓄着胡子,是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 虽然全身充满着身为公王的威严——但就薇薇等人事先在城边 市街打听来的情报而言,他其实并不受到臣民的爱戴。简言之,他就是个“暴君”。 不过,从他身上感觉不太到“暴君”身上常有的肆无忌惮、酒池肉林、桀骜不逊——之类的气氛。反倒给人一种一本正经、固执己见的武人印象。 实际上……尽管他身为一国之王,但听说他在武术上具有相当不凡的造诣。 这点在薇薇、尼古拉的眼里看来,可说是显而易见——就算他只不过是坐在王座上而已,防备上也依旧是滴水不漏。他并未摆出备战的姿势,而是一身自然的体态,然而却毫不留任何有机可乘的余地。 而这无非说明了:武术已深深浸染在他的身体里,且理所当然到如同走路、落座等日常生活中几乎无需意识的动作一样。 “是的。现在部队队长‘亚伯力克·基烈特’因某些原因而不在队里,但队长已将全权委任给我们了。” 尼古拉说道。 这当然是他在信口雌黄,但公王那边应该没有方法可以当场确认是否属实。 “那些琐事就不用提了。说吧,找本王有什么事?” “陛下,您是八英雄之一,没错吧?” 尼古拉单刀直入地劈头询问。 “若你是指‘击毙了贾兹皇帝’一事,那就没错。” 史帝芬大大方方地承认,并接着说: “本王和七名部下一起组成特攻队,冲进了贾兹帝国的王城。虽然最后打倒贾兹皇帝,是集结了其他七人之力才总算成功,但砍落他头颅的人,正是本王。虽然联军各国似乎有各种想法,但这件事,本王可没特别藏着掖着。” 当初讨伐贾兹皇帝的八名特攻队,其名皆尚未公诸于世。 据闻当初有几个国家主张说:一旦将八英雄的名字公布出去,那么在各国的战后处理——具体而言,即在贾兹帝国资产、领土、人民的分配方面上,会不太好办。然而,表面上却揭示着“为避免贾兹帝国残党报复”之类的理由。 “听说八英雄将贾兹皇帝的遗体切割成八份,各自当作战利品带回家了……?” “你们就为了问这种无聊的问题,而特地跑来请求谒见本王?” 史帝芬一脸无奈的样子,开口说道: “去好好调查一下我国武斗大会的举办要项吧。” 没错。史帝芬所举办的武斗大会——即将赠与参赛优胜者的奖品,其中就列载了一项“公王在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所获得的战利品”。如果是熟知前述传闻的人,肯定任谁都会想到:“这个奖品该不会就是‘那个遗体’吧?” 怪物〈禁忌皇帝〉,据说活了三百年之久——另一说是超过三百年以上。 他的遗体肯定能成为优秀的魔力来源,或是比同重量的黄金还要来得更加值钱。 这的确非常适合拿来作为八英雄之一所主办的武斗大会优胜奖品。 “我们想要跟您暂借一下‘那个遗体’。” “——我拒绝。” 史帝芬立马回答。 “本王都已经公告周知,说那是武斗大会的优胜奖品之一了。事到如今才改换成别的东西的话,本王不就成笑柄了吗?” “但是——” “你们找本王就为了这件事吗?如果是的话,那你们这趟就白跑了呐。” “…………” 对方不容分说的语气,令尼古拉顿失他该继续说下去的话语。 相反地—— “……陛下。听说陛下有两位掌上明珠?” 开口这么询问的人,正是薇薇。 “嗯哼?” 史帝芬彷佛重新——哦不,初次发现到薇薇的存在似的,眯起双眼,注视着她——但毫无特别吃惊的模样。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如钤铛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同时有两名少女从王座后面现出了身影。 “工作还没结束吗?” “我们好无聊。” 具有银发紫眸的一对双胞胎。 没错——跟薇薇一样。 “——!” 吃惊的只有薇薇他们这边的人。那对双胞胎和史帝芬一样,就算看到薇薇的容貌,也毫无特别吃惊的模样。银发和紫眸是相当罕见的特征——应该很少碰得见同时拥有这两种特征的少女。跟她们具有相同特征的对手就在眼前,却对彼此的共通性不做任何感想,要说奇怪的话,她们还真是奇怪呐。 “——哦啊,伊琳娜、爱琳娜。我还在工作中呢。真是抱歉呐。” 史帝芬换了张表情,望向了她们两人。 他刚刚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全都烟消雾散。而那副模样,正如一名面对着爱女的父亲一样。若是有毫不知情的人看了,说不定还会为之一笑呢。 “本王这两个女儿怎么了吗?” 史帝芬又脸色一变,一边以冰冷的视线望着薇薇,一边向她问道。 “呃……” 薇薇支吾其词,一道可说是天真无邪的声音盖过了她: “父亲大人,你看、你看,那个女孩跟我们一模一样耶。” “真的耶,不论是头发的颜色,还是瞳孔的颜色,都跟我们一样呢。” “只是刚好长得像吧?” “……是吗。” 薇薇喃喃自语般说道: “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可就舒心多啰!” “薇薇……” 芷依塔劝告般地出声唤她。 但史帝芬、伊琳娜和爱琳娜对薇薇——对她那充满反讽的话语,并未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恐怕也是“嘉依卡”吧。 但八英雄之一——“遗体”持有人的身旁,居然跟着嘉依卡!对薇薇一行人来说,这个事实是最教人惊讶的事。老实说,这次的谒见,也是有“确认此事”的含意在。 (而且还……两个人?“嘉依卡是互相争夺遗体、龙与龙斗士的敌对关系”,难道不是这样吗?) 至少就谜样少年“奇伊”的话语,以及薇薇等人收集至今的情报看来,嘉依卡应该是那样子的关系才对。 (……话说回来……) 薇薇从刚才——双胞胎现身以来,就一直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 但她不明白这异样感背后的真正原因。 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种笔墨难以形容的感觉。不过,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气息的薄弱”。 她们确实存在在那儿。站在那里聊着天。但气息却非常薄弱。 要是“完全没有气息”的话,还能想像成是幻影之类的东西——但她们单纯就只是“气息薄弱而已。 薇薇是名暗杀者。 一路修练至今的她,拥有着“辨读对方气息”的技巧。因此,她总是能在看穿敌人大意的那一瞬间、瞄准对方松懈的那一刹那,旋即送上致命的一击。 而她的感觉正在告诉着她:事有反常。但她不知原因何在。 (公王呢……?) 擅于武术的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没道理察觉不出这对双胞胎的异样气息。她悄悄瞥了一眼自己的身旁,先不管芷依塔,至少连尼古拉似乎也注意到她们散发出来的气息很奇怪。 “让你们久等了呐。不过,他们已经要回去了。” 史帝芬对那两名少女如此说道。 这无非是在催促薇薇他们:“快给我滚吧!” “………………我们会再来拜访您。” 尼古拉以此话作 结,向公王低头鞠了个躬。 —————————— 老实说——托鲁两人原本打算旁观到底。 不管潜入格兰森城的那群家伙究竟是谁,他们的事跟托鲁一行人根本毫无关系。当然,托鲁两人也没有非救他们不可的道理。要是在此随意插手的话,反而是愚蠢至极。不仅对自己不利,而且还会跟昴星团六连星众杠上。 (而且还有——辛。) 托鲁两人看着率领六连星众的那名男人的脸孔。 错不了。那人是辛·亚裘拉。 他果然是在公王那方——换言之,从托鲁一行人的角度而言,即是在“敌人那方”。 他比托鲁两人多了好几倍的经验。身为乱破师,他俩应尽量避免和他对战。说实在的,托鲁两人原本真的打算对那些侵入者们见死不救。 然而…… “——!” 轰隆巨响和剧烈闪光迸发了出来。 对于已经习惯黑暗和寂静的眼睛、耳朵来说,这简直就等同于凶器。 虽然身在远处的托鲁两人,尚有闭眼捂耳的余裕——但就算是六连星众,在那般极近距离下,挨上那么一招,也还是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动弹吧。因为人一旦遭受到那么近的强烈冲击,平衡感就会被打乱、身子便会难以站稳。而那是用修练也改善不了的人体本能。 且说—— “——!” 有人挥开大量扬起的烟尘,急急忙忙地朝托鲁两人所躲藏的隐蔽处跑了过来。看来他应该不是明知托鲁两人在此,所以才跑近他们,而只是单纯的偶然罢了。 (这家伙……!) 朝他俩跑过来的人,正是刚才那些侵入者之中唯一的生还者。 看来他刚刚是以同伴的尸体为盾牌,挡去了炮筒在自己身旁迸发时的爆炸气浪,并在乱破师们动摇的瞬间,趁隙逃了出来。而他恐怕连往哪里逃,都没有先考虑清楚,就只是“先跑再说”而已。 “——!” 托鲁两人和男人对上了眼。 那是名光头的中年男子。额骨突出的削瘦脸孔上,带着苦行过的痕迹。 (……是僧兵吗?) 托鲁也做出了和辛一样的判断。 炸药——虽然乱破师也有在用——但僧兵们更常使用此物。僧兵们在大多时候,都被教义禁止“不得使用巨大威力的魔法”。因此,听说他们为了代替魔法,而相当擅长于调配火药。 不过,反过来说,因为魔法用起来比较便利,因此在资金充裕、需要多种行动的正规军队之中,大多都还是会雇用魔法师。 另外,毫不犹豫地拿同伴的尸体当作盾牌——他如果真是僧兵的话,这点也就想得通了。 他们透过教义,克服自己的恐惧和忌讳。一旦高揭着“为了教义”这个大仁大义,那么僧兵们也就能够毫不踌躇地将同伴的尸体当作道具来使用了。这就是僧兵们所持有的精神。 “你是?” 男人睁大双眼,沉吟问道。 “真是麻烦呐……” 有人类气息正从烟雾的彼侧朝他们步步逼近。托鲁一边低喃,一边伸手探入怀中,然后朝那些气息胡乱扔掷飞镖。 他似乎不是很走运,连半个都没有命中到的样子。 不过——他感觉到朝他们接近的六连星众,似乎有止住脚步的迹象。他们是在犹疑不定吧?那些家伙现在应该正在心想:“僧兵竟突然隔着烟扔掷飞镖过来!” “阿卡莉,撤退啰!” 托鲁一这么说完,便往来时路跑了起来。 “等……等等!等等我啊!” 僧兵一边这么喊,一边追在托鲁两人的身后。 “你们不是公王的手下,对吧?请救救——” “你想得救的话,就别再唧唧喳喳个没完没了!” 托鲁以刻意压低的嗓音,如此对他吼道。 乱破师大多具备着在夜间——在无灯的黑夜里战斗的技能。 就算眼睛看不见,也能凭借着声音投掷飞镖。 “可恶——” 托鲁转头,又再丢了些飞镖。 这次好像被察觉到了吧?金属相撞的声响,从烟雾的彼侧传了过来。恐怕是被人用手背套甲或长剑击落了吧? 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有先想好被发现时的脱逃路径了。 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是被其他侵入者的失败连累,而动用这条路径。 “——拜托了,要给我注意到啊!” 托鲁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从怀中取出两个用绳子绑在一起的小笛子。 他将笛子往头上——一抛。 那两个笛子互相拉扯着彼此,一边旋转,一边发出高亢尖锐的声响,飞走了。 然后—— “——好!” 下一瞬间,城墙的一部份开出了一个洞。 既无轰鸣,亦无爆炸声响。也并非遭人砸碎。 那个部份就只是——突然化为沙状,瓦解了下来。 用于攻城战的魔法。记得是叫做——〈粉碎者〉? 据说用法非常困难的魔法,本来要是随便乱用的话,有时候会摧毁到完全无关的地方,或者魔法效果会弹回来反噬自己,酿成严重的悲剧。 不过,具有高度专注力的魔法师,只要有充分的时间调整好术式,即可在城墙上挑个自己喜欢的位置弄出一个洞,而洞的大小也可随自己的喜好操纵自如。因为这魔法并非爆破,因此无需担心热浪或冲击。一旦穿出洞来,即可在那一瞬间马上飞身跳入。 在紧急时刻,利用这魔法当作确保脱逃路径的手段,着实非常方便。 托鲁两人抓着僧兵的衣领,从突然裂开的大洞飞身跳出去。 洞外—— “托鲁!阿卡莉!” 有着妮娃、芙蕾多妮卡和嘉依卡三人的身影。 她们三人都穿着风衣,并将风帽拉得很低,因此就算有人看到了她们,也不知道她们长成什么样子。不过,托鲁和阿卡莉光用身高、站姿,即辨识出她们了。而且,再怎么说,抱着机杖,又背着棺材的人,肯定是嘉依卡没错。 “什么都行,快来个重重一击,好让他们停脚!” 托鲁指着洞的另一头,并对嘉依卡喊道。 “呣咿!” 嘉依卡迅速操作装杆。 她将机杖稍微朝上—— “——出来吧,〈粉碎者〉!” 大叫的同时,术式启动。 魔法的术式,原本需要一边诵咏长长的咒文,一边进行调整。但如果跟刚刚已经施展过一次的魔法是同样招式的话,就只要进行最起码的微调即可。 下一瞬间,城墙的上端瓦解——纷纷落在托鲁两人刚刚所穿过的洞穴位置。 “——!” 对方到底不会做出口吐哀鸣之类的愚蠢行为——但在洞另一头的六连星众,似乎有趑趄不前的迹象了。遭〈粉碎者〉破坏的城墙上端,化成了沙状,因此就算掉落下来,也几乎没什么杀伤力——但沙子堆积在托鲁两人刚刚所穿过的洞孔前,几乎堵住了那整个大洞。 “逃命啰!” 托鲁一大叫,芙蕾多妮卡便点了点头——小小地爆炸了。 下一瞬间,她变身成了如野狼般的大型野兽,衔着嘉依卡和妮娃的衣领,让她们乘在自己的背上,然后开始猛力地跑了起来。 托鲁、阿卡莉,以及——僧兵,则追在它的身后。 潜入城堡的侦查工作虽然失败了……但托鲁等人总算得以逃过一劫。 —— ———————— 〈亚裘拉战魔众〉和〈昴星团六连星众〉。 尽管同为乱破师,但这两者——这两个流派,性质上有些微的差异。 上自单纯战斗,下至情报操作,在战场上什么都干的职业人士——正是所谓的“乱破师”。不过,〈战魔众〉偏向培育一个个多才多艺的乱破师,而〈六连星众〉则相对于此,偏向培育多位专精某一技能的乱破师,然后以数人至数十人的组合来推销给权贵显要们。 换句话说,这两个流派的差异在于:雇主对乱破师多样化对应能力的要求,看是要靠一个人身上所塞满的各种技能来一手包办,还是要透过组合了丰富人材的组织队伍来搞定。 当然,因达不到〈六连星众〉所要求的水准而脱离组织的人,并不在少数。因此,最后组织里都只会剩下少数的精英。不过,人员为绝对少数的话,的确在战场上会常常陷入苦战。因此,有不少权贵们认为——以组织、部队行动的〈六连星众〉,在各方面都比较好用。 不管怎样…… “——追兵呢?” “没感觉到动静。” 阿卡莉贴在墙壁上,一边窥探着外面,一边回答。 这里是——位于格兰森城某个角落的空房子里。 这是在他们潜入城堡前,就已经事先找好的“中继站”。若直接返回真正的据点——这里指的是旅店或〈斯维特莱纳号〉——有引来跟踪者之虞。因此,他们才暂时先潜藏在这样子的“中继站”里。刻意将追踪者引来中继站,不失为一个使对方混乱的方法。这也是野兽为了保护幼孩不受天敌危害,而会采用的一个方法。 “六连星众很棘手。” 阿卡莉难得地如此抱怨。 “呣?强敌?同样,乱破师?” 嘉依卡歪着头,纳闷地问。 “‘同是乱破师’也是个问题——但六连星众作为乱破师的特质,和我们有些微妙的不同。这一点也很棘手。” 阿卡莉交叉手臂,然后说道。 老实说,乱破师在战场上直接对干的情形并不多。 从正面对战、打倒了多少敌人——乱破师才不管这些直观的评价标准。那些本该是骑士或战士的职责,而乱破师则负责那些战斗以外的部份。 当然,即使逼不得已要作战,他们也不会执着于一对一、面对面的本领较量。他们反而会群起围攻、封锁对方的行动之后,以压倒性的势力杀死对方——这种方式应该远较一对一的战斗要来得多吧。而〈六连星众〉恰恰适合这种卑鄙的战斗方式。 “他们就像狼群、虎群一样。只看‘一个个人’的话,或许是我们这边比较强。但是——即使一个六连星众的人,只有我们的三分之一强,那么他们只要有三个人在,实力就会跟我们对等了。而且,合计的战斗力既然相同,那么人数较多的那方,在战术上也比较能活用。一个个人无法包围得住敌人,但如果有三个人的话,就可以办得到了。” 譬如:即使只是单纯的绊住对方行动……要托鲁和阿卡莉完全绊住三名〈六连星众〉的人,根本近乎于不可能,但反过来就很有可能了。 “而且……” 托鲁在手掌上把玩着烟雾弹,以便无论何时都能够马上投掷出去。他将烟雾弹收入怀中,然后说道: “专精单一技能这个部份……在单纯的情况下,他们大多比我们优秀。” 举例来说:若彼此同样拥有剑术的技能…… 心无旁骛地只专门磨练剑术的人,以及被迫同时修练多种技能的人,到了最后,这两者单比剑术的话,将会是哪个人比较优秀呢?——这答案不消多想吧。 当然,在单纯条件下所举行的比试,和实战并不相同。 尤其是在乱破师他们那种不择手段的作战情况下,果然大多还是拥有综合性技能的人比较强吧——但反过来说,若是在条件极为局限的状况下,譬如在一间什么都没有、完全封闭的密室里,那么专精单一技能的强处,往往能发挥到最极限。 换言之,托鲁他们要是被拖进那样的状况里,他们就输定了。 而基本上一个任务必派出复数人员的〈六连星众〉,也相当擅于将落单的对手逼入特定的情况之中。 以野兽来比喻的话,他们的差别便在于:一派是单独狩猎,另一派是成群狩猎。 总之—— “应该暂且没事了吧。” 托鲁一下这个判断——便马上转身,面向那名貌似僧兵的男人。 男人在房间深处背靠着墙壁,颓坐在地,一动也不动。 虽然他刚才乖乖地跟着托鲁一行人来到了此处,但总觉得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凶恶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托鲁等人。至少托鲁很确定:面对将他从险境解救出来的恩人,他不该是那样子的眼神。 接着—— “总之,先报上你的名——” “这个可恶的毒妇……!” 托鲁才刚打算向他搭话,那名僧兵便突然发出了沉吟般的声音,如此说道。 充血的眼里,回旋着显而易见的憎恶—— “……毒妇?” 托鲁试着在嘴里复诵那个单词,彷佛在学说异国语言一样。 “究竟是指谁……?” 托鲁是个男的,所以当然不会是他。 如此一来,就是阿卡莉、嘉依卡、芙蕾多妮卡、妮娃之中的——某个人了。 “哼嗯。是指嘉依卡吗?” 阿卡莉交叉手臂,点头说道。 “呼啊?” 突然被人认定成毒妇,嘉依卡不禁眨了眨双眼。 “你完全没想到是在指你自己的可能性吗?” 托鲁用一脸厌烦的表情对阿卡利这么说。 “所谓的毒妇,应该是指‘哄骗男人、让男人尽照她的话去做的女人’吧?” 对于托鲁的发言,阿卡莉挺起胸膛反驳: “我可不是在炫耀,但哥哥几乎从不照我的话去做啊。” “是……是吗?” “是啊。前阵子我拜托哥哥‘请在额头上刺上“妹妹”’时,你不是马上就回绝我了吗?” “如果要在额头上刺上那种刺青的话,我宁可死了算了!” “我觉得很可爱啊……” “我真不知该从何处吐槽起才好。” 托鲁气索神蔫地呻吟。 阿卡莉望向芙蕾多妮卡,又再说道: “然后——那边的龙女孩,真要说的话,应该算是被哥哥哄骗的那一方。” “就是说啊。” 装铠龙的化身爽快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拜托你否定啊!” 托鲁连忙吐槽她。 “至于妮娃嘛,比起哥哥,她反倒更喜欢嘉依卡的样子。如此想来,嘉依卡哄骗了哥哥和妮娃,所以‘嘉依卡就是毒妇’这个结论,是再妥当也不过了!” “呣唔……” 嘉依卡沉吟: “……理解。不可避免。” “你还真接受了啊?” 如此说的托鲁,已经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不过——僧兵可没办法像他一样“一切都无所谓”。 “少……少在那边装傻了!那头银发、那双紫眸,你——你就是!” 僧兵一这么大叫,便马上弹跳般地站起身来,上前揪住了嘉依卡。 “你就是这一切的……呜哇!” 嘉依卡惊讶地戒备——在他的手即将碰触到她的前一秒,僧兵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房间深处的墙边。 或许是冲击弄痛了他某个部位,他用跟刚刚站起身来之前几乎一样的姿势颓坐在地,一动也不动地呻吟着。 而嘉依卡的身前—— “…………” 则站着一脸茫然、面无表情的妮娃。 “妮娃……?” 嘉依卡惊讶地看着那名少女。 妮娃瞬间冲进嘉依卡和僧兵之间,将后者撞飞了出去。她身体虽然娇小,却把高大的僧兵撞飞得很远——正常很难想像得到居然会有这种事,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少女并不是正常人类,因此谁都不晓得常识可以套用在她身上到哪种地步。 “……嘉依卡,是我的。” 妮娃说完,紧紧地抓着嘉依卡。 “……呃?” 嘉依卡翻了翻白眼。 总而言之,妮娃似乎以为僧兵想要抱住嘉依卡,而她撞飞僧兵,是因为她要表达“可以抱住嘉依卡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 “哼嗯。果然被哄骗得服服贴贴的呢。” 阿卡莉如此说。 “喂,该感叹的应该不是那一点才对吧?” 托鲁吐槽完之后——朝尚在呻吟的僧兵问道: “我再重新问你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虽然看起来似乎是个僧兵……” “……你们也被那个毒妇骗了吗……?” 僧兵一脸不甘地如此说。 “我听不太懂。‘我们“也”’是什么意思?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人被这家伙骗了吗?” “少装了!你们也是公王的——” 僧兵说到这儿……似乎才终于回想起了这件事实:适才是托鲁一行人将他从公王所雇养的乱破师集团手下解救了出来。 看来他真的非常地憎恨那位“毒妇”呢。 憎恨愤怒到无法冷静地判断。 “……呃不,怎么可能。可是……” “好了。快说你的名字吧。先跟你说好,我们可不是公王那一派的人。” “…………” 僧兵在托鲁一行人的身上快速地扫视了一圈,然后皱了一会儿眉头。 “我叫做……胡戈·卡尔森。” 他多多少少怀着戒心,却还是开口说道: “我原本确实是名僧兵,但现在已经没有僧籍了。只是个还俗后的普通男人。话说……你们真的不是领主那一派的人马吗?” “如果你比较想要我们是公王派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去把你交给那群乱破师吧。” 托鲁一脸嫌烦地说: “当然,我们也不是你的同伴。只是我们潜入那座城堡的日期时间,刚好跟你们撞上罢了。老实说,对我们而言,这根本就是天外飞来的横祸。” “…………” 自称胡戈的男人,又沉思了好一会儿。 “那么,那女孩为何会在这里?” “嗯?这家伙叫做‘嘉依卡·托勒庞特’唷。你是不是把她和谁搞错啦?” “可是,紫眸银发——可不是什么常见的特征……” 胡戈眯着眼说。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吧?除了这家伙之外,我还看过另两个同样的人呢。” ——托鲁装出平静的模样,如此说道。 不消说,他至今遇到的另两名嘉依卡,实际上就是“红色”和“蓝色”。但托鲁并无仔细向他说明的打算。越讲事情只会越麻烦。 “这个公国的公王,是在迎来那两名养女——呃,情妇之后,才明显地变得很怪。名为伊琳娜和爱琳娜的双胞胎。两名银发紫眸的少女……” 然后,胡戈开始……讷讷地娓娓道来。 据胡戈所言,这个国家的公王——史帝芬·哈尔特根,原本是个因擅长武艺而闻名遐迩的大人物。在政治方面,绝非无能,亦非暴君。硬要说的话,他过去的施政,还算颇获好评。 至少因为他有着武人般质朴刚毅的性格,因此并不太怎么铺张浪费,在税制方面也维持得相当稳定——另外,听说他不论身份,凡犯罪的人一律严加处罚。这般严正公平的处事态度,当初倒挺受领地人民的爱戴。 战后,公王不再站上公众舞台,而呈现半隐居的状态。约有两年的时间,他只下达最起码的吩咐指示,而政务则全权委托给臣子们代管。即使如此,公国臣民的生活,并无太大的变化。 然而……据说公王的态度,在某个时间点突然为之豹变。 那个时间点,指的正是“迎来那两位养女”之后。 “既然事已至此,就只能用那两名毒妇的死,来向公王进谏了。我们是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 托鲁的声音里差点忍不住流露出吃惊。他硬生生咽下惊叹之后,对他点头说道。 真是僧兵式的思考。以为这世上依然有正义之类的“正道”,只要秉持耐性地好说歹说,大部份的人就会理解、信服、革心。 又或者,这只是因为胡戈等人认识以前“正经的”公王,所以才会那么想也说不定。但托鲁认为:他们一旦杀死了公王的养女——还是情妇?——公王其实反倒会被怒气冲昏头,而对待领地居民的态度很有可能只会更硬,不会更好。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托鲁一边这么说,一边朝阿卡莉微微点头。 阿卡莉不知何时已站到了胡戈身旁。她啪咚一声,手刀落在胡戈的脖子上——原僧兵顿时失去知觉,垂下了头来。 “……果然没错呐。” 托鲁确认胡戈已完全昏迷之后,开口说道: “这公王的‘养女们’,就是嘉依卡。” “呣咿?” 嘉依卡歪着头,纳闷地指着自己的脸。 “正确来说,她们跟你一样,都是‘〈禁忌皇帝〉的遗孤’、‘自称嘉依卡的人’。” 托鲁对她作此解释。 “不过,哥哥啊。公王的养女听说有两位,而且都是银发紫眸。这也就是说——同为嘉依卡的两个人,携手合作了吗?” 阿卡莉倾首提问。 没错。这正是疑点。 如果就目前为止的事态发展来忖度的话,嘉依卡们应该要互相抢夺遗体、彼此互相争斗,才是最基本的行为模式才对。总而言之,互为敌人的两名嘉依卡,究竟有没有可能携手合作呢? “虽然我们确实曾跟红色联手战斗过……” “退一百步来想,就算我们知道她们联手合作了,但她们为何要特地……把‘遗体’设定成优胜奖品呢?” 她们为何要极力宣传遗体就在她们自己的手上?她们为何要将遗体揭示为武斗大会的奖品呢? 顺道一提……不论是去年的优胜者,还是前年的优胜者,都从提示成好几个选项的优胜奖品之中,选择了“叙勋成禁卫骑士”。换言之,“遗体”虽然被供作为优胜奖品之一,但至今似乎都还在公王的手里。 总而言之—— “抱着跟我们一样的打算吗?” 托鲁耸肩说道。 “恐怕是在等其他‘嘉依卡们’聚集过来吧。” 以“遗体”为饵,把那些同样和自己正在收集着“遗体”、“自称嘉依卡”的人钓上来。 这两个嘉依卡的心里,打的应该是这种算盘吧? “换言之——公王持有‘遗体’的传闻,很有可能是真的啰?” 阿卡莉眯起眼,以食指抵额。 “呣咿?根据?” “如果真有其他已经将‘遗体’全都收集完的嘉依卡存在的话,那么设置这个武斗大会陷阱,应该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吧。至少在公 王这儿的两名嘉依卡非常确信:其他嘉依卡肯定还没收集完所有‘遗体’。为了让这个‘陷阱’显得更真实,绝对条件就是——她们本身也持有着至少一个的遗体。” “……了解。” 听了托鲁的说明之后,嘉依卡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他们应该也猜到我们会去偷了吧……由于〈六连星众〉也掺了一脚,我看要把遗体偷出来,应该相当困难呐。” 而且话说回来,他们连遗体被保管在哪儿也都不晓得了。 既然有辛和六连星众——有乱破师在随时警卫着,那么应该不会是藏在托鲁等人能轻易找得到的地方,或是他们轻易到得了的地方吧。 “该怎么办呢……” 一想到前途困难重重,托鲁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 武术修练场的正中央——有五名左右的男子正倒躺在地上。 虽然这里是在城堡里,亦即屋内,但脚下却铺着模拟实战场地的泥土。被撞倒在地的男人们,脸上也沾满了砂土。他们每个人的手脚,全都被安上了枷锁。虽然伤势不重,但看得出来他们全身上下部布满了伤口。 当然,武器之类的东西部已经被人全数夺走。对方彷佛是要确保他们没有携带隐藏武器,而逼他们呈现出极具屈辱的模样——只穿着一件内裤。 “——刚刚在抓到的另一队那边。” 稍施一礼之后,如此报告的乱破师——正是辛·亚裘拉。 而地上的男人们,正是潜入格兰森城城堡内的反公王势力等人。 他们分成数队,试着同时潜入城内。彼此之间互为掩护——只要数队之中有一队能够达成目的,那便足矣。他们应该是抱着这样子的想法吧。 “看来这组织似乎是以纳沙真教的僧侣为中心呐。” 这三年多来,公国国民对公王的信赖一落千丈。 但尽管如此,国民之中的每一个人要坚定决心、通同一气,得花上一定的时间。反过来说,如无聚拢他们的既有组织——没有可说是“核心”的人力关联的话,反公王势力不可能这么快就能集结起来行动。 而担负“核心”作用的,看来似乎就是纳沙真教。 纳沙真教的僧侣们——尤其是僧兵,以及立场与之类似的人们,汇集了热情的信徒,组成了反对公王的集团。 “——可恶的毒妇!” 被绊倒在泥地上的其中一名男子,抬脸如此大吼。 他——不,也包括他的同伴们,他们的视线前方,有两道人影正悠然而立。 正是爱琳娜和伊琳娜。 她们从修练场的入口,直直地走来男人们的所在位置。 其他男人也开始用难听的话大骂爱琳娜和伊琳娜,但无论是她们本人,还是站在修练场墙边的辛和六连星众乱破师等人,全都是毫不介怀的样子。爱琳娜和伊琳娜在形式上是公王的养女——即公主大人。对着她们詈骂诟谇,是得以用不敬之罪判处严惩的重罪。 然而…… “你们抓到的家伙,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伊琳娜歪着头询问辛。 “不,其他还有五个人左右。已将他们丢入地牢里了。如有需要的话,要带他们来此处吗?” “不需要啦。” 伊琳娜微笑说道。 “死伤者呢?” “有二十二人。我方无人伤亡。就我等确认的结果,武装入侵的人,共有三十三人。各分成约十人左右的小队,自三个方向潜入——他们的想法似乎是:为了掩护其他两队的存在,最先被发现的小队要引起骚动,以达声东击西之效。” 辛以淡淡的口气如此回答。 “…………” 看来是说中了吧——那群男人短短地哼唧了几声。 “嗯哼。有稍微动了点脑子啊。” 一脸觉得有趣、如此评语的人,则是爱琳娜。 两名少女走到那群倒在地上的男人近旁,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以她们的步幅来看,大约是两到三步左右。就算男人们突然起身袭击她们,她们也能从容退开的距离。她们和男人们之间保持着这般距离,然后——蹲了下来。 “喂,你们。要不要做个交易啊?” 伊琳娜对他们微微一笑。 “什么……?” 男人们一脸疑惑地皱起了脸。 他们原本以为——铁定会被还以大骂、嘲笑,然后就这样子被杀死。但伊琳娜毫无激动的情绪,反而一副妈妈在对可爱的孩子说话一样,口气十分温柔。 “你们的势力——似乎是很有组织地在行动呢。唔嗯,只要你们把所有的相关人士,以及势力据点说出来的话,我可以把你们释放出去哦。” 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内容,却是残酷至极。 她的意思是——要得救的话,就出卖同伴吧。 “啊啊,你们要继续保持缄默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们再去问地牢那边的人就行了。不管是哪一边先说,我们都无所谓。愿意说出来的就释放,不愿意说出来的——哎,没用的家伙,就直接处刑吧?” “…………” 倒在地上的那群男人,扭过身子,跟同伴们面面相觑。 “我知道唷。‘那种事情不能说出去’、‘怎么可以背叛同伴’,对吧?” 爱琳娜接替伊琳娜,一脸愉悦地说道: “如果地牢的同伴们也这么想就好了呐。如果两边都同样相信对方,继续保持沉默的话,哎,没办法呐——唔嗯,那就无限期地关在牢里,关到你们愿意说为止吧。” “…………” “如果两边都同样出卖对方,想要自己得救的话,唔嗯……虽然没你们的事了,但想稍微让你们记取一下教训,好让你们以后再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来。弄瞎双眼,或是截断手脚之类的下场,你们可要先做好觉悟啰?至少还留了条小命嘛,还算不错吧?” “…………” 男人们不禁呻吟。 虽然爱琳娜和伊琳娜刚刚说是“交易”,但交易条件非常可怕,而且是她们单方面提出。 当然,在武装潜入公王城堡的时间点起,他们就已经有自觉:一旦被抓,就得做好被处刑的觉悟了。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会被逼迫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若是出卖同伴的话,出卖的那一方无罪释放。同时,被出卖的那一方处以极刑。 若是相信同伴,一起保持沉默的话,全都无期徒刑。 若不信任同伴,互相出卖彼此的话——双方将失去双眼,或是一只手脚。 他们该怎么做? 无论如何都想要获救的话,他们合该出卖同伴,以求无罪释放。 但这个道理——同样听了爱琳娜和伊琳娜的说明之后,地牢的那些同伴们应该也已经发现了才对。如果地牢的同伴们也已经出卖了他们,那他们将全部一起被截断手脚,或被弄瞎双眼。 那么,还是共同保持沉默,选择无期禁锢,然后再逃狱,或等待其他人武装起义吧。至少远比被杀死、被断手断脚、被弄瞎双眼,还要来得好太多了。这个应该可说是最为理智的选择吧。 但是——地牢的同伴真的不会出卖自己吗?有没有可能愚蠢地相信同伴之间的“羁绊”之后,结果只有自己被迫抽中最惨的签呢? “……” 男人们以困惑的表情,凝视着彼此的脸。 想当然耳,就算去问爱琳娜和伊琳娜,她们也不会把地牢同伴所下的判断告诉他们吧。 过了一会儿—— “请……请给……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男人们挣扎般地喘道。 —————————— 市街上……飘散着有些荒凉的气氛。 明明很热闹。明明建筑物既未崩颓,亦无脏乱。 明明应该是路上充满喧嚣、人人最充满活力的时间——早上,却有种虚无空洞的感觉。 路上熙来攘往的行人,大多带着阴沉的表情,一副精疲力尽、脚步沉重的模样。当然,这种情形不管在哪个镇上都很常看到——但格兰森的特征,亦即问题,则在于——这些人看起来几乎都是本地人。 只要暂时停下脚步,仔细看看路上的情形就能明白了。 热闹喧哗的气氛,只围绕在那些从市街外,或从国外而来的外来者身边。因此,一旦离开武斗大会参赛者和观光客们所聚集的驿馆街,在格兰森所感受到的气氛,就会急速地荒凉下来。 现在也是—— “吓!闪开!闪开!骑士大人要通过了!” 随着没品的言辞响起,一名骑在马上的“骑士”,和几名貌似随从的徒步士兵,从道路的正中央通过。 原本在路上的人们,慌慌张张地往道路两旁退开,让出了通道。也有很多就这样子躲进建筑物里,然后就不再出来的人。 “骑士”及其一行人,在行人突然变少的道路正中央前进。 “…………骑士大人是吗?” 尼古拉躲进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狭窄小巷,同时惊讶地喃喃低语。 “等等,尼古拉。为什么要……” 被他抓住衣领、推进小巷里的薇薇,对他发出抗议的声音。 但尼古拉并未回头理她,而是压低音调对她说道: “年轻女孩到处乱晃的话,很容易惹来麻烦喔!” “…………咦?” “你看,那个‘骑士’大人。因为骑在不太习惯的东西上,所以感觉很难受吧。” 尼古拉用手指指着走在路上的那一大列人马。 “那是怎么回事啊?马鞍也大得好诡异。” 薇薇也很快就察觉到了:马上骑士的姿势有些奇怪。 “那个‘骑士’大人,不懂马术吧?” 尼古拉以掺杂着苦笑的声音说道。 老实说,“乘马”这个行为意外地需要“习惯”。并不只是光坐着就好。若没有相当的马术控制身体配合马匹动作的话,很快地全身上下就会开始发痛,不是鞋咬脚,而是马鞍咬屁股和大腿。 因此,那个有问题的“骑士”——为了不给大腿和屁股带来太大的负担,而在马鞍上裹装了好几层的厚布,来抵销马匹步行时所带来的震动。拜此所赐,他整体看起来有些奇妙,马鞍周围特别隆起了一大块,作为一匹“骑士的马”,真的是非常的难看。 “剑的挂法也很奇怪呐。以他那个挂法,如果就那样子拔出来的话,会砍到马头呢。” 尼古拉指着“骑士”的腰。 “……所以是怎么一回事?” “马术和剑术啊,若是在骑士世家的话,从懂事以来就得开始修练了。换言之,那位‘骑士’大人是‘暴发户’啊——大概到去年以前,都还不是骑士吧。” “……也就是说,那是去年还是前年的武斗大会优胜者?” 薇薇眯起眼说。 “要嘛就是优胜者,要嘛就是排名前几名的受奖者吧。” 尼古拉如此说。 “那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薇薇皱起眉头。 “所谓的骑士——贵族,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能当得成?在大部份的国家,除了国王的叙勋之外,确实还需要国教教会的承认。我听说教会可不会承认那些没教养、没品行的士兵呀?” “关于这件事啊……” 尼古拉背靠在建筑物的墙壁上,一边交叉手臂,一边将下巴往某个方向昂起。 “你看看那儿?” 尼古拉比了比小巷另一侧的出口——出口再过去有一幢建筑物。 墙壁上到处都是裂痕,烟熏的痕迹简直像是受过火灾的洗礼一样,残破荒凉到会让人错看成废屋——不过,就原本的规模而言,那建筑物相当的大。 薇薇花了若干的时间,才理解到那栋正是教会的建筑物。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偶然听到的呐。听说公王废除了国教教会——是叫做‘纳沙真教’来着吧?” “…………!” 作为一种赋予最高权力者权威暨统治国民的辅助道具,大部份的国家里,大都会有“国教”这样子的存在。透过宗教面来对国民证明国王、皇帝即是“正统”,以达安定国家之效。 当然,国教教会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拥有相当大的权力。 即使是将平民拔擢为贵族——譬如骑士叙勋等,基本上是由国王或皇帝来专断决定。不过,正如薇薇所言,为了取得国民们对这个决定的理解、加强这个决定的权威,普遍会采取这样的形式——由国教教会承认,并给予神的祝福。 当然,背后有高额金钱在驱动的情形也不在少数。毕竟多数经济上已经够富足的人,下一步寻求的往往就是权威了。同时,教会几乎都会被免除租税,而信众们的捐献当然也都很多……就连以财力而言,教会也拥有着相当大的力量。 总而言之,所谓的国教教会的功能,大多时候既是施政组织的一部份,也是身份阶级、权力结构、经济机构的一部份。 正因如此,就连国王或皇帝,也不能轻易无视国教教会的意向。而废除国教教会,简直是太荒谬了。这种做法——在国民之间很容易引起暴动啊。 “太强硬了吧。但为什么要废除?” “就是那两个双胞胎啊——是叫做爱琳娜和伊琳娜来着吗?那两个嘉依卡仿制品,似乎跟公王说了‘国教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之类的谗言。被那两人迷得失去自我的公王,听从她们的话,废除了国教教会。” 尼古拉加深了苦笑。 “国民们怎么可能默不作声?” “所以才有那种骑士大人吧?先不管他有没有教养人品,但他既能在武斗大会上排名很前面,那他的本领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吧。至少对那些没学过武术的庶民而言,是他们绝对敌不过的怪物。那种家伙可是每年都增加个好几人喔?只要不是自己人被直接杀死的话,庶民不会随便起来暴动。” “…………” 薇薇低声沉吟。 “而且啊,听说武斗大会本身从全国——哦,不只,从周围诸国吸引来了大批游客。这个国家,尤其是这个首都格兰森,因此而受惠不少。似乎有很多国民也暂时因此而没了怨言呢。” “太过分了……” “哎,竟洞察了所有事情,并做到这般地步,那一对双胞胎,真是了不得很角色呐。” ——尼古拉回头望向格兰森的城堡,如此说道。 —————————— 托鲁一边目送远去的僧兵背影——一边叹了口气。 “…………” 虽然胡戈一副还有些无法释然的样子,频频回头望了他们好几次,但过没多久,他就这样子融进了路上的熙来攘往之中,消失不见人影了。嘉依卡跟在托鲁一行人身边的事,以及托鲁等人站在与公王敌对的立场上一事,虽然胡戈看起来似乎很想知道关于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托鲁并未对他说明这些事情,而径自放走了他。 “……托鲁?” 托鲁身旁的嘉依卡,忽然边端详他的脸边说: 第三章 模拟战争 fake war 这里本来是个——军用的广场。 公王于远征前聚集军队、公开讲话、提升士气的地方。 这里和市街的道路不同,并未铺设石板或柏油,就只是个地面光秃秃、占地广阔的场所……但平坦得就像是曾被仔细地铺修过似的。 以前有无数的人马,或机动车在这个地方聚集,然后出发上阵。 在人马聚集时遭众人踏得紧实的地面,已平整得无需再做铺装。 而如今又有……为数众多的人们,踩踏在这个地方。不过,他们的目标,并非远处的战场,而是举办在这首都格兰森近郊的武斗大会会场。 “——感谢各位来参加。” 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出现在广场旁的格兰森城城墙上。跟往昔一样,他对着成排的武斗大会参赛者公开讲话。 只不过…… “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的人,好好地振奋吧。” 史帝芬严肃的脸孔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 “立身发迹的捷径‘战场’消失之后,已过了五年有余——但汝等理应拼上性命的战场,就在此处!” “喔喔喔喔喔!” 许多参赛者们挥高拳头,呼应史蒂芬的喊话。 托鲁混在其中—— “……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情绪低落地这么嘟囔着。 “他从以前就是那样子的人啦。” 登记成他的“搭档”的芙蕾多妮卡,也待在他的身旁。 即使如此,在这个泰半都是臭男人的广场上,她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虽然多数人现在都在注视着墙上的公王。 “这么说来,你们算是老相识了呐。” “算吧。毕竟他是队长啊,多明妮卡所属的特攻队。” 芙蕾多妮卡点了点头。 “在贵族、王族的身份之前,他最先是个武人。老实说,我觉得他有点太偏颇了。不然的话,就不会自愿参加什么特攻队了。” “偏颇?” “嗯——?” 芙蕾多妮卡像是想挖掘出自己脑袋里的记忆,而歪着头想: “该怎么说才好呢……我觉得他身为武人,的确是相当厉害。但另一方面,该怎么说呢,有种‘只知如此’的感觉。该说是像小孩子吗……” “是……不知世事吗?” 偏颇于武术,其他事一概不知。换言之,就是个“武痴”嘛。 原本在举办武斗大会之前,更甚者,在远征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之前,听说他施以较今为佳的仁政,公国国民们对他的评价也不差。当初他身为当政者,好巧不巧地在施政标准上无可厚非,至少不似暴君、昏君之类的人。 “——本王也准备了值得汝等拼上性命的奖品。” 史蒂芬仍在城墙上精神喊话。 若定睛一瞧,便可看见他身侧——约一步之后的左右两边,正站了两个貌似女性的身影。她们穿着黑衣,戴着遮脸的面纱,因此看不清她们的容貌,但从她们的身材与站姿来看,便知是对年轻的女性。 (那就是公王身边的“嘉依卡”吗?还真的有两个人咧。) 先不论暂时性的合作,“嘉依卡”跟“嘉依卡”之间理应是互相争夺“遗体”的关系,而她们两人居然一起收集遗体……关于这一点,托鲁现在还是无法理解。 (该不会有一个其实是替身之类的吧?还是说,那两个“嘉依卡”背后有着不一样的内情,所以对“遗体”的执着程度也不一样?) 忽然——昨天薇薇所说的话,闪过了托鲁的脑海。 —————————— 原本并不存在着任何一个叫做‘嘉依卡’的人。” 薇薇边耸肩边再次说道: “只有‘变身’成‘嘉依卡’的人而已。” 他们双双在登记处完成参赛报名——之后…… 托鲁和薇薇,以及基烈特队中跟薇薇同行的尼古拉·阿弗多托尔,在城边市街的一隅谈了一些话。 虽然他们以前曾以敌人的关系刀剑相交过——但从托鲁他们的立场而言,并没有什么非杀死基烈特队不可的理由。而基烈特队的立场也是,只要托鲁身边没有跟着嘉依卡的话,那么他们就没必要在众人的环视下打斗了。 “你赌上性命保护且极为重视的嘉依卡,应该也是这样。” 薇薇露出了嘲讽的笑意。 那笑意里恐怕也包含了自嘲吧—— “应该只有贾兹皇帝本人才知道,当初他到底是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应该是练生系的魔法之一吧?总之,只要特定条件齐全,那些被事先植入‘种子’的人,就会‘变身’成嘉依卡。变身时会杀光自己周围的人,将变身前的个人与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切断,同时促使真正的人格自灭。‘自己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抱着这个绝望,把自己的身体让给‘嘉依卡’。” “你是说…………你也如此吗?” 托鲁眯起眼,边盯着薇薇边问。 “我没变成功。” 薇薇耸了耸肩。 “听说我其实也袭击了尼古拉他们,但我不记得了。” 她这么说后后,用大拇指越肩比了比站在她背后的佣兵。 “我们所有人差点就被杀死了呢。” 尼古拉也耸了耸肩。 “幸好事情是发生在机动车里,也幸好身在当场的大家都有一定的战斗技能,所以才好不容易可以压制得了薇薇。” “……也就是说……” 不同条件下,化为嘉依卡的薇薇将杀光基烈特队……然后,失去可归之处的薇薇,将完全变身成嘉依卡……吗? (也就是说——在我们这边的“白色”嘉依卡也……) 那个脑袋总是少根筋,但心眼儿非常死的少女。 实在很难以想像:她是在杀了好几个人之后,才“降生”于世。 还是说,她只是没了那时候的记忆呢? (也就是说……所谓的嘉依卡……) 并不是人类。说到底,其实连生物都不是。 而是由魔法所创造出来的“模拟人格”——就像某种寄生植物一样,寄生在普通人类的体内,等待着发芽的那一瞬间?而发芽时,会“杀了”原本的人格,取而代之,然后开始为收集“遗体”这个使命而行动? “……怎么可能!” 托鲁摇了摇头。 他不能置信。他不想相信。 “当然,信不信由你啦。” 薇薇的口气带了点坏心——彷佛在戏弄困惑的托鲁。 “你们的话,也有可能全都是胡说八道呐。” “所以我说啦,是否要相信,就由你自己决定。你们赶紧从这个无聊的‘圈套’中滚出来,我就省事多了。那女孩——你那边的嘉依卡,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就很好搞定了。” 薇薇说道。 “什么啊?说得那么了不起——结果你也打算收集‘遗体’是吗?” “是啊。” “为何?” “…………” 薇薇咬着唇,沉默不语。 虽然她至今为止都是一副嘲笑托鲁的口气和表情——但此时突然氛围一变,彷佛被什么东西逼入了绝境。 或许这个少女仅只是残留着原本的人格,但出于某种理由,而无法完全甩开身为“嘉依卡”的束缚? “——总之,既然我们目标相同,那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战。” 尼古拉总结般地如此说道: “像你们一样棘手的敌人,能少掉一个或少掉 一组的话,我们就省事多了。所以我们才冒昧劝告你:你所做的事,真的是值得你拼上性命的事情吗?” 托鲁忽然望向身旁的芙蕾多妮卡。 “……芙蕾多妮卡。” “干嘛?” “人格覆写、受人格影响——是怎样的感觉?” “啊啊……你很在意那个‘变身失败’的嘉依卡跟你说的事吗?” 芙蕾多妮卡顶着一张“我很明白”的表情,点了点头。 “也没有很在——” 托鲁马上否定,但否定到一半,他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好吧,我很在意。不在意才奇怪吧。” “人类啊——” “都是这样耶。” 或许身为装铠龙的芙蕾多妮卡,会有不同的感想……托鲁如此心想,于是才想试着问问看她的意见。 顺道一提,从薇薇那儿听来的话,他一句都还没对嘉依卡——对“白色”说过。妮娃更不用说了,至于阿卡莉,他也还没对她说。因为当初芙蕾多妮卡人就在旁边,所以她应该全都听到了才对,但她至今都还没主动对他开口说些什么。 “就算跟你谈人格……托鲁,你有看过自己的人格吗?” 芙蕾多妮卡歪头问他。 “啥……?” “赋予一个‘措辞’之后,就会觉得那个东西好像真的‘存在’一样。这不就是人类的坏习惯吗?虽然使用人类语言的我这样说,也有点那个……” “…………‘存在’是指?” “‘时间’之类的,不也如此?这是人类为了在思考上的便利,所以才创造出来的语词吧?呃,那个叫啥来着——是叫做‘概念’吗?‘人格’也是如此啊。并不是真的有那样子的物体存在在那儿,对吧?就算真的有,那也不是像石头一样,是种严密结实、永远不变的东西。 举例来说,就像树木,你仔细观察的话,它是会成长、会长出年轮来的吧?人格之类的,应该也一样吧?人类的内在,不可能永远不变。所以心也会和身体一起改变啰?” “哎,性格之类的东西,确实是会改变啦,但是……” “人格和性格,有什么差吗?” “…………” 被她这么一说,托鲁也哑口无言了。 他既不是学者、也不是有见识的人。这种形而上——为了概念,而漫无目的地针对概念所做的议论,对身为乱破师的托鲁而言,总归一句——是他不擅长的领域。 就在托鲁两人思考着这些事的期间—— “——前几名的优胜者,将聘为本公国的骑士!或者——” 史蒂芬在城墙上,连连说着煽动参赛者的话语: “授予本王在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所得到的‘宝物’——我的战利品!还有,也可以只选择奖金。要选哪种奖赏,端看得奖者的决定!” “……果然是‘遗体’吗?虽然他没有明说……” 托鲁喃喃自语。 “本王敢说,不管选择哪个,报偿都不会逊于大战时所赐封的大功勋!汝等就毫无牵挂地全力奋战吧!使出己身所学的武术,打倒敌人!一切将从打倒敌人开始,然后完满!这就是、这才是武人的人生!” 参赛者们的欢声愈来愈高涨。 然后—— “以上,期待汝等的奋勇战斗!” 史帝芬这么说完之后,旋身而去,消失在城墙上的彼端。 同时,挨在他身侧的两名女孩也不见了踪影。 半晌过后……广场上的狂热慢慢地如潮水引退般地平息了下来。参赛者们开始往四面八方散去。武斗大会其实是明天才开始,所以大家应该都是在想——令天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方为上策吧? 托鲁也顺着参赛者人群的动向,旋身往回走。 这时—— “……!” 芙蕾多妮卡的身影待在泰半都是臭男人的参赛者之中,尤为引人注目。 而其他年轻女孩亦是如此—— “那是——” 托鲁望过去的视线彼端,是薇薇和尼古拉的身影。 这就算了。毕竟托鲁亲眼看着他们也登记报名了比赛。 但是——薇薇两人戒备着的对面那个对手…… “——哦。” 忽然——那个“对手”里的其中一人,像是发现到了托鲁,而回过了头来。 “果然来了吗?乱破师。” “……你也是呐。” 托鲁用恹恹的口气和表情回应他。 下巴很大的纵长马面,再加上一头可说是“蓬葆”的乱发。 整体的言行举止给人很粗枝大叶的印象——但托鲁深知:他的长枪术极为精细缜密,若随便瞧不起他的话,可是会倒大楣。 记得是叫做“大卫”来着吧?另一个“嘉依卡”的随从。 想当然耳,他的身边—— “——托鲁。” 一样的银发紫眸。 但她将头发剪短,以免妨碍行动,而身上穿的衣服则是以红色为基调。只有这几点,跟托鲁他们的嘉依卡不一样。跟“白色”相较之下,她本人的个性也正如她的衣服所示——宛如烈火,相当烫人。 嘉依卡·布芙丹。托鲁等人称呼为“红色”的另一个嘉依卡。 “看来大家的目标都一样啊?” 大卫耸了耸肩说道。 “我先跟你们说好,传言十之八九可都会是‘诱饵’啊!” 托鲁眯起眼说。 把“遗体”提供出来当作优胜奖品。换言之,这是为了吸引其它嘉依卡、夺取其它遗体的权宜之策。想当然耳,如果有嘉依卡已经收集完所有“遗体”的话,这计策根本就没有意义了吧——因此,公王那边恐怕至少有一个遗体才对。 “我知道啊。” 大卫笑着说。 然后——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托鲁忽然意识到从他视线角落一晃而过的那个人物。 晃着黑色长发、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 虽然他对那发型没印象,但五官他记得很清楚。毕竟连三天都还没过完呐,他想忘也忘不了。 是那个僧兵——胡戈。 长发应该是假发吧?不晓得他秃头样貌的话,就不会觉得奇怪,但仔细一看,就还是会觉得那发型好像有哪里不自然。兴许是断食了?感觉才过了短短两天,他就脸颊凹陷,显得更加瘦削了。以仓促之下的变装——改变外表印象的工作来说,他这样算是做得非常不错的吧。 “…………” 胡戈和其他几名貌似同伴的男子,一边交谈,一边走掉了。 看来他似乎也要参加这次的武斗大会。当然,他应该不是一改初衷,变成了赞同武斗大会。他恐怕也抱着跟托鲁等人一样的想法——可借由得到前几名,进而接近公王、伊琳娜和爱琳娜。 “托鲁?” 红色嘉依卡一脸疑惑——或者该说一脸不太高兴地呼唤着他。 当然,就互争“遗体”这层意义而言,托鲁和红色嘉依卡等人乃敌对关系,和气霭霭、感情融洽地相处,反而比较奇怪。 “看——什么?” “啊,没……” 托鲁含糊地摇了摇头。 这个武斗大会——恐怕不会正常地落幕吧? 这个预感,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 格兰森城堡的城墙很高。 建于战国时代的要塞型都市,大多会有一圈包 围住都市本身的市街墙壁,然后在其内侧又有另外一圈——包围住城堡本身的城墙。想当然耳,城堡的长墙会远比市街墙壁来得高,因此就算敌军进攻到市街上,还是可以从城堡墙壁上发射弓箭、魔法等等,以攻击入侵的敌人。 当然,市街的建筑物,除了防灾用的火警望楼、时钟塔之外,就不存在比城堡城墙还要高的建物了——上面规定不准存在。因此,一旦站在这城墙上,即能一览整个城下市街,而几乎无甚遮蔽物…… “………………” 现在——辛正从这城墙上眺望着城下市街的东街区。旅店、交易所、市场等等主要都是集中在这一区。武斗大会的开打就在明天,光只是从上面眺望下去,便知这行人数量比平常还要多了好几倍。 从这个高度和距离眺望下去,很难区别一个个行人的差异。就连受过乱破师远视训练的辛也是—— “……托鲁……和阿卡莉……吗?” 辛以平静的声音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里,掺杂着微微的,真的是只有微微的感慨。但那并未传入任何人的耳里,就这样子飘散在拂过天空的风里,消失于无声。乱破师的低喃向来如此。没有人会去一一注意战场走狗的感慨。应该很多人都以为:乱破师没有人类的情感吧? 然而…… “——这么说来……” 一道声音突然在辛的背后响起。 辛回头越肩望向声音的主人。 公王的养女——不,爱妾,跟平常一样穿着宛如丧服的黑色礼服,站在他的身后。简直就像一道影子——明明眼睛可认出她确实身在那儿,但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究竟是何时来到了这儿?就连辛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她是伊琳娜。 辛没见到爱琳娜的身影。兴许是在公王的身边吧。史帝芬一旦没见着她们的人影,就会马上失去平静。总要有其中一人陪伴在他的身侧,他才姑且能稳下心境。 “我还不晓得你的‘伤’呢。” 伊琳娜笑着说。这时,风越过城墙,吹拂而来,摇曳着她的银色长发。 “……我的‘伤’?” 辛歪头纳闷。 “无法治愈的‘伤’。人呢,原本是圆的喔。就像漂亮的珠子一样。” ——伊琳娜以歌唱般的语调对他继续说: “但是,滚越多次,就会受越多伤。伤累积成缺口之后,就无法滑溜地滚了。原本向两边都可以滚的珠子,最后变得只能滚向一边。人类都是这样。” 令人似懂非懂的微妙比喻。 “不管是什么人,都一定会有那样的伤。你应该也有才对。” 她的口气十分宁静,却又明确而断定。 人类身上无法治愈的“伤”。 若辛身上真有那种东西的话—— “你知道了以后,打算要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伤’,知道以后也只是要接纳你的‘伤’,仅仅如此而已。” “……就像你对公王陛下所做的那样?” “没错。我要‘治疗’无法治愈的伤啊。” 伊琳娜边散发着奇妙的自信边说。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想不太到我有什么‘伤’呢。” 辛耸肩说道。 “是吗?” 伊琳娜用小鸟般纯真无垢的动作微倾脖子。 “出身亚裘拉战魔众的你,为什么和昴星团六连星众一起工作?我可以问问吗?”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耶。” 辛以一张柔和——不,是暧昧隐晦的笑脸对她说: “勉强说来,就只是因为刚好受雇于同一个主人啊。我们是乱破师。视完成主人的命令为无上光荣,为完成命令而不择手段。仅仅如此而已。” “是那样的吗?” 伊琳娜微微加深了笑意。 辛沉默以对。 奇妙空洞的寂静横亘在两人之间。过了好一会儿—— “哎——算了。这话题改天再谈。” 伊琳娜彷佛厌倦了沉默,她一这么说完,便转过了身去。 “…………” 辛对她行了个礼。伊琳娜漫步离开。 城墙上,冰冷的风毫不间断地呼呼吹着。 —————————— 离开广场之后——想回旅店而稍微走了几步,就有人出声唤道: “——我有话要说。” 走近托鲁两人、对他们如此说道的人,竟是胡戈。 他指着道路边细窄小巷里的阴影。他是想要改在那边谈话吧?托鲁先探查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气息,确认应该没有人在注意着他们这边。 “…………” 托鲁和芙蕾多妮卡互看了一眼之后——走向胡戈所指示的阴影处。 他一边背靠着小巷其中一边的建筑物墙壁,一边直直盯着托鲁的脸……他连开场白都没有,就直接质问了这么一句: “你们应该并不是想要在哈尔特根公王的麾下当官吧?” “…………” 托鲁沉默不语。芙蕾多妮卡当然也沉默不语。 胡戈一边瞪视般地凝望着他们两人—— “请助我们的计划一臂之力吧!” 一边对他们这么说。 他想和托鲁等人联手的意图,其实在之前放他走时,托鲁就已经感觉到了。胡戈等人已失去了十几、二十人的同伴,被逼到绝境的他们,应该正在找寻能够共同战斗的战力,即便利害并不完全一致也无所谓。 而且…… “你们是乱破师吧?只要有你们做我们的同伴,我们的计划也能顺利——” “你们要暗杀哈尔特根公王?” 托鲁的询问,充满着无奈的声音。 但胡戈并不理会他的挑衅,而是摇了摇头,对他如此说: “那是最后的手段。我们首先该除掉的人,并不是哈尔特根公王陛下,而是那两个蛊惑陛下的毒妇。” “…………” 伊琳娜和爱琳娜。 恐怕是“嘉依卡”的少女们。 就像“白色”有托鲁等人作为同伴一样,伊琳娜和爱琳娜也有哈尔特根公王作为她们的庇护者——也可以作如此想。 (……该不会……) 或许托鲁等人跟随“白色”嘉依卡一事,在第三者眼里看来,他们也像是被迷乱了心志。认为他们——不正常。之前其实也曾被基烈特队的那些家伙们这么误会过。 或者——他们全都一样? 托鲁和哈尔特根公王都同样被嘉依卡迷住了? 若真是那样…… (这全都是被安排好的?) 嘉依卡们透过一定条件,从植有“种子”的少女们“发芽”而成——她们利用容貌、言行举止、才能,一边获得自己的协助者或庇护者,一边参与着“遗体”争夺战。 若这是事实的话……究竟从哪里到哪里,是早就被安排好的呢? 托鲁想要实现嘉依卡的愿望,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意志。并不是被谁强制,而是在他自由意志下所做出的决定。但是,这真的是他的——自由意志吗? 安排这种骇人之事的家伙……恐怕就是贾兹皇帝。贾兹皇帝设想了什么、设想到什么地步,托鲁根本无法想像。但从嘉依卡们的事情看来,他至少应该已经预想到了自己会被杀,以及战争会结束吧。 那么……再追溯下去到哈丝敏的死呢? 那也是被谁安排的吗?还是只是偶然? “………… ” 托鲁落入了无底的疑念深渊。 把他的意识拉回来的是——胡戈的声音。 “——为了胜利,就连私下交易我也在所不惜。” 胡戈表情微微扭曲地说道: “如果你们真不愿意帮忙,那就只求你们让我们赢也行。” 换言之,胡戈等人的想法也类似于托鲁一行人。 大会期间,城堡里的警备会比较薄弱。一旦通过预赛,进入正式选拔,即可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城内。取得决赛权、赢得优胜时,顺顺当当地接近哈尔特根公王、伊琳娜和爱琳娜也不错;或趁警备薄弱时,潜入城堡里,为暗杀伊琳娜和爱琳娜一事做预先准备也不错——他们是这样想的吧? (……对我们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暗中活动时,乱破师和卫兵的注意力会转向他们。他们若真的上前暗杀伊琳娜和爱琳娜的话——譬如在颁奖给前几名得奖者的典礼上,他们在靠近她们两人时猛扑上去,那么必会引来大混乱。而托鲁等人只要趁乱去寻找“遗体”即可。 然而…… “让我考虑一下。” 托鲁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催促芙蕾多妮卡离开,并走出了小巷。 他是放弃了吗?还是把我的话当作是承诺了呢? 胡戈的声音……没有再追上来。 —————————— 翌日早晨——武斗大会第一天。整个首都格兰森,以格兰森城为中心,充满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仰望天空,可见天上飘浮着好几个球体。那是气球。好几十个气球飘浮在格兰森的各个地方。而每个飘浮在天上的气球,都悬吊着相当大的镜子。 看来公王所聘雇的魔法师们,将会使用这些镜子,把大会的景象转播、映射到首都各地的观赛会场。魔法师们使用魔法,扭曲光线,让人从什么都看不到的位置,也能看得见原本看不到的东西——魔法也能办得到这种事。但是,这种魔法有各种限制和极限,而镜子似乎就是辅助该魔法的道具。 抬头还可看到航天机兵们正骑在专用机杖上,在气球之间飞翔的身影。 他们有的似乎在调整气球的位置,有的则载着负责转播的魔法师们飞来飞去。 航天机兵在每个国家都被视为精英部队……会被派来协办这种活动,要嘛就是公国倾了如此之大的心力在这个大会上,要嘛就是因军队缩编而被解雇的航天机兵也多到人满为患了。 不管怎样……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相当重要的活动。 “……好啦。” 托鲁一边仰望耸立于眼前的市街外墙,一边摸上挂在腰后的两把小机剑。 当然,他的武器不只这两把——上自事先藏于怀中的飞镖,下至钢丝、飞针、烟雾弹、甚或乘风洒播的毒药等等,全都分散偷藏于他的全身上下——不过,配合得最好、用得最习惯的武器,才是他最依赖的。先屏除“它是机剑”这件事,其实这两把小机剑已经是托鲁的一部份——托鲁无须一一去意识握还是拔,也能自由自在地掌控它,就像他身上所掌握的技能一样,即便吐血,他也能半无意识地发挥出来。 “靠你啦。伙伴。” 托鲁对身旁的芙蕾多妮卡低语。 顺道一提,现在的她化身成多明妮卡的模样,装扮是她用魔法打造出来的简易铠甲和长剑。虽然她本人似乎觉得平常的装扮也并无不可,但一身摆明“我是赤手空拳”的装扮,会被周围的人觉得很可疑,因此托鲁勒令她变身成这副模样。 “……咦?” 芙蕾多妮卡一脸不可思议地眨巴着眼睛。 “‘咦?’——什么咦啦。” 托鲁叹气说道。 “啊,没。因为托鲁说了‘伙伴’嘛。” 芙蕾多妮卡歪着头说。 “我们是伙伴吧?” “嗯,哎,是没错啦。” 芙蕾多妮卡的嘴角——难得地往左右两边大大地扯开,非常开心地笑了。 虽然这只装铠龙化身平常很爽快开朗,但那只是一种演技——托鲁知道她的言行举止背后其实都空虚无物。 但她现在的这个笑容,看得出来是发自于芙蕾多妮卡的内心。 “这是自多明妮卡呼唤我以来呢。真棒呐,‘伙伴’。” “是……是吗?” 托鲁没想到芙蕾多妮卡会这么地高兴,因此他有些慌乱了起来。 回到正题—— “坦白说,我没有自恋到觉得自己可以从正面进攻来获得优胜。所以我肯定会依赖你的力量——魔法。而且这个预赛想必会是一场大混战吧。” 托鲁一边看着耸立于眼前的巨大门扉,一边这么说。 堵住市街外墙出入口的——门盖。托鲁等人即将挑战的战场,即在门的另一边。门板前方,全都挤满了跟托鲁两人一样的大会预赛参赛者。 他们附近有薇薇和尼古拉,也有大卫和红色嘉依卡的身影。 (对了,怎么没看到红色嘉依卡身边的魔法师……) 莫非是觉得不好参加这种以直接近身战为主的武斗大会,所以混在观光客里了?还是说——作为伏兵,偷偷躲藏在某处呢?当然,未登记参赛的人,被禁止不得出手协助参赛者,但如果是优秀的魔法师,应该可以从远距离发射支援魔法,而不会被人发现吧? 往眼睛无法确认的地方发射魔法,非常很难。若考虑到视野问题,那就必须要爬到某个高处。如果要在北边废街确保这样子的位置,那无论如何都得要爬到市街外墙的上面。 而那是个非常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不管怎样—— “…………” 有影子从托鲁两人的头上掠过。 航天机兵——他们正从上方监视着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离开门还有两百!” 站在城门左右的士兵们大喊。 门一旦打开,参赛者会像泄洪般地涌入会场——北边街区吧。 因为可以事前阅览大概的街区地图,因此很多参赛者应该会为了确保地利——占个有利的位置而拼命狂奔吧。 参赛者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僵硬。 这时…… “——托鲁。” 有人出声唤他。 仔细一瞧,红色嘉依卡正朝托鲁这儿走来。 “有——提案。” 从红色嘉依卡的背后。可以看到大卫也走了过来。 大会开始前,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呢?托鲁皱起眉头— “暂时,联合作战。” 红色嘉依卡说道。 “联合作战?可是——” “保证拔擢为官的,有优胜一组、准优胜两组,总共三组,对吧?” 说这话的人,则是大卫。 “只要能当官,对排名没啥兴趣的家伙,到处跟人感情融洽地成群结队呢。” “……啊啊,原来如此。” 托鲁点了点头。 能获得“遗体”的,似乎只有优胜的那一组。但单纯以仕宦之途为目的的话,就不一定非得要优胜。而这个全体皆敌的预赛——不,前哨战,肯定会演变成大混战。因此,和其他人联手战斗的话,闯进下一轮的机率会比较高。 “我们不打算那样。” “是吗?在通过预赛之前,咱们的利害暂时是一致的吧?” 大卫边说边吃吃地笑。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佣兵的现实主义,比乱破师还要更加地毫不掩饰。 能用的力量就尽 量用,能使的东西就尽管使,这就是佣兵的作法。和昨天的敌人联合作战,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那么值得抗拒的事。 “至少背对背时不攻击对方——我觉得就算只是这样的约定,差别就很大啰。” “保证不背叛?” “没有耶。但也没有非背叛不可的理由。” 大卫连点发怵的模样都没有,反而笑嘻嘻地说。 “……也是呐。” 确实直到通过预赛——幸存下来为止,跟他们联合作战有其好处,而且在这个阶段,他们也没必要背叛托鲁他们吧。若要背叛的话,一开始应该就不会提议要跟他们联合作战了才对。 然后—— “——开门!” 士兵们大叫的同时,巨大街门的门板发出叽咿叽咿的声响,缓缓地开敔了。 同一时间,参赛者们从那尚未完全开启的隙缝,一马当先地冲入了街区里。 “好吧。总之就先联手吧。” “好!” 大卫点了点头,对红色嘉依卡说道。 “太好了呐,公主。” “……” 红色嘉依卡露出了一下下惊讶的表情——旋即不知何故地红着脸,抓住大卫的衣领,开始走了起来。 “喂,等……等等、等等!不要拉我啦!” “大卫,多余的发言!” “我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啦。但你不是和那家伙——” “闭嘴,命令!” 红色嘉依卡和大卫就那样子走进了街区里。 托鲁无奈地目送了他们一会儿之后—— “哎,那我们走吧?” “好呀,伙伴。” 芙蕾多妮卡一脸开心地如此说道。 —————————— 微暗的房间角落,放着一轮水晶盘。 那是个大小约一合抱左右的魔法机关。虽然这世上有无数种通讯用的魔法机关,但这个道具是为了用来传送声音,同时也传送眼睛可看得见的光景。 现在那水晶盘上,正映照出武斗大会参赛者们扩散到街区各处的景象。 几乎从正上方俯瞰下去的光景、从市街外墙上俯瞰下去的光景,甚至还有从外墙上别的位置俯瞰下去的光景——映照在水晶盘上的景象,一个接一个地不停切换。 被安排在会场各处的魔法师们,正在使用通讯魔法,将声波、音波和光波送到这个魔法机关,以及设置在观众场地里的魔法机关。 预赛开始了。 已成废墟的街区——强迫居民迁移之后所打造而成的废墟街区。以此处为舞台的生死战。近千人的参赛者之中,据说应该会有九成的人会在此被淘汰掉。同时——九成之中,预计会有半数或死、或重伤。 因为在去年、前年的武斗大会上,实际上便是如此。 “今年会有几个人呢?” 充满整个房间的微暗,笼罩着喃喃自语的少女。 装饰豪华、大如王座的——椅子。 少女坐在那张椅子上,一边悠然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嫣然微笑: “这次就能结束了吗?还是说,明年也还需要召开武斗大会呢?究竟会是如何呢?” 少女并非在对着谁说,而是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 “再不快准备‘下一个’的话,就快要坏掉了吧……” 下一个。坏掉。 这是指什么意思呢——这房间没有其他人能问出这个问题。 “父亲大人……请再等我一下下喔。” 少女深深地坐进椅子里,一边用指尖玩弄自己的银色长发……一边继续凝视着映照在水晶盘上的光景。 —————————— 路上变得比原本……城堡周围也变得比原本还要冷清。 大部份的居民和旅客,恐怕都在前往武斗大会观赛场地的路上吧。 虽然居民们多半对武斗大会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武斗大会吸引不少观光客,而居民们无法无视观光客所掉出来的钱。结果,武斗大会开办期间,整个格兰森的人口密度显著地集中于某处。 这个情况在格兰森城堡里也是一样。 就连看守城堡门口的卫兵们,也不在看守小房里。大部份的卫兵都被派去守备会场以及会场的周边了。作为最起码的警备人力而留守在城内的人,也都在注视着大型水晶盘,看守着大会的情形。跟提供给观光客、领地居民的不同,城内的水晶盘是另外设置的。 举办武斗大会,造成财政恶化、治安恶化。而在格兰森,娱乐随着财政、治安的恶化而日益减少。消解这个不满的,则又是武斗大会。虽然这非常本末倒置,但在政治上、经济上无法掌握主导权的居民们,也只能在上头所给予的条件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不管怎样…… “这真是太扭曲了。” 一边走在行人变少的街上,一边阐述这个感想的人,正是隶属于基烈特队的亚人兵士——李奥纳多·史特拉。 他或许是因为他的“异形”被盘问的机率也变少了,所以他现在正公然露出他的兽耳和尾巴。因为他本来是个金发碧眼、脸蛋姣好的少年,但平常却得连头戴耳地隐藏起来,真的是太浪费了。 “的确呐。” 点头赞同、和他走在一块儿的人,则是基烈特队的魔法师——马特乌斯·卡拉威。 他现在也堂而皇之地展露魔法机杖,在大街上走着。平常他大多会包在布里,或放入专用的皮包带着走。 “这与其说是国家……倒不如说是商人的主意。” 马特乌斯面无表情地评论。 “商人?” “不把国民视为该保护的自己人,而是视为客人。最重要的是——” 马特乌斯忽然望向道路的深处、尽头的方向。 那里建有一栋显然已经荒废的建筑物。 “商人不信奉庶民的神明。” 那是几年前这个哈尔特根公国国教“纳沙真教”的教会建筑。 以前它应该就跟其他国家的国教教会一样,拥有强力的发言权,深受国民的喜爱——但如今那个教会建筑物,已见不到半点以前充满权威的影子了。 “商人有商人的神明。” “在传说中是对银发紫眸的双胞胎?” 李奥纳多以讽刺的口吻说: “究竟是耍了怎样的手段呢?” “人类的信仰之心很难拿捏。” 马特乌斯一边笔直地朝国教教会建筑物走过去,一边说道: “就像钢铁一样。越硬就会越受珍重,但一旦硬得太过头,当施以超过临界点的力量时,就会出人意料地易折。断折之后反而会刺伤持有者。民众所追求的,终究是攀附用的依靠,而不是教义本身。因为原本就只是为求心安的对象,因此一旦失了权势,就干脆舍弃掉了。” 失去哈尔特根公国这个后肩的国教不足以信——民众是做了如此判断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大家都不敢忤逆积极废除国教教会的公王。 “但是,才三年就这样,未免也——” “只要道理说得通,拜什么都行。就算是银发紫眸的魔王女儿。只要有个替代,换起来其实意外地容易。” “这是你身为原任僧兵的意见吗?” “…………算是吧。” 马特乌斯以锐利的眼神深深地着着李奥纳多……然后说道。 过没多久,他便来到了教会前。他将手放在那牢牢紧闭的门板上。 门板连动都不动,似乎是上了锁。 马特乌斯握 起拳头,敲了几下之后,等在原地。 “……有什么事吗?” 一名僧侣绕过教会建筑物,现出了身影。 虽然他一副明显疲困的模样,且头发也已任意长长,但从他脖子垂挂而下的那个,跟嵌埋在教会建物墙壁里的那个一样,都是纳沙真教的教徽。 “我来拜见这里的国教教会人员。” 马特乌斯在胸前合掌一拜。 这并非骑士士兵所做的敬礼——而是宗教家对彼此致敬的礼仪。这个礼仪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共通于许多的宗教。 “我们是〈克里曼〉的人。〈克里曼〉是以战后复兴为目的的跨国机构。” “战后复兴……跨国……” 那僧侣似乎觉得很奇怪,跟着复诵了这几个单词。 在地方国家,别说〈克里曼〉的名字了,就连有这种跨越国家框架而活动的组织,本就常常不为世人所知。从对贾兹帝国的利害一致,到组成联合国军之间,都没有斡旋于国家之间的组织。由此看来,“跨国”这个概念本身,目前都还未融入庶民之间。 “贫僧因故离开原本的宗派而还俗,现在正协助着〈克里曼〉机构。关于这个国家的现状,以及很有可能即是肇因的公王养女等等,这些相关内情,想稍微向您请教一下,您可方便?” “那个跨国组织什么的,愿意为我们劝谏公王陛下吗?” 僧侣忽然点亮表情,向他这么询问。 “看情况。” 马特乌斯点了点头。 但他这完全是在骗人——只是为了收集情报的权宜答案。说起来,他们基烈特队早就已经脱离〈克里曼〉机构了。因此,“自称是〈克里曼〉的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谎言了。 不过,信任这种东西,大抵都是看头衔来给予对方。 “您愿意让我请教您吗?” “好…好——请进。” 那名僧侣一边指着后门的方向说道,一边露出攀附到依靠的笑容,宛如在漆黑之中找到了信仰的对象。 —————————— 迸发的怒号与惨叫——以及在两者之间鸣响的干戈之声。 现在已无人居住的成排废墟里,充满着不合景致的战场喧嚣。 时不时杂以爆炸、轰鸣等声音,或许是因为里头有魔法师,或像托鲁等人一样使用火药类的人吧。纵使说是“武斗大会”,但这完全是场战争。只要是在这废墟街区里对干,那么责备“卑鄙”、“下流”就根本毫无意义。不论是从隐蔽处发动奇袭,还是设置陷阱,皆任其自由。 “呀啊啊啊!” 约有三个人一边发出容易被发现的大叫,一边朝托鲁等人发动突袭。 恐怕是某处的佣兵们临时组队而成的吧——装备既零散不一,合作也做得相当不自然。即使如此,他们似乎还是有多少想了一下作战——另有两名左右的弓兵,从别的位置向他们射出了牵制的弓箭。 “——!” 托鲁用两把小机剑弹掉飞来的箭矢。 优秀的高手用箭弩、巨弓发射的箭矢,绝不会是用剑就可以挡得掉的速度……这个弓手的本领普通,因此只要知道“箭飞过来了”这个事实,以及箭来的方向,要防御这飞箭,就没那么难了。在建筑物原本就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街上,若弓手想要确保距离,好能单方面射击对手,那么弓箭的射线无论如何都会因此而受限。 “嘿——” 在托鲁的身侧,大卫也一样,挥舞着长枪,打落了飞来的箭矢。在用作为“盾”时,武器越长、越大就越好,故长枪应该算是比较有利吧。 “呶喔!” 那三人心想托鲁等人正忙着对付弓箭的现在,恰是好时机,于是冲了过来。但他们三人的脚尖,迅速蹦开。因为被凶器以猛烈的气势横扫过来的关系。那是—— “蛇咬剑……!” 对方之中似乎有人对武器具有相当的知识,惊讶的声音逸出了口。 嘉依卡手上的蛇咬剑,一边弯折如鞭,一边以无法停留于视觉的速度,横扫他们的脚。 ——叽叽叽叽叽叽! 擅于使用蛇咬剑的红色嘉依卡,用猛烈的速度收回剑节。钢片与钢片回到嘉依卡身边,发出咬合的异响。 去跟回的双连击——如果他们不畏第一击而没有煞住突击冲势的话,他们的脚踝应该会一齐被砍断,当场倒地不起吧。弓兵们也把娇小的红色嘉依卡当作多余的人,而未好好地瞄准。所以她才得以用最大威力,使出了这个危险至极的武器。 “可——可恶!” 用弓箭牵制,趁对方胆怯时一口气突破。 虽然这是非常基本的战术,但如果牵制的射击,没有十全十美地发挥出威力的话,这战术就完全没有意义了。而且,甚至连突击的攻势都被阻断了—— “啧!” 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攻击距离极长,那些男人们介意着她的蛇咬剑而动作迟钝了下来。托鲁和大卫趁此混入男人之间。如此一来,即是混战的情形——想当然耳,这样就不会有弓兵的袭击了。 托鲁用高举在头上的两本小机剑,挡住男人们从左右两边挥下来的剑,同时旋身。 在托鲁小机剑的格挡下,男人们的剑尖被拨到另一个方向,而他们的姿势也因此而失去了平衡。下一瞬间,托鲁跃身而起的长皮靴趾尖处,深深戳进右侧男人的胸口。 “咕呜!” 只要穿着护具,便能防得住某种程度的利刃……但没办法连承载着体重的物理性冲击也完全抵消掉。更何况,托鲁的长皮靴趾尖处和靴侧,都埋有加重踢劲的金属零件。根据踢法,甚至可连对手的喉咙也劈裂开来。 “——!” 左侧的男子重新站好姿势,正想朝托鲁砍上去时——他的手臂,甚至手肘,都在下一秒被蛇咬剑紧紧缠上了。 “呀——” 男人发出惨叫。他可能以为——自己的手臂要被割断了吧。 和红色嘉依卡拉动蛇咬剑差不多同时,男人未多加抵抗地顺着蛇咬剑,朝她跑了过去。不过,他却刚好撞上他的同伴正在上前攻击大卫—— “呃!” “呜哇!” 互相撞在一起而跌倒在地的男人们。 这时,用撑竿跳的要领使用长枪,高高跳跃而起的大卫——着地。 喀嚓一声,显而易“听”、令人发怵的声响响起。 “好——怎么样呀?” 大卫冷笑询问脚骨一齐骨折的男人们。 而他的长枪枪尖,当然正指着他们。 “投……投降、投降……!” 男人们以掺杂着哀鸣的声音如此说道。 大卫没有杀死他们两人,并不是出于什么温情。 在这个不晓得会跟多少人战斗的“战场”上,想尽可能不要用到武器的利锋,乃战场之常情。砍杀几十人之后,想当然耳,长枪将沦为区区的长棍,而不再是利刃了。那么,如果能采用“以长枪砍杀”以外的方法压制对手的话,那就用那个方法来“节省”利锋。佣兵与正规士兵不同,常常被迫面对孤军奋战的情况。因此,这是佣兵才有的独特作战方法 而敌兵,也不一定非杀死不可。 脚骨骨折之后,就没人能再战斗了——就算真有人还能战斗,那也使不出原本的力量了。因此,在这个时间点,就等同于胜负已分了。 “那么、哎,这个我们就拿走啦。” 男人们绑在身体上——绑在脖子、肩膀、手臂等显眼部份的白布,被大卫撕破丢掉了。一旦没了这个, 即证明“投降”,亦即表示“我已经是尸体了”。 然后—— “——呀啊!” 离得有些远的建筑物屋顶上,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 那恐怕是弓兵们所发出的声音吧? 不过片刻,他们便看到两名工兵从建筑物上摔落了下来。 若重击的位置不太妙的话,很有可能会形成致命伤——但托鲁等人根本没道理要去为他们费心。说起来,“就算死了也无怨无悔”正是这个武斗大会的参加条件。因此朝托鲁等人发射的箭矢,才笼罩着满满的杀气。 “托鲁!” 芙蕾多妮卡忽然出现在刚刚弓兵摔下来之前所在的屋顶上。 战斗一开始就早早离开托鲁等人的她,躲在隐蔽处,等待别的参赛者们来攻击托鲁等人——她负责从背后攻击敌方。虽然在这种可说是全民皆敌的战场上,单独行动根本就是不正常,但身为装铠龙化身的她,并不会因为随便一点小事就翘辫子。 “话说啊——” 大卫一边把身体隐藏到建筑物的阴影里——漫不经心地乱走的话,可不晓得从哪里会有箭矢和魔法狙击而来——一边说道: “先躲在某处,等到一轮结束比较好吧?” “同感。” 点头赞同的人,是藏身于大卫身边的红色嘉依卡。 “是不错啦。但那样的话,这个预赛不管到什么时候都结束不了吧?” 托鲁也躲到别的隐蔽处,同时如此回应: “参赛者没减少到一定数量的话,就不会结束呐。” 配置在市街外墙各处的魔法师们,似乎正在用探查系魔法清算着投降弃赛的人、负伤而无法继续战斗的人,以及死亡的人。前述所说的白布,因染有魔法素材物质,因此在被割断或离开参赛者身体的那一瞬间,魔法师们便能马上知道。是个非常完善的制度。 且说—— “而且——你们发现了吗?参赛者之中,混进了为数众多的乱破师。” “是吗?” 连大卫也似乎没有发现。 红色嘉依卡也一脸惊讶的样子,来回张望附近——当然,没有乱破师会因这点程度就现出身来。 从刚才开始就有几个在这附近忽隐忽现、来回行动……动作感觉就像是乱破师。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像以前的托鲁一样,没有雇主、无以谋生,所以才来参加武斗大会—— (但总觉得好像是之前见过的昴星团六连星众呐。) 而且,他们每次行动的结果,就有弃赛者——死者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若是二对二从正面硬碰硬,那也就算了。若是好几名乱破师联手,采取“包围对手、推入陷阱”的战术的话,实力半桶水的人们,应该一下子就弃赛了吧。尤其是当对手是以联合作战为基本功的昴星团六连星众时。 “——我回来了。” 芙蕾多妮卡一点儿都不喘地回来了。她边蹲在托鲁的旁边边说: “来,我们去下一个吧,下一个!” “你好像很开心呐?” 明明是几近于无法无天的互相残杀,她却像是在玩天真无邪的游戏一样。这方面果然还是这只弃兽最行——毕竟她是个被人称最强也最坏的怪物呐。 “总之——” 托鲁观望四周,然后发现。 剑与剑对打的声响——有人在这附近对战。 “等等,有人要来了。” 芙蕾多妮卡、大卫、红色嘉依卡本打算要移动,托鲁如此说道,唤住他们。他指着街角。下一瞬间,数道人影从街角跑了出来。 “——那些家伙!” 以猛烈力道挥舞的巨剑,率先进入眼帘。 托鲁曾经看过的武器。大型机剑。 拿着他的人,正是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他正对着三名对手,一个劲儿地挥着他的巨剑,对手使枪者有两人、持长剑者有一人。 “……?” 托鲁忽然皱眉。 尼古拉的动作太粗枝大叶了。托鲁以前有跟他交战过一次,大致理解他的剑理。他应该不是那种胡乱挥剑的佣兵才对。大抡就大抡,但抡起的动作会行云流水地带出下一个动作——托鲁记得是这样。 “——!” 他马上就知道原因了。 那个躲在尼古拉庞大身躯阴影下的少女——薇薇。 她亮出右手的那一瞬间,对方一名使枪者率先倒下。 “呜喔!” 因同伴倒地而注意被引开一瞬的另一名使枪者,放缓攻势的那一刹那,两根飞针插进了他的右手和脖子。 “呜……哦啊……?” 使枪者发出奇妙的声音——当场颓倒。 “有……有毒吗?可是……” 持长剑者怯怯地大喊。 “有那么快就生效的毒吗!” 尼古拉对着他—— 苦笑地说了一句,并同时挥下一击。 “那是插进经络穴位……所谓的穴道啦。” “吓啊!” 持长剑者马上把剑高举至头上,挡住尼古拉的巨剑——他惨叫叫不成声,奇妙的声音自他口中溢出,恐怕比起疼痛还是其他什么,最主要还是因为冲击和无法理解眼前的事实吧。 大大弯曲的长剑,以及自己的手肘与手腕之间同样也大大弯曲的手臂。 虽然剑似乎防御住了攻击,而让主人没被劈成两段,但它似乎抵挡不住那道斩击的力量。持长剑者的手臂,于是和长剑一起被折断了。 “呜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持长剑者发出惨叫。尼古拉戴着护臂具的一击,猛力捶进他的脸面——使长剑者从鼻孔中喷出血来,仰天倒地。 “……嘿嘿?” 大卫觉得有趣似地扬声说: “那确实是〈克里曼〉机构的人呐。怎么又出现了?” “似乎发生了很多事呐。” 托鲁说道。 (原来如此。那个佣兵是“盾”啊?) 尼古拉基本上活用他的巨大身躯和巨剑,发挥盾牌的功能。挥剑看起来很随便,也是因为在当盾牌的关系吧?打从一开始,他的斩击就不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 挥舞的巨剑,是为了不让对手靠得太近的“盾牌”。 压制对手的人,反而是从大抡大砍的缝隙之间陆续放出飞针的薇薇。 尼古拉挥舞巨剑,吸引对手的注意力,而薇薇不时射出——但瞄准一击毙命的时机所放出去的飞针,对战者很难会去发现到。 跟刚刚的大卫一样,尼古拉应该也是认为:既然这是场持久赛,那么这样做不仅可以将武器的损耗减少到最低限度,而且跟体力明显较差的薇薇联手,这应该就是最有效率的作战方法了吧。 “——!” 看来薇薇他们也察觉到托鲁这边了。 她马上做出备战动作—— “……啧。你们在干嘛啊!” 她眯起眼,沉吟般地说道: “你们原本是敌人吧。还不快打!” 薇薇彷佛目睹了完全看不过去的不当行为,气势汹汹地这么警告他们。 “……” 托鲁和大卫,芙蕾多妮卡和红色嘉依卡纷纷面面相觑。 看来薇薇她们完全没有想到“总之先联合作战到通过预赛为止” “好,我知道了。总之先打倒你吧。” 托鲁点了点头,拿好双机剑——对着薇薇两人。 “为什么!” “呃,因为你好像很喘 ,很好打倒的样子啊。” “等……!” 虽说也就只差了那么一小段时间而已,但确实有稍微休息了一下的托鲁等人,和直到刚刚为止还在战斗的薇薇两人相比,疲劳程度还是完全不一样的吧? “而且,要说‘敌人’的话,你们可是‘双重敌人’呢。” 原本就是〈克里曼〉的人——而如今薇薇又是“嘉依卡”,虽然变身没有成功。 “谁叫你要去乱挑衅他们……” 尼古拉一脸无奈地呻吟。 不过,尽管如此,他似乎并不打算老老实实地被人打倒。战绩辉煌的佣兵将巨剑扛在肩上备好。他那个准备动作,恐怕是为了要进行突刺吧。换言之,他不打算跟刚才一样挥舞防御,而是用巨剑一击毙命——将巨剑的重量化为推进力,刺出重重的突刺。 已经跟托鲁战过一次,而且还输给了托鲁。因此,尼古拉完全不敢大意。 跟刚才打那三人时不同,尼古拉打算尽全力杀将过来吧? 然而—— “喔喔喔喔喔!” 跟薇薇他们两人刚刚出现时的位置恰恰反侧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十几人的集团,且伴随着大声的咆啸。 他们就这这样出现,并未突击过来。行动看起来像是采取了某种阵形。 然后—— “横扫!” 他们发出大叫的同时,青白色的魔法阵浮到了半空中。 “——魔法师!” 看来他们似乎是打从一开始就联手的集团——换言之,报名参加时虽是两人一组,但原本其实就是十几人的部队吧。他们以三名魔法师为中心,十多名拿枪、拿剑的武装战士则负责守护他们。 “出来吧——<炸裂之阵>!” 咒文完成的同时,光球便凭空出现在托鲁等人的正中央。 “——!” 托鲁等人飞快退开。 下一瞬间,光球产生强烈的爆炸,冲击波和热风狂暴地刮过街道。 “冲锋!” 随着某人的呐喊,貌似压头阵的那几个人在乱舞的浓烟之中突击过来。若能用魔法打倒的话最好,就算不能,那也可以趁爆炸气浪毁去合作体系时个个击破——他们打的应该是这种战法吧? “啧——” 托鲁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血——刚刚爆炸时被飞来的小石子划伤了——接着,他以小机剑格挡住突击而来的对手。 托鲁一边拨开烟雾,一边与对手交锋。 然后—— “为什么我要……!” 不知何时托鲁已和薇薇背靠着背,与蜂拥而来的敌人对战着。当然,这并非出于刻意。这十几个新冒出来的程咬金,把托鲁等人全看做成了敌人,而拼命来攻击他们。在这混战状态中,自然而然地就变成这样了 “那才是我要说的!” “啊啊,真是的——算了。总之在把这群家伙打退之前,暂时休战!” “少在那自话自说了!” 尽管托鲁这么说,但他还是守着薇薇的背,挥舞着机剑。 “什么跟什么……!” 看来——和薇薇两人的联合作战,临时成立了。 —————————— 要塞都市——市街外墙的顶端。 一旦发生战争,市街居民若不作战,就只有被侵略者蹂躏的份儿。 因此,虽然平常这里都封锁起来,但市街外墙里每隔一定间隔都有设置爬到顶端用的通道和楼梯。发生战争时,平凡的一般老百姓也会带着装了烫石沸油的锅子,爬上墙顶,朝蜂拥而来的敌兵扔下锅子。 然而——现在,围住格兰森北部街区的市街墙壁上,各处配置有监视武斗大会的魔法师和乱破师,照看着参赛者战斗的模样。 “…………” 辛·亚裘拉——放下了到刚刚为止还抵在右眼的小型望眼镜。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堪称为表情”的表情。松缓平和的面无表情。你若觉得他是在笑,那就是在笑;你若觉得他是在哭,那就是在哭。这般暧昧不明的表情,柔和地贴附在他那张脸上。 自己全部的心技体——就连喜怒哀乐也是可以驱使的道具。 这是乱破师的想法。 既是道具,那就必须控制。 因此,抛开自己的情感来加以控制,这种状态,据说近似于某种宗教所说的觉悟者的境界,亦即“彻悟”—— 然而…… “——托鲁。” 辛微微带着苦笑的表情浮现在脸颊上,然后说道: “你身为乱破师,果然还是个半吊子呐。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问者的身影。辛口中隐约带着自嘲的喃喃自语,消散在眼下的喧嚣里——消失于无声。 —————————— 没有比这更糟的事了。 托鲁对现在的情况下此评语。 “可恶……!” 混战之后,接着又是混战。 和特定的对象打斗一阵之后,又有别的对手插进来打,真的是越打越莫名其妙。虽然他很想冷静地处理战况,但又是强大威力的魔法、又是炸药,现场被搅得一团乱,就连谁才是敌人,他有一瞬间都分不清楚了。 (实战经验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托鲁咬住下唇。 尽管他有“战斗”的经验,但并无“战争”的经验。 因此,他很容易被当场的气氛所影响。他受不了心中猛然膨胀的怒气和杀气影响,不知不觉中任凭兴奋之情摆布。身为乱破师,他这样应该是完全不及格吧? “真的是什么跟什么啊!这个!” “敌人——敌人呢?” 在他近旁战斗的薇薇和红色嘉依卡也是——当然没有“战场”的经验。那两个少女也明显受这气氛所影响,情绪激昂了起来。 对此,尼古拉和大卫则显得还很冷静。 他们应该有过这种激情战场的经验吧——所以才多了种耐性。他们并未脑袋空空地站出来,而是在和合作战斗的人之间,决定好自己的位置,并坚守到底,不胡乱行动。他们甚至还能从容地抓住差点冲出去的薇薇和红色嘉依卡,拎着她们的衣襟,把她们拖回来。 虽是临时成立的联合作战,但托鲁等人尚可说联合得不错。当然,因为他们没有事先商议过,因此顶多只能做到最起码的合作。不过,仅仅为了“幸存下来”这个意义,能做到这样便已经够了。 在战场上的打斗,需要果断干脆。 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自己一个人办到。 不管是高手、还是豪杰,也不可能能够持续跟几十、几百的敌人永远奋战下去。保留体力,不做多余的事,能交给同伴的部份就交出去,别再回头去顾虑——战场上需要这种果断干脆。和个人的武艺根本无关。 而托鲁并没有——这种集团作战的经验。 更甚之…… “——托鲁。” 不知何时——芙蕾多妮卡竟在出现在他的身侧。 混战已暂且告一段落,托鲁等人藏身于附近的建筑物阴影里,稍作休息时,她才忽然这么出声唤他。 “要不要我帮你治疗伤口?” “…………” 经她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不,是回想起来。 刚才被十几人的集团袭击时——魔法攻击所炸飞的瓦砾划伤了他的脸颊。他刚刚因紧张和兴奋而感觉没有很痛,所以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但现在重新摸了摸之后,发现他从右 颊到下颚,都是一片濡湿。不是汗,是血。 “不,不用。我没事。” 托鲁摇了摇头,说道。 在这种地方,也不能包扎止血——出血也没严重到会影响肉体的行动。只是要止血的话,他既有软膏,而且再坏也有烧皮止血的方法。 然而…… “托鲁,你该不会……?” 芙蕾多妮卡歪着头问他: “跟同样是人类的对手作战时……觉得借用我的力量,会不太好意思?” “……” 托鲁顿时哑口无言。 芙蕾多妮卡用堪称纯真无垢、毫无混浊的眼神,凝视着托鲁: “没能救得了那个人,对该保护的那个人见死不救……人类都会为这些理由来责备自己耶。是叫做‘罪恶感’吗?多明妮卡也是这样。你该不会是在想着‘赎罪’吧?在不利的条件下战斗,力量就跟以前没能保护得了重要之人时一样,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战胜,就是赎罪?” 装铠龙的化身,用红如鲜血的瞳孔,端详着托鲁的脸。 “若真是如此的话,我想:你那样应该是毫无意义的唷。” “为何——” 托鲁发觉自己忍不住拔尖了嗓音。 但是,芙蕾多妮卡仍无怯意,继续说道: “就结果而言,那只是托鲁身为人类的心情问题罢了。任何事实都不会改变啊。已经死掉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我觉得你坚持在不利的条件下作战,只不过是在毫无意义地死撑苦战而已。” 芙蕾多妮卡爽快干脆地说: “其实当初多明妮卡也别再当龙骑士就好了呐。除了战斗以外,就什么都不剩——这种想法真的很不可思议耶。先不管她和我之间的契约,我觉得她当初明明就能活得更平凡、更普通耶。” “你——” 过了好一会儿,托鲁还在搜索枯肠,找寻回应她的话语……但最后他叹了口气,同时这么说: “因为是你,所以你才说得出那种话呐。” “是吗?” “你说的也确实不无道理。但是,我是我——我想知道自己的极限。我做得到什么、做不到什么。等我觉得真的没办法的时候,我会毫不客气地向你求助。” “嗯,因为我们是‘伙伴’嘛。” “是啊。” 托鲁点了点头,然后擦拭伤口——他从怀中取出阿卡莉谨制的止血软膏,沾了些软膏擦在自己的脸颊上。 —————————— 观赛场地被观众挤得水泄不通。 预赛会场的隔壁——设于东街区中央广场的观览会场,听说原本是旧斗大会的会场。共三层的坚固石材建筑物,围绕着圆形的舞台。建筑物朝着圆形舞台逐渐凹陷成擂钵状的形状,有大量的观众席排列在那逐渐凹陷下去的部份。 在以前的武斗大会,参赛者是在这圆形舞台上对战,而观众则从观众席,由上往下地俯瞰舞台。但现在的舞台上,设置着面向四个方向的大型水晶盘,更在舞台中央装置了钢铁火炉,并在炉中点燃着火。 大量白烟从炉中升起……和水晶盘不同,白烟上一边映照出魔法师们所转播的预赛会场模样,一边逐次切换着视角。 这种方法,让观众们可以一边对照着水晶盘和白烟上所映照出来的景象,一边观赏整个预赛的状况。 这些本来是——用在航天要塞的军用魔法技术。 但是,在哈尔特根公国却转用在军事以外的用途。 战争已经结束了。 因此,跟军队本身一样,很多设备、兵器都成了无用的废物。 光只是维持就很吃钱的这些设备兵器等等,揣在怀里也不会有益于战后复兴。 不过,另一方面,对于那些在战国时代出生长大的人们而言,武器、兵器的储备,以及军事人员、军事设备的充实,给每一天的生活带来安心的感觉。 因此,有的国家并非丢弃、毁坏,反而转用在生财上——能够切换成这种想法的国家,战后的经济状态大多都比较安定。 而哈尔特根公国也是其中之一。 “喔喔!杀!杀啊!” “好厉害,那两个人已经杀死六个人了耶!” 兴奋的观众们纷纷叫喊。 虽然他们应该是在说着既恐怖、又血腥的事情才对——但他们本人恐怕都没有这个自觉吧。看起来全都像是在眼前发生,但实际上全都不是在他们眼前上演。 那景象清楚映照在眼前,干戈与怒吼之声也透过魔法转播过来,传入了耳里。但另一方面……鲜血和火焰的味道,充满刺人杀气的气氛,全都没有漂散到观众席来。正因为大家都知道那绝对不会横飞过来,所以才能以完全的旁观者身份,眺望着参赛者战斗的模样。 “那是在干嘛啊!” “啊——!从背后绕过去啊,真是笨耶!” 没拿过剑的人们,信口奚落着战士们的对战。 “那些家伙,都干了些什么天真的事啊!” “砍下去啊,快点!快杀死他!” 但他们的声音,并不会传到该名战士的耳里。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也可以尽情地胡说一通。 “…………” 嘉依卡——嘉依卡也是紧皱眉头、专注看着的其中一人。 不过,她并不像其他观众一样狂热。虽然她眼睛移不开映照出来的光景,但她反而是以一脸不安的表情在关心着战况。 然后…… “你要去哪儿?” 阿卡莉唤住了原本想悄悄离开观赛场地的嘉依卡。 “呣咿?” “预赛连一半都还没结束喔。哥哥他们也还没取得最终胜利。那你是打算要去哪儿?” “唔……” “虽然我想应该是不至于,但你该不会是在想要去用魔法支援哥哥他们吧?” 阿卡莉半眯着眼,一边望着嘉依卡,一边淡淡地问道。 “…………” 嘉依卡倏地身体坚硬。很好懂的小女孩。虽然她的心意可说是令人欣慰,但阿卡莉连笑都没笑,继续这样说: “从市街外墙的外面,尤其是非参赛者的出手,一旦事迹败露,哥哥他们就会丧失资格啰。” “唔……唔咿。但是,偷偷地,悄悄地。” 嘉依卡低着脸,眼珠向上看,哀求地说。 然而—— “……马上,败露。” 说这话的人竟是妮娃。 基本上不爱说话,虽然问她她会答,但这女孩从未自己主动发言过。但是—— “……配置于市街外墙的魔法师,就感觉到的,共有十三人……其他还有航天机兵四名、与其同乘的魔法师四名……总共有二十一名魔法师,正在监视会场……不可能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一定,败露。” 妮娃像是在朗读眼前的文件之类的东西,流利平顺地说道。 虽然不晓得这女孩究竟是怎么样掌握魔法师的数量,但妮娃可说是活生生的魔法机杖,所以她或许可以感知到行使魔法时所产生的动静气息也说不定。 “呣唔……” 嘉依卡握起拳头,抵在胸前,兀自沉吟。 一副心急——哦不,一副再也忍耐不了的模样。 “乖乖地待在这里。一旦进入前几名参赛者的决赛,你就算不要也得行动呐。” “唔咿……” 被阿卡莉一说,嘉依卡沮丧地垂下头来。 乱破师女孩看了她那副模样——歪头问她: 后记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八集。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榊出品的约定俗成吗?——这次的主角(?)是对“双胞胎”——这题材也算是墨守了我“必定如此安排”的成规呐。 和某位作家在颁奖典礼还是谢恩宴上碰面时,被他问了“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之类的问题。而我嘴里说着“呃,其实已经出场了唷”的彼时,其实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角色。 顺道一提,那时候我心里想的“黑色嘉依卡”,其实是薇薇来着。薇薇因种种原因而成了不完全的嘉依卡,因此是为“无色”。于是,最后便把“黑色”分配给这次类似最终魔王角色的双胞胎们了。 哎,话说回来,为了方便起见而说是“双胞胎”,但其实是同卵三胞胎,只是有一胎已经在小时候死掉了——某位无照天才外科医师的梗。 附带一提,其实这个“双胞胎”的点子是来自责任编辑○村氏的提案。 ○村:“机会难得,就写成复数吧,写成姐妹之类的。” 榊:“与其写成姐妹,不如就双胞胎吧。嗯,那就这样子啰。” 哎,从设定上而言,这次弄成复数,我也比较好操弄伏笔,因此我就这样子把○村氏的点子几乎收为己有了。就结果而言,我想应该有强调出跟至今的嘉依卡们大为不同的气氛来吧? 话说,在轻小说界里,这种途中的改变,并不罕见。 没有人气,就马上腰斩;有了人气,就被迫继续写下去;或是更改出版时程,以配合动画化,诸如此类的种种情况。不管怎样,这种时候能否用得意自满的表情说出“呵呵呵,这个超展开其实是我打从一开始就想好的伏笔唷”,可说是写轻小说的人潜在的实力吧(在后记写出这些的同时,就等于破功了嘛)。 对了,说到动画化啊。 正如已经公开的消息所言,这次也是由之前制作《废弃公主》的动画工作室“bones”所承制,并由同一作品的导演“增井导演”领头制作。也因为这件事情,我已经写好迄至最后一集的大纲,并交予增井导演了(附带说一下,是否沿用我那个大纲,任凭导演定夺,所以我自己也还不晓得整套动画会被编成怎样)。 当然,小说这边的剧情发展,也很有可能会因为动画的放映时期、销售策略而多少有些增减,或是偏向岔路。 拜此所赐,面对这无时无刻变化多端的情况,我常常抱着脑袋发愁呢。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再四本就把它完结’吧?” “啊,呃,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五本了。” “……好,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用五本完结它’吧?” “哦不,还是改回四本,相反的,给我连载吧。” “从现在吗!” 一个月后。 “你的责任编辑其实要换人了。所以关于连载的内容,之前已经决定好的东西请暂时先作废,并和你的新责任编辑重新商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翻白眼)。”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泣)。 言归正传。当初的责任编辑原本要求我写出类似《废弃公主》的作品,而这个作品的动画化,竟还是由bones和增井导演经手制作,我不禁感慨良深。 在这一集发行时,我想会有许多其他的消息公诸于世。 请各位拭目以待。话说回来,据说嘉依卡原来的设计,很难直接画成会动的动画,因此会省略掉许多细节。但后来完成的动画版设计,我乍看之下根本分不出来有哪里被怎样子省略掉了啊(笑)。 哎,总而言之,我会一边偷偷观看动画的进展,同时一边全力写完小说。请各位读者们,务必陪伴我到最后哦。 2013/12/4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八集。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榊出品的约定俗成吗?——这次的主角(?)是对“双胞胎”——这题材也算是墨守了我“必定如此安排”的成规呐。 和某位作家在颁奖典礼还是谢恩宴上碰面时,被他问了“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之类的问题。而我嘴里说着“呃,其实已经出场了唷”的彼时,其实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角色。 顺道一提,那时候我心里想的“黑色嘉依卡”,其实是薇薇来着。薇薇因种种原因而成了不完全的嘉依卡,因此是为“无色”。于是,最后便把“黑色”分配给这次类似最终魔王角色的双胞胎们了。 哎,话说回来,为了方便起见而说是“双胞胎”,但其实是同卵三胞胎,只是有一胎已经在小时候死掉了——某位无照天才外科医师的梗。 附带一提,其实这个“双胞胎”的点子是来自责任编辑○村氏的提案。 ○村:“机会难得,就写成复数吧,写成姐妹之类的。” 榊:“与其写成姐妹,不如就双胞胎吧。嗯,那就这样子啰。” 哎,从设定上而言,这次弄成复数,我也比较好操弄伏笔,因此我就这样子把○村氏的点子几乎收为己有了。就结果而言,我想应该有强调出跟至今的嘉依卡们大为不同的气氛来吧? 话说,在轻小说界里,这种途中的改变,并不罕见。 没有人气,就马上腰斩;有了人气,就被迫继续写下去;或是更改出版时程,以配合动画化,诸如此类的种种情况。不管怎样,这种时候能否用得意自满的表情说出“呵呵呵,这个超展开其实是我打从一开始就想好的伏笔唷”,可说是写轻小说的人潜在的实力吧(在后记写出这些的同时,就等于破功了嘛)。 对了,说到动画化啊。 正如已经公开的消息所言,这次也是由之前制作《废弃公主》的动画工作室“bones”所承制,并由同一作品的导演“增井导演”领头制作。也因为这件事情,我已经写好迄至最后一集的大纲,并交予增井导演了(附带说一下,是否沿用我那个大纲,任凭导演定夺,所以我自己也还不晓得整套动画会被编成怎样)。 当然,小说这边的剧情发展,也很有可能会因为动画的放映时期、销售策略而多少有些增减,或是偏向岔路。 拜此所赐,面对这无时无刻变化多端的情况,我常常抱着脑袋发愁呢。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再四本就把它完结’吧?” “啊,呃,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五本了。” “……好,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用五本完结它’吧?” “哦不,还是改回四本,相反的,给我连载吧。” “从现在吗!” 一个月后。 “你的责任编辑其实要换人了。所以关于连载的内容,之前已经决定好的东西请暂时先作废,并和你的新责任编辑重新商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翻白眼)。”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泣)。 言归正传。当初的责任编辑原本要求我写出类似《废弃公主》的作品,而这个作品的动画化,竟还是由bones和增井导演经手制作,我不禁感慨良深。 在这一集发行时,我想会有许多其他的消息公诸于世。 请各位拭目以待。话说回来,据说嘉依卡原来的设计,很难直接画成会动的动画,因此会省略掉许多细节。但后来完成的动画版设计,我乍看之下根本分不出来有哪里被怎样子省略掉了啊(笑)。 哎,总而言之,我会一边偷偷观看动画的进展,同时一边全力写完小说。请各位读者们,务必陪伴我到最后哦。 2013/12/4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八集。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榊出品的约定俗成吗?——这次的主角(?)是对“双胞胎”——这题材也算是墨守了我“必定如此安排”的成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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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小说这边的剧情发展,也很有可能会因为动画的放映时期、销售策略而多少有些增减,或是偏向岔路。 拜此所赐,面对这无时无刻变化多端的情况,我常常抱着脑袋发愁呢。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再四本就把它完结’吧?” “啊,呃,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五本了。” “……好,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用五本完结它’吧?” “哦不,还是改回四本,相反的,给我连载吧。” “从现在吗!” 一个月后。 “你的责任编辑其实要换人了。所以关于连载的内容,之前已经决定好的东西请暂时先作废,并和你的新责任编辑重新商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翻白眼)。”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泣)。 言归正传。当初的责任编辑原本要求我写出类似《废弃公主》的作品,而这个作品的动画化,竟还是由bones和增井导演经手制作,我不禁感慨良深。 在这一集发行时,我想会有许多其他的消息公诸于世。 请各位拭目以待。话说回来,据说嘉依卡原来的设计,很难直接画成会动的动画,因此会省略掉许多细节。但后来完成的动画版设计,我乍看之下根本分不出来有哪里被怎样子省略掉了啊(笑)。 哎,总而言之,我会一边偷偷观看动画的进展,同时一边全力写完小说。请各位读者们,务必陪伴我到最后哦。 2013/12/4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八集。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榊出品的约定俗成吗?——这次的主角(?)是对“双胞胎”——这题材也算是墨守了我“必定如此安排”的成规呐。 和某位作家在颁奖典礼还是谢恩宴上碰面时,被他问了“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之类的问题。而我嘴里说着“呃,其实已经出场了唷”的彼时,其实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角色。 顺道一提,那时候我心里想的“黑色嘉依卡”,其实是薇薇来着。薇薇因种种原因而成了不完全的嘉依卡,因此是为“无色”。于是,最后便把“黑色”分配给这次类似最终魔王角色的双胞胎们了。 哎,话说回来,为了方便起见而说是“双胞胎”,但其实是同卵三胞胎,只是有一胎已经在小时候死掉了——某位无照天才外科医师的梗。 附带一提,其实这个“双胞胎”的点子是来自责任编辑○村氏的提案。 ○村:“机会难得,就写成复数吧,写成姐妹之类的。” 榊:“与其写成姐妹,不如就双胞胎吧。嗯,那就这样子啰。” 哎,从设定上而言,这次弄成复数,我也比较好操弄伏笔,因此我就这样子把○村氏的点子几乎收为己有了。就结果而言,我想应该有强调出跟至今的嘉依卡们大为不同的气氛来吧? 话说,在轻小说界里,这种途中的改变,并不罕见。 没有人气,就马上腰斩;有了人气,就被迫继续写下去;或是更改出版时程,以配合动画化,诸如此类的种种情况。不管怎样,这种时候能否用得意自满的表情说出“呵呵呵,这个超展开其实是我打从一开始就想好的伏笔唷”,可说是写轻小说的人潜在的实力吧(在后记写出这些的同时,就等于破功了嘛)。 对了,说到动画化啊。 正如已经公开的消息所言,这次也是由之前制作《废弃公主》的动画工作室“bones”所承制,并由同一作品的导演“增井导演”领头制作。也因为这件事情,我已经写好迄至最后一集的大纲,并交予增井导演了(附带说一下,是否沿用我那个大纲,任凭导演定夺,所以我自己也还不晓得整套动画会被编成怎样)。 当然,小说这边的剧情发展,也很有可能会因为动画的放映时期、销售策略而多少有些增减,或是偏向岔路。 拜此所赐,面对这无时无刻变化多端的情况,我常常抱着脑袋发愁呢。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再四本就把它完结’吧?” “啊,呃,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五本了。” “……好,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用五本完结它’吧?” “哦不,还是改回四本,相反的,给我连载吧。” “从现在吗!” 一个月后。 “你的责任编辑其实要换人了。所以关于连载的内容,之前已经决定好的东西请暂时先作废,并和你的新责任编辑重新商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翻白眼)。”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泣)。 言归正传。当初的责任编辑原本要求我写出类似《废弃公主》的作品,而这个作品的动画化,竟还是由bones和增井导演经手制作,我不禁感慨良深。 在这一集发行时,我想会有许多其他的消息公诸于世。 请各位拭目以待。话说回来,据说嘉依卡原来的设计,很难直接画成会动的动画,因此会省略掉许多细节。但后来完成的动画版设计,我乍看之下根本分不出来有哪里被怎样子省略掉了啊(笑)。 哎,总而言之,我会一边偷偷观看动画的进展,同时一边全力写完小说。请各位读者们,务必陪伴我到最后哦。 2013/12/4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八集。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榊出品的约定俗成吗?——这次的主角(?)是对“双胞胎”——这题材也算是墨守了我“必定如此安排”的成规呐。 和某位作家在颁奖典礼还是谢恩宴上碰面时,被他问了“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之类的问题。而我嘴里说着“呃,其实已经出场了唷”的彼时,其实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角色。 顺道一提,那时候我心里想的“黑色嘉依卡”,其实是薇薇来着。薇薇因种种原因而成了不完全的嘉依卡,因此是为“无色”。于是,最后便把“黑色”分配给这次类似最终魔王角色的双胞胎们了。 哎,话说回来,为了方便起见而说是“双胞胎”,但其实是同卵三胞胎,只是有一胎已经在小时候死掉了——某位无照天才外科医师的梗。 附带一提,其实这个“双胞胎”的点子是来自责任编辑○村氏的提案。 ○村:“机会难得,就写成复数吧,写成姐妹之类的。” 榊:“与其写成姐妹,不如就双胞胎吧。嗯,那就这样子啰。” 哎,从设定上而言,这次弄成复数,我也比较好操弄伏笔,因此我就这样子把○村氏的点子几乎收为己有了。就结果而言,我想应该有强调出跟至今的嘉依卡们大为不同的气氛来吧? 话说,在轻小说界里,这种途中的改变,并不罕见。 没有人气,就马上腰斩;有了人气,就被迫继续写下去;或是更改出版时程,以配合动画化,诸如此类的种种情况。不管怎样,这种时候能否用得意自满的表情说出“呵呵呵,这个超展开其实是我打从一开始就想好的伏笔唷”,可说是写轻小说的人潜在的实力吧(在后记写出这些的同时,就等于破功了嘛)。 对了,说到动画化啊。 正如已经公开的消息所言,这次也是由之前制作《废弃公主》的动画工作室“bones”所承制,并由同一作品的导演“增井导演”领头制作。也因为这件事情,我已经写好迄至最后一集的大纲,并交予增井导演了(附带说一下,是否沿用我那个大纲,任凭导演定夺,所以我自己也还不晓得整套动画会被编成怎样)。 当然,小说这边的剧情发展,也很有可能会因为动画的放映时期、销售策略而多少有些增减,或是偏向岔路。 拜此所赐,面对这无时无刻变化多端的情况,我常常抱着脑袋发愁呢。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再四本就把它完结’吧?” “啊,呃,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五本了。” “……好,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用五本完结它’吧?” “哦不,还是改回四本,相反的,给我连载吧。” “从现在吗!” 一个月后。 “你的责任编辑其实要换人了。所以关于连载的内容,之前已经决定好的东西请暂时先作废,并和你的新责任编辑重新商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翻白眼)。”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泣)。 言归正传。当初的责任编辑原本要求我写出类似《废弃公主》的作品,而这个作品的动画化,竟还是由bones和增井导演经手制作,我不禁感慨良深。 在这一集发行时,我想会有许多其他的消息公诸于世。 请各位拭目以待。话说回来,据说嘉依卡原来的设计,很难直接画成会动的动画,因此会省略掉许多细节。但后来完成的动画版设计,我乍看之下根本分不出来有哪里被怎样子省略掉了啊(笑)。 哎,总而言之,我会一边偷偷观看动画的进展,同时一边全力写完小说。请各位读者们,务必陪伴我到最后哦。 2013/12/4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八集。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榊出品的约定俗成吗?——这次的主角(?)是对“双胞胎”——这题材也算是墨守了我“必定如此安排”的成规呐。 和某位作家在颁奖典礼还是谢恩宴上碰面时,被他问了“黑色嘉依卡何时会出场啊?”之类的问题。而我嘴里说着“呃,其实已经出场了唷”的彼时,其实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角色。 顺道一提,那时候我心里想的“黑色嘉依卡”,其实是薇薇来着。薇薇因种种原因而成了不完全的嘉依卡,因此是为“无色”。于是,最后便把“黑色”分配给这次类似最终魔王角色的双胞胎们了。 哎,话说回来,为了方便起见而说是“双胞胎”,但其实是同卵三胞胎,只是有一胎已经在小时候死掉了——某位无照天才外科医师的梗。 附带一提,其实这个“双胞胎”的点子是来自责任编辑○村氏的提案。 ○村:“机会难得,就写成复数吧,写成姐妹之类的。” 榊:“与其写成姐妹,不如就双胞胎吧。嗯,那就这样子啰。” 哎,从设定上而言,这次弄成复数,我也比较好操弄伏笔,因此我就这样子把○村氏的点子几乎收为己有了。就结果而言,我想应该有强调出跟至今的嘉依卡们大为不同的气氛来吧? 话说,在轻小说界里,这种途中的改变,并不罕见。 没有人气,就马上腰斩;有了人气,就被迫继续写下去;或是更改出版时程,以配合动画化,诸如此类的种种情况。不管怎样,这种时候能否用得意自满的表情说出“呵呵呵,这个超展开其实是我打从一开始就想好的伏笔唷”,可说是写轻小说的人潜在的实力吧(在后记写出这些的同时,就等于破功了嘛)。 对了,说到动画化啊。 正如已经公开的消息所言,这次也是由之前制作《废弃公主》的动画工作室“bones”所承制,并由同一作品的导演“增井导演”领头制作。也因为这件事情,我已经写好迄至最后一集的大纲,并交予增井导演了(附带说一下,是否沿用我那个大纲,任凭导演定夺,所以我自己也还不晓得整套动画会被编成怎样)。 当然,小说这边的剧情发展,也很有可能会因为动画的放映时期、销售策略而多少有些增减,或是偏向岔路。 拜此所赐,面对这无时无刻变化多端的情况,我常常抱着脑袋发愁呢。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再四本就把它完结’吧?” “啊,呃,因为种种原因,变成五本了。” “……好,我知道了。” 一个月后。 “你之前应该是叫我‘用五本完结它’吧?” “哦不,还是改回四本,相反的,给我连载吧。” “从现在吗!” 一个月后。 “你的责任编辑其实要换人了。所以关于连载的内容,之前已经决定好的东西请暂时先作废,并和你的新责任编辑重新商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翻白眼)。”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泣)。 言归正传。当初的责任编辑原本要求我写出类似《废弃公主》的作品,而这个作品的动画化,竟还是由bones和增井导演经手制作,我不禁感慨良深。 在这一集发行时,我想会有许多其他的消息公诸于世。 请各位拭目以待。话说回来,据说嘉依卡原来的设计,很难直接画成会动的动画,因此会省略掉许多细节。但后来完成的动画版设计,我乍看之下根本分不出来有哪里被怎样子省略掉了啊(笑)。 哎,总而言之,我会一边偷偷观看动画的进展,同时一边全力写完小说。请各位读者们,务必陪伴我到最后哦。 2013/12/4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maylog 录入:浔箐 校对:maylog ……漫长悠久的战国时代过去了——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拖沓了三百多年之久的战乱期,在北方大国——贾兹帝国灭亡之后,终于就此告终。 以〈禁忌皇帝〉、〈魔王〉、〈不死王〉、〈战争狂〉等诸多恶名,一辈子昭彰于世的贾兹帝国皇帝“阿图尔·贾兹”。 被人们视作为“万恶的根源”,而遭〈八英雄〉亲手击毙。 而据说他的遗体,最后被分成了八份,并由八位英雄们分别一一带走。 因战争结束而失业中的乱破师“托鲁·亚裘拉”,和自称〈禁忌皇帝〉遗孤的“嘉依卡”一起踏上了收集、吊唁父皇“遗体”的旅途。 然而,觊觎“遗体”的嘉依卡,并不只一位—— 为了蠃取武门大会的优胜奖品——“遗体”,托鲁一行人来到了哈尔特根公国。 道时,他们和同样计划来参加武门大会的红色嘉依卡与薇薇重逢了。 三队人马、三种心思,就在错综复杂的情势当中,跟随在哈尔特根公王身旁的双胞胎黑色嘉依卡们,使计掳走了白色嘉依卡…… 神使的诞生 birth of the apostle 毫不留情的轰隆巨响,不只鼓膜,甚至仿佛笼罩住了全身。 回头一瞧,便可看见一个巨大的圆筒状结构物——太过于巨大,甚至让人远近感产生错乱——正从斜坡上滑落下来。砂石所形成的“波浪”和飞尘扬烟,同时从它跟地面接触的部分滚滚冲向天空。从山地表面被刨挖出来的那些沙尘,不久即化为黑压压的海啸,涌了过来。 航天要塞。 正如其字面意义,这个巨大的人造建筑物,亦可说是翱翔天际的城堡要塞。 在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最大且最强的兵器。 这个战略武器,光只是运作,即会消耗掉庞大的魔力——不过重点是,在那大到出奇的体积和重量面前,一个人的存在,简直等同于一只小虫子。就算没有被压在底下,光是它坠落时所引起的冲击波、土石流等等,便具有足以杀死人类的威力了。它的存在本身,即是一种威胁——正是这般物事。 而那正在落下,朝他这儿。 映照在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朝他涌来。 简直就像是断崖绝壁整个坍方下来似的……壮烈景况。 “……!” 他该怎么做? 他犹豫了一瞬。眼看着面临逼近至眼前的毁灭,光是仍未陷入恐慌状态,便可赞其大胆了。 应采取的最佳对策是什么?为了导出这个问题的最佳答案,他的意识仅一瞬间从眼前与之对立的敌人身上移开。 而这——成了可乘之隙。 “呜……!” 他最先感受到的是手臂被外物入侵的冲击。 接着,一道灼热从手肘附近攀爬上来——类似痛楚的疼痛,在这之后才产生。不过,或许是因为身处在异常的情况下,肾上腺素激增的关系吧?这道疼痛远比他想像中来得要小很多。 简直就像个难笑的笑话一样,自己手肘以下的手臂——离开了他的身体,飞到了空中。 若是在平常的情况下,这对手想必打不过他吧? 对手显然是个杂兵——挥砍过来的动作非常粗糙,而护具、武器也统统都是军队配给的量产品……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战乱末期所生产的那一批,据说品质差到每每引发问题。这若是在上自食材,下至武器,各方面物资皆不足的战国时代倒也就算了。但在战后的现今,也依然使用着那种粗糙低劣的武器……简直就像是在昭告自己的程度,二流到不懂辨别用具的好坏。 不过……就算是未开锋的训练用铁剑,往往也能因击中的方式,砍掉个一、两只手指。高手会刻意地、确实地导出这样的结果,他们对这种做法——亦即“招式”,熟悉得很。然而,就算是并非如此的门外汉,有时也能偶然地达成跟高手一样的结果。 “——!” 他那在空中飞舞的一截手之彼端——刚才动手挥砍的杂兵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应该也没料想到这猝然的一击,竟能漂亮地砍落对方的手臂吧。这是多重偶然所叠加出来的结果。 正因为偶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真正的战场才如此可怕。 他已经无暇去理会自己那只被砍飞的下臂了。 土石流已迫至眼前。 接着—— “………………” 时间突然——快转。 场景转暗。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阴暗房间内的一隅。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不记得有看过这里。周围昏暗得很奇妙——让他无法清楚掌握房间的大小。看不见墙壁,也看不见天花板。顶多因为空气没在流动,而明白这里恐怕是在房间里面。 还是说,这全都只是错觉? 听说人在将死之际,会反复看见经历到至今为止的人生记忆……看来自己现在果然正在踏上死亡的路程吧?人会因恐惧、焦躁而感觉一瞬间漫长得不得了,应该跟现下这情况相同……自己目前被压在土石流下面,半死不活,所以他现在的精神,或许正被拘困在死前所见的幻象当中吧? 他不是很懂。 说到“不懂”—— “……我……是……” 话说回来,自己是什么人来着? 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与其说是没有记忆,倒不如说全部的记忆都变成了片断,好似互不相连,又好似找不到片断之间在关联上的意义,令人非常烦躁。 然而…… “——我无法对这个世界直接做出物理性的干涉。” 如果现在这个瞬间自己所感受到的皆为幻象的话,那么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对他说话的这名少年,也是他临死前所见的梦之产物吗? 这名少年——有着金发碧眼、整齐清秀的外貌。然而,却有种异常虚假的感觉。 他就像个人偶,哦不,真的就像个幻影一样,让人感觉不到活人的气味和温度。亳无气息。尽管他的身影确实就显现在那儿。 “……你是谁?” “不过,为了防止皇像的失控,我需要几颗能进行物理性干涉的棋子——在此界面具有实体的‘神使’。虽然以前连这点都是被禁止的,但既然皇像的计划现在也仍在进行中,那么我判断此为紧急事态,故而采取特殊措施。” 就算开口询问,少年也没有打算要回答他的样子。 少年只是淡淡地接连说着话语,像是在默默背诵着什么。 他的话有一大半都教人摸不着头绪。 “……你是谁?” “然而,果然还是不太想加以影响这个世界原本的趋势呐。虽说是紧急事态,但该将影响压制在最低限度。” “……你是谁?” “是故——” 他不断重复地询问——但少年不予回答。 抑或者,那少年看起来虽然身在他的眼前,但其实只是幻觉之类的,只是在重现着他过去的事实吗?若是如此,那么少年不回答也自是当然。然而—— “——我赋予‘死过一次’的你这个任务。” 少年将那双如玻璃珠的眼眸朝向他,对他如此说道。 “死过一次”? 换言之……自己果真受那坠落的航天要塞所牵累,或因被人砍落手臂而大量出血,已经死亡了吗?身在此处动脑思考的人,或许跟 之前活着的自己不一样,只是区区的残影、痕迹、渣滓之类的玩意儿? 还是说—— “你就化为‘神使’代替我,为我的目的而行动吧。” “……你是谁?” 他这么问道之后——不经意地又加了这么一句: “骑士不服事于连名字也不晓得的家伙。” 他乍然脱口而出的,竟是这般话语。 原来自己是骑士吗?他不懂。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的人,唯独身份头衔却想得起来,未免也太奇怪了。还是说,烙印在心中的某样东西、流淌在体内的某件事物,让他下意识地说出了那种话? 代代相传的骑士血脉。 在身为“人”之前,先是一名“骑士”—— “……嗯哼。” 少年歪着头凝视他——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少年不合任何感慨的眼神毫无变化,犹如在望着路边的石头一般。 不过…… “……我的名字叫‘奇伊’。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涵义呐。” 少年用完全枯瘪的老人语气——如此告知他。 第一章 乱破师的适任资格 eligibility of saboteur 托鲁·亚裘拉是名乱破师。 他在懂事前被人捡回到乱破师的村庄——亚裘拉村,在该村落被人养育长大。他喝的不是母乳,而是下了微量毒药的粥汤;给他的不是玩具,而是飞镖;在战场鞠躬尽瘁才是应有的本愿——他是一路接受这种教育的地道乱破师。 亚裘拉村里的大多数人,都有着跟他一样的成长背景。 虽然为了方便起见,采用了“家族”体制来作为构成村落的单位,但就算是亲子或兄弟姐妹,也不一定有血缘上的连系。所谓的亚裘拉村,简言之,是为了生产乱破师这种“产品”,而集结成组织的工作坊。 不过……就算是在彻彻底底的乱破师培育组织亚裘拉村里,当然还是会出现未达一定水准的“不良品”—— 大多数是身体能力上的不足……但在肉体层面上没什么问题,却在精神层面上抱有某种障碍,因而被判断为“不适任乱破师”者,其实也不在少数。 乱破师并非懂憬或崇敬的对象。 他们靠实力来招人畏惧,方有其存在价值。 是故——为了让〈亚裘拉战魔众〉之名,能继续在战场上被人心怀畏惧地谈论下去,那样的“不良品”之“出货日”往往会被暂缓或取消。最后他们不会站上战场,而是干着农活和杂事,结束自己的一生。 虽然关于他的最终判断迟迟未敲定——但托鲁·亚裘拉或许也是那种不适任者。 不知是幸或不幸,在他被盖上不适任的烙印前,战国时代便结束了,亚裘拉村也消失了——害怕掌权者们会前来镇压的村民们,早早鸟兽散了。 其他人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连托鲁也不晓得。出于同村者在战场上彼此兵戎相向的情形并不少见,因此……亚裘拉村的乱破师们,对村子的归属意识相当薄弱。 言归正传—— “可恶……!” “咚!”拳头狠狠地打在墙壁上,发出声响。 不过,光是如此仍无法完全压抑住烦躁,他用力咬住了唇瓣,到快出血的地步。 “我……” 托鲁不适合当乱破师。 这句话,同村的人对他说过了好几次。 不适合的理由最为显著之处,即是他这样的个性。 喜怒哀乐的起伏相当激烈。他无法用意志力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尽露于外。根据不同情况,有时个人情绪会明显影响人的行动。在战场上,乱破师往往被轻蔑为走狗啊、虫子啊……等等肮脏龌龊的角色。他们总被要求得将自己的感情从思绪中切割出去,像某种机器般地运作。然而,托鲁无法彻底贯彻这点。 毕竟有一身优秀的身体能力……舍不得他这一点的人也不在少数。村里的人们犹豫着该不该在托鲁身上盖上“不适任”的烙印,就在这么犹豫着的期间,战国时代便结束了……托鲁失去了上战场的机会。 “——托鲁。” 焦躁不已的托鲁,其背后——传来了一道如钤铛般清脆的嗓音。 这声音发自站在房间墙边注视着他的娇小少女。 她那头华丽的金发,有如黄金延展而成的丝线,鲜明晶莹地闪闪发亮;那白皙的肌肤宛若陶器,光滑无比;而她那对双眸,则像是宝石盈着鲜艳的赭红……这些特征以绝妙的平衡配置在她的脸上。尽管外表可爱得直教人叹息,但她丝毫不予人半点脆弱印象,反倒像猫科动物一样——虽然小型,却肖似狩猎型的野兽,让人在其表情、动作的细微之处,可窥见到某种凶猛的气息。 她的姿貌,犹如一流的工艺大师所创造出来的人偶。 其因也包括这一点——她太过于完美,完美到看起来有种脱垢离尘的感觉。 少女的名字叫做芙蕾多妮卡。 她没有姓氏。有必要的话,虽然会报上“斯考达”这个姓——譬如登记报名武斗大会时——但她其实本来无姓也无名。至少以人类的感觉,并不会把“东之六四五”之类的称呼当作名字来叫。至于“芙蕾多妮卡”这个名字,也只不过是托鲁临时帮她取的化名罢了。 芙蕾多妮卡并非人类。 而是弃兽的一种——“弃兽”这生物,也被称作为“七种怪物”。 虽然她使用其种族特有的魔法,拟态成人类的模样,不过,本来其实是人称为“装铠龙”的存在。因装铠龙数量稀少,再加上它们原本就很少涉足人类社会,因此很少有人类知道它们的本来面目。 “你要怎么做?” “…………” 托鲁没有回答。他答不出来。 虽然芙蕾多妮卡刚才并不在房内——但耳力极佳的她,就算在房外,应该也能一字不漏地听见托鲁他们的对话吧。 托鲁的主人……嘉依卡·托勒庞特,被“敌方”抓住了。 同时,作为她的随卮、随侍在她身侧的托鲁妹妹——阿卡莉·亚裘拉,以及同行的旅伴——妮娃·莱妲,似乎也被抓走了。 绑架的主谋犯,即是托鲁一行人现在所在的这个国家——哈尔特根公国的最高权力者,史帝芬·巴尔塔扎·哈尔特根公王。如代代传承下来的<飨宴王>三字所示,该公王亦是这国家定期举办武斗大会的主办人。 换句话说,他们的“敌方”即是这个哈尔特根公国本身。 而……实际动手掳走嘉依卡等人的,是哈尔特根公王的部下——辛·亚裘拉及<昴星团六连星众>的乱破师们。 如其姓氏所示,辛对托鲁而言,是相当于“哥哥”的存在,以乱破师一职而言,则算是托鲁的前辈。 辛……以嘉依卡等人为人质,要求托鲁交出“遗体”。 当初托鲁参加武斗大会,行将离开嘉依卡时……他为了以防万一,将嘉依卡收集至今的贾兹皇帝“遗体”,从她总是随身携带的棺材中取了出来。然后,他不仅把遗体藏匿起来,而且还加装了陷阱。若有人贸然对遗体出手,那么他事先准备好、装有强酸的瓶子就会裂开,“遗体”将会全数被烧溶。 他不晓得辛是否已经发现遗体的藏匿地点和陷阱的存在。但或许是为求切实吧——辛命令托鲁本人带着“遗体”去见他,用那些“遗体”来换回嘉依卡这几名人质。 交换期限只到武斗大会结束为止。 特地放宽了些许期限……是因为参赛者突然不见的话,会有人起疑。或是哈尔特根公王他们还有其他什么想法也说不定,但不管怎样,他们似乎打算让武斗大会如常地进行下去。 “就算与他交战,我也毫无胜算。” 托鲁以呻吟般的声音,如此承认说道。 辛·亚裘拉。 和托鲁不同——他是个“真真正正”十足够格的亚裘拉乱破师。 托鲁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敌不过辛。而辛曾有一段时间甚至是他的师事对象。不管是在身体层面还是精神层面上,凡托鲁能做的事,辛也能做到——而且辛还有丰富的经验积累,以及隶属于组织的优势。 “真难得呢。” 芙蕾多妮卡对他下了这般评论。 “……难得?” “如果是打不赢的对手,那么就在打得赢的情况下战斗——这不是你一贯的作法吗?” 装铠龙的化身歪过头,对他这么问道。 视卑鄙为上策、以卑劣为理所当然的乱破师,确实没有“堂堂正正、平等对决”的想法。对手很强的话,就先教唆其他“沙包”去削弱对方的战力,让对方疲累懈怠,然后才上前挑战。让情况变成“对自己有利、对对方不利”之后再与之交战。若没有这种情况,就自己营造一个。 乱破师的战斗方式,正是如此。 然而—— “我就是想不出那种打得赢的情况啊。” 辛那一方在握有人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了。 而且,对上隶属于公王那方——隶属于组织、集团的辛,相对之下几乎等于一个人的托鲁,要营造出对自己有利的情况,根本就几近于不可能。虽然也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方法,但他可不认为这对功夫到家的乱破师——辛,能起到什么效用。乱破师若有意为之,那么他们可以为达目的,而不惜炸死自己……若有其必要,可以对自己完全“狠下杀手”。面对这种敌手,想从精神面来进行攻击,就有如妄想斩风、斩水一样。 “对方跟我一样都是乱破师,而且是形同我师傅般的人。我想得到的事情,他大致也想得到;我做得到的事情,他也做得到。” 基本条件若相同,那么不够格的,根本没道理能打赢够格的那一方。 “那……” 芙蕾多妮卡眨了眨眼睛——干脆地说: “我想就只能把遗体交出去了?” 没错。 就现况而言——托鲁找不出其他的选择。 然而…… “……交出去之后,也无法保证嘉依卡她们回得来。” 视卑鄙无情为理所当然的乱破师,其口头承诺的可信度,比病人的梦呓还不如。 再说了,公王那边会要求“遗体”,正是因为他们那边也有“嘉依卡”。而“嘉依卡”彼此之间,是寻找遗体、相互争夺的敌对关系。 那么,在“遗体”到手后,痛下杀手,以绝后患,反而更干脆省事。这么做,至少可以断了后顾之忧,不用怕遗体会再被夺回去——若站在“嘉依卡”的立场,托鲁会做如此考量。 “嗯——……” 芙蕾多妮卡——仿佛花了好一段时间思量了些什么。 “那个,因为我不是人类,所以我不太懂那些细节呐。” “……什么?” “多明妮卡那时候也是这样。” 芙蕾多妮卡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事,一边望着天空,一边说道: “对托鲁而言,最重要的人事物是什么?” 芙蕾多妮卡原本的主人多明妮卡,“为了守护妹妹和斯考达家”而选择了成为龙骑士,建下功勋之后才返回家中。但那时候,她妹妹已经死亡了——她无比懊悔“为何没能伴在妹妹身旁”,就这样子缠绵病榻,郁郁而终。 “虽然我本身并不认为多明妮卡有做错什么啦。不过啊,就如她本人所说的,若要说她有做错什么,我觉得应该是在于她把‘守护妹妹’和‘守护斯考达家’这两件事情想在一块儿,未能分出优先顺序。” “那是——” 反驳的话语不知为何马上就脱口而出。 但试着想想,就会发现芙蕾多妮卡所说的话是正确的。 多明妮卡若视妹妹——若视她的性命为第一优先,那么她或许就不会成为龙骑士,而是留下来和妹妹一起生活,至少能守在妹妹的身边。最糟的情况或许会是变卖双亲所遗留下来的宅邸,让出领地给别人,但就算如此,她们原本说不定——起码可以姐妹两人一起生活下去。 那么,托鲁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最重要的,当然是——嘉依卡的……” “实现嘉依卡的愿望,才是托鲁最重要的事?” “没错。” 托鲁立即这么答道。 至今为止曾被问过了数次,他也都是如此回答。 他的这份心情并无虚假,对于达成该事,也毫无一丁点儿的踌躇。 然而—— “就算嘉依卡死掉了,那也依然是件有意义的事吗?” “什么……?” “换句话说,若是为了达成嘉依卡的目的,那么就算嘉依卡死了,是不是也没关系呢?我说的是‘舍弃嘉依卡的性命,以达成嘉依卡的目的’这个想法。” 芙蕾多妮卡说出了教人意想不到的话来。 这或许就是“个体”意识薄弱的装铠龙所特有的思考逻辑吧。 提出目标的主体要是消失了——那目标是否仍会继续维持下去? “虽然正常来说是行不通啦,但以嘉依卡的情况而言,达成目标这件事,应该可以由你来代为执行吧?” “你这话……” 心、技、体——悉数皆为道具。 为达目的而不惜舍弃自己性命者,方为乱破师。 正因为托鲁至今被灌输了这种想法,所以他才反而未曾思及过这一点。亦即——“若是为了达成嘉依卡的目的,那么可以对嘉依卡见死不救吗?”这一点。 “嘉依卡……” 就算交出了“遗体”,也无法保证嘉依卡等人能够安然归来。 即便将嘉依卡的性命——以及阿卡莉、妮娃的性命列为最优先考量,他也没有足以确实保住她们性命的方法。 那么,要将“收集遗体”一事视为最优先吗? 若是后者,便是要对嘉依卡等人见死不救,由托鲁去收集“遗体”。然后,托鲁既继承了她的“遗志”——无论过程如何,只要最终托鲁有将所有“遗体”弄到手,那么目的即等同于完成了。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嘉依卡似乎是为了吊唁贾兹皇帝的遗体而行动。然而,吊唁已死之人,乃生者之特权、职责——如此一来,托鲁就算在嘉依卡死后继承了她的遗志,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要选生命?还是目的? 话说回来,托鲁有选择决定的权利吗? “我真的——” 不适合当乱破师。 托鲁再次真切地体会到这点。 够格的乱破师,不会婆婆妈妈地为这种事情烦恼。 辛若站在托鲁的立场,大概很快就会得出结论——他恐怕会对嘉依卡等人见死下救。因为在战国之世,个人的性命可以为大义而抛之不顾。而且,目的和行为有无意义,并非乱破师所要思考的事情。 若能果断切割的话,他一定会轻松许多吧? 然而—— “…………” 托鲁又槌了一次墙壁——并短促地呻吟着。 —————————— 那头淡淡的浅紫色头发,比其主人的身高还要长。 既不蓝,也不红。介于两者中间的色彩。 该说是未完成,还是不安定呢……那头长发带着某种虚幻缥缈的印象,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这类单词。发丝又细又软,触感简直近似于绢丝。一不小心扯到的话,想必很容易就会被扯断下来吧? 符合主人气质、具备纤细美感的头发。 “……好棒。” 嘉依卡情不自禁地用母语拉克语如此喃喃说道。 一想到这名少女之前所待的环境……那么她的头发就算受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仅如此,就连她之前到底能不能好好地沐浴也教人匪夷所思。 话虽如此,其实嘉依卡平常也称不上有充分的洗澡机会。在旅行途中,别说慢慢地泡热水澡了,就连冲个凉也是可遇不可求。大多时候,就只是用沾过温水的布擦拭身体而已。 正因如此,所以——一旦来到流着丰沛清水的河边,他们就会停下机动车,汲取饮用水的同时,也顺便洗洗身子。 平常总是由托鲁和阿卡莉看守把风,而嘉依卡独自一人去冲凉,但这次她是和前几天新增的旅伴一起入浴。 “……?” 淡紫色头发的主人,将面无表情的和缓脸孔转过来面向嘉依卡。 鲜红与碧绿……左 右颜色相异的瞳孔,眨了又眨。 她的这对双眸,比头发还要令这名少女的外表显得特异。阴阳妖瞳。她的视线里似乎蕴藏着某种奇妙的贯穿力,一置身在她的视线之下,仿佛就连内心最为隐密之深处也被她看透了似地,令嘉依卡莫名地难以平静。 妮娃·莱妲。 这正是她的姓名。 但老实说,实在搞不太清楚究竟前后哪个是姓,哪个是名。再说了,她并不是人类,甚至究竟是不是生物也尚无法定夺。贾兹帝国遗留下来的魔法技术者们,以金属的骨骼、弃兽的血肉创造了她——“魔法增幅器”。 在那具应该反反复复饱受了实验之苦的身体上……竟找不太到什么疤痕。 光滑的肌肤上毫无半点斑痕,身体的轮廓也极为自然。虽然胸小、臀也小,整体上给人强烈的稚嫩感……但看起来并无不健康的变形、松弛之类的现象。 她头发保持得这么美,让人觉得就像奇迹一样——但妮娃的身体构造,也有采用会操纵变身魔法的装铠龙肉体,所以她的身体就算受了点伤,或许也能把伤口消除掉吧。 “好漂亮。” 嘉依卡如此评语——对此,妮娃既不微笑,也不腆颜,只是淡淡地这么说: “相对性的,评价。” “呣咿?” “不能,数值化。发自,个人感性的,评价。共有,困难。” “…………” 也就是说,漂亮、肮脏之类的评价,会因人而异。因此,跟身高、体重等等会出现具体数字的情况并不相同——妮娃是这个意思吗? 美丑的基准,确实每个人都不一样。其他人不一定能够和嘉依卡共有“妮娃很美”这个感觉。是否同意她的评价,取决于每个人既有的价值观。 实际上—— “大多,承受,恰恰相反的评价。” “……咦?” “最多的是‘讨人厌’和‘恶心’。” “…………” 很难想像创造妮娃出来的魔法技术者们会使用那种语词。他们应该不会在意美丑之类的问题才是。 那些评价,恐怕是出自于负责照顾妮娃的亚人兵士们。 亚人兵士们在普通的人类眼里看来,也是异形的一种。 他们对妮娃下了“讨人厌”、“恶心”之类的评语,其背景或许在于——他们本身特有的扭曲心理。 虽然同样是“被创造出来”的存在,但亚人兵士好歹只是“基于人类的原型稍加改造”而已。相对于此,妮娃却是骨为金属、血肉为弃兽,连是否为生物也难以定论。 亚人兵士们恐怕都借由对自己说“总比那家伙来得好”来安慰自己吧? 不过,即使如此—— “我就是觉得漂亮。仅此而已。” 嘉依卡笑着如此说道。 她只不过是感受到了“美”,而脱口表现这个感受罢了。仅仅如此而已,别无其他。其他 是否同意她的感受,她都无所谓。她只是要主张“自己觉得很美”而已,并没有打算要否定声称妮娃“讨人厌”的亚人兵士们。 就只是自己有这样的感受罢了。 那是唯一毫无虚假的真实—— “…………” 忽然——模糊黯淡的思绪从嘉依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无数个“嘉依卡”。 缺失了部分的记忆。 这恐怕是〈禁忌皇帝〉事先策划好的——某个阴谋。 规模之大,恐将影响全人类,不,甚至会影响这整个世界…… “我……” 对嘉依卡而言,现在已经没有半点确信的事情了。她自己的记忆,或许也遭人篡改过了吧。就连她现在所感受到的喜怒哀乐、自己的这份心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也无从得知。 “因为我……或许也是被创造出来的存在。” 嘉依卡一边生硬地装出笑脸,一边说: “所以即使妮娃的来历背景有点特殊,我也不在意哟。” “…………” 妮娃的表情毫无变化。 但这名身为“魔法增幅器”的少女,微微地点了点头。 虽然嘉依卡依然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妮娃?” “……” 妮娃突然回过头来,开始用她的手掌吧嗒吧嗒地抚摸嘉依卡的脸。 “做……做什么?” “健康的,头盖骨。” “啊……噢。” “匀称的,形状,和大小。” “…………” 接着,妮娃将手指放在嘉依卡的脸颊上,然后把她的脸颊往下拉扯。 阴阳妖瞳仔细端详着嘉依卡的瞳孔。 “眼球,不见,异常。标准值。” “…………” “颜面皮肤,无,明显损伤。只不过,有些干燥。” “…………” 妮娃的手掌最后从脸颊来到了颈项。 同时,她的指尖或按或抚,对嘉依卡的肌肤进行着细微的动作。 简直就像爱抚一样—— “啊……等等……好痒……” “颈骨,以及,周围的,肌肉,也未见,明显的偏移、歪斜、肿胀。在标准值的,范围内。” “……这,呃……谢谢。” 嘉依卡不知不觉地道了声谢之后——突然察觉到了。 这会不会是她称赞妮娃“漂亮”而得到的“回礼”呢? 对于相对性评价抱持否定态度的妮娃,或许正以绝对性的判断基准来评价嘉依卡的姿容吧。所谓健康、所谓不脱离平均值或标准值范围,指的就是“她拥有一具均衡适中的肉体”。 “而且,锁骨、肋骨……属标准形态。” “呜哇?不,你等一……” 妮娃的手,来回抚摸她的身体各处,让嘉依卡忍不住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虽然妮娃依旧面无表情——但裸露的肌肤被她这样来回摩娑,嘉依卡不禁慌张了起来,总觉得像是在做些不该做的事情一样。 “在胸部、胸围方面,有些低于,标准值。” “用……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不过,未能,发现,功能上的问题。乳头部分——” “……呀!” 妮娃的手指毫不客气地触摸嘉依卡敏感的部位,她因而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 她忍不住抓住妮娃的手,想要阻止妮娃,但妮娃的臂力却出人意表地强劲,于是身体检查就这样子强行继续下去了。 “不……等等……!那里是——” “腋下、腋下腺体——” “不……呀……!” “不……不行……!” 她忍不住发出的声音——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 嘉依卡以仰躺的状态,眨了眨双眼。 她一瞬间因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姿势而感到混乱。 “……妮……妮娃……?” 她眼前是妮娃放大的脸,彼此的距离近到鼻头都快要碰在一起了,因此她有一瞬间以为这是梦的延续。但现在的妮娃,是将淡紫色的头发绑扎在头上的左右两侧。 “是的。我是,妮娃·莱妲。” 妮娃轻轻点头。 嘉依卡结结巴巴地用拉克语问道: “你在……做什么?” “在从上方,看着,嘉依卡的脸。” 正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被人从正上方端详着的 关系吧——妮娃落在她脸上的阴影,让她有种莫名沉重的感觉。现在的姿势让她就算想坐起身来也没办法。 看来她似乎正仰卧在地板上。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觉…… “——阿卡莉!” 嘉依卡未经多想,猛然坐起身来——想当然耳,便狠狠地和妮娃的头相撞了。 贯穿脑部的剧烈冲击。 “痛……呜呜呜呜……” “…………” 嘉依卡忍不住痛得抱住自己的头,与之相较,妮娃则……一脸感到奇异地持续眨着眼睛,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输石头的铁头功——和这名拥有金属制骨骼的少女互撞头颅,吃痛的当然是拥有普通肉身的人类。 “……剧痛。” 嘉依卡——想按压额头而举起双手,才再次察觉到自己被铐上了手铐。手铐是钢制的,嵌在手腕上的钢环,有锁链连接着。这种构造设计,让她虽然有某种程度上的活动自由,但并无法做出太大的举勋。 更何况,她们的衣服被人脱掉了。嘉依卡和妮娃都是半裸——仅着贴身内衣。 总是不离身侧的黑色棺材,以及收纳于其中、她所爱用的魔法机杖,也不见踪影。 “…………” 说起来虽然有点蠢,但嘉依卡总算回想起来了。 她们遭到囚禁了。 名唤“辛”的乱破师——托鲁和阿卡莉的前辈,隶属于哈尔特根公王那方,和另一流派的乱破师们一起袭击了她们。阿卡莉马上保护嘉依卡两人,与之对抗,但辛的身手似乎更胜一筹,干脆俐落地打倒了阿卡莉。 之后,嘉依卡也被迫闻了某种药剂,失去了意识—— “阿卡莉,阿卡莉!” 嘉依卡慌张地环顾四周。 仅只是用墙壁、地板、天花板六个平面分割出一定空间的这个房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只有一道坚如磐石的门。窗户则似乎是用来换气,天花板附近有好几个小小的窗户……但并非人类所能通过的大小。细长狭缝般的小窗户,就算努力伸长手,也不晓得能否至少把手腕伸出去外面。 虽然这儿作为房间倒是挺宽敞的,即便如此,在这般遭到囚禁的情况下,她们可没道理为此而感谢。更何况,她们都被安上了手铐脚镣,根本不太能动弹,因此房间是宽是窄,就更加无所谓了。 “——阿卡莉!” 嘉依卡张望了一圈周围,也找不到她想找的目标人物……最后她扭过身子,回头望向背后。 乱破师女孩就在嘉依卡的正后方,同样半裸地倒卧在墙边。 “阿卡莉!” 嘉依卡跪在阿卡莉的身边。 阿卡莉和辛对战负伤,而且腹部还被痛殴了一拳。最糟的情况是——有可能已经引发了内脏破裂。然而,嘉依卡现在就算着急,也没办法尽情地为她急救吧。 阿卡莉—— “…………” 正在睡梦中。 嘉依卡失去意识之后,她也被人用同样的方法强迫入眠了吧?目前看来,她的呼吸稳定,飞镖的伤口也已经有施以简单的止血措施了。就算是嘉依卡,也没有蠢到会认为这是出自敌方的温情。要是失血过多而死的话,就不能当成人质来利用了——辛或乱破师们,应该仅只是这么考量罢了。 “阿卡莉……!” 如同妮娃刚才对自己所做的一样,嘉依卡也仔细端详阿卡莉的脸。 接着—— “哥哥……” 她听见阿卡莉如梦呓般如此低喃。 但阿卡莉并未醒来。是梦话。 阿卡莉也在做梦吗? 若是如此,她是在做怎样的梦呢?虽然从她的梦话就能明白,应该是个跟托鲁有关的梦——这位乱破师女孩平常就有很多奇妙难懂的言行,她所做的梦,嘉依卡根本想像不到。或许在梦里,她正难得地和托鲁两人感情融洽地在澡堂里互相刷背也说不定。 “哥哥……不行……” 阿卡莉以某种——莫名带有妖艳气息的声音说道。 因为平常的她,讲话方式大多是毫无感情般的淡漠,因此她这一声,莫名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依然在睡梦中的阿卡莉,微微地摇着头,继续嘤咛。 “……阿卡莉?” “那种……地方……” “…………” “居然舔……很肮脏……” “…………阿……阿卡莉!” 虽然不是很懂,但总觉得再让阿卡莉这样子继续做梦下去,恐怕会非常不妙,于是嘉依卡用格外大声的音量叫唤阿卡莉。 但光凭这样,阿卡莉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连忙用手掌啪啪啪地拍打阿卡莉的脸颊。 于是乎—— “——哥哥!” 突然睁开双眼的阿卡莉,以猛烈的气势坐起身来。 想当然耳,蹲在她上方的嘉依卡——虽然立场调换,但就跟刚才一样——和阿卡莉的额头激烈相撞了。 “痛……!” “呜……!” 嘉依卡和阿卡莉发出呻吟声,而妮娃则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们。 嘉依卡忍痛抱住自己的头。相较于她,阿卡莉则是有好一会儿一边将身体往右往左地摇来晃去,一边用空洞的眼神凝视着虚空—— “哥哥,你太超过了吧?” 阿卡莉朝着嘉依卡的方向说道: “不管再怎么好吃,也不能连锅底,甚至连锅子背面也一起舔啊,这样不是很肮脏吗?会吃坏肚子哟!我明明是为了哥哥着想,才这样给你忠告,你竟然给我一记头锤,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卡莉说到这儿—— “……哥哥。” 她反复眨了两、三下眼睛——然后说: “才一会儿没见,你身高就缩水了好多喔。” “呣咿?” “你究竟是怎么了啊,哥哥?” “……阿卡莉?” “那么黝黑的头发,也变成全白——哦不,这是银发吗?” “………” “连瞳孔的颜色也变了……?” “…………阿卡莉,睡迷糊,禁止。” “呣唔。等等,哥哥——” 阿卡莉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掩住嘴巴,遮住从嘴里流泻出的吃惊之声。 “你的胯下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去势了吧!” 这么说着的阿卡莉,两眼注视仅着贴身内衣的嘉依卡——她的胯裆部位。 “……阿卡莉,头,重击……?” 嘉依卡战战兢兢地出声。 该不会头锤重击的部位不太妙,害她变奇怪了? 嘉依卡抱着这股不安——然而,仿佛还在继续做梦,将嘉依卡误认成托鲁的阿卡莉,却对她大力地摇了摇头。 “真是何等夸张的事啊。不过,请你安心,哥哥。” “……呣咿?” “不管你有没有那一根,我对哥哥的敬爱都永远不会改变。” “…………” “啊……哦不,等等。该不会叫你‘姐姐’比较好吧……?” “不是托鲁。是我,嘉依卡。” 嘉依卡一边指着自己的脸,一边说道,只差没喊出:“你给我看仔细点!” 接着,阿卡莉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会!居然连名字都改了吗!” “阿卡莉。衷心地、衷心地要求。快醒来。” 嘉依卡拿她没办法,如此向她乞求。她 们三人一起被囚,全身几乎被剥得精光,而且阿卡莉还发疯了。这情况之惨烈,直教人头晕目眩。 不过—— “我知道。我这是为了缓和肃杀的情势,所以才开个淘气的小玩笑。” 阿卡莉如此回应,脸上却连个莞尔一笑也无。 “阿卡莉的玩笑,无法理解。” 嘉依卡呻吟般地说。 看来这名乱破师女孩对事物的感受性,非常人所能理解。看看托鲁,并不会像她那样,所以这应该不是乱破师所特有,而是阿卡莉本身的特性吧。 话虽如此,既然她能急中说笑,那么阿卡莉的身体状况应该也没有非常糟糕吧? “……呜。” 嘉依卡松一口气的同时,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而抖了一下身子。 这时—— “——冷吗?” 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既非发自阿卡莉,亦非发自妮娃。 “…………” 嘉依卡愕然地凝视那道声音的主人。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儿了……? 貌似是房间出入口的门——其旁有一名男子正背靠着墙壁站着。 黑色长发绑束在后脑勺的发型,以及细长清秀的双眸,令人印象深刻。 虽然长相端正——但五官也因此而毫无任何特色。身材也不胖不瘦。这样一来,他只要穿上平凡的衣裳,应该能轻易地混入人群之中吧。如果稍微改变一下令人印象深刻的发型,应该马上就会让人看丢了吧。 或许这名男子是刻意打着这般算盘,而“营造”出自己的模样也说不定。 男人名叫辛·亚裘拉。 和托鲁、阿卡莉一样,也是亚裘拉村出身的乱破师。 “抱歉呐,只能请你们忍耐一下了。” 然其口气与话语判然相反,辛以毫不掺杂半点罪恶感的平静语调如此说道。 “为了完全解除乱破师及其相关人士的武装,就只能剥个精光了。” “……解除武装?” “我们乱破师若有意为之,会连体内也藏放武器。” 辛对歪头纳闷嘉依卡如是说: “先摘掉一根肋骨,然后在其中藏入利器之后,再把肋骨放回去。或是拔掉牙齿,塞入揉成一团的短钢丝以取代缺牙。” “…………” 辛说出了骇人听闻的事,嘉依卡不禁瞪圆双眼。 将武器伪装成骨头或牙齿装在体内的话,从衣服外面不管怎么观察、怎么触摸,都不会发现到吧?不过,若曾剖开身体,置入过武器的话,不管如何,身体上多少都会留有手术过的痕迹。剥除她们的衣服,除了是为了要调查藏于衣服里和衣缝之间的武器外,似乎也是为了要调查她们的身体。 嘉依卡觉得自己重新体会了托鲁他们口中常说的“心、技、体,悉数皆为道具”这句话的涵义。 “就算没做到那么彻底——将武器放入小袋子里,用线捆绑起来,一到紧要关头就从胃里取出,诸如此类。而且,若是女人的话,可藏的地方也比男人还要多。” “……?” 嘉依卡有一瞬间听不懂他的意思,歪头纳闷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理解了辛所说的事,脸因此而更红了。阿卡莉则依然神色不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辛,一边用平稳的语气开口说: “但你没调查呢,也没封住我的嘴。对付一个乱破师,你做得还真不够彻底呐,辛哥。” 好歹出身自同一个村落,而且阿卡莉还喊他“哥”,由此可见,他们原本就互相认识……但阿卡莉射向辛的眼神,却只是一个劲儿的冷漠。虽然她原本就是个不太亲切的女孩,但现在的她,似乎是真真切切地敌视着辛。 “——跟够格乱破师还差半步之遥的你,居然会说出那种像样的话啊。” 辛苦笑地如此回应: “对付不到家的家伙,这样就够了。当然,如果你想要我彻底调查的话,也不是不行啊。如果就那副模样把你丢到城堡士兵们面前的话,就算你不要,他们肯定也会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调查,连个角落也不放过——甚至是最为深处的地方呐。” “…………” 阿卡莉沉默无语。 当然,这应该并不是因为她听不懂辛话中的涵义。 “不过,阿卡莉,毕竟你有习得<铁血转化>啊。对你乱来的话,你很有可能会就这样子自尽。这样一来,要用来对付托鲁的王牌之一就会白白浪费掉了。” “……?” 嘉依卡不明其意,眨了眨双眼,望向阿卡莉。 阿卡莉没有回应—— “所谓<铁血转化>,即是让肉体呈现失控状态,强迫导出身体力量的一种招数。但是,一旦在超过极限后继续使用——肉体就会从内侧自己开始崩坏。如果让失控状态加剧的话,腾子、心脏的血管便会破裂,导致死亡。根本无需特地藏着毒药,或咬舌自尽。” 辛一派冷静地如是说。 嘉依卡对于<铁血转化>,只有“乱破师们暂时爆炸性地提高自己能力”这般程度的理解……但看来使用得不恰当的话,将犹如自勒脖颈。 “不过,我吃了一惊呢。” 辛再次把视线转向阿卡莉,然后说道: “你还跟着托鲁啊?” “…………” 阿卡莉的面无表情,微微地动摇了。 辛眯起眼来,继续口头上的追击: “你也差不多该离开哥哥,哦不,该自己独立了吧。” “——我要一直跟着托鲁哥哥。” 阿卡莉喃喃自语般地回答: “这是我在村里时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我的命是托鲁哥哥的。我宁愿死,也不要成为托鲁哥哥的累赘。” 她这句话并未蕴藏着表示觉悟般的猛劲。平静的口气,犹如在述说一件自己也了然到无以复加的事情。 “无聊。” 辛耸肩说道: “你还在以为哈丝敏的那件事,是你害的吗?” “……?” 嘉依卡的视线在辛和阿卡莉之间来回逡巡。 哈丝敏这个人物,确实应该是出入亚裘拉村的商人之女——托鲁至今仍对她的死耿耿于怀。若要说的话,托鲁希冀战乱再次来临的根本原因,即是起自她当初所遭遇到的事件。 然而……关于那个事件,她没听说过有阿卡莉的部分。 毕竟与亚裘拉村相关,阿卡莉应该也认识哈丝敏才对,但托鲁在述说往事时,却完全没提到阿卡莉。因此,嘉依卡从未把阿卡莉和哈丝敏联想在一起…… “无聊。” 辛又重复了一次。 “对小事耿耿于怀,正是还不够格的铁证。你也是,托鲁也是,技和体,明明已经练到就算在亚裘拉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地步……但驱使技和体的至关紧要的心却很脆弱。毫无意义地既刚硬又易碎。” 冷酷无情乃乱破师之基本。 “心、技、体,悉数皆为道具”,换言之,无非得要“对所有事情都能不带私情地行动”。反过来说,只要一旦为私情所绊,托鲁和阿卡莉便称不上够格——这似乎是辛的想法。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够利用你们的那个部分呐。” 辛面露苦笑,如此说道。 —————————— “恭喜你们幸存了下来。” 苍劲的低沉嗓音如此宣告。 格兰森城——城堡内。 这座城堡,是数代以前的哈尔特根公王所建,因此当然强烈地反 映了战乱时代的思维。城墙共有两道,城堡而本体更是在内墙的内侧。就算过上了围城战,也能采用夹击战法——将敌人引进“第一城墙”与“第二城墙”之间,或“第二城墙”与城堡本体之间,然后包围攻击。 因此,城墙与城墙之间、城墙与城堡主体之间,保留了相当广大的空地……“第一城墙”与“第二城墙”之间,有零星几座马厩和仓库:“第二城墙”与城堡本体之间,则设置了兵营和大型魔法兵器的保养厂。 现在……站在格兰森城城堡露台上的人,正是城堡的主人<飨宴王>史帝芬·巴尔塔扎·哈尔特根。 他眼下占地广阔的广场上,并排着好几列的人影。那是通过预赛的五十组——总计一百名的选手,及其百余名随侍。 他们获准入城,在广场旁——生活于“第二城墙”与城堡本体之间的兵营,直到武斗大会正式结束为止。虽然让大量的外人进入内墙“第二城墙”内侧,可说是史无前例……但就哈尔特根公王的想法,这应该是为了——避免武斗大会参赛者们引起无聊的纠纷,才把他们安置在视线范围内,好就近监视吧。不管怎么说,武斗大会的参赛者中,确实有很多粗暴的莽汉。 “现在在这个现场的参赛者们,想必个个都是身手毫不逊色的猛汉健将吧?” 史蒂芬露出满意的微笑,如此说道: “不过,所谓的‘强’,有时候会展现出各种不同的面貌。就算是强者,也往往会因为一刹那的松懈,而被弱者剌死。若要追求真正的‘强’,那么就需要在任何时候,抱着绝不输人的力量,拥有比其他人高出一倍,哦不,高出十倍的力量。” 史蒂芬——全副武装的打扮,简直就像是即将前往战场前线一样。 天空中,可以见到跨骑在专用大型魔法机杖上的航天机兵身影。由此想来,史蒂芬的这副装扮,恐怕也被传送到城外的武斗大会观战会场了吧。使用魔法,可以将某些光景送往遥远的地方,或是墙壁的另一端。 史蒂芬的这副模样——既是表达对选手们的敬意与共鸣,同时也是一种向来观看武斗大会的领地居民及外国观光客们进行宣传的手段吧。不管怎么说,他那副打扮威风凛凛、气魄非凡,以致他本身就算参加武斗大会,也不会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 “来吧——将诸位镌刻在身体里的纯熟武艺,展现出来吧!” “…………” 托鲁——一边心不在焉地把公王的话当耳边风听,一边把视线望向了周围。 并列在兵营前的决赛参赛者之中,想当然耳,既有和托鲁他们一起通过预赛的红色嘉依卡与大卫,还有薇薇与尼古拉的身影。甚至还有胡戈及貌似他同伴的三名人士,换言之,还有——胡戈的那两组人马。 (这种时候,那些家伙就随他们去了。) 托鲁将胡戈等人的存在暂且抛诸脑后。 胡戈一行人,是哈尔特根公国原本的国教纳沙真教的僧侣及其虔诚的信徒。当代公王史帝芬·哈尔特根在几年前取消了国教资格认证,并开始了实质上的镇压。因此,他们对公国……或该说对于那两名唆使了史蒂芬的养女伊琳娜和爱琳娜,抱持着相当强烈的反感。 当然,他们并不求在武斗大会取得优胜、侍奉于公王麾下,或获得优胜的奖品。他们的目的,似乎仅是要潜入城内,暗杀伊琳娜和爱琳娜,让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改过自新”罢了。 托鲁对这方面的虚实内情丝毫不感兴趣。 虽然对方曾主动向他提议携手合作,但那些家伙会因憎恨公王的两位养女而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因此,就算跟他们联手,也只会被他们扯后腿,对托鲁这一方根本有弊无利。顶多能趁他们闹事的时候,当成烟雾弹来利用而已吧。 (问题在于——完完全全摆明“我是嘉依卡”的“红色”,以及基烈特队的那两个人。) 不管是哪边成了他的比试对手,其实都有些麻烦。 (叫我继续参赛的意思,应该就是要我连那些家伙也一起干掉吧。) 辛·亚裘拉以嘉依卡、阿卡莉、妮娃为人质,要求托鲁交出“遗体”的同时,也要他继续参加武斗大会。虽然辛没有对他说得很仔细,但那应该是要他“打倒其他‘嘉依卡势力’,交出所有‘遗体’”的意思吧? 哈尔特根公王那一方,恐怕不晓得究竟有谁持有几个“遗体”。 至少他们应该不晓得“红色”已在之前的岛上,拿“遗体”来向托鲁他们交换了脱逃手段,而暂且将“遗体”交给了托鲁这一方吧。因此,他们恐怕考虑到了“红色”和基烈特队持有“遗体”的可能性。 而同时——为了降低“遗体”被夺回的可能性,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应该很想铲除红色嘉依卡和薇薇吧。当然,他们的想法无非如此——两组人马要是和托鲁斗个三败俱伤的话,那么就等于一箭双鹏了。 然而…… (红色嘉依卡与大卫、薇薇·荷罗派涅与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不管是哪一组,应该都是强敌吧。 他想尽可能不要用到芙蕾多妮卡的魔法,以作为最后的杀手锏——不用她的魔法作战的话,必会被迫面临苦战。 托鲁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望着他们那边。这时—— “…………” 他忽地和红色嘉依卡视线相交。 她有一瞬间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既像为难,又像忿怒,令人难以判别其意的神情。但她马上就收起了表情,将视线转回到露台上的史蒂芬。 简直就像是意欲斩断自己的眷恋与踌躇。 虽然在预赛时他们联手作战了,但从此刻起,就完全是竞争对手了。 对方应该也跟托鲁一样,想着大致相同的事吧? (可恶……我到底在干嘛啊!) 托鲁想稍微摆脱掉一些郁积在胸口的焦躁感,短促地叹了口气。 他该思考的是嘉依卡和“遗体”。 目的?生命?他该以何者为优先? 他还没得出结论。 不知幸或不幸,直到这场武斗大会结束以前——至少直到托鲁两人获胜或败北的结果出来以前,都还可以细想。 然而…… “——托鲁。” 在他身旁的芙蕾多妮卡——现在是多明妮卡的外貌,亦即成熟女性的姿态——出声向他催促道。 他一回过神来……史蒂芬的喊话早已结束。哈尔特根公王翻扬起绣着王徽刺绣的大衣,旋身离开了露台,徒留离去的背影。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 “…………” 托鲁含糊地摇了摇头,再次叹了一口气。 —————————— 那一天很特别。 从一大早,村里的气氛就很不一样。 “……哥哥!” 就连尚未出师成乱破师的阿卡莉,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这点。 动静迹象并不难察觉。虽然大家并未欢蹦乱跳、失去冷静,但村里的许多人……尤其是小孩和年轻人,话变得比平常还多,表情也变开朗了。 虽说是乱破师,但并非全然毫无感情。 已出师的乱破师,仅只是知道压抑感情的方法罢了。他们既身为人类,当然便有一颗会为某件事情感到开心、感到高兴的心。若是尚修行到一半的年轻人,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与世隔绝的亚裘拉村里——外人来访是很特别的情形。 尽管是熟识的外人,但他们为这座时间仿佛停滞了般的偏僻村落,带来了外头匆忙又美好的气氛。 “…… 托鲁哥哥!” 阿卡莉穿过村庄的中央广场,往东“门”而去。 团团围住亚裘拉村的“结界”……亚裘拉村设置了栅栏作为村落的边界线。阿卡莉在栅栏的间断处找到了她在找的人,于是跑了过去。 “——阿卡莉。” 托鲁正在调整自己的装备。 双机剑挂在腰上,身穿暗色的乱破师装束。虽然乍看看不出来,但他身上应该到处都藏有飞镖、烟雾弹等道具吧。 当然,尚未上过战场的他,会做这种打扮,其实十分罕见——不,应该说是他的第一次。尤其那件乱破师装束,是其他人转手给他,而非配合他的身材量身订做。因此,给人一种有点不太协调、各处尺寸微妙不合、整体穿起来不太顺眼的感觉。 然而—— “你要去迎接商队?” “是啊,我要去迎接哈丝敏他们。” 托鲁以笑脸回答阿卡莉的问题。 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这名少年,恐怕是现在村里最高兴的人吧。不知是幸或不幸,生性坦率的托鲁,内心情感总是直接显露于外。 亚裘拉村每几个月会有一次把巡回商人迎来村里。 与世隔绝的亚裘拉村,基本上缺乏与外面世界的联系。无法自给自足的各种生活用品,皆由巡回商人的商队运来。因此,对亚裘拉村的人们而言,商队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这巡回商人的商队,是亚裘拉村选中,并准许其得以入村的对象。他们出入村庄也已经持续好几代了,村里的人,任谁都熟识商队成员的面孔——换言之,他们虽不是乱破师,但也等同于自家人了。 因此,巡回商人要来的那一天,村里会派人去“迎接”。 虽然有数条可进入亚裘拉村的路径——但每一条都必须通过偏离主要干道的细窄隘路,简直可说是山径或兽径。而且,土石会因季节或天候变得松软,恐有地表坍方的危险。因此,必须根据时节来选择不同的路径。 虽然这是让亚裘拉村成为天然要塞的要素,但想当然耳,对巡回商人来说,简直就是不便至极。他们在大型马车上装满了行李货物,在隘路无法转换方向,若选了错误的路径前进,就不得不面临进退两难的窘境。 而且……一旦偏离主要干道,人就会突然变得很少。 这也代表——强盗或山贼之流很有可能会出没。亚裘拉村派人“迎接”,其实也是为了要护卫商队。 当然,并不一定会演变成打斗的情形。 商队极少遇袭,而且商人们都有武器,可以做到最起码的自卫。因此,“护卫”只不过是为了要以防万一罢了。正因为这样,派人去“迎接”时,大多会加派仍在修行中、尚称不上乱破师的孩子,兼为新人的预先演习。 这次被选为“迎接”的新人即是托鲁。 “你看起来似乎很开心呐,哥哥。” “当然开心啦,毕竟——” “哥哥那么喜欢哈丝敏啊?” “——咦?啊,不,才没……是说,你……你乱说些什么啦?” 托鲁露出明显慌张的神色,摇了摇头。 就是这项特质不适合成为乱破师——虽然周围的人都这么说,但托鲁本身似乎没什么自觉。不过,阿卡莉却觉得这个“哥哥”比其他“哥哥”,哦不,比村里的其他所有人都还要有趣,包括他的“这项特质”—— “哈丝敏不是已经结婚了吗?连孩子都快生了耶!” 面红耳赤的模样,让他不管说什么,都显得毫无说服力。 阿卡莉眯眼说道: “托鲁哥哥真是大色狼。” “什……什么啦!莫名其妙!” 面对半眯着眼,突然下结论的阿卡莉——托鲁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她说了什么。但没多久,托鲁就理解了似地满脸涨红,大叫般地说: “我……我哪里像色狼了啊!” “哦不,应该说‘早熟’才对吗?” “所以说,你到底在乱说些什——” “我只是问说‘喜欢吗’,又不一定是在说男女之间的恋爱感情。是哥哥自己误以为我在讲恋爱的话题。” “……” 托鲁顿时哑口无言。 欺诈诓骗也算是乱破师的工作,而托鲁身为乱破师,果然可说是太过耿直了。就算是用于黔护,若没办法瞬间罗列出连篇的谎话,将其他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话……很容易就会自掘坟墓,迅速地被逼到走投无路。 “这样啊……托鲁哥哥喜欢孕妇呀?” 阿卡莉大力地点着头说道。 “……哈?” 托鲁眨巴着眼睛。 “哥哥觉得那个又大又圆的下腹部很不错,是吗?口味还真是高人一等呐。” “你是不是往奇怪的方向误解去了?” “这么说来,之前哈丝敏来村里时,哥哥也来回爱抚了她的腹部……” “她只是让我感受一下腹部的胎动而已啦!她不是也让你摸了吗?不准说什么‘来回爱抚’!传出去多难听呐!” 托鲁大嚷大叫。 这时—— “……嗯?”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托鲁忽地抬头仰望上空。 他的鼻尖——有水滴滴落溅起。 “——雨。” 阿卡莉喃喃低语。 山中天气变化多端。 就连住在此地的乱破师们,也不一定能完全预测得了天气的变化。 滴滴答答地开始下了起来的雨滴——眨眼之间变成了阻碍视线的激烈豪雨,往亚裘拉村倾盆而降。 然后…… “——托鲁。” 忽然间,托鲁和阿卡莉的身旁,冒出了人类的气息。 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 对托鲁他们这种半吊子而言,辛·亚裘拉——乃他们理应追逐的一个目标。 他已经穿上了雨天用的大衣,对托鲁如是说: “你在家里待命。这场大雨,让我们不得不改变预定。” 如前述所说……进入亚裘拉村的路径,会因为天候而有不同的危险性或不便性。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不习惯实战现场的新人前往,着实相当麻烦——他应该是做了如此判断吧。 “……我知道了。” 托鲁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答应了。 —————————— “——哈丝敏的死……” 细弱的月光从小小的换气窗射了进来……阿卡莉打破一室的寂静,断断续续地喃喃说道。 辛刚刚自顾自地说完了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责任在我。” “……” 嘉依卡并未催她开口。 或许是因为阿卡莉也受不了这般两个人束手无策,相看无语凝噎的情况了吧。 “阿卡莉……责任?” “亚裘拉村本来有派人去迎接哈丝敏所属的商队。当然,并非出于礼貌,而是为了护卫。” “护卫……” “大型马车要通过山径,多多少少会有些危险。而且,偏离主要干道的话,山贼、强盗也会比较常出没。兼作为新人训练的‘迎接’,便成了亚裘拉村的惯例。” 阿卡莉一边凝望着自己的趾尖,一边说道: “那一天——托鲁哥哥和辛哥所属的那一队,本来应该要去迎接的。” 但是,由于乍然滂沱而下的大雨,临时更改了原先的预定。 尚为半吊子的托鲁,被下令在家中待命。为了先确认山路的状况,有数名乱破师先行前往侦 察。同时,也派人去联络商队。 然而—— “派往商队的联络,迟了。如果联络没有耽搁、及时传到的话,哈丝敏他们恐怕就不会惨死了吧。” “迟了?为何?” “害联络迟了的人——就是我。” 阿卡莉语气平静,就像平常一样,让人连她情绪的细微之处也无法窥知。 因此,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一样—— “我刚才也说了,那时候原本要去迎接的人马,是辛哥和托鲁哥哥所属的那一队。我……我邀了几名同伴,在他们原先预定会经过的路线上,做了点恶作剧。我们事先在托鲁哥哥他们所预计的去程上,设置了简单的陷阱。” “为何……?” “没什么作恶的理由。就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阿卡莉如此说罢——然后一副自己也是如今才重新察觉到的模样,眨了眨眼,添加了这么一句: “硬要说的话……就是想要他们的认同而已吧。”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阿卡莉的嘴角,似乎有一抹自嘲的笑意闪掠而过。或许那只是嘉依卡的错觉也说不定。 “想要让周围的大人们、辛哥,还有托鲁哥哥认同。” 阿卡莉说当时那个恶作剧,当然不是什么会让人受伤的危险陷阱。 然而,虽说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那些小孩子都是亚裘拉村未来的乱破师,再加上偏巧那时的大雨,造成了视线不佳——因此,负责联络的人似乎中了陷阱,花了点功夫才解脱。 若有按照一开始的预定,多数人一起行动的话,或许同伴就能马上帮忙解开了。但由于只是要联络告知而已,因此负责的乱破师也就单独行动,让情况更加雪上加霜。 结果……负责联络的人未能遇上商队。 而后过没多久,商队就遇袭了。 当然,阿卡莉和其他帮忙的乱破师见习生,都从未想过会发生那种事情。从阿卡莉一伙人懂事以来,出入亚裘拉村的商队都未曾过袭——因此每个人都有点小看了“迎接”的重要性。 还有,由于商队也来往于亚裘拉村无数次了,因此他们没有在会合地点等待迎接人马的到来,而是擅自判断先行继续前进,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并不是特定的某个人错了。 这是由好几个不幸的偶然所交叠而成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阿卡莉他们所设下的陷阱,本来应该以“无聊的小孩子恶作剧”作结才对。 然而—— “托鲁哥哥没有责怪我。” 阿卡莉眨了眨她的双眼,如此说道: “负责联络的人如果有按照原订时间抵达的话,哈丝敏他们便会变更路线,恐怕也就不会过上山贼——也不会因此丧命了吧。换言之,哈丝敏他们是因我而死。虽然哥哥对此事应该也心知肚明,但是……” 据说辛和其他成人乱破师们也同样如此。 阿卡莉自认是自己的“罪愆”,却从未因此而受到责骂。不过,或许只是所有人都忙着将那些袭击商队的凶手们抓起来全部杀光,因此才没空去责备小孩子的恶作剧吧。 但从阿卡莉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亦可说是——他们未能获得偿罪的机会。 “所以……跟着托鲁?” “是啊。” 阿卡莉点头。 应偿罪的对象——被害者们全都已经死了。 如此一来,若真有其次的赎罪对象的话,那对象莫过于因他们的死而感到最悲伤、最痛苦的人。莫过于因他们的死,所受的冲击大到连个性、人生都大变的人。 譬如托鲁·亚裘拉。 “哥哥从那天起就不太展露笑颜了。而且,还自己持续进行踏错一步就会死亡的锻炼。结果,他虽然具有在亚裘拉村中数一数二的实力,但另一方面,太过执着于哈丝敏之死的哥哥,被周围的人评价为‘身为乱破师,情绪过于不稳’。喜怒哀乐尽表露于脸上。情绪的摇摆不定也会波及到能力。虽然这个倾向在哈丝敏死前便时有所见,但在她死后就变得更显著了。最后,周围的人判断哥哥太过于脆弱——不适合以乱破师的身份上战场工作。” “…………” 嘉依卡无言以对。 拥有喜怒哀乐、哀悼某人之死的心情,竟被评价为“脆弱”。多么残酷的乱破师世界啊!嘉依卡只认识托鲁和阿卡莉这两个实例而已,因此一直以来都没有深入思考过——不过,若非克制力强的人,或思考原本就毫无人性的人,不然恐怕真的会做不来那样子的工作。 然而…… “是我害哈丝敏丧命,换言之,是我害托鲁哥哥无法顺利成为乱破师。” 阿卡莉总结般地如是说。 “阿卡莉——罪恶感?” “或许是吧。” 总是一脸凛然端正的阿卡莉,此时却有一抹掺杂苦笑的扭曲表情,从她的侧脸一闪而过。 “在这层意义上,我也是个不适任的乱破师。辛哥也这么说过。所以我才会跟哥哥一样,被延后了上战场的时间。” 阿卡莉短短地叹了口气——这真的极为罕见——然后如此说道。 第二章 公主们的抉择 election of princesses 史帝芬·哈尔特根穿着和昨天相同的战斗装束,出现在城堡露台上。 “从现在起,武斗大会决赛正式开始!” 他以威风凛凛的巨大音量,对那些跟昨天一样并排在广场上的参赛者们如此宣告。 不,他这句话并非只针对眼前的参赛者及警备的卫兵们而已。公王的声音、身姿,现在应该正由随侍在侧的魔法师们,转播到首都格兰森的四处各地去。设置在格兰森城周围的观战会场当然自不待言,此外——也包括城内、武斗大会参赛者们所暂住的兵营等处。 “已通过预赛的菁英猛士们,你们所参与的这场决赛,将会成为留名青史的对决,你们的一举一动将令人叹为观止!各位参赛者们,使出你们自己所有的心、技、体,在此展现武学的精髓吧!” 公王燎亮的致词,响遍了全首都……托鲁一边听着公王的致词,一边在脑海中确认决赛的详细规则。 决赛跟预赛大不相同,将会是二对二的比试。 由公王——由主办方决定比试组合,而参赛者们则依照决定好的编组,进行一生死淘汰赛”,每比试一次,就淘汰掉一组。 而且——究竟会对上谁,只有到竞技场上相见时才会分晓。 这似乎是哈尔特根公王的另一个坚持。在战场上无法选择对手。能靠实力克服实战时的不合理,才是真正的猛士——公王似乎抱持着这样子的想法。 “报时的钟声响了十声之后,便开始第一回合!” 与此同时,参赛者们一轰而散。 “接下来……” 托鲁张望四周。 自此时起,参赛者们各采取不同的行动。 有人在竞技场旁的观战席占位,也有人返回兵营。后者恐怕是要回去检查武器和防具吧。无论如何,听说直到负责竞技场警备的卫兵们前来叫唤以前,似乎都可以自由行动。 “该怎么做呢……” 托鲁并无构造复杂的武器,用不着执拗地整修个无数遍——两把小机剑,他已经在昨天保养好了——至于芙蕾多妮卡,则根本没有任何需要事先检查的武器或防具。 若想打赢决赛,他应该要在观战席看看自己以外的家伙们所使用的武器和战法。多掌握一点对手作战时的习性,对他就越有利。 “…………” 托鲁忽然止下脚步,回头望向格兰森城。 被抓走的嘉依卡三人,无疑就在那座城堡里。 若能不被辛或昂星团六连星众发觉,种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城内——他是否能顺利找出嘉依卡她们被监禁的地方?若真能找到,他是否能顺利带着嘉依卡她们脱逃出来呢? 就在托鲁想着这些事时—— “……托鲁。” 他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他回过头去,站在他身后的是嘉依卡……“红色”嘉依卡。 就她自己一个人而已。和她一起参加武斗大会的大卫和女魔法师——确实应该是叫做赛尔玛这个名字吧——不见踪影。虽然女魔法师搞不好正躲在某处,拿魔法机杖瞄准托鲁。 “最后一次提议。要求重新考虑。” 红色嘉依卡以一种苦恼般的表情,对他这么说。 “……什么?” “随侍于我。” 红色嘉依卡将手掌放在自己的的胸口上,然后说道: “停止——随侍于‘白色’。” “…………” 托鲁眯起眼来,盯着红色嘉依卡瞧。 她此时此刻应该还不知道白色嘉依卡被哈尔特根公王的人马抓走了。因此,她的这个提议,应该不是要他对白色嘉依卡见死不救——而是要他背叛白色嘉依卡,改成跟在她的身边吧。 之前她也有提过同样的建议。 那时,托鲁回绝了她。 托鲁原本以为自那之后他们就会因此成为敌对的关系……然而,虽说是形势所趋,托鲁一行人在贾兹帝国残党的岛上、武斗大会预赛时,帮助了红色嘉依卡一行人。正因如此,红色嘉依卡才会认为尚有劝服的余地,而再次向他提议吧。 “我和‘白色’——同为‘嘉依卡’。” 她踌躇了一瞬间,是因为对于“将白色嘉依卡与自己相提并论”这件事:心里还是有所骶触吗? 然而—— “同样目的,同样困难和战乱。那么,托鲁,跟随我,也一样。” 若希冀战乱,那么托鲁随侍的对象,不一定非得是白色嘉依卡不可。 反观红色嘉依卡,她的个性比较骄横强悍。跟随她的话,反倒可说比较能轻易招致托鲁所期望的乱世吧?她在收集完所有遗体之后……恐怕会光明正大地继承贾兹皇帝之名,然后对那些当初背叛、背弃,以及与父亲为敌的人,主动发动战争吧。 不过,托鲁之前曾一度考虑过前述的事情,而最后还是选择了白色嘉依卡。 她给了腐化堕落的自己,一个能以乱破师身份重振再起的契机。因此,她是他的恩人。若没和她相遇的话,托鲁至今应该也还在戴尔索兰特市的街上当着废人,镇日靠阿卡莉赚的钱维生吧。 但是——现在…… 他该为了救白色嘉依卡,把“遗体”交出去吗? 他该为了完成白色嘉依卡的目标,对她见死不救吗? 托鲁现在正被迫面临这两个选项。因此,红色嘉依卡的提议对现在的他而言,又更是别具涵义。托鲁若只是盼着自己的愿望——盼着“乱世再度到来”、盼着立身于战国时代的话,那么他还另有这个选择——舍弃白色嘉依卡,转而投靠红色嘉依卡。如此一来,托鲁将可在红色嘉依卡的麾下,代为执行白色嘉依卡的目标——“收集遗体、吊唁皇帝”。 如果是辛的话,又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是普通的乱破师—— “你还真是体贴呐。” 托鲁按捺住心中的苦恼——面无表情地说道。 若是平时,这时他应该正露着一抹苦笑吧。但他现在就连苦笑的心力都没有了。 “……?” 或许是觉得托鲁说了出乎意料的话,抑或是察觉到托鲁的态度跟平常有点不太一样——红色嘉依卡瞪圆双眼,凝望着他。 “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不胜感激呢。” 托鲁一边说,一边将视线转回城堡的方向。 看着红色嘉依卡的脸,会让他静不下心来。 “我是白色嘉依卡的家臣,只要白色嘉依卡一日不解除,这个关系就不会改变或中止。不然的话,乱破师就只是无法无天、蛮不讲理的家伙了。” “……忠义?” 红色嘉依卡问这话的口气,像是想表达自己不太能理解。 “是那样吗?或许是那样吧。” 托鲁含糊地点了点头。 自己会跟随着嘉依卡,想来跟世间一般所谓的忠义,应该又是不太一样的情感。但若问他“是怎样的情感”,他也不甚明白。由阿卡莉来说明的话,她或许会援引恋爱啊、爱情啊之类的情感吧。不过,托鲁觉得那还是有些似是而非。 她是带来契机的那个人,让他这个存在,得以真实燃烧自己的性命。 如同孩子难忘双亲、女人难忘第一个男人一样,托鲁亦难忘此事——他因嘉依卡这个存在、因她而首次得到可用乱破师身份尽情战斗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像个乱破师。 可是——一想像自己背弃白色嘉依卡,转而投靠红色嘉依卡,托鲁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先不论是好是坏……总之他很难苟同那样子的自己。 “说实话 ,我身为乱破师,根本就是个次等货啊。你要挖角的话,还是去找其他家伙比较好吧。” “我——想要,托鲁·亚裘拉。” 红色嘉依卡说道: “不是,想要,乱破师。” “……?” “不论你身为,骑士、佣兵、战士、还是魔法师。” 换言之,她的意思并非是“想要乱做师作为她的一手下”,而只是想要托鲁亚裘拉这个人吗? 然而—— “…………” 红色嘉依卡一跟托鲁对上眼,便马上撇开视线,仿佛为自己所说的话感到羞耻。 而托鲁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 他是乱破师。自懂事以来,他就已经注定要成为一名乱破师了。 因此托鲁认为“身为乱破师”一事,就跟“身为人类”、“身为男人”等事一样理所当然。“身为乱破师以外的自己”——这种可能性,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尽管同村的同伴们都说他不适合当乱破师,但他不晓得还有什么其他选择。他可不认为连当乱破师都当得零零落落的自己,能成为其他领域的专家,也从未想过会有人冀求、认同这样子的自己。 所以—— “该怎么说呢……” 托鲁窘于用言语表达,凝望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 “谢谢你呐。” “托鲁……?” 托鲁突如其来的道谢,让红色嘉依卡浮现出貌似疑惑的表情。 “你的提议令我不胜感激,但请恕我难以答应。” 托鲁再次直直望着红色嘉依卡的瞳孔,说道: “我的主人终究是白色嘉依卡。” “……真遗慽。” 红色嘉依卡一说罢,便发怒似地——不,是闹别扭似地再次撇开了视线,然后说: “比试、‘争夺遗体’,两者皆——绝不放水。” “那是我要说的话。” 他不能放水。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做这种事。 只是—— “你说……你需要的是除却‘乱破师’这个头衔,纯纯粹粹、原原本本的我。” 托鲁忽然念头一闪,开口说: “如同此理,如果这世上有除却‘红色嘉依卡’这个头衔的你,那么不论是对我而言,还是对白色嘉依卡而言,这样子的你,都不会是我们该对抗的敌人。” “…………” 红色嘉依卡一脸惊讶地睁圆双目,呆立在原地” 如果红色嘉依卡在遗体争夺战的尘埃全都落定之后,也依然平安无事的话…… 那时,说不定就能和卸下“贾兹皇帝女儿”这个名号的她相会了——托鲁如此想着。薇薇的话语若真属实,那么那些唤作“嘉依卡”的女孩们,原本应该是和贾兹皇帝毫无关系的孤儿——因此,或许就连“身为嘉依卡”这件事,其实也只不过是个随时都能卸下的要素。 “如果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你的想法也变了的话——就告诉我吧!” 届时,他们彼此应该都会对未来有不一样的看法吧。 “……托鲁。” 红色嘉依卡愕然地唤了声他的名字。托鲁转身背对她,和原本在稍远处等待他的芙蕾多妮卡并肩朝兵营走去。 —————————— 堆积如山的文件里,隐约可见“基烈特队”这一行字。 康拉德·斯坦梅茨皱起眉头,从文件山里抽出了那份文件。 他一边用左手蹬压住快要倒塌的那叠纸,一边阅读文件内容——那是一封来自哈尔特根公国的询问信。 “哈尔特根公国……” 由康拉德担任局长的这个战后复兴组织<克里曼>机构,超越国家的框架,活动于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称其为“跨国组织”虽听来好听,但老实说,它只不过是为了要用来向民众强调“国家致力于战后复兴”的一个组织——并无太大的权限。绝大多数都是事务性的工作——就算说到比较显眼的工作,顶多也就是横跨数个国家,进行调查、逮捕贾兹帝国残党之类的事罢了。 当然,隶属于机构麾下的几个实际行动部队,被授予了自由往来各国的权限,只要亮出<克里曼>的名号,便能会晤各国国王、贵族或重臣。 现在——康拉德目光所驻留的文件,即是从哈尔特根公国的关口所送来的基烈特队通关纪录。哈尔特根公国在文件上询问——有人打着<克里曼>机构之名来了,关口已放他们通关,应该没有问题吧? “说到哈尔特根公国,武斗大会现在应该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吧。” 跟康拉德一样正在办公室一隅整理文件的女性辅佐宫卡莲,庞巴尔迪亚,开口对他如是说。看来她刚刚似乎有听到康拉德的喃喃自语。 “武斗大会?” “自现任公王史帝芬·哈尔特根的前几代其,哈尔特根公国每年都会举办这一项例行活动……可说是该国的‘特产’呢。” 卡莲自文件堆里抬起脸,这么说道。 “……啊啊,<飨宴王>的庆典吗?” 康拉德从记忆深处翻箱倒柜出几个片段的知识,然后点了点头。 这里所说的“飨宴”,是指武斗大会——或该说是指“伴随武斗大会的举行,整个首都格兰森被带动起来的全体庆典”。 “奖励武术的同时,还将武斗大会当作‘庆典’,广为开放给一般民众和公国以外的人参观。不单只是选拔勇者,更企图活化公国国民的经济——” “在战时,应该也发挥了鼓舞公国国民战斗意志的效果吧。” 卡莲补充说: “最近似乎还透过挪用剩余的军事设备,举办得更具规模了呢。” “他们已经顺利完成战后复兴了?” “据说发生了几次风波。三年前公国废除了国教。虽然此事引发了流血事件,但不管是废教还是流血抗争,都是属于公国国内的内政范畴,因此……” 并非其他国家和〈克里曼〉机构所能干预的范畴。 “基烈特队似乎进入哈尔特根公国境内了。” “…………基烈特队?” 卡莲一脸惊讶,眨了眨她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睛。 “这么说来,公国现任国王正是史帝芬·哈尔特根——公开<八英雄>身份的那号人物。据说他手上持有‘遗体’。还有,我也听说他将提供该‘遗体’,作为武斗大会的优胜奖品……” “嗯哼……” 康拉德走近书架,从好几份文件资料之中,抽出了一本记述了哈尔特根公国相关资料的册子。那是将各国的特征、特别记载之事项整理成册的资料本。号称跨国组织的<克里曼>机构,常备有这样子的资料。 “…………” 他找到了记载武斗大会的那一页。 根据记载,该活动在战时和战后的做法,有很大的不同。 战后的武斗大会,规模变得相当庞大。而且,因为是模拟实战,因此有死者出现自是理所当然。虽然事实上是互相残杀,但哈尔特根公国将死伤者全当作“事故伤亡”来处理。听说这样充满杀戮的气氛,反而深受国内——以及那些周边诸国观战者的好评。 “战时渴望和平,而身处在和平当中时,却怀念战场的气氛——吗?” 他不禁觉得“战后复兴”这间词,真是间空虚的蠢话。 不管怎样,武斗大会似乎带来了不可小拐的经济效益。 想当然耳……武斗大会仅仅一天就结束的话,“庆典”的效果会很薄弱。 首先在第一天召开预赛。 预赛是使用整个废墟街区的模拟战争。让参赛者们互相斯杀,借此将参赛者们筛选淘汰到一定的数量。 接着,幸存的——确实如字面的意思——参赛者们将进入决赛。 与预赛不同,决赛采用二对二的生死淘汰赛制度。 直到最后由两名优胜者、四名乃至六名的准优胜者,自约莫五十组、一百名的参赛者之中脱颖而出为止,共将举行四十多次的比试。 比试一天举行八到十场。到正式结束为止,这场“庆典”将可持续——大约一个星期。 “真是周全的制度呐……” 康拉德皱着脸说道。 预赛和决赛之间,据说多设了一天休养生息的日子,好让参赛者们能准备万全。 当然,除此之外,在决赛开始前特地空出时间,不仅是为了要编排出较有可能更加炒热观众气氛的比试,同时似乎也有这样子的意图——让开设在首都各处的无数间公私营赌场能更加兴旺。“究竟是谁会拔得头筹?”格兰森的街头巷尾都在为这个问题议论纷纷,也有为数不少的金钱因此流动。参赛者之中,似乎也有人事先把手头上所有的钱全拿出来,赌自己会取得优胜。 “您打算怎么做呢?他们明明已经脱离了,却还和用机构之名。这明显是个问题。” “虽说如此,但也没有多余的人力可以派去哈尔特根公国逮捕他们。先回信给哈尔特根公国,任凭公国全权处理吧——不过……” 由<八英雄>之一所治理的国家。 银发紫眸——变化成宛如“嘉依卡”模样的薇薇。 放着不管的话,感觉这个案件会越来越复杂。 “在那附近的部队是?” “坎帕尼亚队。他们确实应该身在宜客莱。就算让他们快马加鞭,到达首都格兰森仍要耗上五天左右。” 真是微妙的天数。基烈特队如果有参加武斗大会的话,倒还好说。但如果没有参加的话,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早早办完事情,移动到别的地方去了。 “坎帕尼亚队在做什么?” “在宜客莱北边的国境附近,有疑似贾兹帝国残党的集团正在活动。因有报告如此指称,故派他们前往调查。该集团似乎以‘那些遗迹’作为活动的根据地。” “……遗迹……” 虽说遗迹也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但是,既然卡莲都强调“那些遗迹”了,那么她应该是指散布在菲尔毕斯特大陆各地的地下遗迹吧。 遗迹本身并没有住人。而究竟是由谁所建、为了用在什么用途上,也没人晓得。由于明显是相同的设计构思、相同的建筑结构,因此具有共通性的那些遗迹——据说或许是由同一个文明或国家所建造而成。 不过,那些遗迹分散在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如果真是由同一个国家所建造而成的话,那么就代表该国家曾统治了整个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 绝无可能。 就连那个北方大帝国——贾兹帝国,都未曾囊括过整片大陆。 那些遗迹全都位于人迹杳然的山里或孤岛,在战略上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位置。因此,不仅相关调查迟迟不前,就连在战争期间也没被卷入战火之中,就这样子留存了下来。 然而,在战争期间,贾兹帝国不知为何莫名采取了“优先保护这些遗迹”的策略——贾兹帝国过往的行动,屡屡让人不得不如是想。自从对贾兹帝国进行调查之后,有好几次都会冒出“那遗迹”这个单字。 遗迹本身的设计构思,似乎有某些与魔法机关共通的部分。因此,有的魔法师主张有可能是古代的魔术装置之类的东西——不过,到底都只停留在假说的阶段。 正式名称“霞慕尼遗迹群”似乎是取自发现者的名字。不过,一般用“那些遗迹”称呼,就已经知道是在说什么了。 “…………” “局长?” 康拉德皱着脸,沉思不语。而卡莲开口唤了他一声。 然而,康拉德无法将那股在自己心中慢慢膨胀起来的不安化作言语。 霞慕尼遗迹群。 贾兹帝国。 以及——“嘉依卡”们。 他并没有什么确证。但他总觉得这些和“嘉依卡”、“贾兹帝国”密切相关的诸般事物,似乎在深不见底的地方互相牵连,与自己所看到的表象,完全不同层次。 仿佛他们仍尽是看着错误的方向,没发现某件逐渐逼近脚边的致命事物—— “——我去呼吸一下外头的空气。” “香烟请以两根为限。” “……好啦。” 康拉德对辅佐官例行的唠叨含糊点了点头后,便抓起放在桌上的香烟盒,走出办公室。 —————————— 竞技场旁备有两间临时简易屋——夹着竞技场相对而立。 这是提供给武斗大会决赛参赛者的休息室。 即将上场比试的两组参赛者,会被传唤至各自的休息室。在这最后的最后,虽然时间不多,但要确认自己的武器或防具,还是要静坐等待以集中精神,不管要在此处做什么,都是每个人的自由。 托鲁和芙蕾多妮卡早早就被传唤,走进了这间临时简易屋。 因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因此他调整自己的呼吸,闭目养神。 “第一场比试——参赛者,请出来!” 守在休息室小屋旁的卫兵们,大声地如此吩咐。 没错。托鲁两人被选为第一场比试的参赛者。 “…………” 芙蕾多妮卡在托鲁身旁硬生生忍住打呵欠的冲动。托鲁对她使了个眼神,站起身来——慢慢地朝竞技场走去。他们走的是临时设置成连通休息室小屋与竞技场的细窄通道。 “托鲁。”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芙蕾多妮卡出声唤他。跟先前预赛时一样,她已变身成成人女性的身体,外加铠甲的模样。 她一边走在他身旁,一边说: “结果你做出选择了吗?” 她所问的问题,是指“嘉依卡的性命和目标,要以哪一个为第一优先”。 托鲁不发一语,沉默地步行了好一会儿—— “乱破师……” 最后喃喃自语般地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是我的目标、憧憬、活着的目的。” “………” 芙蕾多妮卡像小鸟般地歪头思考。 现在的她,如前述所言,已变身成形似多明妮卡的成熟外貌——但浮现出好奇表情的那张脸庞,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小女孩一样。 不过,托鲁并未看着她。他的视线依旧望着前方,并淡然地继续说: “因此,当现实变成不能再以乱破师的身份活下去——变成类似那样的情况时,该说是不愉快吗……总之就是觉得此生已经完了。因为我对其他的生活方式一无所知,所以自从哈丝敏死后,我就抱着这个打算——我要用乱破师的做法来实现‘改变这个世界’的心愿。” 正因为如此,“战场消失了”这项事实,给托鲁一个重重的打击。 他不禁觉得活到现在的一切,好似都被全盘否定了。 不过…… “不过,乱破师太渺小了。” “托鲁?” “区区一只战场上的走狗……能做的事充其量也就那样。杀掉十个人,世界就会改变吗?杀掉上百人呢?杀掉上千人又如何?这个世界——应该还是不会改变。改变不了啊。因此,乱破师若想改变世界,就只得随侍于改变得了世界的人。” 这类人 就算在单纯的战斗方面能力低下,但他们天生下来就握有足以改变世界的立场和能力。譬如王公贵族之类的掌权者们。 “那个人——就是嘉依卡?” “没错。” 托鲁点了点头。 “我当时想——‘没错,就是她了’。<禁忌皇帝>的女儿。贾兹帝国的公主。现在既有<克里曼>机构在追捕着她,而且那些家伙甚至放话说这个世界将会因为她,再次被卷入战乱之中。我原本心想:嘉依卡很有可能会成为驱动世界的‘核心’——动乱的中枢。” 因此,她身边应该会有乱破师的工作。 帮助她,应该也会连带着改变世界。 托鲁如此深信,而一路追随至此。 “但是,这终究只是我硬将自己的梦想施加在嘉依卡的身上也说不定。” “…………” “帮那家伙实现愿望,就是我的心愿——虽然我说过这种帅气的话,但那只是因为不成气候的我,自己一个人做不来,所以才紧紧抓着她不放。因为我是乱破师,所以也只能这样做了——我只是在粉饰这种放弃的心态罢了。” 嘉依卡本来就被迫背负着超出自己所能负荷的巨大负担,而他这样岂不是只是把自己的梦想硬加在这名少女身上,以搪塞敷衍自己吗? 若真是如此—— “多亏了红色嘉依卡,我觉得我好像开始看透了。” 要对白色嘉依卡见死不救,然后完成收集“遗体”的目标吗? 还是要放弃完成目标,救人救到底呢? 若以乱破师的身份而言,他应当采取前者才对。 不过,在托鲁的心中,有另一个自己正在高唱着不同的意见。 话说回来,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随白色嘉依卡呢?当初自己究竟为什么渴求战乱呢?明知不适合,又为什么要坚持当一个——乱破师呢? 这真是…… “开始看透了?看透什么?” “看透自己的愚蠢呐。” 托鲁耸了耸肩,如此说道。 “………………唔~?” 芙蕾多妮卡歪着头,貌似听不太懂托鲁话中的意思。 哎,这也难怪。毕竟托鲁也还未完全厘清自己的内心。 “细节等晚点再聊。总之现在先专注于眼前的比试吧。” “收到。” 芙蕾多妮卡点了点头——托鲁与之并肩,伸手打开门扉,举步踏入已有第一组敌人恭候的竞技场。 —————————— 阴暗——几乎没半点阳光照入的房间。 连个家具也没有、极为冷清寂寥的房间正中央——有个坐在轮椅上的黑衣少女,正静静地微笑着。 银发紫眸。 那是人称或自称“嘉依卡”的人们所共有的特征。 虽然每个“嘉依卡”各有不同的能力和性格,但她们全都背负着“收集阿图尔·贾兹遗体”的这个“业”,并随身携带着可说是“业”之象征的棺材。 然而…… “——呵呵。” 少女的脚边……有约十具的黑色棺材,以坐在轮椅上的她为中心,在四周围成了一个圆。虽然形状、样式有些微的差别,但那每一具无疑都是棺材。 装殓死者的盒匣。 和银发紫眸一同并列为让“嘉依卡”成为“嘉依卡”的记号。 可是……一名“嘉依卡”不是应该只持有一副棺材吗? “嘉依卡”所持有的棺材,必定只有一副——虽然并没有这样明文规定,但棺材终究只是要用来装敛<禁忌皇帝>的遗体罢了。 因此,拥有那么多的棺材也毫无意义。应该没有意义才对。 那么—— “‘白色’嘉依卡的侍从……” 少女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以“拉克语”。 紫色双眸——凝视着眼前的水晶盘。 映在那上头的是托鲁和芙蕾多妮卡。 “如果你们是最后一组的话,那该有多好。” 当然,在这间没有其他人影的房里,没有半点声响回应轮椅少女的喃喃低语……她的话语渐渐消融于黑暗之中。 —————————— 这场地给仅仅两组四人对战——可说是辽阔得过分。 这面积应该有平常武术锻炼场或比试场的五倍以上吧。而且,前述场地多半都是平坦的地面……但这场地的某些部分反而故意堆高砖头或石头,弄出了高低差,还有一些区域竖立着数根铁柱在地面上,看起来好似树木林立。 这既不统一,又杂乱无章的氛围——令人不禁想倾首纳闷:这里真的是竞技场吗?不过,这恐怕也是为了要尽可能重现史蒂芬·哈尔特根所坚持的“实战”吧。 不论是在哪种场地对战,凡无障碍物、无高低差的情况,大抵都不切实际。真实的战斗——互相残杀,绝大多数都不会顾及到对战者的情况条件。 “你还记得要怎么做吧?” 托鲁窃窃私语般地对身旁的芙蕾多妮卡说道。 “——嗯……” 芙蕾多妮卡微倾着头说: “我尽量不使用魔法。不过,若是要消除伤口,则可以偷偷使用——是这样吗?” “很好。” 托鲁向她确认完这点,便和她一起走向竞技场的中央。 照理说,在他踏入这个场地的瞬间,应当马上跑去找有利于自己的位置。毕竟那些铁柱和凹凸高低差,便是刻意为此而设。 对方若是初次见面——他不认识的对手的话,托鲁或许已经那么做了。 然而…… “我们这边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以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对托鲁如此说的人,正是托鲁两人的对战敌手。 胡戈,以及——貌似其搭档的中年男子。 胡戈拿在手上的武器是棍子,中年男子则是长剑。两人都身穿宽松的衣服,一瞥之下似乎未穿铠甲之类的护具——但他们的动作异常笨重,且有微微的金属摩擦声响,托鲁由此察觉到他们都在衣服下面穿了锁子甲。 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装备。 顺道一提,若说到托鲁这边——除了那两把小机剑以外,他身上到处都藏满了各种乱破师的道具。至于衣着方面,虽然在几个要害部位加上了铁片,但基本上并无铠甲之类的护具。以神出鬼没、无声飞腿为特长的乱破师,穿上铠甲害自己行动迟钝,根本毫无意义。乱破师的防御方式并非用盔甲防护,而是以闪躲为主,闪躲不了就退避,退避不了就用武器接下攻击。 至于他的搭档——芙蕾多妮卡,跟之前预赛时一样,身穿铠甲,手持长剑。虽然从外表看起来,她的装备比托鲁还要重,但她真正的武器其实是她的身体和魔法,所以她的装束反倒可说比托鲁还来得轻巧。 言归正传—— “那对我们没有好处啊。” 托鲁回道。 胡戈所说的“提议”,即“胡戈队若在武斗大会上撞上托鲁队的话,能否多少予以放水”一事。换言之就是提议“打假赛”。胡戈是遭镇压的原国教僧侣。他意欲赢取武斗大会的优胜,好乘隙接近哈尔特根公王及其情妇——那两名嘉依卡。 不过…… “我对正义什么的毫不感兴趣。我不否定你们,你们就随你们的意去做吧。如此而已。但你们要是从正面和我们对上的话,我们会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而不是正义,仅仅如此而已。” “…………” 胡戈不发一语。 从他不怎 么吃惊的样子看来,他恐怕已经预想到多半会是这样了吧。愿意帮忙打假赛的话,应当在双方站上这恻场地以前事先商量一下——而托鲁那一方既然未提出赛前磋商的要求,那么预想自己的提议并未被采纳,才是比较妥当的想法。 代为开口的是—— “还真像卑鄙的乱破师会说的话呐。” 持长剑的中年男子一边瞪着托鲁两人,一边说道。 这兴许是对方刻意挑衅的话语吧。 然而,托鲁听了他这一句话,反倒露出了一抹苦笑说: “像乱破师会说的话……吗?” “…………?” 胡戈皱起眉头。 对此,托鲁耸了耸肩,又说: “特意高举正义旗帜的人,大抵都是出于心虚,所以才高唱正义。” “什么?” “应当要正确、本该要如此——若真如你所言,那么就算放着不管,事情也会变成那样啊。刻意高举着正义旗帜到处宣扬,是因为感到心虚不安,所以才对自己说:‘我是正确的,因为这才是正义啊’,想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心虚不安。” “…………” “这世上有老是在烦恼的人,也有无法停止烦恼的家伙。像这样子的家伙,我一路上看得可多了。用‘正义’一词来让自己思考停滞的家伙、想借此强迫别人也停止思考的家伙,我很不能接受呐。” 这么说完以后,托鲁便伸手摸上吊在腰后的那两把小机剑。 “你的请托就算了吧。如果你坚持‘应当要正确、本该要如此’的话,那就用你的实力来证明吧!” —————————— 所谓的娱乐……常常会招来过度的热衷。 漫长的战国时代结束,在这个时期,人们的生活开始呈现虽不多,但姑且有余裕的状态。同时,这个时期有许多人对新时代的变化既感到希望又怀抱不安,故而回忆起过去所熟悉的战国时代——此种情形逐渐增加。 正因如此,能够安然观赏“战争”的武斗大会,总是吸引无比众多的人的兴趣。正值战国时代期间,战争多到随处可见,因此没有半个人会想回头观赏;而今因战争“逐渐消失”,因此每个人都纷纷回头观赏。这人的感伤伤——可以转化为做生意的对象,让人有利可图。 “上啊!就在那儿!” “杀啊!到底在搞什么啊!” 在观赛场地里的观众们自不待言……就连格兰森城的士兵们,也都在设置于各处的水晶盘上,兴奋地观赏着即时转映的竞技场情况。没人敢犯下擅离岗位之类的愚蠢行为,但他们的视线——朝着同一个方向——换言之,无人监视的死角,现在是固定不动的。 要在那些固定的死角与死角之间穿梭移动,并非什么难事。 “…………” 赛尔玛·肯沃斯静悄悄地在城中前进。 她事先在鞋子上缠好了皮绳,既可防滑,又可消音。本来不适合带着进行隐密行动的长型机杖,也用厚布裹了起来,因此就算碰撞到了东西,也不会发出不必要的声响。 不过,即便如此——如果卫兵们忽然转过头来的话,就会马上被盘查。要穿过这样风险极高的地方,是相当劳心费神的举动。 “…………” 她先从隐蔽处移至隐蔽处,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才找寻下一个隐蔽处。 不断重复。 然而…… (……真诡异呐。) 赛尔玛忽然皱起脸来。 这位——褐色肌肤、银色头发的美女是个佣兵。虽然未像乱破师般专业化,但对于正规士兵所不做的特殊任务,多多少少也有一定的经验。譬如潜入城寨的任务,便是其典型之一。 而身为佣兵的经验,正在告诉她“情况有异”。 (警备未免太薄弱了……) 当然,她预想过卫兵们应该会着迷于武斗大会。正因如此,她才特意选在大会召开时潜入。 不过——话虽如此,这情况未免也太马虎随便了吧? (以防万一,还是再探测一次会比较好吧。) 身为魔法师的赛尔玛,跟同伴大卫、嘉依卡一同获准入城时,已用探查系魔法大致搜索过城内的人员配置了。而她现在就正在照着那时所探查出来的城内结构,偷偷地在城里移动着。 然而…… (有很多发动中的魔法。应该不会被发现。) 赛尔玛下了如此判断。 虽然先前使用探查魔法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由于大会的关系,有好几道通讯系魔法、曲折光线的魔法正在发动中;而航天机兵专用的魔法机杖,也在城堡周围飞来飞去。虽然或许会有相互干扰的问题,但即使在城内使用魔法,她被别人察觉到的可能性还是很低。 “…………” 她悄悄拆掉裹住机杖的布,拉开装杆,装填药筒。 接着,赛尔玛一把机杖的尖端朝向头顶——便开始诵咏咒文: “——维内·切·斯塔·款姆鲁·赛卜鲁·提阿姆……” 蓝白色的光芒以机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赛尔玛朝着正上方高举的机杖,看起来简直就像把伞一样。由银蓝色光芒描绘而成的魔法阵,一边慢慢地旋转,“零件”和“零件”同时一边咬合,然后像呼吸般地一明一灭。 “——出来吧,<净天眼>!” 赛尔玛所发动的魔法,将各式各样的资讯传入她的脑中。 那大多是极为片断的资讯——温差的分布、声响的回音等等。老实说,光靠这些根本就什么都不晓得。不过,累积了相当程度的经验之后,便能理解这些资讯意味着什么了。 举例来说,以一定温度移动中的反应——从那反应的大小、移动速度,可以判断得出那是人类还是老鼠。从移动时的脚步声、体温的发散状况,可以晓得那个人是穿着普通的装扮,抑或是装备着铠甲。 (除了马上就能看出的卫兵之外,好像还有两组六个人左右的集团正在警备、巡逻着城内。而且,魔法师应该有两到三人。还有——) 赛尔玛皱起脸来。 (这是素材物质?是魔法通讯的中继——吗?大概是用来转播大会的情况吧——) 话虽如此,这中继的“网”未免太密了。 若真的只是要观赏大会情况的话,应该无需不停地发动着资讯量多到这般地步的通讯魔法。这反而近似于某种魔法师——人称“驯兽师”的家伙们所使用的招式。不过,即便如此,这个稠密度未免…… (还是说……因为不停地用魔法监视着城内,所以警备就算薄弱也没关系?) 从外头用探查魔法调查,并不会察觉到这件事。但一旦进到魔法通讯“网”的内侧,就不可能发现不到了。 这也就是说,与此同时——这魔法通讯“网”的源头,很有可能已经以相当高的精确度,发现城内有人在使用非自己所知的魔法了。 (换言之,我擅闯的行动,其实早已败露了?) 不过,若真是如此,她应该早就被卫兵们团团围住了。 还是说,对方刻意放任她自由行动,窥伺图谋着什么吗? 抑或者—— (通讯魔法真的只是用来转播大会的情况,而魔法师也因此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才无暇把注意力一一转向多余的相互干扰反应吗?) 这情况着实令人有点毛骨悚然。 但是——对方如果真的知道赛尔玛闯入的话,那么下次警戒很有可能会变得更加森严。就算要撤退,也得在取得了尽可能多的资讯之后,不然岂不是毫 无意义?下次和大卫他们为了夺取“遗体”而再度潜入时,警戒很有可能会变得极为森严,害他们无从下手也说不定。 感觉到有一丁点危险的话,就马上逃走。 赛尔玛下了如此决定之后,便往更深处前进。 她的背后——有三道身穿灰色装束的人影,在下一个瞬间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 —————————— 黑衣少女在昏暗的小房间里,静静地笑着。 设置在她椅子旁的水晶盘盘面上,倒映着由素材物质从城内各处转播回来的种种景象。景象一个接着一个切换。看大会赛事看到入迷的卫兵们——以及趁他们松懈之际偷偷潜入的“老鼠”们,都一一呈现在少女的眼前。 “又来更多只啦……” 少女一脸满意地喃喃自语。 水晶盘上——刚好正放映着数名侵入者走路的模样。 是现在在参加武斗大会的参赛者所带来的同伴。参赛者的名字,确实是叫做尼古拉·阿弗多托尔和薇薇·荷罗派涅吧? 利用能够进入城内的好机会,开始要侵入到更深处了。 关于薇薇,少女虽对她的银发紫眸有些挂怀,但是—— “但是,这些人的‘嘉依卡’竟没有背着棺材……没有带着遗体走?还是说,他们只是反公王的势力呢?” 无人回应这名歪着头喃喃自语的少女。 少女就只是—— “不管怎样……都是以此为目标。这点肯定没错吧。” 静悄悄地伸出一只手,碰触放在水晶盘反方向的那个东西。 大大敞开的——棺材。 可以看到那副挖成成人形凹洞的棺材里,放了好几个封于玻璃容器中的“遗体”。 —————————— 有只老鼠在石板路上奔跑着。 从阴影钻至阴影——无声无息。 是故,无人过问它的存在。 无论是多么以铜墙铁壁为自豪的要塞,那也顶多只是对“人类”而言罢了——虫子、小型动物可以出入的缝隙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是一只老鼠的话,要潜入到要塞的最深处,也并非什么难事。 因此—— “……嗯哼。” 老鼠持续奔跑——最后飞身跳到朝它伸出来的掌心上。 胆小的小动物自己接近人类,固然很异常,而就这样子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人类的掌心上,也是个异常的现象。而说到异常,人类这方竟也毫不忌避害兽之一的老鼠。 那是名秃头的男子。 剃得精光的头,再加上脸上画着如刺青般的纹样,可说是非常与众不同的样貌——但他的表情宁静祥和,如果搭配他那张可说是十分奇异的相貌来看,反倒有种奇妙的落差。 “恐怕是陷阱呐。” 秃头男子——基烈特队的魔法师马特乌斯·卡拉威,回过头去如此告知身后的同行者们。 马特乌斯的同行者共有七个人。 一名少女、一名少年,然后其余五人皆为中年男子。 他们每个人都以武斗大会参赛选手的陪同者身份,下榻在城里的兵营。 少女和少年——同是基烈特队的芷依塔·布鲁萨斯可和李奥纳多·史特拉,与马特乌斯一同扮作尼古拉和薇薇的随侍人员。 其余五人,则是其他参赛者的相关人员。 那五个人……都是原隶属于纳沙真教教会的僧侣,及其热情的信徒。 马特乌斯在街上的教会与他们接触了之后——他们得知基烈特队并不属于公王那方的势力,且在“遗体”相关的问题上,反而算是与公王敌对的关系,于是便开口向马特乌斯寻求协力合作。 他们希望马特乌斯等人——趁着城内警备因武斗大会而变得薄弱之际,协助他们潜入城堡里,并打倒这一切的“元凶”——公王的养女伊琳娜和爱琳娜。 尽管变身并不完全,但薇薇跟其他“嘉依卡”们一样,都在收集着“遗体”。因此,对于薇薇和基烈特队的每一个人而言,伊琳娜和爱琳娜确实也算是与他们竞争的“敌人”。 就算最终收集完了全部的遗体,也没有类似这样的规则存在:“一旦集全,便就此结束”——因此,到头来也有可能会被人一次全部夺走。如此想来,事先把其他“嘉依卡”们从“遗体争夺战”中强行屏除掉,确实具有充分的意义。 虽然马特乌斯他们也尚未决定是要予以重重一击、使其再也无法战斗,还是要干脆地杀掉。 不过,<克里曼>机构过去所抓到的“嘉依卡”们,其中貌似“正牌货”的家伙,全都在即将进行正式审讯前就自杀了。如此想来……即便他们不痛下杀手,“嘉依卡”也有可能会在确定被屏除于“遗体争夺战”的那个时间点慷慨赴死。 此话暂歇。且说…… “你说陷阱——是怎么……?” “虽然卫兵漏洞百出——但似乎有伏兵取而代之,分散配置在各处。恐怕不是正规士兵,而是乱破师。除了我们之外,好像也有其他人试着侵入。而就在刚才被抓起来了。” “……” 教会的僧侣和信徒们面面相颅。 “话虽如此——多亏这样,我们才得以向前推进。” 马特乌斯说道。 “你……” 一名信徒表情僵硬地开口询问: “该不会把那人当作诱饵了?” “当然,我当成诱饵来利用了。” 马特乌斯点了点头。 他虽是魔法师,但擅长领域和一般的魔法师有微妙不同。 他是“驯兽师”,会将通讯系魔法术式嵌入其他生物体内,当成自己的手下来使唤。因此,他无须不停地持续发动魔法。而且,还可以根据需求,等晚点再将小动物手下的所见所闻,接收成资讯情报——这样也比较不会被探查系魔法发现。 他事先派出了十只左右的老鼠前往侦察。 接着—— “被抓住的那人,原本就是与我们敌对的家伙。而解除陷阱最确实的方法,即是——” 原为僧侣的秃头男子,眯起眼来宣告: “让人先行一步,代为掉入那个陷阱。所以我们至少可以安全地前进到该处。” “…………” 虽然只是刹那间,但僧侣和信徒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畏怯之色。 马特乌斯原本也是某宗派的僧兵——但由于他沾手多数宗教所禁止的魔法,因而被开除了教籍。遵守、宣扬教义也需要“力量”——抱着这种想法的他,硬是学了多数宗派视为禁忌的魔法。 一旦知其有效,便甘犯禁忌。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算是典型的僧兵式思考——但大多时候,僧兵所犯的禁忌,都是一般价值观上的禁忌。至于教义上的禁忌,绝大多数的人反而是死守到冥顽不灵的地步。因此,若有实际利益,便毫不犹豫地干脆选择触犯禁忌——彻底成这样的家伙,也着实罕见。 ……不如说,破戒僧果然就是异端。 “你说‘与我们敌对’?” 如此询问的人,是位戴眼镜的少女——芷依塔。 她跟马特乌斯一样都携带着魔法机杖,但她的本领充其量只是“机工师”——保养、修理以魔法机杖为代表的各种魔法机关。她本来并不适合战斗、潜入等场合,但现在的基烈特队,已经捉襟见肘到不能闲置任何人员了。 “是‘红色’嘉依卡那边的女魔法师。” “那么……” 芷依塔似乎吓了一跳,她眼镜后的双眼睁圆瞪大了起来。 取而代之地—— “总而言之,这也就是说对方早就知道其他‘嘉依卡’们会来啰?” 发言的人,换成是走在前头的少年亚人兵士李奥纳多。 这名少年打从尚在孕妇体内的阶段起,就已接受了魇法“改造”,因此具备着兽耳和尾巴。虽然他纤细的身躯绝对称不上强韧,但身子的轻盈、动作的迅捷,以及感官的敏锐程度,跟普通的人类之间有着一条明显无比的鸿沟。 这次由他走在前头,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这个武斗大会本身,果然是——” “十之八九呐。” 马特乌斯点了点头,对李奥纳多的话表示赞同。 “‘果然’……是什么意思呢?卡拉威先生。” 一名教会的僧侣一脸疑惑地问道。 “是指这个大会本身,果然是为了要引来其他‘嘉依卡’才举办的。” 然而,回答他的人并不是马特乌斯,而是李奥纳多。 马特乌斯的脸皱了一秒——但仍不发一语。 “大会本身……什么?” 与教会相关的男人们,纷纷面面相觑。 他们可能连想都没有想过吧——自己的教会遭到镇压,从国教的地位被扯下来,其实只是“出于顺道”罢了。 伊琳娜和爱琳娜原本的目的是……让可能持有“遗体”的“嘉依卡”们聚集到这个国家,然后将她们一网打尽。如此一来,她们就不用照着不确实的情报东奔西跑,即可坐待“遗体”入手。为此,她们四处宣传说“遗体”是优胜奖品,借以诱骗其他“嘉依卡”们过来。 而当初废掉教会,只不过是因为教会会阻碍到武斗大会的举行罢了。 “但是,大……大会的举行——” “那么,当初教会会被废掉,难道是……” “可恶,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男人们露出了明显狼狈无措的神色。 “我不知道真相是怎样。” 马特乌斯说道: “不管怎样,公王那边早就预测到以‘遗体’为目标的侵入者,会趁武斗大会时前来——这件事情,肯定不会有错。” “那么——我们也……” “我们一行人……基烈特队的目的,虽然也是‘遗体’,但抓住陪侍于公王身边的‘嘉依卡’,反而是个更快的捷径。因此,我们并没有要前往宝物库或仓库。” 红色嘉依卡那边的女魔法师,恐怕就是企图先把“遗体”弄到手,所以才中了陷阱吧。 或许确实正如马特乌斯所言,既然伊琳娜和爱琳娜乃公王之爱女,不,是爱妾,那么抓住她们、以她们为人质的话,应该可以更确实地将“遗体”弄到手吧。 然而—— “——走吧。” 马特乌斯把老鼠再次放到地面上说道。 他现在也仍使唤着许多只老鼠,持续调查着城内。这些小动物可以钻进人类无法通过的狭窄地方。他正根据从它们那儿所得来的情报,查出安全的路径,一点一点地移动。如是反复。 “我们的目的地就快到了。” 说这话的人,是领在前头的李奥纳多。 身为亚人兵士的他,身体灵巧,同时拥有极佳的听觉与嗅觉。换句话说——在场的所有人之中,论察知危险的能力,他是最为卓越的一个。因此,除了马特乌斯的老鼠之外,他也担任斥候的角色,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伊琳和爱琳娜的房间。” 公王御赐养女们的个人房。 想当然耳,她们现在应当正和公王一起观赏比试——因此,她们的个人房周边,警备应该也跟其他地方一样薄弱吧。先潜入她们的房里,等伊琳娜和爱琳娜回到房间时,便动手逮人。 如此这般的计划。 然而—— “……?” 李奥纳多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没——” 对于马特乌斯的提问,李奥纳多皱眉回应。 “我原本以为房间会是空的……” 他指着位于走廊彼端的某扇门,然后说道。 “但我觉得刚刚好像有什么声响。” “不是我们发出来的声响吗?” “是从那个房间传来的。” 李奥纳多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 “……要唤回一只老鼠,打探里面看看吗?可是……” 马特乌斯喃喃自语。 若是尼古拉、薇薇,或亚伯利克那种身怀绝技的武斗家或专业人士的话,应该就可以探索得出气息动静了吧。不巧此时此地,并无人拥有那样子的技术。 因此,若要以防万一,先调查看看房间里面的话,就只能像马特乌斯刚才所做的那样,使唤老鼠前往了。 不过,在这座到处都满布着魔法的城里,马特乌斯并没有使用“长时间连接”的魔法来操纵老鼠。他始终采用这样的方式——透过魔法将命令传入老鼠的脑内,让老鼠按照指示去进行侦查行动,然后老鼠会保持着记忆,顺着气味,返回到马特乌斯所在的位置。因此,马特乌斯这边若让老鼠频繁回来,其实会很耗费工夫—— “——!” 在马特乌斯踌躇的这段短时间内——事态突然生变了。 房间的门开了。 他们一行人全都在那一瞬间躲进了走廊上的隐蔽处——以一定间隔耸立在走廊上的粗壮柱子的阴影。毕竟是规模巨大的建筑物,因此就算内部刻意建造成一望便能望尽,多少还是会有隐蔽处产生。尤其是在柱子之类的东西更是无可避免。 “——那是……” 一名僧侣在马特乌斯的身旁沉吟般地说道。 从房间走出来的人,正是伊琳娜。 但是…… (她现在不是正在和公王及爱琳娜一起观赛吗?) 为何那个伊琳娜会在房间里呢? 马特乌斯心生疑问的同时—— “伊琳娜·哈尔特根!” “——” 大叫声毫无预警地响起。马特乌斯愕然地回头望向身旁。 定睛一瞧,原本乖乖跟着马特乌斯一行人的教会僧侣,目皆尽裂,从怀中取出利刃——教义规定僧侣不得持有作为武器用的刀刃,因此那恐怕是料理用的菜刀吧——并猛然冲上前。 “等——” 马特乌斯连说“等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伸出去的手也扑了个空。那名僧侣仿佛用全身去冲撞她似地,与伊琳娜撞成了一团。 菜刀蓄势待发。 不,不只如此。 “教……教敌!” “天诛!天诛!” 其他四人——跟着马特乌斯等人一起来的教会相关人士们,也一边发出愤怒的呐喊,一边跑了起来,和刚才那名僧侣一同扑向伊琳娜。他们也从怀中取出小型刀刃,毫不犹豫地刺向黑衣少女的身体。 “住手——” 芷依塔的大叫——也已经来不及了。 根本没有人听进去。 他们多次把利刃刺进伊琳娜的身体里之后,才终于脱离了激动的状态——踉踉呛呛地往后退。被男人们——以及刺入体内的利刃所支撑的少女,不一会儿,她娇小的身体就摇摇晃晃地倒在该处。 银白色的头发呈放射状扩展开来……红色的鲜血更从下方潺潺地蔓延开来。 “看看你们做了什么蠢事……” 马特乌斯呻吟般地说道,推开茫然伫立的男人们,往前走去。 虽然最终确实有“杀死对方”这个选项存在,但 要和哈尔特根公王交涉之际,如果公王不认为“人质还活着”的话,那就没有挟持人质的意义了。在这种时候就不小心杀死对方,根本是白白断送了一切。 恐怕——在伊琳娜和爱琳娜的教唆之下,公王对教会相关人士的镇压,惨烈到让他们发作性地忘了前述的道理,不由自主地扑了上去吧。不过,即便如此,忘我到杀了对方——可说是下得最糟的一步棋也不为过。 然而…… “——!” 马特乌斯像被弹开似地往后一退。 在他的眼前——伊琳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怎——怎么可能!” 教会相关的一行人发出了惨叫般的声音。 “居然还活着……?” 伊琳娜的腹部、胸部上,都被从前后左右刺中了好几个地方。 她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因此难以看出伤口的正确位置,也无法确认她是否被刺中了必会当场死亡的心脏。然而,即便如此——虽说是菜刀和工作用的刀具,但身材娇小的少女被五名大男人这么到处乱剌,肯定会形成致命伤。即使不到当场死亡的地步,但也绝不可能再站起来。 虽然——绝不可能…… “太过分了。” 伊琳娜露出空洞的笑意,如是说道: “居然刺这么多下……我会坏掉耶。” “妖……妖怪!” 教会相关的一行人重新挥起菜刀和刀具,打算朝伊琳娜猛冲过去。 然而—— “…………呵呵。” 就在他们以为伊琳娜要以摇摇晃晃的步伐向前踏出一步时,下一瞬间,她从男人们的眼前消失了。 不,她并非消失—— “在上面!” 其中一人大喊。 没错。伊琳娜正伸长着双手双脚,恰似壁虎,再不然就是像虫子、蜘蛛一样,贴附在天花板上。她双手的手指紧嵌入天花板中,教会相关人士见状,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更甚者—— “——” 李奥纳多从腰后拔出短剑,同时摆出备战姿势——但下一瞬间,他的武器发出了尖锐的声响,从他的手中弹飞了出去。 “弓箭?” “<保卫者>,出来——” 芷依塔正打算诵咏防御系魔法时,她的机杖也在下一秒钟迸出火花,从她的手中弹飞。短剑和魔法机杖纷纷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冰冷的声响——在遥远的彼侧,有两根箭矢正扎在墙壁上摇晃颤动着。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矢,分别从各持有人的手中准确地夺走了武器。 接着…… “——!” 马特乌斯一行人倒抽了一口气。 从通道尽头的转角处现出身影的——是一名银发紫眸的少女。 然而,那少女并非爱琳娜。 想当然耳,她也并非薇薇,更不是“红色”或“白色”嘉依卡。 那少女晃着一头编成麻花辫的长发,像在摇尾巴一样……她是新的“嘉依卡”。 她身上穿着仿佛猎人穿的深绿色衣服。目前就姑且称这一位“绿色嘉依卡”吧。 芷依塔一边用左手按压着自己因冲击而麻痹的右手,一边喘着说: “有三个嘉依卡?可是——” “不。” 吸附在天花板上的“黑色”——伊琳娜说道: “有很多个哟。” “————” 马特乌斯一行人和彼此背靠着背,望向通道左右两侧的尽头。 和“绿色”相反侧的通道,这次出现了左右两手各持一剑、身穿亚麻色衣服的“嘉依卡”,以及携带着魔法机杖、身穿着紫色衣裳的“嘉依卡”。 而“绿色”的身旁,则又出现了另一位“嘉依卡”。她身穿灰色的装束,双手的拳头上套着拳击用的手套。 把天花板上的伊琳娜算进去之后——总计共有五个。 不,连爱琳娜也算进去的话,就有六个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连马特乌斯都不禁愕然呻吟。 虽然人数上仍是马特乌斯这方有优势,但在这种左右——不,前后包夹的情况下,而且其中一人还是个就算被利刃刺了,也仍旧能泰然移动,爬附在天花板上的怪物。 他们有胜算吗? 即便有胜算,马特乌斯一行人也应当强行突破其中一边,赶紧离开现场才对。 要说何故,这是因为在下一瞬间,嘉依卡们的身后,甚至又出现了身穿灰色服装的乱破师们——昴星团六连星众的身影。他们恐怕是透过某种形式接到通报后,赶到了这里来吧。 “总之,那些跟教会相关的家伙们都不用留了。已经拷问之前抓住的那群人,引诱出想问的事情来了。不过,可别杀了那三个人呐。他们是现在在比赛中的‘嘉依卡’身边的人,可以用来作为人质。” 伊琳娜——黑色嘉依卡的其中之一如此宣布完,所有嘉依卡们便依旧不动,六连星众们则拔出武器,冲上前去。 —————————— 长棍以猛烈的气势回旋。 从它单纯的外表、不具利刃的这两点看来,若和长枪、长剑相比,长棍具备的威胁程度往往会被低估。不过……由精钢制成的长棍,作为击打武器,原本就是种出色厉害的凶器,而攻击距离、棍身重量所带来的打击力道,更是足以把“一击毙命”化为可能。 但想当然耳,前提是至少要有足够的肌力,可以自由自在地挥舞精钢制长棍。 “——呼!” 自唇缝迸出的锐利吐气。 胡戈突如其来地改变长棍旋转的角度,往托鲁打去。 从斜上方而来的劲劈。托鲁倏地往旁边一踏,躲过长棍挥击的轨道,并把左手上的小机剑刺击出去,但长棍一个拉回,挡下了托鲁的攻击。 “我承认我不习惯多对一的战斗,但是……” 胡戈一边再次旋转长棍,一边说道: “在一对一比试时,我可不打算输给那些战士!” “…………” 对此,托鲁沉默不语。 因为他认为——只要不是需要诱发敌手失算的心理战,那么在对战当中,与对手频频交谈,反而是愚蠢之见。尽管从胡戈那方的立场来看,多余的演出——或许是为了要给托鲁这方施加心理上的压迫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胡戈比他预想的还要“能使”。 这点托鲁不得不承认。虽然初次相遇时,胡戈因为被六连星众围攻而有些茫然呆滞,所以并未在他脑中留下什么强烈的印象——但看来那次应该是胡戈实战经验太少的关系。单纯就体术、武术而言的话,胡戈绝不是可以小瞧的对手——托鲁马上就明白了这一点。 (另一个人,总之就先交给芙蕾多妮卡吧。) 托鲁在视线边缘确认了芙蕾多妮卡和另一人的动静。 芙蕾多妮卡——正身轻如燕地动来晃去,愚弄着敌手。她应该是在遵守托鲁对她说的“别用魔法,先保留起来”这句话吧。她甚至没有拿剑与敌手对打,而是一味地持续闪躲敌手的攻击。在她轻便的铠甲下,想必已强化了双脚的肌力,故而能不停地四处移动吧。 她那边应该无需担忧。 使长剑者似乎并无如胡戈般的力量。看他那个样子,恐怕在托鲁和胡戈分出胜负时,就会疲累到无法好好作战了吧。 (关键是在我这边吗?) “你还有空东张西望啊!” 此话响起的同时,攻击又来了——这次是从 斜下方往上,凭着跟刚才反向的回旋,追击而来。托鲁打算再次靠巧妙的身法躲过这一击时—— “——喝!” 对方激烈吐气的同时,长棍的轨道变了。 托鲁往旁边逃开,长棍却紧追着他不放。想当然耳,长棍的顶端比托鲁再往旁边逃去的速度还要更快。托鲁马上用左手的小机剑去招架——拨开了这一击。 “……!” 力道极沉。 托鲁的姿势瞬间溃散。胡戈的攻击乘载着如此重的劲道。从他的体格来看,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肌肉量——但这位前僧兵恐怕和托鲁一样,熟知力气的分配,而且在打击的那一瞬间,更改变了角度和速度。结果便得以用最少的肌力、劳力,得出最大的威力。 更甚者…… (要是再挨个几下,可就不妙了吧?) 从机剑剑锋处传来的感觉,令托鲁皱起了脸来。 透过掌心的纹印,托鲁和机剑本身在感知上是相连的。现在的机剑,是托鲁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对机剑的状态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即便不是从正面接下,而是拨开了攻击——机剑仍承受了相当大的负担。虽说是种单纯的武器,但精钢制的——不,正因为它纯粹,所以才极为硬实。 他的机剑应该不会马上就断掉……但若从正面硬生生承受这长棍的击打,机剑很有可能会弯曲或在整体构造上出现瑕疵。 “呼!呼!呼!” 或许是对于托鲁只一个劲儿的防御感到愉快,胡戈的攻击次数不断增加。 胡戈旋转着长棍,同时施以防御——顺势改变角度化为攻击,一气呵成。符合攻防一体的战斗方式。托鲁几乎没有可以主动攻击的空隙。 不过…… “——” 钢铁发出了奇异声响。 胡戈的表情僵住了。 他一边追着托鲁,一边往前,再往前——等他察觉到时,他已经远远偏离了比试场地的正中央,来到了竖有好几根铁柱、仿如杂树林一般的角落。 刚才响起的,即是长棍的一端擦过铁柱的声响。 “你——” “老是只在整整齐齐的比试场地对战的话,就不会有这种思维了呐。” 托鲁露出淡淡的笑意——嘲笑般地如是说。 胡戈的武器为长棍,而且靠旋转棍身来倍增防御力籼打击威力。以此为战法根基的胡戈,一待在这种有障碍物的地方,招式马上就受限了。 “抱歉啊,我和使用击打型武器的对手干架的经验,已经多到令我生厌了呐。” 妹妹振臂高举铁锤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了一刹那,托鲁开口说道: “旋转被封住的话,威力也等同于减半了呐。” “可恶——” 胡戈皱起脸来——这次换托鲁朝他斩击而去。 垂直于地面的轨道,与长棍不同,并不会受到铁柱的影响。胡戈的衣服被大大地劈裂了开来,同时,他衣服下面的锁子甲,也有好几处受了冲击,而大幅度地扭曲变形了。不太会阻碍到动作,而且远比真格的钣金铠甲还要轻盈——虽然锁子甲确实是种便利的防具,但当然耐久性也很低。 “卑鄙……!” “卑鄙自是当然。” 托鲁一边说,一边又再次出击——他这次猛地送出一个突刺。 锁子甲终究只对砍劈攻击的防护效果较佳——这种原本缝隙就多的防具,对于穿刺性的攻系,防护力则较弱。 胡戈一脸慌张地往后退去,然后……改变了他的战斗姿势。 他把长棍当作长枪一样,贴靠在腰部,直指着托鲁。 换言之,那是突刺用的体态。他应该是判断若是这种战法,那么即便在这片铁柱丛中,也能和托鲁战斗了吧。 然而…… (喜欢激别人,却禁不起别人激吗?) 托鲁一边躲避胡戈所放出的突剌,一边心想。 现下胡戈该采取的举动,理应是暂且退下,远离这片铁柱丛才对。但是,因托鲁挑衅的发言而脑充血的胡戈,竟选择在这里继续打斗。这也就等同于他中了托鲁的招了。 当然,论武器的攻击距离,还是胡戈的比较长。 正因如此,尽管得以突刺为攻击主体——仍难以施展一击毙命的威力,但他认为这样足以和托鲁战斗吧。他对自己的棍术,就是有那么大的自信。 不过…… “喝!” 胡戈猛地刺出——一记格外充满腰劲的突剌。 当然,铁柱也妨碍托鲁的行动。托鲁打算往右边躲去,却被铁柱挡住了去路——他交叉两把小机剑,硬生生接住胡戈的突刺。 托鲁的姿势顿时溃散。 好机会!——貌似如此断定的胡戈,抽回长棍的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重新再一次——突刺。 他从姿势乱掉的托鲁手中,将那两把交叉的小机剑一齐敲落。那两把利刃纷纷飞撞上附近的铁柱,发出了尖锐高亢的声响。 “喝喔!” 胡戈吐出一道分外粗重强烈的呼气,抽回长棍——纵向回旋。 如此一来,就不会被铁柱干扰,得以给托鲁致命的一击——他应该是如此想的吧?与之对峙的托鲁,已经没有武器可以去接挡这招—— “觉悟吧!” 胡戈踏上前去—— “——!” 下一瞬间,换他乱了姿势。 “没错。” 托鲁说道。 “我是个卑鄙的家伙。乱破师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 胡戈跌倒的同时,看到了那个绊住自己右脚的东西。 不知何时被人布下的——细线。 “——刚才的!” 细线的一头连接到托鲁的身上,而另一头则接在被敲落的小机剑上。 “该不会连刚才被敲落,也是——” “当然是故意的啊。” 趴倒在地上的胡戈,愕然仰望。下一秒钟,他的颜面深深地吃了托鲁的长靴靴底一记。 胡戈痛苦得昏了过去。托鲁冷酷地俯视他,然后再次踢了一下这名前僧兵的胸口窝。若是骑士或僧兵,或许会说“对手都已经倒地不起了还踢,真是残暴不仁”,但乱破师战斗时,才不管什么卑鄙不卑鄙。光是没在对方的脖子上赏个飞镖,反而可说是慈悲为怀了。 胡戈呼吸大乱——然后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那么接下来……” 他一回过头,便再稍远处看见芙蕾多妮卡,正乐在其中似地用剑撩拨着那名因力气用尽而走路摇摇晃晃的长剑男子。 “芙蕾多妮卡。” “啊,你结束了啊?” 芙蕾多妮卡一脸开心地问道: “那我这边的也可以宰掉啰?” 她一边从容地背对着使长剑的对手,一边对托鲁如此询问。 使长剑的家伙似乎觉得“制胜的机会来了”,挥高了长剑—— “我看以他那种状态,也用不着杀死吧?你就敲昏他,饶他一命吧。” “是吗?那就……!” 长剑朝她挥了下来。 对准了芙蕾多妮卡肩膀与脖子之间的铠甲缝隙——想不到他已经这么疲惫了,居然还能砍得如此准确。 然而—— “——” “喀叽”的刺耳声响响起,长剑——在即将劈进芙蕾多妮卡身体的前一刻,乍然止住了。 不对…… (喂喂喂……) 托 第三章 败北与违反 defeat and violation 端上来的食物——以“公王的餐点”这个观点来看,反而可说是有点简陋。 仅用了长桌的一端,放在桌上的盘子也只有三盘而已。菜量虽然相对算多,但并未使用高级食材,也没有刻意装饰摆盘,更不是什么透过讲究的料理方法所烹制而成的菜肴。 菜色内容跟兵营所提供的差不了多少。 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默默地把那些食物吃得精光。 仿佛就连用餐也是一种锻炼,而非味觉上的享受。 完全就是一副应了<武王>、<斩首王>这类绰号所该有的样子。在墙边伺候的女仆们,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充斥在他身边的,不是用餐时的祥和气氛,而是近似于战场——有种冰冷造作的感觉。 武斗大会决赛第一天——刚过晌午。 早上的十场比试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午餐休息时间。 不只哈尔特根公王等人而已,参赛选手们以及城外的观赛者们,也都在一边回味着早上的比试,一边兴奋地用餐吧。 这时—— “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少女们在史蒂芬的左右两侧唤了一声。 两个相同容貌、相同衣着的养女——伊琳娜和爱琳娜。 尽管她们同样坐在餐桌边,但她们没吃任何东西。她们的手边,就只各配置了一只黄铜制的杯子。她们就只喝着那个而已。 所有的女仆——全都知道……那杯中究竟斟满了什么。 公王的两位养女,完全没有吃过那以外的任何东西——这两年多来皆是如此。服侍她们用餐的人理所当然知道这件事实,但被禁止过问更多。上呈意见的臣子,被公王砍断了头颅。公王单手持着沾满鲜血的剑,说出了这么一句:“好奇心会害死一只猫。”如此一来,喜欢探问的女仆们,也不得不噤若寒蝉了。 言归正传—— “话说啊,前阵子捉到的谋反人士,可以杀掉了吗?” “可以吗?” 如此询问的少女们,表情和声音简直就像是在向双亲央求些小玩具的幼童一样。 根据不同的思考方式,她们的措词会令人不由自主感到颤栗—— “随你们高兴去做吧。” 史蒂芬却喜笑颜开地说道。 他只会对这两个养女,露出这样子的笑餍。 她们应该也对这点心知肚明,于是用带点得意的笑容对彼此点了点头,然后用歌唱般的语 调继续说: “得到准许了。” “准许了呢。” “那就杀死他们吧。” “就那么做吧。” 周围的女仆们竭尽全力保持面不改色,她们一动也不动,就只是一直持续站着。 自己是雕像,只是个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的物品——女仆们对自己这么催眠着。 如果对她们两人在此交谈的对话内容都一一介怀于心,马上就会忍耐不下去。放弃身为人类的思考能力,才是在这城堡里最能确实保住性命的方法。 “今天抓到的家伙们,要拿他们怎么办呢?” “那些人还有利用价值。” “或许吧。” 少女们啜饮黄铜杯里的东西。 类似铁锈的气味,慢慢地往四周扩散开来。 “总之,先让他们活到一轮的比试结束为止吧?” “说得也是呢。就那样做吧。” “下午的比试也好令人期待呢。” “真的——好期待呢。” 少女们一边嘻嘻窃笑,一边互相交谈。 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就只是用充满慈爱的视线注视着她们,宛如父亲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孩们在嬉戏玩闹一样。 —————————— 钢铁与钢铁互击的声响,划破了虚空。 剑锋相擦,迸出了火花。 匍匐在地面上往前推进的剑尖,突然间腾跃了起来。 “——!” 剑的刺击,本来绝不可能从这个角度而来。 通常剑不会弯,鞭不能刺。不过,唯独融合了这两者特性的武器,可以化这种出人意料的奇袭攻击为可能。 蛇咬剑独特的一击。 然而—— “少嚣张了!” 剑士用左手拔出小短剑,挥掉这一击。 不,他不只是挥掉而已。他往前一踏,用藏有铁片的皮靴,踩住了因被人挥掉而失去劲道的蛇咬剑尖端。 剑士一看,就知道对手的武器是蛇咬剑。所以,他应该也大致预测到对手的攻击方法了吧。 “受死吧!” 剑士一边扔掉短剑,一边用双手持剑,使出斩击。 但这招却被从旁伸来的长枪枪柄挡下来了。 “啧——” 火花迸出——长枪枪柄也是金属制——剑士见状,眯着眼往后方跳去。他没有勉强地穷追不舍。看来他似乎深懂对战——尤其互砍——的时机策略。 “……” “……” 刹那间的激烈攻防一旦结束,双方便同时拉开距离——然后观察情况,以待时机。 如是反复。 下午的比试——轮到了红色嘉依卡这一组。 对手是同样都使长剑的两名剑士。 光是能在预赛中幸存下来,便代表他们都是不容小觑的能人好手。 不过—— “…………” 托鲁此刻在设于竞技场旁的观战席上,和芙蕾多妮卡一起观看赛况。 这地方不论好坏,总之比赛的气氛就是会直接传递过来——换言之,即是最前线。对于擅长武艺的人来说,这既是可以直接感受敌手气息的地方,也是打探敌手情况的绝佳场所——说不定下次就轮到自己遇上目前场中的家伙了。 “托鲁?” 在他身边的芙蕾多妮卡,忽然一脸疑惑地歪头询问: “怎么了吗?” “……很奇怪。” 托鲁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那家伙的——动作……” 他的视线对准的并非战斗中的红色嘉依卡,而是待在红色嘉依卡身旁的大卫。红色嘉依卡的随从——使枪的佣兵,仍跟往常一样,以矫捷的长枪花招玩弄对手——看起来是这样。 然而…… “他收回长枪的动作,应该会再更快一点才对。” “是吗?” “…………” 芙蕾多妮卡似乎没有察觉——但曾和大卫直接对打过的托鲁,却看得一清二楚。 大卫不是平时正常的状态。 那男人的基本战斗能力异常高强,乍看之下,当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一跟托鲁记忆中的大卫相较,就会发现尽管只有一点点,他的动作仍有些滞钝。尤其在他大幅度地挥舞长枪之际,会有一刹那无意义的停顿。 简直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这么说来,我记得那家伙在那座岛上时好像有受伤?) 前阵子他们去了——贾兹帝国残党所隐居的那座岛。 大卫似乎在那时的混战中,腹部受了伤。虽然他本人隐瞒不说——但在搭上芙蕾多妮卡,即将要离开岛上之际,托鲁等人察觉到了微微渗血的味道。一问之下,红色嘉依卡才承认了这件事。 (虽然跟伤口深浅也有关,但那伤口应该不可能会在一周左右就痊愈。) 而在旅行途中,伤口想必会恢复得更慢。 他们与托鲁一行人不同。多亏了芙蕾 多妮卡,托鲁他们用不着担心这一点。 (虽然在预赛大乱斗时,情况并非如此——) 二对二,而且是跟相当厉害的好手对战。在这种情况下要保护伤口的话,肯定无法使出全力吧。更何况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已经在预赛时曝光,所以对方对蛇咬剑的奇袭攻击,丝毫没有半点疏忽松懈。 结果红色嘉依卡和大卫,就这样子慢慢地、慢慢地被压制住了。 —————————— 黑衣少女坐在轮椅上,注视着水晶盘。 映照在水晶盘面上的——恰巧正是比赛中的红色嘉依卡两人。 手上纵情恣意地操弄着蛇咬剑,本身也以敏捷的动作耍弄着对手。红色嘉依卡以此为基本风格的姿态,确实很值得一看。那跃动的肢体,具备着健康的美。 然而—— “……好灵巧的身体。” 黑衣少女用拉克语喃喃自语: “自由自在地跑跳、感受……” 那张孩子气的脸上,有一瞬间——掠过了一丝幽暗之色。 “真教人嫉妒。” 她应该是拿红色嘉依卡和坐在轮椅上的自己做比较吧? “如果我有那种身体,我也可以取悦得了史蒂芬呐。” 她说的“史蒂芬”,是指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吗? 那么,这位少女——拥有银发紫眸的黑衣少女,并非伊琳娜或爱琳娜,而是哈尔特根公王身旁的第三位嘉依卡啰? 抑或者…… “真教人嫉妒。啊啊,真教人嫉妒。不过——没关系。” 身穿黑衣的嘉依卡,如歌唱般地说: “那具身体,也很快就会是我的东西了。” 黑衣嘉依卡漾起可说是爽朗的笑容,如是说道。 —————————— 战况轻易地失衡了。 起因在于嘉依卡被脚边的小石头绊到。 伸展开来使用时,剑能像鞭子一样地活动——要将剑的动作控制成强而有力的斩击,使用者必须利用重心脚,做出好几个旋转运动。脚踝、膝盖、腰部、肩膀、手肘、手腕,施加在各处关节的小小旋转力,最终会成为蛇咬剑的波动,然后袭向敌人。 不过,她最初踏出的脚尖,踩在了一颗不稳的小石头上。 仅仅一瞬间,嘉依卡就姿势大乱了。 而就在那一瞬间——敌手剑士朝她刺了过来。 既锐利又迅猛的剑尖,逼近到她跟前。 相对于此,由于嘉依卡搞砸了旋转运动的第一步,因此她的蛇咬剑动作慢了一步。 她连弹开或闪避对方武器的余裕也没有。她的身体姿势,反倒受蛇咬剑的重量所影响而失去了平衡。失衡的身体,让她也无暇拔出插在腰后以备不时之需的短剑。 “————!” 对手出的招,当然带着打算杀死她的气势。 彼此的实力在伯仲之间,可不是什么能够放水的对象。 是故—— “呜……!” 嘉依卡立即举起左臂,挡在身前。 如果能用一只左手当盾,挡掉对手的刺击,或削减其威力的话,至少可以免去被刺中胸口或喉头而当场死亡的下场。 然而…… “————“ 对手的动作乱了。 剑尖大大地抖了一下,然后刺向虚空。 心想“发生了什么事?”而睁开眼的嘉依卡——看见了深陷于剑士腹部的长枪底部金属箍。 “大卫!” 嘉依卡的随从佣兵。 但是,他自己也在用伤口未愈的身体,与强敌剑士对战。所以,他应该也无暇顾及她这边才对—— “…………啧!” 大卫短促地啧了一声。 他相当勉强自己吧——大卫的姿势大乱。而他原本对峙的剑士,其手上的剑正深深刺入大卫的肚子里。 “大卫……!” “别恍神啊!” 大卫的叱吒声轰然响起。 “——!” 失神只有一瞬的话,那么踌躇也只有一瞬。 嘉依卡重新挥起蛇咬剑,将这条凶器缠上了剑士的手臂——穿刺了大卫腹部的那名剑土。 “——” 她发出不成声的愤怒叫喊,同时将蛇咬剑用力一拉。 大量的鲜血和惨叫声一起洒落在四周,剑士的右臂飞舞在空中。 红色嘉依卡连忙将蛇咬剑恢复成原本的长剑状态,同时跑向趴倒在地的大卫所在之处。她跪在他身旁,拼命地想要扳起他的身子、查看他的伤口。 接着—— “大卫!大卫!你没事——” “笨蛋,后——” “——!” 就在她回过头去的这瞬间—— 对方挥下来的斩击,剜开了红色嘉依卡的背部。 “……!” 她最初感觉到的是冲击。接着是热,最后才是痛楚。 从背上喷出来的血雾染遍她全身,红色嘉依卡当场趴倒在地。 “喂,嘉依卡!” “…………呜。” 就连大卫的叫唤,嘉依卡也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回应了。 她的视野因疼痛和恶寒而急远变窄。她甚至连这就是急速失血的症状,也无法理解了。 随后—— “这个王八小蹄子……!” 适才右臂被砍断的剑士如此呻吟怒骂,站在倒地不起的嘉依卡身旁。他的伤口被捆绑着,兴许是暂且先做了急救措施吧。他之前用右手攥住的剑,现在则拿在他所剩的左手之中。 “受死——” 他反手举起剑来。 已经无需任何技巧。尖端锐利的凶器,只要往下一刺,不管是脖子还是肚子,必定会贯穿少女柔软的身体吧。 “——吧!” 钢铁的悲鸣响彻会场。 “——!” 那名成了独臂的剑士,回头望向突然从自己手中飞出去的那把剑……然后目不转睛地凝视自己的手。 一个不知打哪儿飞来的黑色飞镖,贯穿他的手腕。 “…………托鲁。” 他知道身旁的芙蕾多妮卡正用一脸愣怔的表情盯着他瞧。 “…………” ——搞砸了。 即便他这么想,也已经迟了。 托鲁维持着丢完飞镖的姿势,短促地呻吟了一声。 在他周围的其他大会参赛者们也惊讶地看着他。在观赛场地稍远处观赏比试的观众们,恐怕也一样吧。他们肯定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由自主地介入了比试。 而且还是为了拯救红色嘉依卡——很有可能是他过不久就要对战的“敌人”。 把理与情放上天平后,有时候比起前者,他反而以后者为优先——身为乱破师,这可是一个大缺点。托鲁常常被人这么说,而他这次也不小心出面了。 当然,在比试中做了这种事,会变得如何…… “——违反大会规则啊。” 响起这句话的下一瞬间,托鲁的左右两侧——有短剑抵住了他的脖子。短剑虽短,却又宽又厚,像柴刀一样。尽管多少有点钝,但施加点力道,就可以割断人类的脖子了。 “…………” 曾几何时,竟已来到了他的身边? 握着短剑的家伙,正是身穿着灰色乱破师装束的昴星团六连星众。 看来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混在其他武斗大会参 赛者之中,待在这观赛场地里了吧。并不仅限于托鲁——参赛者们在观战时,一旦做出妨碍比试的行动,这些人员恐怕就会马上出面制止。 接着——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在离他稍远的位置——不知打从何时起就坐在那儿——悠哉坐在位子上的辛,对着他如此说道: “托鲁,你就是这点不行呐。” “………” 托鲁只把视线转向了辛。 因为一旦乱动身子,短剑应该会瞬间砍断他的脖子吧。 “被眼前短浅的感情所左右,这样就跟野兽没两样啦。” 辛这么说完之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就算在比试时被杀,也不得有任何怨言。 当初报名参赛时,参赛者们都签下了大意如此的誓约书。 不过,这并非指“战败者必定会被杀死”。意识不明、半身不遂等等——当陷于显然无法再继续战斗的状态时,比试便就此立分胜负,负责警备的卫兵们会进场干预。而如果治得了的话,则会为负伤的参赛者进行治疗。 这点——对于大卫和嘉依卡也同样适用。 “…………” 在现场被简单施以止血措施之后——嘉依卡被运走了。她被砍中了背部,所以现在于担架上侧躺着。运着大卫的担架就在她身旁,可以听到大卫在担架上发出的呻吟声。遭嘉依卡斩断手臂的剑士,恐怕也同样被人以担架运送着吧。 然后—— “——托鲁。” 熟悉的青年身影……从她可视范围的一隅闪掠而过。 当然,嘉依卡早已察觉到,救了自己一命的东西,正是托鲁所丢出来的飞镖。 不过,那行为显然违反大会的规则。 想当然耳—— “…………” 视线有一瞬间相交在一起。 托鲁·亚裘拉被两名灰色装束的蒙面人物从两侧箝制住,在脖子被短剑抵着的状态下,被人带着走。其身后也跟着他的女性搭档——是名叫芙蕾多妮卡吗?她身上似乎并没有被人抵着强制她跟着走的武器。不过,托鲁被他们抓为人质,所以她也无法自由行动吧。 托鲁不发一语。 也并未露出任何喜怒哀乐的表情。 不过—— “托鲁……” “…………” 托鲁轻轻地点了点头。 像是在对她说“别在意”似的。 嘉依卡想起身追在他身后——但只是微微一动,剧痛就传遍背部,让她根本无法那么做——而她一打算移动,抬着担架的卫兵们就对她说“别给我们添麻烦!”并把她扣住。 ——至少让我说声谢谢。 这份心情和痛楚,渐渐地融化于从彼端逼近的阗黑之中。 过没多久,嘉依卡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 束手无策地虚度光阴——着实令人难受。 何况还遭到监禁的话,那么焦躁更是只增不减。 而且—— “……” “妮娃。” “什么事?” 妮娃一边茫然地眨着阴阳妖瞳——左右两边颜色相异的眼眸,一边歪头询问。 嘉依卡瞪着她的脸说: “转向那边。” “为什么?” “…………” 房间的角落放有一个瓮。嘉依卡一边在瓮前微微弯腰蹲下,一边感到不知所措。 人只要活着,总有好几项得要避人耳目才做得出来的事。如果被关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一整天,那就更是这样了。 譬如——如厕之类的。 不过,这个房间原本并非盖来作为监狱,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相应的设备。房里只放了一个附有盖子、空空如也的大瓮——大约是可供人坐上去的大小。这应该就意指着“要她们使用这个”吧。 不过,虽说只有女生在场,但被其他人看着如厕:心里果然还是会觉得有些抗拒。而且,妮娃常常注视着嘉依卡,注视到超乎必要的地步——或该说,她只要一有空,就会一直看着嘉伙卡。因此,当嘉依卡要如厕时,其身影也必然会暴露在妮娃的视线之中。 “好难为情,别看。” 嘉依卡暂且切换成拉克语,如是说道。 “我不觉得,难为情啊。” “是我觉得难为情啦!” 嘉依卡说完之后,坐立不安地扭动着她的腰。 在这种双手双脚都被人用手铐脚镣束缚住的状态下,就连要脱掉一件底裤也十分艰难。 “嘉依卡,我帮你。” 虽然妮娃对她这么说……但她一点也不高兴。 “住手……!” 嘉依卡发出哀鸣般的叫声。 不过—— “…………” 简直就像拎起小猫崽似的,阿卡莉轻巧地抓起妮娃的后颈,帮嘉依卡把这个麻烦的机杖女孩支开。虽说手腕被安了枷锁,但指尖和肩肘可以移动,所以这种程度的事情还能办到—— “阿卡莉,感谢。” “……唔嗯。” 阿卡莉带着妮娃走到墙边。嘉依卡一边看着阿卡莉的背影,一边解手。 其实她真的忍了很久——她忍不住长长喟叹了一声。 “…………” 从瓮上下来之后,嘉依卡整理衣服——忽地望向靠近天花板的小窗。 天空已经开始染上日暮之色。 武斗大会的决赛,现在应该已经有好几场结束了吧? 托鲁他们怎么样了呢? 他们想必已经发现嘉依卡三人不见踪影了,所以他恐怕把武斗大会抛在一边,正在到处找寻她们吧? 抑或者—— “——哥哥应该也很不好受吧。” 忽然——阿卡莉背对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阿卡莉?” 嘉依卡歪头问道: “——托鲁,不好受?” “辛哥——辛哥的主人,恐怕对哥哥要求了交换人质之类的事情吧。” 阿卡莉一边靠坐在墙边,一边这么说: “不然的话,他们没必要让我们活着,也没必要抓住我们。自称‘嘉依卡’的人,彼此可是互相争夺‘遗体’的关系。考虑到这件事情的话,他们不如杀掉自己以外的‘嘉依卡’及其随从永绝后患。这样子竞争者会减少,对他们也比较有好处。” “…………” 嘉依卡默默无语。 她这话说得很对。至于嘉依卡本身是否能接受这番话,则暂且不提。 “他们恐怕认为‘遗体’就在哥哥手上吧?抑或认为红色嘉依卡他们也有一、两个‘遗体’。总之,他们铁定命令哥哥去回收所有‘遗体’,然后交给他们,以换回我们。不过……” 阿卡莉回头望向嘉依卡,然后继续说: “换句话说,究竟是要为了救你,而把‘遗体’全部交出来呢?还是要为了实现你那个豁出性命的愿望,而对你见死不救呢?哥哥正被迫面临这两个选项。” “……” 豁出性命收集“遗体”——嘉依卡本身有这样子的觉悟。远从还未与托鲁等人相遇之前,她就将这件事定为自己“活着的意义”,一路行旅至今。也有可能会在愿望未能实现前就死去——她已经抱有如此觉悟。 那么……如果…… 如果拿嘉依卡的性命去交换,而愿望得以实现的话呢? 如果是为了救嘉依卡一命,而不 得不放弃“遗体”的话呢? 我的心愿就是实现嘉依卡的愿望——托鲁这话说得毫无畏忌。 那么,嘉依卡死掉之后,他也能继续这样吗……? “我……” 嘉依卡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被迫重新体会了乱破师的想法——为达目的,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惜当作道具来利用殆尽。 人类迟早必会面临死亡。 那么,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目的,死亡方为至高无上——如果是这么想的话,那么“为了目的而死”这个选择,反倒没什么不对。 可是…… “如果是平常的乱破师,应该早就毫不犹豫地对你见死不救了吧。” 阿卡莉满不在乎地对她这么说。 “因为乱破师基本上不会受雇于个人,而是受雇于阵营呐。为了整个阵营而舍弃个人,这在战国之世并不稀奇。” 将自己的女儿作为结盟的见证——作为人质,嫁到其他国家之后,在情势有变、结盟决裂的同时,立刻舍弃自己的女儿。这种例子确实屡见不鲜。人类的性命,并不会比任何东西优先。至少在漫长的战国时代,人们之间培育出了这样子的想法。 “但如果是哥哥的话,如你所知,他并不擅于做出这种果断切割的事。” “……呣咿。” 如果托鲁是这种能够果断切割的个性,就不会一直无法忘怀哈丝敏的那件事了吧。 托鲁……身为一名乱破师,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然而—— “因此,他现在应该相当烦恼。但是,嘉依卡……” 阿卡莉微微眯起眼来,然后说道: “我再问你一次……” “呣咿?” “嘉依卡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想要吊唁已故的贾兹皇帝——自己的父亲,所以才踏上了这趟旅程。收集所有的‘遗体’也是为了这个心愿。” “……呣咿。” “你就算舍弃自己的性命,也非要达成这个心愿不可吗?真的吗?” 阿卡莉的声音听起来并无责备的意思。 只是单纯在询问她罢了。 但是——正因为这样,才如此强烈地刺进了嘉依卡的胸口。 “我和哥哥都不晓得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所以我真的不明白那种事情,只能光凭想像而已。不过,那真的是就算拿命去交换也有意义的一件事吗?” “…………” 嘉依卡——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无数名的“嘉依卡”。 她们的存在,动摇着自己的处境。 话说回来,她自己真的是“嘉依卡”吗? 想要吊唁贾兹皇帝……吊唁父亲的心情,真的是发自她自己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哥哥的苦恼就毫无意义了。” 阿卡莉的这句话,非常沉重地——压在嘉依卡的胸口上。 —————————— 乱破师连自己的心,也要当作道具来操控。 心、技、体,全都只是用来达成目的的道具罢了。 身如钢铁般坚韧,心如天空般虚无。 无任何想望,无任何志向。只要时机来到,便毫不踌躇地慷慨赴死。 如区区的物品一样,被主人用过后丢弃,才正是乱破师该有的本愿。 多数乱破师都对这件事毫不置疑。他们被调教成不去质疑此事。 而辛也是那些乱破师之中的一个。 “…………” 现在是比试与比试之间的空档……休息时间。 辛眺望着配给武斗大会参赛选手的兵营。 被昴星团六连星众带走的托鲁及其搭档,现在被关在兵营的单人房里。约有三名六连星众正在监视着他,所以纵使是托鲁,也插翅难逃吧。 既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干预了比试,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什么惩罚都没有。 要怎么惩治托鲁两人,不是辛需要想的事。表面上应该回事安静待哈尔特根公王裁决,不过,实际上种种决断都不是来自哈尔特根公王,而是伊琳娜和爱琳娜。 “——辛·亚裘拉。” 他身旁忽然有气息冒出。 身穿乱破师灰色装束的人物。 不听声音的话,一瞥之下很难判断对方究竟是男是女。那一身打扮——不消说,正是昴星团六连星众。他们基本上都不会把自己的个性表露于外。他们彻底抹杀自己的个性,简直就像是痛恨着个性一样。他们借由这样做。成为可以互相取代的存在——让自己成为真真正正用过即丢的道具。 “陛下召你过去。” “……我马上就过去,帮我转达一下。” “我知道了。” 只交换完仅仅几句的简短对话之后,六连星众就不见踪影了。 不管是语调还是举动,丝毫没有掺杂任何情绪。托鲁在预赛时砍倒了好几名六连星众,其中也不乏就这样子死掉的人。剩下的六连星众,并未对托鲁表现出任何愤怒或怨恨的样子。 就如同他们对于原为亚裘拉战魔众的辛也不抱什么感触,就只是普通地对待着他。 他们的思考逻辑非常单纯。他们将一切物化之后才加以判断。 是敌人,还是同伴?有利,还是不利?是活人,还是死人? 既清楚易懂,而且一切都很明确……他们的判断里,不会含有自身的感情。 因此,他们不会犹疑不定。 他们就只是像机器一样——不,像昆虫一样,淡然地尽完任务罢了。 就算对托鲁怀有恨意或憎恶,死者也不可能复活,最重要的是这对他们的主人毫无利益而言。所以他们不恨、不厌。 乱破师是战国之世所创造出来的特殊职种……而他们的存在,可说是乱破师的终极代表。 “托鲁……” 辛的嘴角,忽然漾起带着讥讽的笑意。 半吊子的乱破师。 他会变得如此,既是他与生俱来的个性使然,此外也是因为有哈丝敏事件这个原因在吧。 那不单纯只是她个人的死亡而已。 哈丝敏颇受亚裘拉村里的孩子们所喜爱。但另一方面,她常常说一些否定乱破师——否定以战场为业的话语。对于闭居在村里,只是一味拼命磨练乱破师技能的人们而言,来自外头的哈丝敏所说的话,以奇妙的真实感渗透进亚裘拉村里的年轻人心中。 战争、杀戮、死亡。为了这全部而活着。 这可说是亚裘拉村里所共有的生死观。 哈丝敏的话语,则撼动着他们的生死观。 ‘我只觉得可悲。杀人的人如是,被杀的人亦如是——’ 在和亚裘拉村之间的交往上……每一代的巡回商人都很懂得分寸,绝不会深入触及这块领域。不知哈丝敏为何要去碰触这一块。 或许她是想要以她自己的方式,去爱——去“解救”托鲁以及亚裘拉的乱破师们。为杀人而生、为杀人而活、为杀人而死——她想解救对这种“可悲”的生活方式深信不疑的人们。 结果,托鲁在身为乱破师的精神面上,残留了不安定,然后就这样子成长了。 哈丝敏的死就这样子成了一道伤口,留在了托鲁的内心。她的存在,由于死亡这件事,而得以升华成如神明般不得触及的永恒存在。任谁都已无法倾覆她的存在。任谁都已无法否定她的话语。 这其实——并不只限于托鲁而已。 “这没什么,我也还不够成熟。” 辛自嘲地喃喃自语: “哈丝敏。你的话语还真是种诅咒呐。甚至连我的心底,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疑问。我真的这样子就好吗?不思考、不烦恼、不迷惘,像昆虫般心无一物,安静肃穆地完成任务。那种事——我……” 要是毫无所知的话,就毋须痛苦了。 要是未曾意识的话,就毋须烦恼了。 然而…… “但我不会变成像托鲁那样。我已经是乱破师了。事到如今已无法回头。所以——” 那一天——他才故意假装中了阿卡莉所设下的陷阱。 然后,眼睁睁地任由山贼袭击哈丝敏等人的商队。 托鲁他们——不,亚裘拉村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件事情。 于是—— “我是乱破师。非得是乱破师不可。万万不可对‘身为乱破师’一事抱持疑问。” 正因为他做此感想,所以他才和六连星众结伙了。 像昆虫一样、像机器一样,就只是淡然地完成任务——和这般理想的乱破师们结伙。 他想变得跟他们一样。他想变得能平静地无视哈丝敏的“诅咒”,他想变成那样子的存在。被巡回商人的小姑娘所说的话语轻易摇动——他不想要这种脆弱的心灵。他想要更纯粹——人而更强韧的精神。 “——托鲁、阿卡莉。” 辛静静地笑了。 “如果我当初没有眼睁睁地放任山贼,哈丝敏就不会死了。你们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会怎么做呢?” 生气?大骂?蔑视? 不管是哪种——辛应该都会平静坦然地接受吧。 他得如此才行。 心、技、体,悉数皆为道具。 为了成为上述乱破师的理想型。 —————————— 当天空开始染上日暮之色时。 这一天的最后一场比试——于焉举行。 形式跟其他场比试一样,都是二对二。 一边是薇薇·荷罗派涅和尼古拉·阿弗多托尔这一组。 在实际进入竞技场以前,他们不会知道对手是谁。当然,肯定不会是比试已经结束的托鲁组或红色嘉依卡组。不过,他们连对手是怎样的来历、是怎样的人物、使用哪种武器、采用何种战法,全都一无所知。 “芷依塔他们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应该在中午前就已经潜入城堡里了才对……好,走吧。” 薇薇和尼古拉穿过长长的通道,一脚踏入竞技场中。 对薇薇他们而言,其实没有参加武斗大会的必要。在哈尔特根公王身侧的两名嘉依卡,怎么可能真的打算把“遗体”当作优胜奖品,赠予出去——薇薇和尼古拉也都没有自负到觉得能那么轻易地获胜。 他们登记参赛,只是为了要让芷依塔、马特乌斯、李奥纳多等人以“随侍”的身份入城,以便潜入城堡中罢了。 不过,薇薇两人如果没有参加决赛,销声匿迹的话,城内的警备想当然耳会变得更加森严。那么,他们就该尽可能炒热气氛,好让分批行动的其他人能更轻易地行动——为此,他们两人决定参加比试。 不过…… “……?” 踏入竞技场中的薇薇,皱起眉头,止住了脚步。 同时—— “那是在开什么玩笑?” 尼古拉用饱含傻眼的嗓音,如是喃喃低语。 场上有一名使长剑者和一名使长柄战斧者。 那两人恐怕都是男的——吧? 难以断言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戴着白色的面具。 从额头到下颚,整张脸都被那玩意儿遮住了。面具的表面,和鸡蛋的表面一样光滑,只有鼻子的部分微微隆起——被挖空的部分只有双眼处而已。 简单到令人吃惊的构造之中……写在额头上的那一个字特别显眼。 持长剑者为“玖”。 持长柄战斧者为“陆”。 那是什么咒文吗……他们的额头上印着数字? 然而—— “看来他们很怕羞呢?” “…………” 薇薇对尼古拉开的玩笑毫无反应。 为了防御而和钢盔一起罩住面部——这作为战斗装束来说,并不怎么稀奇。但是,这两个人既没戴上钢盔,也没穿上铠甲。就只穿戴着最起码的防具,以保护几处要害和关节。 当然……在这场武斗大会当中,既无必须穿戴防具的规则,也没有不可蒙住颜面的规则。不管是全身到处都用盔甲紧紧包裹住之后才出场,还是要用一丝不挂的裸体直接上阵,统统都不会遭到责难。 “…………” 薇薇皱起眉头,注视着对战选手——正确来说,是注视着手持长剑的那个“玖”。 “怎么了吗?” 尼古拉一脸疑惑地询问。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薇薇并未回应尼古拉的问话,她就只是小小声地如此喃喃说道。 “怎么啦?你在说什么?” “抱歉。大概是我多心了。” 薇薇一这么答完,就摇了摇头,像是在赶走什么迷惑似的。 “没事,我行的。” “……是吗?” 尼古拉也很清楚这名少女的倔强个性。 她显然正在动摇……但她自己都说了“没事”,那么不管他怎么问,她都不会再多答什么了吧。尼古拉觉得有些不安的同时,把手探向了他背在背上的大型机剑——他的爱剑。 像是在等他那样做似地—— “——比试开始!” 上空的航天机兵如此大声宣告。 同一时间,薇薇和尼古拉各自拔出武器,摆好备战姿势。 对方那两人也一样。 “那么就——” 尼古拉一边走上前,一边舔了舔嘴唇。 虽然这比试未必需要获胜,但轻敌的话,很容易就会受到重伤。 总之,照他和薇薇事前商量好的结果,他们决定由他先上前担任先锋。若能靠他大型机剑的斩击一次搞定的话,那就太好了。若搞不定的话,薇薇会趁双方互砍的空档,放出飞针和细线,以攻击对方的可乘之隙。虽然对方有两个人,但尼古拉所拥有的武器大小、攻击距离以及速度,足以同时对付大部分的选手。 然而…… “——!” 步伐咻——地像滑行般踏上前来的是使长剑的那一个。 正如字面所述,他就像是在冰上滑行一样,肩膀连上下晃动都没有。这恐怕既是安定步法的成果,亦说明了他在武学上的基础,有多么高的造诣水准。 戴着“玖”面具的持长剑者,真的在如字面的“一瞬间”过后,逼近至尼古拉两人的眼前。 而且—— “呜喔!” 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然的——一记突刺。 这记突刺绝没有像弓箭那样快速,也并未拼尽全力地挺刺出来。 就只是自然而然,因而没有无益的动作。不过,一回过神来,那记突刺已逼近尼古拉的胸口,从防具的缝隙刺入了他防具内侧的肉。 “啧……!” 尼古拉啧了一声的同时,旋即横砍机剑。 不过——他的这一击犹如幻影般地穿过了“玖”的身体。 不,不对。因为“玖”刚刚以最小限度的动作避过了这一击,所以才会连辨识“玖”有没有动作,都颇为困难……机剑只挥砍到留在虚空中的残影。“玖”在刹那间看出了尼古拉的攻击轨道。他只不过将上半 身微微地向后仰,身体便与攻击相差一纸之隔了。 若是平常人的话……面对巨剑的一击,往往会反射性地想要往后退。 然而,“玖”却一步也没退,仅仅靠上半身的动作就躲过了尼古拉的砍击。观其步法之精妙,也可窥知他不是做不到后退,只是不做罢了。 (这家伙是骑士吗!) 据说时常被迫直接在马匹上作战的骑士,相当擅于光靠上半身的动作,躲、闪、反挡敌人的攻击。他们将马的冲锋能力和重量也当作武器,就算要躲避攻击,“后退”这个选项也会是在最后的最后关头——一边上前,一边在绝境中找出活路——他们反而是以此为基本原则。 “玖”所使用的武术——恐怕是正统派的骑士剑法。 “——” 因紧张感而变慢的时间。 他产生了“一瞬间是好几秒钟”的错觉,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跟不上那种相对加速的感觉。 尼古拉望着自己的肩膀——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震动,“玖”的剑尖便刺入他的肩膀里了。 剧痛蔓延。 尼古拉一边皱着脸,一边后退——同时用藏有铁片的长靴,刨挖地面般地用力一踢。他企图把土砂撒到对方的脸上。毫不含蓄、充满“土气”——这是佣兵特有的战法。因为对手的注意力,大抵都会放在他手拿武器的上半身,因此,对手大多会迟于应对从脚边飞溅而来的飞石沙尘。不论是好是坏,总想着要漂亮得胜的骑士,多半不会想到这一点——是故,这招往往能发挥效果。 然而—— “——” 这招也以失败告终了。 “玖”毫不在意地任由尼古拉所踢飞的砂土撒满他整脸。虽说面具会挡下大部分的砂石——但如果有沙子朝颜面飞溅而来,一般人通常会反射性地闭上双眼,或掩住颜面。然而,“玖”以异样的专注力,漂亮地无视了他这招。 而且—— “………” 尼古拉原本以为“玖”会就这样子再踏上前来,但他就在那儿停住了。 “啧——” 尼古拉原本还想:“如果他得意忘形,穷追过来的话,我就绊他的脚,害他跌倒。”……看来这招也不行了。由此看来,对手似乎相当熟知佣兵的剑法。 “这下可不好玩了呐——” 尼古拉呻吟般地说道。 真强。对方的剑路十分笔直,可说相当直率——并且毫不拖泥带水。 对这个“玖”而言,挥剑就跟呼吸、步行一样,是几乎不去意识也能轻易办到的行为。没有半点毫无意羲的动作。他的刺击,全都是一击毙命的招式。 (和队长一样吗……?) 老实说,尼古拉能马上得以应对,是因为他曾经看了无数次亚伯力克·基烈特的骑士剑法。如果他完全是第一次见识的话,或许早就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被对方刺中要害,丧命身亡了吧。 “…………” 摆明了就是不给他休息空档似的——持长柄战斧的“陆”,仿佛跟使长剑者交替般,从左侧加入了战局。 这家伙应该也是相当厉害的高手吧。他会从尼古拉的左侧袭击过来——是因为右撇子的人挥剑时,往左攻击距离,无论如何都会比往右挥还要来得短,反应通常也会比较迟钝。这个“陆”在刹那间就下了如此判断……恐怕是他下意识就这么做了吧。 不过—— “——!” 一条线划过“陆”的鼻尖。 那是薇薇从尼古拉背后所丢出的飞针。 她原本是名暗杀者——暗杀者的真正本领,是在人山人海之中,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放出飞针,刺穿对手的要害。若是她的话,要在尼古拉他们的剑来剑往之间见缝射出针,也毫不费吹灰之力。 更何况她的投掷,瞄准了对手踏上前来的那一瞬间,所以对手就算明知飞针欲至,也很难闪避开来。薇薇的能耐,厉害到连空中的飞虫都能瞄中击落。既是如此本领,那对方要闪避,就更难上加难了。 而“陆”—— “…………” 连闪都没有闪。 他跟刚才的“玖”一样,满不在乎地用面具接下。 他任由飞针插入,然后猛然施展攻击。长柄战斧承载着回旋气势的一击,从伏于地面的位置划破虚空,瞄准着尼古拉的下颚,猛击而来。 尼古拉拿起机剑,承接此招。 高亢尖锐的钢铁悲鸣,响彻了竞技场。 尼古拉硬是压制住了对手的这一击。然后当他企图要以接续动作猛然劈砍时—— “——!” 下一瞬间,绕到他侧面的“玖”,再次对他放出突刺。 虽短促却狠烈的一击。 尼古拉马上停下劈砍的动作,挥起机剑,想要也接下这一击——然而…… “呜喔!” 并未响起钢铁相撞的声音。 “玖”稍微改变了突刺的轨道——那长剑剑尖仿佛从尼古拉的机剑上方滑入似地朝他突进,再次从防具的缝隙戳进了尼古拉的身体里。 这次的位置跟刚才所受的那一击一样。 “啧……” 尼古拉呻吟。 被刺中了两次之后——尼古拉的左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那伤势并无法靠忍耐或毅力就克服得了。刺击的前端,深入骨头——正确说来,是骨头和骨头之间的接缝,即关节的脆弱部位。这就类似于脱臼,所以就连用力把左臂举起来都很困难。 “这下糟了——” 不管是“玖”还是“陆”,他们的本领无疑都是高手的级别。 尤其是使长剑的“玖”,在尼古拉至今所遇到的人之中,可说是数一数二的厉害。就单纯的武术优劣程度而言,“玖”完全比尼古拉还要更胜一筹。 (真的要感谢队长呐……) 如前述所言,幸亏他过去曾和亚伯力克交手了几次,所以尼古拉才能勉强应付得了这个使长剑者的招式。不然的话,他应该早就在比试开始过后没多久就输了——不,可能早就被杀死了吧。 这个“玖”的招式,和亚伯力克的招式非常相像。 天生生来就在武学世家的骑士,比起拿到玩具,他们会先被授予长剑。他们所使用的正统派骑士剑法,不管是要挡接还是要闪避,其实都极为困难。 不过—— (总而言之,得先把这家伙干掉才行呐。) 尼古拉将目标锁定在“玖”身上,然后再次上前。 纵使他在剑术上赢不了对方,但决定对战结果的要素,并不只限于剑术而已。尤其是在像这种一如实战“什么都有可能”的情况下,佣兵也很有可能足以搞定骑士。 “薇薇——拿战斧的那家伙就交给你了!” 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力可以再去对付“陆”了。 如果薇薇只是隔着距离牵制“陆”,那靠飞针和钢丝应该就能战得了才对。 “呶呜——啊啊啊啊!” 尼古拉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转为攻方。 这次换成由他这边猛力送出连续不断的斩击。虽只剩一只手臂,但尼古拉的臂力,能放出足够快速的斩击。而且,因为机剑和使用者气脉相通之后,会与使用者的身体一体化,因此不论是用单手攻击,还是用双手攻击,机剑都能根据状况,分别发挥效用。 “喝啊啊啊啊!” “…………” 与之对峙的敌手依旧不发一语,朝他使出一、两道的突刺和斩击。基本上,尼古拉的大型机剑攻击范围较大,所以他无法那 么轻易地刺到防具里来。 在技能方面敌不过他的话,那就以武器的差异、身高的差距来强行压制。 尼古拉打算用斩击作为盾牌,以压制“玖”的气势。 “呶——呜喝!” 机剑划破空气,交织狂舞。 当然,这不是那种可以持续很久的攻击方式。高手之间的对战,原本就不会耗上很长的时间。如果双方都拥有一击毙命的本领,那么在略为交战的当下,缺乏专注力、露出可乘之隙的一方就会败下阵来。 “…………” “玖”持续以最小限度的轻微动作,闪躲着尼古拉的攻击。 对方果然就是不后退,始终看着尼古拉的攻击。 不过,“这样”才正中尼古拉的下怀。 接二连三的斩击,毫不停歇。 这样的攻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变得很单调。而闪躲的一方,在不断重复同样的闪避行为之后,会渐渐习惯这样的攻击。当对方因习惯而产生了多余心力,进而打算转守为攻的瞬间——尼古拉所图谋的正是这一个瞬间。 “…………” 和至今为止不同,“玖”大步地踏上前来。 他可能已完全看透尼古拉的斩击习惯,而打算趁那小小、小小的空隙,朝尼古拉送出致命的一刺吧。 然而—— “——!” 尼古拉——松开了拿着机剑的手指。 机剑仿佛因挥舞的力道,而快要飞出去似的——剑柄在他的手中滑动。换言之,这无非是——在斩击途中,尽管极其细微,但攻击范围多少会产生变化。 这是使用机剑的人才能做到的技巧。 松得太开的话,就等于只是把自己的武器丢掉,沦为自杀的行为罢了。 不过——正因如此,这样才能大出对手的意表。虽然攻击范围实际上只延伸了大约一、两颗拳头左右,但对已习惯险险躲过斩击的对方来说,却会变成致命的差距。 事实证明——一直以最小的动作在闪避尼古拉攻击的使长剑者,没能躲开这一击。瞬间延展的剑圈不容对手后退——尼古拉的机剑剑锋砍进对手的面具里,劈开了面具。 白色面具冒出裂缝,细小的碎片散落开来。 然而…… “啧,砍得太浅了吗——” 尼古拉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想要再赏他最后一击。 虽说砍得很浅,但仍是施加在脸上的强劲砍击,很有可能会引起脑震荡,即便没有脑震荡,对方通常也会心生畏怯。 “——!” 尼古拉——却愕然地僵住了。 首先是鼻子以下。接着,剩下的上半部也…… 写着“玖”的面具,从使长剑者的脸上轻飘飘地脱落下来。 从面具下露出来的那张脸—— “——咦?” 传来了薇薇发出的呆滞声音。 但尼古拉无暇去笑她或骂她。 若问何故—— “队长……?” 只因那是他们绝不会错认、他们所熟知的亚伯力克·基烈特——应该已经死掉的青年骑士的脸。 —————————— 格兰森城——居高临望竞技场的城墙某处。 一名少年悠然伫立于此。 金发碧眼,典雅清秀的五官,精致得有如——某处的贵族子弟。 甚至可称其为“美丽”吧。 但另一方面,他的穿着打扮却没有任何特征,与平民所穿的衣服相差无几,也没有装饰品之类的东西。他究竟是怎样的出身?从他的装扮上,完全找不出任何能推测的要素。 虽然也不能说是因为如此……但丝毫没有半个人去注意那名少年的存在。就连在少年附近将比赛情况转播至观赛场地的航天机兵,亦是如此。 简直就像是——看不见那名少年的身影一样。 “接下来……” 少年喃喃低语。 当然——也没人在听他说话。完完全全的自言自语。 就算有人在听着,那人肯定对那喃喃自语的内容,连一半都无法理解。因为那少年虽然使用了大陆通用语,内容却混杂着奇异的语词。 “为了完全歼灭皇像、为了测试紧急准备的第九具<神使>的控制机构,所以当初才试着让他参赛看看——但看来有些意料外的发展呐。那个不完全体会怎么对应呢?忿怒、懊恼、悲伤。这些全都是他们所期望的反应——” 知晓他的存在的人们,一律称呼这名少年为“奇伊”。奇伊面露微笑,居高临下地鸟瞰着在竞技场上作战的尼古拉和薇薇。 —————————— 无论再怎么样长年累月地锻炼身体——一旦驱动身体的精神松懈下来的话,战斗的胜利等等就岌岌可危了。 正因为这样,在战场上的疏忽大意才如此可怕。 流了不少血汗才辛苦练成的技能,什么用场都派不上,就这样子消散在“死亡”这个事实的面前。然后,追悔莫及。 只是…… “——!” 尼古拉能勉强躲掉这记刺向他要害的一击,恐怕就是他多年锻炼的成果吧。 尽管无法得胜,但锻炼的成果终究救了他一条命。 对方所刺出的长剑——第三次穿过他的肩膀。 只不过这一次的角度跟之前的不太一样。 这一击本来应该会从防具的缝隙斜插进来,穿透他的心脏才对。尼古拉能瞬间躲开这一击——能做好皮开肉绽的觉悟,成功地扭转身子,是因为他已经锻炼好自己的身体力量——即便在毫无意识之下,也会做出反应。 然而…… “呜喔——” 即使如此,那依然是一记狠击——仍无异于重伤。 鲜血和力气仿佛在与疼痛交换位置,渐渐地离开了他的身体。机剑从尼古拉的手中落下。 若是轻微疼痛的话,还可以用毅力强压住痛楚——但是,光靠毅力就能撑过去的负伤并不多见。尤其是贫血之类的症状,别说伤口周围了,就连全身上下也都会受到影响。 尼古拉发现自己的视野急剧地暗了下来。 糟了,流太多血了。 尽管尼古拉相当清楚这一点——但他也已经毫无打破现状的办法了。 在慢慢变得狭小的视野范围里,他看见使长剑的“玖”——顶着亚伯力克·基烈特脸孔的“敌人”,正在将攻击方式切换成劈斩。 瞄准脖子、不容分说的致命一击。 “呜——” 身体的锻炼,果然没有背叛其主人。 尼古拉半无意识地——勉强高举起来的手臂护甲,挡住了“玖”的劈斩。 长剑砍入了钢铁制防具的一半,“玖”的本领着实是个威胁,但即使如此,剑锋仍确实被护甲卡住了。但取而代之地,劈斩的威力就这样子化为冲击,从尼古拉的手臂传遍他的全身。看起来绝非肌肉发达的高瘦个儿,究竟是如何使出那么大的力气?——尼古拉再也站立不住,当场被击倒在地。 “尼古拉!” 薇薇发出哀鸣般的叫声。 当然,无论她再怎么动摇,也不会犯下这么愚蠢的行为:把注意力撇离眼前的敌人——手持长柄战斧的“陆”。不过,她的注意力主要是对着明显易懂的凶器——伤人的刀刃部分,对于另一侧柄端部分的注意力,就有些不够了。 对方仿佛就是看准了这一瞬间——回旋的斧柄打中了薇薇的腹部。 “呀——” 薇薇发出短促的惨叫,飞了出去。 这种时候,体重较轻的少女身体,一旦吃了敌方一记攻击,受害程度便会很大。 她的身体在地面弹跳了一次之后,滚倒在尼古拉的近旁。 “呜……” 形势瞬间剧变。 虽然战得勉勉强强,但直到刚才,尼古拉两人都和对方保持着平衡,两不相下……但自从“玖”的面具剥落下来的那时起,尼古拉两人的应战姿势就双双溃散了。 这也自是当然—— “…………” 影子落在尼古拉和薇薇的身上。 影子的主人,正是应该已经身亡的亚伯力克·基烈特。 薇薇自不用说,包括尼古拉在内的基烈特队一伙人,全都是为了要让他复活——而不惜听信名唤奇伊的可疑少年所说的不确实情报,决定脱离<克里曼>机构。身为队长的亚伯力克,就是这么地深受部下的爱戴。 这样的他,却以对战选手的身份,出现在尼古拉和薇薇的眼前——以俨然要杀死他们的气势,朝他们袭击而来。 那种冲击,就跟自己所凭靠、站立的地面坍崩了是一样的感觉吧。 薇薇他们确实没有看到亚伯力克的遗骸。但作为“遗物”,被同伴李奥纳多捡回来的“手臂”,无疑是亚伯力克身上的一部分。 那么,难道是李奥纳多看错了?还是他说谎了呢? 抑或是—— “……基烈特……大人……” 薇薇喘着气,呢喃着他的名字。 她不惜化作“嘉依卡”,也盼能令其复活的对象。 这样的对象—— “……你还活着……?” “…………” 亚伯力克不发一语。 那张端正俊秀的脸孔,跟烙印在薇薇记忆里的那张脸一模一样……表情却不带一丝感情。他倾注在薇薇两人身上的视线,仿佛是在看着虫子——不,是像看着路旁的小石子一样,既平静,又冰冷。 本该已经断掉的手臂——也正常地长在他的身上。他用衣服和手套遮着,让人看不见他的裸肌,所以那当然有可能是义肢。但他们真的很难想像,亚伯力克竟能用人造手臂,施展出他刚才所示的精湛技巧。 “……为什么……” 薇薇只能这么一问。 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不现身在他们的面前?为什么对他们拔剑相向?为什么眼神那么冰冷?为什么不展现像以前那样的笑容?为什么—— “…………” 亚伯力克还是没有回答。 他就这么挥高长剑,而薇薇就只是茫然地凝视着他。 然后—— “输了,我们输了!” 隐含愤怒的嗓音,霎时迸出。 尼古拉一边怒喊,一边站起身来,介入茫然自失的薇薇以及面无表情的亚伯力克之间。他快要因贫血而失去意识,却竭力忍着,并再次开口如此喊道: “我们认输!快点——停止比试!” “——比试结束!” 下一瞬间,宣告“比试结束”的声音,从尼古拉等人的头上倾泄而下。 “……” 亚伯力克瞬间瞥了一眼大声宣告的发话者——头上的航天机兵,下一秒钟,他便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把剑收回剑鞘里。看来他似乎并没有想杀死尼古拉和薇薇,到不惜违抗裁判的地步。 不过,这样的话——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才会投身于这场武斗大会呢? 不。说到底,他们眼前的这位青年,真的是亚伯力克·基烈特吗? “为什么……” 薇薇犹自如是低喃,而尼古拉则露出困惑中带点怒气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自己的对战敌手——那名顶着亚伯力克·基烈特容貌的长剑男子,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转身背对他们,信步离去。 第四章 真正的战斗 true battle 黑色的棺材被放置在地板上。 从外观看来是很坚固的构造——虽然细部到处都有些小伤,但大致上没有严重受损的情况,而且由于漆成黑色,所以变色和褪色之类的情形也并不明显。镶嵌在各处的金属零件、镌镂在各处的装饰雕刻,也没有半点暗沉或擦伤。当初工匠在制作这副棺材时的匠心,都分毫不差地保留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棺材的底部装有便于拖行的车轮。 “那就是昨天比试时,败下阵来的‘红色嘉依卡’手上的棺材吗?” 坐在王座上、单肘靠着扶手的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一边俯视着这副棺材,一边这么说道。 格兰森城的最深处——谒见厅。 照理来说,谒见厅里应该会有禁卫军分别并排于红色绒毯的左右两侧,并有王国旗帜排列高挂……这里却给人极度冷清、非常枯燥无味的印象。 施加在柱子、地板、墙壁上的雕刻,虽仍保持着原样,但在这间谒见厅里,若说到装饰类的,也就只有这些雕刻而已了。能移动的东西全都被撤掉了。就连史蒂芬现在所坐的王座,也是直接沿用前代公王所使用的王座,几乎没有加以修整。 这个地方虽然宽敞,但也就仅仅如此而已。 这里没有禁卫军和臣子们的身影,因此冷清的印象更为强烈。 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本身,以质朴刚健为行事宗旨,平素不太喜好华丽的装饰——但即便如此,这未免也太过冷清了。这个内部装潢,完全没有考虑到如果要招待他国的大使或贵族时,可能会影响到王国的体面。 而谒见厅的正中央——王座的正对面。 那里正放着前述的棺材。 “但里面并没有‘遗体’?” 史帝芬·哈尔特根用非常冷静的眼神俯视着那副棺材,如此间道。 黑衣双胞胎伊琳娜和爱琳娜,理所当然般地——如影随形地贴靠在他的身侧。 那对完全相像的两个人……依旧像到让人时常搞不清楚哪个人才是哪个人。比起相貌或体格,她们的动作和表情更是基本上都相同。虽然只要一开口,就能从她们说话的内容辨别——比较任性的就是爱琳娜———但如果准备了剧本,让她们交换台词的话,就完全无法区分了。 “——是。” 单膝跪在棺材旁边点头回应之人,正是乱破师辛。 “虽然她也有可能跟‘白色’一样,把‘遗体’藏到了别的地方……但包括他们下榻的旅舍、去过的地方,六连星众都已搜过了。我听说那对‘嘉依卡’而言,可说是生存意义般的玩意儿,因此我猜他们应该不会藏在离得很远的地方。” “这么说来——” 爱琳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还有跟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变身失败’的那个人吧?” “那人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伊琳娜接着对辛这么问道。 “她在昨天最后一场比试败北了。我听说他们潜入城内的同伴,已被公主们抓住了。” “是啊。” 伊琳娜坦然点头。 她确实应该被纳沙真教的教徒们捅了好几下才对——但她现在丝毫没有半点痛苦,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因某种理由而拥有着不死之身吗?还是说…… “那些家伙的机动车、去过的地方,也都已经调查过了,但别说‘遗体’了,他们好像连棺材都没有的样子。我想可能性恐怕很渺茫。” “换言之——” 史蒂芬总结般地说道: “那个名叫托鲁·亚裘拉的乱破师,拥有剩下的全部‘遗体’——也有这种可能性啰?” “是。” 辛点了点头。 “用来对付托鲁·亚裘拉的人质也已经抓来了,所以多少能搞得定他。他在昨天比试时触犯了规则,现在被关押在兵营里,由六连星众监视着他。” “违反……他干预了别人的比试?” “是。他从以前就是个不擅于控制情感的家伙。” 辛对史蒂芬的话语——微微露出了些许苦笑。 “不过——假设托鲁·亚裘拉手上并无剩下的全部‘遗体’,那么明年以后也就得继续再举办武斗大会了。因此,我认为现在就贸然让比赛中断,并非上策。武斗大会继续进行,给托鲁·亚裘拉处以某种惩罚,然后让他继续参加比赛,应该会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呢。” 爱琳娜一脸高兴地点了点头。 “还有……” 伊琳娜忽然意识到什么似地皱起眉头: “打倒‘变身失败’组的那两个人,也让人有些在意呢。” “您——这么说的意思是?” 那两个人都戴着白色面具出场,确实在装扮上是相当醒目的存在……但伊琳娜应该不会去在意那种事才对。 “既跟我们类似,却又不是我们这样。总之,他们身上带着独特的‘气味’。” 伊琳娜的说法极为暧昧不明。 她所说的“跟我们类似”,究竟是什么意思? “‘气味’——” 辛喃喃低语。 他当然明白她这句话并不是指真实的气味,而是某种比喻—— “换言之,他们并不是单纯以仕途、赏金为目标的参赛者,而是出于某种目的潜入比赛的家伙?” “或许是呐。” 爱琳娜点头说道: “总而言之,把那两个人和托鲁·亚裘拉排在同一场比试,或许也不错呢。不管是哪边倒下,危险因子都会减少嘛。不过,在那之前,得先从托鲁·亚裘拉的口中问出‘遗体’的位置才行呐。” “……陛下。” 辛把视线转向史蒂芬,请示他的意见。 不过,这只不过是一个慎重起见的询问动作罢了。至少诸般关于“遗体”、“嘉依卡”的事情,其实都是由伊琳娜和爱琳娜向辛等人发出指示,史蒂芬只是应允她们发号的施令而已。 老实说,自从她们来到这座格兰森城之后,史蒂芬就几乎没在尽公王的职务了。替他一手承担这整个公国的人,正是这对身穿黑衣的双胞胎少女。 而实际上—— “照伊琳娜所说的去做吧。” 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以有点缺乏热情的优雅姿势,对辛点了点头。 —————————— 他们两者的伤,统统都是重伤。 不管是嘉依卡——还是大卫。 但这跟战场前线的负伤不同。在武斗大会的负伤,能获得比较迅速的治疗。 他们并不会因不卫生而罹患破伤风,也不会因止血不及而失血过多致死。总而言之,即便嘉依卡和大卫重伤如斯,他们似乎也总算成功地免于一死了。 “——真是抱歉呐。” 接受治疗后,被抬进兵营的大卫——向稍晚同样被抬进来的嘉依卡如此说道。 尽管同样受了重伤,但他们返回兵营的时间会产生差距,是因为伤口的处理措施有所不同的关系。虽说被刺中了腹部,但大卫的伤口本身就小,而且幸运地几乎没有伤及内脏,所以只要几针简单的缝合就搞定了……但嘉依卡背部的伤,从她的肩膀附近,长长地绵延至大腿附近。为了缝合这道伤口,医生费了不少的工夫。 恐怕会留下疤痕吧。 不过——大卫和嘉依卡都对这件事情不怎么在意。 只要过着充满杀戮的人生,身上当然会留下一、两道不可抹灭的伤痕。再说了,嘉依卡最想要的东西若是“身为女人的幸福”的话,也 不会手拿着蛇咬剑了吧。大卫也十分明白她心里的觉悟。 “只差一点,就可以幸存下来了。” 他此刻所说的“幸存下来”,是指获胜晋级武斗大会的比试。 不仅可以借此留在城内,而且当大卫两人进行比试时,赛尔玛可以探索城内,找寻“遗体”。当然——若能做到的话,他们在取得大会优胜之后,还可以把“遗体”当作奖品,堂堂正正地收下——也有如此双全的办法。 他谢罪的话语,也是为了比试失利一事。 “你有伤,这也没办法。” 嘉依卡趴卧着,这么回应。 大卫在贾兹帝国残党所隐居的岛上受伤之后,至今仍未痊愈,因此他未能发挥原本的实力。光是当初能取得晋级预赛的资格,就已经相当厉害了——与其说是厉害,倒不如说这样就能明白他有多勉强自己了。 “话说回来,赛尔玛…………” “……是啊。” 大卫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在兵营里,武斗大会参赛者会各配得一间房间。房间原本是为了要供士兵们杂居在一起,因此相当宽敞,足以容纳两名参赛者及其数名随从下榻歇宿。 女魔法师塞尔玛也以嘉依卡和大卫的随侍身份来了此处。 不过,她预定在嘉依卡两人出赛武斗大会的期间,另外行动,探索城内。 然而现在——这间房间里并无赛尔玛的身影。 已然经过整整一天了,她却还没回来。格兰森城的内部探索行动如果顺利的话,她应该早就已经回来了才对。 “明明跟她说了,不要自己一个人逞强……” 虽然他们在嘉依卡面前不太会表现出来——但大卫和赛尔玛是在同一个村庄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现在则是一对恋人。赛尔玛没有回来,想当然耳,大卫的心中应该并不平静吧。 “哎,毕竟是那家伙嘛。就算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也能顺利……” 他只说到这儿。 “…………” 尚因伤口痛楚而紧皱着脸的大卫,坐起身来,伸手探向靠立在床边墙壁的长枪枪柄。 当他的手指握住他爱用的武器握柄时—— “住手。我们这边可没那个意思。” 打开门走进来的人是托鲁。 晚了他半步的搭档——确实是叫做芙蕾多妮卡吧——也跟着走了进来。 “……” 嘉依卡咬住嘴唇。 她悲惨的模样,被托鲁看到了。 她之前明明还信誓旦旦地说,她会光明正大地打倒托鲁,把之前交给他的“遗体”——哦不,他所收集到的所有“遗体”,全都夺取过来。岂料她不但没有打倒他,甚至还沦落成这副随便乱动就会流血命危的状态。 这不叫做耻辱的话,又叫做什么呢? 不过—— “你不是因为介入我们的比试,被这里的乱破师抓起来了吗?” 大卫蹙眉质问。 托鲁当时确实——保护了差点被人杀死的红色嘉依卡,丢出飞镖,干预了比试。 “他们说‘总之暂时不准离开兵营’。至于要怎么处置我,晚点会再来通知。” 托鲁说完之后,瞬间打了一个类似偷瞄背后的眼神。 恐怕——负责监视的人,就身在这附近吧。 “那还不错嘛。那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吗?” 大卫面露苦笑地问道: “你应该不是来嘲笑我们的惨状吧?” “——嘉依卡。” 托鲁没有回应他,而是看着嘉依卡说道: “我有件事想先向你确认一下。” “……什么事?” 嘉依卡一边因疼痛而皱着脸,一边坐起身来。 从托鲁的表情和语气,便可知他是来询问某件重要的事情。 然而…… “你真的那么需要‘遗体’吗?” “……咦?” 这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问题,让嘉依卡瞪圆双眼,张口结舌。 托鲁用莫名平静的眼神注视着这样的她,继续说: “要是差个一步,不,半步,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吧?” “……” “也会连累到这家伙呐。” 托鲁这么说完,便用大拇指指着大卫。 “哎,毕竟佣兵跟乱破师一样,死亡也含在服务范围内,所以他搞不好也无所谓吧。” 托鲁叹了一口气——然后背靠在附近的墙上,继续追问: “就算自己死了,你也还是需要‘遗体’吗?你真的那么想吗?我不知道你是要吊唁,还是要拿去当作继承皇位的证据。但是,没有‘遗体’的话,你真的会跟死了一样,毫无未来可言吗?” “…………” 嘉依卡眨了眨眼,想找话回他——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深信理所当然、从未质疑过的事情,重新遭到质问——她有种这样子的感觉。那问题等于是在问她:“你真的是嘉依卡吗?” “因父亲被人杀害而心怀怨恨。你有这样子的心情——虽然我能理解这个缘由,但复仇——当那仇恨不是针对一个人,而是好几十人,甚或好几百、好几千人时,纵然一死,你也非要泄那心头之恨吗?那真的是你自己亲身感受之后,所意欲追求的事情吗?” “……托鲁。” 嘉依卡微微垂下视线,说道: “意图为何?” “…………” 托鲁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不过—— “我……” 嘉依卡想要全盘否定托鲁的质问。但她被迫重新意识到—目己的心中,并没有可用来否定的依据。 她缺少一部分的记忆。 贾兹帝国的首都被攻陷时——她从逆光中,看到了包围贾兹皇帝的八英雄身影。 但她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接着,她就发现自己手握着蛇咬剑,伫立在堆满尸体的小杂物间里。虽然她不太清楚正确的时间经过,但用年月日来表示的话,这前后之间应该有一年以上的空白吧。 在空白之前和之后——她的记忆有明显的差异。 空白前的记忆跟现在连接不起来。 那简直就像是他人的记忆—— “我——” 收集完“遗体”之后,她要对杀死父亲的人、背弃父亲的人,对他们复仇。 因为她爱着自己的父亲。因为她想泄心头之恨——所爱之人被夺去性命。这是非常非常理所当然的道理。 可是——她为什么爱着父亲? 她倾慕父亲的具体理由何在?因为受他养育?因为有血脉的相连?那乳娘呢?亲生母亲呢?为什么她平常从未去意识到这些?如果她不爱她们的话——那她将与自己性命等价的爱,唯独只奉献给父亲的理由是? 她跟父亲之间的记忆,大多非常暧昧,且缺乏具体性。 那些记忆——她就算回想起来,也不会直接给自己的心带来任何悸动。 反而是她和大卫、赛尔玛一起度过的日子,远比那记忆还要更具有真实感的重量。大卫的伤口、赛尔玛的未归,现在皆化为确确实实的“痛楚”,历历可辨地重压在嘉依卡的心头。 重新将空白前的记忆,跟这些相比的话—— “……………” 嘉依卡忽然心生某种脚下即将要崩塌般的恐慌。 恐慌来自于一个疑问。 自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这么做,才是正确的 。 但她会不会只是受到不确实、没有真实感的记忆所影响,所以才那样——深信不疑呢? 话说回来,为什么有这么多自称嘉依卡的人? 自己真的是嘉依卡·贾兹吗? “我……!” “你搞什么啊?我还以为你是来探病的,结果其实是来欺负我们家的公主大人吗?” 大卫以听似懒散的口气,如此对托鲁抗议。 乱破师青年——夹杂着叹息,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我纯粹——只是想要问问看而已。如果你觉得不愉快的话,对不起。” “…………什么嘛。” 托鲁爽快地道歉。大卫见状,一脸扫兴似地这么说道。 接着—— “打扰你了。” 托鲁这么说完之后,就把背移离了墙壁。 “……托鲁?” “你伤口要仔细地医好。我们家的阿卡莉所做的软膏和止痛药也留给你。那家伙的研药技术可不是盖的呐。” 托鲁交代完这些以后,便走近嘉依卡的床边,将两罐小瓶子留给了她。 “托鲁……” “那就这样啦。” 托鲁说完,旋踵转身。 对着他的背影—— “托鲁!” 嘉依卡忍着疼痛,出声喊住他。 “我也——‘谢谢你’。” “…………………?” 托鲁回头越盾望着她,嘉依卡——连忙从记忆之中,拖出她在下次见到他时想要亲口对他说的话。 “出手,救了我。” “………………啊啊。” 刚刚有一瞬间露出疑惑表情的托鲁,对她点了点头。看来他为嘉依卡丢出飞镖一事,已经被他遗忘了吧。这名乱破师——明明该是“有人事物堪利用,就直须好好利用”的乱破师,却毫无挟恩图报的打算。他自己明明搞不好会因为干涉了那场比试,而被剥夺武斗大会参赛者的资格。 今天早上托鲁自己才说:“我身为乱破师,根本就是个次等货啊。” 他确实时常没能彻底贯彻冷酷无情的原则。 但话说回来,他如果是个只追求合理性和利益的男人,那他现在应该就不会和白色嘉依卡一起行动,而红色嘉依卡应该也不会这么执着于他了吧。 从于理者,凡事合于理,即能妥善了之。 但他们无法创造出超乎于理——上述以外的结果。 红色嘉依卡之所以追求托鲁,就是追求他的这一部分。 既是乱破师,却又不像乱破师。 但不就是正因如此,所以才能得到——其他乱破师所得不到、唯独他才能引导出来的某些事物吗? 嘉依卡抱着如此想法。也不晓得托鲁是否看穿了嘉依卡的这般想法—— “结果身为乱破师而言,像我这种家伙,真的——很要命、很糟糕呐。” 托鲁语带自嘲地这么说完之后,便走出了房间——他只微微轻瞥一眼,房里的芙蕾多妮卡也跟着追在他的身后。 —————————— 他的伤口虽然很深,但都不至于致死。 以佣兵的身份工作至今,他受过无数次的重伤,也亲眼看过无数个受了致命伤而死掉的人。自己伤得如何、胡来到何种程度会致死,尼古拉大致上都了然于心。 因此—— “……可以打扰一下吗?” 尼古拉判断自己尚能做到“在兵营中四处走动”这般程度的事,于是——他把薇薇留在房间里,迳自去拜访某间房间。 他已经事先向警卫卫兵询问过位置了。而那间房间,就位在那个位置。 那间房间即是分配给—— “…………” 刚才和他们对战的选手。 打开房门走出来的人,正是亚伯力克·基烈特。 柔软的波浪金发,以及清澈的天空色瞳孔。 那副姿容超越了性别,常常会被误认为美女……但他丝毫不会给人半点纤细孱弱的印象,这是因为他全身上下都带着出身于武学世家的气息。 (他果然不是其他什么人,就是我们家队长本人吧……) 尼古拉冷静下来临近看他,还是跟尼古拉记忆中的亚伯力克脸孔毫无任何差异。就算亚伯力克有双胞胎兄弟,仍很难想像会有人相像到这种地步——完全无法分辨的地步。 “……有何贵干?” 亚伯力克如是问道。 看来他并不是不会讲话。 但那双在近距离下看着尼古拉的双眼里,丝毫没有半点面对部下或知己时的亲密和温情。 (该不会是失去了记忆?) 被卷入航天要塞的坠落时,头被打到了之类的。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面对尼古拉两人时的冷酷态度,也就不难理解了——但同时,尼古拉心中仍残留着如此疑问:变成这种状态的亚伯力克,为什么会特地来参加这场武斗大会呢? “你……” 尼古拉没有进房,就这样子站在房门出入口——重新审视他。 他仍穿着长袖、戴着手套,所以尼古拉看不出来他那只关键的手臂究竟是何模样。是义肢吗?抑或是用某种魔法之类的方法,让手臂看起来像是存在一样?虽然尼古拉看不出来…… “你真的不是亚伯力克·基烈特吗?” “……你在说什么?” 亚伯力克——这名怎么看就只像是亚伯力克的青年,却用以前的亚伯力克绝不会露出的冰冷眼神,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尼古拉。 “你跟‘亚伯力克·基烈特’这号人物长得一模一样。那人之前是我们的队长。你们绝对不只是长得很像而已。若只是相貌相似那也就罢了,但你们连身体的体格、拥有的技能也全都一样。应该不可能会有这样子的巧合吧?” “…………” 亚伯力克静默不语。 如果他真的是丧失记忆,那反倒应该会觉得“居然有人认识以前的我!”而露出吃惊或喜悦的反应。然而——他似乎对尼古拉的话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队长,这究竟是为什么?” 尼古拉向亚伯力克踏出一步,问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薇薇为了你……” “——即便我的‘前世’真是你们所说的亚伯力克·基烈特……” 亚伯力克……静静地开口: “那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了。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没有和你们共同拥有的记忆。换言之,姑且肉体,从内在的意义而言,我已经是不同的人了。” “这——” 尼古拉张口结舌。 这个男人果然就是亚伯力克。 他单纯为“亚伯力克居然还活着”这件事感到高兴。 但如果内在已经完全变成其他人的话,他真的可以为此感到高兴吗?虽然肉体没有死去,但他的精神——他的记忆,以及由记忆形塑而成的人格,如果已经完全死去,那到底和“死亡”有什么不同呢? 亚伯力克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对我而言,你们只不过是与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亚伯力克凝望着无语的尼古拉好一会儿——但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失陪了”,便将房门关上了。 那扇门扉,像拒绝的证据一样,挡在尼古拉的眼前。尼古拉茫然地凝视着那道房门。 尼古拉一筹莫展。 即便嗓音一样,但口气确实属于不同的人——在肉体的部分,虽然跟尼古拉他 们所认识的亚伯力克有很多共通点,但他的言行举止真的无异于陌生人。 要怎么做,才能恢复亚伯力克的记忆呢? 还是说,他会永远就这样下去? 关于人类的精神方面,还是芷依塔和马特乌斯之类的魔法师们会知道得比较详细。专长为挥舞巨剑的尼古拉,无法分辨对于这状况究竟能抱有多大的希望,还是说,其实已经无望了呢? “——该怎么跟薇薇说才好呢……” 尼古拉撇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再次在兵营的走廊上开始迈步,朝主办单位分配给他们的房间走去。 —————————— 自称“嘉依卡”的人,出乎意料地多。 <禁忌皇帝>的女儿——贾兹帝国的正统继承人。 贾兹帝国亦被称作为魔法技术的发祥地,战后仍持续敬仰该国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论是好是坏,至今阿图尔·贾兹的影响力,依然还残留在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企图复兴贾兹帝国的势力也为数众多。 正因为这样,多数存在的“嘉依卡”之中,有几成只不过是以为借此名号招摇撞骗,便能获得一好处——换句话说,即是诈欺师之流。只要说是贾兹帝国的正统继承人,即能获得经济上的支援——也有这样子的情况。 但另一方面,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就这样子持续自称“嘉依卡”的少女们,也确实存在着。而她们大多深信不疑“自己才是真正的嘉依卡”。只要本尊“嘉依卡”并非复数的存在,那么除了其中一人,其他的“嘉依卡”们应该就全都是冒牌货了……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利益,或有什么样的原因,促使她们这样做呢? 解开这个疑问的人,正是“没能完全变身成嘉依卡”的薇薇·荷罗派涅。 没错。好几名“嘉依卡”并非天生便为“嘉依卡”,而是“变身”成“嘉依卡”。 让薇薇来说的话,所谓的“嘉依卡”,并不是具有实体的存在,而是附身在毫无关系的少女们身体里的恶灵——类似这样子的东西。如此一来,这话就说得通了——关于<禁忌皇帝>的女儿,在贾兹帝国灭亡以前,岂只名号,甚至连其存在本身也未曾被人谈论过。 还有,这也说明了一点——何以“嘉依卡”们全都欠缺一部分的记忆。 “嘉依卡”们不晓得自己原本是没有实体的存在。她们没有这样的自觉,自己其实是附身在无辜的少女身上,作为人格复写了那些少女。说起来,正像是寄生虫般的存在。 作为如此不自然的存在,“嘉依卡”们似乎为了避免自己知晓事实之后会自我崩溃,于是让自己失去一部分的记忆——依据那记忆空白的部分,来让所有事情都得以变得顺理成章。 据说分散在菲尔毕斯特大陆各地,毫无任何关系的少女们,一旦符合了某种条件,那些事先深植在她们体内的“种子”就会发芽。等她们杀光周围的人,让那些人成为牺牲品之后,“嘉依卡”便如焉完成。 将至今为止的人格完全涂抹覆盖之后——<禁忌皇帝>的女儿于焉诞生。 假如这真的是事实的话…… “……真是不像样呐,暗杀者。” 托鲁站在房门口,这么对横躺在床上的银发少女出声问候。 薇薇·荷罗派涅。 本来她也本该会成为嘉依卡才对。 但由于她“没有变身成功”,所以托鲁才得以获得更进一步关于“嘉依卡”的情报。虽然他还不晓得那究竟是真是假—— “你……!” 薇薇惊讶得想要起身——却貌似碍于伤口,而按压着腹部呻吟。 她的身体遭到了被击飞出去的痛殴。就算不到内脏破裂的地步,恐怕多少也内出血了吧。 “决赛第一回合就输了吗?明明从隐蔽处投掷飞针就行了,谁教你要凑上前去出风头,所以才会遭过到这种下场呐。” “…………” 薇薇咬牙切齿,怒瞪托鲁……但下一瞬间,薇薇的表情就像紧绷的线突然断掉似地崩溃走形。接着,她垂下了眼帘。 “干嘛?你怎么了?” “………………” 垂下视线的薇薇,颤抖着肩膀,托鲁甚至能听见她发出了啜泣般的声音。 “喂喂……” 这名个性要强的少女,居然表现出这种反应。托鲁为此吃惊不已。虽然他确实多少抱着“挑衅她会比较容易聊起来”的心态——但这样一来,托鲁就变成只是来毫无意义地挖苦她的卑鄙小人了。 “对手那么强吗?” 这么说道的托鲁——并未从房门口踏入房内。他就这样子和薇薇隔着距离——虽然他没道理挂虑她,但胡乱刺激她、让她变得软弱,对他也没有好处。 “基烈特大人……” “你们家的队长怎么了?” “基烈特大人还活着……我们明明以为他已经死了……但是……他朝我们挥剑……感觉就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们一样……” “……!” 托鲁有一瞬间听不懂薇薇在讲些什么,但从她稍后断断续续透露出来的话语,他终于理解了大概的状况。 亚伯力克·基烈特有一阵子不见踪影,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奇伊告诉薇薇有方法可以让他复活。因此,尽管薇薇免于“嘉依卡化”,但她还是决定要收集“遗体”。 然而,在这个哈尔特根公国的武斗大会上,他们和还活着的亚伯力克对战了。 吃惊的薇薇两人,输给了亚伯力克及其搭档——由于尼古拉自己宣布败北,因此他们两人才得以勉强保住一命。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托鲁点着头的同时,疑问掠上了他的心头。 (奇伊应该已经被嘉依卡“杀死了”才对……但根据嘉依卡的说法,那家伙似乎也是无实体的幻象之类的东西。这么说来,奇伊也跟嘉依卡们一样,都存在着两个以上的数量吗?还是说,单纯只是——这家伙从奇伊得来情报的时间点,是嘉依卡在那座岛上打倒奇伊之前呢?) 而关于亚伯力克·基烈特,他心中也留有好几个疑问。 虽然托鲁只有以敌人的身份和他对峙过几次,但他多少明白那名青年骑士的禀性。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背叛自己的同伴,对同伴做出攻击之类的行为。而且,重视体面和大义的骑士们,相当讨厌变节之人。 那么,他为何会对薇薇两人拔剑相向? 接着—— “总而言之,是奇伊那家伙对你说的,是吧?他说只要集全‘遗体’,就能让亚伯力克·基烈特复活?” “…………” 薇薇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 她似乎已经毫无散发敌意、顶撞托鲁的精力了。 “这样啊……” 虽然不晓得是何方神圣,但事先安排好这群“嘉依卡”的人——想来恐怕就是贾兹皇帝本人——让“嘉依卡”们竞相收集“遗体”。那人正透过这件事,挖掘出某种意义。 反过来说,“收集遗体”是安排了这一切的人的意图,而非“嘉依卡”本身的心愿。她们只不过是被迫深信那就是自己的愿望——只不过是毫无自我意识、受人操纵的提线人偶罢了。 若真是如此的话—— “真是抱歉,挑衅了你。你好好疗养吧!” 托鲁这么说完,便离开薇薇他们的房间。 托鲁和等在走廊上的芙蕾多妮卡一起往自己所分到的房间走去。稍远处,有一名身穿灰色乱破师装束的六连星众持续监视着他们。那六连星众暂且是无关紧要的对手。只要托鲁两人不胡来、不主动攻 击的话,他们应该就不会对托鲁这方出手吧。 比起六连星众,更大的问题是—— “——托鲁。” 他们的房间前面,伫立着一道人影。 是辛。 “我还想说你到底在干嘛呢。” 辛用传达出确实含有傻眼语气的嗓音,如是说道。 “你不一一到处向其他人询问的话,就下不了任何判断吗?” 看来似乎已经被辛看穿了。 的确——托鲁去见红色嘉依卡和薇薇,是为了要重新整理、确认正在自己心中慢慢成形的想法。 话虽如此,托鲁的决断会是如何,就算是辛也无法得知。 尤其是——身为乱破师的辛。 “…………” 托鲁不发一语。 “你们的处分已经定案了。” 辛用像是在闲聊般的佣懒口气,如是告知: “明天会安排你们在第一场比试上场对战。至于‘干预比试’的处罚,就是让你在这场比试对上很有可能是目前最强的对手。也就是在今天最后一场比试上场的那两个人呐。” “…………!” 换言之,他们即将和亚伯力克·基烈特对战? “老实说,我目前还不晓得他们的底细呐。总之就用你来观察看看吧。” 辛耸了耸肩,对他这么说。 这就代表,公王阵营也还不晓得亚伯力克·基烈特的“变节”啰?换言之,他在失去记忆的状态下参加这次的武斗大会,很有可能是为了其他某种原因。总不可能会是单纯的偶然吧。 “原本你们如果继续赢下去的话,迟早都会对上他们。所以事实上,这也不算是什么责罚。你可要好好地心存感激啊。” “就是说啊。” 托鲁一边这么回应,一边眯起双眼窥视辛的动静。 辛在这个时间点,特地来告知他们关于处罚一事,肯定有什么理由。本来的话,在站上竞技场以前,不会知道对战选手是谁。事先来告知对手是谁,对托鲁两人而言非但不是责罚,而且即便不多,倒也还算有利。 辛似乎也明白托鲁是这么想的吧。 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把‘遗体’的所在位置告诉我。还有,该如何解除你设置在‘遗体’上的陷阱,也一并告诉我。” “……原来如此。是为此而来啊?” 托鲁露出了苦笑。 “除了你们一行人,其余参加本次武斗大会的‘嘉依卡’势力,全都已经败阵下来了。嘉依卡·布芙丹及其随从受了重伤,薇薇·荷罗派涅和尼古拉·阿弗多托尔也跟他们一样。如此一来,他们就暂时没有力量足以插手‘遗体’争夺一事了。” 换言之,公王阵营就不需要利用托鲁,来击溃其他“嘉依卡”势力了。 与此同时—— “还有……薇薇·荷罗派涅和嘉依卡·布芙丹的同伴,都被我们收押成人质了。虽然还不晓得他们各自怎样的反应,但已经不需要让你去回收其他嘉依卡的‘遗体’了。” “……城内警备有些微妙的不足,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要引诱“嘉依卡”的随从们,然后把他们捉起来当作人质。 “这也是其一。” 辛坦然地如此说道。 换言之——城内警备不足,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除了乍见即分晓的卫兵配置以外,如果还采取着其他防备措施,那应该就是由魔法控制的监视体制了吧?也有可能是设置了跟之前罗伯特·阿巴尔特伯爵宅邸一样的装置。 出于转播及其他的用途,魔法现在正交织在这座城的周围,密集得就像是网目一样。即使大量的魔法之中搀杂着与防卫相关的魔法,但技术不到家的魔法师,应该办不到那么细致的判别吧。 “总之,你明天对上的选手,两个都是能人好手。你就这样子败北被杀的可能性也不小喔。若待到彼时,可就来不及了呐。” “虽说如此,但我如果现在就告诉你,那我很有可能会在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被你给杀了啊。” 托鲁露出嘲讽的笑意,如是说道: “我会把所在位置和解除陷阱的方法写在纸上,并放入我的怀里。届时我若被杀死了,你只要取出纸来就行了。” “…………” 看来辛似乎也预见托鲁会这么回答了吧。 辛不发一语地耸了耸肩——然后爽快地旋踵转身,背对托鲁并迈起了步伐。 托鲁忽然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辛哥。” “…………” 辛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但托鲁毫不在意,并稍微加大音量,继续对他说: “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 辛停下脚步,越肩回望托鲁。 “你是想要做什么、想要获得什么,又是希冀着什么,所以才活着呢?” “你真的还很乳臭未干呐。” 辛一脸无奈的样子,如此对托鲁说道: “我是乱破师。以乱破师的身份出生,以乱破师的身份活着,以乱破师的身份死去。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希冀?乱破师不抱那样子的东西。” 这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身为乱破师最为理想的答案了吧。 懂得本分的“聪明”答案。 “因为我还没死掉、还没被杀死,所以我还活着。仅此而已。” 什么都不希冀、什么都不渴求、什么都不厌恶。 就像机械一样——默默地运作到坏掉为止。 仅仅如此的存在。 那样确实才是掌权者们所想要的乱破师吧。而辛从很早以前,就是个内外都公认的理想乱破师。 “……这样啊。” 托鲁点了点头。 “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老是在意一些无聊的事情。” 辛临走前扔下了这么一句。然后他这次头都不回、脚也不停,就这样子离去了。托鲁一边目送他的背影,一边小声地喃喃自语: “就是说啊。你才是正确的。以乱破师而言的话……” —————————— 黑夜——再次降临。 在昏暗的仓库,不,牢狱的一隅,嘉依卡、阿卡莉以及妮娃,束手无策地任光阴流逝。 “…………” 阿卡莉依然维持着平时的面无表情,躺倒在墙边。 武器自是当然,甚至除了贴身衣物外,就连其余衣服都被没收走了。在这种状态下,纵使是乱破师也毫无改变现况的方法。不,正确来说,是可用的方法极为有限。而就连那些有限的方法,也在不久前刚被证明了完全派不上用场。 铐在阿卡莉手上的枷锁,又增加了一个。 除了原本铐在手腕上的之外,她的双肘也被装上了铁环。她现在被固定成除了肩膀以外,其他部位全都无法好好地活动。 老实说,阿卡莉可以借由卸开手脚的部分关节,来解除手铐脚镖。 但看来对方似乎用魔法或其他的方法在监视着她们……刚才阿卡莉尝试“脱掉枷锁”时,她连装回关节的时间也没有,昴星团六连星众就闯了进来,再次把她束缚了起来。 “阿卡莉。” 嘉依卡和妮娃一起躺在阿卡莉的身边。她把脸靠近阿卡莉,喁喁细语道: “没事吧?” “没事。” 阿卡莉答道。 嘉依卡微微露出笑靥,点了点头,伸 长安着手铐的双手——让阿卡莉穿过双手所形成的环,将双腕贴附在阿卡莉的脖子上,紧紧地抱住了她。 阿卡莉和嘉依卡不着一缕的肌肤,紧密地贴在一起。 “——嘉依卡?” 纵使是阿卡莉,也难免露出了些许吃惊的表情。 她这究竟是在干嘛? 觉得有点冷,所以想要和人肌肤相亲、互相取暖吗? 还是说—— “抱歉,我没有兴趣和同样都是女人的家伙互相调情。” 嘉依卡似乎有好几次被妮娃来回抚遍了全身,她该不会因此对奇怪的嗜好觉醒了吧? “…………” 嘉依卡不发一语。 她的双手滑过了脖子,来到了阿卡莉的背部。 “不对,如果是哥哥期望如此的话,那就……” 阿卡莉说到这儿,忽然发现—— 嘉依卡的手指正在阿卡莉的背上做些奇怪的动作。那并不只是来回抚摸而已,显然是具有某种规则性的动作。 (……“妮娃”?) 阿卡莉发现那是在写大陆通用语的文字,于是她把意识集中到背上。 嘉依卡最初“写”的是“妮娃”这个单字。 “妮……妮娃?” “…………” 连续轻轻点头的人,是嘉依卡,而不是妮娃本人。 “我,妮娃。” 妮娃指着自己,说着事到如今用不着再说的事。总之,先暂时不管妮娃。 接着—— (“方法”……“妮娃”……“机杖”……“变形”……“一次”……“机会”……) 因为她平常自己听习惯嘉依卡罗列破碎单字的说话方式,因此她马上就理解嘉依卡想要说些什么了。 嘉依卡是魔法师。 她所爱用的魔法机杖,和棺材一起被没收了——老实说,魔法师不依靠机杖,只透过重复口头上的咒文诵咏和简单的仪式,也发动得了魔法。但是,这个方法太过耗费时间与工夫,并不实际。而且,在这种被人监视的情况下,想当然耳,她们很有可能发动到一半就被人发现,然后或被塞入撑口器,或被毁去喉咙,或被剪断舌头。 不过……嘉依卡有妮娃在。 只要让她——让活生生的魔法机关、活生生的魔法增幅器变形成机杖,嘉依卡就能发射出魔法了。虽然阿卡莉对魔法、魔法机关知道得并不详细,但听说嘉依卡第一次“使用”妮娃时,妮娃的基本构造和使用方法,似乎“写入”了嘉依卡的脑中。既然她说“办得到”的话,那实际上应该是可行的吧。 不过——嘉依卡只有实际使用过妮娃一次,而且还只是用来当作强化自己机杖的零件。能否让妮娃变化成魔法机杖、能否实际操作——嘉依卡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试过。 一旦要用,机会就只有那么一次。 毫无事先演练,马上就是正式演出。 如此一来,她们只能尽可能地等待可行性高的良机了。 不过,良机一旦到来,希望阿卡莉也毫不迟疑地行动——嘉依卡的这段“笔谈”,隐含着这样的意义。嘉依卡并非使用言语对她窃窃私语,恐怕是在戒备着对方的监视吧。 “我知道了,嘉依卡。” 阿卡莉点了点头。 “这就是所谓的‘在极限的情况下所萌生的爱’呐。” “呣呀?” 嘉依卡瞪圆双眼。 她露出焦急的表情,仿佛在说“咦?意思没能传达清楚吗?”。但阿卡莉不理会她,迳自用失去自由的双臂前端——用手指碰触嘉依卡肚脐下方的周边。 “毕竟我现在是这副模样,没办法紧紧抱住嘉依卡,不过来回抚摸之类的事情,还是可以办到哟。” “阿卡莉?不——” 嘉依卡顿时停住话语。 她应该是突然想到,一旦说出“不是这样的”,这段“笔谈”就会露馅了吧。 阿卡莉用指尖在嘉依卡的下腹部写下了这些—— “了解,“等待良机”。 然而—— “阿……阿卡莉,好……好痒……” 看来嘉依卡似乎没能靠皮肤的感觉,好好地理解阿卡莉所写的文字。她一个劲儿地扭动着身体,完全没有明白了的样子—— “总之,我知道了。你的心意已经传达给我了。” 阿卡莉在她耳边呢喃私语,这时嘉依卡才总算理解了似的。 “……我也要,传达。” 总是状况外的妮娃,才一这么说完,就从嘉依卡的背后紧紧抱住了她——就像嘉依卡刚才对阿卡莉所做的一样,她让嘉依卡穿过自己双手所形成的环——然后开始对嘉依卡的下巴周围呵痒。 “等等……妮娃……!” 嘉依卡焦躁不已,妮娃则继续搔痒。 嘉依卡因为被人挠痒,有好一会儿不断地扭动着身子- “——出来!” 开门声响起的同时,这道喊声也突然闯了进来。 “——” 嘉依卡慌慌张张地想要离开她们俩,但由于手铐限制,她没能从阿卡莉和妮娃的身上顺利抽身离开。 “等……等等……!” “如您所见,我们现在是这副模样啊。” 阿卡莉如此回应突然闯进来的家伙。 站在门口的人——是身穿灰色乱破师装束的六连星众。 这另外一个流派的乱破师,大多不会展现个性之类的特质。那名乱破师就算看到了嘉依卡三人诡异的模样,也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连阿卡莉所说的话,他也一并无视,并且继续说: “两位公主大人召你们过去。” “…………” 嘉依卡和阿卡莉纷纷停止扭动身体,然后面面相觎。 “两位公主大人”是指那两个待在公王身边的双胞胎嘉依卡吗? 可是——找她们究竟是为了何事? “动作快点。上头说,你们不听从的话,就算把你们的一、两只指头折断也没关系。” 那名六连星众没有半点焦急的神色。他反而用毫无紧张感的语气,像是在闲聊似地如此说道,对他们而言,折断、剪掉人类的手指,以及砍断人类的头颅,全都是一样的——只是他们已做习惯的工作罢了,所以毋须一一感到紧张。 现在反抗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总……总之,手——” “我知道。” 首先,阿卡莉像蛇或毛毛虫似地让身体蠕动前进,脱离了嘉依卡双手所形成的那一个环,然后站起身来。接着,换嘉依卡起身。妮娃则仍旧像只小猫崽一样,紧紧攀附在嘉依卡的背上——哎,关于这点,就不多说了。 “——来吧!” 那名六连星众依然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如此对她们宣告。 —————————— 托鲁走在通往竞技场的临时通道里,紧握着腰上的两把小机剑剑柄。 十年前左右获赠的这对小机剑,至今是他爱用的武器。 跟昴星团六连星众不同,亚裘拉战魔众较为认同乱破师个人在能力上的差异——或者更该说“擅长或不擅长”。人类天生所拥有的才能就是有差。既然如此,与其强行实施齐头式的平等教育,倒不如追求综合性能力上的提升——应该是出于这样子的想法。 换言之,即是“适才适所”这么一回事。 托鲁的武器是一对小机剑,阿卡莉的武器则是铁锤。这也是根据男女差异和身体能力的差距而所下的判断。阿卡莉比托鲁还要 更精通于研药,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有适合、不适合的差别,自是理所当然——是吗?) 托鲁带点自嘲地这么心想。 “对了,托鲁。” 走在他身旁的芙蕾多妮卡,忽然出声说道: “这次也采取跟上次一样的方针就可以了吗?” “……说得也是呢。” 托鲁将手移开剑柄,然后开始思考。 芙蕾多妮卡会这么问,是因为状况跟最初的比试时已经大不相同的关系吧。 哈尔特根公王阵营已经不需要托鲁继续晋级武斗大会,也不需要他去除掉其他“嘉依卡”及其部下,回收那些“嘉依卡”的“遗体”了。 极端点说来,现下从这儿逃跑——或早早宣布认输,从武斗大会本身脱离出去,也可以想成目前的选项之一。 如果他是个凡事从“有无利益”来思考的乱破师,反而理应优先选择前违的这条路吧。然后,对嘉依卡们见死不救,继承她们回收“遗体”的遗志。 这个选项实现的可能性最高。身为乱破师,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 就算身为乱破师,那才是正确的选择,但那样大概……还是不行。 这就跟“身为乱破师,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然后放弃说不行”是一样的道理。 红色嘉依卡说她想要的是单纯的“托鲁”,而不是身为乱破师的“托鲁·亚裘拉”。 她说……就算不是乱破师也没关系。 不。反倒该说是—— (我不能是乱破师。) 托鲁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会这么想。 但是——用“因为我是乱破师,所以……”这种死心眼的想法,害自己绑手绑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托鲁自己吧?拿框架套住自己,有时候可以让自己将全力贯注在同一个方向,就跟<铁血转化>的关键词一样重要。 然而,就这样子被紧紧套着,拿不下来的话——那反而是诅咒了。 必须这样。 本该这样。 他常常这样说给自己听—— “不。稍微改变战斗方式。” “是吗?” “我要用我自己的战斗方式。我不要再拘泥于身为乱破师的战斗方式了。” “………” 芙蕾多妮卡有一瞬间用茫然的表情凝视着托鲁。 接着—— “我不太清楚详情是怎样啦……” 芙蕾多妮卡歪着头说道: “但我有点高兴呐。” “高兴?” 托鲁皱起眉头,看向自己的搭档。 就芙蕾多妮卡而言,这真是个稀奇罕闻的“感想”。 “因为你是打倒过我的男人啊……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一直都是那种表情呐。” “……我是怎么样表情啊?” 托鲁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重振起精神,一边走着,一边大力地深呼吸。 接下来—— —————————— 嘉依卡感觉到身旁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于是她睁开了眼。 看来她似乎稍微睡着了一下。昨天她明明因为伤口的疼痛,直到半夜很晚都还睡不着……或许托鲁送她的软膏和止痛药,确实发挥了效用也说不定。 嘉依卡眨了眨眼,微微起身。 这时—— “——!” 她和站在她身边的大卫对上了眼。 身怀重伤的他——不知何时已穿上了他平常所穿的防具。 看起来俨然就是要出门去某处的样子。 虽然应该已经止血了,但伤口本身还未愈合。随便乱动的话,显然会再次出血。不,别说再次出血了,他之前随着流血而一起流失掉的体力,应该还没有恢复才对。 关于这点,嘉依卡也跟他一样。 因此—— “大卫?胡来——” “是啊。嘉依卡,你好好躺着啊!” 大卫用轻松的语气这么说着,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但嘉依卡发现,他的声音莫名地使劲,不太像平常会听到的声音。他果然是在逞强。每动一下身体就会牵动到伤口,他现在应该是在强忍着牵动到伤口时的痛楚吧。使劲强忍痛楚,让他的声音变得既不自然,又很僵硬。 “大卫,停止,胡来。” 嘉依卡完全坐起身来,如此命令。 这是身为雇主的命令。若是佣兵的话,就该听从她的命令。 然而—— “抱歉,这个命令,我真的没办法听从。” 大卫一边伸手取来长枪,一边说道: “你睡着的期间,公王的使者来过了。” “……咦?” “赛尔玛似乎被他们抓去当人质了。” 大卫拿起靠立在墙边的爱用长枪,一边像是在确认重量似地举高放低,一边继续说: “他们说,如果想要赛尔玛回来,就把我们——不,嘉依卡,就要把你手上的‘遗体’全部都交出。” “……可是……” 红色嘉依卡一行人,现在手上并没有“遗体”。 她在先前的岛上,已经将“遗体”交给了托鲁,作为提供离开手段的交换条件。 因此—— “我那时候随便糊弄过去了。没有的东西,怎么可能交得出来。但就算我们说没有,他们也不会把赛尔玛还给我们。他们不是那种可爱良善的家伙吧。” “……那……” 确实如他所言没错。 嘉依卡面露不知所措的表情,大卫对她露齿一笑说: “不管再怎么说,她可都是我的女人呐。” 他和赛尔玛是所谓的男女情爱关系。关于这点,嘉依卡当然也知道。 或许是顾虑到嘉依卡吧?他们平常不太会表现出亲匿的模样——不过,单纯从打交道的时间长度、彼此的关系深度等意义上来看的话,嘉依卡与他们之间的羁绊,恐怕还是比不上他们彼此之间吧。 “既然已经输了,公王的卫兵、武斗大会相关人士等等,应该都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了。而且,如果是比试当中的现在,监视的视线应该不会很多吧。” 如是说的大卫,表情并没有特别带着悲壮感之类的情绪。 他是真的乐观地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吗?抑或者,这也是在顾虑着嘉依卡,所以才刻意用轻松的态度加以掩饰呢? “如果能顺道摸走的话,嗯,‘遗体’我也会一起抢夺回来。将赛尔玛救出来之后,我们再三个人一起努力加油吧。” “胡来……” 嘉依卡只是不停地重复这一句。 “舍弃赛尔玛吧!”这句话就算撕裂她的嘴,到底也还是说不出口。如果他们是做得出这种“聪明”决断的家伙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和嘉依卡一起行动了吧。 “……或许呐。” 大卫一边这么说,一边以长枪作为拐杖,开始迈起了步伐。 “大卫……” 他——连一句“帮个忙吧”都没对嘉依卡说。 大卫和赛尔玛会这样帮着嘉依卡,是因为他们听从了可说是他们人生导师的佣兵所说的教诲。 ‘受到别人帮助,而感怀其恩义时,就再去帮助另外一个人吧!将它传承下去吧!就像双亲养育小孩,小孩再去养育孙子,代代传承下去一样。这才是更有意义的事——他是这样教诲我们的。’ 嘉依卡记得大卫之前有一次喝醉酒的时候这么 说过。 对他们两人而言,嘉依卡就算称不上是他们的小孩,好歹也算是妹妹之类的存在吧。 所以他们才会不求报偿,陪伴嘉依卡一起踏上这趟无稽荒唐的旅程。 因此,他就算撕裂嘴,也绝不会对她说:“我帮了你,你要还我恩情啊!” 既然如此—— “等等。” 嘉依卡抓住大卫的衣摆,说道: “我——也去。” “喂!你乖乖躺着。你的伤口还没愈合吧?” “那些话,全部,还给你。” “…………” 嘉依卡拿起放在枕边的蛇咬剑,大卫则用无奈的表情看着她。 嘉依卡将手穿过事先带来的备用衣物的袖子——同时痛得龇牙咧嘴——这时,年轻乱破师的脸忽然从她的脑海之中闪掠而过。 (——托鲁。) 比试组合被重新调整,托鲁改成从早上第一场比试开始战斗。由于航天机兵使用扩大音量的魔法,将这件事情传遍了整个格兰森城,所以嘉依卡也听说了此事。 他现在应该正值打斗中吧。 她有点在意他的比试结果。 但是——现在…… “……走。” 红色嘉依卡迅速地换好衣服之后,忍着伤口的痛楚,如是说道。 —————————— 托鲁眯起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对面入口现出身影的对战选手。 其中一人带着平坦光滑的白色面具。甭说相貌了,就连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教人无法辨别。顶多能从体型大致判断他应该是个男人。面具的额头部位,只写着一个字“陆”。那个字是要表示他的某种个人特质,抑或是咒文的一种,也教人摸不着头绪。 另一位——正露着他毫无遮饰的容颜。 听说他在昨天的比试,也跟他的搭档一样,戴着面具上场作战。所以,他或许只是没有备用的面具吧。 亚伯力克·基烈特。 追捕嘉依卡的基烈特队的队长。 托鲁也跟他交手过大约两次左右。他是天生的骑士,甚至连血液里都装着满满的战斗技能——战乱时代所孕育出来的血统纯正战士。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跟托鲁其实一样。只是在社会上的地位有所不同罢了。 而…… “——你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托鲁问道。 基烈特的表情十分淡然,并未露出任何喜怒哀乐之色。 虽然常有人会因为紧张而变成类似的表情,但从他的站姿乃至呼吸方式,看起来都完全是正常状态……即便面临实战,他也不会动不动就紧张。曾经跟他交过手的托鲁,最清楚他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 亚伯力克不发一语。 就托鲁看来,他之前给人的印象,硬要说的话,算是偏比较唠叨的类型。但他现在就仅仅只是用平静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托鲁这边而已。 简直就像是在面对着初次见面的对手一样。 “你不是亚伯力克·基烈特吗?” 听说他在昨天的比试,满不在乎地打算对自己的部下痛下杀手。 托鲁不认为薇薇灰心丧志的模样也是演技的一种。而且,她就算在这种事情上对他说谎,也没有任何意义。或许亚伯力克真的是出于某种理由,丧失了所有记忆。 “——你是……” 亚伯力克说出第一句话: “‘嘉依卡’的从者吗?” “……不要用问题来回应别人的问题啦。” 托鲁用呻吟般低沉嗓音说道: “你不是亚伯力克·基烈特吗?” “我是‘神使’。” 亚伯力克如是说: “为了歼灭皇像,而被派遣至此的死者。” “……有听没有懂啦。皇……什么鬼?” 他果然是因为脑袋被打到或出于某种原因,才丧失了记忆——或者是脑袋出问题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满不在乎地打算对以前的部下痛下杀手”这件事,也就说得过去了。但另一方面,托鲁还是不懂他为何要特地来参加这场武斗大会。 从他的口吻听来,似乎是出于亚伯力克——不,“神使”自己的理由。“皇像”这个词本身,托鲁根本完全搞不懂。 不管怎样—— “——比试开始!” 头顶上的航天机兵,大声宣布。 托鲁拔出小机剑,摆好备战姿势。 如果亚伯力克的本事跟之前一样的话,半吊子的奇袭巧计对他应该行不通。就算行得通,最多也就能得手一、两次而已。而且,托鲁跟他已经是第三次对战了——所以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的能耐。 “芙蕾多妮卡,长柄战斧的家伙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 “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但可别让对方砍断脖子啊。那玩意儿确实会割断脑袋喔。” “……你在担心我吗?” 芙蕾多妮卡以茫然的表情歪头问道。 “那是当然的吧。干嘛啦?” “嗯——这样啊?没事,嗯,我知道了。” 芙蕾多妮卡露出笑容,备好长剑。 “托鲁自己也要小心喔。” “噢。” 托鲁点了点头。 然后—— “——‘我为钢铁’……” 托鲁开始念诵<铁血转化>的关键词。 他没有打算要拖延太久。打从一开始就本该以全力去战斗。 “‘钢铁,故不胆怯;钢铁,故不迷惑。一旦遇到敌人,万不可有任何踌躇,以此为消灭敌人之凶器’——” 咏唱结束。 与此同时,气脉解放,托鲁有一部分的头发变成了朱红色。 那正是——开始的信号。 托鲁和芙蕾多妮卡两人几乎同时蹴地而起,朝亚伯力克他们发动突击。 —————————— 格兰森城内——谒见厅。 这间大厅,本该用来展现公王的威信和权势才对。然而,其内部的装潢却极为冷清寂寥。没有半个华美的装饰品。墙壁既无装饰绘画作品,天花板亦无垂吊豪华灯饰。这个地方,确实做到了“必要的最低限度”这个词。 唯独窗户被弄得很大。这应该是为了要让航天机兵或魔法师传送过来的影像,能更轻易地映照在置于大厅中央的水晶盘上吧。让光线折射、放映出远方光景的魔法招式,若需要屈折的次数越多,难度就越高。如果不是能直接从外面采光进来的地方,那么就要无谓地增加魔法师的人数,并且需要高超的技术。 言归正传…… “——托鲁!” 嘉依卡呼唤自己随从名字的呼喊声,在谒见厅里响起。 现在——谒见厅的中央放有一座火炉。从火炉慢慢地往上升起的烟雾中,正显示着竞技场的情景。 火炉旁配置了依扇形排列的座位。依然被铐着手铐脚镖的嘉依卡、阿卡莉以及妮娃的身影,就坐在这些位子上。 而且还有—— “基烈特大人……” 茫然低语的人,是一位坐在嘉依卡一行人旁边的少女。 这位戴着眼镜的机工师女孩——阿卡莉和嘉依卡就算不记得她的脸,对她的声音也有些听过的印象。更何况,坐在这位少女身旁的少年亚人兵士,还曾经跟阿卡莉打斗过一次。 他们是基烈特队的成员们。 一名秃头男 子、一名少年亚人兵士,以及一名戴眼镜的少女。 他们也同样被铐上了手铐脚镣,被迫在此与她们同席。 眼镜少女应该是叫做芷依塔,秃头男子是马特乌斯,而少年亚人兵士就是李奥纳多了。 阿卡莉记得他们的名字应该是这样。芷依塔在航天要塞时,曾经自我介绍过。至于另外两个人,她记得在他们彼此之间的对谈中,曾经有听到过几次他们的名字。 然后—— “…………” 王座上当然坐着史帝芬·巴尔塔扎·哈尔特根公王。 两名黑衣少女——伊琳娜和爱琳娜,正偎靠在公王的肩头,随侍在他左右。除此之外,还有十几名身穿灰色乱破师装束的六连星众,正站在一旁,监视着嘉依卡等人。 “好有趣呐、好有趣呐,伊琳娜。” “对啊。好有趣呢,爱琳娜。” 黑色双胞胎嘉依卡——爱琳娜和伊琳娜交谈着这些话语。 她们现在并不是在看着显示在白烟上的竞技场场景。她们两人的紫色双眸,正对着嘉依卡一行人,以及基烈特队各个成员的所在位置。 托鲁组和亚伯力克组。 两组相争的场面,令其相关成员的脸上浮现出不安的表情。黑衣少女们一脸非常愉悦地眺望着他们不安的脸孔。 令人困惑的是——这两个人为何要派人把嘉依卡、阿卡莉、妮娃——以及基烈特队的各个成员都带来这个地方呢?视他们为人质的话,只要把他们关起来就够了啊。 不过…… “——真是恶劣的低级兴趣呐。” 阿卡莉喃喃说道。 她恐怕也跟嘉依卡想着同样的事情吧。 伊琳娜和爱琳娜两人,逼他们观看托鲁和亚伯力克赌上性命互相争斗的模样——看着因此而动摇的嘉依卡等人,然后引以为乐。这确实除了“低级兴趣”之外,便别无其他了吧。 “哪一边会赢呢?” “不管是哪一边打赢,双方最后都不可能平安无事啦。” 伊琳娜和爱琳娜各自这么说着。 “单就我目前看来,应该是亚伯力克·基烈特的武术熟练程度更胜一筹呐。” 史蒂芬一脸愉快地说道: “不过,乱破师的奇袭巧计,有时候会轻易地颠覆原本的优势、劣势。不管是哪一方得胜,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还有,任何一方确实都不可能毫发无伤就分出胜负。” “…………” 嘉依卡看向史蒂芬。 擅长武术的公王,一边看着烟雾上的托鲁和亚伯力克,一边露出淡淡的笑意,继续这么说: “不过,那个白银铠甲战士——跟龙骑士多明妮卡长得好像。她的姓氏也是叫做‘史考达’来着?总不会是多明妮卡的血亲吧?” “…………” 听了史蒂芬的话……嘉依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如雷。 没错。史蒂芬和多明妮卡·史考达同为<八英雄>——以前当然有见过面。他当然也知道“多明妮卡是龙骑士”这件事。 对于龙骑士所使用的魔法和能力,应该也…… “不管怎样,这是场实力在伯仲之间的强者互相斯杀的战斗——双方应该都没有心力去顾虑下手的轻重。既是拼尽全力互相斯杀,招式应该全都是一击毙命的威力。输的那一方,死亡的机率恐怕很高吧。” 史蒂芬宣告着极为不吉利的预测。 嘉依卡——按捺住膨胀的不安,再次将视线转回到比试的转播画面。 —————————— “——呼!” 又激烈又细碎——迸发出来般的呼气。 托鲁向左向右碎步飞跳的同时,像闪电般地朝对手攻去。如果是发动着<铁血转化>的身体,那么此时也能使出几乎跟全力直线狂奔一样的速度。他往前奔走时刻意左右移动,是为了要眩惑敌人。 他的敌人当然就是——亚伯力克。 不,根据他本人的说法,应该是〈神使〉。 然而…… “————” 托鲁一边吐出因太过激烈而喘不成声的呼气,一边压低身子。 缩短与敌人之间间隔的最后一步,他利用下沉的身子重新挺直回来的劲道,越发加速。 同一时间,他用双手上的小机剑,从不同角度朝敌人劈斩而去。 既不能往右逃,也不能往左逃。再说,就算往后退去,也赶不上托鲁猛冲的速度。 “…………” 然而,亚亚伯力克一脸平静地接下了这一击。 ——金属的悲鸣。重叠在一起的两道声响。 “——” 只凭一把剑、只凭剑尖与柄头两端,就挡下了来自左右两边的小机剑斩击。亚伯力克就只是高举起剑,让剑像支撑棒一样撑住两边。虽然化成言语描述,就仅仅如此而已,但这动作其实就跟“把针尖对准针尖”一样——是一道精准到非常吓人的动作。 (果然很不得了呐……!) 托鲁在因<铁血转化>而加速的意识深处如此呻吟着。 托鲁过去曾跟他切磋过。然而他现在的本领,磨练得比那时候还要更厉害,已经完全没有可乘之隙了。 而且—— “——!” 下一瞬间,亚伯力克的身影从托鲁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托鲁理解到对方是沉下了身子的这一瞬间,从正下方而来的砍击,猛然扑了上来。 对方的剑锋,从托鲁的腹部、胸部擦掠而过——托鲁对此战栗不已。 (这家伙……!) 实际上——对方的反应速度和精准度,实在太过惊人了。 居然和发动着<铁血转化>的托鲁并驾齐驱,不,应该是更胜一筹吧。 然而……即便他们两人的速度、精准度大致上不相上下,但亚伯力克那边并没有时间限制。若因势均力敌而拖延到时间,输掉这场比试的人,无疑会是托鲁。 (天生的骑士——竟是身手如此厉害的角色吗?) 这也就是说,亚伯力克天生就拥有足以达到这个境界的潜能。虽然不该期望他像托鲁一样——像乱破师一样多才多艺,但换言之,若专论剑术较劲的话,常态下的亚伯力克,比<铁血转化>状态下的托鲁还要出色许多。 (真是怪物……!) 托鲁若没有“勉强为之”的话,就达不到如此境界。然而对亚伯力克来说,却是基础中的基础。 且说—— “…………” 亚伯力克的剑又再度转变方向。 从右、自左、从上、自下,绵延不绝的——连击。 这些恐怕并不是出于认真的斩击。 但这只是对亚伯力克而言罢了。 托鲁只要有一刹那没留神,就会被唰的一声砍到致命处而倒伏在地。亚伯力克看起来像是随意连接着招式,但他的斩击轨道,每一次都对准着托鲁的躯干——身体的中央部分。就连小技巧也充满着一击毙命的威力。托鲁只要有一瞬间露出了可乘之隙,那把利刃无疑会以致命的速度和角度,砍进托鲁的身体里。 托鲁光是要挡下这些连击,就已经耗尽所有心力了。 他甚至连躲避都来不及。没能躲开的剑锋从他身上擦掠过去,浅浅地划破了他的衣服——然后有时候是划破了脸颊、耳朵,让他渗出血来。 而且…… “…………” 亚伯力克的表情非常静谧安宁。 丝毫没有卯起劲来的样子。对他而言,这就跟走路时要摆动手 第五章 复活的仪式 resurrection ceremony 房间的空气,冰冷得很诡异。 这并不是指气温很低……而是一点生活感也没有。 凝滞的气氛聚积于此,仿佛废墟的内部。虽然置有可说是最起码的家具等等,但那些家具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光看这个房内景象,应该会有很多人都不晓得:这正是分配给公主大人——哈尔特根公王两名养女的房间。 伊琳娜和爱琳娜基本上都在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的寝室就寝。 不过,她们仍另有专用的卧室……她们都是在卧室里换装,以及作所需的梳妆打扮。 而她们的卧室,即是这个房间。 双胞胎养女大多时候都如影随形地陪侍在哈尔特根公王的身边,但想当然耳,有时候也会有其中一人,或者两人一起离开他的身边,回到这间房里来。 伊琳娜和爱琳娜共同使用着同一间卧室。 “嗯……嗯嗯……?” 这间房间的周围,既没有本该守在此处的卫兵,甚至连打扫的侍女们,也不得进入她们的房间。这是因为公王的两位公主们主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虽说是公王的女儿,但由于她们是来历不明的养女,因此城堡里的相关人员说服自己这样想:“她们肯定是不习惯受到贵族公主般的对待”,借此制止自己再继续刨根问底。 因为格兰森城内的人们都知道: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惹得她们不高兴的话,脑袋很有可能就会真真正正地“搬家”了。 且说…… “……嗯……” 现在在房里一边从唇角发出某种苦恼的声音——一边脱着衣服的人,正是爱琳娜。可说是她另一半的伊琳娜并不在她的身边。 爱琳娜脱成全裸之后——站在装于墙上的穿衣镜前。 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白皙女孩,在镜里歪着头: “这边果然也差不多该换了吗……嗯……” “换”。 这个词所指的究竟是什么呢? 现在的爱琳娜不着一缕,甚至连发饰之类的东西也没穿戴在身上。 映照在镜中的,确确实实就只有爱琳娜本人而已——找不出半点能更换的东西。 “……?” 爱琳娜忽然转头望向背后。 她刚刚从镜中好像看到她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动了。 紫眸所注视的彼端,并没有什么会动的东西。 取而代之的是—— “………………” 凶器在下一秒像蛇一样,迅速且巧妙地缠上了她白皙的喉咙。 并不怎么吃惊的爱琳娜,只转动了眼珠,看着在自己颈项上环了一圈的蛇咬剑剑锋。 如鞭自由自在伸缩曲折的此剑,攀援着她的肩膀,延伸至她的斜后方。 “——若吵,人头,落地。” 这句话沿着蛇咬剑,传到了她的耳边。 没多久,握着蛇咬剑剑柄的少女,以及貌似其随侍的长枪男子,慢慢地绕到爱琳娜面前。 “……哎呀。” 爱琳娜眨了眨眼。 是“红色”嘉依卡及其从者——使枪的佣兵大卫。 “哟,公主大人。” 大卫用非常粗鲁的口气说道: “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们带路一下啊?” “带路?” 红色嘉依卡若有意为之,爱琳娜将会如其警告,在一瞬之间人头落地。尽管爱琳娜对此心知肚明,但她依然没有露出焦急或胆怯的神色。 对此,大卫有一瞬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不过,他似乎判断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于是又继续说了下去: “咱们的伙伴好像来你们这儿叨扰了。我们想带她回去,但老实说,我们不晓得她身在哪里呐。” “哦……” 爱琳娜露出苦笑。 不只格兰森城,举凡规模庞大的城堡,往往都会设置好几个备用的设施——譬如,就算是牢房,也不会只集中在一处,而是会分散至两个以上的地方。 与其一间一间去找类似牢房的房间,还不如捉住很有可能知道会在哪儿的家伙,或把重要人物抓来当作人质,以提出交换的要求,还比较省时省力……大卫两人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他们在昨天的比试输了。 伤口应该还没痊愈才对。表面上恫吓着爱琳娜,但他们本身其实光只是站着,就已经是勉勉强强了——这种状态的可能性很高。 然而—— “顺便把你们手上的贾兹皇帝‘遗体’所在位置也告诉我们,这样我们会更高兴哟。” “真贪心呢。” 爱琳娜一脸愉悦地说道: “不过,已经不可能啰。父亲大人不留俘虏。擅闯者,一律当场死刑。” “………” 男子眯起双眼。 他没有露出吃惊的模样,果然是因为早已有心理准备了吗? 不过—— “我不晓得你们那个伙伴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是……” 爱琳娜微微转动脖子,将视线投向红色嘉依卡——然后吟唱般地如是说: “都是你们害的,所以她才会一边受苦,一边死去了啊。拷问侵入者,大略问出其幕后关系,才是基本之事。因此,若是女人,会被士兵们没完没了地侵犯,最后烧脸,然后死刑;若是男人,便砍断手脚,使其无法动弹,最后去势,然后也还是死刑。” “…………” 不管是红色嘉依卡还是大卫,两者都不发一语。 爱琳娜一边微笑,一边添了这么一句: “啊啊,真可怜呐。” “——闭嘴!” 大卫呻吟般地说道: “即使如此,在我们见到尸体以前,哪会相信你啊?” “没有尸体哟。全都捏烂打碎扔掉了。” “…………” 就连红色嘉依卡也不禁为之颤栗。她哆嗦的模样,映入了爱琳娜的眼帘边缘。 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愤怒?无法区分。 “辛苦你们啦,你们的行动徒劳无功呢。” 爱琳娜对着红色嘉依卡如此说道: “打从一开始你们一起潜入就好了,这样的话,就能一起受死了哟?” “就跟你说‘闭嘴’了,你这个臭小鬼!” 大卫将手上的长枪对准爱琳娜的鼻尖,然后对她说: “哪信得了你啊?我才不相信咧!” “不然你想怎样?” “…………” 大卫哑口无言。 爱琳娜的话若真属实,那么他们甚至连同伴的尸体也无以确认了——大卫到底也明白这点巴。 “为了取得‘遗体’,你才这么做的吧。” 爱琳娜说道: “你为了你自个儿的事,而把其他人也卷进来了哟?” “——那是……” “嘉依卡,别听她胡言乱语!” 大卫这么说,但爱琳娜满不在乎地迳自向红色嘉依卡继续说: “你为了自己,而将其他人的性命用过就丢了呢。这就形同于是你杀了她啊。呵呵,但也没关系啦——反正是其他人嘛。” “…………” 红色嘉依卡咬住下唇。 爱琳娜又继续如连珠炮般地说着: “不过,你的事情真的这么有价值,甚至不惜滥用他人的性命吗?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收集‘遗体’呢?你凭什么相信自己才是正确的、凭什么相信自己就是‘嘉依卡’?并不是出于自己任性的自以为是,才害其他人 毫无意义地死掉了——你能挺着胸膛这么说吗?” “——我……” “闭嘴!” 大卫用渗出怒气的低沉嗓音这么说: “别喋喋不休地说那些无聊的话了。快告诉我们‘遗体’所在的位置!” “哎呀,同伴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吗?” “…………” “也是呐。不忘掉的话,心情会受不了嘛?” “真是个可恨的臭丫头呐……” 对于爱琳娜满是嘲弄的语气,大卫脸红脖子粗地如是回应。 这时—— “——到此为止。” 他们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又是怎么出现的呢? 数道人影竖立着,将男子、嘉依卡以及爱琳娜包围了起来。 由于他们都蒙着面,再加上全都穿着朴素的灰色装束,因此就连是男是女也难以辨别。 接着—— “你们这些家伙……!” “你也是嘉依卡吗?” 其中唯独有一名非常非常普通——他若走在格兰森城周围市街里,混在人群杂畓之中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人马上看丢——全身打扮得如此毫无特征的男子。 清秀端正,却缺乏特征……如此这般的长相。将长长的头发绑束在后脑勺的发型,最令人印象深刻。但反过来说,他一旦连发型也改变了,那么其他人会更难辨认出他的容貌。 辛·亚裘拉与昴星团六连星众。 “……是这座城的乱破师吗?” 大卫用有如野兽呻吟般的声音问道。 “哎,是啊。” 辛点头承认。 “我好像有看过你那张脸。是叫做大卫来着吗?你是武斗大会的参赛者吧?” “…………” “放开公主大人。如果照做的话,就姑且先听听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吧。” “别开玩笑了!握有人质的是我们,你才该赶紧让其他家伙退下,由你来为我们带路!” “……嗯哼。” 辛偏头望向——尚被蛇咬剑环住脖子的爱琳娜,然后说道: “这两个人这样说呢,公主大人?” —下一瞬间。 ……滋噗。 令人寒毛直竖的深沉闷声响起——蛇咬剑的剑锋划开了爱琳娜的脖子。这并不是红色嘉依卡干的。而是爱琳娜把手放在蛇咬剑上,强硬地拉扯着,想要把蛇咬剑卸掉。 血珠纷飞。 似乎连颈动脉也被切断了,大量的鲜血从爱琳娜的身体里喷了出来。 “什……?你这家伙……!” 大卫——以及红色嘉依卡不禁愕然。 在他们视线的彼端,爱琳娜顿失力气,当场倒下……由于这个冲击,原本勉勉强强与身体相连的头部,离开了她的躯体,滚落下来。 见状—— “哎呀,人质没了呢。” 辛一脸平静地宣告。 辛——望向房间深处,并如是问道: “您之前说她和伊琳娜都差不多到了该换的时候,所以应该不要紧吧?” “是啊,没关系哟。” 与通往走廊的门扉不同,房里还有——另外一扇门。 那扇门的构造毫不起眼,仿佛与墙壁融成了一体。门板敞开,有某种东西……有某人从凝聚着幽暗的深处,慢慢现出身影。 “————” 红色嘉依卡惊愕地发出无声的呐喊。 从门的另一头——或许是因为双脚不良于行,才坐在轮椅上——现出身影来的那个人,是一位脸孔神似嘉依卡的少女。而她理所当然似地拥有着紫色双眸,以及银色头发。 她不是伊琳娜。 当然也不是爱琳娜。 恐怕又是另一位——“嘉依卡”。 “哎,只是有点可惜呐,人偶坏掉了……” 那名“嘉依卡”只穿着几乎跟贴身内衣一样单薄的黑色衣物,驱动着构造粗大得格外像机关的轮椅,漾起不明显的微笑,然后说道: “反正新人偶也到手了……最重要的是——辛你帮我把剩下的所有遗体都回收回来了,所以也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做这些麻烦的事了,对吧?” 坐在轮椅上的黑色嘉依卡这么说完之后,将两道与可爱笑容毫不相称的冰冷视线——对准了身穿红色衣物的“同类”。 —————————— 在格兰森城内,到处都存在着挑空的设计。 这——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装潢。这种构造,让防守的一方,能从上面的楼层单方面地攻击侵入到城里来的敌兵,在攻防上着实大有裨益。用弓箭或魔法,未了用煮沸的油或石头等等,从城墙上对涌来的敌兵发动攻击——这种应战方法,可说是经典中的经典。而在格兰森城里,能让人活用高低优势的挑空结构随处可见。因此,城堡内部也能进行前述那样的攻击。 当然,如果对战时慢吞吞地贴在墙壁上移动,就只有等着被瞄准的份儿了——不过,平时巡视的士兵也不多,只要爬得够快,反倒可以缩短需要移动的距离。 托鲁和芙蕾多妮卡两人,或攀墙,或往上面的楼层抛丢绳子,在绳子勾稳后,沿着绳子攀爬,借此在城堡内快速移动。 “这时间……辛差不多已经把遗体拿回来了吧?” 托鲁沿着绳子,一边爬往挑空的楼层,一边说道: “如果公王阵营的嘉依卡,早已入手了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多的‘遗体’,那么——很有可能所有的‘遗体’都已经收集齐全了。” “哎,是啊。” 如此随声附和的人,正是在一旁爬着墙的芙蕾多妮卡。她现在基本上是少女的形态——但长在她手上的爪子,正深深嵌在墙壁上。 “不过,有必要把真品全都交出去吗?” 芙蕾多妮卡这句问的是“托鲁把遗体真品的所在位置和陷阱的解除方法特地写在纸上,交给了辛”这件事。 “嘉依卡们——至少‘白色’和‘红色’都很执着于集全所有的‘遗体’呐。如果公王身旁的双胞胎也抱着同样的心思,那么她们一旦入手,肯定会把‘遗体’收藏在同一个地方吧。到时就一口气全部抢过来。而且,我不清楚那对双胞胎和哈尔特根公王的个性如何,如果东西被他们一眼看穿是假货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勃然大怒,动手杀死嘉依卡和阿卡莉。” “…………” 芙蕾多妮卡歪头纳闷了好一会儿,然后凝视着托鲁: “嘉依卡和阿卡莉,或许都已经被杀死了啊?” “…………”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存在。 托鲁一刹那思索着该如何答复她是好,最终他短短地叹了一声,如此回应: “所以呢?” “托鲁战斗的理由,在那个时间点就消失不见啦——就跟多明妮卡一样。” 芙蕾多妮卡的语气里,毫无一丝感慨之色。 不过,正因如此,她的话语现在正从完全的第三者立场,冷静地敦促着托鲁思考。 “到头来……” 托鲁露出微微苦笑,然后说道: “不只乱破师,但凡人类,不管到哪里去,都无法‘只’为别人作战呐。” “是这样吗?” “是啊。即便我为了嘉依卡丧失性命,但那毕竟是我自己所选择的活法,也是我自己所寻求的死法。所以,那并不是嘉依卡‘害的’,对吧?” “…………” 芙蕾多妮卡一脸不明所以地歪头纳闷。 托鲁对着这样子的 她——继续说道: “我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自己而活,为了自己而死,仅此而已。假设——即便嘉依卡已经死了、阿卡莉已经被杀了,我仍会将此视为事实,并在接受这个现实之后吊唁她们,以满足我自己。并不是因为有人教育我应该要那样做,而是我自己想要那么做。仅仅如此而已。” “……虽然我听不太懂……” 芙蕾多妮卡开口说: “但结果——对托鲁而言,不管是嘉依卡的性命,还是嘉依卡的目的,都不是你最重要的事情?你自己的想望,才是最重要的事吗?” “就是那样呐。” 托鲁干脆地点头承认。 要对白色嘉依卡见死不救,然后完成收集“遗体”的目标吗? 还是要放弃完成目标,救白色嘉依卡救到底呢? 若以乱破师的身份而言,他应当采取前者才对。 不过,在托鲁的心中,有另一个自己正在高唱着不同的意见。 (话说回来,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随白色嘉依卡呢……) 当初自己究竟为什么渴求战乱呢? 当初自己究竟为什么——明知不适合,却又坚持要当一个乱破师呢? 那是…… “不管是‘遗体’还是白色嘉依卡,都不是优不优先的问题。” 托鲁一派轻松地这么说。 以乱破师的立场,思考正确的选择——这件事情本身,之前一直束缚着自己。 以乱破师的立场而言是正确的,却不代表做了那个选择就一定不会后悔。状况往往千变万化,对乱破师而言,应该也会有打不破的局面吧。 乱破师讲求合理性。 身为一名乱破师,任谁都会像某种机关一样,导出每个人都能算出来的结论,然后仅仅遵从那个结论罢了。正因为讲求合理,故从合理性导出来的结论,仅仅是正确而已,并不能保证就是最好的结论。 在合理地思考过后却无计可施时,乱破师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甚至连碰碰运气、赌个危险的一把也无法做到。 “我要救嘉依卡。而遗体也——虽然一度交给了那些家伙,但我会全部回收回来。” 托鲁露出微微苦笑,如此说道。 “……这样啊?这样就行了啊?” 芙蕾多妮卡轻轻点头。 像是在确认着她自己是否认同。 接着—— “那么,我也要照我想做的那样去做,可以吗?” 芙蕾多妮卡向托鲁这样询问。 托鲁总觉得她这语调跟平时不太一样,于是皱起眉头。 “……具体而言是……?” “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啊。” 芙蕾多妮卡倏地将身子靠了过来。 正沿着绳子攀爬墙壁的托鲁,反射性地想要维持与她之间的距离——却办不到。芙蕾多妮卡就这样子牢牢地抱住了托鲁的背部。 “你说的‘一开始’是指——” “像这样子。” 她喃喃自语般的话语——才刚说完的下一瞬间。 “————” 尖牙深深刺入脖颈的剧痛,令托鲁忍不住放开了手上的绳子。 “呜啊!” 托鲁束手无策地掉落到地面。 他全身摔在地上,泛起阵阵痛楚。 与此同时,托鲁感觉到——量多到足以致命的鲜血,从那道被芙蕾多妮卡撕咬的伤口流了出来。 完全出乎意料。 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芙蕾多妮卡竟然— “你这……家伙……?” “我也要照我想做的那样去做喔?” 芙蕾多妮卡一这么说完——便又重新咬上仰倒在地的托鲁的咽喉,咬下了他喉咙的肉。 —————————— 格兰森城的最深处——谒见厅。 在确认托鲁两人败北之后,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与伊琳娜、爱琳娜便离开了此处。 由六连星众带入此处,刚好像是与他们三人交替的来者—— “——‘红色’。” 阿卡莉喃喃低语。 “…………” 正如阿卡莉所言,此时戴着手铐脚镖、走进谒见厅里的来者,是红色嘉依卡、使枪的大卫,以及女魔法师赛尔玛……简言之,即红色嘉依卡一行人。看来他们似乎也和白色嘉依卡、基烈特队队员一样,在潜入城堡之后被捉了起来。 红色嘉依卡也被迫坐在白色嘉依卡等人的身旁。 不过——公王他们似乎已经没有打算要让他们继续观看武斗大会的比试了。 用来焚烟的火炉已经被撤走了。在嘉依卡等人的面前,是一整片宽广辽阔的地板。 公王等人最想让他们看的,终究只是白色嘉依卡和基烈特队的“相关人员”在苦战恶斗——不,是受伤倒下的景况吧。然后还故意说些嘲弄般的话语,这应该也是打算要看他们痛苦的模样,借此幸灾乐祸吧? 这时—— “————” 不只嘉依卡,就连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也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六连星众接着运入了——“那些东西”。 十具又黑又大的箱子。 亦即…… “……棺材。” 白色嘉依卡睁圆双眼,喁喁细语。 她自己原本背着的棺材,也被他们没收,排列于其中。 除此之外,也另有她似曾相见的棺材——“红色”之前随身携带的那个。每一具棺材都很相似,但构造样式都有一点点的不一样。棺材共有十具。换言之,这意谓着:除了伊琳娜与爱琳娜、“白色”与“红色”以外,还有六名嘉依卡在哈尔特根公王的身边。 像是在证明此事似地…… “…………” 五名少女从王座后面出现了。 却不见伊琳娜与爱琳娜的身影。 她们五个人全都是银发紫眸——拥有着合乎“嘉依卡”的特征。不过,除此之外,她们一个个全都相同的特征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她们既不说话,也不做出任何举动。从她们排列并立的身姿,完全感受不到半点生机。 这模样,简直就像是…… “——提线人偶。” 如是嘟哝低语的人,正是基烈特队的机工师芷依塔。 “跟我在那座航天要塞里看到的一样……透过通讯系魔法,让对方意识朦胧,借此支配对方……” “是啊,没错。” 像在支持芷依塔想法的这道声音,从王座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接在五名“嘉依卡”之后,重新在该处现出身影的人,正是王座的主人史帝芬·哈尔特根——另外还跟着一名坐在轮椅上的半裸少女。她既非伊琳娜,亦非爱琳娜。 紫眸与银发。 也就是说,这名少女也是“嘉依卡”啰? 然而…… “支配他人很难。但是,比起其他人,同是‘嘉依卡’的话,能更加轻易地支配哟。我实际试过之后,才发现了这件事呢。” “是因为基底已经平整完毕了吗。” ——一名秃头男子喃喃说道。 嘉依卡她们确实曾听芷依塔唤他为马特乌斯或卡拉威,似乎是基烈特队的魔法师。之前曾有魔法师操纵奇眼鸟袭击嘉依卡一行人——那个魔法师,恐怕就是这名男子吧。 这也就是说:他相当擅于通讯系、将他人化为傀儡的魔法。 “毕竟所有的‘嘉依卡’,原本其实是毫无关系 的人,然后就像被创造出来的‘面具’一样……” “——!” 闻言,“白色”与“红色”——两名嘉依卡愕然回头。 “这是怎么回事?” 大卫代替茫然的两人如此问道。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嘉依卡’这个人类存在。不,或许有其原型存在也说不定……但现今存在的‘嘉依卡’,大多是只有人格被移植到毫无关系的人类身上,人为创造出来的存在。” 马特乌斯以低沉冰冷的声音说着,像是在宣读单纯的事实记载一样。 “…………” 两名嘉依卡兀自茫然。 然而,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她既非伊琳娜,亦非爱琳娜,但为了方便起见,就照她如贴身内衣般的衣服颜色,权且称之为“黑色”——却泰然自若。 任意操纵着好几个“自己”的“黑色”,或许早已察觉出这个事实了。 “我们队里的薇薇·荷罗派涅,似乎也是那种‘应当会变为嘉依卡的存在’。不过,我们在她变化的途中,干扰了她的‘转生仪式’,结果她变成了如今变身不够完整的状态。尽管有着银发紫眸,但原本的基底人格依然残留着,没有身为嘉依卡的自觉——变成了这样子的存在呐。” “我——” 听了马特乌斯的话之后,“白色”嘉依卡就只是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而“红色”嘉依卡则咬着下唇,注视着自己的膝盖。她们惊讶归惊讶——但另一方面,她们应该也有部分“果然如此”的感觉吧。 欠缺战争结束前后的记忆。 存在着报相同名号的少女。 ——这些并不是偶然。 “为……何……” “白色”喘气般地喃喃低语。 “当然是为了父亲大人啊。” 坐在轮椅上的“黑色”,对“白色”嘉依卡笑着说。 然后—— “史帝芬。” 她回头对自己身旁的哈尔特根公王嫣然一笑: “谢谢你,我的愿望实现了喔。” “你的愿望——吗?” 史蒂芬弯下身子,一边端详“黑色”嘉依卡的表情,一边说道: “我能得到你的原谅吗?我心爱的嘉依卡啊。” “当然。我爱你哟,史帝芬。” “黑色”嘉依卡这么说完之后,伸长双手,紧紧地抱住史蒂芬的头。 “虽然我的身体无法好好地爱你,但我的人偶、我的分身们,已经爱过你,也原谅你了。你已经没事了。” “黑色”嘉依卡以水光潋滥的翦水双瞳这么说完之后—— “所以,你已经可以死啰。” 下一秒,史蒂芬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倾向一边——倒了下来。 不知她们是何时移动的……五名嘉依卡面无表情地拿着各自的武器——弓箭、长剑、魔法机杖等等,同时由上往下俯视着史蒂芬。 即便是擅长武术的公王,一旦被冷不防地刺杀,也还是躲避不及吗? 还是说,五名嘉依卡的本领,都很超群绝伦呢? 抑或者——与“黑色”所操纵的人偶们共度充满情欲的时光,让高手如他,也没志气地堕落了吗? 不论答案是哪一个…… “陛下!” 六连星众马上反应过来,正欲动身——却如冻僵般地驻足在原地。 因为史蒂芬的手臂一边颤抖,一边举起来制止了他们。 “……没关……系……” 史帝芬·巴尔塔扎·哈尔特根公王如是说道: “……因为……我……得到原谅了……” 他这么宣告完之后——手臂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周围的人们,只能茫然地望着他那副模样。 冰冷到令人发痛的沉默,在谒见厅里弥漫了好长一会儿。 原谅,被原谅。 除了情欲以外,史蒂芬和“黑色”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其他人不可能明白。其他人不会明白:他们两人是如何相识,史蒂芬为何就算献出王国的一切,也愿意为了“黑色”鞠躬尽瘁。 然而…… “你……” 大卫呻吟般地说; “究竟是怎样——” “对我而言,我最爱的人……就只有父亲大人一个人喔。” “黑色”嘉依卡说道。 笑靥浮现在她惹人怜爱的脸上。 对方好歹庇护着她,为了她的目的而豁出一切协助她——连她也向对方亲口宣告了“我爱你”。然而,这名少女却一边笑着,一边杀死对方。 但是…… “…………” 与此同时,可以见到她的双眼又大又湿润,两条水痕从她的双眼里流淌了下来。 “史蒂芬终究不是父亲大人。有两个父亲大人的话,不就太碍事了吗?” 她边笑边哭。 情感的背离或对立,正在一个人类的心中产生吗?抑或者,勉强将“嘉依卡”的人格复写在他人的肉体里,而该人格的不稳定,导致了她现在这样?这些问题的答案,其他人也不可能明白—— “等父亲大人回来了以后,我便将这个国家原原本本地献给他,如此一来,贾兹帝国的复兴也就轻而易举了。” 她那张可爱的脸上,又是笑,又是哭,充满着矛盾。与此同时,“黑色”说出了没半个人——甚至连“白色”、“红色”也从未预想过的事情。 “……什么?” 全体愕然。 看来不只哈尔特根公王,甚至连六连星众也没被告知过这件事情。虽然极为罕见,他们现在也以茫然的样子,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贾兹帝国皇帝的“回归”。 这也就是说—— “怎么可能……” 如此喃喃低语的人,不晓得是谁。 但“黑色”毫不在意地边笑、边哭、边说: “一旦凑齐全部的‘遗体’,我脑袋里的锁即会松脱。我已经知晓一切啰。” “黑色”在轮椅上摊开双手: “来吧,让我来展现给你们看吧。好好地懊悔吧!我是……我才是真正的嘉依卡!是我圆满地达成了存在的理由。我才是独一无二的嘉依卡——” 说罢,“黑色”嘉依卡手指一指——其他嘉依卡们便将并排的其中一副棺材立起,展示棺材里的东西给大家看。 棺材里—— “————” 有一具成人男性的遗体。 以前都封装在玻璃容器里的各部位遗体被取了出来,配置在原本的位置。那具遗体,正被干干净净地装在棺材里。虽然没被接合起来,但<禁忌皇帝>的遗骸,以几近完整的形态再度重现了。 “——呜?” “呜呜……?” 与此同时,“白色”与“红色”嘉依卡,连同手铐一起举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然后忍住头痛般地发出短促的呻吟。 因为在她们的脑袋里——从她们看到齐全“遗体”的那一瞬间起,就有东西急遽地涌了上来。 自己是什么人——不,是什么东西呢? 应当做什么呢? 凑齐“遗体”之后,要做些什么才好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是贾兹皇帝的“遗言”。这些“遗言”,全都被事先装在所有的“嘉依卡”脑里。而“黑色”已经先一步看到了“遗言”。她看了之后,已经知晓一切了。 因此—— “没能变成我的你们,真是可悲啊。我是……我才是真正的‘嘉依卡 ’哟。就是这个我!” “黑色”用喘息般的声音如此宣布: “就是现在,由我来告诉你们‘我们被创造出来的理由’吧……!” 棺材再次被平放回地板上。 轮椅上的“黑色”,运用双臂,让自己的身体浮起来——下一瞬间,她将自己抛出去,落在棺中的遗体上。“黑色”一边抱着遗体的头,一边望向视线离不开这儿的“白色”与“红色”。她一脸满足地微微——仅只是微微而已,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羡慕吗?” “黑色”嘉依卡边趴覆在遗体上边问: “你们想这样做,对吧?好想、好想这样做,想得不得了,对吧?虽说是不完全体,但毕竟同样是‘嘉依卡’嘛……?” “黑色”一面用脸颊磨蹭着遗体,一面说道: “但是,你们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是我收集的。是我凑齐了父亲大人。我的父亲大人。” “…………!” 姑且不论嘉依卡们,其他在场的人,都完全跟不上现在的情况发展。 基烈特队的所有队员,想当然耳,也只是旁观着这奇怪的状况而已。 “不过,请你们放心。等父亲大人回来之后,我会把那里的两位当成人偶来使用。你们可以作为我身体的延伸,服侍父亲大人哟。不管怎样,只要长时间使用的话就会受损坏掉,所以经常需要备品呢。” 换言之,伊琳娜、爱琳娜,以及“白色”、“红色”以外在场的五名“嘉依卡”,也都在以前中了“黑色”的陷阱,被她当作人偶来利用。 “痛苦吧?难受吧?没能成功的‘嘉依卡’们。没能成功执行存在理由的道具,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有这样的自觉,你们还有脸活下去吗?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头来全都付诸流水。来此之前所牺牲的人们,也全都白白死去。你们的行为,不会导向任何未来——” 不管是“白色”还是“红色”,听了“黑色”接二连三的话语,都只能面色苍白地茫然伫立。 “不过,没关系。我赋予你们新的存在价值。作为我的人偶呐。” “……让人自发性放弃思考……!” 芷伊塔气喘般地喃喃说道。 当要将对方化作为自己的手脚来驱使时,对方的自我——独立思考能力会是个阻碍。 但是,如果下药使对方变得跟废人一样,对方就只能进行一些单纯的作业了。 因此——就算要下药,也要限缩在最小的剂量。 乘机利用对方的罪恶感,对对方的罪恶感穷追猛打,借此让对方放弃思考。让对方不想再独立思考,最后选择成为她的人偶。将一切托付给“黑色”,将全部的价值观都与“黑色”一元化,如此一来,自己就不用承担思考的责任,进而遭受罪恶感的苛责了。 玩弄摆布对方的罪恶感。 正是这名“黑色”的能力吧。 接着—— “来吧,父亲大人。我现在就将你——‘重新生到’这个世上。” 嘉依卡张开樱色的唇瓣……仍又哭又笑,咬住了<禁忌皇帝>的遗体。 —————————— 格兰森城的——外侧城墙,亦即“第一城墙”。 分隔出城内、城外的这道城墙,高度并没有很高,但厚度非常厚。 这道城墙的内部,为了能应付得了敌军势力的进攻,而设置了通道等等,用来搬运重弩炮台和各种物资。虽然说是“墙壁”,但城墙本身就具有要塞的功能,其厚度甚至厚到墙顶可容搬运物资的马车错身而过。 没有战争的太平时期,完全不会用到这项设备。因此,通往城墙内部的出入口,大部分都被上了锁。就连守城的卫兵们都几乎没爬上去上头过。 然而—— “——开始了吗?” 本来应当没半个人影存在的城墙,现在——有十道人影围成圆圈,伫立在上头。 除却其中一人以外,其他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 不过,他们的武器,有长剑、长柄战斧、机杖、长弓等等……参差不一,而防具也不具统一性。倒不如说,根本没有人穿戴着相同系列的装备。有种俨然是临时拼凑来此的感觉。但是,唯独一点共通。 白色面具。 他们几乎全都戴着白色面具。平坦光滑、未加装饰的面具上,仅仅在额头或脸颊的部位写有一个数字。只有这个差别,能够分辨他们每个人的面具。 “壹”、“贰”、“叁”、“肆”、“伍”、“陆”、“柒”、“捌”: 面具恐怕有准备到“玖”吧?然而,应该戴着最后一个数字的面具之人,正露出他本来的面貌,伫立在圆圈的一端。 亚伯力克·基烈特。 “皇像的重生……” 他与其他八个人——正围着一名少年。 少年拥有着金发碧眼,如人偶般精美的五官——但他的容貌带着某种不太自然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与浮世毫不相干的幻影一样—— “至此为止,皆如预定,而且也符合皇像的计划。” 自报姓名为“奇伊”、被人称为“奇伊”的少年,无人知其来历……他用着好似洞穿了本该看不见的事物之表情,将目光朝向远方如此说道。 远方——亦即格兰森城的最上层。 谒见厅即位在那儿。 “问题是接下来。” “…………” 随侍于其侧的九个人,不发一语。 他们就只是等待着命令而已。 不思考,不烦恼,不悖逆。 若要说为何,这是因为他们是死过一回的人类。至少他们自己承认了这点,也接受了这点。他们不会根据自己的想法、信念或欲望去行动,只是如道具般地运作罢了。 是故,他们才被称作为——<神使>。 只不过…… “…………” 被托鲁砍断左臂而变成独臂的亚伯力克——凝视着自己所剩的右手,反复握紧、松开拳头,貌似觉得有什么异样。 “上次被他逃了。” 奇伊一脸平静地如是说。 他说的“上次”,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时皇像竟舍弃了物质性的实体,借以逃走,着实超出我的意料。为了完全抹除他,必须确实地在皇像恢复成物质的那一刻封灭他才行。” 然而,<神使>们听了奇伊的话,连一声都不吭,连一动也不动。他们有没有在听呢?就算听了,又到底有没有听懂呢?亚伯力克也停下了右手的动作,如雕像般伫立着。 不过,奇伊也没有很在意这些的样子。 不消一会儿—— “皇像的重生一旦结束,就马上冲进去。所有人全都做好准备。” 奇伊眯起双眼,如此宣布。 虽然仍是无声无息——但<神使>们全都一齐点了点头。 —————————— 托鲁·亚裘拉的尸体消失了。 辛从巡逻城内的昴星团六连星众那儿——收到了这个汇报。 “……怎么可能……” 史蒂芬——不,“黑色”嘉依卡命令他“暂时不准让任何人接近谒见厅”。因此,他现在正率领着数名六连星众,再次检验城内的警备机制。 平素“黑色”嘉依卡为了驱动“人偶”,会一直将魔法“网”铺满整座城堡。遍布城内的“网”,往往会察觉出侵入城内的敌方。不过,“黑色”嘉依卡目前好像暂时无法控制那个魔法“网”了。 话说回来—— “只要 没有人特别用魔法驱动的话,照理说尸体不可能爬得起来才对。” 事到如今,用魔法驱动托鲁的尸体,应该也没什么意义了。特地闯入城内,夺取乱破师的遗骸——他可不认为会有异想天开的人去做这种事。活着的时候,被人称为走狗;死了之后,遗骸被人抛弃不管,也没有人会去收他们的尸体——这对乱破师而言,再平常不过了。 托鲁其实没死。 比试结束后,医生们应当已确认了他死亡的事实才对——但老实说,若只是在短时间内暂停心脏跳动的话,连辛也做得到。以<铁血转化>为代表的肉体操纵术,并不一定只是“加速”肉体的动作而已。他们也能靠着“放慢到极致”,佯装出心脏完全停止的假象——即所谓的假死状态。 若真是如此——他看起来像被贯穿了心脏的那一幕,其实是种错觉吗? “……继续巡逻城内!我去找公王陛下。” 辛对六连星众这么说完之后,便往谒见厅跑去。 每个人都惊愕无比。 贾兹皇帝的——复活仪式。 将死者召唤回阳世。这件事情本身,大抵是偏离常识的异常行为。 但具体的召唤行动,实际进行下来,既令人毛骨悚然,且又亵渎三观——仿佛在直截了当地否定在场所有人的常识。 亦即—— “…………”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湿黏的舌头发出了声响。 紧接着是像裂帛般的声音。但被撕裂的当然并不是布帛。说起来,那根本就不是在“撕裂”。形成肌肉的无数细小纤维,断裂开来时的声音酷似布帛破裂的声响。仅此而已。 洁白皓齿深深咬入。 艳红小舌啧啧舔吮。 这些行为,平凡得不得了——但在此时此景,却不可能带来战栗以外的情绪。 她正在啃食。 “黑色”嘉依卡——正在用她的嘴巴、下颚、牙齿、舌头,持续咬啮、咀嚼、吞咽、啃食着贾兹皇帝的遗体。从她那副模样看来,她对“吃人”这个禁忌丝毫没有半点踌躇。而且,“黑色”嘉依卡反而用快到就算是普通吃饭也不可能做到的神速,将遗体塞入自己的身体里。 她啃食的气势,仿佛在说着“自己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此事而存在”。 接着—— “…………呜!” “白色”嘉依卡呻吟出声。 “黑色”嘉依卡当着惊愕的众人面前,继续啃食着遗体。 “白色”看着那幅奇异的光景——在感到“恶心不快”这种理当如此的感觉之前,她反而先心生了“好羡慕”的念头。她不禁对这样子的自己感到毛骨悚然。 所谓的“嘉依卡”,是道面具。 所谓的“嘉依卡”,是个假想人格。 那么,自己的这个冲动,也是打从一开始就被写入了她的体内吗? 全部的遗体一旦收集齐全,就会变得——忍不住想要啃食遗体吗? “什么啊!搞什么鬼啊!那家伙,竟然做那种——!” 就连大卫,都忍不住以一脸慌乱的模样大声叫嚷。 “她是野兽吗……?” 亚人兵士李奥纳多,以鄙弃的语气脱口而出。 没错,那确实是野兽,不,比野兽还不如的所作所为。 同类相食。人类啃食人类。 明明也没有特别饥饿,却做出那样子的举动——除了这个评语以外,还能用其他怎样的话来评议呢?这已经谈不上是伦理、尊严之类的问题了。 然而……怎么说也不可能毫无意义地做出那样子的行动。 “…………” “白色”嘉依卡和“红色”嘉依卡无意间视线相交。 从“红色”嘉依卡的表情可以知道,她也跟“白色”一样——正被自己心中的反感和冲动震撼着。她正在不知所措。她正在困惑不安。 说起来,“嘉依卡”究竟是为何而生? 这个问题的答案,事到如今才慢慢地从她们本身遥远的内心深处、从她们自己的记忆暗处中浮现出来。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已经被编排好的事。 一切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不觉之间,“黑色”嘉依卡竟已吃完大半的遗体。 当然,不管再怎么咀嚼、压缩,一个人的五脏六腑,都不可能完整容纳一整个人的身体。 “黑色”嘉依卡抱着急速膨胀成更甚孕妇——大到不可思议的腹部。即便如此,她也仍继续啃食着贾兹皇帝的遗体。 那张白皙的脸孔毫无痛苦之色,浮现出来的反倒是恍惚的笑意。 她一边用水波潋滥的双眸凝视着虚空,一边咬碎、吞下几乎可说是最后一部分的遗体——贾兹皇帝的眼球,然后——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嗯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色”嘉依卡将上半身向后仰。 她似乎已无多余心力使用魔法操纵其他的傀儡了,其他的嘉依卡们接连不断地倒下,滚倒在地上。 接着——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她口中,迸发出不晓得究竟是喘息还是呐喊,犹如迎接高潮般的声音。 “——!” “黑色”嘉依卡眼珠翻白。下一秒,一只手臂扎破她的腹部,伸长至虚空之中。 —————————— 狂奔、狂奔、再狂奔。 一个劲儿地加速再加速。 辛在通道中如疾风般地飞奔而过。 城内的风景从他的左右两边向后流逝。 辛在途中与无数名卫兵、侍女等人擦身而过,但由于辛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几乎所有人就连自己跟谁——哦不,跟什么东西交错而过了,也没能理解得了。 边压抑气息边狂奔的技法,对亚裘拉战魔众的乱破师而言,是比<铁血转化>还要更为高阶的奥义。练到极致的话,便真的是暗杀自如。周围的人们,甚至连被暗杀的本人,都不会察觉到“被杀了”。这个技法,可化“如此暗杀并逃离现场”为可能。就连辛,也都还只是曾使用过这招奥义而已,尚未达到淋漓尽致的程度。 “…………!” 就在他——急奔的当中。 辛突然察觉到了。 所有东西都在转瞬间向后方飞逝,在此种状态下,辛的可视范围一隅,竟存在着犹如静止般的人影。换句话说,这无非是那些人影也用着和辛一样的速度,朝谒见厅飞奔而去。 那些人影,数量有将近十人左右。 他们的脸上——都戴着白色的面具。 “什么人!” 辛这么问的同时,大概察觉到了。 这些人影——这些家伙们,是那队打倒托鲁的二人组的同类。 他们的白色面具上,同样全都只写着一个数字。这些来历不明的战士,将真实面孔隐藏在白色面具的后面,身躯里则隐藏了一身可怕的本领。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哦不,究竟是何方神圣? 光从他们的装扮看来,既有骑士,也有佣兵、魔法师等等,装备各自不一……奇怪的是——就连魔法师也正以媲美于辛的速度奔跑着。背着长长的魔法机杖,却迎风飞奔,身轻如燕得令乱破师相形 见绌。 (难道是<铁血转化>吗!) 莫非那名魔法师正在使用辛也熟知的乱破师奥义之一——<铁血转化>?就算不是,至少也会是与之同种的技法吧?如果不具有足以耐得住<铁血转化>的肉体,那么这样做,就只会弄坏自己,到无可挽救能地步。 还是说,让人看起来觉得是魔法师,但其实是某种骗术? “你们是什么人!” 辛再次扔出质问——其中一人忽然将戴着白色面具的脸转向辛,并对他说道: “我等乃<神使>。” “……什么?” “即执行天意的使者。记住,阻挡我等去路者,形同对上天啐唾!” “……!” 莫名其妙。 这些人——该不会打算说自己是“天使”吧? 这不就是在说:真的有神存在,并派遣弛的使徒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可疑的家伙!” 辛一这么断定宣告,下一秒,他便从怀中抽出飞镖,射了出去。 当然,对外行人而言,那些飞镖的速度、角度都相当足以毙命——但即使是辛,也没想过光靠那些飞镖就能收拾掉他们。如他所料,那些飞镖全都被疾奔的<神使>们挡飞,扎进了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当然,这只不过是辛在试他们身手罢了。 下一瞬间,辛从背后拔出了小机剑,拿在手上,朝最近的对手挥砍了过去。 一击、两击、三击。 钢铁互相撞击的声响,在通道里来回荡漾。 辛与侵入者们彼此都边狂奔边互击,不曾停下脚步,然后他们就这样子—— “——!” 突然间,约有二名昴星团六连星众打算阻挡他们,掺和了进来。但辛与侵入者们撞飞了他们,并踢破谒见厅的大门,滚进当中。这扇大门又厚又重,本来光是开合便已相当困难。而今,这扇大门却像破裂开来似地朝里头敞了开来。 然后—— “————” 一股浓密的——血腥味,从辛的鼻间窜过。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辛挡掉了一次对方的攻击之后,拉开与对方之间的距离——然后回头望向谒见厅的王座。 王座那儿,竟是一片宛如地狱的景象。这是连辛——连身为乱破师,且经历过好几次残酷战场的辛,也想像不到的景象。 流着血,倒在王座前的人,是他的主人史帝芬·哈尔特根公王。 那个以<斩首王>、<武王>之名盖世的史蒂芬,简直就像是路旁饿莩一样,如破烂抹布般地倒卧在地板上。他的身体下方聚集了一大片的血泊。 他的周围,有数名“嘉依卡”也跟他一样倒在地上。 此外,他附近的地板上,有十具棺材正并排在一起。 其中一副棺材——其旁有“黑色”嘉依卡的身影。 然而…… “……怎么可能……” 辛茫然低语,浑然忘了自己尚跟别人正战得火热。 对辛而言,幸运的是——那些侵入者们也已经没把辛放在眼里了。 哦不,他们会拔剑相向,纯粹只是因为辛刚才妨碍了他们——那些侵入者们,恐怕打从一开始就对辛丝毫不感兴趣。 “…………啊啊……啊…………” “黑色”嘉依卡正倒地呻吟。 操纵着伊琳娜、爱琳娜,以及其他嘉依卡的她,正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然而,她现在却流着大量的鲜血,倒卧在血泊之中。 “…………啊……” 她似乎还尚存一息……但从那副模样看来,她恐怕已经没救了吧。 她的白皙肚子,被人从下体部位往左右两边大大撕裂开来。她的内脏暴露在体外,且正蜷绕于鲜血黏糊的地板上。简直就像是有人抓住人偶的双腿,强硬地扳开一样。她的下半身超越了人体极限,往左右两侧大大地敞开。 更甚者…… “………………” 一名全裸的——少年,从那滩血泊之中悠然起身。 “什么……你是谁?” 真是莫名其妙。 那名少年究竟是谁? 从原本是“黑色”嘉依卡下半身的位置站起身来的那个人类,究竟是…… 不,说起来,那真的是人类吗? 紫色双眸、银色头发,简直……简直就像是—— “——肃静!” 冰冷的嗓音,回荡在充满血腥和疯狂的谒见厅里。 这道声音发自于那名少年——不过仅仅数秒,但辛仍花了点时间才察觉出这点。 “吾乃皇像。乃本该成为统治者、皇帝之存在是也。” “————” 其他人好像也同样觉得莫名其妙。 包括事先被带来谒见厅的两名嘉依卡、基烈特队的成员,以及阿卡莉和与她同行的——名唤妮娃的同伴。除了上述的最后一个人以外,其他人全都以茫然的表情凝望着那名少年,以及如今仍在少年脚边奄奄一息的“黑色”嘉依卡。 那名少年刚刚说了什么? 皇像? 统治者? 本该成为皇帝之存在? “于现世之名,乃是——阿图尔·贾兹。” 少年泰然自若地如此自报姓名。 “怎么可能——” <禁忌皇帝>已经死了。 正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嘉依卡们才在收集他的遗体啊? 然而—— (……有一说,说他是高龄三百多岁,甚或是一千多岁的怪物……) 无人知晓阿图尔·贾兹的出身来历。 而他所发明出来的技术,大大地改变了战国时代的面貌——原本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理所当然的原始面貌。 以往的战斗,只是高举着剑,铿铿锵锵地互相砍杀而已。自从有了魔法技术之后,以攻击魔法的较劲为首,战场上既有了航天机兵翱翔于天空,还出现了航天要塞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据说全都是发源自贾兹帝国的技术。 换言之—— (贾兹皇帝透过某种方法,让自己连在死后也能使用复活的秘术……?) 而那种秘术,如果真的需要用到“遗体”的话呢? “——辛苦你了。” 他白皙的脚,将脚下的血泊,以及蜷曲于血泊之中的内脏,践踏得一蹋糊涂。 他悠然伫立的裸体,看起来竟像在转瞬间逐渐长大,这难道是眼睛的错觉吗? 抑或者—— “父……亲大……人……” “黑色”嘉伊卡的下半身被活生生往左右两边撕裂开来。她出声呼唤那名少年,同时呼吸逐渐衰弱下来。她双眼的焦点,已经没有对准任何地方。恐怕连认知那名少年到底有无回应呼唤,也很困难了吧。 “‘祓禊’已经结束了。你可以死了。” 少年瞥了一眼濒死的嘉依卡,然后如此宣告。 “…………” “黑色”嘉依卡似乎想说些什么而开合着嘴,然后——就在此刻,她永远停止不动了。 “白色”、“红色”嘉依卡与其从者们,以及基烈特队的成员等人,就只是愣愣地望着那幅景象。其中应该有人甚至就连发生了什么事,也还搞不太清楚吧。 即便亲眼见了,也肯定无法相信。 身材娇小的少女——居然“分娩”出跟自己同样大小的少年。 相对于他们,这名少年,哦不,已经复活的阿图尔·贾兹却是一脸平静。 “……汝等是<神使>吗?” 阿图尔·贾兹环视着周围不知何时已然包围住他的九道人影。 除了其中一人以外,其余所有人全都戴着白色面具——他们称呼自己为<神使>,而阿图尔·贾兹也这么称呼他们。 如此一来,“他们是<神使>”一事,至少对阿图尔·贾兹和<神使>们而言,算是既定的事实吧? “嗯哼——” 阿图尔·贾兹用单手把位于近旁的“黑色”嘉依卡轮椅拉近自己,然后从轮椅里拔出了形似机杖的道具。那机杖俨然是以折叠的状态收纳在轮椅里——看来“黑色”嘉依卡先前所使用的魔法,应该就是运用这把机杖发动出来的。 接着——他用赤脚的脚尖,踩了一下倒在他附近的其他嘉依卡的剑,让剑反弹跳起。他伸出右手接住旋转的长剑,试手转了一圈——再紧紧握好长剑。 右手持长剑,左手拿机杖。 尽管裸体,唯独武器装备却已然充足。 更甚者—— “来吧,妮娃·莱妲。我的‘手杖’啊!” “白色”嘉依卡闻言,愕然回头望向身旁。 “不——” 白色嘉依卡恐怕是想说“不行”吧。 不过,她话并未说完,伸长的手也空虚地横切在半空中。妮娃·莱妲——“白色”带着的那名阴阳妖瞳少女滑行般地往阿图尔·贾兹身边飞奔而去。 “——出来吧。吾之神器!” 这正是——启动的信号。 阿图尔发话的同时,银蓝色的光芒包围住妮娃的身体。 “……” 芷依塔、马特乌斯、赛尔玛等诸位魔法师们,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这应该是因为他们发现到包围妮娃的银蓝色光芒,正是魔法的发动光吧。同时,他们应该也注意到了,那本来是弃兽的一种——装铠龙所使用的“变身”魔法。 少女的姿态在光芒中变样以后,又重新构筑成别的样貌。 她包住了阿图尔·贾兹——正确来说,是安装在他的双臂上,以及他手持的机杖、长剑上,变成了奇形怪状,既不像铠甲、也不像剑、更不像手杖的某种东西。 “察觉出吾之计划,打算再一次确实地——这次不只是要来杀死吾,而是企图要来封灭吾这个存在吧?为此而等着吾再次获得物质性的实体……” 阿图尔再次环视包围住自己的<神使>们,然后如此说道: “不过,你们已经迟了。” 既非夸耀,亦非嘲笑。 阿图尔宣告的语气,宛如只是在说明理所当然的道理罢了。 “‘转生’已然完成。吾已非汝等可以打倒得了。” 下一瞬间—— “——!” 称为<神使>的男人们,一齐朝<禁忌皇帝>猛冲了上去。 —————————— 这或许是打从一开始就被灌输在她们脑里的知识吧。 阿图尔·贾兹的复活。 事实摆在眼前之后,原本一直长眠在她意识深处的知识,慢慢地浮了上来,扩展到表层意识之上——“白色”嘉依卡这么觉得。 “我是——我们是……” 人称“嘉依卡”的家伙,原本就不曾存在。 哦不。全部的嘉依卡,仅只是这样子的虚拟人格罢了——从原本仅仅一名的“原型嘉依卡”身上转送出信息,在该信息里编入多样性之后呈现出来的模拟人格。 “身为原型嘉依卡”,确实在那一天、在贾兹帝国崩毁的那个时候就被杀死了。 八英雄将她和<禁忌皇帝>一起杀死了。 然而——嘉依卡的人格和记忆,透过事先准备好的魔法机关,被复制、转送了出去。孤儿们也同样在事先就已准备好。嵌在孤儿们脑海里的魔法术式,便接收了嘉依卡的人格和记忆。 现在的嘉依卡们,是借此抹盖原生人格而诞生出来的——说起来,就像是寄生生物一样。 甭提她们自己究竟是冒牌货还是本尊了,她们根本就连“人类”都不算。 而且,她们的存在理由——是收集被人杀害的贾兹皇帝遗体,啃食遗体之后,在体内提炼、“过滤”皇帝的构成资讯,于胎盘内再次将皇帝重新塑造成活人的形态。 换言之,即是活生生的转生处理器。 在“嘉依卡”的人格和记忆里编入了多样性,则是为了避免所有的“嘉依卡”会由于同一个理由而全灭。仅仅如此而已,并无其他理由。 她们并不是由男女之爱所诞生下来的生命,而是在冷静透彻的盘算与计划之下,被人创造出来的——虚假存在。她们不具肉体,本来也称不上是精神,只是伪装成人类的——区区“信息”罢了。 “我是——我们是……” “红色”嘉依卡也在一旁茫然地溢出了低喃。 沉眠已久的知识,也从她内心深处解放出来了吧。 一旦被迫知晓这样子的事实,肯定任谁都会茫然自失。 自己的辛劳、喜怒哀乐,全都只是为了收集,重新构筑禁忌皇帝的遗体而已——而且,“黑色”既然已完成了此事,那么现在的“红色”与“白色”,就只是半点用处都没派上便道人抛弃的“多余”道具罢了。 哦不,就连“黑色”,阿图尔·贾兹也已经不需要她了。 打从一开始,她们就是用过即丢的道具。 所谓的“嘉依卡”,就只是这样子的存在。 “我——” 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时此刻就算问了也无济于事——尽管“白色”嘉依卡心里明白,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这么问。虽然她也明白—未必能从谁的口中获得答案。 —————————— “——退下,<神使>们!” 随着他的话语一同猛然挥出的剑击——竟然有这样的事,他只凭一击,就砍死了一名<神使>。 跑经阿图尔·贾兹身旁的那名<神使>,在下一瞬间,跟他手上的长柄战斧一起被劈成两半,在地板上弹滚着。刻着“陆”字的白色面具裂开,一张毫无表情的死者脸庞,从面具底下露了出来。 要靠斩击将一个人类一分为二,需要相当的力气、速度,以及角度的透析能力。最适当的角度、最适当的瞬间、最适当的速度,在刹那间使出这些、用自己的肉体展现这些——理论上讲起来极为单纯明了,实际执行起来却是困难无比。 “吾已非汝等可以打倒得了。” 妮娃·莱妲“强化”了他的武器。那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长度大小成长为等于长枪的武器……阿图尔·贾兹稳妥地使着,就连呼吸的空档,他也不忘诵咏咒文,同时并用魔法与斩击。 有如怪物般的强大。 完全脱离常识——换言之,打算用常识去推量他的强大,这件事本身就是大错特错。 是故…… “——!” 另一个<神使>趁阿图尔·贾兹用力挥剑的一瞬间发动突击。然而,他的举动被爆发性地扩展开来的魔法屏障挡了下来——不只如此,他甚至还被魔法刮飞,猛地撞上墙壁。 阿图尔·贾兹的咒文诵咏又快速又高深,其他人几乎连听都听不清楚——甚至也很难事先辨别他的咒文种类。就算没有剑,或许只靠魔法也能与两名以上的剑士对战。<禁忌皇帝>拥有着足以办到此事的力量也说不定。 不,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原本——魔法师成不了战争的主力,虽也有单纯只是人数稀少的因素在,不过,也是因为一旦发生战斗时,往 往会被擅于直接格斗的人们猎杀。 魔法师若无擅长格斗者的支援,在战场上大多无法一击就击出满意的魔法。 魔法师要透过咒文诵咏,调整现场的方位、星辰、气温、湿度,以及其他诸多要素,将术式最佳化之后才发出魔法——由于发动魔法的程序太过复杂,因此就算是人称一流的魔法师,无论如何行动都会迫不得已地变得迟钝。 然而,阿图尔·贾兹却以普通魔法师的好几倍——哦不,是以好几十倍的速度判断好状况、选择好咒文,然后诵咏出压缩好的咒文。正因为这样,他才能用几乎和剑击一样的高速,陆续放出魔法攻击。抑或者,安装在机杖和长剑上、与之一体化的妮娃,其力量——其功能亦跟这有关系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他就是能够同时连续使出剑击和魔法。 换言之,他防御的同时也能进行攻击。抑或者,能够同时朝两个方向使出致命的威力。 无论普通的人类拥有再怎样高段的技能,也没道理打得赢这样子的怪物。 接着—— “——危险!” “白色”嘉依卡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对战——这时,有人从旁边用身体撞开了她,保住了她一命。 “——阿卡莉。” “现在可不是恍惚的时候啊!” 带着嘉依卡在地上翻滚的阿卡莉,罕见地用大叫般的语气对她如此说道。仔细一瞧——“白色”嘉依卡转瞬前所伫立的那个地方——周围的地板都烧焦了,还冒出好几道白烟。 阿图尔·贾兹与<神使>们战斗的余波。 阿卡莉刚才没有保护她的话,“白色”嘉依卡恐怕已迎面遭到波及了吧。 她再次从阿图尔·贾兹与<神使>之间的战斗移开视线,张望了一下四周之后——发现大家虽仍被安着手铐脚镖,但大卫和赛尔玛正保护“红色”嘉依卡、马特乌斯和李奥纳多保护着芷伊塔,全都已经退避到墙边去了。 “我们也该赶紧逃命了!” 阿卡莉这样告知她: “已经没有逗留在此的意义了吧。” “逃命……” “白色”嘉依卡精神恍惚地喃喃低语: “为了……什么?” 要逃去哪里?为何要逃? 她明明已经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别说蠢话了,再待下去会死啊!” “死……” 为了继续活下去? 但是,她自己原本就是“活着”的吗? 她只是区区的傀儡。活着的目的、意义,全都只是别人赋予她、暂时借给她的东西。 哦不,话说回来,甚至就连这具身体,原本也只不过是别人的东西。 她只不过是复写在别人上头的人格,没有形体的面具,有如幽灵般的玩意儿罢了。 她失去了一切的存在理由。就连她本该依靠而立的自我存在,也遭到了否定。就连身为傀儡,也只不过是为求确实而多做出来的“备品”罢了。 要这样子的自己今后也继续活下去,是要她何去何从?是要她做什么呢? “嘉依卡!” 阿卡莉抓住嘉依卡的衣领,强硬地拖着她。 她们根本无暇取下手铐脚镙——还有,在戴着手铐脚铐的状态下,阿卡莉无论如何也无法使出原本真正的力量。刚才能保住嘉依卡一命,几乎像是奇迹一样。 然而—— “阿卡莉,逃。” 嘉依卡说道: “阿卡莉——有,活着的意义。” 可是,她自己没有。 所以—— “少说蠢——” 这时,轰隆巨响盖住了阿卡莉还没说完的“少说蠢话了”这句话的后半。 嘉依卡和阿卡莉马上回头一看,看见了天花板正朝着自己崩塌下来,原本支撑着天花板的石柱也将倒塌。恐怕是阿图尔·贾兹所放出的攻击魔法,破坏了石柱的基座部分吧。 “阿卡莉!” “————” 阿卡莉本来打算抱着嘉依卡往旁边跳去——但脚镣绊住了她。阿卡莉再次与嘉依卡一起滚倒在地板上——演变成了如此丑态。 天花板和石柱随着轰隆巨响,朝她们压下来。 极为单纯且易懂的——威力及威胁。那种压倒性的重量,无疑会压烂她们两人。人类的肉体没有那么强壮,在变成石柱和天花板的肉垫之后,不可能维持得了原来的形状。 嘉依卡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 “抱歉——” —这一刹那。 “——我来迟了。” 与此情此景毫不相称的沉着嗓音,如是说道。 “……咦?” 下一瞬间,嘉依卡看到——石柱倒向了她们的身侧。 那石柱本来应该会笔直地倒向嘉依卡和阿卡莉,把她们压扁才对。但是,石柱竟远远地偏离了她们,倒向别处。石柱倒下的轨迹,肯定是在中途——由于某人施加的力量而改变了吧。 是什么人的力量? 是以让倒下的石柱转向? 那是—— “——!” 仔细一瞧,崩塌的天花板瓦砾纷纷散落在周围——就只散落在周围而已,宛如那些瓦砾在 闪避着嘉依卡和阿卡莉一样。是有什么人用魔法保护她们吗?还是说——虽然难以想像,莫非有什么人,把落下来的瓦砾全部——没错,就是“全部”——都弹飞了呢? “——哥……哥哥?” 阿卡莉愕然低语。 这一句话引得嘉依卡连忙回过头去。 这时,她看到了——白银与漆黑的皑甲。 然后…… “都是因为芙蕾多妮卡在最后关头提了任性的要求呐……” “托鲁……?” 没错。 嘉依卡她们回过头去所看见的那个男人——那张脸确实是她们见惯的托鲁·亚裘拉。 但是,脖子以下……却与平常大相迳庭。 他身穿着白银与漆黑搭配在一起的铠甲,迥异于他平常所穿的黑色乱破师装束。那并非骑士们常穿的那种夸张铠甲。铠甲上的接合线,仿佛就是按照着他身体的肌肉,去依样画葫芦而成。那铠甲包覆着托鲁的身体,看起来比托鲁的身体大了一圈。 嘉依卡从未看过托鲁穿上这样子的铠甲。 不——这是…… “托鲁!” 托鲁转头望向这道叫声的来源。 尽管在墙边面露着半混乱的表情——恐怕还没来得及理解现在的情况吧——辛依然目不转睛地睨视着托鲁这边。 “你——果然!” “欺敌乃乱破师之根本啊?你应该不会说我卑鄙吧!” 托鲁露齿而笑。 嘉依卡发现他的那一对虎牙,尖锐得简直就像是野兽一样。 “托鲁!” 或许是真的混乱到失去判断力了吧? 辛朝托鲁猛冲了过来,同时放出好几把飞镖。 托鲁用握在双手上的两把小机剑,弹飞辛的飞镖,然后—— “————” 辛趁机挥起小机剑,朝为了防御飞镖而展开双臂的托鲁劈了过去。 那小机剑从托鲁所穿的铠甲缝隙滑了进去,朝心脏而去—— “唔?” 停住了。 辛的小机剑,在砍入约一层薄皮左右的地方时,被紧紧地咬住了——正如字面所述,被紧紧地“咬”住了。 “托鲁,你这家伙! 后记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九集。 本作品《棺姬嘉依卡》因为有诸位读者的支持,要动画化了(2014年春季)——我想动画第一话在本集发售之时,应该也已经播完了吧(注:此指日本播映动画第一季时的情形)。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2014四年三月,目前我还没看过完成的影像,但前几天去参观动画第一话的后制录音了。 然后呢——我不管哪部作品(虽有程度之差),都会留心注意要打从企划阶段就开始意识着“动画化”这件事去写作。但是,我被迫重新体会到自己根本留意得不够。 马的场景——像是独角马和托鲁在空中对战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被说“作画上会有非常有负担”,而作品内容大致上都被说成“再怎样不顾动画制作现场,也要有点分寸啊”。不过,真不愧是作画具有相当好评的bones,竟能把动作场景流畅地表现出来,真教人不知该感激是好,还是该道歉是好。毕竟动画第一话果然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而且“凌空奔驰/飞翔的马”,是只有动画才表现得出看头的一幕。 而且同时,我在参观完后制录音之后,就不禁后悔“啊啊,我又设定了演起来很麻烦的角色”:心中感到悲喜交集。 尤其是嘉依卡断断续续只讲单字的说话方式,以及阿卡莉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虽然文章写起来简单,也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特色,但一旦要演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单纯只是说得断断续续,或只是说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话,反而出人意料地常常会和画面搭配不起来。 参观了后制录音,亲身体会声优们的辛劳之后,我不禁也对这点感到很抱歉。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已经明白动画化后的声音演出非常麻烦,但因为以轻小说而言,“就算只抽出台词,也能明白是谁在讲话”才是最佳的表现手法,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不管怎样,我身为原作,真的非常期待动画的完成。 然后——漫画已由茶果山老师以绝佳的品质顺利推出中。除此之外,作为衍生作(吗?),已经开始推出的《学园嘉依卡》也是非常有趣的漫画。是说啊,光是在看到分镜的阶段就能令我捧腹笑个不停,所以请各位原作读者们也务必翻来看看。有看过原作的话,总之就是会觉得很好笑。至少我昨天拿到了第四话的分镜,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狂笑了。尤其是芙蕾多妮卡笨笨的,非常可爱。 那么,拉回到主篇故事。 哎,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没错。“他”果然活下来了。留下一条手臂,没有尸体——哎这就好似在立g说他还会再登场嘛(笑)。 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九集。 本作品《棺姬嘉依卡》因为有诸位读者的支持,要动画化了(2014年春季)——我想动画第一话在本集发售之时,应该也已经播完了吧(注:此指日本播映动画第一季时的情形)。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2014四年三月,目前我还没看过完成的影像,但前几天去参观动画第一话的后制录音了。 然后呢——我不管哪部作品(虽有程度之差),都会留心注意要打从企划阶段就开始意识着“动画化”这件事去写作。但是,我被迫重新体会到自己根本留意得不够。 马的场景——像是独角马和托鲁在空中对战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被说“作画上会有非常有负担”,而作品内容大致上都被说成“再怎样不顾动画制作现场,也要有点分寸啊”。不过,真不愧是作画具有相当好评的bones,竟能把动作场景流畅地表现出来,真教人不知该感激是好,还是该道歉是好。毕竟动画第一话果然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而且“凌空奔驰/飞翔的马”,是只有动画才表现得出看头的一幕。 而且同时,我在参观完后制录音之后,就不禁后悔“啊啊,我又设定了演起来很麻烦的角色”:心中感到悲喜交集。 尤其是嘉依卡断断续续只讲单字的说话方式,以及阿卡莉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虽然文章写起来简单,也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特色,但一旦要演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单纯只是说得断断续续,或只是说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话,反而出人意料地常常会和画面搭配不起来。 参观了后制录音,亲身体会声优们的辛劳之后,我不禁也对这点感到很抱歉。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已经明白动画化后的声音演出非常麻烦,但因为以轻小说而言,“就算只抽出台词,也能明白是谁在讲话”才是最佳的表现手法,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不管怎样,我身为原作,真的非常期待动画的完成。 然后——漫画已由茶果山老师以绝佳的品质顺利推出中。除此之外,作为衍生作(吗?),已经开始推出的《学园嘉依卡》也是非常有趣的漫画。是说啊,光是在看到分镜的阶段就能令我捧腹笑个不停,所以请各位原作读者们也务必翻来看看。有看过原作的话,总之就是会觉得很好笑。至少我昨天拿到了第四话的分镜,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狂笑了。尤其是芙蕾多妮卡笨笨的,非常可爱。 那么,拉回到主篇故事。 哎,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没错。“他”果然活下来了。留下一条手臂,没有尸体——哎这就好似在立g说他还会再登场嘛(笑)。 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九集。 本作品《棺姬嘉依卡》因为有诸位读者的支持,要动画化了(2014年春季)——我想动画第一话在本集发售之时,应该也已经播完了吧(注:此指日本播映动画第一季时的情形)。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2014四年三月,目前我还没看过完成的影像,但前几天去参观动画第一话的后制录音了。 然后呢——我不管哪部作品(虽有程度之差),都会留心注意要打从企划阶段就开始意识着“动画化”这件事去写作。但是,我被迫重新体会到自己根本留意得不够。 马的场景——像是独角马和托鲁在空中对战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被说“作画上会有非常有负担”,而作品内容大致上都被说成“再怎样不顾动画制作现场,也要有点分寸啊”。不过,真不愧是作画具有相当好评的bones,竟能把动作场景流畅地表现出来,真教人不知该感激是好,还是该道歉是好。毕竟动画第一话果然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而且“凌空奔驰/飞翔的马”,是只有动画才表现得出看头的一幕。 而且同时,我在参观完后制录音之后,就不禁后悔“啊啊,我又设定了演起来很麻烦的角色”:心中感到悲喜交集。 尤其是嘉依卡断断续续只讲单字的说话方式,以及阿卡莉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虽然文章写起来简单,也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特色,但一旦要演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单纯只是说得断断续续,或只是说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话,反而出人意料地常常会和画面搭配不起来。 参观了后制录音,亲身体会声优们的辛劳之后,我不禁也对这点感到很抱歉。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已经明白动画化后的声音演出非常麻烦,但因为以轻小说而言,“就算只抽出台词,也能明白是谁在讲话”才是最佳的表现手法,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不管怎样,我身为原作,真的非常期待动画的完成。 然后——漫画已由茶果山老师以绝佳的品质顺利推出中。除此之外,作为衍生作(吗?),已经开始推出的《学园嘉依卡》也是非常有趣的漫画。是说啊,光是在看到分镜的阶段就能令我捧腹笑个不停,所以请各位原作读者们也务必翻来看看。有看过原作的话,总之就是会觉得很好笑。至少我昨天拿到了第四话的分镜,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狂笑了。尤其是芙蕾多妮卡笨笨的,非常可爱。 那么,拉回到主篇故事。 哎,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没错。“他”果然活下来了。留下一条手臂,没有尸体——哎这就好似在立g说他还会再登场嘛(笑)。 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九集。 本作品《棺姬嘉依卡》因为有诸位读者的支持,要动画化了(2014年春季)——我想动画第一话在本集发售之时,应该也已经播完了吧(注:此指日本播映动画第一季时的情形)。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2014四年三月,目前我还没看过完成的影像,但前几天去参观动画第一话的后制录音了。 然后呢——我不管哪部作品(虽有程度之差),都会留心注意要打从企划阶段就开始意识着“动画化”这件事去写作。但是,我被迫重新体会到自己根本留意得不够。 马的场景——像是独角马和托鲁在空中对战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被说“作画上会有非常有负担”,而作品内容大致上都被说成“再怎样不顾动画制作现场,也要有点分寸啊”。不过,真不愧是作画具有相当好评的bones,竟能把动作场景流畅地表现出来,真教人不知该感激是好,还是该道歉是好。毕竟动画第一话果然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而且“凌空奔驰/飞翔的马”,是只有动画才表现得出看头的一幕。 而且同时,我在参观完后制录音之后,就不禁后悔“啊啊,我又设定了演起来很麻烦的角色”:心中感到悲喜交集。 尤其是嘉依卡断断续续只讲单字的说话方式,以及阿卡莉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虽然文章写起来简单,也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特色,但一旦要演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单纯只是说得断断续续,或只是说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话,反而出人意料地常常会和画面搭配不起来。 参观了后制录音,亲身体会声优们的辛劳之后,我不禁也对这点感到很抱歉。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已经明白动画化后的声音演出非常麻烦,但因为以轻小说而言,“就算只抽出台词,也能明白是谁在讲话”才是最佳的表现手法,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不管怎样,我身为原作,真的非常期待动画的完成。 然后——漫画已由茶果山老师以绝佳的品质顺利推出中。除此之外,作为衍生作(吗?),已经开始推出的《学园嘉依卡》也是非常有趣的漫画。是说啊,光是在看到分镜的阶段就能令我捧腹笑个不停,所以请各位原作读者们也务必翻来看看。有看过原作的话,总之就是会觉得很好笑。至少我昨天拿到了第四话的分镜,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狂笑了。尤其是芙蕾多妮卡笨笨的,非常可爱。 那么,拉回到主篇故事。 哎,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没错。“他”果然活下来了。留下一条手臂,没有尸体——哎这就好似在立g说他还会再登场嘛(笑)。 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九集。 本作品《棺姬嘉依卡》因为有诸位读者的支持,要动画化了(2014年春季)——我想动画第一话在本集发售之时,应该也已经播完了吧(注:此指日本播映动画第一季时的情形)。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2014四年三月,目前我还没看过完成的影像,但前几天去参观动画第一话的后制录音了。 然后呢——我不管哪部作品(虽有程度之差),都会留心注意要打从企划阶段就开始意识着“动画化”这件事去写作。但是,我被迫重新体会到自己根本留意得不够。 马的场景——像是独角马和托鲁在空中对战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被说“作画上会有非常有负担”,而作品内容大致上都被说成“再怎样不顾动画制作现场,也要有点分寸啊”。不过,真不愧是作画具有相当好评的bones,竟能把动作场景流畅地表现出来,真教人不知该感激是好,还是该道歉是好。毕竟动画第一话果然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而且“凌空奔驰/飞翔的马”,是只有动画才表现得出看头的一幕。 而且同时,我在参观完后制录音之后,就不禁后悔“啊啊,我又设定了演起来很麻烦的角色”:心中感到悲喜交集。 尤其是嘉依卡断断续续只讲单字的说话方式,以及阿卡莉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虽然文章写起来简单,也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特色,但一旦要演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单纯只是说得断断续续,或只是说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话,反而出人意料地常常会和画面搭配不起来。 参观了后制录音,亲身体会声优们的辛劳之后,我不禁也对这点感到很抱歉。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已经明白动画化后的声音演出非常麻烦,但因为以轻小说而言,“就算只抽出台词,也能明白是谁在讲话”才是最佳的表现手法,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不管怎样,我身为原作,真的非常期待动画的完成。 然后——漫画已由茶果山老师以绝佳的品质顺利推出中。除此之外,作为衍生作(吗?),已经开始推出的《学园嘉依卡》也是非常有趣的漫画。是说啊,光是在看到分镜的阶段就能令我捧腹笑个不停,所以请各位原作读者们也务必翻来看看。有看过原作的话,总之就是会觉得很好笑。至少我昨天拿到了第四话的分镜,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狂笑了。尤其是芙蕾多妮卡笨笨的,非常可爱。 那么,拉回到主篇故事。 哎,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没错。“他”果然活下来了。留下一条手臂,没有尸体——哎这就好似在立g说他还会再登场嘛(笑)。 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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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九集。 本作品《棺姬嘉依卡》因为有诸位读者的支持,要动画化了(2014年春季)——我想动画第一话在本集发售之时,应该也已经播完了吧(注:此指日本播映动画第一季时的情形)。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2014四年三月,目前我还没看过完成的影像,但前几天去参观动画第一话的后制录音了。 然后呢——我不管哪部作品(虽有程度之差),都会留心注意要打从企划阶段就开始意识着“动画化”这件事去写作。但是,我被迫重新体会到自己根本留意得不够。 马的场景——像是独角马和托鲁在空中对战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被说“作画上会有非常有负担”,而作品内容大致上都被说成“再怎样不顾动画制作现场,也要有点分寸啊”。不过,真不愧是作画具有相当好评的bones,竟能把动作场景流畅地表现出来,真教人不知该感激是好,还是该道歉是好。毕竟动画第一话果然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而且“凌空奔驰/飞翔的马”,是只有动画才表现得出看头的一幕。 而且同时,我在参观完后制录音之后,就不禁后悔“啊啊,我又设定了演起来很麻烦的角色”:心中感到悲喜交集。 尤其是嘉依卡断断续续只讲单字的说话方式,以及阿卡莉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虽然文章写起来简单,也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特色,但一旦要演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单纯只是说得断断续续,或只是说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话,反而出人意料地常常会和画面搭配不起来。 参观了后制录音,亲身体会声优们的辛劳之后,我不禁也对这点感到很抱歉。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已经明白动画化后的声音演出非常麻烦,但因为以轻小说而言,“就算只抽出台词,也能明白是谁在讲话”才是最佳的表现手法,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不管怎样,我身为原作,真的非常期待动画的完成。 然后——漫画已由茶果山老师以绝佳的品质顺利推出中。除此之外,作为衍生作(吗?),已经开始推出的《学园嘉依卡》也是非常有趣的漫画。是说啊,光是在看到分镜的阶段就能令我捧腹笑个不停,所以请各位原作读者们也务必翻来看看。有看过原作的话,总之就是会觉得很好笑。至少我昨天拿到了第四话的分镜,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狂笑了。尤其是芙蕾多妮卡笨笨的,非常可爱。 那么,拉回到主篇故事。 哎,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没错。“他”果然活下来了。留下一条手臂,没有尸体——哎这就好似在立g说他还会再登场嘛(笑)。 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九集。 本作品《棺姬嘉依卡》因为有诸位读者的支持,要动画化了(2014年春季)——我想动画第一话在本集发售之时,应该也已经播完了吧(注:此指日本播映动画第一季时的情形)。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2014四年三月,目前我还没看过完成的影像,但前几天去参观动画第一话的后制录音了。 然后呢——我不管哪部作品(虽有程度之差),都会留心注意要打从企划阶段就开始意识着“动画化”这件事去写作。但是,我被迫重新体会到自己根本留意得不够。 马的场景——像是独角马和托鲁在空中对战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被说“作画上会有非常有负担”,而作品内容大致上都被说成“再怎样不顾动画制作现场,也要有点分寸啊”。不过,真不愧是作画具有相当好评的bones,竟能把动作场景流畅地表现出来,真教人不知该感激是好,还是该道歉是好。毕竟动画第一话果然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而且“凌空奔驰/飞翔的马”,是只有动画才表现得出看头的一幕。 而且同时,我在参观完后制录音之后,就不禁后悔“啊啊,我又设定了演起来很麻烦的角色”:心中感到悲喜交集。 尤其是嘉依卡断断续续只讲单字的说话方式,以及阿卡莉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虽然文章写起来简单,也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特色,但一旦要演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单纯只是说得断断续续,或只是说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话,反而出人意料地常常会和画面搭配不起来。 参观了后制录音,亲身体会声优们的辛劳之后,我不禁也对这点感到很抱歉。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已经明白动画化后的声音演出非常麻烦,但因为以轻小说而言,“就算只抽出台词,也能明白是谁在讲话”才是最佳的表现手法,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不管怎样,我身为原作,真的非常期待动画的完成。 然后——漫画已由茶果山老师以绝佳的品质顺利推出中。除此之外,作为衍生作(吗?),已经开始推出的《学园嘉依卡》也是非常有趣的漫画。是说啊,光是在看到分镜的阶段就能令我捧腹笑个不停,所以请各位原作读者们也务必翻来看看。有看过原作的话,总之就是会觉得很好笑。至少我昨天拿到了第四话的分镜,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狂笑了。尤其是芙蕾多妮卡笨笨的,非常可爱。 那么,拉回到主篇故事。 哎,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没错。“他”果然活下来了。留下一条手臂,没有尸体——哎这就好似在立g说他还会再登场嘛(笑)。 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九集。 本作品《棺姬嘉依卡》因为有诸位读者的支持,要动画化了(2014年春季)——我想动画第一话在本集发售之时,应该也已经播完了吧(注:此指日本播映动画第一季时的情形)。写这篇后记的时间是2014四年三月,目前我还没看过完成的影像,但前几天去参观动画第一话的后制录音了。 然后呢——我不管哪部作品(虽有程度之差),都会留心注意要打从企划阶段就开始意识着“动画化”这件事去写作。但是,我被迫重新体会到自己根本留意得不够。 马的场景——像是独角马和托鲁在空中对战的场景——从一开始就被说“作画上会有非常有负担”,而作品内容大致上都被说成“再怎样不顾动画制作现场,也要有点分寸啊”。不过,真不愧是作画具有相当好评的bones,竟能把动作场景流畅地表现出来,真教人不知该感激是好,还是该道歉是好。毕竟动画第一话果然是吸引观众的关键,而且“凌空奔驰/飞翔的马”,是只有动画才表现得出看头的一幕。 而且同时,我在参观完后制录音之后,就不禁后悔“啊啊,我又设定了演起来很麻烦的角色”:心中感到悲喜交集。 尤其是嘉依卡断断续续只讲单字的说话方式,以及阿卡莉不形于色的说话方式。虽然文章写起来简单,也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特色,但一旦要演出来,就会变得非常麻烦。单纯只是说得断断续续,或只是说得缺乏抑扬顿挫的话,反而出人意料地常常会和画面搭配不起来。 参观了后制录音,亲身体会声优们的辛劳之后,我不禁也对这点感到很抱歉。尽管我从过去的经验,已经明白动画化后的声音演出非常麻烦,但因为以轻小说而言,“就算只抽出台词,也能明白是谁在讲话”才是最佳的表现手法,所以我就这么写了。 不管怎样,我身为原作,真的非常期待动画的完成。 然后——漫画已由茶果山老师以绝佳的品质顺利推出中。除此之外,作为衍生作(吗?),已经开始推出的《学园嘉依卡》也是非常有趣的漫画。是说啊,光是在看到分镜的阶段就能令我捧腹笑个不停,所以请各位原作读者们也务必翻来看看。有看过原作的话,总之就是会觉得很好笑。至少我昨天拿到了第四话的分镜,就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狂笑了。尤其是芙蕾多妮卡笨笨的,非常可爱。 那么,拉回到主篇故事。 哎,该怎么说呢,就是那个。没错。“他”果然活下来了。留下一条手臂,没有尸体——哎这就好似在立g说他还会再登场嘛(笑)。 而在本集中,随着故事越来越接近核心,所谓的榊一郎“黑暗”部分就出现得比以前更多了。第一次看《嘉依卡》的读者们或许会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啊,啊,不过,但是,可是啊,相反地在本集中,不管是嘉依卡还是阿卡莉(顺道连妮娃也是),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半裸的状态,所以还请各位期待这个方面哦!毕竟なまにく老师的插图也非常棒啊!(拼命这样加以补救的我) 总而言之,好几个重重围绕嘉依卡们的状况,即将在本集中朝“结局”大幅度地变化。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动画、漫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喔。 2014/3/8 榊一郎 序章 魔王的临终fate of archenemy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修图:kidcs1214(kid)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漫长悠久的战火延烧不断。 无穷无尽的纷争,长达了三世纪之久。 人们在战争之中出生、过活,然后死去。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战事,而是作为一个时代——作为一个世界该有的样貌,受到众人的理解。 所谓的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 战乱的时代。战乱的世界。 而在鲜血、钢铁与火焰所卷起的漩涡中心——他常存于其中。 一直坐镇于其中。 纠结得错综复杂的纷争线团,在整片菲尔毕斯特大陆上扩散开来。若小心翼翼地去梳理拆解那线团,应该就会晓得诸多源头大多是自他而来。就算他没有加入相争势力的任何一方,对立结构仍照样会成立——这是因为他就是创造出纷争祸端之人。 以魔法为代表的数种技术,让世界变得富裕的同时,亦在受益者与未受益者之间分化出差 距……而差距则又引起了纷争。 火种常透过他的手,持续撒播在人间,人们在熊熊燃烧的战火之中狂舞,而这更引来死亡与破坏——愤怒与怨慰。世界将上述种种视为理所当然,一再地翻搅出漩涡。 永无止尽的连锁纷争……他正是手握其缰绳的人。 战国时代的象徴。无间乱世的中心。 他即是——阿图尔?贾兹。 正因此故,他被人以各种名号称呼着。 因战乱而失去家人朋友、受苦受难的人们,称呼坐镇在漩涡中心的他为〈魔王〉、〈禁忌皇帝〉或〈狂战王〉等等,深深厌恶着他。另ー方面,因他所带来的魔法技术和帝国治世而受惠的人们,则敬称他为〈大贤者〉或〈贤帝〉,尊敬崇拜着他。当然,也有人单纯因其超过三百年的在位,而仅以畏惧之心称呼他为〈怪物〉——或〈神〉、〈魔神〉等等。 即便不知道阿图尔?贾兹这个名字,〈禁忌皇帝〉一词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如神由于身为神,其身为个体之名便无人知晓ー样——他已超越身为一个个人的存在,被认知成是这世界上的“现象”或“天意”。 然而…… “………呵。” 掩埋在胡须里的嘴角,勾起了ー丝歪斜。 没有人注意到那是他的笑容。 话说回来,他的身边,现在根本就无人会向他盘问这项举动。他的周围充满着冰冷的寂寥——让人无法置信这就是激烈纷争的漩涡中心。 贾兹帝国皇城——谒见厅。 阿图尔?贾兹坐在王座上,他的周围既无亲信和重臣的身影,亦无禁卫骑士的踪迹。他们全都出去了——他们抱着必死的觉悟,试图抵挡住蜂拥而来的联合国军队而作战。虽然是人称北方大国的贾兹帝国,但与自国以外的几近所有国家为敌,一旦打起仗来,果然还是寡不敌众 ——最后,联合国军队仍攻进这座帝都里来了。 再过不久,连这座帝都也会被攻破吧。 凝神去感受的话,就会发现在寂静的主帅帐篷之彼端,有杀伐的气息正在沸腾。 规模大到前所未有的帝都攻防战。 投入所有兵器和人力,真真正正的最终决战。杀意和愤怒、恐惧与疯狂、憎恶和焦躁、悲叹与喜悦,各种情感错综交杂,沸腾得有如烧烫的汤锅ー样。 而这场战役的最终目标,即是讨伐〈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有的杀意流转到最后,仍绕回他的身边。 这该说是因果报应吗? “…呵……呵……” 照理来说,他应该惊惶失措吧。 然而,贾兹皇帝依旧沉稳泰然。 “……呵……呵。” 音量虽然微乎其微,但他甚至发出了笑声。 这就是战场。 这就是——其所求的目的。 贾兹皇帝待在战乱的中心长达数百年,对他而言,战争只不过是等同于空气或水之类的存在罢了。为此吓得发抖,根本就毫无意义。纵使这最后的结果,会带来自己的死期…… “——真是可惜。” 在这不自然地淤滞不动的寂静之中——淡淡的一句话,划破了这片沉寂。 “………” 贾兹皇帝仅仅转动紫色的眼眸,望向声音的来源。 本该无任何人的谒见厅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你原本是个非常优秀的皇像。” 不逊地对皇帝如此宣告的人——十分令人吃惊,竟是一位少年。 金发碧眼,五官姣好,身材痩削的人物……有种飘忽不定、令人无法捉摸的感觉。 他那尚带稚嫩的容貌,中性、唯美,又端丽。 在这战场上太过不相称的——冷静到不太自然的举止,这点跟贾兹皇帝ー样,让人觉得他们具有某种人类所没有的特质。尽管长了一副人类的模样,却不追求在俗世中自己所应有的定位——换句话说,他们的着眼处从根本上就迥异于常人。 “……我想也是呐。” 贾兹皇帝一副想当然耳似地回应说道。 他对于少年的来访——哦不,是对于少年的不请自来,并未露出半点吃惊的模样,反而如久候多时般地以落落大方的态度注视着少年。 “虽然就这样子灭掉你有点可惜,但没办法。” “……我想也是呐。” 贾兹皇帝重复同样的话语。 仿佛早就预先知道对方要对他说的话了。 “准备下一个皇像,想必要花费相当的时间吧。” “…我想也是呐。” “你已经坏掉了。所以要销毁、排除。” “什么啊,都事到如今了。” 贾兹皇帝加深鬅须里的笑意。 “你就是为此才教唆各国国王、煽动民众,像现在这样把我逼入绝境,不是吗?” “没错。虽然以我这无法直接干涉的身体来说,实在有些费事。” 少年泰然自若地承认了。 也就是说——现下联合国军队正准备歼灭贾兹帝国的这个战况,是这名少年诱导出来的?若真是如此,那么——这名少年就是更胜贾兹皇帝的怪物了。因为他驱动了好几个国家……驱动了大约这整个世界的一半。 像是要证明这点似的—— “你逃不了了。” 少年如此宣告。 既非嘲笑,亦非讥讽。 仅像是再次说出众所皆知的事实ー样。 “以你的『性能』来说。” “……我想也是呐。” 贾兹皇帝颔首。 就连被别人宣告死亡即将逼临,他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动摇。 这是身为皇帝的矜持吗? 还是—— “……….” 他眨了一眼。 贾兹皇帝的眼睛闭上又睁开。而就在那一瞬间,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了。简直就像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幻影ー样。 接着,仿佛接替似的—— “——〈禁忌皇帝〉” 轰隆巨响响起的同时,厚重的门板飞了起来。 这恐怕是魔法使然吧。虽说门本来应该也没有上锁才对——不过,这或许是为了要警戒埋伏吧? 门板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声响。全副武装的人影仿佛拨开尘烟般地踏了进来。 “吾等要来讨伐你!” 「英雄」们——哦不,应该是“即将成为英雄”的人们,涌进了谒见厅。 他们并不晓得自己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不晓得其实有只巨大且看不见的手,将他们引导来这里。他们肯定深信不疑,以为自己是凭藉着自己的意志而来。 因“是”为其“所求”之故。 “……好啊。” 贾兹皇帝静静地如此回覆——然后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右手长剑,左手机杖。 若是普通人,肯定没办法同时熟练操控过多的武器,但对贾兹皇帝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好好地打倒我,以扬名立万吧!” 既然那名少年——奇伊特地现身宣告,那么贾兹皇帝面对这些“英雄”们,确实无法打赢吧。奇伊应该就是盘算着会导出眼下此种结果,而设下了所有的布局。“英雄”们本身——就连决定攻略贾兹帝国的联合国各国国王也一样——应该都没有这个自觉。 无论最后一击会是剑、弓,还是魔法,贾兹皇帝几乎确定是必败无疑。他肯定会被杀死吧?不——不只如此。活了好几世纪,成了超强魔力来源的这副身体,价值远胜同等重量的黄金,铁定会如字面所述地被撕裂分尸,然后被“英雄”们当成戦利品带回去吧。 他知道。他十分清楚。 这是非常容易预测到的未来。 不过……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一动也不动地任人宰杀。即便是无用的挣扎,他还是得先做做样子、做出若干抵抗才行。不然的话,会惹人起疑。 而且…… “来吧,拚死战斗吧!” 向“英雄”们这么宣告的同时,贾兹皇帝发现——自己竟稍微地为眼下的这个状况而情绪高昂。 “叫嚷吧,发怒吧,嗟叹吧!因为这是我等的存在意义,其向我等所求的目的啊。” 活了数百年,他大致上已累积了人类身体所能遇上的所有经验,以及这世上最高深精绝的智慧。 然而,即使如此——唯独关于“死”这个平凡的现象,对他而言仍旧属于未知。 虽然他曾无数次给予别人死亡,但成为接受死亡的一方,倒还是头一次。 没错。贾兹皇帝期待地心里直感雀跃。 若要成为更胜这个容器者,得先一度弄破该容器才行。 若要获得第二次的生命,得先经历死亡才行 如此一来,这便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喔喔喔喔!” 剑击、弓击、魔法—— 一起朝贾兹皇帝扑来。 对手若是常人的话,这些便全都是ー击毙命的攻撃。而且,那些攻击里,有强烈的杀意沸腾翻滚着。 “——太棒了。就是这样。” 不知道“英雄”们究竟有没有听见贾兹皇帝的喃喃低语。 想当然耳,他们并不晓得…… 杀害贾兹皇帝——这是……这正是他自己所准备的远大计划之开端。 第一章 终结冒牌货之时the end of fake days “赶紧退下吧,有形无形们。吾自此刻起,要讨伐『神』了。” …… 将时间稍微倒回至〈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说出“诛神”宣言之前。 地点是格兰森城的中段楼层——其中一隅。 在那儿,有人正被迫交换一个血淋淋的契约。 …… 全身在急速冷却。 是因为血液正在流逝的关系吧。他根本无暇阻止,只感觉到生命从他那处被撕咬开来的咽喉汩汩流了出去。 可视范围越变越窄,声响离他越来越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所能触及到的范围。 ——如此论异的感觉。 他现在就快要成为无生命的物体了。 唯独这点,他一清二楚。 “……芙蕾……多妮卡……” 他出声呼唤骤然逞凶之人的名字。 她跨坐在倒于地板上的托鲁身上,用那双血红色的瞳孔俯视着他。 金色长发,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 但这模样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好几种拟态的其中一种罢了。人称其为装铠龙。若用她的说法,就连那副任谁都不会想到是一只龙的模样,也只是因为“我觉得人类就是这个样子啊”,所以才采取那种姿态,仅此而已。 芙蕾多妮卡现在的脸,下半部沾满了托鲁的鲜血,形成一副残忍暴戾的模样。 简直就是啃食猎物的无情野兽。正因为她硬要拟态成人类的样貌——可爱的少女模样,所以这情景看起来更加吊诡了。 然而,另一方面—— “托鲁。” 芙蕾多妮卡用双手捧住托鲁的脸颊,轻轻地把自己的脸挪近至他的双唇。 简直就像是在索吻一样。 “和我缔结契约吧?” “……” “吃我吧。不管吃哪儿都行哟?” 如此说道的她,语气里——甚至有种淫猥之意。 装铠龙的“契约”,乃借由吞食彼此的肉体到自己的五臓六腑,于焉成立。 把吃下去的东西化作自己的血与肉,借此融为一体——透过这个行为,将彼此认作是自己的一部分。如此一来,缔约者便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装铠龙的魔法了。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等于是“不再是人类了”。 当然——用普通人类的感觉认知来看的话,吞吃彼此确实是毛骨悚然的行为。但芙蕾多妮卡身为装铠龙,从其立场来看,应该会有不太一样的感觉吧。她要求缔结契约时的语气,丝毫没有半点威逼的气势——口吻轻快得仿佛是在邀对方去散歩,或是稍微做点什么小事。 “………” 托鲁不发一语。 也没有半点想要张口咬住芙蕾多妮卡的样子。就连她尝试着把指尖硬塞进托鲁的唇间,他也不愿意动一下下颚。 芙蕾多妮卡偏头凝望着他。 “不缔结契约的话,你会死掉哟?” “……或许吧。” 托鲁一边口喷血泡,一边如此回应。 “你应该不想死吧?” “……确实呐。” “那又为什么?” 再这样下去的话,托鲁肯定会死。 明明已经无暇进行这样子的对话了——以常理来想的话。 芙蕾多妮卡或许也是为了要推一把态度老是暧昧不定的托鲁,所以才做出了如此强硬的举动吧。但对她而言,托鲁要是在此死掉,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然而—— “你……至今都……听进去了些……什么啊?” 连死相都已经开始显露的托鲁,脸上浮现出充满讥诮的笑意,然后说道: “我是……凭自己所愿……依自己的……决断……决定要遵照这样……活下去的……并不是因为是……乱破师……并不是因为……谁说了些……什么……” “……” 芙蕾多妮卡眨着双眼。 托鲁一边用舌头与双唇的颤动,勉勉强强地编织成声音,一边继续说道: “别人赋予的……存在意义……要是依赖着……那种东西……的话……会看不见……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和真正该做的事情……” 身在此世的意义。活着的理由。 他想要这些。 毫无意义地出生、毫无理由地死去——他不要这样。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容许这样子的事情发生。 这副身体、这份喜悦、这股怒意、这道哀愁,究竟为何? 若这些全都只是毫无意义、毫无用处、偶然之下的产物的话,那倒不如当个什么都不会思考的花草还比较好。当个只是身在该处,随着季节变换而消逝的纯粹“现象”就好了。 但是,疑惑一旦冒出,就怎样都抛却不了。 心中所怀的怒意、哀愁,并不会消逝。 世界若如此残酷,那改变这个世界就行了。 改变世界这件事即是自己存在的意义——托鲁借由自认这点活到了现在。 然而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意义啦。” 托鲁喘着说道: “才没有……什么目的……或存在意义咧……所以……早知道……靠自己决定就好了自己的理想状态……靠自己决定……就好……” 毫无意义的咒骂,其实与自由的祝福并无二致吧。 所以,靠自己决定全部。 这样才是“活着”的行为。 这样才是“存活至今”的意义。 如此一来—— “嘉依卡……在初次相遇时……说了……” “——咦?” “她说:『再度找到就行了。』……” 没有“为时已晚”这种事。 只要有心,人们的眼前都会有无数的选项绵延横亘。虽然不晓得那些选项是通往幸福,还是通往不幸,总之直到迎来“死亡”这个终点以前,人们对自己的人生,总是一直不停地握有选择权。 倘若失去了目标,那重新再找就行了。 纵使最后没能找到目标,也还是可以为了寻找而行动。也可以将“寻找目标”当作自己的 目的。只是在原地裹足不前,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人们还是有着除此以外的选项。 因此—— “结果……尽管她……告诉了我……答案……我至今……” “你想救嘉依卡,对吧?” 芙蕾多妮卡抢过他的话头接着问。 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透露着些许焦躁,这是托鲁的错觉吗? “当然……但是……” 托鲁若有所思地对她一笑。 装铠龙的化身正从上方俯视着自己。她的身影看起来有点模糊,是因为连瞳孔对焦都已变得相当困难了吗?托鲁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然而—— “……因此……被强迫去做某事……抛弃自己的意志……这种事我绝不干” 直到迎接死亡的那一刻为止,都要以自己的意志去抉择。 这才是—— “……” 芙蕾多妮卡睁圆双眼,注视着托鲁。 她拥有着跟人类不同的感性和价值观,极少摆出这种吃惊的表情。 连装铠龙也不得不为托鲁所抱持的觉悟吃惊吗?抑或者,她与托鲁等人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间,结果受到人类的感性和价值观所影响了吗? “你要为此而死吗?” “……” “为了贯彻自己的意 志?” “……” 托鲁没有回答。 为信义而殉身。老实说……这并非多么新奇的想法。在战国时代里,有无数的人们为了遵从自己的信义而死。这也可说是用来反抗“死”这件绝对毫无意义之事的唯一方法。 “啊啊,够了……!” 芙蕾多妮卡摇了摇头,然后把手臂缠绕上托鲁的脖子。 “是我不对啦!没有先确认托鲁的想法,是我的不对啦!拜托你了,不要再这样子了啦!” 如是说道的芙蕾多妮卡,想赶快先为托鲁治疗她所弄出来的伤口,打算张口咬住托鲁的肩膀。 然而—— “托鲁……?” 托鲁软弱无力地举起手,制止了她。 “你是……” 托鲁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为了什么…而活……着……?” “不管我是为了什么活,应该都无所谓吧?” “有所谓……完全有所谓啊。” 唯独这句,托鲁讲得特别清晰。 “你还是多明妮卡的骑龙吗……?” “——咦?” “你明明是什么都变得了的生物……?却在多明妮卡丢下你先走一歩之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连不知所措时的……生存目的……都还要依赖着人类……你还是这样子的生物吗……?应该不是吧……?” 这个世界不理会他的意志而迳自转动着。他想对这般残酷的世界提出异议。 为何而生,为何而活? 就这样子在什么都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结束——他不管怎样都无法忍受。 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 都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来决定事情,并为该事殉身。 他想要这样子的世界。 所以——对于即将利用的对象,托鲁也如是要求。 自己思考,自己决定。 因为自己所能做的决定,到最后——也就只是自己的一条命罢了。 “……!” 芙蕾多妮卡霎时倒抽了一口气,然后—— “托鲁,我呀,很喜欢人类哟。” 她喁喁细语地说道: “尽管人类一个个都很脆弱,但或许能够去到我们——弃兽所去不了的地方。人类就是这种生物吧。遭神舍弃的怪獣、不被神看在眼里的失败品,这就是我们啊,所以我——很羡慕人类。” 弃兽。不符神所愿的——失败品。 据说弃兽们正是因为诞生前就被夺走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它们才又嫉又妒、又恨又羡。 “和人类待在一起,让我觉得好像也能跟人类一起去到同样的地方。虽然有可能就连这份心情,也是从多明妮卡那儿借来的也说不定。” 装铠龙。 虽称作龙,但它们其实是一种没有原始形体、能随意变幻自如的生物。要善用其独门魔法,果然还是需要具备足以定义自己的智力吧。愚钝的野獣,对于自己的外形根本就连想都不会去想。 但正因为这样,它们这种弃兽——才会有不够完整的部分。 由于它们有高得吓人的生存能力,因此它们缺乏恐惧、愤怒之类的情绪,相对地也缺乏喜悦、哀愁之类的情绪。由于它们拥有异常高的生存能力,因此它们对于自己的生命一点都不在乎,也因此形成不了“互相聚集,进而构筑社会”的生活方式。除了繁殖期以外,每个个体都各自孤立,存在方式跟岩石、树木没什么两样,就只是因存在而存在罢了。 然而,它们的高等智力不愿认同——这种“只是存在罢了”的生存方式。 这样真的能称为“活着”吗? 什么都做得到,不就等于什么都做不到吗? 什么都变得了,不就等于什么都不是吗? 一部分渐渐心生如此疑惑的装铠龙——将懊恼、争斗、混乱的人类化作为自己的一部分,打算借此逃离可说是永劫的倦怠与无聊。 这就是龙骑士的来由。 “人类将我从无可救药的无聊与孤独之中拯救出来,所以我呀,很喜欢你们这些人类哟。” 芙蕾多妮卡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自己沾着血的脸颊靠在托鲁的胸前。 “尤其是托鲁。明明是乱破师,却总是迷茫、烦恼、瞻前顾后。我喜欢这样子的你。和你在一起的话,我或许能够到达单凭我自己绝对到不了的地方吧。跟你在一起,我能尽情地生气、尽情地悲伤、尽情地欢笑、尽情地心动,能做到好多好多事情。所以,我想要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才想要和你合为一体啊。” 这些话语,犹如爱的告白一样——挠痒着托鲁的耳朵。 “所以,我想要你跟我缔结契约喔。” “契约……吗?” 不是隶属,也不是一时兴起。 当双方的愿望相符时,契约便由此而生。 如此一来—— “……还不赖啊。” 托鲁一边喃喃说道,一边咬碎——芙蕾多妮卡插进他嘴角里的手指。 * 城堡里极为冷清。 大多数的士兵、佣人都去凑武斗大会的热闹了——虽然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但即使如此,人数还是少得太夸张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国之王所住的地方,是掌管一国之政经的场所。就算是换班时间,也应该要经常有上百位相关人员在场才对。 明明该是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 走在城堡里蹙眉如此低喃的人,是名红发的壮汉。 头部左右两边剃光,只留中间部分的头发,在戴上某种头盔时可以戴得很牢——便于稳定头盔,因此佣兵们很喜欢留这种发型。他揹着巨剑,穿着最起码必备的硬皮铠甲的这副装扮,也迥异于骑士和正规士兵——从外观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副佣兵模样。 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担任基烈特队副队长的男人。 他和同伴在武斗大会上双双落败,于是在坐落于格兰森城城内的兵营里疗养——本来该是这样子才对。然而,尽管用绷带缠绕着被刺伤的伤口,他的打扮却像个即将前往战场的人。 他冒着危险潜入城堡中,是因为同伴们,即基烈特队的队员们——马特乌斯、李奥纳多、芷依塔三人都还没有回来的关系。当整个首都格兰森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在武斗大会上时,他们应该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潜入到城堡里了吧。 然而,他们却没捎来任何消息。 擅于用魔法术式控制动物的马特乌斯,可以利用小鸟或老鼠随时保持联繋。反过来说,没捎来任何联络——即代表马特乌斯正陷入无法使用魔法的景况。 恐怕……他们的潜入,已经被哈尔特根公王阵营发现了吧。 然后,遭到了逮捕。 那么,还能自由行动的自己,就必须去救助他们才行。尼古拉下了这个判断。虽然已经一起叛离〈克里曼〉机构的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分上司和部下,即使如此,身为领头指挥的人,他认为自己仍需对同伴的生命负责。 不过…… “没人?咦……” 尼古拉忽地望向走廊的一隅——粗柱的阴影处。 他看到那儿有脚。倒在地上的人脚。 而且…… “…….” 尼古拉打算去看看情况,往那边迈了两步左右之后——旋即停下了脚步。因为有条条赭红,从那脚旁汩汩地流了出来。 ……是血。而且是大量的血。 “该不会——” 留在 城堡中的人类,全都被某人杀死了? 所以才这么少人,少到几乎可说是完全看不到人影。 不,虽说他看到了一具尸体,但如此断定,或许有些言之过早。不过,除了尼古拉等两人之外,竟无任何人质疑关心这具尸体的存在,由此可见,这座城堡里,现在果然不是寻常的状态。 然而——究竟是谁干的呢? 再怎么说,应该都不会是马特乌斯他们干的吧。从血还没凝固一事看来,那具尸体应该是“刚出炉的”。如果马特乌斯他们有空干这种事的话,那早该传个消息到尼古拉手上了吧。 这也就是说,与哈尔特根公王敌对的某某人,现在正潜藏在这座城堡里。或许是那些应该和马特乌斯他们一起潜入的纳沙真教信徒所干的好事?还是说,是完全不相干————尼古拉等人所不晓得的第三势力呢? 不管怎样…… “薇薇,小心点。” 尼古拉对身旁的伙伴——暗杀者少女如此劝告。 具有銀发和紫眸的少女……简直就像是“棺姬嘉依卡”。 不,其实她本来应该也会变成嘉依卡,但尼古拉等人阻扰了她的“转生”,结果尽管她的头发、眼眸都变色了,本来的人格却依然留着。 一言以蔽之——她是嘉依卡的不完全变态。 薇薇?荷罗派涅。 一直死心塌地地倾慕着亚伯力克.基烈特的少女——此刻跟往常强焊的她大为不同,看起来非常疲惫憔悴。 这也难怪。 她本来是为了让亚伯力克?基烈特复活,将无论工作还是立场一切皆舍弃掉,并下定决心要和嘉依卡们互相争夺“遗体”。然而,亚伯力克却以“敌人”之姿出现在她的面前,并差点杀死她和尼古拉。 她会顿失干劲,也是理所当然吧。 不过—— “——薇薇。” 尼古拉再次出声喊她。 “我知道了啦。” 薇薇简短地如此应声说道。 老实说,她在稍早之前,还只会一个劲儿地哭泣而已,连好好地你问我答都很难做到。跟她之前的那个状态相比,现在的她可说是恢复得相当多了。 (该感谢那个名叫托鲁的乱破师吗……?) 尼古拉甚至在心里这么想。 听说白色嘉依卡的那名手下托鲁?亚裘拉,似乎在他暂离薇薇身旁的极短时间内,来拜访过薇薇了。 薇薇原本一直都很无来由地——兴许是出自于同类相斥的原因——讨厌着所谓乱破师。虽然乱破师和暗杀者在某种意义上是十分相似的职业,但就是因为这样,他们那种视露骨的卑鄙、狡诈为理所当然,甚至不以其为厌的战斗方式,才让她觉得像在看映照着自己的镜子一样,心里不太痛快吧。 不过,正因如此,托鲁?亚裘拉的来访和挑衅,该说是一种以毒攻毒的刺激疗法吗?总之,薇薇虽然恢复得不多,但他的来访确实有“让薇薇恢复气力”的效果。怒意能成为驱使人的原动力。至少现在的她,已非仅只会无助哭泣的女孩了。 而且—— “不管怎样,从现在开始——” “———!” 突然——薇薇倒抽了 一口气,打断了尼古拉的话。 她的表情,满是浓浓的惊愕之色。尼古拉也往她的视线彼方望了过去 那儿有着—— “基烈特大人?” 虽然只有仅仅一瞬,但他们应该没有看错。 从通道的窗户,可以看到隔着中庭的斜上方——约高了两层楼左右的斜上方窗户 有数道身穿白色装束的人影,以疾风般的速度飞奔而过。 其中,确实有他们眼熟的队长身影……过去是尼古拉等人的上司,亦是薇薇所倾慕的对象 ——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 “薇薇——” 尼古拉忧心忡忡地出声唤她。 “我没事。” 不过,薇薇却——稍微绷起脸来这么说。她绝非已取回原本的精神活力,但至少已恢复了些许气力,足以采取积极的行动。 “我要追上去。” 薇薇眯起紫色双眸,然后如是说道: “虽然我不晓得基烈特大人为何混在那些人里面,采取那样子的行动……但他应该有什么理由才对。搞不好跟芷依塔他们没有回来一事也有关联。” “……喔。” 虽然理由牵强,但令人意外的是,尼古拉也觉得此话不无道理。 无法理解的事、超乎常理的事,这些事情毫无关联地在同一个地方频繁发生——这样子想反面比较不自然。应该要这样思考才对——这些事情全都在某处环环相扣着。 “我知道了,我们追上去吧——对了,你的腹部没问题吧?” 在武斗大会上落败时,薇薇被亚伯力克的搭档,使长柄战斧的家伙打中了腹部。虽然没有连内脏也破裂——但痛楚应该还残留在身上才对。 “如果有需要的话,要不要我背你啊?” “我戳你喔。明明你才是受伤的人。” 薇薇像变魔术一样,从某处取出飞针,然后说道。 果然——稍微变回以前的模样了。 “嘿——” 尼古拉和薇薇交换完一个短暂的笑容,便朝着亚伯力克等人行经的上层走廊奔跑了起来。 * 哈尔特根公国——格兰森城。 其谒见厅里,发生了自建城以来从未有过的騒动。 浓浓的血臭味充斥四周。 好几具尸体散乱在地板上。 规模虽小,但这儿确实呈现着战场的景貌。如今仍有剑戟与魔法的声响响彻,仍有杀意弥漫于此处。理应来收拾事态的城主——史蒂芬?哈尔特根已身亡,来历不明的闯入者与一名少年正在进行漫长的殊死决戦。 而且—— “———!” “〈煮沸之器〉——出来吧!” “喔喔喔喔喔喔!” 这场争斗已超乎常识的范畴。 其中一方的势力——戴着白色面具的闯入者,每个人都可说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剑、枪、弓,或是魔法机杖。他们使用着这些武器,包围住对手,一次又一次地猛力击出攻击。这些攻击全都带着致人于死地的威力。若是普通人的话,应该在眨眼之间就已死上五次了吧。 不过—— “——出来吧,〈遮阻者〉!” 相对的另一方,比他们还更不寻常。 对方只有……区区一个人。 而且是名半裸的少年。 他将不知是长剑还是机杖的大型武器运用得相当自如。用剑技、魔法,与对手们打得不相——哦不,是以足以压制闯入者们的力量在战斗。 少年的对手们同时放出攻击,而他或钻至攻击与攻击之间的间隙,或用魔法挡弹、拨开攻击,趁对手放出攻击后的那一瞬空档使出反击。 他们互相缠斗的余波,粉碎了地板、墙壁、天花板,以及支撑天花板的柱子,并因此产生了大量的火焰、冲击、电光及尘烟。 人影与电光在白烟之中若隐若现。 冲击与烈风震撼着虚空。 已无旁人插手之余地。 闯入者们——根据他们自己的主张,则谓为“神使”。 而与他们对峙的少年——也根据他自己的主张,则是“魔王”的转世。 那么,这即是神与魔的代理战争,绝对不可能有俗物插手的余地。反倒是俗物一旦松懈大意,就会被缠斗的余 波击中而死亡。就算光只是待在这个地方,就已经是危险至极了。 然而 “……” 如浊流般的战场。 破坏力与杀意,重重冲撞、四处飞溅。毫不留情的迸发力,将一切的一切全都带向毁灭。就在那之中—— “托鲁?” 亡国的背棺公主嘉依卡呆滞地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拥有银色长发、紫色双眸的可爱少女。个头娇小、看起来十分纤细的姿态……就像是战场上无人会去回头顾盼、极其容易凋零、惹人怜爱的花朵。 不过,她白皙的脸上,未显露胆怯之色。 一切的有形无形,仿佛皆离她极远。让人甚至觉得,简直就像是只有她自己周围的时间已然静止了一样。明明殊死决斗就近在她的身旁,明明连那互斗的余波何时会袭向她这边也不晓得。 “……” 嘉依卡的眼前,站着一名年轻人。 黑发黑瞳,相貌端正,面色却有些严厉肃穆。 托鲁?亚裘拉。 既是嘉依卡的旅途伙伴,也是她的仆从。不知该说他是觉得有些疲累呢,还是嫌活着很麻烦呢?他总是浑身带着慵懒的氛围……即使如此,他仍帮助嘉依卡突破了无数次的困境,是一名优秀的乱破师。 但现在的他——装扮跟平常不太一样。 嘉依卡看习惯的,是他以黑色为基调的衣服。就算有时会披上披风之类的外罩,那也依然会是黑又柔软,几乎不会发出衣服摩擦声响的乱破师战斗装束。这种衣着,象徴着乱破师如风轻盈、无从捕捉的战斗方式。 然而,现在的托鲁却与之完全相反。 直接覆在身体上的衣服仍跟以前一样是黑色的,但比黑衣还要率先引人注目的是穿戴在其上的白银铠甲——板金铠甲。铠甲上到处都有令人联想到夕阳余晖的朱红色……与其说是一种装饰,反倒让人觉得像是某种伤痕,“鲜明得足以见落『红』而知秋”。 他这副战斗装束,跟嘉依卡以前看过的多明妮卡?斯考达的铠甲——似是而非。 善用身体的轻盈,在战场上无拘无束地穿梭纵横才是乱破师的基本。身为乱破师,不可能身穿铠甲。他头上并未戴着头盔。不过,这是因为全身铠甲本为重装战士的装备,以便重装战士用来打垮骑在马上战斗的骑士,要不然就是善用其防御力来压垮对手。 “托鲁……!” 嘉依卡喘息般地再次喊了一声这个名字。 她脑袋里虽然明白自己所熟知的年轻乱破师,与眼前的他是同一个人——然而,她却发现好像有什么非常大的不同。尽管她不晓得究竟是哪里不同,但正是因为这样,嘉依卡才不自禁地想要确认他是不是还是原本的他。 有这般想法的人,恐怕不只嘉依卡一人—— ——哥哥。 在嘉依卡身旁呢喃低语的阿卡莉?亚裘拉,恐怕也跟她一样吧。 阿卡莉是托鲁的妹妹,同样也是乱破师。她身上穿着以暗色为基调的乱破师装束。其缝制方法首要注重活动的方便性,而且布料会紧密地贴合在人体上。如此一来,就算钻入狭窄的地方,衣服也不太会被勾到。 对嘉依卡而言,这才是她看习惯的装扮——正因为阿卡莉的装扮跟平常一样,所以托鲁的装扮就看起来特别奇异了。 “让你们久等了呐。我的主人,以及阿卡莉。” 这样说着的托鲁,站姿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笨重感。 即使身穿铠甲,他的姿势也依然一派轻松——他那飘逸超然的站立方式,反倒像是扔掉了所有碍事物品一样,一副轻松爽快的模样。在这充満危机的情况下,他突然冒出来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歌剧里的主角一样——带着超然绝俗的气氛,跟满是尘烟土味的现实划清了界线一般。 “不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托鲁转头望向背后。 “魔王”与“神使”的战斗,依然在他的身后持续着。 于尘烟所构成的帷幕彼端,他们仍在进行着绝技与绝技的来往交锋。 纵使只看其中一记长剑互击,也仍能知道那有多么奇异。 并不只是——钢铁与钢铁的互相撞击而己。 那互击的余波化作看不见的利刃,划破白烟,嵌进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等处。那余波不知是剑击所产生的真空、冲击,还是异于这两者的某种结果。在那种混战的情况下,根本连这点也无从判别。 而且,除此之外,甚至还有魔法、箭矢的攻击。 就算待在激烈冲突的双方的攻击范围之外,仍有遭池鱼之殃的危険。 “出来吧,〈开膛手〉!” 咒文诵咏声响起的同时,尘烟被吹散了。 显露出身影的——正是那名咏唱魔法的人物。 裸露的肌肤上直接佩带着如铠甲一样的钢制零件,手上拿着既不像又长又大的巨剑,也不像机杖的武器……一名“少年”。 这位少年自称是〈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亦即嘉依卡的父亲——只身一人,与八名敌手鏖战多时。不只如此,甚至还已经击毙了将近半数的敌人。 不过,这倒也不无道理—— “咒文诵咏竟……?” 不知是谁用掺杂着惊愕的嗓音如此低喃着。 没错。他的魔法未免施展得太快了。 魔法招式本身,嘉依卡也施展得出来——凡魔法师都会使用。 但通常来说,行使魔法需要经过非常繁复的程序。尽管已经用机杖大幅简化过了,但还是要考虑周围的温度、湿度,以及星辰等诸多条件,在加以微调后,让这些微调反映在咒文诵咏之中,然后才启动术式。这才是平常的做法。这一点和又长又重的机杖,都同样是魔法师被世间评为“在近身战时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原因。 然而,阿图尔?贾兹却没有这样做。 与对手之间的位置关系调整呢? 气温和湿度所带来的影响呢? 自星辰位置的影响呢? 这些全都——压缩在一瞬间的咒文诵咏里,并经过处理了? 更何况,他还要一边激烈地动着——一边接住、掸掉对手的剑,抑或给予对手反击。 这不可能。要做到这样,所需的集中力、思考的敏捷度、肌肉的爆发力、瞬间辨明情况的感觉敏锐度……大抵都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不过,据说这个怪物——阿图尔?贾兹过去曾以皇帝的身分君临了三世纪之久,创造了绝大部分的魔法技术,大幅度地改变了这个世界。这名少年若真是他的转世的话,或许就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了。 “那家伙是什么人?紫色眼眸和银色头发,简直就像是——” “——赶紧退下吧,有形无形们。” 阿图尔?贾兹的声音响起,盖住了托鲁的话。 “吾自此刻起,要讨伐『神』了。” “…那家伙在胡说些什么啊?” 紫色双瞳、银色头发,而且五官也好像有哪里相似。托鲁多少能借这些特征推测出那名少年应该是与嘉依卡相关的某人——但他压根不会想到那名少年竟然会是曾经死过一回的〈禁忌皇帝〉。他的身姿看起来就像是跟嘉依卡差不了多少岁数的少年一样,所以更不可能会做此联想了。 就连嘉依卡她们也一样。如果没有实际亲眼见到那幅恶心至极的“转生”画面的话……如果黑色嘉依卡的身体一边被撕裂开来、一边“生下”那名少年时她们不在场,搞不好也不敢置言吧。 然而…… “破——” “〈碎散 者〉,出来吧!” 也不晓得穿着白色装束的闯入者们有无听见阿图尔?贾兹的宣言,总之他们仍毫不在意地继续攻击着。在激烈的攻防交锋之间,减少了一个人、两个人,尽管人数陆陆续续减少到只剩半数,他们的战意也丝毫未露颓靡之色—— “喝——” “嘿噜啦?唔~托.枢噜啦?佛哩弗——” ——战斗的余波蹂躏着四周,而且蹂躏得比当事者们还要更狠。 柱子倒塌,墙壁剥落。本来应该很坚固的石造地板,简直就像是水面一样,大幅度地呈波浪起伏。这幅景况,根本即是恶梦本身。 “——!” 天花板崩落了下来。 石材、木材、砖瓦……许多东西都掉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不仅会被活埋,甚至会被如大雨般倾注而下的瓦砾砸中身亡。不管托鲁是再怎样厉害的能人好手,只凭一、两把剑,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也不能怎么样吧。 不过—— “……” 萤蓝色的光芒凝聚在托鲁的手上。 他的左右两手,各有数支银色飞镖一起整齐地出现。 下一瞬间,他展开双臂,顺着这个动作,把这些飞镖一齐射出。 好几片瓦砾在空中与飞镖激烈冲突,改变了坠落的轨道。托鲁一边缩回刚刚伸展开来的双臂,一边更又摆出了备战姿势,并从腰后拔出了两把小机剑——唯独这点跟以往毫无二致。 格外大片的瓦砾落了下来,托鲁用小机剑弹飞。 更甚者—— “——芙蕾多妮卡!” “好,我知道了。” 强风呼啸——将听起来好像带了点欢愉的声音盖掉了。 虽说四周的墙壁大都已经倾圮,但这里毕竟是城堡内部,不太可能会吹起什么风。但这突如其来产生的强烈狂风,扭转了瓦砾落下的轨道,护住了嘉依卡等人。 “芙蕾多妮卡……” 嘉依卡回过头去看。在她的视线彼端……有一只银白色的异形。 装铠龙。 那模样正是非神所望、故曰“见弃”的魔物……据说就连在弃兽之中,装铠龙也还是最强的怪物。操纵变幻自如的魔法,将形貌改变成各式各样的存在。除了脑部之外,其所有部位不 管损伤得有多严重,它都能透过“变身”魔法的延伸应用,把自己恢复成原状。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杀死的生物莫过于装铠龙了。 刚才护住嘉依卡等人的那股强风,即是芙蕾多妮卡用背上的龙翼发出的。 “这里,这里。” 这只异形怪物正用自然大方的动作,对嘉依卡等人招了招手。 它这意思应该是“要让他们躲在那对展开的龙翼下方”吧? 它粗犷的身姿正如其名,身上有如披着铠甲。虽然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但或许是因为要在城堡内部移动的关系吧,它现在只比马匹大个一圈左右而已。 “虽然我搞不太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们没义务陪那些家伙们搅和。” 托鲁再次望向——持续在对战中的<禁忌皇帝>与<神使>,然后这么说道。 周围的尘烟依旧因对战的余波而不断扬起,能见度也非常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由于四处的墙壁开始崩塌,所以逃离谒见厅似乎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现在就暂且先逃命吧!” “收到,哥哥。” 真不愧是与战场为伍的乱破师——阿卡莉马上做出这个判断并点头赞成。她应该有无数件事情想要询问托鲁,但她想必也觉得应当晚点再问吧。 然而…… “……” “别发愣了,嘉依卡!” 托鲁的手臂一把抱起仍旧一脸呆滞的嘉依卡。 托鲁一个蹴地开始狂奔。而阿卡莉和芙蕾多妮卡也跟着追在他的身后,开始奔跑了起来。 然后,被抱在托鲁臂弯里的嘉依卡—— “……” 则像是断线的提线人偶一样,仅只是无力地——任人摆布。 * 乱破师冷酷无情。 他们本该如此——至少他是这样被教育长大的。 一旦有其必要,就算是小女孩,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一旦得令,他们也会踩断哭叫的婴儿的脖子。被大义、常识等观念所束缚住的骑士或战士做不来这种事。处理这种事的人正是乱破师,这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这跟是非善恶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完全是——道具的理想型态。 对乱破师而言,雇主的想法不管怎样都无所谓。无论雇主的想法里有无存在着大义还是正义,他们都不感兴趣。越好的道具,就越仅只是善尽其功能之物罢了。所以他们不会对雇主的念头一一唱反调,或是抱持任何疑问。 辛?亚裘拉正是自己与他人都公认的“理想中的乱破师”。正因为这样,他对于自己的主人哈尔特根公王——正确来说,是操纵哈尔特根公王的黒色嘉依卡的想法,也未曾感兴趣过。 关于收集〈禁忌皇帝〉遗体一事,他也不晓得收集完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不曾想过要去探究。他顶多只是在心里想过:主人应该是打算利用那个强力无比的魔力来源,使出大规模的魔法吧。 身心皆为道具。 在主人指派的状况中,发挥主人所追求的性能。 只有这件事是至高无上的。只需要做到这样就可以了——至今为止。 然而…… “……” 威力与威力互相撞击,把谒见厅搅得一片混乱。他身在厅里,呆若木鸡。 身为他主人的哈尔特根公王已不复存在。他已经死了。辛看到他被刺中致命要害而咽气身亡的尸体。结果——发生在他死后的纷争混乱,甚至让他那具尸体,也被坍塌下来的瓦砾埋在底下了。 而且—— “托鲁” 辛看到往昔曾形同他小弟的乱破师,正从尘烟的彼端逃走。 不。根据托鲁本身所说的话,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乱破师,而是与装铠龙订下契约的龙骑士了。实际上,托鲁确实使用魔法,接住了辛的小机剑攻击,并弄断了他的剑。 “……怎么可能。”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啊? 身穿白色装束的闯入者们与半裸少年之间的战斗,仍旧持续着。 他们完全没在注意辛这边,仿佛在说辛的存在已经等同于路旁的石头——正因为这样,所以辛在面对不时飞来的瓦砾或攻击的余波时,他几乎只要反射性地躲开,或是轻轻拨挡,就不会被弄出需要治疗的伤口了。 但是,现在的辛完全迷失了目标。 不,乱破师原本就没有什么目标。 目标是主人所有,而身为道具的乱破师们,就只有被利用的份儿。他们得如此才行。就是要这样才好。 因此,辛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然……身为乱破师,雇主一死,契约即跟着结束,基本上就会寻找新雇主。不论是好是坏,既然他们身为道具,那么他们的生死,便不与雇主的生死相互连动。若还有其他想要的人在,道具即会被转让出去。 然而,现下这个情况,根本已超乎辛的理解。 现在正在这个地方进行战斗的双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交战呢? 他试着把自己偶然听见的语词拼凑起来……白色装束的家伙们,好像称自己为〈神使〉,而和他们作战的少年,则自号为〈禁忌皇帝〉。不过,他们之间的对立,究竟是以何作为来由呢?现在 的辛就连这点也参透不了。 没有自己的目标,才是真正的乱破师。 但作为这个后果——当辛面临超乎自己理解的情况时,便会连事物的优先顺序也无法好好做出判断。该保护什么?该讨伐何者?现在的他,就连这些问题也不晓得答案是什么了。 太悲惨了。 喔心沥血学会的技能,就是要有运用的目标,才会有其意义。 事情演变成这样,乱破师根本就派不上任何用场。 反倒是—— “托鲁……阿卡莉……” 辛回头望着往昔熟识的两人所逃走的方向,低声呢喃。 反倒是身为乱破师还不到家的他们两人,竟能够毫无犹豫地做出行动。即使搞不清楚周遭的情况,他们还是会以守护亲近之人为优先——他们对此事毫不犹豫。 “……” 辛愣愣地呆站在原地。这时——恐怕是被魔法斩断的吧——一颗不具个性、戴着白色面具的头颅滚落到了辛的脚边。 * 气息紊乱。 不只是变快而已。变得忽短忽长、不具规则的呼吸,并未以固定的频率反覆着,而且不管怎么做,自己都无法控制。她完全无法回应来自身体的要求。 这在战场上是非常危险的状态。 呼吸一乱,就会使不出原本的力量。不只肌力减退,甚至连思考也会停滞。就算做得出反射性的行动——她也还是无法做出因应状况的判断。这在混乱的战场上,即意味着“死亡”。 纷乱如麻的思考,让毫无脉络的记忆片段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小姑娘哟。你冷静下来,深呼吸好吗?』 这句话确实是初遇的那时,大卫说过的话吧? “………” 冷静,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嘉依卡.布芙丹不停反复着粗重紊乱的鼻息,对自己这么说道。 她忍着呼吸困难的痛苦——然后,首先是吐气。先吐气到最极限,把胸腔里面的气完全清空,然后再满满地吸入一大口气。吸气之后,再暂且止住呼吸。 虽然还不到能说是完全的地步,但她感觉自己的思考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 当然,她明白现在可不是致力于冷静下来的时候。 穿着白色装束、擅闯进来的男人们,与复活的〈禁忌皇帝〉之间的战斗,仍在她的身边持续着。这场战斗应该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个了结,但无法保证在场的人们,在那之前能够平安无事。因为白色装束的〈神使〉们和〈禁忌皇帝〉,都拥有着非比寻常的攻击力。光只是他们战斗的余波,就足以继续摧毁这间谒见厅。 “……父亲大人……” 嘉依卡忍不住回头望向伫立在尘烟彼端的“父亲”。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我——是……” 收集亡父的所有遗体,向害死父亲的所有人复仇——上自直接下手杀害的八英雄及隶属于联合国军队的士兵,下至本该守护父亲却背弃并自顾自逃命的贾兹帝国重臣,皆为导致父亲死亡的原因。 这就是嘉依卡——红色嘉依卡原本的目标。 不管要牺牲什么,她都该这么做。她原本对此深信不疑。 她原本认为,这正是身为〈禁忌皇帝〉的女儿——“嘉依卡”理所当然应该要采取的行动。 正因如此,所以白色嘉依卡“嘉依卡?托勒庞特”——只是以“吊唁父亲的遗体”为目标的她,对红色嘉依卡而言,只不过是个冒牌货。不将父亲的遗恨放在心上的女儿,绝对不会是正牌货。以父亲被杀的愤怒作为驱使自己的原动力,这样子的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本尊——她原本这么深信着。 但没想到……就连这个信念,都只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虚假泡影。 自己以外的嘉依卡全都是冒牌货。深信这点的红色嘉依卡,竟然其实也是假的。 本尊早在贾兹帝国陷落时就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只是随便将一个孤儿重现了嘉依卡公主的复制人格罢了。偶尔浮现于脖子的伤痕——本尊嘉依卡公主遭斩首时的心理冲击,就这样子化成了一圈红痕,显现在她的身上。 只是制造来收集遗体的虚假人格。 用死者的灵魂复制而成的人造亡灵。 这就是……她自己。 而且,她甚至连那个目标都没能完成——遭其他嘉依卡抢先一步的结果,如今自己已沦为没有用处的道具了。当然,完成目标一事,即代表要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以换取生下〈禁忌皇帝〉……尽管如此,红色嘉依卡甚至无法为自己在“遗体”争夺战落败并存活下来一事,由衷地感到高兴。 多么令人可恨的存在啊。 多么没有意义的存在啊。 若在此时此刻,受〈禁忌皇帝〉与〈神使〉们之间的战斗波及而殡命的话,反倒比较适合自己吧。她甚至这么心想。 可是…… 『看来你冷静多了呢。我们不是你的敌人哟。但也还不算是你的同伴。总之,请你先把那个危险的武器收起来。然后——先吃点东西吧?』 『毕竟肚子一旦饿了,就会很容易闹脾气嘛。』 “……” 过去的情景,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红色嘉依卡重复眨巴着眼睛,环视四周。 话说回来,为什么自己还活着?〈禁忌皇帝〉和〈神使〉们之间正展开着不合常理的战斗,她明明身在他们的一旁,为什么还未身负致命的伤? 这当然是因为——一直有人庇护着茫然自失的她到现在。 “赛尔玛……大卫……!” ——他们还在。 这两名佣兵果然倒在她的近旁。 褐色肌肤的美女,以及红色头发的壮汉。 虽然在形式上,红色嘉依卡雇用他们作为随侍兵卒,但实际上,他们应该可称为红色嘉依卡的监护人。假如他们打算欺骗不知世事的她,想把棺材里的报酬——金币、银币全都拿走的话,应该有的是机会。然而,他们并未那么做。 不仅如此……还拼上性命,陪她来到了这种地方。 而且,还挺身保护了嘉依卡。 本来在武斗大会上就已经负伤的大卫,以及先行被公王阵营捉住的赛尔玛,完全没有自己用惯的武器,合该离万全的状态相当遥远才对。他们就算舍弃红色嘉依卡迳自逃跑,也不会有任何人责备他们吧。因为归根究柢,名为“嘉依卡”的存在,只不过是单纯的亡灵罢了——甚至连生物都不是啊。没有半点值得他人特意赌上性命去守护的价值。 他们真是愚蠢的人。 被“嘉依卡”这个存在的外表欺骗、绊住的愚蠢滥好人。 倒卧在她眼前的他们,不管是死是活,都已经跟她没关系了才对。应该已经没意义了才对。在“嘉依卡”这个存在意义已然消失的现在,他们不再具有身为监护人的作用,而他们应该也随之沦为没有意义的存在了吧。 他们至今为止的战斗——他们的辛劳、生死,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 “……” 虽然呼吸已经平静下来了,但她还是觉得抑塞难当。 她感到心脏正在自己的胸腔内反复跳动着。 自己不知为何竟然还活着。 她觉得胸闷难受,身体各处也阵阵钝痛。 这不就是“活着”的意思吗? 纵使自己只不过是个不知名的某人所附身的虚假人格——哦不,正因为她是虚假人格,所以纵使失去了存在意义,却也还是像这 样子活着。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 赛尔玛和大卫。 她跟他们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仅仅一年又多一点点而已。即使如此,事到如今,她为何这么在意他们的生死?她明明连自己的生死都觉得无所谓—— “不。” 红色嘉依卡喃喃自语。 借由魔法埋进适龄少女体内的“种子”成功发芽后,这些自称“嘉依卡”的少女们就诞生了。 从原型嘉依卡那儿移转出来的记忆,与事先设定好的人格相互融合,由此创造出了各式各样的嘉依卡。 没错嘉依卡?布芙丹记忆中与“父亲”之间的生活——就算再怎样清新鲜明地残留在记忆里,那也不是来自于她自己本身的体验。硬要说的话,那只不过是事先设置在舞台上的布景。 她的、只为她一人的、唯独属于她的记忆……是打从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打从那幅满是鲜血的光景开始。 她本身正可说是诞生于那一瞬间。 这么一来——紧接着在那之后她所遇到的赛尔玛和大卫,对红色嘉依卡而言,不就等于是 与她共度几近全部人生的家人了吗? “……我……” 她回想起——那些随处可见、因战争而消亡的城镇遗址。 刚醒来的那阵子,红色嘉依卡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就只有虚构的记忆,以及“收集遗体”这个目标而已。那时的她,就跟野猫一样,老是向周围散发着杀气,单手拿着装在棺材里的蛇咬剑,只是让无处可去的怒意烧得更旺。 就在那个时候——她与他们两人相遇了。 自己是在赛尔玛与大卫的身边生而为人,即使这么说也不为过。正因为他们把自己认作为是一个人类,所以自己才能够活到现在。如父如母,如兄如姐……对红色嘉依卡而言,他们两人就是这样子的存在。 所以—— “……赛尔玛……大卫……!” 红色嘉依卡伸长双手,抓住两个人的手臂。 还是暖的。还是软的。 没错,他们两个还活着。 “死亡场所……不是——这里!” 怎么可以让他们两人在这种地方殒命。 红色嘉依卡一边绞尽娇小身躯所能使出的所有力气——一边背着塞尔玛、拖着大卫,开始走了起来。她的步伐非常缓慢,就连开始在眼前墙壁上的洞,都像是在无限远的彼方似的 “……这次……由我……!” 红色嘉依卡一边咬紧牙关,一边开始如积少成多般地一小步、一小步向前迈进。 * 格兰森城内相当冷清。 哈尔特根公王以质实刚健、朴素俭约为人生宗旨。因此,其居城本来就没什么士兵和佣人 ——而如今更是犹如废墟,只剩一片寂静。仔细一瞧,还会看到状似尸体的东西,四散在各个隐密处……由此看来,或许是有什么人,到处杀光了士兵和佣人们吧。 这或许正是那些白色装束的〈神使〉们所干的好事吧。 不管怎样……从谒见厅逃出来的托鲁一行人,完全没遇上士兵或佣人并遭受盘问,着实幸运极了。 “——逃来此处,姑且可以松一口气了吧?” 逃离谒见厅,跑下楼梯,匆匆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托鲁一行人来到状似中庭的空旷场地,便停下了脚步。 暂且逃来此处,是他预先就已决定好的事。 在城堡里移动的时候——他在卫兵的值勤室里找到并回收了阿卡莉的铁锤、飞镖,以及嘉依卡的机杖等诸多装备,并把那些装备事先藏在这中庭的树丛里了。 “不过——” 战斗似乎仍在谒见厅持续着,有如远方雷鸣般的轰隆声响,不时从头上灌注而下。托鲁一边仰望远眺—— “外面的家伙都没有察觉到吗?” 一边蹙眉沉吟。 哈尔特根公王麾下的军队——应该不只身在城堡里的士兵而己。 反倒是城堡外面,应该配置了大量的士兵,以因应武斗大会的警备制度。如果他们也得知城堡里正在进行战斗的话,想必会暂停武斗大会的警备,返回到城堡里来才对。 然而——完全没有这种迹象。 “还是说……都已经早早开始逃命了?” 现在哈尔特根公王的军队,有数成置于从武斗大会聘请来之人的指挥之下。 武斗大会的前几名优胜者之中——虽然确实也有来展现身手的人,但大多数的人,都是在战后各地无法谋生而流落至此的无赖家伙。他们跟世世代代效忠主人的骑士完全不同。所以搞不好打从一开始,就不抱任何忠诚心。 “——哥哥” 阿卡莉确认完周围安全与否之后——才又出声唤他。 “你果然还活着呐。” 她应该是在说武斗大会上的事吧。 托鲁在武斗大会上曾死了一回——或者该说是装出死了的样子,硬是承受贯穿心脏的一击这是为了逃过敌方阵营的监视视线,为了能够自由地行动而布下的战略—— “你有看到啊?” 他想都没想到,遭到囚禁的阿卡莉等人居然有看到那个情况。 “说是『被迫观看』应该比较正确吧?公王的那两个黒色嘉依卡,运用魔法转播,逼我们看了比赛。恐怕——是为了要把我们的精神状况逼到走投无路吧。” “原来如此……害你担心了吗?” 托鲁把藏在树丛里的铁锤和飞镖拿了出来,然后一边递给她,一边问道。 不过——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一直深信着,哥哥绝不可能会死棹。” “芙蕾多妮卡要是不在的话,我老早就去那个世界报到了呐。” 托鲁对她苦笑。 被刺中心脏,死给大家看——当然是因为有不管怎样的伤都能用魔法“化作为无”的芙蕾多妮卡在,所以才能够采取这样子的战略。 实际上他们采取了这个方法:先医好心脏一带,只留下表面伤口。当医生来确认他死活时,便暂时止住自己的心跳。他就是用这样子的方法来蒙骗过去的。虽然〈铁血转化〉是个相当极端的例子——但大多数的乱破师在学习运用肉体的技术时,都能对自己的心跳脉搏做到某种程度上的控制。 此话暂且打住不提…… “不。我最敬爱的哥哥,绝不会因为心脏被刺中这种小事而死棹。” 阿卡莉不知打哪儿来的信心,以自信满满的语气这么说。 “呃,你说『小事』——” “如果是哥哥的话,就算整颗头被敲烂、脖子被砍断,也还是会复活过来,爽朗地笑说『哎呀哎呀,惊险地避开要害了呢』。” “那已经不是人啦!” 面对握紧拳头极力主张的妹妹,托鲁语带叹息地如是吐嘈。 他每次都搞不清楚这个妹妹所说的话,到底到哪里才是玩笑话。 顺道一提,就连装铠龙或龙骑士,只要被敲烂头部,到底也还是难逃一死。因为脑部是用来行使魔法的最重要器官。脑子要是不行了,就无法自我修复了。至于脖子被砍断——哎,这就要看意识究竟能持续多久的时间,以及可确保的魔力能量了吧。 无论如何…… “不过啊,哥哥……” 阿卡莉蹙眉询问: “你那副装扮是怎么一回事啊?” “也没有什么怎么一回事啦……” “而且,你刚刚还对辛说:『我是龙骑士。』——” 阿卡莉逼近托鲁,更是质问道: “所以说,那是……” “因为托鲁和我正式缔结契约了啊!” 从托鲁身旁突然冒出脸来这么说的人,正是芙蕾多妮卡。 顺道一提,她现在是变成年轻女性的型态。是她以前装成多明妮卡?斯考达时的模样。她没有变回托鲁一行人看得最习惯的幼女模样,单纯是因为考虑到在城堡里战斗的便利性吧。 “等等,龙女孩。” 阿卡莉眯起眼来,如是说道: “你那句话,我听了可无法置若罔闻呐。你说哥哥怎么了?” “托鲁是我的东西了哟!” 芙蕾多妮卡用怡然自得的语气这么说: “已经连身心都合而为一喽!” “呃……你那种说法,应该会引来误解吧?” “会吗?” 听了托鲁的话,芙蕾多妮卡歪头纳闷。 的确——装铠龙会在与之缔结契约的骑士和自己之间,打造出肉体和精神上的联系。正因为这样,所以双方就算离得稍远,装铠龙的魔法也还是可以顾及得到骑士。而装铠龙也多少会受骑士的个性影响。虽说彼此的人格是独立的,但在双方的意识深处,却是常久相连的状态。 “话说回来,芙蕾多妮卡。你——既然和我缔结了契约,那应该有被我的个性影响到吧? “可是,我不觉得你有什么改变啊?” “是吗?哎,总会慢慢染上托鲁的颜色啦。” 芙蕾多妮卡不知为何一脸欣喜地这么说道。 “染……呃,所以说……” “…….” 阿卡莉眨了几次眼睛,然后凝视着托鲁和芙蕾多妮卡。 “原来如此。” 她大力地点了个头—— “我明白了。我要杀了你!” “喂——等……等等、等等、等等!” 托鲁忍不住举起一只手,对高举着铁锤的妹妹劝说着: “在这种麻烦缠身的时候,你要做什么——” “哥哥才是呢,在这种麻烦缠身的时候,对妹妹炫耀自己和龙女孩打得火热的模样,真是太没人性了……!” “我才没有在炫耀咧!” “既然你变成龙骑士了,那我已经不需要跟你客气了吧?” “你至今都是在跟我客气吗——是说,你满心要瞄准我的头部嘛!” “欸欸,托鲁。虽然不需要咬着你,你也已经可以使用魔法了,但我总觉得这已变成我的习惯了,所以我以后可以在早晚和睡前咬你吗?” 芙蕾多妮卡一边从托鲁的背后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一边向他这样询问。 因为芙蕾多妮卡现在的身体,跟身为多明妮卡时几乎一模一样——她就算和托鲁并排站立,也毫不逊于他。是故,她从托鲁背后抱住他的模样,在嘉依卡和阿卡莉的眼里看来,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情景……就连托鲁也多少想像得到。至少看起来不会像是在“背着她”。 “你也别再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啦!” “对了,阿卡莉——你不是要把托鲁剥制成标本吗?” “——嗯?” “托鲁也跟我一样,变得可以锐皮了喔。只要使用蜕皮时的『皮』,你就可以制成标本啦。也不需要花工夫取出里面的内脏之类的,就那样子塞入填充物就可以制成标本了。” “……” 阿卡莉皱起眉来,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般花了好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有那样子的优点啊……” “那算是优点吗?” 托鲁用呻吟般的声音这么说完之后——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阿卡莉的言行举止像这样完全偏向不对头的方向,哎,已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了。抑或者,她是为了转换心情、为了冷静下来,才故意这么做也说不定。 不过…… “——嘉依卡。” 托鲁发现有一点跟平常不一样——嘉依卡完全没有插嘴介入他们的这段对话。如果是平常的话,即使称不上有多积极,她也至少应该会在对话中插入一、两句状况外的发言才对。 “你没事吧?” 头发银白的公主——睁着空洞的双眼,静静地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托鲁过去也曾看过几次嘉依卡消沉落寞的模样……但这次的样子实在太不寻常了。虽然看似还有意识,但简直完全感觉不到生气。死气沉沉的她,要是卧倒着的话,几乎会错看成一具尸体。 “喂,嘉依卡?” 就算重复出声唤她,她仍没有反应。 “在我抵达之前——谒见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托鲁转头望向一旁的阿卡莉,然后如是问道。 她罕见地迟疑了一下,在回答之前稍稍停顿了一小段时间—— “……我也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所以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理解得很透澈。” 她先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开始说明了起来。 * 额头处写着“参”的面具,裂成了两半。 从面具下露出来的是一张毫无情绪的空洞死相。最后一个自称〈神使〉的男人,一边从眼、鼻、耳、口喷出血泡,一边倒在了地上。 当然是——当场死亡。 透过强力魔法的照射,使其体内的水分沸腾。如果打开他的头盖骨,恐怕就会看到里面呈液状了吧。纵使是龙骑士,也肯定挨不住这招致人于死地的魔法攻击。 接着—— “……嗯。” 四周的墙壁崩塌坍毁,柱子倒塌,地板激烈扭曲起伏。谒见厅变成了这副凄惨的景象。散落在各处的尸块,更是加强了这种凄惨的感觉。<神使>们的尸骸,以完整的形状残留下来的人算是少数。大多数尸骸都破裂开来,散落了一地,碎裂到非但搞不清楚哪个是谁的,甚至连究竟是几人份的尸骸,也无法辨明得清楚。 哈尔特根公王的尸体,恐怕也在这些散乱的尸骸之中吧。 既是〈八英雄〉之一,又曾是这座城堡主人的男人亡骸……不过,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所以没有任何人对他的亡骸予以注意。这里甚至连哀悼他的人都不存在。 在这样子的惨状之中…… “有一个人逃走了?” 脸上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如此喃喃自语的人,是个半裸的少年。 少年拥有着银色头发和紫色瞳孔,白皙的肌肤上缠绕着金属骨骼般的玩意儿。若要称其为铠甲,其覆住身体的面积又有点过小了,反倒给人一种正在桎梏着少年的身体之类的印象—— 那玩意儿跟少年手上所持不知是长剑还是机杖的复杂武器互相连接着,让少年的身体本身,也看起来像是个武器一样。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就在萤蓝色的光芒包覆住他的身体时——下一瞬间,少年就有长袍加身了。 这应该是应用了装铠龙的变身魔法吧。 “——皇像。” 忽然有声音从侧旁传来。 “…….” 阿图尔——仅只转动紫色的双眸,将视线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有一名金发少年,超然地站立在如惨剧般的现场。 不管是他的相貌也好、服装也罢,或是无懈可击的高雅服饰,都在在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某处的贵族子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站在这个异样现场的身姿,实在极为不自然。 称呼〈禁忌皇帝〉为“ 皇像”的是〈神使〉吗?——不是的话,那就只可能是聚集他们、带他们来此之人了。 奇伊。知其存在者,就只是这样称呼着这名某某人。 金发少年有种绝俗离世的感觉——简直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令人难以捕捉。即便〈神使〉阵营败北了,他也依然从容不迫地存在于那儿。 当然,尽管散落一地的尸体近在眼前,他仍旧毫不显胆怯之色,也没有打算要逃跑的样子。说到底,他原本就不是那种会表现出符合常识之反应的存在。 只不过—— 你到底在思量些什么?” “你不明白吗?” 阿图尔一这么说完——就用手上的那把武器直指着奇伊。 “不明白的话,那么,这就是你的极限了——终端体。” “……极限?”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摒除吾一事,是要拆除掉引发运作不良的零件——你应该只有这般程度的认知,对吧?” “实际上是那样没错。” 奇伊说道: “你没有发挥所求之功能。你引发了运作不良。” “没错。你——只会那么想。与吾不同,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实体,不是活着的存在。所以你无法理解吾。就算能模仿,也顶多就那样了。” 奇伊的脸上凝结着暧昧不明——充满微笑的表情。 没有实际内在的面具。只是个用来与人类沟通交流的形体罢了。 “吾并不是疯了。吾理解、考虑到最后,才下定了决心要反叛。仅仅如此而已。时间很充裕。十分充裕。吾已经做好准备了。” 奇伊晃荡地以毫无重量般的轻盈动作向后退去。 阿图开始操作起他的武器。 才刚响起“喀锵”的金属声响,武器就有数处展开,而且开始有荧蓝色的光芒从展开处流泻出来。不——不知如此。简直就像是在加热一样,那个武器周围的风景,像热浪般地开始摇曳飘荡。 简直就像是空间本身扭曲了一样。 “……” 奇伊晃荡地以毫无重量般地轻盈动作向后退去。 他毫不踌躇,甚至连逃走前的狠话都没有撂,迅速地撤退。 然而—— “别想逃。” 阿图尔说出这句宣言的同时,萤蓝色的光芒从武器中迸射出来。 那光芒命中了正打算逃走的奇伊,并一边从命中处分裂成好几道光芒 体。应可称作光之触手的东西,逮住了奇伊。而那光芒仿佛嫌这样还不够,甚至还逐步侵蚀着他的身体。 不,不对。它是在——逐渐融进去? 光芒钻入了奇伊的身体里。 “……住……” 也许他是想要说“住手”吧。 下一瞬间,奇伊四分五裂——他那七零八落地弹飞出去的尸骸,在空中逐渐消失,仿佛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名唤奇伊的少年,连尸骸都没留下,就从这间谒见厅里消失了。 “……备品的启动,应该还需要花一段时间才对。这样多少就能争取到些许空档了。” 阿图尔喃喃自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接着…… “妮娃,莱妲。” 阿图尔一呼唤这个名字,下一瞬间,缠在他手上的武器,就一边发出萤蓝色的光芒,一边改变其形状——变化成一名少女,站立在他的身侧。 她的头发是既非蓝、亦非红的中间色——紫色,而且其双眸为阴阳妖瞳。 这位少女的五官虽然长得很可爱,却带着某种危险的气息。 妮娃?莱妲。 〈禁忌皇帝〉命令麾下的魔法技术者们所制造出来的“神器”。将各种弃兽的组织移植到金属骨骼上,整顿成人类的外型。其真实身分即为魔法増幅器。 她本身既有身为机杖的功能,而借由变身——变形功能,甚至还可以与任何魔法机关连接,并操纵、强化魔法机关。 阿图尔能重挫〈神使〉们,是因为他自己本身所拥有的能力。但是,能像这样子在极短时间内就让他们全灭,无疑是因为有妮娃在的关系。 “包括终端体在内,首要的障碍皆已排除。计划就此进入第三阶段。” “——遵命。” 妮娃颔首。 如果这里有始终都能抱持着冷静观察力的人在场的话,或许早已发现到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以妮娃站立的地方为中心,如蜘蛛网般的网状纹路在地板上蔓延了开来。而阿图尔的脚底与地板的纹路之间,萤蓝色的光芒流泻出来——网状纹路发挥着跟连接用绳索一样的功能。 只要待在这个房间里,就算没有直接接触妮娃——不管阿图尔身在何处、发生什么事了,他都可以使用得了魔法。哦不,甚至可以说这整个房间本身,就是以妮娃作为核心的巨大魔法机关。 如果托鲁?亚裘拉和嘉依卡?托勒庞特身在此处的话,或许会回想起罗伯特?阿巴尔特伯爵的宅邸吧。 “跟大陆各地的积聚机、帝都城址的主控机连接之后,就把这栋城堡的空间封锁起来,以免其他干扰闯入,内部的警备与装置的控制,有嘉依卡事先所布下的术式在。就继续沿用吧。术式并列启动!” “——遵命” 听了阿图尔的话之后,妮娃淡淡地点了点头。 然而—— “……” 阿图尔眯起双眼,凝视着妮娃。 他用略带质疑的眼神注视着神器少女—— “妮娃。” “是。” “你在看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魔法机杖少女眨了眨双眼。 自己的视线竟不是看着身为自己主人的〈禁忌皇帝〉,而是他背后洞开的通道……她一副现在才初次恍然察觉到的模样。 “……没什么。” 妮娃这么回答,而后还追加强调般地摇了摇头。 阿图尔虽然仍继续凝视着这副模样的魔法机杖少女——但没过多久,就失去兴趣般地从她身旁穿过,开始迈步。 散落着荧蓝色魔力光芒的足迹,点点印在地板上,而后消失,印上又消失。接着—— 阿图尔用他的紫色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站立在墙边的一名男子。 “……” 男子——辛沉默不语。 他的表情不像是恐惧,反倒是困惑的神色比较浓厚。 说到底,辛连眼前的少年是何方神圣都不晓得。虽然他自称是阿图尔?贾兹,但对贯彻现实主义的乱破师而言,死者复活等等,不管怎样都终究是无法置信的无稽之谈。 不过…… “你是史蒂芬?哈尔特根公王麾下的乱破师吧?” “你……是……” 辛喘着气,艰难地发出声音。 阿图尔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点了点头。 “吾继承了使吾得以转生的嘉依卡的记忆。是故,吾熟知你的事。乱破师辛.亚袭拉” “……” “听说乱破师都要求自己要当个道具。你现在正因为失去了主人,而不知该如何是好,对吧?” 他的话语听起来既无嘲讽的意味,亦无侮辱的涵义。 不管是阿图尔的声音,还是语气,都丝毫不带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既没有瞧不起人称战场走狗的乱破师,另一方面,他也没有恐惧,就只是把事实当作事实陈述出来而已——如此这般的讲话方式。 “那么,你只要服从吾即可。” “….什么 第二章 昔日的残像 recollection 他最初感觉到的是充斥鼻腔的……强烈铁锈味。他并没有觉得特别不快,也没有任何感想。他并没有觉得特别不快,也没有任何感想。 他大概完全欠缺了人类的感性。 虽拥有知识,却没有附带感情。 因此…… 对于自己赤裸地站着一事……以及有腹部裂开的女人尸体倒在自己脚边一事,他都完全没有任何动摇或不安。顶多只是花了点时间去理解“那个是尸骸”这件事而已。 不管是石头、水、树、风,还是肉块。 对他而言,都是等价的东西——脚边的那个,也除了“肉”以外就不具有其他意义了。“遗体”、“尸骸”、“死者”等等……人类会为肉块安上特别的名称,只不过是出于多愁善感罢了。这仅只是徒增毫无意义的资讯,完全不具任何合理性。 不过…… 这样仿佛是在说他自己不同于人类一样。撇开人类的存在,这样思考的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来着? 说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说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 脑海里明明具有各式各样的知识,但自己凭恃而立的最根本部分,却存在着令人无所适从的空白。 “我是——” 他环视了一下,发现此处是在狭窄的建筑物里面。 恐怕是个小仓库之类的吧。这里没有窗户,从墙壁缝隙射进来的几条细微光线,在充满霉味的空气中以及幽暗不通风的室内,勾勒出了一道道白线。 瞥个一眼后,可获知的资讯大概就这些。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说明他的出身来历。 取而代之的是—— “你是控制中枢体『皇像』。” 他是从卄么时候开始就出现在那儿了? 刚才环视房间时,明明完全没发现到他的存在——听见声音后,他回头一看,便见那名少年正一派从容地站立在那儿。 虽然脚边的地板上积满了灰尘,但站立在墙边的那名少年,周围竟没有半点足迹。少年连一次都没有踩到地板过吗?还是突然就出现在那儿了?抑或者,他其实是没有实体的幻影呢?他没有办法判别—— “皇…像…?” 他的知识里面没有这一个单字。 但在他耳里听起来,这个单字不知为何有种很耳熟的感觉。 那少年像是看透这点似地点头继续说: “统领这个世界的一半之人。” “一半……?” 控制。统领。 从这些单字的语意来看的话——原本便不该有什么划分“一半”的意义吧。既然要“控制”,那就应当将全部都置于支配之下。不然的话,根据其余一半的行动,在支配之下的那一半,也很有可能会受到预料之外的影响。如此一来便没有控制的意义了。 然而—— “没错,一半。” 少年颔首。 “不得约束全部。就算有那样子的力量——也不希望你那样子做。” “……” 他皱起眉头。 不懂对方的意思。 不过—— “统领世界的一半。这即是你的存在意义。” 少年如此断言。 对于少年言之凿凿的说法——他点了点头,简直就像是本身早已明白此理一样没有不满。 没有不满,他没有那种人类的情绪。 被人要求那样做,而且也没什么不好的话,就只要跟着照做就好了。 接着—— “……” 一回过神来,少年的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不过,既已有人指点迷“律”,就无需彷徨。 统领世界的一半。仅需一步步积累达此目标所需的行为。无论那是多么远大的目标,他都不会为此而畏怯。那种情绪也跟他无缘。 是故—— “——世界的一半……” 他仅理解了言词上的意思——但那些言词的背后有着某人的想法,但他对背后的那个想法毫不感任何兴趣,就这样子复诵着这句话。 得先从这里出去,去认识这个世界才行。 他从脚边的女人尸体上踩过去,然后走向小仓库的外面。 他毫不犹豫地踏过那具尸体,就跟践踏泥土和石头一样。对他而言,那正是世间一般所说的“母亲”。在这之后,过了数年,他才明白这件事。 ……… ——记忆依旧鲜明。 不管是十年前的事、百年前的事,还是更久以前的事,他都一丝不漏地记着自己的所有经历。因为他被制造成可以做到这样。 因此,他全都回想得起来。 也包括——自己“初始”的那个时候的事。 “——嗯哼。” 王座——原本是哈尔特根公王的东西——奇迹似地没有坏掉,安然地幸存了下来。阿图尔·贾兹一边在王座上坐了下来,一边检查着复原后的自己。 具体而言,就是在驱动着脑袋,确认自己的记忆是否有保持最低限度的持续性、同等性,以及思考的网络有没有断层。因为他曾一度舍弃掉肉体,过滤——排除掉多余的部分,“转生”成他所期望的形式……由于这是个多少有点勉强的方法,所以有可能会产生预料之外的问题。 关于肉体方面,他已经透过与〈神使〉们的交战大致确认过了。而且,唯独这次,他无需让自己耐久到好几百年。只要能撑到下一个阶段就足够了。 看来他并没有丧失掉特别多的记忆。 连细节都毫无阙漏,他牢牢地记得自己的前半生。当然,也许因为曾有人把遗体拿来当作魔法用的思念料来使用,所以应该不太可能会完全跟“转生”以前一模一样——不过,用来保持“身为阿图尔.贾兹的自我同等性”的要点、梗概部分,似乎并没有特别损坏到。 “……” 阿图尔的嘴角漾起带着苦笑的扭曲。 在他的周围,有好几道如幻灯机放映出来的虚像——模糊的细节幻影跃动着。 为了避免干扰闯入,他展开了结界……在他造出准物质的“墙壁”时,多余的素材物质漂浮在他的周围,反映着从阿图尔的思路方隅漏泄出来的记忆。 当然,阿图尔并非故意为之。 特意以眼睛看得见的形式陈列自己的记忆——他并非这般好事之徒。 然而…… “这是……” 始终伫立在墙边注视着那些幻影的辛,短促地沉吟了一下。 “据说〈禁忌皇帝〉活了三百——哦不,活了五百年之久……” 尽管他不是很清楚细节,但似乎也察觉到放映出来的虚像,并不是现代的景物……那些至少是百年以前的风景。一个接着一个出现,然后又消失的幻影之中,或许也混杂着几个任谁都知晓的历史事件吧。 “正确时间是六百零八年。我说的是这副身体呐。” 阿图尔把手覆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如是告诉他。 “在此之前的身体,因为毕竟还是退化得太严重了,所以有『重新造过』一次。” 像当初被生出来的时候那样。 抑或者,像这次——转生的时候一样。 “若以『持续性的自我存在』这个意义来计算的话,我的年龄已经是一千七百八十八岁了。” 阿图尔面对着一脸目瞪口呆的乱破师,如是说道。 * 时间已接近黄昏。 在村庄里的各处,可以看到人们结束一天的工作,正准备赶着回家的身影。 跟昨天一样的今天。跟今天一样的明天。 战后的五年,人们适应了这种平凡的日子。没什么根据地深信着,跟昨天一样的夜晚,也照样会在今天降临。虽然世界并非恒常不变,但纵使如此,统领世界的天理,也不会突然就发生改变——日升而早晨降临,日落而夜晚到来。在宛如潮起潮落般的反覆当中,时间平平淡淡地流逝了。变化之处,仅只有表面而已……在人们之间,已经有着这种类似彻悟达观般的共识。 可是 “爸——” 刚才在田里帮忙工作的孩子,忽然止住了脚步。 想早点回家休息的父亲,向前走了几步之后,才有点不耐烦地停下了脚——然后皱着脸孔,回头看向孩子。 “你在干嘛?快——” “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啊——” 父亲把视线转向孩子所指的方向——然后重复眨了好几次眼睛。 他原本以为是眼花看错了,但他不管眨多少次眼,揉多少次眼睛,那东西都还是确确实实地杵在那儿。黄昏时分,跟平常一样染成橙黄色的天空,被那东西刻出了宛如某种“裂缝”的痕迹。 是树木?还是高塔呢? 那个东西在群山的山脊彼侧倨傲地耸立着,形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方位是在首都格兰森所在位置的附近吧。看起来像是在群山的彼端。由此便能明白,从这儿到彼处的距离,应该连骑马也需要耗上整整一天以上的时间。 明明如此,但它看起来——竟十分清晰。 那东西远在彼处,高耸到把风景由上而下地切割开来。 那既不是树木,更不是高塔。 那种东西既不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就成长出来,也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建造得了。更何况,根本没人听说过有那样巨大的植物或建筑物。毕竟那东西的顶端,可是穿透了暗红色的云朵,直到遥远的天空彼端啊。 那个究竟是什么? 当然,单纯只是个农夫的父亲,不可能知道答案。 这位父亲仅只是—— “谁晓得啊。” 沉吟般地喃喃说道。 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在遥远的天空彼端。 就只是这样而已。虽然就只是这样而已,但是—— “我们赶紧回家!” “……嗯。” 或许小孩也感受到父亲的紧张了吧?若是平常的话,孩子应该会不断重复询问:“那个是什么?”直到能够认同答案为止才对。然而,孩子现在却乖乖地点了点头,开始快步地走了起来。 村中耆老常云。 直指云霄的彩虹、形状像人的云朵等等。 天地发生变异之前,会有从未见过的事物出现在天空。 “……” 牵着孩子的手,父亲一边赶着回家,一边短暂地沉吟了一会儿。 跟今天一样的明天,未必会到来。重复的日子……仅作为事实,重复到现在而已。只不过是这样子的经验法则罢了。 世界会永远不变——有谁这样保证过吗? 有股莫名的不安,笼罩在父亲的头上。 接着—— “………呜……?” 完全事出突然——没有任何前兆,父亲的身体产生了变异。 可视范围急速缩小。 简直就像是出现贫血症状一样——他的感官依序阻塞,甚至连意识的轮廓,也开始融化而朦胧了起来。就连他手牵着孩子的触感,也消失在麻痺的彼端了。 “!” 那一刹那,他想要呼喊自己孩子的名字,但是——声音却出不来。 不,不只如此。他甚至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尽管意识拼命地挣扎,但最后还是连意识也慢慢地融进了虚无的黑暗之中。然后——在下一瞬间,父子双双趴倒在农业道路的正中央。 * 要让掌权者的视线驻留在自己的身上,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大自国家之间,小至乡间贵族、富农、富商等人之间……到处都有小冲突不断发生。只要在那种场合上表现得活跃,那么他就算不刻意为之,也能够引发各种传言。他不只是力气强劲而已,而且还谋勇兼备。如此一来,人们就会更加到处吹嘘他的事情了。 某天——他被一名掌权者叫去了。 地点是一处白到刺眼的干净建筑物。 与战场的城寨完全不同——地板上铺满了脚一踩就会陷下去的毛茸茸地毯,墙壁上也装饰了无数件画作、雕刻等艺术品,营造出独特的氛围。这些全都是与平民生活完全无缘的东西。应该都高价到就算用来买下某个人的整个人生,也还是有零钱可找的地歩。 以此处为栖身之所的人们,也都是在战场上看不到的那类人种。他们穿在身上的豪华服装,都是用既柔软、织工又精细的布匹所制成。而且,还穿戴金银宝石等工艺饰品,故意让自己显得更耀眼。 “……” 但他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 尽管他取下了铠甲,反溅的血渍也已经洗掉了,但是……他的衣服还是战场上的那套。衣服边缘有绽线,泥泞的脏污也残留在身上各处。他在此处显然是个异类。打扮得相当高雅的人们,都纷纷对他投以好奇的视线。 这恐怕也是把他叫来此处的目的之一吧。他们平时没见识过“战场”,所以想观赏看看以“战场”为家的野蛮生物。 不过,他对此事也没有任何感想。 反正再过个几十年,他们就没半个人活着了。 人类——普通的人类跟他不同,有所谓的“寿命”存在。他已经明白了这件事。人类就算活得再久一点,充其量也就百余年左右。虽然有时候会听到有人活到两百或三百岁之类的事迹,但大抵都只是经渲染过后的传言,要不然的话,就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误以为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官位之类的,一直都是同一个人在担任。 任谁都只是行经自己眼前的云烟罢了。 因此,他对人类个体不感兴趣。变得不再感兴趣了。 只不过—— “……” 此处应该是谒见厅吧。 他被人带到定点后,便在地毯上跪了下来,伏着脸等待——没过多久,深处的门扉开启,接著有人出现了。 当然,对方还没有允许他抬起脸来。不过,从他伏低下来后的视野可以看得见几只脚。就算只注视着那几只脚,他也大略明白了一二。刚刚才走进来此处的人有两个。从脚的大小、走路的方式、鞋子的做工等等诸多特征看来,他知道这两个人各是一男一女。 “抬起脸来。” 在对方开口允许后,他抬起了脸来。 此处满是毫无实用性的虚设装饰——而比起此处,那个男人更是打扮得格外极尽奢华之能 事。 他披着深红色的天鹅绒披风,手拿纯金打造的权杖,戴着满是宝石装饰的王冠。尽管是个小国,却也还是一身“国王”的派头。至少就他所知,称为“国王”的人们,大致上都偏好做这样子的打扮——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在眼前这样近看。 『统领世界的一半。这即是你的存在意义。』 很久以前,他曾被一名来历不明的少年这样宣告。 那句话,应该就是要他成为“王”吧。为此,他积累了成为王所需的经验。若去追本溯源的话,大部分的“王”其实都是山贼之辈。那么,他首先要变强。而为了变强,他流连于战场,累积了不少经验。 他很早就发觉到自己的身体远优于其他的人类。 所以,他打算透过反覆的实战来进行磨练,以增强可有效操纵身体的技术。因为纵然有知识,但与实战无法结合的话,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不管怎样…… “此次的战役,是非常重要的里程碑。” 国王相当高兴。 因为在他的活跃之下,此次的战役获胜了——并得以扩张领土。确保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臣民,便等于会带来安定,以及更多的奢华。至少国王们都相信着这点。 世界是无边的大地,财富可无限累积。 国王们似乎都抱着这种想法。 他最初就被提示了“世界的一半”这个目标。在这一点上,他们跟他有很大的不同。对他而言,世界是个具有轮廓的有限存在。正因为这样,所以“一半”这个定义,也才能站得住脚 “你叫什么名字?” 一国之王像这样对着一介佣兵出声攀谈,恐怕也是史无前例吧。 国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之情。王应该正在脑海中预想着他会做出喜出望外、喜极而泣之类的反应,而迳自陶醉在自己的一派大气当中吧——他如是判断。 “阿图尔·贾兹。” 他简单扼要地这么回答。 只要采取绝不会惹对方不开心的态度——只要做到这种程度就行了。老是摆出正如对方所期待的反应,反倒会被轻视。一旦被轻视,对方的态度当然就会变差。那么一来,就只会被当成便利的道具用过即丢了。 这样子会成不了“王”。 用过即丢的执行者,得是——身为“王”的他才行。 “……嗯哼?” 国王一副觉得有些无趣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再进一步追究。是因为觉得打断值得庆贺的场面会太扫兴吗……还是他觉得反正佣兵之辈只不过是不懂礼数的卑贱生物,所以就作罢了呢? “阿图尔·贾兹吗?我就把你记起来吧。” 国王取而代之地这样对他宣告。 他的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在最近这两百年来,他自报姓名时,会分场合使用好几个不同的名字。而“阿图尔”只是他较近期刚想出来的名字,拿出来使用的频率也比较高。 “今晚是凯旋之夜——大厅里也已备好盛宴了。你也一起尽情享受吧。” “遵命。” 总之他先这么回答了。 然后—— “………” 他忽地——察觉到了。 有一名少女,站在王座旁退后约两步左右的位置。 刚才和国王一起走进这个房间里的人,正是这名少女。 年龄应该是十几岁出头吧?以白色为基调的长版衣裳——跟国王不同,她那件衣裳并没有太多眼花撩乱的色彩,与她清新脱俗的气质十分相称。 他马上就明白那名少女即是公主了。 总觉得那位公主似乎还带了点谨慎怯生的感觉——一和他视线交会,她就马上缩起脖子,往后退下半步,躲进国王的背影里了。虽感兴趣,却有些害怕……或许是这么一回事吧?跟其他人不同,公主的视线并未流露出轻蔑他的意味——是因为从小被呵护到长大,从未经历过世故的关系吗?还是只是尚不了解“身分差距”这档子事呢? “………” ……… 后来——阿图尔立下了三次功勋,凯旋归国,并且每次都被诏去庆功宴。在第四次凯旋时,他被正式聘雇为国王的直属部下。 亦即荣获叙勋,得到了骑士的身分。 他打从一开始就是以“成为王”作为目标,因此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 然而,他以史无前例的速度一跃晋升,招来了周围人们的羡慕与嫉妒。 企图杀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那些人全都失败了。 他的字典里,没有“轻忽大意”。 正因为他原本就什么都不信——谁都不相信,所以根本没有轻忽大意的机会。大多数的人类,如果以那样子的想法活着的话,过没多久,心就会备感疲累。但他对于“不相信任何人,就这样子活着”的这件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然后—— ……… 婚礼仪式顺利地结束了。 匆忙地折腾了大半天的虚礼,总算告一个段落了。他现在正和成为他妻子的女孩,两人独处在城堡的平台上。他们两人穿的都是崭新的礼服,但历经了好几道麻烦的仪式,参加了庆祝婚礼的宴会后,两人的衣服都看起来有些变皱走样了。 “我有点累了。” 妻子——公主这么说完之后,一副害羞似地微笑着。 听说她昔日在谒见厅里对阿图尔一见倾心。而阿图尔也记得她。就只是记得而已,如同他记得其他人一样。并不是对她抱有什么想法。 如今阿图尔已是这个国家之中,战绩数一数二、具有强大实カ的人。 他矗立在最前线的勇猛模样,化百战百胜为可能的智谋,为他带来了大量的信仰者。当然——也有很多国家提出更好的条件,企图挖角像阿图尔这样实力强大的人。为了拴住这样子的他,国王选择了婚姻这个手段。 换言之,国王把自己的女儿——以及王族的地位,赐给了阿图尔。 这完全是政治婚姻。 当然……王族的婚姻来自于自由恋爱的案例,十个里面可能连一个都没有。王族在挑选伴侣时,往往因他们的地位而受政治因素所绊。 但令人意外的是公主似乎很高兴能与阿图尔结为连理。 『从第一次见面的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意着你。』 她曾这么说过。 她似乎觉得——自己跟她至今所遇过的人们有点不太一样。 或许她是个感受性非常敏锐的人也说不定。虽然这个仅知贵族社会、被藏在深闺的女孩,应该只是因为第一次看到既不是贵族也不是王族,以佣兵身分纵横沙场的男人,所以觉得有些稀奇而已。 “阿图尔?” 公主忽然一脸疑惑似地歪着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什么事?” “呃……那个……” 公主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后开口询问: “你……不开心吗?” 他再次望着公主——自今晚开始成了他妻子的女孩。 不安的神色浮现在她那张脸上。恐怕是因为阿图尔没怎么表现出喜色的关系吧。对他来说,与自己的婚姻,该不会是出自于不得已吧9——她似乎如此担心着。 以世俗一般的感觉而论,这个女孩的态度应该会被评作为“坚强”吧。 当然,阿图尔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改变对这女孩的认知。因为有利,因为需要,因为刚好,所以就跟她结婚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只不过—— “听说我是因为该成为王,所以才被生下来。” 他没有回答公主的疑问——反而这么说道。 到目前为止,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关于自己的“初始”。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何会想要开口对公主说这些。他不做不必要的事。这原本应该是他的行动基本方针才对。 “我出生在这世上时,被人如是以告。” “成为王……?” 公主的表情因吃惊而动摇。 “那是指……” 虽说是个小国家,但国王毕竟还是国王——第一个孩子是这位公主,而这个国家的国王还另有其他几个孩子。而且,其 中有一半都是男孩子。在正常情况下,应当是他们之中的某人即位成这个国家的国王。从这层意义来看的话,阿图尔的发言,也不是不能理解成谋反的企图。 然而…… “——要翦除掉弟弟们吗?” “我没有那个打算。” “……” 直截了当的否定话语——让公主露出了安下心来的表情。 她似乎把阿图尔所说的“成为王”这句话,理解成是“加入王族的行列”这个意思了。她漾起笑容,挨近他身边,然后悄悄地把自己的手缠上了他的手臂,依偎上去。 “那么,今晚也算是你宏愿以偿的日子呢。” “………” 阿图尔沉默不语。 想当然耳——公主大大地误解了他的意思。 既然是“因为该成为王,所以才被生下来”,那么他该欢喜的时间点,应该是确实“成为王”的那个时候吧。只不过是名列王族的末席,又有何欢欣鼓舞之必要?更何况他是被要求成为“统领半个世界的王”。这样一个北方小国,跟世界的一半还差得远了。 不过,他应该也不需要特地消除公主的误解。 要成为统领半个世界的人,果然还是得经历好几个——让人受不了的步骤。这个婚姻作为那些步骤之一,其实有其意义。而就算特意破坏“妻子”的好心情,他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 “风开始变冷了。我们进去里面吧。” “好。” 对于阿图尔的提议——天真无邪的公主,一边面红耳赤,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 ……… 丧礼在沉痛的气氛当中举行。 天空很高,云朵很少,在毫无意义的好天气下——送葬的队伍肃穆地前进着。 “………” 他从城堡的窗户鸟瞰着那幅景象。 照理来说,身为丧主的他——身为死者丈夫的他,本来应该也要加入送葬的行列才对。然而,他只是从远方目送着妻子的丧礼仪式。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贸然现身的话,丧礼仪式反而会陷入混乱。 他——这二十多年来,几乎不在人前出现。 他始终一副年轻力壮的模样,不对,是根本就不会老……这样的他,虽然当初是人们所憧憬、敬畏的对象,但过度的不老状态,让他在人们之间逐渐成了恐惧的对象。超过四十年以上,容貌还是几乎没变,这已经是怪物的领域了。 『你、你……你是怪物……!』 阿图尔一边俯瞰着送葬的队伍——一边回想妻子临终前的情景。 连好好讲话都已经难以做到的她,尽管明白这恐怕会是辞世前的遗言,她还是对结婚多年的丈夫这么说了。她的这句话……出乎阿图尔的意料,鲜明地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肤色已呈灰土、嘴唇布满裂纹、瞳孔浑浊不堪、肌肤满是皱纹的——老太婆。即便扣除掉她患病一事,也已经找不到半点她刚结婚时的样貌了。 但这才是正常。 并非如此的他,才是异常——正如妻子所言。 “确实如此呐。” 转身背向窗户——背对送葬的队伍后,阿图尔一边开始漫歩,一边喃喃自语: “我是王。不是人。” “正是如此。” 肯定的话语,从他背后传了过来。 他停住脚步——回头望向窗边,便发现金发少年站在那儿。 自称“奇伊”的存在。 他恐怕也不是人吧。他的那副姿容比起阿图尔更无变化。就算经过了数百年也没有改变 ——水远的少年。 “二十年没见了呐?” 阿图尔这么问道,一副不怎么吃惊的样子。 这名少年,会在某个节骨眼现身,说些他也不是很明白到底有没有意义的对话,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年应该是个监视者吧——他心里顶多有这种程度的底,但除此之外的事便一概不知了。 “我该表示一下哀悼之意吗?” “你心里根本没有那种感觉吧。” 阿图尔明摆出讽刺的笑意,如是说道。 心里根本没有——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这个自称奇伊的存在,到底有没有一般人们所说的“心”,都还只能存疑。与所有喜怒哀乐完全无缘的某种东西——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跟人类讲话,反而像是在面对披着人类外形的一个现象。 “……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阿图尔眯起眼来对他说。 他当初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仅只要淡然地朝着被指示的目标,累积必要的工作就行了——他了解自己是这样的存在,而这样命令自己的某人,恐怕就是身在奇伊背后的某人,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他原本并不感兴趣。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想要发问呢? 老实说,阿图尔自己也不太清楚。 或许——到了今天,哦不,到了这个关头,类似一般人类的感受性,才总算开始在阿图尔的心中萌芽成长了也说不定。 “你想问什么?”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要我成为统领半个世界的王,对吧?” “我的确那么说了。” “为什么——是一半呢?” “………” 奇伊凝视阿图尔的双眼,眨巴了两三下。 那副模样,仿佛在说阿图尔问了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 “所谓的王,应该是立于顶点的人吧。那样的话,不是应当把全部都弄到手吗?” 阿图尔·贾兹不会衰老。 而且,拥有比一般人类还要强韧的肉体,比一般人类还要清晰的头脑。 这样的话,虽然会耗上一些时间也说不定,但是——如果他有意为之的话,应该连支配整个世界都办得到吧。他没有寿命这个时间限制。纵使失败了,也能无限重来。 足以征服得了全世界。 明明如此——又为何不希望他那样做? 为何刻意限定成“一半”? “不可以支配全部吗?” “不可以。最理想乃为一半。” 奇伊立即回答。 “那又是何故?” “要维持战争这个现象,最起码需要有相争的两个势力。” 奇伊还是用毫无气势的淡淡语气这么说道——简直就像是在提点某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小诀窍一样。 * 那简直——就像是在看绘本故事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啊?” 托鲁一边和嘉依卡等人在城堡里前进,幻影充斥在堡内。 如幻影般的人物形体,飘然出现后又消失。也不时有风景浮现出来。 那些大多只有非常淡的轮廓,又很透明,所以他们并不会将之错看成现实。不过——这些幻影常常突然冒出来阻碍视线,拖累了托鲁一行人的行动,害他们没办法随意地奔跑或上下楼梯。 “素材物质……反应……” 嘉依卡轻声低喃。 “这也跟——那个『不归谷』一样吗?” “嗯,应该。” 嘉依卡点了点头。 魔法会把生物的记忆当成念料来消耗。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记忆全都会均等地消失。有时候记忆的片断会从魔法术式的回路脱落,然后以他人看得见的形式呈现出来。抑或者,也有与魔法术式直接相连的魔法师,其意识一起被放映出来之事。 尤其是——素材物质原本就具有容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性质,因此,在充满素材物质处施展 大规模魔法的“场合”,似乎会有魔法师一人无法完全控制,而泄漏出许多东西的情况。 “吸进体内后,会不会被支配?” 托鲁一边捣着嘴角,一边询问。 当然——如果是西蒙·斯坎尼亚在“不归谷”所设的那种用来作为“圈套”的幻觉的话,仅只是用手盖住口鼻的这点程度,根本就没什么用处吧。不是如潜入水中般地屏住呼吸,不然就是——用嘉依卡的魔法,连同周围的空气一起完全阻隔掉素材物质。 “大概——不要紧。” 嘉依卡一边东张西望、打量四周,一边说道: “恐怕是……父亲大人的……” 嘉依卡一时语塞。 但她像在忍住什么似地咬了咬唇之后,又继续说: “阿图尔·贾兹……的……记忆……” “〈禁忌皇帝〉的?” “唔咿。阿图尔·贾兹——应该正在行使魔法当中。” 嘉依卡用一只手拨开从她眼前经过的幻影。 那幻影如映照在水面上的虚像般摇晃荡漾——然后消失了。与其说是因为嘉依卡出手去拨动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因为那原本就是不完全、不稳定的记忆反照的关系吧。就连其他的幻象,也是不断重复着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应该是……在检查……” 嘉依卡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用力抓住自己的双肩,然后说道: “……自己……再生后的身体……” “好了,别说了。我很抱歉。” 托鲁这么说完之后,把手放在嘉依卡的肩膀上。 向现在的嘉依卡询问贾兹皇帝的事——也就等于是在逼她再次回想起诸多的事情,譬如自己是个为了什么而被事先准备好的道具,以及自己如果把“遗体”收集齐全的话,现下会变得如何等等。 当然,托鲁等人的存在,想必已成为她现在的精神支柱了吧——但也不能因此就认为她“已经不要紧”,可以干净俐落地完全割舍掉。 “所以说——这是他检查身体时渗漏出来的记忆,显像在素材物质上喽?” 阿卡莉依然不败疏忽大意,一边环视着周围,一边这么说: “不过,虽说没有直接性的伤害,但这个真的很麻烦呐。就算有人混在幻影之间突然发动袭击,也很难分辨得出来。毕竟素材物质的幻影,也带有人的气息啊。” 跟仅只是用幻灯机等物所放映出来的虚像不同……透过素材物质所创造出来的幻象,虽然薄弱,却具有实际人物的气息。虽然托鲁等人能够察觉出人的气息,但素材物质既散布得很广,又产生了无数的人物幻影,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人朝他们袭击过来,他们确实可能会来不及察觉到也说不定。 而碰上遭遇战时,慢个一瞬间也有可能会发生足以致命之事。 “不过,反过来说,这样我们也易于发动奇袭呐。” 托鲁如是说。 可说是这些幻影源头的阿图尔.贾兹本人就先姑且不论。在这个情况下,其他人应该也很难采取行动才对。所以条件上应该也没什么差别吧。 换言之—— “——快往后退下!” 托鲁说罢,便伸手探向自己的小机剑。 “呣咿?” “有人来了。” 阿卡莉如是说——而芙蕾多妮卡则牵起嘉依卡的手,往后方退去。 托鲁和阿卡莉各自藏身在走廊左右两边的柱子阴影处。 从走廊深处——传来了一阵喀隆喀隆宛如什么东西在滚动的声响。 有东西正朝他们接近。那声响应该是车轮之类的东西磨蹭地板时所发出来的声音。跟气息一样,由于素材物质的关系,他们现在只有感受到一种模糊的感觉。但即便如此,还是可以察觉得到声响的来源正在不经意地朝他们接近当中。 如果是幸存下来的六连星众或卫兵的话,应当要趁这个机会先下手为强吧。虽然哈尔特根公王已经不在人世,托鲁一行人也没有理由再和哈尔特根公国阵营对立了——但最基层的士兵们未必会知晓这个部分。 “………” “………” 托鲁和阿卡莉不发一语——他们动着手指头,互相沟通。 阿卡莉点了点头,而托鲁则向前走去。 这是要由已获得龙骑士能力的托鲁先上前担任最前锋。这样一来,万一对方刚一碰头就马上快速地做出反击的话,能耐住正面攻击的可能性会比较高。 然而…… “———!” 托鲁短促地呼了一口气,从柱子的阴影处猛地跑了出来。 他朝身在幻影彼端的不明人物挥动小机剑。 正好就在这个瞬间——穿着白色衣裳、形似某处公主的女孩幻影,恰巧经过托鲁的面前。 托鲁挥出的斩击,划破了那位应该是存在于过去的女孩。而就在这个幻影的另一头 “———!” 金属声响响起的同时,有东西缠上了托鲁的手臂。 那是—— “等等——你——!” 成串的小型利刃,深深地勒进缠绕对象的肉里。 虽然他的身体从未直接中过这种武器的攻击,却看过这样武器。 蛇咬剑。 那是—— “——!” 自女孩幻影的另一头——又有另一位女孩的身影出现了。 那是银发紫眸这种别具特征的身影。 被赋予“嘉依卡”之名的人所拥有的记号——不过,那女孩的白发剪短到齐肩,而她的那双眼睛正流露出强悍,与身在托鲁一行人身边的“白色”嘉依卡不同。 “『红色』——” 看来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也跟托鲁一样,在那个魔法结界布下之前,就已经闯入这座城堡内了。 “托鲁……?” 红色嘉依卡以怔忡的表情呆立在原地不动。 快点放开——用不着特意这么说,蛇咬剑就突然失去了カ气,从托鲁的手臂上滑落了下来,尖端掉在地板上反弹着。这个蛇咬剑跟托鲁的小机剑一样,是机剑的一种……与使用者气脉相通,借此受使用者操纵。是故,其行动会如实地受到使用者的气势影响。 “这么说来,我忘记告诉你了呐……” 阿卡莉毫不发怵、大模大样地说道: “红色嘉依卡,还有基烈特队的那几个人,刚才也在那间谒见厅里哟。” “那么重要的事情,不准忘记啊!” 托鲁忍不住回头望向妹妹,如是怒吼。 但阿卡莉仅只是微倾着头,若无其事地说: “因为在『让女人陪侍于自己身边』的这方面,哥哥乃天下第一贪婪啊——你很有可能会连红色嘉依卡也说要出手帮忙逃跑嘛。” 托鲁哑口无言。 让女人陪侍云云姑且不提,但他确实没办法断言——自己绝对不会那样做。 虽然托鲁拒绝了好几次来自红色嘉依卡的挖角,但这始终只是因为白色嘉依卡和她无法互相接纳的关系,既不是因为憎恶,也不是因为讨厌红色嘉依卡。毕竟,她给予了他机会去重新思考自己这个人类应有怎样的状态。就这层意义而言,他反倒对她抱着如同对白色嘉依卡的感激之意。 不管怎样—— “原来你没事啊……” 托鲁重新面向红色嘉依卡,出声这么说。 “………” 托鲁的话语仿佛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红色嘉依卡当场坐下来,一动也不动,简直就像是断 了线的傀儡一样。她就这样子脱手松开了蛇咬剑,仅只是茫然无措地仰望着托鲁。仔细一瞧——可以看到她的身后倒着失去了意识、相叠在一起的大卫和赛尔玛的躯体。看来红色嘉依卡应该是取回了自己的棺材,并把他们两人放在其上,就这样子一路把他们拖过来 了。白色嘉依卡的棺材是背在背上,而红色嘉依卡的棺材则附有车轮,可以拖着走。 “喂,你没事吧?” “………” 红色嘉依卡不发一语。 想必她——一路上颇为勉强自己,硬是把赛尔玛和大卫运到了这里来。 为了运送他们而取回棺材,为了保护他们而取回蛇咬剑……或许她还与残留在城内的六连星众或卫兵们交战过了也说不定。托鲁一行人非常幸运地几乎没遇到那些哈尔特根公国阵营的势力,但并不能保证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一个都不剩了。 总而言之,这名少女并未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凭着一己之力从那间谒见厅来到了此处。 在紧张之中又被迫更加紧张,即使如此,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她还是一路拼命地保护着同伴。因此,在她一看见托鲁脸孔的那一刹那,这些事情的反作用力或许一口气爆发出来了吧。 她颓丧地凝视着托鲁没有多久…… “喂——” “……!” 下一瞬间,她用全身紧紧地抱住了托鲁对她伸出来的手。 “『红色』——” 尽管困惑于红色嘉依卡的反应——托鲁终究还是把她拉近了自己的身边。 发着抖的她,并未做出任何抵抗,乖乖地站起身来。不过,她看起来似乎没有打算要松开托鲁的手臂。就像是在说:如果松开的话,自己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对喔?” 托鲁瞥了一眼白色嘉依卡,然后朝红色嘉依卡点了点头。 白色嘉依卡的身边有托鲁、阿卡莉,还有芙蕾多妮卡。托鲁一行人把意志消沉的她带了出来,也成功地激励了失去生存意义的她。 然而,红色嘉依卡却……凭着一己之力来到了此处。 明明自己的存在意义已经等同于被正面否定了,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当场就这样任自己身陷并死于〈禁忌皇帝〉与〈神使〉之间的战斗——没有自暴自弃地认为让一切都听凭事情发展就好。 她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女孩。 可是——这跟“不会痛苦”是两码子事。这只是说明她比较鲁硬着头皮逞强罢了。一旦超过了极限,就算不想,也不得不倒下了。这点不管是红色嘉依卡,还是白色嘉依卡,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啊——……” 托鲁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思索着他要说的话。 “——我有跟你说过吧?” 他像在哄哭泣的小孩一样,一边轻拍红色嘉依卡的背部,一边说:“『如果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你的想法也变了的话,就告诉我吧!』” “………” 红色嘉依卡的身体震了一下。 她仍把自己的脸埋在托鲁的肩上,并未与之对视——但她应该有听到吧。 托鲁短短地叹了口气之后,又再继续说道: “虽然这一切应该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我大概已经不是你的敌人,而你也已经不是『背棺公主』了。” 白色嘉依卡与红色嘉依卡对立的理由,已不复存在。 她们两人最后都没能成为“本尊”。 现在“转生”已透过黒色嘉依卡完成了。因此,对〈禁忌皇帝〉而言,白色嘉依卡和红色嘉依卡都只是“用剩的备品”罢了 当初把她们创造在这人世间的目的——名为“存在意义”的咒语束缚已经消失了。 既然如此…… “立场、生活方式等等,这些变化其实都出乎意料地简单。” “………” 这时,红色嘉依卡才终于抬起脸来看着托鲁的眼睛。 她的紫色双阵看起来有些湿润。这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 “大概就这点程度的事而已啦,真的。” “托鲁……” 到此,红色嘉依卡才终于——松开了自己紧抓着托鲁的手。 确认她能够独自一人站立后,托鲁转向白色嘉依卡、阿卡莉和芙蕾多妮卡的方向。 “总之,先帮这两名佣兵治疗——” 他话才说到一半…… “托鲁。跟对我的时候,不一样。非常温柔。” “真不愧是哥哥。对待女人的临机应变手腕,真是不得了呢。” 有点不满的白色嘉依卡和阿卡莉,面对着面叽叽咕咕着。托鲁见状,不禁哑口无言。 “……等等……你们啊!” “在对方变弱的时候趁机出手很简单,虽然人往往很容易这样子想,但在这种时候还是不放水,正是哥哥的优点呐。就像狮子猎捕兔子也还是会竭尽全力一样……” “托鲁。狮子?肉食?” “哥哥正是肉食男之王!” “我也喜欢肉哟——” “你们!少在那边胡说一通!” 阿卡莉说着不知是褒还是贬的话,还有嘉依卡以有些偏题的措辞回应着,而芙蕾多妮卡岂止是偏题,根本就没有跟上对话的内容——托鲁忍不住吐嘈了那三位女孩。 “总而言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没理由和红色嘉依卡对立了吧?不管是要做什么,人数多的一方,总是比较能做到随机应变啊。” 托鲁这么说完之后,便朝大卫和赛尔玛走了过去。他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他们的情况——他们两人看起来都没有身受重伤,脉搏也很稳定。小伤口也已经有人施以简单的止血了,恐怕是红色嘉依卡亲手处理的吧。 托鲁也没有足够的医疗知识,可以当场马上断言他们没事……但他们现在这个状况,恐怕不需要特意进行什么治疗吧。 “把这两个人也一起带走吧。芙蕾多妮卡,抱歉,这两个人就拜托你了。” “虽然我提不太起劲去载你以外的人啦。” 尽管芙蕾多妮卡嘴里这么说——但她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差。轻微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她变化成四脚步行的野兽形态。 托鲁把大卫和赛尔玛放在她的背上,并用绳子绑住,以免他们掉落下来——然后,托鲁重 新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 “走吧。” 阿卡莉、白色嘉依卡和野兽形态的芙蕾多妮卡点了点头。最后,感受到连同托鲁等其他人的视线后,红色嘉依卡抬起了脸来。 “走……去哪里?” 她询问的声音依然有气无力——但即使如此,既然她能自发性地说话,可见她已经恢复精神了吧。 “总之我们先回去一趟谒见厅。城堡的周围似乎被人设下了魔法的结界。不先解除结界的话,我们也没办法逃走。布下结界的人,应该就是已经复活的〈禁忌皇帝〉。” 红色嘉依卡的表情微微动摇。 托鲁对这点并未再着墨更多,而是继续说道: “待结界一解开,我们就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刚才我们还聊到在这之后——就随便找个地方,暂时过着散漫邋遢的日子,应该也不错吧。” “唔咿。” 白色嘉依卡颔首。 尽管她——露出了有些害臊般的笑意,却还是以坚定的口吻这么说: “大家,一起散漫邋遢。跟托鲁一様。” “『跟我一样』这句话就不用说了。” 红色嘉依卡凝视着托鲁和白色嘉依卡片刻—— “……大家……?” “要是没有异议的话,也包括那两个家伙。” 托鲁说完之后,便指着芙蕾多妮卡身上的那两个人。 “但是,我——” “要重复讲无数遍真的很麻烦,所以我就明明白白地说了吧。” 托鲁瞥了一眼白色嘉依卡,然后继续说: “『不是人类』云云,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啦。说到底,你们到昨天为止,都还在自称是那家伙的女儿,而那家伙据说活了五百年之久耶。事到如今,就算说什么『自己并不普通』又能怎样啊。” “托鲁……” 红色嘉依卡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托鲁。 接着—— “可是啊,哥哥。那个使枪者是个男的耶?” “——你这家伙,到底想要说什么?” 托鲁斜眼瞪着阿卡莉这么说。 “没有啦。只是没想到哥哥已经达到把男人加入侍妾行列的领域了呢……如果是侍妾名、宠物一只的话,我现下还可以容许得了。但再增加四个人、五个人,甚至连男人都来参脚的话,这样哥哥的欲望是不是太强了呢?” “侍妾、宠物?” 芙蕾多妮卡歪头纳闷。 “侍妾,和宠物。” 阿卡莉这么说着,原本指着嘉依卡的手指,又指向了芙蕾多妮卡。 “……这样的话,正妻是谁啊?”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你这是要我亲口说出来吗……?” 她把紧握的右手拳头抵在嘴角,并将视线从托鲁的身上稍微移开,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羞耻游戏吗?真令人难为情呐。” “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是说,你干嘛现在才脸红啊!” “稍微停止一下呼吸,就能轻易脸红啦。” “我没有要你做那种说明!” “——我,侍妾?” 嘉依卡歪着头指着自己。 “嗯。” 阿卡莉对着她大力地点了点头。 “托鲁,气力,很多?” “嗯。毕竟俗话说『自古英雄皆好色』嘛。如果是我最敬爱的哥哥的话,有一两个侍妾自是理所当然……不过,就算是哥哥,一旦每晚都有正妻加上三名侍妾、一只动物,甚至连男妾也一起彻夜侍寝的话,不晓得哥哥的体力撑不撑得住……” “话说,在这种情况复杂的时刻,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啊!” “刚才你不是说要随便逃到某个城镇,玩岁愒日地过着左拥我、右抱嘉依卡、充满情欲的日子吗?” “别那样轻描淡写地扭曲我说的话!” “托鲁、托鲁,你知道吗?爬虫类有两根哟?” “你在指什么啊!” 托鲁对芙蕾多妮卡这样怒吼完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向前迈步。要是认真地去应对阿卡莉的每一句胡言乱语,太阳就要下山了。 然而…… “………” 托鲁隔着肩膀回头望向后方,确认阿卡莉、白色嘉依卡、芙蕾多妮卡身后,红色嘉依卡有没有也一起跟上来。 看来她总算打起精神了。 “……阿卡莉。” 托鲁——稍微放缓步调,忽地对并列在自己身旁的妹妹轻声细语: “你帮了个大忙呢,谢谢你。” “你是指什么事啊,哥哥?” “你的玩笑话,在这种时候也挺管用的嘛。” 在这种不容任何疏漏、不得不紧绷的状态下……阿卡莉特意对他们讲这些无聊的玩笑话,应该是为了要让白色嘉依卡,还有红色嘉依卡觉得“根本就不值得去认真烦恼”吧。 尤其对白色嘉依卡而言,托鲁吐嘈阿卡莉的玩笑话之类的一来一往,应该也算是“日常”的象征才对。“这里是你可以回来的归处”——既是这般指引她的路标,也是为了焐暖因绝望而冻僵的空气……阿卡莉的玩笑话发挥了这样子的作用。 至少托鲁心里是这样子去做解释,不过—— “玩笑话……?” 阿卡莉一脸不可思议地歪头纳闷。 “呃。你刚才应该是在说……玩笑话吧?” “哎呀,你说呢?呵呵呵。” “呃,这个时候,你就给我爽快地承认啊——是说,不要只用嘴巴在笑啦!” 她跟平常一样,依然面无表情,只有笑声从嘴角流泻出来。托鲁一边对这样的妹妹如是说一边加快了脚步。 这时…… “——托鲁。” 突然——芙蕾多妮卡探出长长的脖子,硬是卡进他们两人之间。 她的兽鼻在白银盔甲里不停地微微抽动,吸了好几次气,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你察觉到了吗?有嘉依卡的味道耶。” “啥?那是当然……” 托鲁话说到一半 “——阿卡莉。” 便绷紧表情,唤了一声自己的妹妹。 既然芙蕾多妮卡都特地对他说“有嘉依卡的味道”了,那么有『白色』和『红色』以外的嘉依卡”了。 换言之…… “知道了。” 她应该也马上就察觉到了吧。虽然她并未改变脚下的步伐,但那双眼眸正锐利地盯着幻影的另一头,右手也已经搭在铁锤的握柄上了。 托鲁两人感受得出杀气。 因此,奇袭战术对乱破师们大多起不了作用。因为即使是突然从隐密处发动袭击,其散发杀气的那一瞬间,也就像是在自曝“我现在就要来袭击喽”、“此处有敌人哟”一样。甚至连深谙掩形匿息的对手,其隐形也几乎会在攻击的那一瞬间无效化。 可是——要是对方没有杀意的话呢? 完完全全的道具,没有自我的人偶既没有意识……也没有杀气。 那便是—— “……结界果然不是为了让里面的人出不去……而是为了避免碍事者从外面跑进来吗?” 托鲁一边备好小机剑,一边说道。 他们看到幻影的另一头有娇小的人影在摇曳。 混在周围出现又消失的幻影之间的人影,恐怕打算布下天罗地网的阵势吧。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而把自己的记忆如幻影般地渗漏到整个城堡吗?——或者单纯只是顺势利用了这个状况?虽然他们不晓得答案是什么,但策划者若真是〈禁忌皇帝〉的话,那些人影很有可能并不具幻影的惑乱效果。 “〈禁忌皇帝〉继承了黑色嘉依卡的支配术式——哦不,应该说是『沿用』吗?” 阿卡莉蹙眉呢喃。 “这么说来,那些全是『嘉依卡』的回收再利用喽?” “………” 托鲁瞥了一眼背后的两位嘉依卡。 她们两人恐怕也已经察觉出来了吧——现在朝他们逼近的人是谁。 (要和自己的姐妹……哦不,和影子战斗呐……白色嘉依卡之前似乎……曾和蕾拉对战过次,但红色嘉依卡……) 能好好地战斗吗?——他有点不安。 更何况,她同时还要守着大卫和赛尔玛。这么一来,果然还是不要把红色嘉依卡也想成是战力之一,应该会比较妥当吧? 托鲁这么想着,这时—— “———哥哥” 阿卡莉对他说道。 “为了以防万一,我先向你陈报啊。请不要妄想把所有人都带回家。” “啥…?” “毕竟侍妾已经很足够了呐。就算是 哥哥,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了!” 托鲁这样吼完后——便跟阿卡莉一同蹴地飞奔了起来。 * 那简直就像是——巨大野兽的咆哮一样。 奇异的声响突然响彻整个首都格兰森,让所有人不禁纷纷回头。 宛如超大型管乐器所演奏出来的声音,既洪亮、又厚实、又低沉。那个声响一边缓慢地变迁,一边渗透到整个城镇。那不是雷声,也不是地鸣。当然……也不是风的声音。不过,那音量巨大得足以媲美前述的那些声音。而且,那道声响里,有种奇妙的生硬感,感觉不像是自然的产物。 的的确确是奇异的声响。 “那究竟是——什么啊?” “和武斗大会的中止有关系吗?” “跟堡内的联络呢?” 原本——格兰森的人们就已经很混乱了。 因为倾尽整个首都的一大祭典……武斗大会被迫中断了。 为了让更多观众欣赏得到武斗大会的盛况,设置在首都各处的观赛场地,原本使用了魔法转播大会的状况。使用弯折光线的魔法、增幅光线的魔法,将武斗大会的光景投射在离得较远的街区墙壁上、焚物所生的烟雾上,或在水晶盘之上。 可是,那些魔法一部分突然停止了。 看来似乎是处理光线增幅魔法的魔法机关——装设在堡内的魔法机关停止作用了。耸立在首都格兰森中央的格兰森城,可将光线传播至每一个街区。因此,把魔法机关设置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魔法的转播几乎遍及了这整座城。 转播的魔法停止了,受此影响,武斗大会本身也中止了。 然而,哈尔特根公王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下达任何指示——公王麾下负责营运大会的士兵和魔法师们,也没能掌握得了状况。因此,以武斗大会的观众为中心,困惑和不满正蔓延到整个首都。虽然还不到发生暴动的地歩,但随处可见士兵和魔法师们因怒声四起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身影。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和魔法师们原本打算返回城堡搞清楚状况,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得了堡内。有人使用了素材物质布下了魔法结界。所有出入口——正门便不消说了,甚至连窗户和通风口,也全都被封起来了。 任谁都束手无策。 这时——起了这道奇异的声响。 而且…… “快看——那是……” 许多人都伸指指着格兰森城。 包围格兰森城的魔法结界——让人不禁联想成巨大光柱的结界,开始慢慢起了变化。 原为单纯圆柱状的那个结界,缓慢地扭旋,其表面冒出了无数的凹凸,结果产生了复杂的纹路。无数的光线开始往返于那些纹路之间。哦不,不只如此,光柱本身也开始慢慢地旋转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想扭榨某物——而攒下力量一样。 “魔法术式……?” 魔法师们发现,那个跟行使魔法时所用的术式回路很相似。但其规模过于庞大,内容过于精致,因此没有半个魔法师能看懂并掌握全部——他们全都无法正确理解其魔法术式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究竟会带来怎样的效果。 “是攻击魔法的一种吗……?” 顶多有几个人能勉强做这样子的猜测。 可是……使用这么巨大的魔法术式,究竟是想要攻击什么呢? “陛下没事吧?” “城堡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没人能回答得了这些问题。 仅只能…… “那是?” 有人伸指指着天空。 从格兰森城延伸出来的巨大光柱。 光柱之所向的——彼方。 仿佛有人正在从遥远的天空窥视着地面一样,印有一道异样的影子。 哦不,那影子的形状本身并没有多稀奇。 有头部、双臂、躯体,和双腿。 是极为普通的——人类轮廓。 但异样的是那个影子巨大到快要把整个天空都蒙盖住了。 大小足以跟整片大陆匹敌的巨人,现在正在倒下的当下——看起来甚至就像是这样。 “这下不妙了吧?” “那个影子——那是…” “是不是赶快逃走比较——” “要逃去哪儿?” 从头上压将下来的那道影子,让人们相当不安。 不管怎么想,那都不可能会是个吉兆。这明显是个凶兆。肯定是某种天地变异即将要发生预告。虽然有很多人都做如是想——但具体上该怎么做、该逃往何处才好,却没有半个人回答得了。 因为那道“人影”还在不断地延伸到地平线的彼端。 随后—— “………” “………” 人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当场倒了下来。 跟那对昏倒在农业道路上的父子一样,没有任何前兆,就只是忽然失去了意识,当场昏倒在地——简直就像是昏睡病传染了开来似的。 为这光景感到异样的人们,也纷纷失去了意识。 转瞬之间,会动的身影全都消失了。 哈尔特根公国……不,这整片菲尔毕斯特大陆,以及存在于该大陆上的各个国家,如今全都陷入了昏睡的寂静当中。 * 爆炸声响与剑击声响重重回荡着。 嘉依卡·布芙丹一边用肌肤感受从周围涌上来几乎要压破一切的声波——一边苦恼着。 “……那是……” 托鲁等人对战的对手。 是——“嘉依卡”。 跟自己一样,她们都是人格被覆写成“嘉依卡”的悲哀傀儡。是已经失去存在意义、没有用处的剩余品——“见弃的公主”。她们只不过是被〈禁忌皇帝〉拿来再利用罢了。在依然遵从黑色嘉依卡的术式、连大半的思考能力都被夺走的情况下。 要和她们战斗? 由立场相同的自己? 她觉得这样很没意义。 她并不憎恨对方。反倒觉得很可悲。如果情况稍有不同的话,她自己也有可能会身在她们侧,什么都不思考——以几乎等于尸体的状态朝托鲁等人袭击而来吧。 然而—— “………” 红色嘉依卡转头望向身旁响起的金属声响。 定睛一瞧——白色嘉依卡恰好正在操作机杖的装填杆。 “……你……” 红色嘉依卡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为什么” 打算战斗?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算战斗。 而且还是跟可称作自己影子的“嘉依卡”。 不过,她那股精力是打哪儿来的? 因为受了托鲁的激励?单纯只是讨厌她们跟自己一样是“嘉依卡”? 还是—— “——我要活下去。” 白色嘉依卡备好机杖,用拉克语这么说道。 “为了什么?” 红色嘉依卡问道。 明明已经失去了活着的目的。 “要再度找到。和托鲁一起。即使是现在——应该也还不算晚。我们并非所有事情皆为时已晚——肯定是这样的。” 红色嘉依卡凝视着白色嘉依卡须臾。 “……说什么『你很强啊』。” 她这样轻声低喃。 “——咦?” 白色嘉依卡用茫然的表情眨巴着眼睛。 白 色嘉依卡应该不晓得她在说什么事吧。因为那个时候,白色嘉依卡并未待在听得见托鲁讲话的位置。说不定连托鲁本人也已经不记得了。 『你很强啊。不管是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呐。』 这是之前托鲁评断红色嘉依卡的说词。他说——白色嘉依卡比“较强的”红色嘉依卡还更需要自己。 确实,从肉体上这层意义来看的话,说不定是那样没错。 举例来说,她们现在当场互相殴打起来的话,赢的人肯定是红色嘉依卡吧。 可是——说穿了,“强”到底是什么? 是指一次也没输过吗? 抑或是——就算一再倒下,却还是能不断地重新站起来? 就算倒下三次,却还是可以重新站起来第四次的人,究竟是强是弱? 被迫面对令人头晕目眩的绝望。 自身存在的意义被人连根拔走。 尽管如此——白色嘉依卡已经打算要从绝望的深渊之中爬出来了。明明跟她一样被迫面对绝望……却已经…… 虽然这或许是因为有托鲁等人鼓励的关系也说不定,但即便如此,已经完全心死的人,不可能听得进别人的话。能够握住别人伸出的手—能够煞车煞在最后的那条临界线,可见白色嘉依卡拥有着多么强韧的精神。 “反而是我比较——” “咦?咦?” “没事。” 红色嘉依卡这么说完之后——握紧了蛇咬剑。 下一瞬间,红色嘉依卡半侧过身子,把白色嘉依卡踢飞了出去。 “姆呀!” 白色嘉依卡一边不由自主地发出叫声,一边跌落在地。 下一秒,一根飞箭便从她的头上飞掠而过。 恐怕是使弓的“嘉依卡”所射出来的一击吧。蛇咬剑的剑光一闪,红色嘉依卡打掉了继续飞来的第二根箭矢。她已经跟这把武器相处很久、很熟稔了,而这把武器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主人已从绝望之中爬了出来——用和以往一样的灵敏与高速,在虚空中起伏摆动着。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啊。” 红色嘉依卡对跌在地板上的白色嘉依卡这么说道。 “我……我又不是因为想睡觉所以才——” “你应该也不想扯托鲁的后腿吧?” 红色嘉依卡一边像是要护住白色嘉依卡似地走上前去,一边这么说。 “这反而是——应由我们本身去掸掉的星星之火啊。如果要再次『找到』的话……” 这就是她们人生必经的仪式——红色嘉依卡这么心想。 “打倒“嘉依卡”……打倒自己的“影子”。用自己本身来否定『嘉依卡』身为『道具』”一事。这么做之后,她们自己肯定能够继续前往“下一歩”,能够为寻找下一个生存目的而迈出步伐。借由把过去当作过去,与自己的过去诀别。 “要上喽——『白色』!” “……了解,『红色』。” 她应该有听懂红色嘉依卡的话中之意吧。白色嘉依卡点了点头,备好了机杖。 * 身穿亚麻色衣裳的少女冲破幻影,主动朝他们奔上前来。 首先由前卫发动攻击,止住敌人的脚步。并不一定要在一开始就打倒对手。就算只有仅仅几秒,但只要能争取到一点时间,身在后方的弓手或魔法师,便可使出威力更大、更致命的一击。 托鲁初次遇到嘉依卡时,也对独角马采取了这个战法——换言之,这是拥有不同技能的人联手战斗时的基本战法,并没有多么稀奇。 只是—— “………” 既没有杀气,也没有气息。 简直就像是人形的机械装置一样——但对方的步伐又狠又猛,让人完全想不到那竟是出自娇小少女的脚步。 对方恐怕是以肉体所具备的能力极限在行动吧。 打个比方来说,就跟托鲁等人的〈铁血转化〉差不多。 编成麻花辫的银色长发轻飘飘地像尾巴似地飞舞着。 紫色的眼睛——不带任何热意,有种空洞的感觉。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定睛直盯着托 鲁瞧。 这名少女也是嘉依卡。 从衣装来看的话,目前应称她为亚麻色嘉依卡吧? 她双手拿着的武器是—— (——竟是双剑吗!) 托鲁一边用右手的小机剑拨开她刺出的一击,一边短暂地沉吟了一会儿。 被称呼为嘉依卡的少女们,都会有某种专精的技能。 或魔法、或剑术、或研药,甚或操控心理之类的技术、性事上的技术……等等各式各样的技能。据说策划了一切的贾兹皇帝,为了避免嘉依卡们因同样的原因而全灭,所以硬是在她们之中加入了多样性,让她们“展现”各自的技能。 她们在各自的技能方面都非常优秀。 从魔法的技术和知识这层意义来看的话,就连平常看起来不太靠得住的白色嘉依卡,其实也有着超乎一般的水准。至少托鲁未曾见过白色嘉依卡在实战现场发动魔法时失手过。 换言之—— “——!” 长剑持续凌厉地朝他进逼。 托鲁用左手的小机剑拨开了这一击。 (实在很难对付——) 常用双机剑的托鲁,大多采用“抢后招之先”的战法——换言之,就是避开对方的攻击,趁对方姿势不稳时,用另一把机剑攻击对方。正因为他使用左右两把、且利于灵活机动的小机剑,因此得以采用这种两段式的作战方法。 不过,当对手跟托鲁一样,也是使双剑者的话,这点就没什么意义了。 招数的多寡都差不多。 而且—— “——!” 托鲁一个向后仰身,长剑的尖端从他的鼻尖擦掠而过。 亚麻色嘉依卡虽然身材娇小,但由于她的剑很长,攻击距离跟托鲁几乎一样。或许是因为亚麻色嘉依卡的长剑有刻意弄细、减轻重量的关系,所以速度也相当快。 (……啧。不尽然呐。) 托鲁一边用小机剑应付着亚麻色嘉依卡连续刺出的攻击,一边带点自嘲地心想。 虽说是属性相克的对手,但在基础体力、格斗技能的训练程度上,托鲁显然稍占上风。而且他现在既已成为龙骑士,那么便不太需要分神去防御了。 即使如此,托鲁仍有种被压着打的感觉。这果然是因为—— (这家伙明明——不是她啊。) 这应该是因为他脑海的一隅抗拒着“砍杀嘉依卡”这件事吧。 仔细一想,托鲁就连在和红色嘉依卡对战时,最后也没能对她下得了手。虽然和大卫对上便已费尽他的全力,所以他才没那个下手的机会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在他的内心某处,对于“杀死外貌与白色嘉依卡相似的对手”一事,总是有些踌躇。 而这正减弱了他的剑锋。 (……阿卡莉也一样吗?) 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见阿卡莉同样正在和穿戴前臂护具——身穿灰色衣裳的嘉依卡对战。但看得出来,她的动作也带了些踌躇。直截了当地说的话,即是招式不带狠劲。不管是攻击距离,还是单纯的武器威力,都是阿卡莉稍占上风,却给人一种她迟迟攻克不下灰色嘉依卡的感觉。 与嘉依卡一同旅行至今的相处之情,也妨碍了阿卡莉,让她没能以全力杀向拥有相同特征的对手。但话又说回来了,对手可不是就算放水也能压制得了的家伙。 如前述所言,这些“嘉依卡”们正处在类似于铁血转化的 第三章 神于天上目空此世 gods in his heaven 过去曾是谒见厅的这个大房间——样貌变化得非常大。 〈禁忌皇帝〉与〈神使〉之间的对战,导致这里被破坏得体无完肤。此事便不消说了…… 而如今,甚至还出现了奇妙的结构物。 借由会对魔法产生反应的这些素材物质,已实质刻于其上的魔法术式——如屏障、如石版的半透明物体便林立在房间内,高度甚至有人类那么高。 简直就像是玻璃之森——哦不,像墓地一样。 而且,连接那些物体的术式回路,还像地毯的纹路一样,在地板上扩散开来。熟知魔法术式的人要是看了这个,肯定会明白这是某种——非常大规模、非常细致的通讯与控制用的术式回路吧。然而同一时间,应该会因为其太过于高深复雑,而对无法完全理解的自己感到绝望吧。 没错。如今这个谒见厅……甚至这整座格兰森城,就是个巨大的魔法机关。 然而,只有设计了这个魔法机关的本人,才知道这究竟要用来干什么。 亦即—— “………” 受四方萤蓝色魔法发动光的照耀,一边在脚下印出大小、浓淡不一的好几个影子,一边坐在房间中央的人物……〈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他把手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悠然地凝望着眼前的结构物群——可说是“术式之森”的光景。 可是,他的样貌……有着急遽的变化。 他与〈神使〉们战斗时,原本还是少年的样貌。而如今,虽然犹然清楚地残留着少年模样时的轮廓,但样貌已逐渐变成岁数超过青年的成人男性风格。现下很难判断他那急速的变样,究竟是成长还是老化。不过,他如果照这个步调继续变化下去的话,明天就算变成刚进入老年的模样,恐怕也不奇怪吧。 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不过,这里并没有人对阿图尔·贾兹的变化心生疑惑,也无人开口询问他。〈禁忌皇帝〉就只是默默地坐着,逐渐变化成接近往昔的模样。 然后—— “第三阶段作业工程……现在消化七成。” 在他所坐的王座旁边,站着一名拥有阴阳妖瞳、紫色头发的少女。 妮娃.莱妲。 活生生的机杖——可变形魔法増幅器。 仔细一瞧,便能看出地板上的术式回路……在那些回路上流动的魔力,最终全都聚集到她的脚边。 她本身似乎是在管理那些聚集而来的庞大魔力,其娇小纤细的躯体,看起来似乎正在自体发光,散发着银蓝色的光芒。 “……处理筒身形成……四成……术式回路没有异常。” 妮娃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超次元瞄准呢?” “对象扫描中……离瞄准固定尚有四三单位。” “……嗯哼。” 阿图尔·贾兹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妮娃的回答正符合他的估算——没有发生什么延误或问题。 然而…… “………” 阿图尔忽然眯起双眼,望向林立的魔法术式的另一侧。 因为他看到半透明的术式板彼侧有影子在动。 那是—— “觐见〈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那声音唤了他的名号。 “你看起来似乎很忙的样子……不晓得可否请你分一点时间给我们呢?” 那道声音带着清澈明亮的感觉——语气柔和平静。 虽然心中应该抱持着警戒,却没有赤裸裸地表现出敌意或恶意。至少对方似乎没有忘记最基本的社交寒暄。 恐怕是纯正的贵族或王族吧。 “……要时间的话,有。” 阿图尔这样说道,而视线依然对着眼前的术式。 “反倒还有点太多了呢。那么——找吾有什么事?” “感谢你。” 此话响起的同时——有影子在术式之森的另一端晃动了一下。 共有六道人影悄声地溜了出来。 四个男人,两个女人。 站在他们前头的是——一名独臂的青年骑士。 “——嗯哼。” 阿图尔瞥了他们那边一眼,然后说道: “吾在〈神使〉里面看过你的脸呐。” “我现在已非〈神使〉。我名叫亚伯力克.基烈特——是维马克王国的骑士。” 青年骑士——亚伯力克如是回答。 其语气之中,并未带有嘲讽或詈骂之类的情绪。 虽说是过去曾被同盟国军队歼灭的“魔王”,但对方也是王公贵族,所以理应抱持着敬意以对。他应该是这么认为的吧?另一方面,面对人称“怪物”的男人,他却毫无半点胆怯的模样。望向阿图尔的目光,也不带任何畏缩卑下的感觉,站姿也一派大方。 “………” 其他人也分别从他背后往左右两边散开,站在阿图尔的跟前。 一名眼镜少女、一名大块头的男子、一名秃头男子、一名少年亚人兵士,以及——一名银发少女。 “——那个女孩……” 阿图尔瞥了一眼银发少女,然后说: “是嘉依卡吗?不对——” 〈禁忌皇帝〉的紫色双眸眯了起来。 “原来如此。没有完全变成啊?” “……!” 银发少女表情僵硬,打算走上前去——亚伯力克却用一只手制止了她,并同时开口这么说: “虽然我们想问的问题堪比山高,不过还是想先请你解除掉这个覆盖住整座城堡的魔法结界。我部下里的魔法师说这魔法术式过于精致,规模也过大,所以除了启动魔法的魔法师本人以外——除了你以外,便无人能解除得了了。” “结界不能解除。” 阿图尔用有些慵懒的语气这么说道: “至少现在暂时不能。因为吾不想被妨碍呐。只要吾的目的达成,结界自会解开。忍耐到那时候为止——应该不会用到两天吧。” “……目的?” 亚伯力克一边往前踏出一歩,一边继续询问他: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直接触及到这整个事态的核心。 棺姬嘉依卡。 她们的存在,以及这个庞大的魔法术式,这些如果真的全都是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东西的话——便代表阿图尔·贾兹早就预料到——哦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一度败北,贾兹帝国鲁被毁掉。 可是…… “是要复兴贾兹帝国吗?” “贾兹帝国?” 阿图尔的唇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种东西只不过是一个道具、一种手段罢了。” 〈禁忌皇帝〉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慨。 自己以往所治理的帝国,对普通的人类来说,可说是最终极的梦想。然而,贾兹皇帝却一口咬定那只不过是种“工具”、“手段”——而不是“目的”。 利用完了就舍弃。仅仅如此而己。 那么—— “………” 亚伯力克皱起眉头。 〈禁忌皇帝〉复活,应该是计划要复兴被歼灭的贾兹帝国——这样想才最容易理解。这样想才正常。 但是,无论再怎么胸有成竹,认为那种事情可以办得到,而把自己的死也穿插在计划里,准备好复活用的“道具”,把实现计划的“棋子”周全地安插在大陆全境……能做到那样的人类,绝对不正常吧。 “………” 贾兹皇帝——不发一语。 看来他无意老实回答了。抑或者,这段对话如果只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余兴节目的话,他或许是要让亚伯力克等人心生焦急,借此取悦自己也说不定。 亚伯力克短短地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 “从窗户看出去——似乎有某个巨大的影子正在生成,笼罩在这座城——不,笼罩在这整个哈尔特根公国的上方。那个究竟是什么?跟你的目的有什么关系吗?” “………” 阿图尔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视线从亚伯力克的身上移开——远眺其四周。 “这整个大厅,也等同于吾的身体。” 然后……他一副忽然想起来似地说道: “你最好记住,秘密行动根本对吾无效。带着累赘的话,就更不用说了——乱破师哟。” “——!” 亚伯力克等人惊讶地环顾四周。 从林立的术式板之间——从王座背后出现的是大约五名左右的男女。他们隔着阿图尔,刚好出现在在亚伯力克等人的正对面。 穿着以银色为基调的铠甲的青年。 穿着黑色装束,带着铁锤的女孩。 貌似装铠龙化身的金发女孩。 以及—— “——嘉依卡。” 阿图尔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穿着白色衣裳的嘉依卡与穿着红色衣裳的嘉依卡。 虚假的公主们。 〈禁忌皇帝〉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准备的——道具之一。 “……一眼就被看穿了吗?” 穿着银色铠甲的青年——托鲁·亚裘拉一脸恨恨地说道。 然而,阿图尔对他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将紫色的瞳孔直朝着白色嘉依卡的方向说:“三五七号——魔法师系吗?” “………” 白色嘉依卡闻言,浑身一震。 她的表情显然充斥着浓浓的畏怯之色……然而,她并未伏低目光,也没有别开视线,而是继续盯视着〈禁忌皇帝〉。 “还有七一二号……战士系。” 这样喃喃低语的阿图尔,将视线转向了红色嘉依卡。 红色嘉依卡也浑身紧绷,仿佛被阿图尔的视线震慑住了似的——然而,即便如此,她……她也同样未将视线从以往称呼为“父亲”的对象身上移开。 “三五七号——你似乎取得了吾大半的『遗体』。” 阿图尔一边将视线转回到白色嘉依卡身上,一边说道: “也回收了妮娃·莱妲。看来似乎是个特别优秀出众的个体呐。” 接着——阿图尔这时才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托鲁。 “你就是帮助三五七号的人吗?就结果而言,你也可说是尽力于成就吾计划的有功之人。吾要予以表扬。” “那还真是谢了。” 托鲁耸肩这么说。 他一边目不转睛地瞪视着阿图尔·贾兹,一边用语带嘲讽的口气继续这么说: “所以你要给我什么奖励吗?” “如果你也想要知道吾之目的——以及所有内情的话,吾可以告诉你。” 阿图尔用有点慵懒的声音如是以告。 这也是他的玩笑逗弄、心血来潮,还是只不过是在单纯打发时间呢? 只是—— “如果你做好了觉悟要去知晓一切的话呐。” 阿图尔添加了这么一句。 “什么?”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托鲁一行人——以及亚伯力克一行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摆着备战的架势。夹在他们中间的阿图尔,反倒无精打采地说: “至少吾过去在知道以后就后悔了。正因如此,所以吾会要求听的人要先做好觉悟。还没 做好觉悟的人,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 “………” 全体一同面面相觑。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打算离开。 “我还是想请你讲给我们听。都到这个地步了,就这样子什么真相都不晓得的话,任谁都没办法接受吧。” “那么,你们就在知晓后,好好地后悔吧。” 阿图尔仰望头上。 那儿——那处天花板的另一端,现在应该有那道笼罩着整个哈尔特根公国的巨大人影才对。 “吾就应你的要求,讲述给你们听吧——关于俯瞰此世者的事情。” * 那就像是在玩积木一样。 堆高起来后弄倒。堆高起来后又弄倒。 如是——反覆。 对于活在等同于永劫的漫长时间里的人来说,国家既不是绝对,亦非不可动摇。在恰当的时候让国家一度瓦解,然后再重建构,反而比较容易发挥得了其作为一个组织的功能。 阿图尔·贾兹就这样建立了好几个国家,然后又毁掉那些国家。 像这样子累积经验之后,他一点一滴地壮大了自己所支配的国家之规模。 花些工夫慢慢地、确确实实地…… 虽然他本身也当过国王,但立个傀儡国王,从背地里操纵的情况也不少。由于阿图尔本身不会老去的关系,因此担任身为国家“颜面”的国王太过长久的话,也会有很多不太方便的情形。那些当初非常钦佩他“健壮得让人感觉不到衰老”的人们,过了三十年、四十年之后,若外表还是一直没有改变的话,他们反倒会开始感到恐惧。 如同那个……他初次娶的妻子一样。 最后阿图尔在他所建立的那个北方大国之中——那个甚至被说是支配了半个世界的贾兹帝国——借由采取彻底的保密主义,解决了这个问题。 巨大化的国家组织,只凭国王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阿图尔反利用这点,将国家组织的营运几乎都交给了臣子,不再出现在人前。而且决定只会见限定的少数人——即发誓效忠于他、醉心于他的重臣,或是部分的外交使节。 然后…… “似乎很顺利嘛。” 当阿图尔在城堡深处的办公室浏览新魔法术式的研究报告时—— 隔了百年之久才冒出身影的奇伊,对他下了这个评语: “你真是个优秀的皇像呐。” “是吗?” 虽是时隔百年的重逢——阿图尔却毫无任何感慨。 毕竟奇伊这个存在,其实是类似“现象”之类的东西。 虽然他不时出现在阿图尔的面前,拐弯抹角地指示某些事情,但是——就仅只这样而已,别无其他。就像某种宗教家在自然现象中得到“神”的启发一样。 不过—— “优秀的皇像吗——” 阿图尔忽然对这句话感到很有兴趣。 连阿图尔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事到如今才感兴趣。 “皇像仅只吾一人吗?抑或者……” 被他称作为皇像的存在,若只有阿图尔·贾兹一人的话,发挥其作用后被评为“优秀”,到底是和什么比较之后得到的结论呢? “你是第八种族最初的『皇像』。” 奇伊说道。 “第八……?” “大海魔、装铠龙、猛禽兽、独角马、双头犬、奇眼鸟、幻想树。” 奇伊如咏唱般地念出了这些名称。 这些不都是——人称弃兽的生物名称吗? 出于可操纵魔法这一点,它们被归类成跟其他兽类不同的怪物。非神所望的生物——由于这个涵义,而被冠以“弃兽”之名—— “这七种失败作里,也有皇像的存在。然而,出于它 们的种族特征,这七种种族,因不符合目的而被排除在计划之外,于焉第八个种族被重新创造出来。” “那是……” “没错。正是人类。” 奇伊像是在述说自不待言的道理一样,以轻巧的语气如是以告: “魔法器官并非内藏于体内,而是硬将其一部分附加于外,借此确保魔法的多样性。同时,魔法技术及其附带的周边技术之发达,使文明高度发展,形成更为复杂的社会——于焉产生了价值观与精神。” 跟弃兽相比,人类在身为生物——身为个体的“能力”方面较为逊色。 若以空手互相厮杀的情况而言的话,人类就连对上体积最小、魔法致死率最低的奇眼鸟,应该也甚少战胜得了吧。不过,人类正是因此而聚集在一起、形成社会、发展文明、积累技术。结果,由此而生的魔法技术,丰富多彩,迥异于弃兽的魔法。而且,由于可从外部寻求魔法念料,故得以一口气放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然而…… “你刚刚说了『失败作』?” “是啊。因为是失败作,所以被舍弃掉了。是故,人称它们为『弃兽』。虽然那个称呼方式是人类所创,但也没有多偏离事实呐。” 奇伊微微耸肩,然后说道。 “说得好像你是神一样。” 阿图尔眯起双眼,目不转睛地睨视着奇伊。 对方若是一般人的话,他只凭这么一瞥,便能让对方浑身僵硬——就仿佛他才是神一样。活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拥有如此的魄力。 然而…… “我不是神。我只是神的终端” 奇伊十分干脆地如是坦诚。 他并未否定——有神的存在。 “那么,人类的理想状态,以及要吾成为半个世界的王——让这个世界永远持续战争的状态,也是神所期望的事喽?” “是那样没错。” “不过,那又是为何呢?”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面慢慢地茁壮长大,累积了上千年之久。 创造弃兽、创造人类、差使奇伊这个使者——哦不,是运用这个“终端体” 然而,阿图尔既从未实际遇过神,也没有得到什么物质上的证据可以证明神是实际的存在。 若真有神存在,那它跟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从这个世界的这副状态,神具体上可以得到怎样的好处呢? 如果是人类的话,通常会为了快乐、名誉、金钱、其他种种各式各样的欲望而行动。在人世间,“爱情”也往往被述说成是欲望的反义词。而就连爱情——亲子、男女,或其他种种人类所拥有的强烈情感——也只不过是种本能,或来自于某种嗜好的欲望罢了。 “神从这个世界获得什么?” “哎呀哎呀。” 奇伊摇了摇头。 虽然以前完全不在意,但阿图尔现在——对他那佯装不知的做作动作,着实感到不愉快。 “事到如今,你为何要问这种事情?” “正因为是如今啊。” 阿图尔说道: “虽然吾不晓得该如何定义世界的一半,但就单纯的面积——领土来思考的话,吾之影响力实际上可以说是已经达到这个规模了。虽然单就贾兹帝国的领土本身而言,仅只占了这整个世界的三成左右而已,但帝国的附属国、外交的影响力、魔法技术的影响力、经济能力——能任我随意调动差使的领域,已经超过这个世界的半数了吧。” 阿图尔的这段话完全不是在炫耀。而是事实。 然而——正因为这样。 如今他已达成了初期奇伊所指示的目标,那他今后该做什么才好呢? 虽然奇伊要他维持战争的状态,但话说回来,奇伊要的战争,究竟是要到何种地歩? 最根本的问题是——他要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维持战争,那他应该维持的战争状态,也就不好定义了。 而且—— “你、你你是怪物” 当初妻子这样对他说时,他并未多想什么。 把妻子的一字一句、她当时的表情,都毫无遗漏地记得这么清楚,单纯只是因为他的记忆力非常优秀罢了。 但是——到了现在,阿图尔不禁心想。 怪物。 妻子为何那样称呼自己呢? 单纯因为他不会老吗? 还是因为——尽管他有着人类的外表,却欠缺着身为人类该有的某种根本性特质呢? 模仿人类、装成人类,过了好几百年、好几千年之后……原本只是个人形、只会模仿的这具容器,开始填入身为人类的内在了吗? 俗话说,把谎言说上千万遍就会成真。 而模仿要是持续了千年之久的话—— “回答吾,奇伊。” 阿图尔殷切地这么想。 想要知道。自己是为何而生? 自己究竟——被冀求着什么? 连这点都继续这样子不明不白下去的话——他会非常不安。 “……粮食哟。” 奇伊直截了当地如是说。 “神从这个世界获取粮食。” * 这是一段很难马上置信的故事。 虽然阿图尔并未指出明确的数字——但跟刚才放映在素材物质上的幻影合在一起思量的话,那可不是区区一百年、两百年之类的规模。那已经超出个人回忆录的范畴……可以说是“历史”了。 而且,述说这段话的人,正是历史登场人物本人。 托鲁一行人要是在其他地方从其他人那儿听到一样的话,恐怕会当作是某种玩笑,要不然的话,就是当成发疯之人的胡说八道,以一笑置之吧。 然而,述说这段话的人是阿图尔.贾兹。 据说活了三百年——不,活了五百年之久的不死皇帝。 而且这个怪物,即使一度被杀死,如字面所述地被碎尸八段,最后还是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返回到这个世上来了。在这号人物的面前,就算用常识去解释,恐怕也只是白费力气吧。 话虽如此…… “你说『不会老』……?” 亚伯力克开口询问。 “吾被创造成如此。” 阿图尔一派从容地承认了。 “吾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普通人类所谓的『成长』。因为自吾出生后作为一个存在呈现稳定的状态起,便已经是个完成体了。” 虽然托鲁没有当场亲眼看到……但根据嘉依卡和阿卡莉所言,在黑色嘉依卡把“遗体”吞食入腹后,阿图尔穿破她的腹部,“重新复活”于世。听说当初他原本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年,但现在应该已经是“稳定”成成年男性的形态了吧。 这个年龄在肉体上也是能力最强的时期——是因为出于这个判断吧? 不管怎样——把普通人类的年龄套用在这位〈禁忌皇帝〉身上,根本就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那个什么神来着的家伙,把你创造成这样吗?” 托鲁问道。 “没错” 阿图尔点头承认。 简直就像是在回答别人问自己的出生地时一样——没有半点兴奋之情。 跟人类不同,阿图尔确实体会过神的实际存在。这也就是说,对熟知神的阿图尔而言,所谓的“神”,完全称不上是值得敬畏的对象吗? 然而—— “不过——所谓的神……” 仿佛是在总结其他人的问题一样——亚伯力克这么问道: “所谓的神是什么呢?获得粮食?粮食又是什么呢?如果神真的有从这个人类的世界获得东西的话,那不就是人类的信仰吗?” “那也是其所求的目的物之一。” 阿图尔的嘴角露出了略带讽刺的笑意。 当〈禁忌皇帝〉正在和托鲁等人对话的时候,也还是一直频频用指尖敲击着王座的扶手。 他将连接用绳索接在脖子上——而且周围的术式板的纹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把这两件事合在一起思考的话,便可知他现在也还在持续建构魔法术式当中。 一边行使魔法,一边用等同于高手的本领挥着剑——就他之前那超乎常人的举动而言,现下一边说话,同时一边在脑海一隅组装术式,或许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吧。 “结果——” 阿图尔·贾兹复又抬首仰望头上,再次开口: “吾等只不过是鱼塘中的鱼罢了。” “什么意思?” 托鲁皱眉质问。 鱼塘中的鱼。 这是——以前也曾耳闻过的措辞。 没错,在那个贾兹帝国残党的岛中,大海魔也曾用过这个措辞吧? “我等,终究,只是,鱼塘,中的,鱼。在其中,被养殖、被利用。不过,大多数的,鱼, 不晓得,这个,事实。就算,晓得了,也没有,意义。对方,身在,水上,既碰触,不到、亦抵抗,不了。对这种,对手,再怎样,焦虑,不安,也没有用。我等,早已,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放弃,挣扎了。恐怕,其他,第一代,弃兽,也,一样。不过,贾兹皇帝,却——” 那只大海魔说到这里时,就被闯入的亚人兵士杀死了。他们没能听完它接下来的话……但说起来,它确实有提到贾兹皇帝的样子。 “这个世界是神所创造出来的鱼塘。” 阿图尔如是重申。 “以便自己享用——自己的粮食。这只是它为了稳固啖食这件事而创造出来的牢笼。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享用——享用什么?.” 托鲁一边用锐利的黑瞳睨视着〈禁忌皇帝〉,一边追问,仿佛阿图尔就是那个神一样。 “是指吃掉人类吗?” “若是那样的话,应该会比较好懂吧?” 阿图尔摇了摇头。 “神没有吾等所谓的肉体。神是灵性的存在——总而言之,即纯然的精神。” “纯然的——精神?” 或许是脑中没能生出个具体的想像吧?亚伯力克一脸疑惑不解,复诵着这个词句。然而,阿图尔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迳自继续说道: “不过,吾等的精神若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必须有个肉体容器。正如从这件事情所能明白之事——赤裸裸的精神体,并无法直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神所在的领域,跟吾等的世界 层次不同。” “………” 开始变得莫名其妙了起来。 托鲁从未受过形上学的思考训练。乱破师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在思路之上又再叠上思路的概念性思考,老实说托鲁并不擅于这样子的思考模式。 看来亚伯力克一行人也跟他一样,所以他们彼此正互相面面相觑着。 除了其中一人……既是魔法师,亦是原僧兵的马特乌斯之外。 “………” 秃头男子像是心有所感,面露严肃的表情,仿佛在沉思着某件事情。用魔法操纵弃兽的这个男人,对“精神”这个东西说不定有着跟托鲁等人毫不一样的看法。 然而—— “空间的层次异于吾等,时间的流逝也不一样。在那个世界,哎,改用你们也比较好懂的说法的话,姑且称作为天界吧?而『神』就身在那里。” 阿图尔深入浅出地这么解释: “不过,它并不是宗教里的信仰对象——并非这种暧昧的概念。我所说的神,是一种生物。在这层意义上,它跟我们没有丝毫的不同。所以说,它跟我们之间的绝对性差异,就在于没有肉体这个容器——仅此而己。” “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懂,但这跟那个『神』的粮食有什么关系吗?” “听不懂啊。” 阿图尔反而一脸愉悦地说道。 他对于托鲁不佳的理解能力,并未露出任何焦躁不耐的模样。他瞥了一眼头上,然后再次环视所有人,继续这么说: “拥有肉身的我们,为了维持肉体本身而摄取食物。虽有动物、植物的差别,但同样都是啖食生物的尸体,然后在体内分解转化成力量或自己的肉体。它我都一样。凡是生物,即便不具肉体,都一样逃离不开摄食这个作业程序。” 这确实理所当然的道理。 那么——只有精神的生命体,吃的究竟是什么? 那当然是 “神吃人类的『精神』。正确来说,是激荡涛涌于这个世界的喜怒哀乐、超过一定程度以上的激烈情绪所带来的精神波——神吃这个维生。” “精神波?” 摄食人类的精神。 消耗人类的心灵波动。 那是—— (魔法的……) 确实——根据他从嘉依卡那儿听来的说法,所谓的魔法,是一种用智慧生物的记忆换取力量的技术。 而记忆里,大抵都附有感情。开心的记忆、悲伤的记忆、不愉快的记忆……等等。甚至有些是由感情使记忆之所以为记忆的部分。 (这么说来,航天要塞〈凌空者〉的魔法思念料也是——) 操纵那整座巨大魔法兵器的魔法师葛拉特.蓝斯亚、里加尔图·加瓦尔尼,也是将满满的恐惧和痛苦烙印在人们的记忆中之后,杀害并将他们的遗体作为高纯度的魔法思念料来使用。 “如魔法般的……生物吗?” “可以这么说。” 虽然托鲁的理解不是很明确,但阿图尔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这世上的人类生死——活着然后死去的这个过程之中所产生的悲喜无常、所有喜怒哀乐,全都是神的食物。哦,不对。毕竟对神本身而言,并没有我们所谓的『死亡』这个概念……反倒该说是它吃着好玩的东西会比较正确也说不定。人类的喜怒哀乐越是强烈,便能让那家伙越沉醉、越高兴。等于是道合适的美酒,聊以慰借它那等同于永劫的百无聊頼。” 薇薇和李奥纳多一副心里发毛似地仰望头上。 神居于头上——虽然或许早知并不是如此单纯的事,但像现在这段期间,某物依然在啜饮、贪食着每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情感,这么一想,应该会不禁有股微微恶寒窜上来吧。 “神为了能够稳定摄取精神波,故让这个世界充斥了各式各样的生物。神改良品种后放到这世界来的弃兽等等,正是其典型的例子。可是,由于弃兽拥有强力的魔法。就算是个体,其生存能力也一样十分强焊。因此,它们的感情相当淡薄——” (……这么说来,芙蕾多妮卡也有说过类似的话嘛?) 托鲁回想起来。 喜怒哀乐相当淡薄、思考偏于单调平板。正因为这样,所以装铠龙才企图借由与别人的精神深处相连,以防止自己的思考僵化吧。 换言之,人类的喜怒哀乐波动,远比弃兽们还要激烈。 对神而言,正是这个——才是“好吃”的东西吗? 人类是为此而…… (创造出来的存在……“第八者”……?) “没错。” 阿图尔似乎看透了托鲁的内心,点了点头说: “弃兽只不 过是它造出人类前的试做品。第八次试做的生物,以猴子为基底,最符合神的期望。既有强烈的喜怒哀乐之情,而且不够完全又十分脆弱。是故,身为拥有好几种矛盾的理想生物——” 人类成了第八种“能够操纵魔法的生物”。 要操纵魔法,需要有某种智慧。 其他弃兽基本上都使用其固有的魔法作为它们的能力、生态的一部分……但由于此故,它们消耗自己的记忆,也是生态的一部分,两者密不可分。 它们的记忆消耗量会因种族而异。虽然弃兽是具有智慧的生物,但它们的“忘性”远比人来得激弥。虽然它们跟人类不同,能够选择要消耗哪部分的记忆,不过——由于大多需要一定的消耗量,所以说到底,它们终究无法积蓄记忆、共享资讯、在将来孕育出文化——是故,它们的喜怒哀乐也只能停留在非常单纯的阶段。 且说…… “首先神赋予了人类文字,让记忆得以转化成外部媒体。” 阿图尔用指尖在空中描绘著文字给他们看。 “借由文字,记忆得以长期保存、得以做到这些事情——互相分享积蓄至今的资讯、将这些资讯互相拼组起来,使之发展成文化和文明。当然,随着社会复杂化,在此过程之中,人类的感情也跟着更复杂化了。这让神相当高兴,因为它能吃到更『好吃的』粮食。” “……” 芷伊塔喘气般地开口又闭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恐怕已经大致猜出阿图尔接下来会谈及的内容了吧。 “做好充分准备后,神赋予了魔法技术——给人类。虽然实际执行的人是我呐。” 让魔法技术成熟完整、演化成现状的人,正是〈禁忌皇帝〉……如果是多少有涉猎一点魔法的人,任谁都知道这个事实。〈禁忌皇帝〉不知为何对魔法技术的垄断毫不感兴趣,因此魔法技术并未成为机密,而外流到了其他国家。 虽然也有人觉得这样子很奇怪,不过—— “于是人类开始『加装』魔法器官。” 就结果而言——人类所使用的魔法,不用仰赖,哦不,是不用被人类的生态所束缚,故可以做到多彩多姿的发展。 关于需消耗的记忆,也同时可以做到“由外部供给”了。 亦即是指化石思念料或遗体等等。 并非使用自己的记忆,而是使用其他人类或弃兽的身体残骸——人类可以消耗残留在那些残骸里的记忆,然后施展出魔法。 结果,魔法变得复杂化、大规模化,而这又更加速了人类的文化和文明的发展。 然而—— “可是,文化和文明越发展,全体人类的生活就越安定。而魔法技术也被应用在运输、耕作等方面,导致食品得以遍及大陆全境、饿死的人日益减少。医疗、经济等领域也一样。” 举例来说,若是大陆东部大丰收、西部大歉收的话……很有可能会有这样子的事态发生:东部会将保存不下的作物扔到海里或河里,另一方面,西部则会争先恐后地为了争夺一把稻谷而相互厮杀。但是,如果有了通讯技术和运输技术的话,便能适当地分配粮食了。 “而安定下来的生活——使喜怒哀乐的波动也变得平穏了下来。” 肚子饿过头的话,就会变得很容易生气。 家人死于意外的话,当然会悲伤。 正因为知道饥饿的滋味,所以饱餐时才会心生愉快。 因此……安定的生活,让人类的情感变化也趋缓了下来。 “但是,这对神而言,便意味着粮食的减少。” “因为它要吃愤怒、悲伤?” “还有喜悦呐。” 阿图尔这样回答托鲁的问题: “只要是激烈的情感变化,便不问种类。” “在此向你问一个——问题吧,乱破师哟。强烈的喜怒哀乐产生出神的食物。那么,要高效率地取得食物,该怎么做才好呢?” “什么?” 他是指要用怎样的方法,才能高效率地让人类社会产生出激烈的喜怒哀乐吗? “神”实际上存在着,并贪食着人类的喜怒哀乐。对托鲁而言,光是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超出他的常识范围了。而他现在只不过是勉勉强强地大致理解了概要而已。光是要跟上阿图 尔的话,便已竭尽他所有心力了。 然而—— “无需把事情想得太难。” 阿图尔如是说道。面对托鲁不怎么好的理解能力,他并未露出任何急躁不耐的模样。 因为就如他刚刚所言,这只不过是单纯的打发时间罢了? 抑或者,还有其他别的理由? “被打会生气,被刺会更生气。要是受了伤,便会喊不想死,要是家人被夺去性命的话,便会发誓要报仇。若因病倒下,则会感叹药不够用;若肚子饿了,则会嫉恨饱腹之人;若见到立场得天独厚的人,则会抱怨不公平。那么——要大量制造出这些人们,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那是指……” 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说话的人,正是尼古拉。 佣兵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阿图尔的问题——对于曾在许多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他而言,自是早已明了于心的事情了 “战争吗……!” “正确—案。” 阿图尔朝尼古拉的方向,对他点了点头。 “所谓的战争,正是充满哀鸣的阿鼻地狱。借由持续发动战争,让这个世界充满神所要的美酒。而且,事先赋予给人类的文明、魔法技术,将这个战争扩大到全世界,全面搅动人类这个生物群体的情绪。而战争还又让文明更加发展、让战争本身更加茁壮……” “岂有此理——” 薇薇露出愤怒的表情说道。 然而—— “人类应该没有资格生气说这是件过分的事吧。” 阿图尔淡定地这么说: “这个世界对神来说,只不过是鱼塘、放牧场、田地之类的东西罢了。人类不是也吃养在鱼塘中的鱼吗?不是也吃养在放牧场里的家畜吗?更甚者,甚至连植物也是生物。人类不也收割、烧死、吃掉养在农场里的小麦吗?如果小麦能开口说话的话,你觉得它会说些什么呢?”“……”薇薇缄默不语。 不过,阿图尔并未因驳倒她一事而露出胜者的骄矜自满,反而是用含有某种断念意味的语调这样继续说: “只要还活着,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行为……而且,若想要有更安定的生活,当然会尽力想办法维持粮食的稳定供给、提高粮食的质量吧。” “换言之,我们——” 亚伯力克眯起双眼说道: “只不过是家畜或农作物?” “是啊。” 阿图尔毫不留情地点了点头。 “您是说,我们是为了让神能够饱食而被创造出来,为此而持续活在这个战乱的世界里——这就是我们出生至今的意义、存在的理由吗?” 亚伯力克的目光因愤怒而激动。 “是啊。” 阿图尔一边从正面承受他火热的视线,一边这样承认: “而吾……只不过是管理你们这些家畜的牧羊犬罢了。” 牧羊犬。 整顿漫无秩序的羊群,因应需求去追赶、管理这个群体。 这也就是说——贾兹帝国本身,只不过是用来让这片大陆持续陷入战乱的工具、装置罢了。 既不是出于阿图尔·贾兹的支配欲,也不是出于他的独占欲,更不是出于统一大陆的这个野心, 而仅仅只是为了持续引发“名为战争”的混沌而已—— (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时,应该有死了好几万人。) 托鲁暗自心想: (那些家伙——恐怕连想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区区的道具装置耍弄而死的吧。) “你是说,你也是……呃,还有魔法技术、贾兹帝国,都是用来引发战争的道具吗?” 亚伯力克这样问他。 “是啊。” 阿图尔爽快地这么回答。 接着,他重新环视所有人,然后说道: “得知真相后,绝望了吗?震怒了吗?很好——因为神正是希望诸位如此。人类为此而生,为此而活,为此而死。永远接续不断的强烈情感连锁反应,正是神所期望的目的物。” “……” 托鲁一行人,以及亚伯力克一行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沉重漫长的缄默压在托鲁等人的头上。 他们连该怎么办才好也不晓得。 阿图尔的这番话若真的属实,那么一切的一切全都在那个“神”的手掌心上——平凡的他们,根本什么事也做不了吧? 然而…… “但吾对此感到不満。” 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对他们摇了摇头。 “皇像?皇帝?统治半个世界的支配者?——不管它用怎样的言词修饰矇骗,实际上吾就只是只牧羊犬,哦不,只是个工具罢了。而吾无法忍受身为工具一事。称呼吾为怪物、妖怪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 似乎有抹自嘲的笑意从阿图尔的嘴角闪掠而过。 或许过去曾有不怕死的某人……直接当面称呼这个男人为“怪物”也说不定。 “若吾真是个怪物,那就该像个怪物一样,当个真正自由、真正桀骜的存在才对——吾是这么想的。所以,吾不当神的工具了。” 这话说起来虽然非常容易,但做起来有多难…… 托鲁非常清楚。 然而—— “但那样确实正如家犬反咬主人的手一样呐。因此,吾被当成没用的东西,遭到了处分。” “那是指……和〈神使〉……呃,是指由六国联合针对贾兹帝国的讨伐行动本身吗?” “没错。” 阿图尔点了点头,回答亚伯力克的问题: “你们也见过了吧?那个号称『奇伊』的神之终端——哦不,是『触手』才对。” 阿图尔应该是抽空拨了些心神启动了小规模的魔法吧? 素材物质起了反应——号称奇伊的少年幻影,浮现在阿图尔举起悬空的手掌心上。 “当然,光只是被处分的话,就失去吾违抗的意义了。吾预料自己会被奇伊所唆使的人们杀死,于是筹划重新建构自己的身体,以利下次和奇伊——和那些〈神使〉再次会上时,能够战得不只是旗鼓相当。亦即筹划了名为『嘉依卡』的术式。” “……术式。” 如是喃喃自语的人,正是嘉依卡本人。 覆写在活人身体里的区区人格。尽管已经明白自己只是这样子的存在,但再次被筹划者本人告知这个事实——被告知自己既不是人、也不是实物,她心里想必很难受吧?毕竟阿图尔曾是她们一时称呼为“父亲”的存在。 “吾用来作为基础的个体——原型的嘉依卡,记得自己直到死亡那一瞬间的记忆,并透过魔法通讯,将记忆转送、烙印到各个躯壳的脑里。发动条件一旦齐全,派生型的嘉依卡便会完全抹去躯壳的原本人格,夺走肉体,为收集吾的『遗体』而开始行动。派生型的嘉依卡会遵照躯壳的肉体条件、吾预先设定好的条件,而各自得到不同的能力和个性,然后开始行动。预先改变其能力和个性的用意,是为了避免她们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全灭。” “……” 托鲁想起了白色嘉依卡和红色嘉依卡在个性和能力上的差异——也进一步想起了蓝色嘉依卡“蕾拉”的事情。 “……就连『身为少女』一事,也是作为道具的标准规格吗?” “当然。” 阿图尔点头回应托鲁的问题。 “好让她们能更轻易地得到其他人的庇护。想当然耳——『身为女人』这点,原本就是必须条件。为了要重新生下吾,这是她们必须具备的要件。” 换言之,嘉依卡们既是阿图尔的女儿,同时也是他的母亲——是设定成这样子吗?在吃掉阿图尔的遗体之后,残留在遗体之中的资讯——记忆等等,恐怕就被读取到嘉依卡的肉体里进行过滤。阿图尔·贾兹的“种”早已事先安装在其子宫里,而用来将过滤后的资讯输进“种子”内的术式,也全都已经事先设定好了。 “……” 真是太骇人听闻了。 当然——用“无法置信”这么一句来否定〈禁忌皇帝〉的话,并不困难。阿图尔.贾兹目前为止只有用言语表达,并未出示具体的证据——可直接证实自己所说的话的证据。“这一切全都是阿图尔的妄想”要这样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 (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人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啊……!) 托鲁在心底沉吟。 大海魔的那些话。 名为魔法的技术。 〈神使〉的存在。 嘉依卡们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阿图尔根本没必要在此时此刻向托鲁等人说谎。 “明白了吗?信服了吗?那么,就在那儿老老实实地看着吧。” 阿图尔如是说: “看着吾讨伐『神』的模样。” 他的语气和声音里,并没有特别流露出逞强称能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事情全都顺着自己预先筹划的那样变化着吧9——他冷静沉着的模样,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正打算要着手进行“弑神”之类的狂妄行为。 “你的话若真的属实……” 亚伯力克一边用右手紧握着剑柄,一边说道——〈禁忌皇帝〉把人类当成区区的道具对待,讲得好像用完即丢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亚伯力克恐怕也对这样子的〈禁忌皇帝〉忍耐不下去了吧—— “神居于我们世界的外侧。你要怎么讨伐?” “妮娃·莱妲便是为此而生……吾的神器。” 阿图尔说完之后,望向身旁的少女。 现在——她正身在半透明术式板的正中央,和所有术式相连在一起。她虽然仍是少女的形态,但脸上毫无表情,一副的的确确正是个道具的模样——她正如雕像般地一动也不动,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神为了从这个世界吸取粮食,原本造有吸取用的路径。毕竟神并不会亲自降临到这个物质的世界,以大啖人类本身啊。” “路径?” “你们有听说过〈霞慕尼遗迹群〉吗?” “——!” 亚伯力克一行人面面相觑。 “霞慕尼遗迹群明明在战略上应该没有太大的意义才对,贾兹帝国却一直积极地掌控着——” “从敌人的后勤下手——攻击补给线,正是战略的基本吧?” 换言之,霞慕尼遗迹群是——用来捕捉、吸取这个世界上的人们所散发出来的感情波,然后将感情波提供给神的一种结构装置?虽然托鲁对遗迹群也知道得不是很详细,但他确实曾听说过:“那些巨大的古代遗迹,具有如魔法机关般的构造。” “虽然为了让你们听起来比较好懂,而一直称它为——神,但是……” 阿图尔眯起眼来说道。 他挥动一只手——从刚 才一直成像在他手上的奇伊幻影消失了。紧接着,“天空”被投影在托鲁等人的头上。天空的景象凌于他们所有人之上,简直就像是天花板突然消失了一样。那幅景象之中,有道巨大的人影放映出来,几乎要整个遮蔽住染上夕阳余晖的天空了。 远比山、远比海还要高大的巨人,如今仿佛是在倒下的途中—— “若用其他说法来称之的话,那东西以吃这个世界的人类的感情维生——换言之,就像是寄生于这个世界的寄生植物一样。就算神早已知道吾掌控了那些遗迹群,它也没办法从祂那边主动切割掉那些结构装置。而且,它也没有时间重新建造新的遗迹群。而吾利用那些遗迹群所产生出来的超空间回廊,让攻击用的术式直接递送到神那儿去。” 也就是说,以妮娃·莱妲为中心,霞慕尼遗迹群,以及建于贾兹帝国时代、一直秘而不宣的好几处地下设施——魔法机关,这些全都已经连接在一起了。 然后,就只要完成最终调整,嵌入术式即可。阿图尔对他们说了这些。 “空间已经连通。是故,神的样貌才得以像那样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那就是神吗?简直就像是巨人——” “正确来说,那是它其中一个侧面——其中一种影子。” 阿图尔打断亚伯力克的话,如是说道: “其实它并不是那样子的外形。吾等的精神体并没有具体的物质性外形。形同此理,神并无外形。那只是吾等翻译神这个东西,将它看成自己能够理解的外形罢了。” “真是莫名其妙。” 托鲁更加不爽似地——冒出了这句话。 阿图尔所说的话,范围太过宏大——又太过抽象。途中他们不时觉得,连自己心中所怀抱的情感,也差点就要迷失在其中了。他们的愤慨,以及嘉依卡、嘉依卡们被迫承受的绝望等等,就像是苍海中的一粟……他们不由得这么心想。 “听不懂也没关系。” 阿图尔这么说: “只要——别妨碍吾。” 他这么说完后,便朝妮娃·莱妲伸出手。 阿图尔的指尖碰触她单薄的胸部——然后,他的指尖就那样子戳穿似地没入了她的肉里。 即便如此,可说是活人机杖的少女,却还是一动也不动。 “时机已到来,准备已万全。好好看着吧,吾要来弑神了——” 语毕,阿图尔的手——连手腕部分也已没入妮娃的身体里——动了一动。 下一瞬间—— “——!” 托鲁一行人倒抽了一口气。 高高凌于头上的风景——哦不,投影在他们头上的天空,开始扭曲歪斜。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像是在弯曲弹簧、形成螺旋状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被挤向那道巨大的黑色人影。 然后…… ——住手 有好几道巨大的脸孔,重重浮现在虚空之中。 “——奇伊。” 托鲁喃喃低语。 没错。那正是那个号称奇伊的少年的脸孔。 若照阿图尔的说法,则是神的终端体——神的一部分。 便于驱使人类的装置。就这层意义而言,他应该跟阿图尔一样吧。不过,他并没有肉身,这一点则跟阿图尔不同。是因为神怕他跟阿图尔一样“叛离”祂吗?抑或是出于其他原因呢? 不管怎样—— ——住手。住手。住手吧,皇像。 ——一旦杀死了居上位的存在,你将会失去存在的意义。 ——住手。住手吧,你已经坏掉了。 ——这完全没有意义啊。 然而,即便到了这紧要关头,奇伊仍这样淡淡地投以阻拦的话语。不过,阿图尔恐怕已经不会再——受其词所惑了吧。 “神,现在——受死。” 在他说出此话的同时,闪光飞驰。 朝遥远的天空——朝那好几道重叠的奇伊幻影,哦不,是朝位在奇伊彼侧的巨影。 同一时间,仿佛是世界本身发出了轰鸣般的巨响,响彻了四周。 景象越来越扭曲失真,天空的朱橙色一边激烈地忽浓忽淡,一边和魔法的萤蓝色光芒混杂在一起,描绘出了复雑的斑驳花纹。 接着—— —————————————————————— 这不是声音。 但这个——即便如此,这也一样是它临死前的痛苦呐喊吧。 托鲁一行人感觉到好像有股直接撼动脑内的冲撃,自头顶贯穿而下,并在穿过自己的身体后,朝地底消失而去。 “影子——” 是谁在这么低喃呢? 影子在天空的彼端逐渐裂开。 无数的紫色细线——由天空的朱橙色与魔法的萤蓝色交织而成的细线,镂刻在那道巨影上,仿佛影子有了裂缝一样。而那些紫线,在眨眼之间便完全包覆住那整道影子。下一瞬间,那个巨大到足以蒙盖住整个世界的某物,成了无数的碎片,散落飘零着。 在那之后— “………”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开口吭声。 令人难受的寂静,充斥着整间谒见厅。大家仿佛惮于发言似的——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也犹豫着不敢发出来,以免成为搅扰此时此刻的噪音。如此纯粹的无声时空,将他们所有人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阿图尔之外的所有人,脑海里恐怕全都是单纯的问号吧。 神真的就这样子死了?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又会有什么改变? 世界会——变得如何? 浮现在他们全体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不安,倒不如该说是纯然的困惑吧。 不晓得他对此作何感想—— “——好了。” 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如是说道。 郑重庄严得——有如执行祭神仪式的祭司。 “那么,从现在开始吧。” “——开始?” 托鲁一边眯眼睨视着阿图尔,一边质问。 “你在说什么——” “开始真正地支配这整个世界。” 〈禁忌皇帝〉反而甚至还露出了开朗愉快的表情,如是向他们宣告。 后记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集。 这是前阵子我跟读了第九集的老婆之间的对话: “奇怪?托鲁挺爽快地就成了龙骑士耶?” “嗯?爽快?他不是一直都烦恼得死去活来吗?(虽然并不是为了“成为龙骑士”这件事呐。)” “呃。可是他被芙蕾多妮卡咬到快死掉,然后就马上变成龙骑士出场了啊?总觉得这样有种把高潮快转过去的感觉耶。” “啊啊。哎,这个嘛,为了第九集的一整集结尾、高潮转折点的安排、托鲁急忙赶到时的演出等等,哎,总之因为各种的原因,所以才变成了那样啦。” “这我明白,但『缔结契约』的场景,会是个精彩的桥段,跳过去岂不是很浪费吗?” “啊啊,那边我姑且会交待在第十集啦。打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要这样安排了。” ——如此这般。 第十集,就故事情节而言,虽有各式各样怒涛汹涌的急速进展,但身为作者的我,正悄悄地暗想:这次最有看头的部分,应该就是开头芙蕾多妮卡的那个场景了(喂)。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捧场的读者,有时候也会提出类似这样的指谪:我似乎真的对非人类的女主角情有独钟,时常拿来和双胞胎的题材合在一起使用。可是,该说是因为描绘芙蕾多妮卡真的很开心呢?或者该说是因为这次撰写她的场景时,下起笔来如有神助呢? 哎,仔细想来,那群嘉依卡要说是非人的话,的确也都不是人类呐(我是指内在,肉体就先暂且不提了。) 不说别的,单单从嘉依卡来说的话,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阿卡莉呢(笑)。因为身为“普通人类”的阿卡莉,和托鲁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已经被大家说是“不走运、不走运”了啊。而阿卡莉(或托鲁对阿卡莉)正正经经地害羞的话,那么故事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真的。 顺道一提,正篇故事基本上在下一集就会完结。而番外篇,或者该说是有点不太一样的版本(我不是指蓝光同捆品之类的东西,而是指故事的内容),预计会在明年春天作为最后一集出版上市。(注:此指日本情形)内容方面,还请各位敬请期待。 对了——我猜本集发售之际,动画第二期应该也已经进入倒数计秒的阶段了吧? 自第九集左右开始,由于动画剧本会议等等,都比小说的动笔,还要先行了一歩,所以大家或许会觉得剧情进展和结局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毕竟之前也有合作过“废弃公主”,以及第一期的“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很信赖增井导演及其下的工作人员。我个人完全没有半点不安,而且还很期待动画的完成。 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小说、动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哦。 同时,我要感谢每次都绘制精美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责任编辑、校稿员等诸位相关工作人员,以及持续购书至今的各位读者们。 榊一郎 2014/8/3 插画师后记 我是なまにくatk。就各种意义而言,我也算是突破了某种大关呢。 这次,能够参与绘制嘉依卡系列,我真的非常开心。虽然我其实想要好好地把每个角角色都设计出来,但由于时间上的限制,所以只能速速地撇一撇了。动画版会画得很辛苦吧?我心里充斥着这样子的预感。 说到动画版,第二期也快要开始了。我想那边应该也会承蒙各位的观赏吧。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集。 这是前阵子我跟读了第九集的老婆之间的对话: “奇怪?托鲁挺爽快地就成了龙骑士耶?” “嗯?爽快?他不是一直都烦恼得死去活来吗?(虽然并不是为了“成为龙骑士”这件事呐。)” “呃。可是他被芙蕾多妮卡咬到快死掉,然后就马上变成龙骑士出场了啊?总觉得这样有种把高潮快转过去的感觉耶。” “啊啊。哎,这个嘛,为了第九集的一整集结尾、高潮转折点的安排、托鲁急忙赶到时的演出等等,哎,总之因为各种的原因,所以才变成了那样啦。” “这我明白,但『缔结契约』的场景,会是个精彩的桥段,跳过去岂不是很浪费吗?” “啊啊,那边我姑且会交待在第十集啦。打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要这样安排了。” ——如此这般。 第十集,就故事情节而言,虽有各式各样怒涛汹涌的急速进展,但身为作者的我,正悄悄地暗想:这次最有看头的部分,应该就是开头芙蕾多妮卡的那个场景了(喂)。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捧场的读者,有时候也会提出类似这样的指谪:我似乎真的对非人类的女主角情有独钟,时常拿来和双胞胎的题材合在一起使用。可是,该说是因为描绘芙蕾多妮卡真的很开心呢?或者该说是因为这次撰写她的场景时,下起笔来如有神助呢? 哎,仔细想来,那群嘉依卡要说是非人的话,的确也都不是人类呐(我是指内在,肉体就先暂且不提了。) 不说别的,单单从嘉依卡来说的话,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阿卡莉呢(笑)。因为身为“普通人类”的阿卡莉,和托鲁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已经被大家说是“不走运、不走运”了啊。而阿卡莉(或托鲁对阿卡莉)正正经经地害羞的话,那么故事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真的。 顺道一提,正篇故事基本上在下一集就会完结。而番外篇,或者该说是有点不太一样的版本(我不是指蓝光同捆品之类的东西,而是指故事的内容),预计会在明年春天作为最后一集出版上市。(注:此指日本情形)内容方面,还请各位敬请期待。 对了——我猜本集发售之际,动画第二期应该也已经进入倒数计秒的阶段了吧? 自第九集左右开始,由于动画剧本会议等等,都比小说的动笔,还要先行了一歩,所以大家或许会觉得剧情进展和结局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毕竟之前也有合作过“废弃公主”,以及第一期的“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很信赖增井导演及其下的工作人员。我个人完全没有半点不安,而且还很期待动画的完成。 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小说、动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哦。 同时,我要感谢每次都绘制精美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责任编辑、校稿员等诸位相关工作人员,以及持续购书至今的各位读者们。 榊一郎 2014/8/3 插画师后记 我是なまにくatk。就各种意义而言,我也算是突破了某种大关呢。 这次,能够参与绘制嘉依卡系列,我真的非常开心。虽然我其实想要好好地把每个角角色都设计出来,但由于时间上的限制,所以只能速速地撇一撇了。动画版会画得很辛苦吧?我心里充斥着这样子的预感。 说到动画版,第二期也快要开始了。我想那边应该也会承蒙各位的观赏吧。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集。 这是前阵子我跟读了第九集的老婆之间的对话: “奇怪?托鲁挺爽快地就成了龙骑士耶?” “嗯?爽快?他不是一直都烦恼得死去活来吗?(虽然并不是为了“成为龙骑士”这件事呐。)” “呃。可是他被芙蕾多妮卡咬到快死掉,然后就马上变成龙骑士出场了啊?总觉得这样有种把高潮快转过去的感觉耶。” “啊啊。哎,这个嘛,为了第九集的一整集结尾、高潮转折点的安排、托鲁急忙赶到时的演出等等,哎,总之因为各种的原因,所以才变成了那样啦。” “这我明白,但『缔结契约』的场景,会是个精彩的桥段,跳过去岂不是很浪费吗?” “啊啊,那边我姑且会交待在第十集啦。打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要这样安排了。” ——如此这般。 第十集,就故事情节而言,虽有各式各样怒涛汹涌的急速进展,但身为作者的我,正悄悄地暗想:这次最有看头的部分,应该就是开头芙蕾多妮卡的那个场景了(喂)。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捧场的读者,有时候也会提出类似这样的指谪:我似乎真的对非人类的女主角情有独钟,时常拿来和双胞胎的题材合在一起使用。可是,该说是因为描绘芙蕾多妮卡真的很开心呢?或者该说是因为这次撰写她的场景时,下起笔来如有神助呢? 哎,仔细想来,那群嘉依卡要说是非人的话,的确也都不是人类呐(我是指内在,肉体就先暂且不提了。) 不说别的,单单从嘉依卡来说的话,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阿卡莉呢(笑)。因为身为“普通人类”的阿卡莉,和托鲁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已经被大家说是“不走运、不走运”了啊。而阿卡莉(或托鲁对阿卡莉)正正经经地害羞的话,那么故事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真的。 顺道一提,正篇故事基本上在下一集就会完结。而番外篇,或者该说是有点不太一样的版本(我不是指蓝光同捆品之类的东西,而是指故事的内容),预计会在明年春天作为最后一集出版上市。(注:此指日本情形)内容方面,还请各位敬请期待。 对了——我猜本集发售之际,动画第二期应该也已经进入倒数计秒的阶段了吧? 自第九集左右开始,由于动画剧本会议等等,都比小说的动笔,还要先行了一歩,所以大家或许会觉得剧情进展和结局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毕竟之前也有合作过“废弃公主”,以及第一期的“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很信赖增井导演及其下的工作人员。我个人完全没有半点不安,而且还很期待动画的完成。 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小说、动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哦。 同时,我要感谢每次都绘制精美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责任编辑、校稿员等诸位相关工作人员,以及持续购书至今的各位读者们。 榊一郎 2014/8/3 插画师后记 我是なまにくatk。就各种意义而言,我也算是突破了某种大关呢。 这次,能够参与绘制嘉依卡系列,我真的非常开心。虽然我其实想要好好地把每个角角色都设计出来,但由于时间上的限制,所以只能速速地撇一撇了。动画版会画得很辛苦吧?我心里充斥着这样子的预感。 说到动画版,第二期也快要开始了。我想那边应该也会承蒙各位的观赏吧。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集。 这是前阵子我跟读了第九集的老婆之间的对话: “奇怪?托鲁挺爽快地就成了龙骑士耶?” “嗯?爽快?他不是一直都烦恼得死去活来吗?(虽然并不是为了“成为龙骑士”这件事呐。)” “呃。可是他被芙蕾多妮卡咬到快死掉,然后就马上变成龙骑士出场了啊?总觉得这样有种把高潮快转过去的感觉耶。” “啊啊。哎,这个嘛,为了第九集的一整集结尾、高潮转折点的安排、托鲁急忙赶到时的演出等等,哎,总之因为各种的原因,所以才变成了那样啦。” “这我明白,但『缔结契约』的场景,会是个精彩的桥段,跳过去岂不是很浪费吗?” “啊啊,那边我姑且会交待在第十集啦。打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要这样安排了。” ——如此这般。 第十集,就故事情节而言,虽有各式各样怒涛汹涌的急速进展,但身为作者的我,正悄悄地暗想:这次最有看头的部分,应该就是开头芙蕾多妮卡的那个场景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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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可是他被芙蕾多妮卡咬到快死掉,然后就马上变成龙骑士出场了啊?总觉得这样有种把高潮快转过去的感觉耶。” “啊啊。哎,这个嘛,为了第九集的一整集结尾、高潮转折点的安排、托鲁急忙赶到时的演出等等,哎,总之因为各种的原因,所以才变成了那样啦。” “这我明白,但『缔结契约』的场景,会是个精彩的桥段,跳过去岂不是很浪费吗?” “啊啊,那边我姑且会交待在第十集啦。打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要这样安排了。” ——如此这般。 第十集,就故事情节而言,虽有各式各样怒涛汹涌的急速进展,但身为作者的我,正悄悄地暗想:这次最有看头的部分,应该就是开头芙蕾多妮卡的那个场景了(喂)。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捧场的读者,有时候也会提出类似这样的指谪:我似乎真的对非人类的女主角情有独钟,时常拿来和双胞胎的题材合在一起使用。可是,该说是因为描绘芙蕾多妮卡真的很开心呢?或者该说是因为这次撰写她的场景时,下起笔来如有神助呢? 哎,仔细想来,那群嘉依卡要说是非人的话,的确也都不是人类呐(我是指内在,肉体就先暂且不提了。) 不说别的,单单从嘉依卡来说的话,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阿卡莉呢(笑)。因为身为“普通人类”的阿卡莉,和托鲁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已经被大家说是“不走运、不走运”了啊。而阿卡莉(或托鲁对阿卡莉)正正经经地害羞的话,那么故事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真的。 顺道一提,正篇故事基本上在下一集就会完结。而番外篇,或者该说是有点不太一样的版本(我不是指蓝光同捆品之类的东西,而是指故事的内容),预计会在明年春天作为最后一集出版上市。(注:此指日本情形)内容方面,还请各位敬请期待。 对了——我猜本集发售之际,动画第二期应该也已经进入倒数计秒的阶段了吧? 自第九集左右开始,由于动画剧本会议等等,都比小说的动笔,还要先行了一歩,所以大家或许会觉得剧情进展和结局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毕竟之前也有合作过“废弃公主”,以及第一期的“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很信赖增井导演及其下的工作人员。我个人完全没有半点不安,而且还很期待动画的完成。 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小说、动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哦。 同时,我要感谢每次都绘制精美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责任编辑、校稿员等诸位相关工作人员,以及持续购书至今的各位读者们。 榊一郎 2014/8/3 插画师后记 我是なまにくatk。就各种意义而言,我也算是突破了某种大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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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别的,单单从嘉依卡来说的话,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阿卡莉呢(笑)。因为身为“普通人类”的阿卡莉,和托鲁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已经被大家说是“不走运、不走运”了啊。而阿卡莉(或托鲁对阿卡莉)正正经经地害羞的话,那么故事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真的。 顺道一提,正篇故事基本上在下一集就会完结。而番外篇,或者该说是有点不太一样的版本(我不是指蓝光同捆品之类的东西,而是指故事的内容),预计会在明年春天作为最后一集出版上市。(注:此指日本情形)内容方面,还请各位敬请期待。 对了——我猜本集发售之际,动画第二期应该也已经进入倒数计秒的阶段了吧? 自第九集左右开始,由于动画剧本会议等等,都比小说的动笔,还要先行了一歩,所以大家或许会觉得剧情进展和结局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毕竟之前也有合作过“废弃公主”,以及第一期的“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很信赖增井导演及其下的工作人员。我个人完全没有半点不安,而且还很期待动画的完成。 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小说、动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哦。 同时,我要感谢每次都绘制精美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责任编辑、校稿员等诸位相关工作人员,以及持续购书至今的各位读者们。 榊一郎 2014/8/3 插画师后记 我是なまにくatk。就各种意义而言,我也算是突破了某种大关呢。 这次,能够参与绘制嘉依卡系列,我真的非常开心。虽然我其实想要好好地把每个角角色都设计出来,但由于时间上的限制,所以只能速速地撇一撇了。动画版会画得很辛苦吧?我心里充斥着这样子的预感。 说到动画版,第二期也快要开始了。我想那边应该也会承蒙各位的观赏吧。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集。 这是前阵子我跟读了第九集的老婆之间的对话: “奇怪?托鲁挺爽快地就成了龙骑士耶?” “嗯?爽快?他不是一直都烦恼得死去活来吗?(虽然并不是为了“成为龙骑士”这件事呐。)” “呃。可是他被芙蕾多妮卡咬到快死掉,然后就马上变成龙骑士出场了啊?总觉得这样有种把高潮快转过去的感觉耶。” “啊啊。哎,这个嘛,为了第九集的一整集结尾、高潮转折点的安排、托鲁急忙赶到时的演出等等,哎,总之因为各种的原因,所以才变成了那样啦。” “这我明白,但『缔结契约』的场景,会是个精彩的桥段,跳过去岂不是很浪费吗?” “啊啊,那边我姑且会交待在第十集啦。打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要这样安排了。” ——如此这般。 第十集,就故事情节而言,虽有各式各样怒涛汹涌的急速进展,但身为作者的我,正悄悄地暗想:这次最有看头的部分,应该就是开头芙蕾多妮卡的那个场景了(喂)。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捧场的读者,有时候也会提出类似这样的指谪:我似乎真的对非人类的女主角情有独钟,时常拿来和双胞胎的题材合在一起使用。可是,该说是因为描绘芙蕾多妮卡真的很开心呢?或者该说是因为这次撰写她的场景时,下起笔来如有神助呢? 哎,仔细想来,那群嘉依卡要说是非人的话,的确也都不是人类呐(我是指内在,肉体就先暂且不提了。) 不说别的,单单从嘉依卡来说的话,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阿卡莉呢(笑)。因为身为“普通人类”的阿卡莉,和托鲁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已经被大家说是“不走运、不走运”了啊。而阿卡莉(或托鲁对阿卡莉)正正经经地害羞的话,那么故事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真的。 顺道一提,正篇故事基本上在下一集就会完结。而番外篇,或者该说是有点不太一样的版本(我不是指蓝光同捆品之类的东西,而是指故事的内容),预计会在明年春天作为最后一集出版上市。(注:此指日本情形)内容方面,还请各位敬请期待。 对了——我猜本集发售之际,动画第二期应该也已经进入倒数计秒的阶段了吧? 自第九集左右开始,由于动画剧本会议等等,都比小说的动笔,还要先行了一歩,所以大家或许会觉得剧情进展和结局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毕竟之前也有合作过“废弃公主”,以及第一期的“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很信赖增井导演及其下的工作人员。我个人完全没有半点不安,而且还很期待动画的完成。 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小说、动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哦。 同时,我要感谢每次都绘制精美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责任编辑、校稿员等诸位相关工作人员,以及持续购书至今的各位读者们。 榊一郎 2014/8/3 插画师后记 我是なまにくatk。就各种意义而言,我也算是突破了某种大关呢。 这次,能够参与绘制嘉依卡系列,我真的非常开心。虽然我其实想要好好地把每个角角色都设计出来,但由于时间上的限制,所以只能速速地撇一撇了。动画版会画得很辛苦吧?我心里充斥着这样子的预感。 说到动画版,第二期也快要开始了。我想那边应该也会承蒙各位的观赏吧。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集。 这是前阵子我跟读了第九集的老婆之间的对话: “奇怪?托鲁挺爽快地就成了龙骑士耶?” “嗯?爽快?他不是一直都烦恼得死去活来吗?(虽然并不是为了“成为龙骑士”这件事呐。)” “呃。可是他被芙蕾多妮卡咬到快死掉,然后就马上变成龙骑士出场了啊?总觉得这样有种把高潮快转过去的感觉耶。” “啊啊。哎,这个嘛,为了第九集的一整集结尾、高潮转折点的安排、托鲁急忙赶到时的演出等等,哎,总之因为各种的原因,所以才变成了那样啦。” “这我明白,但『缔结契约』的场景,会是个精彩的桥段,跳过去岂不是很浪费吗?” “啊啊,那边我姑且会交待在第十集啦。打从一开始我就打算要这样安排了。” ——如此这般。 第十集,就故事情节而言,虽有各式各样怒涛汹涌的急速进展,但身为作者的我,正悄悄地暗想:这次最有看头的部分,应该就是开头芙蕾多妮卡的那个场景了(喂)。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捧场的读者,有时候也会提出类似这样的指谪:我似乎真的对非人类的女主角情有独钟,时常拿来和双胞胎的题材合在一起使用。可是,该说是因为描绘芙蕾多妮卡真的很开心呢?或者该说是因为这次撰写她的场景时,下起笔来如有神助呢? 哎,仔细想来,那群嘉依卡要说是非人的话,的确也都不是人类呐(我是指内在,肉体就先暂且不提了。) 不说别的,单单从嘉依卡来说的话,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阿卡莉呢(笑)。因为身为“普通人类”的阿卡莉,和托鲁之间的关系,原本就已经被大家说是“不走运、不走运”了啊。而阿卡莉(或托鲁对阿卡莉)正正经经地害羞的话,那么故事很有可能在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真的。 顺道一提,正篇故事基本上在下一集就会完结。而番外篇,或者该说是有点不太一样的版本(我不是指蓝光同捆品之类的东西,而是指故事的内容),预计会在明年春天作为最后一集出版上市。(注:此指日本情形)内容方面,还请各位敬请期待。 对了——我猜本集发售之际,动画第二期应该也已经进入倒数计秒的阶段了吧? 自第九集左右开始,由于动画剧本会议等等,都比小说的动笔,还要先行了一歩,所以大家或许会觉得剧情进展和结局有些微妙的不同。不过,毕竟之前也有合作过“废弃公主”,以及第一期的“棺姬嘉依卡”,因此我很信赖增井导演及其下的工作人员。我个人完全没有半点不安,而且还很期待动画的完成。 希望各位读者们,能连同小说、动画,一起陪伴我们到最后哦。 同时,我要感谢每次都绘制精美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责任编辑、校稿员等诸位相关工作人员,以及持续购书至今的各位读者们。 榊一郎 2014/8/3 插画师后记 我是なまにくatk。就各种意义而言,我也算是突破了某种大关呢。 这次,能够参与绘制嘉依卡系列,我真的非常开心。虽然我其实想要好好地把每个角角色都设计出来,但由于时间上的限制,所以只能速速地撇一撇了。动画版会画得很辛苦吧?我心里充斥着这样子的预感。 说到动画版,第二期也快要开始了。我想那边应该也会承蒙各位的观赏吧。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序章 继承帝位successor of the throne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星空之妹 录入:星空之妹 校队:星空之妹 自懂事以来,世界就一直这么残酷。 只要活着,就必会死亡。 这是这个世界令人无可奈何的真理。 而这世界上又充满着死亡的因素,满到连立足之处都没有。 衰老、疾病、饥饿、受伤、杀害,人生很轻易地就此结束。 在战乱之世,光只是要“求个不死”,就已经让人费尽所有心力了。 更不用说乱破师的村里,连小孩子也要面对非常严苛的修练,只要稍有一个不慎或巧合发生,人就会轻易地死掉。才能不足,也往往会死掉。就算平安地长大成人,有的人也还是会在上战场的当天被杀死。 死亡真的就这样满布在各处……没什么好稀奇的。 而人一旦死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间结束。 连让人寻找活命价值、诞生意义的时间都不给。 简直就像是在说……人生于世这件事本身、你的存在本身,即是徒劳至极。 因此——“项圈”给人安宁。 它会告诉你:你生来就是为了给它系住。 它会告诉你:你如果在它允许的范围内做你所能够做到的事,便能完善自己的存在。 “项圏”连接在身为主人的某人身上,那个人会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才好。然后就只要按照命令,拼尽全力——一心一意地向前奔跑。只要这样就行了。 所谓的自由,相当虚无,只会招来不安和困惑罢了。 怀疑“项圏”,即意味着“背弃安宁”。 因此——质疑乱破师生存方式的人,通通都是阻碍。 无论是谁,凡在主人准备好的“项圏”面前询问:“戴着那个真的好吗?”、“你不明白自由本身的价值吗?”都在在令人不爽至极。 所以…… “——就这样子不准动。” 辛?亚裘拉就这样子听从命令,直立不动地等着。 这个男人的语调没有半点动摇。完全感觉不出他所说的话里有任何一丝的迟疑。有种坚定的感觉,是个毫不停顿止步的人物。就连单方面地对别人命令某件事时,那道声音里也依然带着充满确信的堂皇气度 非常适合当主人——辛?亚裘拉心想。 远比他刚才的主人,〈飨宴王〉史蒂芬.哈尔特根还要更加坚定不移——宛如造物主的语调 服从即喜悦。 限制则安宁。 是故,辛既不恐惧,亦未质疑,迳行听从了对方的话。 “………” 对方的手指正在抚摸自己的颈项。辛感受着对方的手指。 那手指的动作像是在探索着什么似的,甚至还带了点淫靡。 “接下来,吾会将〈皇像〉的因子注入到你的身体里。” 对方以严肃的ロ气如是说。 想当然耳——辛并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什么是〈皇像〉?什么是〈皇像〉的因子?他虽然完全不懂,却毫无不安。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遵从对方了,辛的思考便就此停止,一点儿动摇也没有。因此,他完全没有任何不安。 “或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苦,但应该很快就会好了。因为吾要启动魔法术式,以补正你的适性。大概需要半天左右吧。好好忍住。” “……遵命。” 辛只动了动嘴,这么说道。 他刚刚被命令“就这样子不准动”。那么,只要命令一日不除,他就只会像尊石像一样直到这个世界结束为止。辛反倒满脑子只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一直静止不动。 然后—— “…….” 对方的吐气喷在他的脖子上。 略带暖意的呼吸抚触着辛的肌肤,触感十分清晰,甚至更胜其手指。 接着—— “——!” 那触感突然变化成尖锐的痛楚。 被咬了。辛虽然瞬间就如此会意过来,却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 对方叫他不准动。叫他好好忍住。 所以,他仅只是谨慎肃穆地遵从对方的话罢了。 然而—— “…….啊。” 进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进来了。血被吸了出去,由此而生的空隙,则被对方所注入的某物取代。被灌注进来的某物,在辛的血管中与血混雑在一起,透过心臓的跳动运送到全身,然后又慢慢地——渗透到肉里、骨里。 简直就像是滴落在白布上的一滴墨汁ー样。 决定性地涂改了某些部分。 他知道。他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啊……啊啊……” 辛喘息着。 与他静谧的内心背道而驰,肉体本能地想要抗拒那东西的渗透——如灼烧全身般的痛楚开 始沸腾。由于对方叫他不准动,因此他让浑身的力量集中在肌肉里,努力压抑住自己。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身体各处的震颤哆嗦。 “啊……啊啊….啊…啊………….!” 辛全身痉挛。 “……啊噜吗噜托?莱伊托噜托?哈弗?丁托?欸噜姆?西斯?丁托” 对方的嘴一离开他的脖颈——就短短地颂唱了几句。 这时,漂浮在周围如白雾般的东西,缓慢地包住了辛颤抖的身体,并慢慢地固体化,把辛的身体封了起来。 素材物质。魔法师们经常使用这种易对魔法产生反应的物质。 把辛封闭起来的——素材物质之箱。 那看起来就像是直立的棺材ー样。 “……欸噜姆?佛斯.欸唔?哇伦……” 萤蓝色的光芒纹路覆在其表面,且纹路的密度正逐渐增加。 身在其中的辛,视野完全被那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占据,而他认定成主人的那人身姿,也渐渐消失在魔法光的另ー侧。 不过—— “这样你就不再是人类,而是皇像了。” 对方的声音带着庄严肃穆的感觉,从萤蓝色魔法光的另一头传了进来。 那道声音如磐石般毫无动摇,丝毫没有半点要使劲力说道理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的所有行为,即是这个世界的真理与必然ー样。 这才称得上是支配者。 这才是绝对无上的存在。 辛在剧痛之中,感觉到欣喜雀跃正在膨胀。 对方仿佛看穿了他这样的内心想法—— “你将自由,故不会困惑、争执、发怒、叹息,将不再是如此不安定的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 “是为统治者,故不动摇。是为统率者,故不惶惑。仅为『统领』这个目的而存在、运作。你将成为如此的肉身机关。” “遵……命…” 辛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回应了对方——过去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所发出的宣告。 第一章 三位王者 three kings 令人耳朵几乎发麻的寂静,充斥着谒见厅。 哈尔特根公国——格兰森城内。 这里已非时至昨日的景象。格兰森城谒见厅特征是质朴刚健到可说是毫无风趣……而现在谒见厅的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弄破了好几处,柱子也倒了好几根,随处可见大量破坏的痕迹。在这俨如废墟的空间里,则有半透明——如玻璃般的结构物丛生,像墓碑一样林立着。 那些结构物散发着如心跳般忽强忽弱的萤蓝色光芒——却没有半点声响。 就时刻来说,现在应该是黄昏时分。然而,盈满现场的却是静夜里的气氛。 “………” 每个人都不敢发出声音来,沉重不已、坚不可破的寂静横亘在这个空间里……寂静到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觉得很刺耳。每个人都被困在这无声的区域里,没能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 在这个静谧的异样情景里——一名男子伫立于正中央。 如果从外观来看的话,他应该是个……刚步入老年的身材魁伟男子吧。 不敢断言的原因,是因为这男人在稍早之前还是个少年、青年,以人类绝不可能办到的速度成长着。至少在场的每个人应该都明白,就算把常人的标准套用在这个人物身上,也没有什么意义。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 这个男人,过去曾持续操控战乱,颠覆这个世界。 先前出自他口中的话语,若真的句句属实,那么他即是俯瞰这世界的超然存在——受“神”差遣,仅为了让战争绵延不断而活了超过千年之久的怪物,也是建立这片菲尔毕斯特大陆的魔法文明基础,使魔法蔚为发展的人物。 既是大贤者,却也是大魔王。 与这些称呼相符的存在。其存在已达到传说或神话的境界。像他这种怪物,光只是存在于此处,就已经足以从根本动摇他们的常识了。 “………” 该问的问题堆积如山。 却没有半个人要发言。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面对眼前这些太过超乎常识条理的事情,他们恐怕连单纯的优先顺序,譬如首先该问些什么,都变得无法判断了吧? 世界是个牧场,而自己只不过是被圈样在其中的家畜罢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挣扎、愤怒、喜悦、悲伤,以及他们的生老病死、悲喜交集,全都只是献给神的供品罢了。被人这么告知之后,当然会有种空虚感,觉得自己所凭恃的一切已全部崩毁。 不过……即使如此—— 所有人的脑海里无疑都充斥着一个疑问吧。 破坏殆尽的天花板的彼端,是广阔的黄昏色天空。 而在彼处,宛如遮蔽住整个天空的巨大“人影”——正粉碎成千丝万缕,并慢慢地散开,逐渐溶化消失在西沉太阳的慵懒赭色之中。 阿图尔.贾兹说那就是“神”。 正确来说,那道黑色影子——正是如字面所述的“神之影”。 而〈禁忌皇帝〉则使用活生生的魔法机杖——妮娃·莱妲,并消耗收集自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的魔力,即全人类的精神波动,然后执行了魔法,杀死据说位于这个世界“外侧”“神”。 这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的事情。 在那之前,巨大的人型影子仿佛从遥远的高处俯视着一样,覆盖住整个哈尔特根公国——甚或这整个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而如今它正化为片断,慢慢地消失。 然而—— ——就这样?真的吗? 想必任谁都这么想吧。 未免也太简单了。 太过突然了。 俯瞰这个世界,借由吸取人类喜怒哀乐之波动而活着的——“神” 应该有很多人都是以宗教上的概念,或是以形而上的概念在谈论“神”吧。人类这种生物,为了让自己接受世间的不合理或不平等,总是想要亲眼见识位居头上、超越一切的存在。 然而,究竟有多少人曾经明确意识到它的实际存在呢? 神或许存在。神或许不存在。 就算只有这点程度的认知,人类也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只在自己方便的时候,把神当作祈祷的对象——或当作诅咒的对象来认知,便已足矣。 没想到那个神就实际存在于自己的头上,把他们圈养在这个名为“世界”的牢笼当中—— 不仅如此,甚至还改良品种,创造出感情更为激烈的生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应该几近于零吧。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这个事实摊在每个人的眼前后,每个人无不呆然。 虽然想向“神”本身质问这件事情,但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又太过遥远,也来不及询问,它就已经被阿图尔·贾兹的“诛神”术式杀死了。 神已经死了。 但,这是真的吗? 凡夫俗子至今都没能确认出神是否实际存在,对这样的平凡人而言,根本没有办法辨识贾兹皇帝的宣言到底是不是事实。 这该不会全都是阿图尔·贾兹一手策划好的骗局吧? 说到底,原本真的有“神”存在,而〈禁忌皇帝〉真的杀死它了吗? 若真是如此,那又有什么会因此而改变呢? 世界——会变得如何呢? “………” 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的,与其说是不安,反倒该说是单纯的困惑。 不晓得他对这情形是知或不知—— “——好了。” 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开口说话了。 庄严肃穆地——宛如执行祭神仪式的祭司一样。 “那么,从现在开始吧。” “——开始?” 一边眯着眼睛瞪视阿图尔·贾兹,一边这么问的人,是乱破师——哦不,是如今已成了龙骑士的托鲁·亚裘拉。 黑瞳、黑发,脸孔端正整洁,却带着苦瑟的表情。 五官和身体都跟以前一样,手里拿的武器也没有变化……然而,覆盖在他身上的却是白银和黄昏色的铠甲。 因身为龙骑士而得到了变幻自如的铠甲。看上去仿佛是厚重的铠甲,但那其实是托鲁的一部分,并不会妨碍到他因身为乱破师而学会的轻盈动作。 “你在说什么——” 他与他自己认定为主人的少女嘉依卡·贾兹——不,是与嘉依卡·托勒庞特一起来到了这里。 他就这样依嘉依卡所愿,收集〈禁忌皇帝〉的遗体……在本身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出手帮阿图尔.贾兹的复活。当然,托鲁对于吞食遗体、生下〈禁忌皇帝〉的黑色嘉依卡,以及一手筹划了这一切的阿图尔·贾兹,都不由得心生了排拒、愤怒的情绪——但目前这些都只是其次。 嘉依卡·托勒庞特的“目的”已经没了,他已没有滞留在此处的理由了。 他本来打算等笼罩着这座格兰森城的结界一旦解除,就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在利害关系已经消失的现在,不管阿图尔·贾兹是要杀神还是要复兴帝国,托鲁都不感兴趣。 然而……不管怎样,他都甩不干净心里的不安。 哦不,并非“不安”这类简单的事。 对方可说是超乎人类范畴的怪物——〈禁忌皇帝〉。连他在考虑些什么,都无法想像出来。话说回来,为何那个男人要做出“讨伐『神』”这等狂妄的行为?是因为他已经厌倦继续当“神”的提线木偶了吗? 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开始真正地支配这整个世界。” 〈禁忌皇帝〉反而露出爽朗的表情,如此宣告。 “——!” 在谒见厅里的所有人,纷纷愕然。 阿图尔·贾兹——“神”赋予他这个存在的宿命是“支配世界的一半”。这既非比喻亦非其他,而是恰恰好的一半,即是并非“全部”。 他过去可说是被迫当个“一半的王”。 由绝对性的君主完全支配整个世界。 如此一来——想当然尔,就意味着所有战争的终了。 至少国家若无复数存在的话,即不可能会发生战争等等。当然,国家内部对立势力之间的争吵,还是有可能会发生——不过,即便如此,这些内讧应该可以借由绝对的君主权势粉碎吧。 而这是“神”所不乐见的事态。 那么…… “他这样等于是除掉了长久以来的眼中钉吗?” 托鲁沉吟般地说道。 命令阿图尔·贾兹“支配半个世界”的“神”已经不存在了。 那么,阿图尔·贾兹便可以把自己的能力全部使出来,将菲尔毕斯特大陆以及周边的所有大地收归于手中——至少他应该可以抱着这种打算行动才对。 “这下你已经没有什么一半的限制,可以随你高兴,尽情地扩张自己的支配领域了,对吧?你是为此——而杀了神吗?” 即然要支配,那就要支配全部。 这种期望,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心理,但是…… “没错。” 阿图尔·贾兹以悠然自得的动作点了点头。 “既然有那个能力在,当然会想要把能力发挥到最极限啊?” 他的口气,并无刻意夸耀自己的意思,而是坦然得像是在述说理所当然的道理一样。 换言之……他是想说自己具备着身为世界支配者该有的能力吗? 或许实际上正是如此没错,但是—— “不管怎样,你还真是够了。” 托鲁一边瞪着贾兹皇帝,一边说道。 托鲁本身并没有被他做了什么事,但他就是看这个〈禁忌皇帝〉很不爽。把嘉依卡们弄得像道具一样——哦不,实际上真的是把她们当成道具来利用,一旦利用完了,就把她们丢了。他不喜欢这样子的思考模式。 不过…… “你当前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吧?快把结界解开吧!” 正如前述所言,现在的托鲁该先思考的是确保嘉依卡·托勒庞特——他自己决定侍从的主人的人身安全。而待在这座城堡之中,他恐怕会无法做到这点。所以托鲁想要尽可能早点离开这里。 然而—— “那可不行。” 阿图尔·贾兹微微地摇了摇头。 “为完成吾之目的的大规模术式,还有另外一个。直到启动、结束该术式为止,吾都不想被外部干扰。无论是被什么人呐。” “………” 托鲁眯起双眼,看着阿图尔·贾兹。 神的直属仆人。 杀死神的魔王。 他的话语若句句属实,那么事到如今,他还会被谁做什么样的干扰呢?到了这种时候,还有谁可以干扰得了这个怪物呢? 不,或许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各国国王透过某种方法得知〈禁忌皇帝〉复活,认为应该要再次征讨,而组织联合国军队来攻打他。 不过…… (或者是…….) 托鲁忽地—心想。 (这家伙意外地脆弱……?) 由于有了“弑神”这样一个头衔,所以让人不禁觉得他比神还要强大,仿佛不老不死一样——不管用哪种方法,都无法击毙他。但这是谬误。实际上他曾一度被八英雄杀死,而且话说回来,就算他真杀死了神,也不能证明他在各方面都比神还要“强大”。 人类有时候也会因为被一只小小的毒虫刺到——那种只要有意为之,就能随便踩烂的小虫 ——而死于非命。虽说他杀死了神,却不一定比神还要强大。就像魔法师在近身战斗时,一点辄儿也没有,只能任二流剑士或枪兵杀死——有这种擅长与不擅长,自是理所当然。 没错。阿图尔·贾兹也绝非击败不了的存在,应该是这样没错。 话虽如此——一旦看了他跟那些自称“神使”的家伙们对战的模样,便能得出“他到底还是具备着超乎人类范畴的强大”这个事实了吧。 “那另一个术式,什么时候会启动?” “大概是明天早上吧?目前正在从大陆全境收集魔力当中。” “……从大陆全境?” 规模弘大的名词突然跑了出来。 虽然托鲁一行人也看到了人们在结界外面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的景象——但那是以整个大陆为规模发生的吗?身在结界内侧的托鲁等人未受影响,从这情况看来,或许只要有强力法 的防御,就能免于昏迷也说不定。不过,如果考虑到魔法师的绝对人数的话,在城外至今还能保持意识的人类,应该极为少数吧。 “吾说过了吧?神为了收集人类的喜怒哀乐而设下的装置,霞慕尼遗迹群。吾正在透过——利用那些装置,再次聚集人类的意识和记忆力。单纯只是要弑神的话,只要有足够的威力并传送到就行了——换言之,就算是稍微有点胡来的术式也没有关系。但这次则需要极为精密 周到的术式。” “……嘉依卡。” 托鲁目不转睛地看着贾兹皇帝,同时对身旁的少女说道: “你明白那家伙到底打算做些什么吗?就算对我说魔法术式怎样怎样,我也还是有听没有懂啊” 银色长发、紫色圆瞳——亦即跟〈禁忌皇帝〉拥有相同眼眸和头发的娇小少女。 她那张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脸上,现在正充满着不安与紧张的僵硬。 人称亡国公主的棺姬嘉依卡。 实际上别说是公主了,根本只是用来复活〈禁忌皇帝〉的道具罢了。 “……推测不能” 嘉依卡——名为白色嘉依卡或嘉依卡·托勒庞待的少女,一脸歉疚地摇了摇头。银色长发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无声无息地晃动。 看来身为魔法师的白色嘉依卡也不晓得的样子。 “好了——那么……” 阿图尔·贾兹环视谒见厅里的所有人,然后说道: “吾有个提案要给你们。” “……什么?” “提案?” 露出疑惑的表情并做出这种反应的人,有托鲁——以及隔着贾兹皇帝站在托鲁对侧的独臂青年。 虽然他那如贵族般的金发碧眼和清爽明亮的五官都跟以前一样……但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在真正意义上的“死”里走过一遭的关系,缠绕在他全身上下的气息,莫名地带着类似拔鞘白刃般的锐利。 青年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 一度失去记忆,作为某人的傀儡而动……但看来他现在已经取回原本的记忆和人格,与薇薇、尼古拉等基烈特队的队员们一起行动了。 他们应该也同样觉得很混乱吧。 亚伯力克和基烈特队,原本跟托鲁一行人是敌对关系……〈克里曼〉机构以“战后复兴”为目的而行动。对隶属于〈克里曼〉机构的他们而言,理应最忧心的事情,应该是“贾兹帝国复兴,世界因此再次回到战国时代”才对。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背负着“追捕收集贾兹皇帝遗体的嘉依卡们”的任务。 那么……对于眼下这个情况,他们该做怎样的判断呢? 他们该讨伐复活的贾兹皇帝,阻止接下来的战争开端吗? 还是说,该把这件事情视为已超出自己的职分, 请求上层的判断呢? 哦不,如果贾兹皇帝所言,真的是毫无虚假的真相的话,那么当他成功地完全支配这个世界时,真正的“战后”便会降临人间。如此一来,他们反倒该积极地出手帮他一把吧? 不过—— “碰巧相聚于此处,也是出于某种『缘分』吧。虽然不管是其他的谁都好,但如果你们愿意接受的话,吾也很乐于授予你们。” 紫色的眼眸以锐利的目光直盯着托鲁。 “尤其是龙骑士——是叫做托鲁.亚裘拉来着吗?” “……” “你以及待在你身旁的三五七号嘉依卡,是成就吾这次『复活』的最大功臣。把你期望的东西授予你作为嘉奖,也不无道理吧?” “我期望的东西?” “职责。” 贾兹皇帝的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什么人物也不是,就这样子出生于世。什么人物也成不了,就这样子活着。然后也没能成为什么人物,便这样子白白死去。吾打算把不可动摇的职衔赐给如斯的你们——像以前的吾一样。” “以前的……?” 简言之,他是指“神”过去赋予他的职责吗? 那么…… “让你支配世界的三分之一吧。” “什么?” 统治三分之一个世界的王者。他的意思是要给予他这样子的“职责”吗? 但是…… “还有,那位骑士。” 贾兹皇帝望向亚伯力克 “也给你另外的三分之一吧。你也可以称王称帝,冠上你喜欢的头衔。” “………” 托鲁听不懂贾兹皇帝这番话的个中涵义,忍不住和亚伯力克面面相觑。 亚伯力克果然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然的模样。最先浮现在他那张秀丽脸孔上的,是困惑之色。明明说要支配全世界,现在却说要让托鲁和亚伯力克称王。 这么一来,贾兹皇帝是要支配剩下的三分之一吗? 还是说,会增加另外一个人,并让他们三人称王,然后由贾兹皇帝君临于他们三人之上? 然而…… “你刚刚是说了『三分之一』吗,贾兹皇帝?” 亚伯力克眯眼问道。 “为何是三分之一呢?” “其中一人已经同意接下这份职责了。” 阿图尔这么说完之后,便朝谒见厅的某个方向望了过去。 彼处则有—— “………!” 鳞次栉比的结构物当中,有好几个缓慢地往旁边滑开,让位于彼处之物暴露在全体的视线之下。体积特别大的那个结构体,简直就像是玻璃打造的一样,透明得足以看见里面。 简直就像是直立的棺材一样—— “——辛哥。” 候在托鲁身后的黑发女孩,喃喃念出了装在那其中的男人姓名。 她是个还很年轻的女孩,但其容貌与其说是可爱,倒不如评价为美丽会比较合适。不过,她的美,并不是华丽装饰品的那种美,而是为了目的磨练出来的道具或武器所具备的肃杀之美——摒除无谓之后所散发出来的本质之美。 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阿卡莉·亚裘拉。 或许是因为这女孩自懂事前就开始进行乱破师的修练的关系,所以她平常都不太将感情显露于外……但她现在的语调里,难得地带了点动摇的颤抖。 辛·亚裘拉。 被封装在结构物里头的那个男人,对托鲁和阿卡莉而言,既是来自于同一个出身地的前辈,亦是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却被他们称作为兄长的人——而且,之前还是他们在这哈尔特根公国里的敌人。比托鲁两人年长个几岁的他,是名实战经验丰富,能够独当一面的乱破师。托鲁和阿卡莉原本应该以他为目标,以他作为一个自己该达成的里程碑才对。 然而—— “你是说辛哥接受了你的提案吗?” 托鲁再次望向结构物里头的辛,如此问道。 辛闭着双眼,仿佛在沉眠当中——像是死掉了一样,一动也不动。不过,想当然耳,他应该并不是被杀死的吧。毕竟在此时此刻搬出尸体来,根本就没有意义。 “没错。” 阿图尔·贾兹点了点头。 “虽说乱破师在戦场上被蔑称为走狗、道具,但吾听说这是因为此事所致——乱破师将自身存在全权托付给别人决定,而自己却不期不待、不发怒、不怨叹,仅只是淡然地善尽别人所给予的职责。反过来说,乱破师规定自己当个道具,借由为这件事情牺牲,来获得精神上的安宁。” “………” 托鲁硬是选择了沉默。 现下就算把他自己所怀抱的内心纠葛说给贾兹皇帝听,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这个男人失去了主人,不知该拿身为道具的自己如何是好,于是顺从地接受了吾之提案。但这案例,应该并不只限于这个男人吧。” “……什么?” “人类没有办法忍受『自己什么都不是』。” 贾兹皇帝以歌唱般的口吻如是说: “给自己安上名号,从各种角度附上定义,借由这样确立自身的存在来获得安宁。” “……” 托鲁硬生生地吞下了差点要猛然脱口而出的反驳。 此时此刻,还是让贾兹皇帝尽情地说下去比较好。 “吾可以赋予你们定义。” 人称〈禁忌皇帝〉的男人,先是注视着托鲁,然后是亚伯力克。 “你们就在吾之下成为王者吧。这样就不需要再为自由之类的虚无感到迷茫了。” 虽然没有看到贾兹皇帝做了什么动作——但结构物无声无息地往左右两边开启了。 同一时间,身在其中的辛,也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 托鲁感觉到有种类似恐惧的情感,正从背肌往上窜。 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不晓得是出于身为人类的本能,还是身为龙骑士的技能,总之托鲁从感觉上察觉到了这点。以前的辛也绝非他可以轻视得了的对手,——反倒该说是身手强到若由托鲁独自和他对战的话,大概无法战胜。 (怎么回事……?) 辛并没有什么威慑周围的氛围。 反而是全身散发着静谧冰冷的空气。 难道他在这短时间内领悟或了解了什么,达到乱破师的下一个阶段了吗?虽然辛是个足以独当一面的乱破师,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他已经完全穷究了所有的奥义。 抑或者—— “辛·亚裘拉。” “是,我的主人。” 辛如斯回应贾兹皇帝的叫唤。 “按照约定,吾把世界的三分之一交给你。一切都随你高兴去做,没有关系。去统治吧!这就是吾唯一且绝对的命令。” “遵命。” 辛把手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然后鞠了个躬。 看起来他已经完全变成贾兹皇帝的属下了。虽然不晓得他们两人于托鲁一行人不在的期间进行了什么样的交谈,但辛似乎已经跟居于哈尔特根公王之下时的他,完全不一样了。 “………” 托鲁把视线从贾兹皇帝身上移开,转而望向亚伯力克的方向。 〈克里曼〉机构的青年骑士,也再次眯起眼,瞪视着贾兹皇帝。 或许是因为贾兹皇帝所说的内容,有违他的主义和信条吧? 还是因为被戳中了什么痛处— —被人说中了要害呢? 不管怎样,他都不像是要高举双手、大呼赞成的模样—— “贾兹皇帝——” “………” 紫色眼眸回应他的叫唤,默默地凝视着青年骑士。 尽管满嘴说着“给你当支配三分之一个世界的王”之类的甜言蜜语,眼神却像是在看着路边的石头一样——至少在托鲁眼里看起来是这样。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何是三分之一?” 亚伯力克重复问道。 “既然你说你拥有足以支配全世界的力量,那你自己一个人支配全部就好了啊。若是讨厌出现在人前的话,那只要有一名傀儡在就好了——只要这样就行了。不需要特地将自己的权势切割成三份,然后又分赠出去。” “这个意见非常有道理,但是……” 贾兹皇帝反倒轻轻地点了点头说: “把世界分成三份,当然有其意义。只分成两半的话,平衡有可能一下子就会崩毁。因此,出于让世界安定的这层涵义,故分置三种势力。不是有『三强鼎立』这个词吗?——简而言之,这就是吾的理由。” “三强鼎立——” 亚伯力克复诵着这个词语。 性质相异的三种势力互相对峙……如此反而会产生平衡——这样的想法并不稀奇。在战场上,三方会战也时有所见,而且有时候会带来战况的停滞——虽然只是暂时,但往往会创造出平衡、安定的状态。 不过,这种状态的先决条件是三方势力互相对立。 如果有某一方的势力和别的势力勾结,一同击溃剩下的最后一方势力的话,平衡就会在眨眼之间消失。如果势力是那种在背后连成一气的傀儡的话,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连什么平衡都没有。徒具形式的三强鼎立,又有何意义呢? “这是为了让世界安定。” 贾兹皇帝郑重地这么说道: “由三方势力创造出将来无止尽的战争状态。这才是吾所希望的。” “什么……?” 亚伯力克愕然出声。 托鲁和其他人也同样吃惊。 “你是说你要让世界再次回到战乱的漩涡当中吗?·” 亚伯力克瞥了一眼托鲁。这应该是因为托鲁以前曾经高唱过“战乱最棒”的关系吧—— “吾先来纠正一下你们认知上的一个谬误。” 贾兹皇帝说: “『战乱』这个词……” “这个词怎么了?” “在你们的认知当中,所谓战争,即是混乱失序的状态。反过来说,无战争的状态,即是井然有序——虽然你们似乎是这么想的,但其实这是谬误。” 〈禁忌皇帝〉以平淡的口气这么断言。 “战争如果结束了,等在后面的就是停滞,以及诞生于安宁当中的腐败。人们之间由于和平这个情况而变得富裕,并引发战争以外的其他问题。掌权者们中饱私囊、贫富差距扩大、歧视在各种形势下产生。没办法彻底根治的状态,会招来慢性死亡。” “……?” “骑士啊。吾记得你确实是——隶属于战后复兴机构〈克里曼〉,对吧?” 机杖少女“妮娃”站在贾兹皇帝的身侧。贾兹皇帝一边触碰着她的头发,一边这么说。 才刚刚复活没多久的〈禁忌皇帝〉,会知道战后设立的〈克里曼〉机构,以及亚伯力克隶属于那儿,是因为他借由妮娃吸收了知识的关系吗? 仔细想来,托鲁是乱破师这件事,贾兹皇帝原本应该没有机会得知才对。正式碰上面,是在托鲁成了龙骑士之后。 抑或者——就像妮娃的“使用方法”烙印在嘉依卡的脑里一样,嘉依卡的一部分记忆也被妮娃吸走,并作为知识,提供给复活后的贾兹皇帝也说不定。 所谓魔法,即是“以记忆作为燃料,然后再行使出来”的一种技术。 那么,应该也有很多种操纵记忆的方法吧。 话说回来—— “你难道不曾厌恶过没有栖身之所的自己吗?尽管打着骑士之类的响亮名号,终究也只不过是个连血统都专为战争而存续的家畜罢了。被掌权者捧得飘飘然,自愿反覆进行品种改良的非圈养家畜啊。” “什——” 听了他侮蔑骑士的言辞后,亚伯力克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但阿图尔·贾兹迳自继续述说,不给他反驳的时间。 “在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里,是不是被视作为累赘了啊?是不是正因如此,所以只好去当战后复兴机构之类的打杂单位的走狗?立身于战场上的荣誉?你不可能获得那样子的荣誉——只要你一日待在这个和平的世界里呐。” “………” 亚伯力克紧咬下唇。 托鲁感到意外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好像能明白他的心情。 战争结束,自己的栖身之所没了,不知该拿既不像不安,也不像不满的心情如何是好。这点托鲁也跟他一样。虽然存在着“有无名誉”的差别,但他们同样被迫习得专门应用在战争上的生活方式,他们可以拥有的力量与才能,全都是为此而磨练出来。 事到如今——就算叫他们在和平的世界里寻找别的生活方式,他们应该也没办法接受吧。 这真的是正如他所言。 贾兹皇帝仿佛看穿了托鲁这样子的内心想法—— “原为乱破师的龙骑士啊,你也一样吧?” 他看着托鲁如是说: “既没有领地,也没有安定俸禄的你们,应该有较为深切的感受吧。明明具备着优于常人好几倍的战斗能力,但如果不是在战争时期,就会变成区区的累赘,甚至还要为每天的食粮发愁——这就是乱破师。就算变成了龙骑士,这点也不会改变。龙骑士反而更是在战场以外,谁都不会赋予期待的人体兵器。” “………” 托鲁望向站在身旁,穿着白银铠甲的女孩。 拥有金发红眸的美丽女骑士。 仿佛跟亚伯力克一样是天生的贵族——外貌给人如此豪奢华丽的印象。不过,这个女孩的形貌全都只是拟态。说起来,她根本就不是人类。 芙蕾多妮卡。没有姓氏。虽然在硬要报上全名时,会自称为斯考达。 她是装铠龙——一种使用魔法的龙。 托鲁回想起第一次相遇时的芙蕾多妮卡。 当时,这个装铠龙假扮成以前的主人多明妮卡。 她死心眼地认定多明妮卡的愿望是——“自己只剩下作战一事”。明明躺在病床上,却一味寻求站上沙场战死。她想要实现那女人的愿望……所以在多明妮卡死后,她依然继续假扮成多明妮卡。 他不会说多明妮卡和芙蕾多妮卡很可怜。 毕竟托鲁也一样,而亚伯力克恐怕也跟他们一样。 每个人都在战争这个“理所当然的状况”当中出生长大。 因此,战争一旦消失,他们就走投无路了。 然而—— “………” 沉默再度笼罩谒见厅。 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完全交由亚伯力克去跟贾兹皇帝对话。魔法师们——秃头男子马特乌斯.卡拉威和眼镜女孩芷依塔·布鲁萨斯可,虽然对贾兹皇帝所叙说的内容若有所思,但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 托鲁一行人也一样。 嘉依卡——嘉依卡们自己都没有想要加入对话的意思。 白色嘉依卡便不消说了,站在旁边的红色嘉依卡亦是如此。 “……” 嘉依卡·布芙丹 虽然同样是银发紫眸,但个性却完全相反,是个“剑士嘉依卡”。她是被大量洒播在各地的其中一名“嘉依卡”。出于同一个理由,她们的存在被刻意安上了个人差异,以防止全灭一事发生。 知晓真相,失去存在意义而一度茫然自失的她——跟白色嘉依卡一样,现在大致上已经重振起来了。 “………” 当然,不只嘉依卡两人——阿卡莉和芙蕾多妮卡也都没有想要插嘴的样子。大概是打算把现下的交涉与决断,交由托鲁处理吧。红色嘉依卡的两名从者……魔法师赛尔玛和长枪枪兵大卫依然昏迷不醒,躺在谒见厅的一隅,所以完全没能插得进对话。 过了一会儿—— “……突然被要求成为王者,我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亚伯力克瞥了一眼托鲁等人,然后答覆: “到你的术式完成,还需要耗上半天以上。可以稍微给我一些时间考虑吗?” “……虽然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呐。” 贾兹皇帝说道。 他不是用威胁的语气,而是用如低喃般的口吻——像是在重申理所当然的道理一样。对这个怪物来说,亚伯力克和托鲁的选择等等,说不定都只是琐碎的小事罢了。 “不管是其他的谁都好”、“这也是出于某种缘分”这是他刚刚自己所说过的话。说不定他选择谁当傀儡,其实并没有明确的选定标准或资格。 不,比起这个,更大的问题是—— (要是拒绝了他……) 托鲁一边望向辛所在的方位,一边心想。 立三名傀儡为王——不在自己支配之下的人们却知道这个内幕,恐怕不是件令人满意的事。说到底,傀儡根本就没有意义。也就是说,托鲁等人要是拒绝了他的提案,他很有可能不会容许知道内幕的他们活着出去外面。 (要是六连星众还有几个人活着的话——不对。) 根据情况,要打倒现场的所有人,搞不好光靠辛和贾兹皇帝就已经绰绰有余了。毕竟亚伯力克位列九位〈神使〉的最后一号——而他们九人都是跟亚伯力克不相上下,或是更胜一筹的能人团体。而贾兹皇帝实际上只凭自己一个人,便将他们除掉了。若再加上作为乱破师已然大成的辛,那究竟会是多么惊人的战力—— (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能弄出像“不归谷”那样的事情出来呢。) 素材物质为媒介来操纵精神、创造并控制战斗人偶……想当然耳,范围会有其限制,但真能做到那样的话,他或许能将托鲁一行人全数歼灭。 那么,他们还是只能接受贾兹皇帝的提案了吗? 抑或者—— “你们就尽情地去烦恼吧。因为这正好符合其所求呐。” 称为〈皇像〉的男人——用带点嘲讽的口气这么说道。 * 格兰森城堡里面简直就像是废墟一样。 原本——由于武斗大会的关系,相关人员有一半全都出去外面了。虽然这应该也是原因之一,但待在城堡内部的人们,后来应该也被〈神使〉们,或被贾兹皇帝所支配的“嘉依卡”们翦除殆尽了吧。当然,并没有真的确认是不是已经全灭了。但是,无精打采的寂寥充斥着宽广的城堡内部——除了他们自己以外,丝毫感受不到人类的气息。 另一方面,结构物稀稀疏疏地林立在各处——就跟林立在谒见厅里的那些物体一样——散发着朦胧的萤蓝色光芒。 这是为了要监视城堡内部吗?还是为了要维持结界呢?再不然的话——难道是这整座格兰森城堡本身,正在变化成巨大的魔法机关吗?托鲁完全下不了判断,而这些也全都是嘉依卡第一次看到的术式,所以有很多不明之处。 “——那么……” 托鲁一行人在从谒见厅走下去大约两层楼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间不错的房间,于是他们便占领该处作为阵地。该处或许是任职于城堡的官吏们平常工作的房间吧?——房里虽然放了好几张桌子和书架,但相较算宽敞,地板面积足以让他们所有人躺平休息。 当然……只要还待在这座城堡里,还待在贾兹皇帝的监视下,那其实不管待在哪里,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过,待在〈禁忌皇帝〉的身旁,只会给自己增添无用的压迫,对己方一点益处也没有——托鲁下了这个判断。尤其是白色和红色嘉依卡两人所受的心理压力应该非比寻常吧。虽然她们已经做好某种程度的觉悟了,但即使如此,对这两人而言,贾兹皇帝仍旧是她们的创造主,换言之,“同等于神”这个事实依然没有改变。 “怎么样了?” “唔咿——术式,没问题。” 嘉依卡点了点头,稍微晃动了一下朝向头部上空,又长又巨大的器具——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魔法机杖。 其尖端部位,有个散发着萤蓝色光芒的魔法阵正慢慢地持续旋转着。 这是防御系的魔法。正确来说,是用来隔绝的招数。 基本上,可以借由操纵该隔绝力场的密度,来选择要不要让东西通过。 既能像在“不归谷”使用时那样确保密封性,而且有意为之的话,甚至还可以设定成让声音和光线都无法通过。由于可以完全隔绝成内部和外部——所以现在才这样子使用着这招魔法。当然,为了不让身在其中的托鲁等人窒息,魔法的效果布满了整个房间,范围规模颇广。 他拜托嘉依卡展开这个防御魔法的力场,当然有其意义。 依现状而言,贾兹皇帝不太可能突然攻撃托鲁一行人,而残留在城堡里的人——人数不明。 根据情况,没半个人存在的可能性也并非全无——很难想像会有人不由分说地朝他们发动攻击。 因此,这个魔法其实是为了——避免遭到以素材物质为媒介的精神支配。另外,也是为了避免被贾兹皇帝听到托鲁一行人的对话内容。 “是完全密闭的空间呢。”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胸,沉吟般地说道。 “把多达五名的女人带进密室——哥哥到底打算要做什么呢?” “……够了,我已经连吐槽都嫌麻烦了。不过,你说的『五名』,该不会也包括了红色嘉依卡和这个昏迷中的魔法师吧?” 两个嘉依卡、阿卡莉、芙蕾多妮卡以及赛尔玛。 这里确实有五名年轻女孩——虽然里头掺杂着一个非人类的装铠龙拟态,但这件事暂且先摆一边。 由于会毫无意义地占掉空间,所以芙蕾多妮卡现在既不是装铠龙的姿态,也不是女骑士的身姿,而是恢复成平时的少女模样。 “就算是过往的敌人也照单全收……对于哥哥的博爱,我都不得不低头称服了。” “你就这样子继续低下去,低到去蹭地板吧!蹭到穿出洞来!” 托鲁说完之后——便先去确认大卫和赛尔玛的情况。 虽然他们两人都尚未恢复意识,但脉搏和呼吸都已经稳定下来了,而且从外观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严重的伤口和痕迹。只要使用醒神药或做些什么的话,他们应该就会马上清醒过来了吧。之后能不能作为战力派上用场,就要看他们的体力如何了。 “——托鲁。” 接着出声的人是红色嘉依卡——嘉依卡·布芙丹。 在城堡里重逢时的憔悴沮丧之色已不复见。看来她在前往谒见厅的途中,已经重新振作了许多。 “再次,感谢。” “……干嘛突然这样说啊?” 托鲁苦笑着这么回应。 “赛尔玛和大卫。救助——感谢。” “喔,你是指这件事 啊?” 托鲁一行人并未对他们两人见死不救,还特地让兽形的芙蕾多妮卡载他们过来。无关好坏,就只是因为这样子做比较合理,而且也没什么不方便。 “毕竟等他们恢复意识后,就能成为战力啦。而且,如果我们对这两个人见死不救的话,你会怎么做?” “………” 红色嘉依卡哑口无言。 她从〈神使〉与贾兹皇帝对战的现场当中,把他们两人带了出来,而且还取回自己的棺材和武器,逃了出来——若靠着不够彻底的觉悟和精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这样。她对他们两人放了这么沉重的感情,托鲁要是下了“很碍事,别管他们了”这样子的判断的话,红色嘉依卡应该会选择留在他们的身边——根据情况,或许还会对托鲁发动攻击也说不定。 “这单纯只是出于合理的判断啦。” 托鲁这么说完之后——忽然露出苦笑,补充了一句: “虽然应该和乱破师讲究的合理性有点不太一样。” “托鲁?” “我就是我。什么乱破师啊、龙骑士啊,这些分超细的『头街』,统统都无所谓。我就做我想做的事。仅此而己。” “………” 红色嘉依卡——凝视着托鲁好一会儿。 “如果——我……” 红色嘉依卡垂眼说道。 “嗯?” “赛尔玛——大卫的恋人。” “啊,这样子啊。哎,我就猜应该是这样呐。” “我,可以……报恩。” “报恩?——……喂,你不要只对这种奇怪的事情当真啦!” 托鲁忍不住大吼。 红色嘉依卡惊讶地眨了眨双眼。托鲁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尖,对她说: “阿卡莉要是说了关于我的胡言乱语,你就当作没听见!基本上,她都只是在嘲弄我、耍着我玩罢了!” “才不呢,哥哥。” 阿卡莉摇头说道: “我岂会嘲弄我最敬爱的哥哥呢?我可是一直都很认真!” “那就更有问题了吧!你这个鬼话连篇的家伙!”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我只是在真挚地陈述着这样子的希望而已啊。”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说道。 “对了——就是所谓的『少女的愿望』呐。” “少女的愿望岂会是你这种糜烂的黄色内容!” 托鲁跟往常一样怒吼完妹妹后,叹了口气。 “先别说这个了——” “话说,托鲁啊,你最后会接受贾兹皇帝的提案吗?” 歪着头这么询问的人,正是芙蕾多妮卡。 “你说贾兹皇帝的提案——是指那个要让我统治三分之一个世界的提案吗?” “嗯,对啊。” “你觉得我会接受他那种自言自语的牢骚话吗?” “嗯……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接受。” 芙蕾多妮卡歪头纳闷: “但托鲁原本的愿望,不就是『改变世界应有的状态』吗?我想,要是接受了贾兹皇帝的提案的话,就能够改变世界应有的状态啦。”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托鲁皱着眉说: “但要怎么改变,就要看〈禁忌皇帝〉的意思了吧。这样一来,哪能算是『自己正在改变世界应有的状态』啊?”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托鲁总结似地这么说道。 芙蕾多妮卡耸肩退下。正如刚才她所说的,她晓得托鲁原本就无意接受贾兹皇帝的提案——即使如此,她还是想说出来确认一下吧?芙蕾多妮卡和托鲁如今已是命运共同体。 “不过啊,哥哥——” 阿卡莉忽然一边环臂抱胸,一边说: “这样一来……贾兹皇帝不就很有可能不会让知晓内幕的我们活着离开了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呐。” 看来阿卡莉似乎也理所当然地注意到这件事了。 “还有啊,阿卡莉。你——有注意到吗?” “你是指辛吗?” 阿卡莉马上做此反应。由此看来,她果然也注意到了。 “感觉变得有点奇妙呐。” “姆喂?” 只有托鲁和阿卡莉清楚状况。白色嘉依卡歪着头,似乎是因为对他们的对话抱持着疑惑托鲁转过身来,对她说道。 “我们的那位前辈乱破师啊,总觉得好像判若两人,或者该说是——” 托鲁在脑海里寻找着适当的词句……却找不到。 “这家伙很棘手——他给我这样子的感觉。” “——更直截了当地说的话……” 阿卡莉补充说明:“才半天左右没见到他,他就已经变强到无以伦比了——大概是这样子的感觉。” “姆咿?” “啊啊,你听不懂吗?” 托鲁叹了口气,双臂环胸: “哎,这也难怪啦……该怎么说才好呢……我们毕竟有习武嘛。武术的熟练度达到某种程度之后,便能从对方的站姿、呼吸的方式等等这些部分,推测出对方大概的强弱。” 极端来说,所谓的“修练”,即是朝着特定的目标,把肉体和精神做到最佳化。 镌刻在血肉里——世上有类似这样子的说法。想当然耳,随着本领越来越高强,修练成果自然会慢慢地溶入血肉之中。 即使不一一摆出架势来,招数也一样出得来。不对,在那之前,日常之中的身体运用——早已和发动招数相同原理地动作着了。肌肉用法、呼吸方式等诸如此类事项,经常保持着与战斗时相同的最佳状态。 鱼应该不会特地抱着“自己正在游泳”这样的自觉吧? 本领提升得越高强,身体的动作就越自然。 恰巧——贾兹皇帝正是如此。 托鲁两人可以透过身体动作的自然程度,来推测出对方的战斗能力。 然而…… “不可能做到。” 托鲁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不可能?” “老实说,强弱啊、本领啊,这些东西要在半天左右就提升到差异如此悬殊,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对于歪头疑惑的白色嘉依卡,托鲁这样回应她。 借由领悟了某种奥义,导致力量大幅提升。这种事情应该不无可能。 不过,就算真是这样好了,那也需要一些程序,让身体适应那个已经领悟的奥义之类的东西。只凭一个脑袋里的领悟,战斗能力绝对不会突然提升得如此之大。 “……有道理。” 一脸信服、点头赞同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虽然她也同样是嘉依卡,但由于她的专长主要着重在近身战斗技能——剑技,因此她应该觉得托鲁两人所说的事情,有好几点都说得很对吧。 然而—— “托鲁,龙骑士化?” 白色嘉依卡歪着头说。 托鲁还是托鲁。然而,靠着和芙蕾多妮卡之间的契约,他确实连半天的时间都不到,就获得大相径庭的战斗能力了—— “没错。正是这样。” 托鲁竖起食指这么说。 “哪样?辛,龙骑士化?” “不是。先不管他是否变成了龙骑士,总之他那既不是普通的修练,也不是领悟了奥义——而是采用了某种特别的方法吧。” “举例来说——就像我们在那座岛上看到的炼生术一样,改动了类似那种体系的……生物 肉体。” “……!” 白色嘉依卡惊讶地眨了眨双眼。 “再说了,〈禁忌皇帝〉本身原本就非比寻常,若真相信他本人所言,那么他应该是作为超越人类的某物而被创造出来的吧?转生的——” 托鲁观察了一下两位嘉依卡的表情。尽管白色嘉依卡和红色嘉依卡有一瞬间露出了畏怯的表情——但并未流泻出更多的变化。 “以他用来复活自己的步骤来说,如果他没有自由改造生物肉体的技术的话,复活的步骤也无法成立吧。毕竟是要让遭分割成七零八落的自己复活嘛。” “换言之——” 阿卡莉总结般地说道: “辛被贾兹皇帝『改造』过了?” “这样子去想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吧。话说,贾兹皇帝刚刚也讲到他打算让辛哥、我和亚伯力克·基烈特三个人当傀儡般的王——跟过往他自己所处的位置一样。届时,我们三人也会被改造成跟贾兹皇帝一样不老不死吧?” 由于托鲁与芙蕾多妮卡订定了契约,实际上已成为非常接近不死之身的状态。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有其极限。而且,最重要的是并不会因此而不再成长或老化。 相对于此,〈皇像〉的不老不死,则是身为统治者的能力。 和装铠龙在战斗时的肉体修复能力,应该是两回事吧。 对装铠龙能力的死角——亦即毒药、疾病较具抵抗力者,或许反倒是〈皇像〉也说不定。 统治者们往往不太会站到最前线去。他们合该担忧的事情,反而是毒杀或病死——要是没有对策可以对付这两点的话,就没办法成为“永远的统治者”了吧。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没有胜算了吗?” 阿卡莉再次依序环视白色、红色嘉依卡、芙蕾多妮卡,以及仍在昏厥当中的大卫和赛尔玛,然后开口说道: “就算把在那儿动弹不得的两个人也算进来,总数也才七个人。连八英雄都凑不成。而多达九名的〈神使〉,还都败给了贾兹皇帝。” “更何况现在的我们,离万全的状态还差得远呐。” 大卫应该受了伤,而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赛尔玛应该也很难说是状况完好。就连其他成员,也都有显而易见的疲惫之色。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力求保住可以好好休息的房间……“此外还有贾兹皇帝和辛哥,又或者六连星众、提线木偶状态的『嘉依卡』,都还有几个人残存着也说不定——我们不可能对付得了全部的人。” “哎,是没错啦。” 托鲁干脆地如是赞同。 “托鲁……提案,接受?” “就跟你说了,我不会那样做的。” 托鲁斩钉截铁地否定了白色嘉依卡充満不安的询问。 “不过,我想要采取在场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方法——从这层意义出发的话,干脆接受贾兹皇帝的提案,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托鲁?” 托鲁那听似矛盾的发言,让芙蕾多妮卡不禁歪头纳闷。 白色、红色嘉依卡也以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面面相觑着。 然而—— “原来如此。这样子啊?” 有一个人一脸了然地点着头。这个人就是阿卡莉。 “这样子?是哪样子?” “除了哥哥以外,还有另一个人,被询问了同样的选择,不是吗?” 阿卡莉如是回答了红色嘉依卡的提问。 * 顺利地施展完隔绝魔法之后——芷依塔短短地吐了口气 虽然她拥有身为魔法师的技能和知识,但本职为机工师的她,本领到底还是在于魔法机关的制造——以及调整、修理 芷依塔作为魔法师行使魔法时,其成功率及发动效率远不及专业的魔法师。虽然次数不多,但有时还是会失败——魔法启动不了,或是效率非常差,根本派不上用场等等。 无论如何…… “这下——应该就没问题了才对。” 芷依塔这么说完之后,回头看向基烈特队的伙伴们。 离开谒见厅后,他们移动到格兰森城城堡的一楼——卫兵的值班室。 因为这里不但比较宽广,而且还经常保管着一定数量的武器和魔法思念料,以便卫兵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快速地拿出来使用。实际上,芷依塔适才用在隔绝魔法上的耗材,也正是他们在此处发现到的化石思念料。 “声音和光线都不会流泻到这间房间的外面。虽然我认为素材物质多少会渗进结界里,但通讯有被阻断,不会有事。” “谢谢你。” 点头道谢的人,正是亚伯力克。 “这么一来,我可以想成『至少我们的话不会被伙伴以外的人听去了』,对吧?” “是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好。” 向芷依塔确认过后,亚伯力克环视了一下基烈特队的伙伴们。 副队长佣兵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魔法师马特乌斯·卡拉威。 暗杀者薇薇.何罗派涅。 亚人兵士李奥纳多·史特拉。 以及机工师芷依塔·布鲁萨斯可。 基烈特队久违地全员聚在一起召开“作战会议”。 既是指挥官,又是贵族后裔的骑士亚伯力克·基烈特,要是有意为之的话,其实可以运用强权,强硬地要求部队行动。但实际上,他几乎不会这样做——完全不跟部下商量,就擅自推进事情的进展。只要不是“得当场做出紧急判断”的情况,那么他都一定会找机会倾听部下们的意见。 据亚伯力克所说:“因为骑士会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所以眼界很狭小呐。” 虽然基烈特队的组成有种东凑西凑感,但也正因如此,在这样的“作战会议”中才会有来自多种角度的意见。而亚伯力克似乎相当重视这些角度不同的意见。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 “也没有什么『要怎么做』吧……” 尼古拉耸零耸肩,然后说道: “该说是事情太过离奇,还是太过庞大呢?总之我的脑袋已经跟不上了。我真的不懂啦。弑神这件事未免也太可疑了。毕竟我们也无法否定全都是〈禁忌皇帝〉安排好的假象的可能性。” “哎……说得也是呐。” 亚伯力克苦笑着点头。 过着普通生活的人类,就算突然被人说些“神”啊、“不老不死”啊,确实也只会想成是意义不明的胡说八道吧。 常识被彻底否定——亚伯力克和芷依塔等人都有过这样子的经验。前者还记得身为〈神使〉时遭人利用的记忆,后者还亲眼见识了〈禁忌皇帝〉的复活。而尼古拉则不然,所以他会这么说,自是理所当然。 “不过……〈禁忌皇帝〉特地弄出假象给我们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这话的人是李奥纳多。 或许是出自于他与生倶来的特异性吧,这位名人兵士少年,对事物的看法往往会有点不太一样——因此,他常常能从当事者的立场往后退一歩,说出身为第三者的冷静意见。 “我看到那个〈禁忌皇帝〉就在我的眼前复活。而且,我觉得既然『魔王』都复活了,那就算有『神』存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认为既然它实际存在,那应该就『杀得死』它。 “唔……” 尼古拉沉吟。 “神实际上是否存在、那个〈禁忌皇帝〉是否真是如那家伙所说的那种存在、是否拥有如那家伙所说的那种能力……暂时先将这 些全都撇开不谈……” 以非常冷静的口吻这么说的人,则是马特乌斯。 虽然原为僧侣的这个男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应该是身在最倾向于肯定“神实际存在”的立场——或者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感觉到张口闭口就轻易谈到神的〈禁忌皇帝〉很可疑也说不定。 “我们被关在这座城堡之中,而〈禁忌皇帝〉是认真的,这两件事情完全无需存疑吧。更何况通讯系的魔法现在也无法向外联络,要向〈克里曼〉机构本部请求判断,或是请求来自外部的救援等等,大概都是不可能的事了——既然如此……” 马特乌斯眯起双眼,然后说道: “我们应该先做出判断的事,应该是队长到底要不要接受〈禁忌皇帝〉的提案吧?” “等等,马特乌斯——” 薇薇皱起眉头来驳斥他: “基烈特大人——队长才不可能会听从那家伙所说的话呢!” “……真的是这样吗?” 马特乌斯说完之后,瞥了一眼亚伯力克所在的方向。 “你说『真的是这样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薇薇激动地想要反驳——然而,制止了她的却是亚伯力克本人。 “不,马特乌斯说得没错。” “基烈特大人!” “啊啊……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想要成为傀儡般的王者,或是觉得世界持续战争到永远比较好。” 对于全身僵硬,露出一脸宛如遭人背叛表情的薇薇,亚伯力克温柔地苦笑说道: “老实说,从骑士的立场而言,〈禁忌皇帝〉的邀请,本身听起来也挺有魅力的,应该说相当有魅力呐。虽然并不是那个托鲁·亚裘拉,但在战争结束之后,不得不闲居在家中的骑士和军人相当多。就广义而言,我也是其中之一。” 武学名门的嫡长子。天生的骑士。 亦即——为了战争而生于此世者——就算这么说也不为过。 “……基烈特大人……” “话虽如此,但我也并不想发动战争,让这世界的人持续没完没了的相互残杀。至于说到骑士的荣誉要怎样做云云,那就像哈尔特根公王做的那样,参加武斗大会也好啊。” 如果是武斗大会的话,那么就算是真刀真枪的互相残杀,也不会将毫无干系的人民卷进战争和死亡里。而且,既然自愿参加那样的赛事,就代表对杀人之事和被杀之事都已经做好觉悟了吧。 除此之外,应该还可以彰显自己身为骑士、身为军人的强悍与骄傲才对。 “〈禁忌皇帝〉刚刚不是说了吗?要立三名傀儡为王,借此统治世界。” 亚伯力克重新环视其他部下,然后继续说道: “至少〈禁忌皇帝〉本身应该是认真的。真成了那种情况的话,他自己本身将会在背后统治着世界。不过,这个事实要是公诸于世,〈禁忌皇帝〉应该会很困扰吧。” 在一名统治者底下持续着战争的三位王者。 由被迫牵连的人们来看的话,或许会觉得搞笑也该有个限度吧。这样的安排要是被公告周知的话,傀儡的意义就根本不存在。 如此一来—— “因此,想当然耳,我要是拒绝了,包含我在内,我们全都无法活着回去了吧。实际上,我们现在也还没办法打破〈禁忌皇帝〉所布下的结界。” “薇薇…队长是在为我们着想呐。” 芷依塔补充说了这么一句。 万一亚伯力克真的接受了〈禁忌皇帝〉的提案,那也不会是为了他自身的野心和欲望,而是为了守护部下的性命——是这样子的意思。 “………” 薇薇露出愕然的表情,全身僵硬——然后,低头惭愧脸红。 倾慕亚伯力克的自己,居然没有率先理解他的想法。她是在为这件事情感到惭愧吧? “对不起…” 稍过片刻后,她用有气无力般的声音道歉。 “没关系。从差点就被弄成嘉依卡的你看来,会对〈禁忌皇帝〉抱持这么强烈的排斥感,也是理所当然啊。不需要向我道歉啦。” 亚伯力克如是说。 马特乌斯虽然面无表情,但跟他的视线一对上,也马上点了点头。 “不过,〈禁忌皇帝〉实际上只靠自己一个人,同时对上九名〈神使〉——不对,因为我中途脱离,所以是八名呐——并击毙了他们。总而言之,就算想得简单一点,〈禁忌皇帝〉依然还是拥有极高的战斗力,足以和八个与我同等或更胜于我的人匹敌。” 亚伯力克一边凹着右手手指,一边说道。 “反之,我们则有六个人。” “我们都比队长还要弱很多呐。” 尼古拉这么说完之后,苦笑了一下。 就算他本身是在谦虚,但芷依塔和马特乌斯不擅长直接面对面的战斗,也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们两个虽然是魔法师,但攻击魔法和防御魔法都不是他们的专长。他们的本领本该发挥在战斗开始之前——预先准备的范畴。 而不管是李奥纳多还是薇薇,由于他们的体重较轻,身材较娇小的关系,打击力和耐久力果然还是略逊亚伯力克和尼古拉一筹——总而言之,若从正面硬碰硬的话,形势会相当不利。基烈特队这个部队一开始的编制目的,本来就是以调查和追踪为主要任务——而非正面战斗 “那个『第三名王者』——感觉也很奇妙。” 亚伯力克所说的人,正是那个“接受成为傀儡王者”的男人。 看起来似乎是托鲁·亚裘拉他们认识的人…… “是个相当厉害的能人好手……哦不,应该说是给人深不可测的印象呐。跟〈禁忌皇帝〉一样。” “他应该不会真的和〈禁忌皇帝〉一样厉害吧。不过——” 阿图尔.贾兹以无畏无惧的态度,跟九名——哦不,是跟八名〈神使〉激烈交锋,并且击毙了他们。尼古拉应该是正在回想当时这样子的阿图尔·贾兹,所以才绷着一张脸呻吟般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凭我们的战力,应该很难打得赢吧?” “就目前情况而言,奇袭应该是不可能了。在难以推测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胡乱耍些小手段的话,很有可能绊人不成反自绊呐。” 亚伯力克如此回应尼古拉所说的话语。 这几乎等于是无计可施的状态。 正因为这样,所以就像马特乌斯当初所说的一样,为了“让基烈特队的每个人继续活下去”,接受〈禁忌皇帝〉的提案,是最确实的做法。 然而—— “关于那个『第三名王者』……” 芷依塔举起一只手来,然后说道: “把那个人封装起来的结构物——显露在那结构物表面上的术式纹路,有好几个看起来很眼熟。虽然并非全部。” “术式……?” 亚伯力克和尼古拉面面相觑。 “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但那大概是用来执行炼生术术式的纹路。换言之,那个『第三名王者』——” “很有可能已经借由魔法改造肉体了,是吗?” 李奥纳多一脸不甚愉快地说道。 他本身就是拥有这种经历的人。尚在母亲胎内的时候,接受了魔法改造,因此无法走上普通的人生之路。对于“借由魔法改造人体”一事,他心里的抗拒比别人还要加倍强烈。 “既然〈禁忌皇帝〉要将其当作自身的傀儡来使用,那么这种事情应该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队长接受了他的提案,很有可能会被施以同样的处置。” 芷依 塔的语气,透露出她的恐惧害怕之情。 关于肉体改造会把“人类”的极限扩展到何处,意见恐怕是众说纷耘,不过——像〈禁忌皇帝〉一样不老不衰,即使死了也能照着一定的程序复活,那样的肉体,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远比李奥纳多改造后的肉体还要更不像人类。 而且…… “肉体改造——吗?” 亚伯力克看着自己手肘前半截空空如也的左臂。 身为“神使”时,活动得跟真实肉身一样的那只义手,就装在亚伯力克的臂上。那只义手跟亚伯力克的手臂神经相连,甚至还沿着神经,支配了他的意识—— “一个没弄好,说不定就会被改造成不得了的存在了呢。” 变成那种存在后——亚人兵士与之相比,可说是更像人类好几倍。 尽管形貌无异于人类,但内在很有可能截然不同。 话说回来——那个贾兹皇帝的思考逻辑,不就是受到他那不老不死的肉体所影响吗?这么一来,亚伯力克要是被改造成跟他一样的肉体的话,或许也会受到一些影响吧。 既不会衰老,离死亡又远的人,对生命的执着心往往也会变得比较淡薄。 幼儿的喜怒哀乐之情单纯激烈,而大人的喜怒哀乐之情却变得稳定沉着。人类虽然会像这样子从幼儿长成大人,但要是超过一定程度的话——活了上百年、上千年的话,“情感”这东西不就会被消磨殆尽,因此让自己的想法变得可怕残酷了吗? “不管怎样,我都不希望队长变成那样子的存在。就算是为了保护我们呐。” “….芷依塔。” 亚伯力克一脸惊讶地眨了眨双眼,看着自己的部下——机工师女孩。 接着—— “薇薇也是如此吧?” “咦……?” 话题突然被芷依塔这样丢过来,薇薇忍不住全身僵硬。 “啊,呃……当然……该怎么说呢,那个,我当然希望基烈特大人就维持基烈特大人现在的……这个样子啊……基烈特大人为了拯救我们而把自己贡献出去……这种事情,我就算幸存了下来,大概也没办法原谅自己吧……” 薇薇这么说完之后,红着脸低下头去。 她的思慕之情依旧率先流露了出来,不过——正因为她之前曾跟身为〈神使〉的亚伯力克对峙过,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来吧。 “喜欢上某个人”这件事,不仅仅是出于对方的容貌和能力,也包括对方的人格。如果人格连根消失的话,这对于身为爱慕者的那一方来说,简直就是恶梦。 “——不过,这么一来……” 亚伯力克一脸为难地来回看着薇薇和芷依塔好一会儿,最后皱起眉头说道: “就变得果然只有作战以求存活一途了。” 而要做到这点,他们的战力相当不足。尽管形势不利也一样可以作战,但在完全看不见胜算的状态下赴战,根本就只是单纯的自暴自弃,一点好处也没有。 然而—— “……基烈特大人?” 他们的队长露出了像是在沉思着某事的表情。薇薇一脸不安地凝视着他。 过了一会儿—— “希望——他们也得出跟我们一样的结论呐。” 亚伯力克用祈祷般的表情如是说。 * 恢复体力的要点,在于休养,以及——摄食。 不管是魔法师还是剑士,这点都是一样的。 托鲁等人平常都会随身携带军粮丸,即药丸状的高营养“摄食食品”。不过,这到底是应急用的食品……不能当作是一般的摄食。就算是乱破师吃了几颗这个,干劲也不会跟着复苏。 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此外,除了军粮丸以外,果然还是必须另外确保水的有无。 因此…… “——大概就这些了吧?” 托鲁在城堡内部到处寻找,然后把搜来的粮食放到了办公桌上。 肉干、面包、水,以及——酒。 “喔喔!” 一脸高兴地发出声音的人,正是已然恢复意识的大卫。 “看来这会是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呢!” “大口牛饮的话,伤口会恶化哟。” 从旁开口叮嘱他的人,则是刚从昏迷不醒复苏过来的赛尔玛。 “只准浅尝为止。” “真残忍呐……” 大卫虽然以一脸遗憾的表情这么说,但他本身似乎也明白“不遵守饮酒适量的话,确实会给伤口带来不好的影响”——他的手原本正要伸往托鲁所放的酒瓶,中途却垂了下来。 “关于那个伤啊——芙蕾多妮卡。” 托鲁转头望向身旁的少女,然后说道: “那家伙的伤口,你去帮他消掉吧。” “嗯,不要。” 芙蕾多妮卡很干脆地这么说。 “……喂,你啊……” 现在不先治好大卫的伤口的话,之后战力一定会有很大的差别。擅于近身战的人无论有几个,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困扰之处吧。 然而…… “我退一百步来说好了,嘉依卡和阿卡莉倒也就算了——” 装铠龙的化身用一脸不满的表情继续这么说: “但为什么我非得咬托鲁以外的男人啊?” “……呃,那个……” 托鲁张口结舌。 以他为例,与现在的芙蕾多妮卡初次相遇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咬住了托鲁,为他消去了伤口。从这件事情看来——对她而言,“咬住别人”大概微不足道得就跟握手的程度差不多。 但似乎并非如此。 是说,她这样子的讲法,简直就像是—— “什么啊,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是在说些什么,但你们是在打情骂俏吗?” 大卫一副兴味盎然地出声说道。 “你是看了哪里、怎么看的?这看起来哪里像是在打情骂俏了?” 托鲁皱着脸说。 阿卡莉一边旁观着,一边环臂抱胸,大力地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哥哥。就连看到自己的情妇亲吻其他的男人也能乐在其中。真是何等的高难度,何等的反常……” “托鲁,变态?” 白色嘉依卡歪着头询问。 “嗯。” 对于白色嘉依卡的询问,阿卡莉更是点头: “我从以前就觉得哥哥的变态程度毫无死角,但没想到居然全方位到这种地歩……” “你少在那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话说回来,她根本不是我的情妇,我也不是叫她去亲嘴啊!” “是说啊……” 依然一脸不满的芙蕾多妮卡说道: “托鲁也已经能使用我的魔法了,所以托鲁自己去咬不就好了吗?” “……咦?” 这番话托鲁连想都没有想过,于是他全身僵住了。 他现在确实也能使用跟芙蕾多妮卡一样的魔法。但是,他原本以为那顶多只是用在自己的身体上而已。由他自己来咬住别人,治好别人的身体,真的是超乎他的想像… “呃,由……我?” “嗯。请咬吧!” 芙蕾多妮卡指着大卫。 “但是,要怎么做……如果是自己的身体的话,倒还好说……” “术式本身由我这边来操控,所以其实意外地简单哟!你就试试看吧?” “………” 使用长枪的长脸男子,就这样子坐在地板上, 第二章 升神仪式ritual to god 黎明的曙光,射进了城堡里。 由半透明素材物质所构成的结界,依然没有变化——漫长的一夜,就这样即将结束。 “………” 托鲁望着那些倒在城门外面的人。 察觉到格兰森城的“异变”而纷纷蜂拥至此的文官、士兵,以及一般市民们——他们彼此交叠,就倒在结界的外侧。虽然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动作,但定睛一瞧的话,就能瞧见有些人的胸口上下起伏着,看来至少并不是所有人都死掉了。 “……是为了魔法在收集『念料』吗?” 根据白色嘉依卡的说法,这应该是因为〈禁忌皇帝〉为了行使强大魔法,而大范围地收集念料——恐怕不只是首都格兰森,而是从整个菲尔毕斯特大陆收集过来。 魔法使用人类的记忆。 亦即“思考”。 有些生物可以进行比较高层次的思考。虽然通常是使用残留在这些生物——弃兽或人类遗体中的记忆,但想当然耳,也可以从活生生的人类身体里强制抽取出来。 那么……即使真的如字面所述,只是眨眼之间的记忆,但若有上百人份、上千人份、上万人份的话,也还是可以聚合成一定程度的魔法思念料。如果是从全境居民身上收集而来的魔法思念料的话,就算只有半天的份量,其效力也还是足以引发奇迹吧。 不过…… “已成功弑神的家伙,接下来究竟是要使用哪种更胜弑神的魔法呢……?” 根据〈禁忌皇帝〉的说法,神身在“层次不同”的世界。而他使用的魔法,能够从此处直接狙击神——能够消灭身在世界尽头之彼端的存在。 然而,他现在正在收集的思念料,应该比当时所消耗的量还要更加庞大。 或许他只是多花了点时间在调整术式上,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在结界外面的人,现在应该已经醒来了才对。由此可见,人们的意识至今仍持续被吸走。 是为了要名符其实地支配这个世界吗? 但是,根据〈禁忌皇帝〉的说法,只要立三个傀儡为王,就能实现这点了。制造三名傀儡,或许会需要用到魔法。但是,其中一名候选者辛,貌似已经“改造完毕”了。 这么一来,果然还是有另外一个需要使用到强大魔法的目的,而那强大魔法需要消耗大量的魔法思念料。 “——托鲁!” 听见呼唤声后,他回过头去——是白色嘉依卡的身影。 其他人也同在。阿卡莉、芙蕾多妮卡、红色嘉依卡、大卫、赛尔玛。 顺道一提,大卫和赛尔玛都取回了自己爱用的武器。昨天用完餐后,他们自己探索城堡内部,找到了他们的东西。关于掳获物的管理,哈尔特根公王和〈禁忌皇帝〉似乎都极为草率,把东西全都统一堆积在同一个地方。或许是因为他们对小喽啰的武器不感兴趣的关系吧。 然后—— “……来迎接了吗?” 托鲁眯起双眼,望向嘉依卡等人的另一头。 几道人影,仿佛隐没于幽暗城堡的漆黑之中,悄悄地伫立在那儿。 从灰色的乱破师装束可以想像得到那些人影应该是六连星众。看来他们还有几个人尚且活着。抑或者——虽然此话说起来令人不快,但就像先前所遇上的“嘉依卡”们一样,或许某人正透过素材物质来操纵跟尸体一样的存在吧。 “现在——出发吧。” 托鲁对嘉依卡等人这么说完之后,一边确认腰上的两把小机剑,一边迈出歩伐。 * 〈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仍跟昨晚一样,同样待在谒见厅里。 他以完全一样的姿势坐在完全一样的王座上。或许自托鲁等人离开谒见厅之后,他就连动都没有动过也说不定。 只不过—— “………” 托鲁眯起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正准备要掌控全世界的男人。 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男人的身影——从坐姿到表情,真的完全跟昨晚一模一样。 但托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 是什么呢? (是疲劳吗?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要是这样问他,他其实也很难具体地指明出来。但〈禁忌皇帝〉一副看起来非常疲惫的样子——感觉好像有什么阴郁的东西正笼罩着他的身影。会这么想,只 是他的错觉吗? 当然,如果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熬夜调整术式的话,会累也是难免的事。不过,像这种常识竟然也能套用在这个〈禁忌皇帝〉身上,要说意外的话,的确是令人很意外。 抑或者——这术式不仅精密,甚至规模也巨大到连怪物般的〈禁忌皇帝〉也不得不感到疲劳吗? 辛和妮娃站立在阿图尔·贾兹的左右两侧。 尽管妮娃现在正采用人类的外貌,但或许是因为她正在发挥身为机杖的功能吧,她就那样子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相对于他们,辛则—— “………” 瞥了一眼走进谒见厅里的托鲁等人,并轻轻地颔首致意。 这下相关人员就全数到齐了——他是表示这个意思吗? 确实托鲁一行共七个人,以及亚伯力克一行共六个人,总计十三个人都被带到这个谒见厅里来了。另外,六连星众等人似乎也潜藏在这间大厅里的各个地方。不过,就连托鲁也没能完全掌握他们的正确人数。 “……那么,托鲁·亚裘拉,以及亚伯力克·基烈特……” 阿图尔.贾兹就那样子坐在王座上,举起一只手,指向托鲁两人。 “靠近过来吧。吾授予你们『王者』的力量。” 看来〈禁忌皇帝〉深信托鲁两人会接受他的提案。 干脆故意装作乖乖听话,等到接近他之后,再攻他个出其不意——虽然这个方案也曾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阿图尔·贾兹身旁的辛,应该不会让他的这种烂招轻易得逞吧 因此—— “……少在那边说梦话了!” 托鲁一边这么说,一边露齿而笑,摆出充满挑衅的笑意。 对〈禁忌皇帝〉用这招,不晓得能通用到什么地步,但挑衅对方,让对方失去理智,是引出情报的基本手段之一。正因为这样,托鲁才刻意摆出嘲讽般的说话态度。 “谁说要答应你的提案了?” “………” 阿图尔·贾兹用有点懒洋洋的眼神凝视着托鲁——然后他并未做出任何回应,便径自把紫色眼眸转向了亚伯力克。 “你呢?” “………” 亚伯力克瞥了一眼托鲁那边,然后说道: “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你的提案。” 他一脸凛然的表情。 后面的薇薇等人也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模样。这么看来,亚伯力克一行人也充分地商谈过了吧。结论恐怕就跟托鲁一行人一样。 不愿顺从的话——就只能以战斗求生存了。 托鲁和亚伯力克的话语,等同于宣战。 然而…… “……嗯。” 阿图尔·贾兹一点心情受损的样子都没有。 “在此时此刻就决定好,倒也不错,比较不会有麻烦。” 他把目光转向身旁的辛,对他如是说: “那么——辛.亚裘拉。剩下的两个人,就交由你去选定。从六连星众之中选出来也行,将王者的权限赐给那些凡夫俗子们,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遵命。” 辛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 同一时间,托鲁等人一起把手探向了武器。 当然,虽然他们没有特意商谈过,但既然亚伯力克他们已经拒绝了提案,那么此时此刻,也只好联手战斗了吧。托鲁心里打着算盘——虽然他们既不晓得六连星众的人数,更不知道阿图尔和辛的战斗能力究竟如何,但十三个人一起上的话,应该能从死中求活。 然而…… “……啊啊。” 阿图尔看见托鲁和亚伯力克两队人马摆出备战姿势之后,淡淡地笑了。 “用不那么慌张。再稍等一下,我的身体就会坏掉了。” “……咦?” 托鲁不明白阿图尔话中的涵义,并感觉到他身后两名嘉依卡的动摇不安。她们恐怕正在面面相觑着吧?当然,托鲁本身并没有把目光从阿图尔和辛身上移开。透过言语诱使对方疏忽大意,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事。 只不过—— “现在……” 阿图尔说到这儿,突然开始狂咳不止。 在转瞬之间迅速蔓延开来的鲜明赭红。 托鲁花了一瞬的时间,才察觉出那正是阿图尔吐的血。这名可说是怪物的〈禁忌皇帝〉,明明就没有被刺伤过,却突然吐起血来……真令人意想不到。 “……吾是这副模样呐。”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亚伯力克询问。 阿图尔再次把目光转过去他那边,并擦了擦嘴角。 “原先的〈皇像〉身体设定在人类这个存在的极限值。人类这个型态、人类这个构造,〈皇像〉具备着在这些人类极限内可望达到的最巅峰。然而,即便如此,吾还是一度输了。” 胸口被染得通红的〈禁忌皇帝〉说道。 “所谓最巅峰,即是极限这个意思。而突破极限,也就意味着失去平衡。” “………” 托鲁不禁想起一件类似的事。 〈亚裘拉战魔众〉的奥义之一〈铁血转化〉,也是以失去肉体的平衡来换取突破极限。加强运作的肉体急速耗损,然后开始毁坏——恐怕就跟〈禁忌皇帝〉所说的理论是一样的吧。 “这次由奇伊——由神的终端体所派来的新〈八英雄〉,哦不,这次是叫〈神使〉来着吗?”若要确实打倒他们、打倒奇伊,势必需要超越极限的力量。但想当然耳,这是在勉强肉体。因此,这具身体已经开始崩坏了。” “………” 全体哑然无言。 阿图尔·贾兹的身体本来就是以极为不合理的状态再生,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两天左右的“寿命”。 “……确实有这样说过呐。” 基烈特队的马特乌斯如是低喃。 “对那个名唤奇伊的少年……” “即使如此,我还是存有疑问呐。〈禁忌皇帝〉,这是为什么啊?” 亚伯力克以尖锐的语气问道。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改变态度,将〈禁忌皇帝〉视作为理应打倒的敌人了。抑或者,单纯只是因为他已经判定无需对阿图尔·贾兹这号人物抱持敬意了?不管怎样,那都不是骑士对更上位者的存在——对皇帝该用的说话语气。 “你不是要开始支配全世界吗?” “当然,我要开始啊。” 阿图尔大力地点了点头。 甚至连一笑都没笑——反而还一本正经。 “坐上现在已空出来的神之位呐。” “……!” 托鲁等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神?那个据说被〈禁忌皇帝〉杀死的精神生命体? 然而…… “以妮娃·莱妲为中心密布而成的这个术式——” 阿图尔.贾兹一边指着布满整间谒见厅,哦不,是布满这整幢格兰森城城堡的结构物,以及显现在结构物表面的萤蓝色魔法术式回路图,一边说道。 那些回路至今也仍像心跳一样,正在慢慢地反覆明灭。 如果是记忆力、注意力都很优秀的人的话,说不定已经注意到了。 那些回路图,是从昨晚的回路变化而成。没错。而且,这个魔法术式现在也还在持续编造、调整,朝该魔法被行使出来的时间点持续变化着。 “这将会让吾『升华』。吾将成为下一个神。” “…!那种事情——” “办得到喔。” 阿图尔.贾兹并不是在夸耀自己,也不是在嘲笑凡俗出,而是淡淡地说道。 “虽然构造不同,但说穿了,人类能够食用、消化獣肉,是因为同样都是由身为生物的物质所构成。因此,吃下去的东西会转变成血肉。就结果而言,尽管有规模和结构上的差异,但食用人类意识的神,以及作为神之家畜而出生于世的人类,两者其实并无二致。” 阿图尔.贾兹冷静地如是说,盖掉了亚伯力克的发言。 “至今的一切,都是为了篡夺神之位。” “……该不会……” “就连曾经死过一次给它看的事,也是其中之一呐。” 他的口气简直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个男人对生命的看法,恐怕跟托鲁等人的理解不同吧。他或许认为,生命并非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绝无仅有的唯一一物,而是可以轻易到手或放手的玩意儿。 这是因为这个男人是被创造出来作为绝对支配者的关系吗? 还是因为上千年的时间过去,他身为人类的感性已经磨灭殆尽了呢? 抑或是—— “这三百年来,我只思考着这件事,持续行动着。掌控住应称作为『神之补给路径』的霞慕尼遗迹群,研究着可从那些遗迹群传送至神所在位置的术式。为了灭神,我持续推测、验证神应有的状态,并持续研究伸手探往神之位的方法。” 虽是泰然自若的语气,但实际上,其阐述的内容的的确确超出了人类智慧的范畴。 即便知道神实际存在,普通人类也不会想要杀死那个恐怕身在比天空更远之彼端的存在吧。就算真的想过,也没能取得化想法为实际行动的手段吧。 但这个男人做到了。 耗费了数百年——孜孜不倦地汲取必要知识,累积行为经验。 这当然是因为他是不老不死且具有特异才智的怪物,所以才能够做得到那种事。不过—— “吾乃『支配者皇像』。为支配而生的产物。是故,以此为终极目标,反倒才是吾之必然。”“……别开玩笑了。” 佣兵尼古拉在亚伯力克的背后呻吟般地喃喃说道。 就算阿图尔·贾兹所说的一切真的全是事实,其逻辑还是存在着微妙的扭曲。 虽然他主张自己是被创造出来当支配者,所以理当支配一切——但在这个时间点,他也就间接承认了创造自己的造物主存在。承认有某个人物赋予了自己存在意义。换言之,不是自己赋予了自己认同的存在意义。 尽管如此,他却杀死了自己的造物主,理由是因为他要追求造物主所赋予的职责。蛋生鸡?还是鸡生蛋?先有神?还是先有人?不管怎样,这个问题本身根本没有意义。有的只是无条件正当化自我存在的耍小聪明借口罢了。 然而—— “身为〈皇像〉,我确实相当失败吧?” 阿图尔·贾兹还是没有发怒,而是这样子回应: “不过,我既不引以为耻,也不觉得后悔。当我自己决定不再当〈皇像〉这个道具时,可说是第一次成功确立了自我的存在。” “………” 托鲁短暂沉吟。 〈禁忌皇帝〉把嘉依卡们当作道具,加以滥用至今。而就连这样子的他,也只是神的道具 ……此外,他跟托鲁一样,都自发性地决定不再当个道具。 立场要是不同的话,托鲁或许能为这件事情本身给予他祝福也说不定。 但是——就结果而言,阿图尔·贾兹想出的结论,是将其他人,哦不,是将整个世界当作自己的所有物、当作道具来让自己持续存在,就像他被神所利用一样。 如果他厌倦身为道具、拒绝当个道具的话,为什么却对“把他人当成道具来利用”一事居之不疑呢?难道他没能理解身为道具者遭舍弃时的愤怒和悲伤吗? 或者是在理解了之后,还犹然如此? 只要自己不是道具就行了? 反倒正是因为自己把他人当作道具来利用,所以才得以不再当个道具。他该不会是抱着这种想法吧?抑或者,把他人当作道具,可以消解“自己被当成道具来利用”的愁闷—— “那么,辛·亚裘拉。之后就交给你了。” 阿图尔·贾兹这么说完之后,伸出右手,把站在他身侧的妮娃·莱妲拉到自己的近旁。 “妮娃·莱妲。启动最终术式。『吾——将于天统治』。” “……遵命” 妮娃.莱妲张开双眼,如是回应。 同一时间—— ——! 类似爆炸声响的激烈轰鸣。 谒见厅——不对,是城堡本身在震动。 空气一边发出狂啸,一边卷起漩涡。由素材物质形成的结构体一边改变形状,一边互相连接在一起,然后慢慢地开始画圆…….哦不,是开始描绘出螺旋形状。 一圈又一圈——往上再往上。 简直就像是螺旋阶梯一样。 “——!” 托鲁等人愕然仰望头上。 刚才的轰鸣响起的同时,谒见厅的天花板——不,是城堡的屋顶,整个被吹走了。 他们的头上是尚带着黎明之色的灰色天空。 接着—— “那该不会是…” 有人喘息般地说道。 那是螺旋阶梯。 螺旋阶梯缓慢地描绘着圆形,未返回起点,而是一层层往上又往上地错开,向上攀升。 点缀着萤蓝色光茫的那个阶梯,延伸到遥远的彼方,消失在尚有星星明灭的天空之中。那距离恐怕相当遥远,连托鲁都难以目测。 然而—— “那么,吾往也。前往成为神的道路。” 阿图尔·贾兹微微轻晃,从王座上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抬脚踏上那道半透明萤蓝色的螺旋阶梯。 一歩。两步。三步。 他慢慢地一步又一步走上去的同时,血珠一滴滴地流到他的脚下。看来他的那副身体确实已经开始崩坏了。 不过,另一方面,也可以确定现在有某种魔法术式正在发挥着效用。 慢慢地从螺旋阶梯涌现出来、类似术式回路的东西,逐渐缠绕在阿图尔·贾兹的身上。阿图尔·贾兹对此毫不介意,并继续向前踏阶。而那术式回路也只是在他的身体上缠绕后又松开,松开后又缠绕住——每缠绕又松开一次,其术式回路的复写便转印在脸上、手臂上、脚上、躯干上,然后消失。 简直就像是术式回路沉入他的那副身体里,渐渐地融化于其中似的。 阿图尔·贾兹刚刚说了。 他说——成为神。 换言之,他要舍弃即将崩坏的肉体,以术式回路作为容器,成为另外一种生物吗?对这个活了千年,哦不,活了好几千年,超越死亡并复活于世的男人来说,所谓的肉体,也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罢了——一旦有了毛病,就把它当作衣服似地脱下丢掉。 “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嘛。” 托鲁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就只是居于王座上的存在交替了而已,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为了排解神的空虚无聊,人类且怒、且笑、且哭,毫无意义地出生,然后死去。因为他们是为此而被创造出来,所以善尽此事才正确——在自己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这样子专断地制定了。拼命活着的自己所心生的悲喜交集,其意义也只不过是神舔舐的糖果罢了,而他们却毫不知情。 出生,然后死亡。他们想在这期间留下些什么而为此努力——挣扎。 然而……. “等等……!” 亚伯力克一边大喊,一边走上前去。 但是—— “不准干扰吾主!” 挡在螺旋阶梯和亚伯力克之间的是——辛。 昴星团六连星众也有好几个人宛如他的一部分似的,在他身侧散开,布开阵势。 他们应该是打算守护阿图尔·贾兹的——“升神”仪式吧。 “辛哥——不对,辛·亚裘拉。” 托鲁一边并列在亚伯力克的身旁,一边说道: “你是个优秀杰出的乱破师。即使称你为『完美』也不为过呐。” “……嗯哼?” 辛眯起双眼,仿佛现在才察觉到托鲁的存在。 自己已是超越人类的存在〈皇像〉——既无目标、亦无主人的落魄乱破师之辈,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放在眼里——他一副想这么说的样子。 “乱破师是道具。没有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欲望。应以选定为主人者的意志和欲望作为自己的意志和欲望——可是呢,要当个正确的乱破师——一言以蔽之,即无法变成乱破师以外的任何人物。这是诅咒。自己施加给自己的诅咒。你说是吧?” 辛不发一语,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托鲁。 若是以前的托鲁,或许会在他的视线压迫之下畏惧退缩。 然而—— “我是托鲁·亚裘拉。乱破师、龙骑士、嘉依卡的侍从,全都包括在我之中。我就是我。” “嘴巴变得挺能言善道的嘛。不过……” 辛勾起微笑,然后说道: “与实力不相称的台词,形同于胡言乱语哟。要说大话,等你打赢了之后再说吧!” “……要来啰。” 以女骑士之姿靠在他背后的芙蕾多妮卡低声耳语。 “我知道。” 对此,托鲁也小声地回应。 下一瞬间—— “——喝!” 辛发出锐利吐气的同时,在他身侧待命的六连星众们,集体朝托鲁等人飞扑了过来。 * 亚伯力克一边拔剑,一边走上前去。 照理讲,指挥官上前到最前头——可说是愚蠢至极。 但他一直以来都采取这个作风。 基烈特队本就是拼凑而成的小部队,难以套用一般的用兵策略。此外,亚伯力克认为挥舞长剑方为骑士,所以一旦演变成战斗时,他都会跑到最前头面对敌人。预先开会得出大致的方针——然后由亚伯力克在最前头亲身感受战况,并细心地对应。 虽然阵形方面也是会随机应变,并配合敌人数量和对战地形来做变化,但在可以预估得到的几个状况下应采取的阵形,他都会事先下好指示,所以一旦进入了战斗模式,也无需一一发号施令。 以走在前头的亚伯力克为首,接着是尼古拉、李奥纳多,然后有马特乌斯和芷依塔的魔法支援,最后是薇薇担任后方的守备和两名魔法师的护卫。基烈特队很自然地采取了这个纺锤队形。 目标是正在沿着螺旋阶梯拾级而上的阿图尔· 贾兹。 不能让他抵达那个螺旋阶梯的终点。 亚伯力克确信着这点。 然而…… “——!” 辛·亚裘拉的脸——瞬间放大在眼前。 骑士一旦决定了目标,就会连旁边都不看,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敌人若堵在眼前,便透过突击来打破敌人的围堵,这正是骑士的基本原则。 “呃!” 辛以不可能办到的高速飞快迫近眼前,亚伯力克的反应慢了半拍。倒不如说,对方反利用了他突击的姿势,加以“迎击”。 辛甚至在他的剑围内放出了飞镖群——飞镖的零距离投掷。 若要打掉这些飞镖,他就必须把剑收回身边。 亚伯力克赶在千钧一发一际,迅速地把剑收回身边,挡御飞镖。 然而,在下一瞬间,辛趁他姿势变得不自然时强行发动攻击,倏地刺出小机剑。 亚伯力克用剑柄接下他的这招攻击—— “鸣!” 承受斩击后的冲击,令右臂顿时无力。 用双手持剑的话,或许还能够承受得住,但现在的亚伯力克只有单臂。对方强硬地闯进剑围,因此加速、加重的斩击,虽未传达到骨肉,但还是让他的姿势大乱了。 “………” 得手了——对方甚至连得意洋洋地像这样子宣告都没有。 辛仅只是一边面无表情地旋身,一边用左手握着飞镖,朝亚伯力克的颜面戳上去—— “——!” ——就在即将戳到的前一秒,某人的手臂从旁边硬生生插进来,并以手掌承接住飞镖。明明被飞镖贯穿了手掌中心,但那个人一点都没有退怯,反而把这当作是好机会,闭阖起手指,往前抓住辛的手。 “….唔。” 辛发出短促呻吟的同时,停下了动作。 亚伯力克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骨头和肌肉被箍紧时吱呀作响的声音。 他望向旁边,只见托鲁·亚裘拉正以稍嫌不自然的姿势出手相助。他在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保护了亚伯力克 “你——” “没想到居然会有出手保护你的这么一天呐。” 托鲁如是说,而双眼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辛。 下一瞬间,辛用右手的小机剑,朝托鲁刺过去。但就在他正要刺过来时,托鲁用左手握着辛强硬地一扯,扰乱辛的姿势,然后就那样子使出令其摔倒的摔技。 辛的身体轻而易举地在空中轻盈飞舞。 话说——乱破师吃了一记摔技之后,不可能就那样子束手无策地任身体被摔在地上。他扭转身子,由脚着地。 下一瞬间—— “——!” 托鲁用自己的小机剑斩落刚刚握住辛左手的右手。 “你在做什么!” “你该知道,乱破师的飞镖上涂有剧毒,可是基本中的基本。” 托鲁一边对惊讶的亚伯力克这样说——一边挥动自己已没了肘部以降部位的右臂。他肘部以下的部位,于萤蓝色光芒显现的同时再生,哦不,是复原回来。 这是龙骑士的魔法。 “到底是没有轻忽大意呐。” 从辛喃喃自语的模样看来,他的飞镖上确实下有毒药之类的东西吧。就这样子放着不管的话,毒会流转到全身。身为龙骑士,虽然不会立即死亡,但一旦变成无法动弹的状态,头颅很有可能会就那么被砍棹。 “那就是龙骑士的魔法吗?” 亚伯力克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辛,一边说道: “真方便呐。” 托鲁和亚伯力克的嘴角同时闪过一抹苦笑。 钢铁互击的声响和杂沓的脚步声,在他们两人的背后不断响起。 而偶尔响起的声响,应该是来自于攻击用的魔法吧。 托鲁的同伴们,以及亚伯力克的部下们,正在和六连星众战斗。 然而,不管是托鲁还是亚伯力克,都无暇转头去看他们的情况。 光只是面对着面,就能清楚地知道——辛非比寻常。普通人类根本不可能打得赢他。虽然他披着人类的外表,但就亚伯力克的感觉而言,这就像是站在巨大的机动车前面一样,压迫感十足。这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区区的个人差别了——绝望浓厚到犹如在面对压倒性的力量差距,哦不,是犹如面对力量本身的凝聚体。 “——喂。” 托鲁仍旧瞪视着辛,却又对身旁的亚伯力克唤了一声。 “右手,朝我伸出来!” “……什么?” “伸出来就对了。我会马上搞定。” 托鲁低喃说着: “我帮你取回你的左臂。透过龙骑士的魔法呐。” “………!” 亚伯力克旋即领悟托鲁此话的意思——他朝托鲁伸出他握着长剑的右手。虽然敌人就在眼前,解除备战姿势有其危険性,但相较之下,他还是优先选择让自己恢复成万全的姿态。 托鲁皱脸皱了一秒,然后咬住了亚伯力克的手。 “………!” 亚伯力克反射性地想要抽回手——但他发现,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正逐渐集中在他左臂的位置附近。 “这是——” 亚伯力克目瞪口呆地轻声低喃。 他的左手部位,原本因衣袖中空而只是不断飘荡摇曳而已,现在却复原了。 “这招我目前尚未熟练。而且,要对他人施行时,还得咬住对方才行。使用这招的期间,行动势必得暂停下来。所以,可别认为在战斗中可以无限使用这招呐。” “……我明白了。” 亚伯力克颔首——然后说道: “感谢你。” “好好地感恩吧!” 托鲁用无精打采的口气如是说。 另一方面,在这段期间,辛则是…… “……虽然还不怎么习惯呐……” 他一这么说完,就挥了挥他的左手。 犹如划破虚空般的声响响起。与此同时,在空中飞舞,最后落在他手上的是 “——机杖?” 亚伯力克愕然低语。 没错。那正是机杖。 那不是什么多特别的东西。他曾经看过芷依塔使用过样式类似的机杖。 不过,应该惊讶的是——辛在此时此刻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不会使用的道具,应该不会拿在手上吧? 换言之…… “喝啊!” 辛发出短促——既不像怒吼,亦不像哀鸣的声音。 能够察觉出那是咒文诵咏,是因为他曾经身为〈神使〉之一,有着与贾兹皇帝对战时的记忆。 当时阿图尔·贾兹用类似瞬间呼吸声的咒文诵咏使出了魔法。压缩过的超高速咒文诵咏,听在常人的耳里,就像是瞬间的呼吸声一样。如辛本身所言,他的熟练度尚不如阿图尔.贾兹,所以听起来就像是大声的喊叫。 “出来吧,〈开膛手〉!” “快躲开!” 托鲁一边大叫,一边伏低身子。 亚伯力克慢了一拍才仿效托鲁的闪避动作——一把看不见的利刃从亚伯力克的头上擦掠而过。比自己的动作晚了半拍,尚在半空中飘动的头发,被削断了几根,随风飘舞。 “——!” 亚伯力克马上转头望向背后。 就算自己躲得开,那其他人呢? 不过,看来这只不过是杞人之忧。看来纵然是辛,也没打算要殃及自己的属下昴星团六连星众,让他 们的作战能力下降——做这种毫无道理的事吧。被设为仰角的〈开膛手〉,就这样子嵌入谒见厅墙壁与天花板的交界处,然后消失了。 然而—— “连魔法都拿出来用了吗?也挺会挑时间打破成规的嘛。” “轮不到龙骑士来说呐。” 辛如是回应托鲁的话。 下一瞬间—— “那么,由乱破师来说的话又如何呢?” 来者不知在什么时候偷偷地靠近,举高铁锤从斜后方往下槌打。此人正是托鲁的伙伴—— 记得确实是一位名叫阿卡莉的女性乱破师。 钢铁互相摩擦的刺耳声响,在其近旁迸散。 角度和速度都具备着无可挑剔的十足气势。虽然这是道相当猛烈沉重的一击,但是——这一击却从辛高举的小机剑剑身滑过,击在并非目标的虚空当中。 辛并非接住铁锤的这一击,只是稍微施了点横向的力道,把铁锤拨开了。 不过—— “——吁!” 尖锐的呼气从阿卡莉的唇间流泻出来。 阿卡莉似乎早已料到攻击会被轻易地挡开,于是毫无停滞地做出下一个行动——反而是她自己犹如被铁锤挥到一样,进入了转陀螺状态。 她用几乎足以断人骨头的气势使出——扫堂腿。 但这招也还是被辛躲开了。 不,不只如此—— “真麻烦呐。先从你开始解决吧?” 辛一喃喃说完,便把左手的魔法机杖转向阿卡莉,纵向朝她用力击打下去。 因使出扫堂腿而身体童心压低的阿卡莉,勉勉强强地用抡在头上的铁锤握柄接住这一击 但是—— “喝啊!” 压缩版咒文诵咏。 现状可说是被魔法机杖完全压制住的阿卡莉,根本没有办法逃跑。 “出来吧,〈开膛手〉!” 魔法发动。 同时——两个魔法发动了。 “出来吧,〈防御力场〉!” “——!” 防御的魔法在零距离下——赶在前者发动的那一瞬间出现。 互相干预的两个力场发出了异响,下一秒钟,便进射出萤蓝色的闪光,互相抵销。因此而产生的冲击波,虽然把阿卡莉刮飞了,却让她得以不被魔法剖开成两半。 “……都已经是没有用的棋子了,出什么锋头。” 辛用冰冷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手拿机杖的白色嘉依卡。 而就在下一瞬间—— “出来吧,〈燃烧者〉!” 攻击魔法发动的同时,辛的身影被火焰包围了起来。 在白色嘉依卡正后方单膝跪地,摆好机杖的赛尔玛,射出了魔法。 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力求确实烧死对方,以此为目的的魔法。这招魔法是大范围攻击光只是稍微把身体向后仰或向下蹲的话,绝对躲不开这招攻击。 然而—— “——!” 辛的身影在火焰之中消失了。 不对,火焰刚刚包围住的,只不过是他的残影—— “——!” 辛以飞快的速度踢墙壁、柱子,瞬间逼近白色嘉依卡和赛尔玛。 但长枪的枪尖猛然冒出,挡去了他的去路。 “喝!” 像是要刨穿虚空似的——大卫抡晃着枪尖,让其旋动,把尖锐的刺击送了出去。 然而,辛在半空中举起手,从枪侧抓住了枪尖后面的握柄。他用一点点的动作,闪避掉大卫的刺击——不仅如此,还防住了大卫的连续攻击。大卫则因辛压上来的体重而姿势大乱。 非常骇人的反应力。 不过—— “上钩了!” 大卫一边抱着长枪在地板上滚动,一边得意地微笑。 蛇咬剑——从旁边卷住了辛。 使用它的人,不消说,正是红色嘉依卡。 由于蛇咬剑的基本动作是挥舞,因此预备动作无论如何都会很大。大卫的刺击,应该是为了不让辛察觉到红色嘉依卡的这一击吧。 “——呼!” 红色嘉依卡一边呼出尖锐如利刃的气息,一边拉动蛇咬剑。 以钢丝相连的小型利刃,从四面八方嵌入辛的身体里——看起来是这样。 然而—— “喝啊!” 仅仅一瞬的压缩版咒文诵咏。 就在那一瞬间,以辛为中心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止住那些正深嵌进辛身体里的蛇咬剑利刃。趁利刃连成的圆圈尚未完全紧缩闭合之前,辛把握住那一瞬间的可乘之隙,一个腾跃,毫无困难地脱离了九死一生的包围。 辛落地的同时,踹击地板。 右手小机剑,左手机杖。 照理来说,这样子集中力往往会偏于某一边,而变成走样的作战方式——但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这样子的情形。尽管是“刚出炉的”,但辛大致上已完全熟练掌握其身为魔法师的力量。哦不,从他压缩版咒文诵咏的高速看来,其技术已超乎单纯的“熟练掌握”了。 不过…… “喝呀!” 大卫如鱼跃般地起身,一边追缠上去,一边刺出长枪。阿卡莉也跟进追缠上去。她放出的飞镖扎上辛的背部——就在看起来像是要扎进去的那一瞬间,辛旋身打掉飞镖,并且就这样子用机杖接下了大卫的刺击。 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则慢了一瞬,再次朝辛卷缠上去。 但辛一边用小机剑挡弹掉她的蛇咬剑,一边再次诵咏压缩版咒文——跟刚才一样往全方位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把阿卡莉、大卫、红色嘉依卡横扫了出去。 “好强啊——” 大卫一边在地板上翻滚,一边呻吟。 即便大卫身为佣兵,累积了一定程度的实战经验,恐怕也从未和这样子的对手——不仅会用魔法和剑技,而且还能够同时使用的这般怪物对战过吧。 而且动作还异样地快速。 一旦以白刃近身战的范围开始交战,白色嘉依卡和赛尔玛就无法用魔法加入战斗了。没有比这还要更麻烦的对手了。 不过—— “——喂,骑士大人。” 另一方面,六连星众从四面八方朝托鲁和基烈特攻击过来。遭他们包围的同时,托鲁朝在他身旁挥舞长剑的亚伯力克说道。 “叫我基烈特就行了。有什么事吗?” 基烈特一边用四平八稳的剑法巧妙地对付着六连星众,一边这样回应。 身体的动作果然比只有单臂的时候还要更听从他的思考。虽然他应该也已经相当习惯单臂了,但在有双臂的状态下,镌刻在身体里的武术,果然还是会因为左右双臂齐全,才得以发挥出原本的力量吧。 “抱歉啊,这里可以交给你应付吗?” 托鲁用双手握着两把小机剑,挡住六连星众从超过头顶处往他挥下来的短剑,然后夹住不放,改送往一旁。当对方的姿势因此大乱的同时,托鲁对准那人的胸口,一个飞踢,把他踢飞了出去。 “交给我?你要做什——哦……” 亚伯力克瞬间察觉出托鲁的意图。 “我知道了,那边就交给你了。” “信我信得可真干脆呐?” “我自己也很意外。” 亚伯力克面露苦笑。 “在你拒绝贾兹皇帝的提案时,我就想说可以跟你一起联手战斗了。” “……你啊,最好注意点,别被诈骗啦!基本上你这个人太过善良了。” 托鲁也一边苦笑,一边这样回应——然后大喊了一声: “芙蕾多妮卡!” * “芙蕾多妮卡!” “来啦~” 一道听起来似乎很开心的噪音,以及振翅拍打虚空的声响同时响起。 正如他们预先开会讨论好的结果——暂时先退到后方变身成翼龙状态的芙蕾多妮卡,飞舞到将近天花板的高度,然后就那样子滑翔。 滑翔途中,它用龙爪勾起抱着机杖站着的白色嘉依卡的衣领——然后在托鲁的身旁着地。 “走吧!” “唔咿!” 白色嘉依卡用笑脸回应托鲁的呼喊。 两人坐上芙蕾多妮卡的背,便朝谒见厅的最里边,贾兹皇帝原先落坐的王座——哦不,是飞往以王座为中心,由素材物质创造出来的螺旋阶梯源头。 途中辛虽有察觉,并瞥了他们一眼,但是——亚伯力克、阿卡莉、红色嘉依卡和大卫的集中攻击把他在了原地。而只需一击就能施展出来的魔法,则有赛尔玛的防御魔法防范着。 然后—— “……嘉依卡。” 半透明的螺旋阶梯。 站在阶梯源头的是——妮娃.莱妲。 由贾兹皇帝创造出来的活体魔法机杖。 虽然是人类的外型,却不是人类。 虽然使用了弃兽的骨头和血肉,却也不是弃兽。 仅只是为了目的而事先准备好的——单纯的道具。 然而…… “妮娃、妮娃,停止,要求停止!” 白色嘉依卡从芙蕾多妮卡的背上跳下来,然后跑近她,如是诉求。 妮娃所维持的螺旋阶梯状魔法机关——说起来,可说是一种“升神机关”——再不停止这座机关的话,最后贾兹皇帝就会坐上神之位了。 虽然不晓得他要如何从神之位重新支配这个世界,但不管怎么说,他一旦成为了神,托鲁他们就再也没有方法可以击毙他了。 抑或者,像击毙奇伊的时候一样,或像贾兹皇帝击毙神的时候一样,只要使用妮娃,就能杀死贾兹皇帝也说不定。但是,贾兹皇帝不可能没有想杀死位在另一个世界的新的神——就能杀死贾兹皇帝也说不定。但是,贾兹皇帝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 (还是说,他命令妮娃在他自己的升神仪式结束的那一刻自我毁灭——之类的呢?) 事情若演变成如此,那就真的没有杀死神的手段了。 因此,得趁现在杀死妮娃——哦不,破坏她,或是说服她停止维持这座升神机关,总之得采取一些什么措施才行。 趁贾兹皇帝还没成为神之前。 “妮娃!” “……嘉依卡,闪开!” 嘉依卡跑近妮娃,呼喊她的名字。然而,托鲁却一边从芙蕾多妮卡的背上跳下来,一边这样对她说。 “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那家伙就能成为神了。得现在马上阻止他才行。” “托鲁!” 托鲁把剑尖对准妮娃。 白色嘉依卡见状,发出惊讶的叫声。 对此,妮娃本人则是——她虽然张着眼睛,注视着托鲁,但脸上并未显露出任何表情。 她仅只是—— “——升神机关……” 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本身,已经在,运作当中。” “什么?” “我,只不过是,把设计图,烫印在空间,并输送,初期的启动魔力,而已。” “………” 托鲁皱起眉头,望向白色嘉依卡。 白色嘉依卡硬挤进托鲁和妮娃两人之间,然后说道: “太迟了。已经,和妮娃,没有关系了!螺旋阶梯,相当于,巨大的魔法机关!” “……所以这座阶梯本身,已经确立成那家伙转变成神的道具了吗?” 之前看过的航天要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不过……所谓的魔法机关,小自机杖,大至一整座要塞,其实有各式各样的规模。若要实行更庞大、更特殊——更复杂的魔法,魔法机关的规模势必也要很大。 这座仿佛要直达天上的螺旋阶梯本身,如今正是贾兹皇帝的魔法机杖。 因为只用一次而已,所以不需要耐久性……是故,使用素材物质来构成就够了。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现在就算杀死妮娃,确实也没有用了。 那么—— “妮娃。” 托鲁在妮娃的面前单膝跪地,然后一边端详着她的脸,一边询问: “你有意愿助我们——哦不,助嘉依卡一臂之力吗?” 妮娃刚才的回答如果属实的话,那么她并非不分条件地把托鲁等人视作敌人。她已被视作使用完毕的道具,所以她或许已不在贾兹皇帝的支配之下了—— “嘉依卡……” 妮娃面向嘉依卡。 “我,已经是,用处已尽的,道具。” 她的言语里并未带有哀戚之情。 那嗓音只是把事实当作事实,平铺直叙地说出来而已。 道具就是道具。没有自己的意志。 因此,她不会自己下判断。只善尽听人命令的功能。想当然耳,命令一旦结束,即遭废弃。打从一开始就命定好的,并不是什么值得哀伤的事。会哀伤的,本来就只有人类而已,就只有出生于世却没有生活目标、找不到自己的生活目标,或是就算找到了生活目标却没能达成就得死去的人类而已。 然而…… “妮娃,不是道具!” 嘉依卡大叫般地说道。 那是她过去曾对托鲁说过的话语。 人类不是物品。人类不是道具。 那么——被创造出来的东西呢? “我是,被创造出来的,道具。” “已经,不是道具了!” 嘉依卡抓住妮娃的双肩,这么说道: “我也是道具,被创造出来的存在。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道具!我是嘉依卡·托勒庞特。我还活着,不是物品!” “………” “我——”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结结巴巴的大陆通用语讲起来很焦急攻心吧?嘉依卡把语言切换成拉克语,然后继续说: “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把他人视作为道具!” 那是……连托鲁都鲜少看到,发自嘉依卡内心的愤怒。 “我也绝不准许有任何人被他人当成道具,被人干脆果断地舍弃!我也不承认妮娃你是道具!我绝不容许那样子的事!就算你觉得那样无所谓,我也绝对、绝对不容许!” “……嘉依卡。” “如果当个道具就好的话,那就不需要人类的形貌了啊!如果当个道具就好的话,那就不需要人类的心了啊!就算这些不是创造者蓄意做出来的部分,但既然拥有人类的形貌,拥有人类的心,那就不能只是当个道具!” 同样作为道具而诞生于世。 比预计还要早失去了利用价值——然后遭人舍弃。 对于从那儿——从绝望深渊爬上来的嘉依卡来说,妮娃看起来应该就等于是以前的自己。妮娃承认自己是道具,视这种事情为理所当然,她看了当然会忍受不了吧。 抑或者,这只不过是嘉依卡的自我满足也说不定。 如果妮娃本身承认自己身为道具才是应有的状态,并满足于此的话,就没道理由嘉依卡来插嘴置喙了也说不定。 然而…… “——我……” 妮娃困惑似地眨巴着双眼,并述说: “为了可变形功能,为了应对各式各样的,状况和术式,为了能够,实现,创造者,以装铠龙的,脑组织,为基础,把我创造了出来。拥有,自我意识,纯属副产品,并非蓄意,创造出来的部分。” 行使魔法时,需要有自我意识。 虽然妮娃本身是魔法机杖……但同时,因为需要她能够自行行使变形魔法、发挥身为魔法师的“功能”,所以才保留了最低限度的自我意识——她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因此,她本身拥有自我意识——拥有心,是发挥功能的必然要素。仅仅如此,别无其他这就是妮娃想表达的意思吧。 只不过—— “在你找借口的这一刻,你就已经输了。妮娃。” 托鲁说道。 “道具才不会找借口呢。” “………” 妮娃看向托鲁……然后再次凝视嘉依卡。 如面具般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某种动摇般的神情。是托鲁的眼睛出现错觉了吗?还是说,那真的是妮娃的“动摇”呢? “妮娃,那个,你能早贾兹皇帝一步使出『弑神』的术式吗?” 嘉依卡用拉克语这样问她。 如果能够使用那个术式的话,嘉依卡不就可以从这儿瞄准射击贾兹皇帝了吗?——她应该是在考虑这样子的事情吧。 但是…… “不可能。术式,已消抹完毕。” 换言之,这应该就是他把妮娃遗留下来的原因吧。 用来弑神的术式是贾兹皇帝所创造。很难想像其他的魔法师能够重现这招术式。再说,根本连那是怎样的一个原理也没人晓得。 这么一来—— “方法——就只剩下那么一个了吗?” 螺旋阶梯穿破天花板,朝遥远的天空耸立着。托鲁一边仰望那座螺旋阶梯,一边喃喃低语。 * 照理来说——乱破师这类人,向来都不是走堂堂正正对战的作风。 或从隐密处单方面地发动攻击,或以集体包抄住一个人以多殴少。若从普世价值观来看的话,乱破师反倒以卑鄙下作的方法作为其擅长的技艺。 亚裘拉战魔众从个人的技能当中找出发展价值,彻底提升该个人的技能。反之,昴星团六连星众则不从个体找出价值,而是贯彻始终,致力于“多数的暴力”。就方才所提到的价值观而言……六连星众比战魔众还要更接近他们身为乱破师的本分。结果,就算他们也是会一对一作战,但基本上还是会以数量占优势的集团行动来攻击敌人。此乃他们对敌的基本方针。 换言之,对手的战力若和他们不相上下的话,就不适合他们上场了。 更不用说是在这种未握有状况主导权的情形之下—— “乱破师的可怕之处,算是减半了呐。” 尼古拉一边挥舞大型机剑,一边露出无畏的笑容。 乱破师本来应该是以“身轻如燕、敏捷行事”为其固有特色才对。像尼古拉这种块头巨大,武器也很沉重的对手,对乱破师而言,理应是再适合也不过的猎物了。若是一对一的话,尼古拉虽然也能对付得了乱破师的行动,但乱破师要是超过两个人的话,他可就没把握了。 不过……和他对峙的六连星众们的动作,现在却欲振乏力。 裹足不进。动作有点迟钝。 那是因为—— “——出来吧,〈幻惑之帐〉。” 魔法师马特乌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尼古拉的身旁重复发动魔法的关系。 可供马特乌斯发挥他本来擅长的技能——差遣鸟獣的施法对象不在现场。但是,他并非只鲁使用“差遣鸟獣”的魔法。差遣鸟獣,只不过是精神干涉系魔法的其中一种。相关体系的魔法,马特乌斯大致上都使得出来。 他现在所施展的是干预精神的力场。 一旦前进到能把尼古拉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内时,六连星众就不得不碰触到那个力场。当然,就算碰触到了,光靠那一刹那——光只是那样,没办法完全支配对方的精神。不过,至少可以稍微扰乱对方的感官。 眼里看到的成像会晃动。耳里听见的声响有误差。 人类会因一点点的五官感知误差而——姿势大乱。若企图快速行动而随便迈出脚步的话,仅仅如此,就很有可能扭到脚踩或者是跌倒。既然身为擅长运用身体的乱破师,当然不会有那样既单纯又难看的丑态。但是——动作无论如何都还是会钝化。 巨剑的一击若像横扫千军般地朝他们飞来的话,六连星众等人也势必得退开了。他们隔着距离丢出飞镖,但尼古拉身穿着铠甲,动作也快得跟他的体型毫不相称。要对付这样的尼古拉,光凭小型的投掷用利器,威力根本远远不够。 此外—— “——出来吧,〈阻断者〉!” 芷依塔诵咏咒文的声音响起,同一时间,由魔法所形成的遮蔽力场扩展了开来。 六连星众投掷过来的飞镖、飞针,全都被这个魔法力场阻挡掉,朝不同的方向弹开了。她所设定的力场并非全方位,而是限缩在特定的范围内——打个比方,就像是拿着看不见的“盾”一样。 是故—— “………!” 薇薇从侧旁扔出飞针。 他们打算把手上拿的武器重新从飞镖改成短剑。然而,朝他们射过来的飞针,打断了他们换武器的举动,让他们转而切换成躲避行动。 当然,六连星众们依然沉默不语 既无怒骂,亦无哀鸣。 只不过——六连星众们由于自己投掷的武器被挡下来,因而瞬间认为“那里有道看不见的墙壁”、“武器无法从那儿通过”。于是,当飞针从旁飞过来时,他们的应对似乎慢了一拍。 虽然这些家伙到底不会傻儍地站在原地等飞针飞过来扎中要害,但芷依塔的遮蔽力场和薇薇的飞针,该说是压制住六连星众了吗?总之他们的行动变得很笨手笨脚。这也证明他们微妙地感觉到尼古拉等人很难对付了吧。 话说回来,由于这个地方已经沦为战场无数次了,所以日用器具之类的物品全部都被破坏殆尽,柱子也倒了好几根,最后天花板还开了个大洞。虽然有大量的瓦砾,但乱破师擅长的迷惑战——从隐蔽处乾坤挪移至另一个隐蔽处的波状攻击,现在却难以施展出来。 只不过—— “问题是那边呐。” 李奥纳多一边用短剑拨挡六连星众刺过来的攻击,一边说道: “虽说同样是乱破师,但那边的水平似乎原本就不太一般啊。” 尼古拉等人与六连星众的对峙,实际上正陷入胶着的状态——一味地持续一进一退的战斗,老实说,无非是为了牵制他们。为了让这些乱破师们无法过去支援辛·亚裘拉。 而六连星众那边的想法,恐怕也跟他们一样。 辛·亚裘拉。 贾兹皇帝所选中的新一任〈皇像〉。 那个男人……简直不能以常理言喻。和阿卡莉、红色嘉依卡、大卫、塞尔玛、亚伯力克五个人对战,不仅一步都没退,反倒还用凛然逼人的气势持续作战。 当然,亚伯力克不曾和其他成员联手合作过,而阿卡莉和红色嘉依卡一伙人也同样没有联手的经验……正因为这样,所以这五个人的攻击简直毫无脉络可言。换言之,三个势力分别同时向他发动攻击。照理来说,一个人类不可能应对得了才对。绝不可能。 但是,辛.亚裘拉依旧泰然自若地应对着。 “简直就像是—— ” 芷依塔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和八英雄战斗的贾兹皇帝。” 或者该说是和〈神使〉们战斗的贾兹皇帝。 没错……五年前的贾兹帝国首都攻防战,在帝都城堡里展开的激战,情景应该也是类似于现在这样吧。 由仅仅一个人类来对付势力多上数倍的敌人,展现其足以压倒众人的强大——不可能有这种事——就一句话而言,这情景已经完全是奇迹了。 之前讨伐贾兹皇帝的人们,被人称呼为八英雄……换言之,包含魔法师在内,当初击毙贾兹皇帝一个人总共需要八个人。知道当时现场情况的人,只有“八英雄”那八名当事人而已。 是故,他们“打倒魔王”的作战情景,大多被掺以想像,加油添醋过—— “从同为〈皇像〉这层意义看来,那个男人很有可能被赋予了跟贾兹皇帝同等的力量……” 真是如此的话,他们五个人是否能打倒那个男人呢? “赶快把这边解决掉吧!” 薇薇流露出焦灼之色,如此说道。 话说到她,她肯定就算早一秒也好,都想尽快奔赴亚伯力克的所在之处,当他的帮手吧。 身为暗杀者的她,跟乱破师一样不适合正面作战。不过,对手因亚伯力克的攻击而一时不备的话,她应该可以乘隙攻击才对。 然而—— “那还真是有点困难呐。” 如是回应的人,正是马特乌斯。 “毕竟对手也不是完全不懂战斗啊。” 没错。如前述所言,六连星众毕竟是六连星众,他们企图牵制基烈特队的成员,让他们无法过去支援亚伯力克。 虽说现下是六连星众无法发挥乱破师本领的情况,但仍有七个人左右正在发动攻击。六连星众们或许是因为判断近身战斗的形势较为不利,故间隔着距离投掷飞镖,害他们迟迟无法完全将其打倒。飞镖的数量理应早已用罄了才对——从重量和大小看来,那可不是能够随身携带多达二、三十个的小东西——或许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间谒见厅或整座城堡里的各个地方藏好了吧。六连星众受雇于哈尔特根公王之下的时日如果已经很久的话,就算做好这样子的准备,也没什么好奇怪。 不过—— “要打倒他们的话,就要一口气把他们全部灭掉呐。” 尼古拉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若贸然破坏这个战力均衡的状态——若打倒其中一、两个人的话,六连星众的其余五、六个人,即剩余的战力,应该会集结到辛·亚裘拉那边,并以速攻攻击亚伯力克他们吧。亚伯力克他们本来就有点偏劣势了——险险抵挡着辛·亚裘拉的猛攻。六连星们要是也过去的话,亚伯力克他们会马上落败。 就单纯的行动速度而言,基烈特队赢不过全体都是乱破师的六连星众。纵使同时起跑,基烈特队加入支援亚伯力克等人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慢他们一拍——对于以神速为最高宗旨的乱破师们以及辛.亚袭拉而言,只要有那么一拍,就已经足够了吧。 因此,基烈特队的队员如果想要过去支援亚伯力克的话,就要等到他们把所有六连星众的人一口气全都击垮之后才行——不然的话,至少也得绊住六连星众,让他们无法跟辛·亚裘拉合流。 “——我来使用大型的术式。” 芷依塔开口说: “因为得集中精神,请守住啊!” 换句话说,这意味着她现在所施展的魔法后援即将中断。 然而—— “要快点喔!” 薇薇毫不迟疑地这么大喊。 尼古拉也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啦。” 芷依塔确认完大家的反应——便开始诵咏偏长的咒文。 * 好强。太强了——强到太荒谬了。 关于辛·亚裘拉,可以用这一言以蔽之。 以常识而言,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的人。 当受过战斗技术训练的人们在对战时,不论技术种类,只要状况或敌我本领的差距不到天悬地隔的话,一对多往往会让形势不得不倒向一边。虽然人类的手有两只、眼睛有两个,但无法同时望向两个方向。而且,人类的自我意识只有一个,所以无法同时朝两个方向专注地攻击。在攻击某个人的期间,要是有另一个敌人从背后攻击的话,胜负便就此底定。就算背靠着墙壁或其他东西,敌人只要从左右两边同时发动攻击,也就很难继续巧妙地应对了。 就连一对二,都难免陷入苦战了。 至于一对三,则是连维持现状都很困难。若是一对四,或是人数更甚四人时,坦白说,就连要避开秒杀,都很难做到了。尽管用全身铠甲提高了防御力,但对方只要有魔法师在,当动作变迟钝的那一刻,就完蛋了。说得极端点,只要人数有五个人以上,纵使是毫无战场经验的农夫,应该也能杀死身经百战的骑士吧。 但是……辛.亚裘拉直截了当地推翻了这样子的常识。 阿卡莉、亚伯力克、大卫、红色嘉依卡,与这四名擅于近身战斗的能人好手对战,他不仅战得势均力敌,而且挡得了赛尔玛这个魔法师的攻击,有时候甚至还能对她加以反击。 因为他具有乱破师的快速和轻盈,又具有魔法师的技能——不只如此 最根本的反应速度也相差甚钜。 这件事——阿卡莉早就已经领会过了。 不论做什么都很快速。虽然肉体的动作还没那么夸张,但他思考的速度恐怕是他们的两倍,哦不,应该比他们快上三、四倍之多吧。 正如前述所言——人类一次只能看一个方向,没办法同时把注意力放在两个方向上。这是人类的意识——大脑结构上让人计无所出的问题。 不过,擅于战斗的能人好手,原本就是预料到战场上的混战而接受了相关的训练。因此,他们能够经常以俯瞰的角度来看透情形。俯瞰角度的视野很广阔,尽管一次能攻击的对象只 一个人,却能一次次不断地改变攻击的对象。 辛.亚裘拉并不是在同一个时间对付阿卡莉等人。 但他切换攻击对象的速度太快了,所以在常人眼里看起来,就像是在同一个时间一样。 “……〈皇像〉。” 阿卡莉在攻防之间喃喃低语。 以前用来称呼贾兹皇帝的名词,现在已由辛·亚裘拉继承。他并不只是单纯地继承了头衔,应该还有被施以某些“改造”吧。辛现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显然已和阿卡莉所知的气息似是而非。 “……怪物。” 红色嘉依卡一边在阿卡莉身旁把蛇咬剑拽回来,一边呻吟般地说道。 没错。确实只能这么说了。 “不合逻辑。” “就算期待每个乱破师全都那样,也不可能啊。” 阿卡莉一边用脚尖点地跃起,一边丢出手上拿的瓦砾——她的飞镖老早已经用馨了——同时这样回应说道。在战场上扔石头,也算是个绝妙的招数。尤其是乱破师,在身负单独潜入敌营的任务时,现场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能用来当作武器,就会在一转眼之间化作为武器。 “和托鲁、阿卡莉,相比,那人——厉害得出奇。” “喝!” 在阿卡莉和红色嘉依卡像这样相互交谈的那个瞬间,辛泰然自若地躲开了大卫的锐利刺击,往前踏了一歩,使出小机剑斩击。 虽然攻击范围原本应该是长枪远大于机剑才对,但由于辛进逼的脚步极快,因此,大卫在使出刺击之后,一旦被他进逼到胸前的 话,就没有攻击的手段了。 “啧” 大卫转动长枪,让金属箍往上弹的同时,也尝试要躲开辛的小机剑。不过,辛的剑刃反倒没有去扞拒长枪的举动,而是悄悄地贴附在长枪的握柄上——说时迟那时快,剑刃滑过枪柄,把大卫的手背割出了一个大口子。 “呜——” 或许是伤到了筋或骨吧?大卫的右手拿不住长枪,松了手。 大卫控制不住长枪的重量,姿势一时大乱。小机剑瞄准了大卫的喉咙,猛然刺了过去。 这时—— “——!” 长剑的一击与锐利的呼气同时从大卫的身侧冒了出来,把小机剑的刺击挡了下来。 用刺击挡下刺击——换言之,等于是“点接住了点”。光凭普通的集中力,根本不可能做到。 “……真不愧是原本的〈神使〉啊。” 辛喃喃低语。 他的视线彼端,是刚刚用右手放出刺击的亚伯力克。他把自己的身影隐藏在大卫的背后,偷偷接近,然后趁大卫姿势被打乱的瞬间,见缝插“剑”,使出刺击。 “喝啊!” 但辛并不执着于被挡下的小机剑,反而大大地挥动被挡弹开来的右手,绕个半圈——然后用左手的机杖指向亚伯力克和大卫。有个貌似是切割魔法的力场,从瞬间形成的魔法阵冒了出来—— “——!” 亚伯力克和大卫马上往左右两边滚走,躲避切割魔法。 切割魔法空虚地破空飞走——辛的小机剑紧接在其后,动向有如捞起般跃起。这时亚伯力克正打算一跃而起,却被小机剑划伤了额头。 然而—— “…!” 亚伯力克并未发出惨叫或喊痫的声音,他仅只是一边吐气一边踏步上前,然后再次刺出攻击。 虽然姿势不太自然,但借由让自己受伤而换来的刺击,准确地刺进了辛的右大腿。 这是自战斗开始之后辛首次受伤。 跟他对战的亚伯力克、大卫,以及阿卡莉、红色嘉依卡,虽然都没有受什么重伤,可是身上已经出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伤口了。就算只看这一点,应该也能证明辛的力量有多具压倒性了吧。 然而… “哦——分出胜负了呢。” 大卫一边滚远保持距离,一边笑道。 虽然乍看看不出来,但大腿其实是人体的要害。大腿内侧有大动脉通过,此处受到严重损伤的话,人类会大量出血而死。和上半身相比,下半身的闪避动作通常会比较迟缓。瞄准下半身攻击,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但在近身战斗中成为胜负关键的案例,其实不算少。 不过—— “是吗?” 辛轻声低语。 下一瞬间,从他大腿流出来的鲜血,马上就止住了。 “什么…” 不只大卫,就连亚伯力克也惊讶地睁圆了双眼。 他既没有给自己治疗,也没有涂上止血药,更没有烧熔过伤口。他若是那么做的话,想当然耳,红色嘉依卡或阿卡莉肯定马上从背后或旁边攻击过来了。 换言之—— “把肌肉绷紧,止住出血?可是——呜喔!” 辛从容自若地进逼。 他追上滚倒在地的大卫,打算用长筒靴的脚后跟部位——想当然耳,乱破师的长筒靴里藏有着铁片——直劈而下。虽然这一招也很普通,但如果劈得到位,会是一记致人于死地的攻击——腹部要是被踏穿,会因内脏破裂而死。 “大卫!” “出来吧,〈开膛手〉!” 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和赛尔玛的魔法从一旁袭击过去,打算挡下辛的攻击。 但是,辛的左手高高举起机杖,用魔法一次挡下她们的袭击——魔法消散,蛇咬剑空虚地扑空于半空中。 果然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可乘之隙。 宛如眼睛多达六个、八个左右似的,对应着全方位。就算微不可见,但只要有什么可乘之隙的话,就能强行从那儿撬开对方的防御,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找不到半点缝隙的端倪。 这下不妙了。 不知为何,辛就算负伤了,行动也完全没有变化。 反观亚伯力克和大卫,他们负伤的结果,就是行动变得不太俐落。再不止血的话,过不了多久身体就会没办法行动了吧。如果真变成那样,已经是勉强颉颉的战力会一口气衰弱,然后被辛·亚裘拉占尽优势。 接着—— “——!” 一点前兆脉络都没有,完完全全是突如其来。 有某物飞来了辛的眼前。 完全出乎预料——这变故恐怕是从他认知范围之外闯进来的吧。尽管辛原本应该能避开才对,但他反射性地用小机剑挥砍了飞来之物。那物在半空中喷溅出红色飞沫的同时,被砍成了两半,然后散落于辛左右两侧的地板上。 那是——六连星众飞过来的身体。 “……!” 即使是辛,也不禁流露出惊疑之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六连星众不是在和基烈特队的队员们对战吗? 辛和阿卡莉纷纷把视线转向六连星众的身体所飞来的来源处。接着,他们看到了非常不得了的景像。 不是一个。 而是两个、三个、四个。 简直就像是被大型投石机放射出来的岩石一样,六连星众一个接着一个飞了过来。 那是——魔法所为。 与基烈特队对峙的六连星众,像是被某种剧烈旋转的漩涡卷了进去,在半空中飞舞着,然后加速——他们就那样子被甩飞了出来。 这与其说是攻击魔法,倒不如应该说是延伸应用了某种用来驱动魔法机关的魔法吧。就像个人用的投石器一样,借由旋转的加速度来增强力道、使劲甩出——就只是这样而已。然而靠近基烈特队周围的六连星众们,一一被卷入那正在旋转的“圈圏”当中,然后被甩飞了出去。 这恐怕是基烈特队的魔法师——那位眼镜少女芷依塔·布鲁萨斯可所做的好事。 人体接连不断地被扔了过来。可是,辛这次既没有打落他们,也没有随便斩杀他们,而是用体术巧妙地闪躲着。 然而…… “咕——” 辛的恍神,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但是,靠这一瞬间得到的收获相当大。 轰——凿穿空气的破空声响响起,与此同时,铁锤回旋。 辛马上用小机剑挡下铁锤。 阿卡莉猛然挥出的铁锤攻击,不得不在中途停下了它所描绘的椭圆轨迹。不过—— “——!” 其尖端并未停下。 跟托鲁的小机剑一样,阿卡莉的铁锤也暗藏着“玄机”。 她可以透过手的操作,让尖端部位从锤柄脱离。充满力道的一击,就算对方承接住了握柄,挡了下来——其脱离下来的尖端部位仍会就这样子划弧旋转,直击对手。 锐利的铁锤尖端深深地剜破了辛的额头,让他喷出了血来。 然而—— “——喝啊!” 压缩版咒文诵咏。 同一时间,冲击波以放射状从辛的身体发散了出来。包括阿卡莉在内,周围的人们都被刮飞了出去。辛重新调整好姿势之后,一边用左手擦掉他从额头伤口流出来的血,一边眯起双眼,看着阿卡莉。 “真是棘手的家伙呐。” “这是在称赞我吗?” 跃起身来的阿卡莉说道。 “因为 第三章 凌空战区battle in heaven 那简直就像是——飞在星空中的景象。 明明时间应该已经是早上了才对,周围却仍是一片漆黑。 由应该是半透明的素材物质所构成的螺旋阶梯,以及维持阶梯的墙壁——由二者形成的这座巨塔里,外面的光线进不来,因此里头充斥着晦暗。在素材物质里闪烁的萤蓝色魔法光芒和术式回路,勉勉强强地干扰着,以免黑暗侵吞掉一切。 什么都不知情地闯进来的话,或许会觉得这景象很美吧。 只不过…… “这是……” 芙蕾多妮卡急速上升。托鲁忽然在它的背上皱起眉头。 总觉得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全身上下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麻痹般的感觉,虽然非常不明显,但确实有。 哦不。更直截了当地说的话,是身体五感全都渐渐变得不明显。睡着时,偶尔会有人称“鬼 压床”的现象发生。不过——现在意识明明很清楚,身体却有种一动也动不了的感觉,像是身体里面的某根经络被切断了一样——有点近似于这样子的感觉。 “……!” 托鲁注意到了。 不时从螺旋阶梯放射出来如闪电般的萤蓝色光芒——亮度和粗细都不到令人备感威胁的程度。萤蓝色光芒缠上托鲁、芙蕾多妮卡以及嘉依卡的身体,却跟不上芙蕾多妮卡上升的速度,依依不舍般地被抖开,消失不见了。 就是这个。托鲁几乎是直觉地马上就理解了。 让他心生不对劲的来由,就是这个。 但这究竟是什么呢——? “嘉依卡,施展防御魔法。情况好像有异。” “唔咿。” 嘉依卡点了点头,然后操作机杖,发动魔法。 “出来吧,〈阻断者〉……!” 萤蓝色的魔法阵在机杖的尖端旋转——可是…… “呀!” 下一瞬间,迸裂了开来。 “怎么回事?” “巨大魔法机关……” 嘉依卡皱眉说道。 “影响,无法,无视。” “啊……这样子啊。” 在巨大的魔法机关旁边行使魔法,往往会受其影响——这是他之前潜入航天要塞时也曾经听说过的事。如果这座塔发挥着魔法机关的功能的话,那身在其内部,就无法使用普通的魔法……就算能够使用,成功率也会明显变低。 “……嘉依卡。” 妮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紧紧抱住了嘉依卡的手臂。 “妮娃?” “不要动。拜托。” 她才刚这么说完——妮娃的姿态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应用装铠龙变身魔法的变形。在萤蓝色的光芒之中,妮娃改变自己的形状,变成缠附在嘉依卡身体上的影子——光芒消失之后,她变成了魔法机关,附着在嘉依卡的身体及其爱用的机杖上。 “该不会只要使用了妮娃,就能正常地使用魔法?” “大概是。” 嘉依卡这么说完之后,再次诵咏咒文,发动魔法。 这次顺利地展开了魔法的屏障——透明球体包住了托鲁一行人。 虽然是熟悉的防御魔法,或者该说是遮蔽魔法……但这到底挡得了多少来自“升神之塔”的影响呢?或许完全挡不住,只是求个心安而已? 对魔法完全是门外汉的托鲁,也推测不出个什么大概。 接着—— “……愚蠢。” 声音从天而降。 “——!” 芙蕾多妮卡大力振翅,静止在半空中。 托鲁等人紧紧抱着它的背,抬头仰望头上。 那儿有—— “没想到你们居然会追上来。看来你们没有完全理解『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呐。” 贾兹皇帝的身影。 他从螺旋阶梯的上面,俯视着托鲁等人。 然而—— (……他的伤呢?) 贾兹皇帝刚开始爬这座螺旋阶梯的时候,确实全身都在流血才对。他自己也说了,那副肉体已经撑不下去了。这是他为了打倒奇伊和〈神使〉,勉强进行了“重制”的后果。 但现在的贾兹皇帝身上没半点血迹。 不,不只如此—— (气息……) 好淡薄。不,是异质。 托鲁知道他确实就在那儿。但犹如在看着幻影一样,感受不到活人肉体的呼吸和体温这些所酝酿出来的感觉,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奇伊一样。) “会回不去哟。” 贾兹皇帝说道:“这座塔本身、螺旋阶梯本身,是把有肉身的生物转换成神的处理机关。由吾所设计。爬完这座楼梯后,吾就会转换成完整的神。” “………!” 托鲁感觉到身旁的嘉依卡倒抽了一口气。 她恐怕明白了吧——即便没办法理解全部,但从自己至今所见识的这座塔的术式回路看来,贾兹皇帝所说的话,无一不假。 “你们该不会以为升神仪式只不过是『坐上位于某处的神之宝座』吧?以为在坐上去的瞬间,就能够成为神?愚蠢。要成为所谓的神,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你说『会回不去』是指——” “身体五感是不是有什么异状?” 贾兹皇帝像是看穿了托鲁等人的内心,眯起双眼,如是问道。 “透过这个术式的效果,精神会从肉体剥离。过不了多久,肉体就会尽完容器的作用,自动分解。接着,精神会被收容在神这个容器之中,成为绝对无上的存在。” 这就是升神的仪式吗? 原来是要弃人身成为神吗? 不过,贾兹皇帝简直就像是在宣读什么书籍一样——宣读被记录下来的预定一样,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对他来说,那应该就等于既定事实了吧。 “绝对无上的存在?但还是被你杀死了啊?” “吾当然不会赋予魔法开发能力给吾准备的皇像。世界的复杂化程度已经足够,魔法已相当普及。皇像已经不需要是像吾这样具有开发能力的魔法师了。万一市井街头出现了天才魔法师,那就只要在那家伙创造出弑法之前,把那家伙除掉就行了。” 贾兹皇帝淡淡地如此述说着。 他那双紫色眼眸并未看着托鲁和嘉依卡,而是望向载着两人的芙蕾多妮卡。 “乘着装铠龙来追我吗?既然不是依循正规的程序,那么吾也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呐。会只是精神从肉体剥离,然后在得不到容器的情况下扩散开来吗9——抑或者,只会是单纯的肉体崩坏呢?” 不管怎样,结局都是个“死”字。 “为什么要追到这种地方来?” 贾兹皇帝——虽然不明显,但还是一脸感到不可思议地这样问道: “你觉得你能把我除掉,自己成为神吗?” “我才没那种兴趣咧。” 托鲁马上这样说。 “我想打垮你,不让你成为神。我想让你知道,并非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愿。仅仅如此而已。” “无聊。” 贾兹皇帝摇了摇头。 “就为了这种事情,而特地追来这里?甚至不顾死亡的危险?” 由衷地感到傻眼——他摆出这种模样,然后双手一滩。 “在这世界,本来就充斥着不如人愿的事。不管有什么东西坐在山顶,山脚下的生活都不会有所改变吧?” 虽然他的言词与动作, 都在在表示着“吃惊”或“惊恐”,但是……实际上,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吃惊、惊恐。从他的视线、动作、声音,托鲁心里很明白。因为他认识这样子的场景,所以他只不过是在模仿别人吃惊、惊恐的表情和动作罢了。 没错。这个男人不是人类。 “用宗教之类的来编造个像样的理由,让自己接受站不住脚或不合道理的事吧。这样人类就能继续活下去了。吾既不打算毁灭人类,也不会故意残酷地予以惨痛打击,借此享受人类的痛苦。战争是人类的本性。这是上一代的神所创造的。吾只是依照往例,注视着、享受着人类的生活罢了。这样你还是要说你很不爽吗?” 皇像——只不过是用来方便捣鼓人类世界的道具。虽然模仿着人类的情感,却没有实际理解,更不用说实际体会了。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满不在乎地制造出像嘉依卡们之类的“装置”正因为这样——他或许可说是最适合当神的家伙也说不定。 残忍决绝、无慈悲心、反覆无常的绝对存在。 “不爽。火大得不得了。” “但如果你没有碰巧和嘉依卡牵扯上的话,就不会知道这些事实了吧?” “………” 托鲁感觉到嘉依卡颤抖了一下身子。 托鲁一边目不转睛地瞪着贾兹皇帝,一边悄悄地伸出手,碰触她的身体。在漆黑中摸索着的她,也主动握住了托鲁的手。 “是啊。关于这点,我还得感谢你呐。” 托鲁一边在脑袋的角落意识着嘉依卡的手给他的触感,一边咧齿一笑。 “该保护谁、该打倒谁才好,我原本连这点都不晓得。是你给了我全部。为了表示感谢,我会尽我的全力打倒你。” “不是杀死吾吗?” “就结果而言,或许会变成那样也说不定呐。” 托鲁如是承认。 光只是殴打这个男人,肯定阻止不了他吧。更何况是只活了十几年的年轻小伙子所说的话,更是不可能传进他的耳里。活了上千年、连死亡都能跨越得了的怪物,应该只能透过毁灭他,才阻止得了吧。 “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任你成为神。才不需要什么神咧。那种东西,只存在于僧侣或神官的脑袋里就够了!” 托鲁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站起身来,像是打暗号似地握紧了嘉依卡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魔法的防御力场消失了。 “阿图尔.贾兹!我要——打倒你!” 托鲁踢了一下芙蕾多妮卡的背部,往螺旋阶梯上的〈禁忌皇帝〉飞扑了过去。 * 钢铁的悲鸣高声响起。 辛把阿卡莉放出的铁锤攻击挡弹了回去。或许他原本是打算架住阿卡莉的铁锤,拨向别处,却未能成功,于是互相摩擦的钢铁与钢铁蹦出了火花,并发出了异响。 “……!” 阿卡莉一边呼出不成声的锐利气息,一边旋转着铁锤。 铁锤这个武器,本来就不适合用来连续攻击。既然基本上需要采取旋转这个动作很大的加速方法,那么就很难彻底活用连击的优点,即“借由攻击次数之多来胜过对手”这一点。相对于此,利用离心力的一击,威力想当然很大。不过,行动很容易被识破,也就等于是对手能轻易地躲开、易于防范了。 阿卡莉——用〈铁血转化〉来弥补这个不利。 亦即,加快旋转速度的同时,用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力量强制扭转、弯折铁锤的动向——即铁锤的椭圆轨道。借由这样做,好让对方防御不及,并朝可乘之隙用力一击。 但是…… “事到如今还用〈铁血转化〉吗?” 辛眯眼说道: “话说回来,你为了弥补身为女人较为不利的肌肉力量和体重,故而选择了铁锤作为你主要的武器吧?铁锤确实会因旋转运动而增加威力。威力大到就算是个女人,也能以一击镇住身穿铠甲的骑士——不过……” 在辛与阿卡莉对峙的期间,他同时也巧妙地应付着从旁边和背后攻击过来的其他人——亚伯力克、大卫、赛尔玛和红色嘉依卡的攻击。 而且,刚刚收拾掉六连星众的基烈特队队员们,也在远处望着。不过,到底还是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近身战斗自是理所当然,而魔法也是。要是随便使用魔法的话,会牵连到阿卡莉等人。 “你用〈铁血转化〉所提升的力量来挥舞沉重的武器,不只负担——还有反作用力也都会增加。虽然我不晓得你现在〈铁血转化〉能使用多久的时间,但一旦超过时间限制,你的行动力就会下滑到比普通的人类还不如。” “………” 阿卡莉不发一语,接连不断地使出铁锤攻击。哦不,不只。在攻击与攻击之间的片段,她还间或踢出装有铁片的长筒皮靴。要是被踢中了,就会皮开肉绽,是跟斩击一样的攻击。 但即便如此,辛还是全部都防住了。 虽说如此,但由于阿卡莉使用了〈铁血转化〉,因此辛的行动有点偏向防御战。因为刚才几乎是险险持平的均衡状态,所以可见阿卡莉上升的战斗力,恰恰足以压制住辛。 但正如辛刚刚所说的,阿卡莉的战斗力有时间限制。 〈铁血转化〉无法长时间使用。如果在超过限制后还持续使用的话,身体会开始坏掉。事情一旦演变成那样,想当然耳,战斗力也会掉下来。即便做好了玉石倶焚的觉悟,阿卡莉等人也还是没有半点胜算。辛只需要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一味贯彻防御战就行了,之后阿卡莉就会跟不上他,他就可以一口气转为攻势了——本该这样才对。 可是…… “你有什么企图?” 辛眯起双眼,如是问道。 “………” 阿卡莉当然没有回答他。 紧接着—— “——!” 辛的动作突然……变迟钝了。 在他脚边闪烁明灭的萤蓝色光芒,正是魔法阵。 然而—— “这是——” 一部分的素材物质缠住了辛的脚。那并不是在攻击他,只是紧紧地缠住他罢了——虽然那只不过是辛每动一次就能踢散的东西,但这就像是把脚伸入水边或流动的河川中一样,无论如何都会感受到阻力。 而且,越是想要快速移动,阻力就越强。 “终于吗?” 阿卡莉反覆使出铁锤和脚踢,同时对他说道: “在使用〈铁血转化〉的情况下,不管怎样都常常会变得容易看漏东西。” “什么?” “加速的意识,会看漏太过迟缓的行动。” 举例来说…… 青蛙可以正确地捅捉到快速移动的飞蚁并捕食。那么,青蛙的辨识和反应能力,难道比人类还优秀吗?那倒不尽然。 青蛙之类的某些两栖类、爬虫类,可以应付得了飞蚁快速的动作,反之,却无法把动作太过迟钝的东西辨识成“正在动作”。只能插捉得到那些以超过一定速度在动的东西。 虽然严格说起来,有点似是而非——但〈铁血转化〉确实有同样的缺点。 当对手非常慢的时候,比方说,小小地小小地迈出一歩,也需要花费数到十或数到二十左右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使用〈铁血转化〉的乱破师,会没办法认知到这小小的迈步 ——或者说,应该不会察觉到对方动了。自身加速的结果,导致眼睛、耳朵所能得到的资讯密度增加得太多,使其能够感知的事物产生了“遗漏”。 “辛.亚裘拉,你现在的状态就近似于〈铁血转化〉。我在看到你的 那一瞬间就知道了。 虽然原本是要在你使出〈铁血转化〉的时候采用这个对策——但看来这些同伴们好歹也让这方面的应用发挥了效果呐。” “——!” 辛愕然转动眼睛,看向那个至今都只是在击出掩护用魔法的女魔法师——赛尔玛。阿卡莉使用〈铁血转化〉,让辛陷入暂时只能防御的窘境。借由这样做,大幅度地减去了赛尔玛需要击出掩护用魔法的必要性。 而且—— “那儿的和尚和大小姐,也帮了不少忙呐。” 赛尔玛苦笑着说。她说的正是基烈特队的马特乌斯和薇薇。虽然他们两人原本都不擅长直接战斗用的魔法,但即便如此,若是魔法的末流或简单的防御魔法,倒能顺利地施展出来。 尽管无法贸然使用攻击魔法插手,但如果是防御魔法的话,就不用担心会误伤到阿卡莉了 “……因为看了素材物质的动向,以及你施展的魔法阵,就大致明白你们的企图是什么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芷依塔。 总而言之,用不着事先商量,马特乌斯和芷依塔就领会了赛尔玛和阿卡莉的企图,并给予她协助。 “是叫做『皇像』来着吗?” 阿卡莉暂时先跃起,退至后方,跟他保持距离。 “仅只是高高俯视的话,看漏的东西会更多哟。” “……!” 辛想要追上阿卡莉,于是举步上前——但他的脚尚被素材物质缠着,故姿势有点儿乱掉了 就在那一瞬间—— “喝呀!” “——!” 同时从左右两边猛然挺出的——刺击。 大卫的长枪和亚伯力克的长剑,趁辛姿势乱掉的瞬间不顾一切地刺上去,扎进了他的侧腹 “——喝啊!” 压缩诵咏版的魔法冲击波。 但那个冲击波被马特乌斯和芷依塔所展开的防御魔法屏障挡了下来,并反弹回辛自己的身上。同一时间,由巨大铁锤殴打出来的冲击,从左右两边朝他袭击过去。辛的身子激烈地摇晃。既然被亚伯力克和大卫固定在原地,辛也只能全身承受下由自己释放出来的冲击波。 接着—— “——!” 锐利的呼气声响起,与此同时,蛇咬剑像是要确保能压制住辛似的,缠上了辛的左手。 “首先,先取一只。” 下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的攻击,让辛握着机杖的那只左手飞到了半空中。尚未从承受冲击波的状态恢复过来的辛,既无暇去化解红色嘉依卡的蛇咬剑,更没有余力去攻击红色嘉依卡 更甚者—— “辛·亚裘拉。” “当!”的一声,一个蹴地,阿卡莉逼近了辛。 辛强行扭转身子,让大卫的长枪和亚伯力克的长剑脱离他的身体,然后握好右手的小机剑。 但是——为时已晚。 “——永别了。” 阿卡莉用浑身的力量挥下铁锤。铁锤打碎了辛的备战姿势,连同他的小机剑,然后狠狠地打入了面露惊愕表情的辛的额头里。 * 他不考虑观察情况。因为无暇那么做。 是故,托鲁打从一开始就打算用全力来消灭掉阿图尔·贾兹。 “我为钢铁——” 咏唱〈铁血转化〉的关键词。 借由催眠暗示,增加具爆炸性的肌肉力量和反应速度。气脉解放,全身的神经敏锐到可说是跟过敏差不多的程度,告知着周围的资讯。空气从自己的肌肤上流过,只要集中精神在空气的温度和浓淡上,就能读取到相关资讯。 “——〈铁血转化〉!” 同一时间,托鲁的头发变成了如鲜血般的红色,脸上也浮现出如伤痕般的纹路。 这副模样应该会给第一次见识到的人带来如魔神般的压迫感吧。将肉体重新定义成战斗专用的这个奥义,确实会让人类成为钢铁……哦不,是成为武器。 然而—— “——亚裘拉战魔众的奥义,〈铁血转化〉。” 贾兹皇帝似乎也知道托鲁的奥义绝招。 托鲁正全力跑在螺旋阶梯上,逐渐接近他。当然,他并没有半点畏怯的模样,仅只是以庄严冷静的目光凝视着奔跑中的托鲁。这恐怕是因为他知道,区区一只战场走狗,不管用什么奥义,都打不赢自己吧。 实际上—— “——!” 跟裂帛般的喝声同时发出的第一招。 小机剑的斩击——却擦都没擦到贾兹皇帝毫毛。 “啧……!” 并不是因为他的动作比托鲁还快速。 在格兰森城堡内的谒见厅里和“神使”们作战时的阿图尔·贾兹,虽然时间没有很长,但托鲁还是有看在眼里。以他当时的动作作为参考,托鲁估计自己若是在〈铁血转化〉的状态下,应该能追得上阿图尔·贾兹的行动。 但是—— (这是怎么回事?) 托鲁的动作反而相当迟钝。 速度比平常使用〈铁血转化〉的时候还要慢了几成。想当然耳,这并不是托鲁有意为之,而是出于别的主因。变成龙骑士之后,身体感官有些微妙的差异,虽然这也造成了些许影响,但最主要还是因为—— (这地方……! 素材物质和萤蓝色的魔法发动光缠绕在托鲁的身上,化成了千丝万缕。 素材物质和魔法发动光——不,不只这些,还有充斥在这整个地方、某样具有压迫感的东西,正阻碍着托鲁的行动。 “——!” 阿图尔.贾兹舒以行云流水般的行动,准备绕到托鲁的背后。托鲁转过头去,朝他放出横砍的斩击。 但这一击也只是空虚地划在半空中罢了。 (怎么可能!条件明明一样啊——) 就算他受到这个地方的压迫好了,但贾兹皇帝应该也同样会承受到压迫吧? 为什么行动上差这么多? “你是不是以为条件一样呢?” 阿图尔·贾兹仿佛看穿了托鲁内心里的焦虑,对他这么说道: “吾应该说过了才对。这座塔的内部——这个空间,是为了让吾升神而被组装出来的魔法机关。未依循正规程序就贸然跑上来的你,怎么可能会出现和吾这个正统使用者一样的效果呢?” “……!” 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不请自来的人,就连普通的行动都办不到吗? 可是—— “话说回来——” “出来吧!〈强击者〉!” 嘉依卡发动魔法,盖掉了贾兹皇帝的话语。 看不见的力场如巨大的铁锤般袭向阿图尔·贾兹,猛力地朝他敲过去——事情并未演变成如此,那力场最后竟在半空中烟消云散了。 “在这座超大型魔法机关里,竟然能使用普通的攻击魔法?” 贾兹皇帝连备战姿势都没摆,迳自说道: “话说回来,成功率不但会大幅下降,而且使出来的魔力能量也是天差地别。如果吾有意为之的话,吾可以在一瞬间让魔法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作用于内部的魔法,就先暂且不谈——” “出来吧!〈强击者〉!” 嘉依卡毫不在意,再一次击出魔法。但她这次连发动都还没发动,魔法阵就已经飞散开来了。虽非己愿,却证明了贾兹皇帝的话。 不只如此—— “而且……” 巨大的长剣,从贾兹皇帝的背后挥了下来。 由女骑士型态的芙蕾 多妮卡所发动的斩击。但她向来都依赖着能力,根本毫无技巧可言。 因此,她的攻击比托鲁的攻击还要更容易闪避。贾兹皇帝连咒文都没有诵咏,光是一个瞪视,就把芙蕾多妮卡刮飞到后方去了。 “嘎——!” 穿着白色铠甲的她,在螺旋阶梯上弹跳着。 不过,托鲁和嘉依卡都无暇去确认她的情况。 “出来吧!〈强击者〉!” “——喝!” 这次托鲁预测到嘉依卡发动的魔法时机,和她同时进行攻击。 总算发动成功的切剖力场,以及托鲁的斩击。两人的攻击从左右两边逼近他。在狭窄的楼梯上,没有办法闪躲——应该是这样才对,但是…… “——!” 出人意表的是阿图尔.贾兹仅仅轻轻地踢了一下阶梯,竟然就高高地跃起,然后在螺旋阶梯的对面着地了。想当然耳,托鲁的斩击并没有碰到他,而嘉依卡的魔法则只是扑了个空。 “你这家伙——” “真是浪费时间呐。” 阿图尔·贾兹很干脆地如此断言,然后开始爬起了阶梯。 “等等——” 托鲁大喊,并踹击阶梯。 然而…… “——!” 恶寒——哦不,是不对劲的感觉窜上了他的背脊。 托鲁反射性地停住脚步,看着自己的身体。 芙蕾多妮卡的——龙骑士的铠甲部分虽无变化,但托鲁本身从铠甲缝隙间隐约可见的身体,即自身的本体肌肤,现在正逐渐变化成奇妙的状态。 有一瞬间,具备着五指的手掌,看起来有点暧昧模糊。 虽然他以为是眼睛失焦所致,但其实不然。托鲁手掌之外的部分,完全没变模糊。由此可见,变模糊的应该是托鲁的手。 (这是——) 『这座塔本身、螺旋阶梯本身,是把有肉身的生物转换成神的处理机关。由吾所设计。爬完这座楼梯后,吾就会转换成完整的神。』 『身体五感是不是有什么异状?透过这个术式的效果,精神会从肉体剥离。过不了多久,肉体就会尽完容器的作用,自动分解。接着,精神会被收容在神这个容器之中,成为绝对无上的存在。』 『吾应该说过了才对。这座塔的内部——这个空间,是为了让吾升神而被组装出来的魔法机关。未依循正规程序就贸然跑上来的你,怎么可能会出现和吾这个正统使用者一样的效果呢?』 托鲁的身体已经开始崩坏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嘉依卡!” 托鲁回过头去,呼喊她的名字。 “托鲁……!” 嘉依卡用怯怯的声音的回应,看着他这儿。 她的视线在托鲁与自己的手之间来回彷徨着。 跟托鲁同样的现象,恐怕也出现在她的身上了吧。肉体这个容器,会在成为神的时候被舍弃扔掉。这座塔的魔法机关,恐怕也对托鲁等人发挥着术式的作用,准备让他们转换成“如神一样的精神生命体”。 然而,托鲁两人是乘坐在芙蕾多妮卡的背上,强行追赶到了此处。 更何况他们并不是这座塔的主人“阿图尔.贾兹”。 既然如此,就无法保证他们的身体会正确地转换过去——就算真的会转换好了,托鲁对于“成为神”一事,完全是敬谢不敏。 (那家伙选择逃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丨.) 话说回来,他就算认真地跟托鲁、嘉依卡、芙蕾多妮卡三人对打,也能和他们打得不相上下。出于“断其后顾之忧”这个意涵,当场就确实地把他们三个人打倒——阿图尔·贾兹本来应该可以做这样子的选择才对。 尽管如此,他却没有那样子做。这恐怕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丢着他们不管,最后没能成为神的托鲁等人会就此消失。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特地停下脚步来对付他们。 不妙。这真的太不妙了。 不仅没能打倒阿图尔.贾兹,而且还很有可能会在这里毫无意义地魂飞魄散。 更惨的是—— (可恶,已经快没时间——) 〈铁血转化〉的使用时间也即将届临极限。 要先暂时解除吗?还是要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强行抑制肉体的崩坏呢? 无论如何,托鲁都得在此做出一个决断。 * 据说乱破师的下场都很悲惨。 生时被轻蔑为走狗、道具,死时连尸骸、坟墓都没有,只徒留风声蜚语……这就是乱破师。 大致上都没能有个好的死法。虽然乱破师大抵都是在战场上壮烈战死,但对他们而言,成为无名的髑髅,曝尸在战场遗迹的草丛里,据说是他们的夙愿。 贯彻始终的战场走狗。 这就是乱破师。 既然如此—— “………” 像这样子被别人看见自己死去的模样,对乱破师而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辛.亚裘拉——他的头部被她弄出了凹洞,不论是嘴巴、耳朵,还是鼻子,到处都有血丝在蜿蜒。 当然,以这濒死的状况,他应该没办法再战斗了吧。虽说皇像——是遭人强化过的存在,但肉体的基本结构应该一样。那么,头部受到严重损伤后,恐怕早就连站立都很困难了。 辛·亚裘拉虽然如喘息般地颤抖着嘴唇,但并没有从嘴唇流泻出具有意义的声音。或许他的状态已经糟到无法组织言语了。他的右眼到现在还在看着阿卡莉,但左眼已经朝着别的方向,动也不动。 铁锤的一击正中头部,当然会变成这样——哦不,这还算是比较好的情况吧。 不管怎样…… “………” 辛.亚裘拉的嘴角忽然有一抹扭曲闪过。 那或许是笑意也说不定。 就算真是如此好了,别人也早已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了。 事前把自己说得好像有多厉害多厉害,结果却败北了——他是在嘲笑这样的自己吗?还是说,他是在称赞有所成长的旧时同伴呢?抑或者,就连面临了紧要关头,也仍旧要嘲笑阿卡莉是个半调子? 不知道。不需要知道。 乱破师的死,不需要言语。只要他的可怕之处以后会被其他的人们代代相传下去,便已足矣。 最后他分外剧烈地抖了一下—— “………” ——辛·亚裘拉死了。 阿卡莉仅只是沉默不语地俯视着他。 “……他原本是你们的同乡吧?” 这样问她的人,正是薇薇。 “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不。” 阿卡莉摇了摇头。 “乱破师一旦出了村子,以敌人的身分再次相会,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像这样的事,我们老早就做好觉悟了。” “……真是无情呐。” 暗杀者少女用有点退怯的口气这么说道。 “先别说这个了……” 阿卡莉回头望向谒见厅的最里边。 看向那座非常巨大的半透明螺旋阶梯——高度非常高,高到让人觉得应该直达到天际,往天上无尽地延伸。 “我很担心哥哥。” 阿卡莉这么说完之后,开始迈起了脚步。 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始朝螺旋阶梯走去。 “支援,追踪。” 红色嘉依卡也同样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始朝螺旋阶梯走去。 然而—— “不行!” 这么说着、并挡在她们两人面前的人,正是机工师芷依塔。 “闪开!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在想什么所以才这样做,但我——” “我已经把能够分析的地方分析出来了。虽然没能弄明白全部,但一旦踏上这座螺旋阶梯,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什么?” 阿卡莉皱起眉头,呻吟般地说道——然后和红色嘉依卡面面相觑。 “这座螺旋阶梯本来就是一种魔法机关,也是那个贾兹皇帝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如果贾兹皇帝所言属实的话,那么那个东西就只是用来『让他转变为神』的道具。依他的预想,原本应该『只有一个人』才可以踏上去哟!” “那又如何?” “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侵入到那里面了,就结果而言,魔法的调整很有可能已经开始失常——” 当芷依塔说到这儿时—— “喂,那是……!” 尼古拉一边发出惊讶的声音,一边指着螺旋阶梯。 螺旋阶梯——正在逐渐融解。哦不,正确说起来,应该是恢复成原本的素材物质。转眼之间,融解的速度大增,扩散到螺旋阶梯的全体。 “糟了——” 阿卡莉和红色嘉依卡推开了芷依塔,奔向螺旋阶梯。 但为时已晚。螺旋阶梯的崩解,已进展到她们手构不着的高度了。 “可恶——” 红色嘉依卡挥动蛇咬剑,让尖端构住崩解中的螺旋阶梯。 然而,尽管蛇咬剑的尖端嵌进了素材物质,但红色嘉依卡一扯着它,准备要跃起攀上去的那个瞬间,螺旋阶梯便崩解得更甚,而蛇咬剑的尖端也因此发出了声响,松脱回她的位置了 这下连飞扑上去、攀绳而上也没办法了。 不,话说回来…… “——怎么这样……” 红色嘉依卡绝望地露出扭曲的表情。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托鲁一行人打倒了贾兹皇帝,不就也没办法回来了吗? “快想想办法啊!” 阿卡莉回头望向身后的魔法师们——赛尔玛、芷依塔和马特乌斯。 然而……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芷依塔摇了摇头。 “这本来就是用来只让贾兹皇帝一个人转变为神的魔法机关……所以在贾兹皇帝走过之后会逐渐解体。这样子想,会比较合理……” 这么一来,就不会有别人登上同一座螺旋阶梯,转生成另外一个神。 为了确实成为独一无二、绝对无上的存在君临一切,“升神”术式势必得回收起来。芷依塔说得没错,这样才合理。 于是—— “可恶——” 阿卡莉焦躁地把铁锤槌在地板上。 螺旋阶梯的崩解——仍在持续中。 * 阿图尔·贾兹……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座用来“升神”的螺旋阶梯,虽然是由素材物质所制成,但其本体是巨大的魔法机关,且与阿图尔·贾兹这个施展魔法者相连在一起。想当然耳,魔法的运作状况会直接传递到他的脑海里,让他可以直接理解现在的资讯。 所以他才会知道。 知道有人正从这座螺旋阶梯的正中央——有人正用猛烈的气势从贯穿塔正中央的虚空飞升上来。 当然,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去确认来者是谁了。 “真是愚蠢呐。不过……” 阿图尔·贾兹眯起眼来,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身体有一半已经结束转换了。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若是以非正规的程序登上阶梯的话,肉体应该会开始分解,直至致命的阶段为止——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图尔·贾兹!” 大叫声紧追而来。 阿图尔·贾兹转头望过去——然后眯起了双眼。 已无价值的嘉依卡三五七号,竟然和妮娃.莱妲携手合作,真教人意外……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已经把弑神术式从妮娃体内删除掉了,而这座升神之塔的术式,也已经不需要用到妮娃了。他只是把妮娃当作“火种”来使用而已,而现在是靠术式本身在运作。更何况,“升神”的术式也已经从妮娃体内消除完毕了。打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构思规划在设计书里,并把该设计书交给了维克多·伊兹马什。伊兹马什恐怕没能完全真正地理解吧——不过,他应该忠实地按照了设计书制造才对。正因为他是那样子的男人,所以才把完成妮娃的任务交给了他 无论如何…… “——对了。是因为装铠龙吧?” 阿图尔·贾兹以总算领悟的声音喃喃自语。 弃兽的一种——装铠龙。 它们会使用变身的魔法。这种魔法,换言之,就是能让自己的外型变形成自己心里所描绘的模样。若以维持现状的模式来使用的话,也就可以应用于修复肉体。正因为这样,所以装铠龙远比其他生物还要更近似不死之身。 “休想逃走!” 乱破师——哦不,是年轻龙骑士如是喊道。 他确实是叫做托鲁·亚裘拉来着吧? 他与载着他飞翔的装铠龙尚能保持的形貌,姑且还说得过去。 恐怕是重复使用了无数次的变身魔法,阻止自身的崩解吧。魔力——魔法思念料毕竟维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但如果是图个速战速决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不过,问题是那个三五七号嘉依卡,魔法师类型的白色嘉依卡。 她现在是如何阻止肉体的崩解呢? “…这样子啊。是因为妮娃.莱妲吗?” 妮娃·莱妲原本就是使用装铠龙的脑部组织来控制其变形机构。 行使魔法时,魔法师和机杖实际上相连在一起,可说是一心同体,机杖是魔法师的一部分,而魔法师也是机杖的一部分。关于嘉依卡姿态的纪录如果还残留在妮娃·莱妲体内的话,或许就能像装铠龙一样,控制住肉体的崩解也说不定。 “但是——” 持续发动魔法,会消耗掉大量的魔法思念料。 虽然他不晓得他们拥有多少魔法思念料,但一旦用光了,就只能消耗自己的记忆了。而记忆应该也没办法撑多久吧。 根据情况,不管是托鲁·亚裘拉还是嘉依卡,他们很有可能在追赶上阿图尔.贾兹之前,就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了。 “做到这种地步,就为了追上吾吗?” 阿图尔.贾兹喃喃自语,却没有半点感慨。反正只是区区的人类罢了……嘉依卡便不消说了,他对托鲁.亚裘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已。 他们跟自己不一样。对他们而言,死亡应该代表着“自我的消灭”才对。 而最令他们害怕的事,不就莫过于此事了吗? “愤怒到连对死亡的恐惧也超越了——吗?” 他明白这句话、这个道理。 然而,阿图尔·贾兹还是没能深切地体会。 他仅只是—— “真令人遗憾呐。如果你愿意成为皇像,为吾搅乱这个世界的话,吾应该能充分体会身为神的愉悦吧。” 一这么说完,托鲁·亚裘拉等人便腾空出现在阿图尔·贾兹的眼前,再次与他对峙。 * 时间——稍微往回推一下。 刚才贾兹皇帝一度从托鲁等人的面前离去。时间回推到那之后不久。 “你掉头回去吧! ” 托鲁对嘉依卡这样劝告。 “有妮娃在的话,应该能防止肉体崩解吧?” “唔咿。但是——” 嘉依卡似乎也很快就察觉出妮娃能够使用跟装铠龙变身魔法同等的术式了。 而且,妮娃原本就格外贪恋嘉依卡的身体——她黏在嘉依卡身上摸来摸去的情况,托鲁也曾目击过好几次——看来她就算没有重新编写术式,也能够使用魔法维持保护正在崩解中的肉体。 但是……问题是魔法思念料。 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身为装铠龙的芙蕾多妮卡,不但有很长很长的寿命,而且还可以选择性地使用记忆。姑且不论芙蕾多妮卡,若继续这样连续使用同一招魔法下去的话,嘉依卡那边的魔法思念料——化石念料能撑到什么时候?念料要是用光的话,就只能消耗嘉依卡现在的记忆了。 而人类魔法师,并无法挑选自己的哪些记忆来使用。 要是一不小心使用了自己的记忆——没人知道哪个部分会产生记忆阙漏。 最糟的情况是,构成人格基础的部分产生阙漏,那么就算防止了肉体崩解,也还是有可能会引发精神崩溃。 “你没必要陪着我啦!” 托鲁说道: “我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所以才决定要打倒那个家伙。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满足我自己。换言之,这是出自于我的任性。而且,你没必要陪着我一起吧?” 她已经没有“、“背棺公主”、“收集遗体的公主”这个使命了,可以的话,她就算从这儿逃走,也不会有任何人责怪她——已是这样子的立场。 然而…… “可是,伴随,不管到哪儿。” “呃,所以我说——” “我,恐惧、痛苦、哀叹,如山。” 嘉依卡继续说: “红色,应该——也是。” “………” 托鲁说不出话来。 境遇相同的人们互相述说自己的体验便能慰借彼此吗?还是说,既然双方同样都是“嘉依卡”这个立场,结果反而会揭开彼此的疮疤呢?托鲁不晓得答案是前者还是后者,但是——“我以外的,『嘉依卡』们,也一样。” 嘉依卡对他这么说道。 “我们,大概算是,非常……幸运了。” 被大量撒播在各处的“嘉依卡”们。 她们多半都已经早早“解脱”了吧。或者早早绝望,像蕾拉一样——像蓝色嘉依卡一样放弃当“嘉依卡”,并憎恨着一切。说不定变成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所以……你没办法原谅做了那些事情的家伙?” “否。我,为何——现在,仍生存?” “你问我『为何』……” 因为她和托鲁一行人相遇了。 都是多亏了自己——托鲁当然没有打算要这样子居恩自恃,但嘉依卡如果没有在那座戴尔索兰特市的山里和托鲁相遇的话,她肯定没办法突破到这里来吧。虽然她是个优秀的魔法师,但这个不知世事、笨拙迟钝的少女,应该早就在某个地方被人偷个精光,然后被卖掉或死在路旁了才对。 “红色,说……” 嘉依卡垂下双眼,然后说道: “我们的,幸,或不幸。在于捡到者的,差别。” “那是指——” 先不论“捡到”这个用词到底正不正确,但如果她们真的有生死,以及幸或不幸的分别,那恐怕的确是取决于她们遇见了什么样的“协助者”。 就这层意义而言,不管是红色嘉依卡,还是白色嘉依卡,都可说是非常幸运。 因为她们至少都突破到这里来了。而且,即便知道了真相,也还是成功地跨越了。 “我们的过去,捏造。” 嘉依卡露出微微的苦笑。 哦不,那比较近似于又哭又笑—— “我们的,真实记忆,应该,只有这一年,或两年。” “………” “我们的,一切,应该——” 如果单纯只论“嘉依卡”这个人格活过的时间的话——她们根本就等于是刚出生的小婴儿。 而她们的“一辈子”,几乎都是与各自的庇护者们一起度过。 换言之,对嘉依卡们而言,她们的庇护者就等同于亲兄弟姐妹——等同于家人。 “我,最重要的人,托鲁·亚裘拉。” 嘉依卡抬起脸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起,不论何时、不论何处、不论到哪里。托鲁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 这跟托鲁本身过去被问到时……所回答的答案一样。 对托鲁·亚裘拉而言,嘉依卡·托勒庞特乃其重要之人。 实现嘉依卡·托勒庞特的愿望,即是托鲁·亚裘拉的目标。 “伴随托鲁,然后一起回去,我的职责。我自己,这么决定。” 如是以告的嘉依卡,语气里没有半点踌躇或不安之类的动摇。 “而且——阿卡莉、红色,肯定在期待盼望着你。” 要是丢下他不管的话,托鲁或许会和贾兹皇帝同归于尽,然后再也回不来了也说不定。 所以她也要一起去。为了把托鲁带回去。为了稍微提高托鲁生还的可能性。虽然说是“职责”,但那其实是嘉依卡本身的愿望,恐怕也是—— “我觉得托鲁该认输啦。” 忽地——翼龙状态的芙蕾多妮卡一边载着两人、再次展开翅膀,一边这么说道: “嘉依卡也自己这么希望、自己做出决定了。对吧?” “唔咿!” “………” 托鲁也曾期望芙蕾多妮卡这样做。 并不是为谁,而是为自己行动、为自己决定。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接受和她成为一心同体的关系,也毫不犹豫地把她带到了紧邻生死关头的空间。 既然这样,他对嘉依卡应该也要一视同仁。 “我知道了。” 托鲁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之后,毅然决然地抬起脸来。 “走吧!” “芙蕾多妮卡,感谢。托鲁,感谢。” 嘉依卡面带笑容,对着托鲁和芙蕾多妮卡的背部这么说道。 “走啰——!” 载着托鲁和嘉依卡的芙蕾多妮卡,开心似地如此宣告,便大展龙翼、以龙翼拍击虚空,然后开始急速飞升。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本上——乱破师不会吼叫。 跟骑士或战士不同,他们的主战场并非正面舞台。他们反倒该把自己的存在从隐蔽处隐藏到隐蔽处。他们在战斗时,就算让气势迸发出来,也绝不会采取“喊叫”这个方式。沉默不语,仅只是在转瞬之间杀人于无形无声,方为乱破师的理想型态。 然而—— “啊啊啊啊!” 托鲁一边用仿佛是要挤出肺腑里所有东西似的气势大喊,一边朝阿图尔·贾兹发动连续攻击。 他麻利地陆续刺出左右手中的小机剑,同时瞄准对方的要害。 咽喉、左胸、眉间、心窝、股间。 虽然动作不大,但经〈铁血转化〉强化过的肌肉力量,让连续送出的斩击和刺击,全都带着一击毙命的威力。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应该在转瞬之间就已经死掉五次了吧。 然而…… 阿图尔·贾兹用精确到可怕的看穿能力往后退去,仅以些许之差闪过了托鲁的刺击和斩击,尽数躲开了托鲁的所有攻击。 不只如此—— “——长枪啊。” 周围的素材物质对阿图尔·贾兹喃喃自语般的声音产生了反应,然后开始变形——变成长枪,倾注而下。托鲁马上护住头部。而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长枪,则从前后左右刺穿了托鲁。 虽然长枪几乎都被小机剑和铠甲弹开了,但其中的四枝,从铠甲的间隙刺穿了他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托鲁的吼叫更甚。 虽然龙骑士的魔法,可以透过变身的延伸应用来复原其受伤的肉体,但是……并不会连里面的神经也改换成别的东西,或者是令其消失。即便趋近于不死之身,但一旦负伤,当然也还是会感到疼痛。 同时,托鲁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生经验,以及乱破师的修练,他的肉体已经做为普通的人类——不具复原能力的人类最佳化过了。 凶器飞来,即避开或防御。那已经是无意识下的习惯。而一旦负伤,即反射性地避免加重伤势,抽身远离,加强防守。 换言之——尽管他成了龙骑士,但要他泰然自若地用身体去承受攻击,然后勇往上前,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他身为乱破师的习惯,无论如何都会自然而然地出现。 正因为托鲁明白这点,所以他才吼叫。 不准害怕!就算感到疼痛,他也不会死。 所以,就算被刺伤,也要勇往上前! 就算被砍、被烧,也不准松手! 他这样——告诉着自己。为了给予自己可称作为“无谋之勇”的气势。 “你该不会以为凭那样子的攻击,就能杀死龙骑士吧?” 托鲁一边大喊——就这样子任四枝长枪贯穿着身体,一边又踏步上前。 托鲁用左手抽出一枝、两枝,第三枝、第四枝,然后和阿图尔·贾兹近身肉搏。 想当然耳,他全身上下满是鲜血,呼吸急促,眼睛带着狰狞的光芒。他这副模样,简直就是战神的化身——如果是寻常人的话,托鲁光只是靠近,就能令其畏怯了吧。 然而…… “吾当然不认为那样子就能杀死你。” 阿图尔·贾兹一脸平静地说道: “吾只需要等待就行了。等到你达到极限呐。” “这样子啊!” 托鲁一面说着,一面追上后退的阿图尔·贾兹,然后往前更进一歩。 他以彷若要踩碎螺旋阶梯般的劲道踹击楼梯,并以猛烈的速度缩短彼此的间距。 一歩。两步。三步。在第四步时,他的小机剑——虽然很浅,但还是刺进了阿图尔.贾兹的体内。 没错。还很浅。 但是刺到了。再踏近一歩,就能打倒他。 托鲁如此确信。 以期万全,托鲁集中意识在小机剑上,打算用龙骑士的魔法形塑成长剑。这么一来,成效会比踏近两、三步还要更加切实。 然而,下一瞬间—— “——!” 这次有三枝长枪犹如从地板涌现般地凭空而生,把托鲁钉牢在原地。 “不怕肉体受伤的人不只你而已。对吾来说,这只不过是待会儿就要扔弃的东西罢了。” 阿图尔.贾兹说道。 由他来看的话,他并不是被托鲁逼近,而是他让托鲁逼近自己。他把自己当作诱饵,引诱托鲁靠近,就为了把托鲁钉牢在该处。 而且,他这次并不是让长枪飞降而下。长枪的末端与螺旋阶梯相连在一起。亦即代表托鲁真的如字面所述,被他用长枪牢牢地钉在螺旋楼梯上了。 “好了,吾就先排除掉这边吧。” 阿图尔·贾兹这么说完之后,从身体行动被封住的托鲁身侧走过去,然后往在芙蕾多妮卡的背脊后方待命的嘉依卡走去。 “要是仪式被什么中断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然而—— “出来吧,〈开膛手〉!” 已诵咏完咒文的嘉依卡,放出了攻击魔法。 当托鲁和阿图尔.贾兹正在进行近身肉搏战的时候,因为很危险,所以她没能放出攻击魔法,但如果是现在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本来应该是看不见的——但也许是因为受到该处周围的魔法机关所影响,那把利刃伴随着荧蓝色的空间扭曲,朝〈禁忌皇帝〉飞了过去。 然而,眼看那利刃就快要逼近他时,阿图尔.贾兹嘟哝了一声:“盾啊。”利刃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屏障挡了下来,然后四散在半空中。 但是,即便如此—— “出来吧,〈开膛手〉!” 嘉依卡用掺杂着悲鸣的声音如此诵咏,连续放出攻击魔法。 只要是使用同一招魔法、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就可以把咒文诵咏几乎省略掉,连续发动魔法招式,但是……换言之,那攻击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防御、躲避。 “没用的。” 既非嘲笑,亦非怜悯,就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阿图尔·贾兹用这样子的语气告知嘉依卡:“现在的你,确实是得到了妮娃·莱达,并因此拥有了普通魔法师所无法媲美的力量,不过——即使如此,在持续使用肉体修复魔法的状态下,你应该几乎没什么余力能够分给攻击魔法吧。威力因此而减半了。” “出来吧,〈开膛手〉丨·” “想当然耳——你所放出来的招式,不管是怎样的攻击魔法,吾都能用简单的防御魔法抵挡下来。” “出来吧,〈开膛手〉!” “……连动脑筋理解道理的从容都没有了吗?” 他喃喃自语般地说完之后,以“盾”挡下她第四次的攻击,从螺旋阶梯跃起。 降落在芙蕾多妮卡背上的阿图尔·贾兹,就这样子伸出手来,抓住了嘉依卡的咽喉——把她娇小的身体提吊了起来。 “——嘉依卡!” 芙蕾多妮卡马上扭转身子,打算攻击阿图尔·贾兹,但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把嘉依卡也跟着一起甩落,所以没办法做出过大的动作。 “三五七号。你在吾『转生』一事上,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你若是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吾应该也不用费工夫杀死已完成任务的你了。根据情况……你说不定还能待在成为皇像的托鲁.亚裘拉身旁,享尽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呐。” “………” 嘉依卡挣扎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 “——万不可有任何踌躇。以此为消灭敌人之凶器 “……?” 听见关键词的阿图尔·贾兹,皱起眉头,回过头来 他会心生疑惑自是理所当然。因为托鲁已经正在使用〈铁血转化〉了。 换言之——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咆哮的同时,鲜血四溅。 托鲁用小机剑割裂自己的身体——剖开肌肉、折断骨头,硬是从长枪的拘束之中脱逃出来,然后就那样子高高地腾跃而起。 “——!” 好快。就连阿图尔·贾兹应该也吃惊了吧。 托鲁的速度,现在快到只会在当场留下残影。阿图尔.贾兹在刹那间放出的长枪攻击,空虚地划破天空,而托鲁自己则在下一瞬间,逼近至阿图尔·贾兹的眼前。 “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与其说是提起干劲时的叫喊,倒不如说是野兽的吼声。 阿图尔·贾兹马上松手放开嘉依卡,准备躲避托鲁的攻击。就在这时,他的姿势大乱。 因为他的立足之处突然消失了。 芙蕾多妮卡明 知所有人都会掉下去,但她还是变身了——转变成人类的形态。 “唔——” “啊啊啊啊啊!” 托鲁毫不留情地刺出小机剑斩击,砍飞了阿图尔·贾兹的左臂。 同时——大家一同被抛在半空中。 身在没有支撑物、没有任何东西的虚空之中,无论有多么出色的反应速度和强大的臂力,都没有意义。 而且—— “托鲁!” “喔喔!” 托鲁滑翔至旁边。 而人类型态的芙蕾多妮卡则一面掉落,一面把托鲁踢飞出去。托鲁借着反作用力朝阿图尔.贾兹飞了过去,并在半空中——把双手握着的小机剑猛然送向无法移动身体的〈禁忌皇帝〉 阿图尔·贾兹马上高举起双手,打算挡下他的这道攻击。 然而——小机剑的尖端比他的动作还快,从左右两边扎进了他的身体里。因为托鲁运用了龙骑士的魔法,让长剑的剑身覆于小机剑之上。 这次跟刚才恰恰相反。换阿图尔·贾兹被托鲁钉牢了。 “喔喔喔喔喔喔!” 托鲁就着飞来的劲头,和阿图尔.贾兹一起持续掉落,同时向横侧方向移动——最后猛烈地撞上几十阶之下的螺旋阶梯。由素材物质所构成的萤蓝色结构体,一边溅起大量的碎片,一边破碎散落。 “你——” “如果我不是龙骑士的话,到底是无法这样做呐。” 尽管身上比刚才还要更加血肉淋璃——托鲁却露齿笑了。 “〈铁血转化〉的加乘作用。” 没错。透过芙蕾多妮卡的魔法,托鲁不但可以不顾时间限制地持续使用〈铁血转化〉,而且还让自己试着再一次发动〈铁血转化〉。 想当然耳,若是一般状况的话,时间往往会短到不堪实际使用——不仅如此,在发动的瞬间,身体还会崩坏到无法控制。可是,托鲁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强制性地压制住了。 当然,即便如此,全身上下一样还是会有剧痛和疲劳到处侵噬。 若是意志薄弱者,恐怕会痛苦到当场哭叫,失去理智—— “唔——” 在激烈的冲击下,以魔法造出来的剑断掉了。 重获自由的阿图尔·贾兹竖起身子,推开覆盖在他身上的托鲁身体。托鲁顺着被他推开的动作,绕至他的背后——这时,托鲁一边从他背后把手伸入他的腋下,固定住阿图尔·贾兹的双臂,一边又将两把小机剑刺入了他的肩膀和胸膛。 接着—— “嘉依卡,快发动攻击!” 托鲁大喊。 “托……托鲁?” 到底是吃惊了吧?嘉依卡踌躇着,发出了带着动摇的声音。 然而—— “把这个家伙和我一起毙了!” “不可!拒绝!托鲁,快逃!” “不行!不压制住这个家伙的话,会被他逃掉!” 这对手原本就厉害到可以一个人和八英雄、〈神使〉对打。 托鲁没有压制住他的话,嘉依卡的攻击魔法应该会一直被躲掉,而就算他身体不能动弹,也还是可以用魔法挡下攻击吧。 不过,若是现在这个状态——就可以把两者都封住。如果他打算使用魔法的话,那就只要割断他的咽喉,让他没办法诵咏咒文就行了。 “我可以用龙骑士的魔法复原!好了,别说了!快发动攻击吧!” “可是….” 嘉依卡的表情还是带有浓厚的踌躇之色。 阿图尔.贾兹已经准备要舍弃他的那副肉体了。打算完全灭掉他的话,就要瞄准他的要害——这类的方法还不够确实。要把他整个轰飞出去,连尸体都不留——她必得使出这般程度的威力。 同时在妮娃·莱妲做为増幅器的现下,嘉依卡有充分的可能性使出威力强大的魔法。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包准会——连累到托鲁。 虽说是龙骑士,但头部一旦被破坏,即会死亡。这点跟装铠龙一样。 “快射击啊,嘉依卡!” 托鲁怒吼。 “发动攻击,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意志,斩断一切的因果!” “………!” 嘉依卡睁开双眼。 紫色双阵先是看着眸色与自己相同的“父亲”阿图尔·贾兹,接着凝视着托鲁。 以时间来表示的话,大约犹豫了眨眼两次的时间。 然后—— “咿——咪·德扎噜.托.咿咕咧·飞弗.哎——咿……” 嘉依卡开始诵咏咒文。 她架好的机杖——有妮娃缠附着,变成了比一般机杖还要更加高大的魔法机关。散发着萤蓝色光芒的魔法阵,开始在尖端旋转。 “……愚蠢。” 阿图尔·贾兹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为了一时的满足、精神上的快乐,不惜舍弃性命吗?” “把他人性命看待成道具的你,才没资格这么说咧!” “……” 听了托鲁的话之后,阿图尔·贾兹陷入了沉默。 虽然托鲁因为正从他背后固定着他的双臂,故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 (这家伙……在笑……?) 感到战栗的同时,托鲁恍然大悟。 他已经做好觉悟了吗? 还是说、他仍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对策吗? 抑或者—— “哎,也好。成了吾在永恒无聊之中的慰借呐。” “……!” 简直就像是以他的那句话作为信号一样。 “出来吧——〈毁灭者〉!” 嘉依卡发动魔法。 出现了又白又亮的巨大圆圈。 那个圆圈——像是在锁定目标似的,一边旋转着缩小直径,一边朝阿图尔·贾兹飞去。飞去的途中,掉落下来的素材物质碎片,穿过了那个圆圈的中央……下一瞬间,素材物质碎片化为光粒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攻击魔法〈毁灭者〉会把目标物分解到极限,使其灭亡。 不论是怎样的物质,不,就算是半舍弃物质的存在,也会被粉碎到体无完肤,回归成毫无意义的虚无——正是“毁减”。虽然它的速度因其威力而比箭或剑还要慢,但一旦被捕捉到,就没有办法抵抗了。 当那个圆圈行将碰触到——就在那一瞬间。 “——哈……哈哈哈哈!” 冲击在托鲁的腹部炸开。 强行扭转身子的阿图尔·贾兹,把托鲁撞飞了出去。 当然,小机剑还插在他的身上,也还是被托鲁从背后固定双臂的姿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手臂和脚都不可能碰得到托鲁。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是一大谜团——或许是使用了什么魔法,又或者〈禁忌皇帝〉的身体,已经变得跟人类的身体结构完全不一样了也说不定 “哈!哈!哈哈哈!” 嘉依卡的魔法慢慢陷进阿图尔·贾兹的身体里。 然后—— “吾先一步回归自由。你们就好好地努力挣扎吧。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呐。” 刺破耳膜般的奇异声响。 宛如怪鸟鸣叫声的尖锐声响响起的同时,阿图尔·贾兹的身体摇曳晃荡。 轮廓仿佛在溃散似的,他的身姿模糊扭曲,就连他高声放出的大笑,也像是有好几层—— “——哈哈哈!哈……!” 下一瞬间,阿图尔·贾兹化成无数光粒子,五零四散。甚至连那粒子,都还各自在空中连 锁分解,犹如溶解于水中似地消灭得无影无踪。 最后——连尸体都不留。 这就是那招魔法的效果吗?还是说,阿图尔·贾兹的肉体已经变质到连物质上的遗骸都不会遗留下来了呢?托鲁不甚明白。 托鲁一直感受到的巨大压迫感,亦可说是那个男人的气息,跟普通人类所放出的气息简直是天差地别……而这样子的压迫感,也同时扩散消失了。 且说—— “成功……了吗?” 他会忍不住起疑,是因为〈禁忌皇帝〉临终的笑声,一直萦绕在他的耳朵深处。要断定自己已经“打倒”那个曾经一度超越死亡的怪物,光用常识性的标准,应该不够吧……托鲁甚至这么心想。 然而…… “……唔咿。完全,消灭。” 嘉依卡一边解除架着机杖的姿势,一边说道。 既然由拥有魔法师知识的她看来,也认为阿图尔·贾兹已经消灭了,那应该就没错了。 “………” 有一刹那,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种像是在忍耐疼痛般的僵硬。对方好歹是她以前曾称呼为“父亲”的家伙,而这便是她对那个人临终的饯别吧? “我宣告战斗结束——” 托鲁诵咏着关键词。 解除掉双重〈铁血转化〉。 身体感官一口气恢复成常人,侵蚀全身的无力感,让托鲁当场坐倒在地上。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发动双重〈铁血转化〉,所以他也没办法想像事后会有怎样的反动。虽说肉体的崩解,可以用芙蕾多妮卡的魔法设法处理,但深入至神经的疲劳感就无计可施了。 “托鲁!” 嘉依卡紧紧抓着已恢复成翼龙形态的芙蕾多妮卡,来到了托鲁身旁。 她飞扑到托鲁的胸口,紧紧抱住他,然后抓着他的胸口大喊。 “不要,乱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摇我——拜托你了,别摇我啦!” 托鲁一边忍受侵蚀全身的疲劳感,一边说道。 “先别说这个了,抓紧时间吧!” “姆呼?” “你是昏头了吗?要快点回去啊。再不抓紧时间的话——搞不好就回不去啦。” “……!” 啊!——嘉依卡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没错,对托鲁他们来说,即便他们打倒了阿图尔·贾兹,也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还有“活着回去”这个难题在等着他们。 重新环视四周……或许是因为控制者已遭消灭的关系吧?浮现在螺旋阶梯上的萤蓝色魔法光芒,亮度正在慢慢地下降,而龟裂之类的也开始在扩散到整座高塔。 肯定没错。 再过不久,这座塔就会崩解,全部都还原成素材物质。 然而—— “那么,你们两个都要好好抓紧喔——啊,托鲁恐怕没办法吧?真拿你没办法呐。” 翼龙形态的芙蕾多妮卡,伸长它的双臂,将托鲁和嘉依卡抱在胸口。 “好,回去啰!” 芙蕾多妮卡说着这句话的同时,拍打它那巨大的双翼,然后开始急速下降。 * 听见尼古拉呆愣的声音后,所有人都抬起了脸来。 格兰森城的——原谒见厅。 已经不晓得是否能称呼为“室内”了。墙壁、天花板洞开,到处满是瓦砾堆积如山。所有人都在此处注视着那座耸立的“高塔”。 阿图尔·贾兹用素材物质创造出来的“升神仪式”之塔。 不……那东西的基底已经开始崩坏,毫不置疑地称呼它为“塔”的话,这称呼未免也太模棱两可了。那已经只能说是“朝天空彼端耸立着的筒状物”了。硬要取个名字的话,那也许只能称为“升神机关”吧? 他们全都不晓得刚才追在阿图尔·贾兹后面的托鲁等人是否平安,于是就这样子在那个升神机关的正下方,无可奈何地等候着。 然而…… “那是……” “升神机关”——在闪耀着光芒。 哦不,那是好几道发光现象在其内部产生,然后消失。毫无条理可言……就算是不具魔法知识的人们,应该也能马上察觉出那是“升神机关”的功能本身正在发生异状吧。 “打倒了吗?” ——用有点抑郁的表情如此嘟哝的人,正是马特乌斯 “身为魔法师的贾兹皇帝死了,所以魔法机关失控了……?” 芷依塔问道。 “恐怕是呐。” 马特乌斯点头回应。 两名魔法师已经理解了情况,而薇薇则是露出困惑的表情,开口询问: “换言之,现在是怎么样了?” “托鲁·亚裘拉他们大概已经成功打倒贾兹皇帝了。” 薇薇回过头来,而马特乌斯则继续这么说道: “不过,这座塔是负责让贾兹皇帝转变、变质为神的魔法机关。魔法的行使主体一旦消灭,这个原本是素材物质制成,且不够稳定的魔法机关,会没办法驾驭集聚在一起的力量,于是就失控了。” 通常使用中的魔法机关,就算魔法师死了,也大多会毫无问题地继续发挥作用。不过——那只限于物质坚固的结构物而已。由素材物质模拟构成的魔法机关,因为行使魔法的主体贾兹 皇帝死了,而无法继续维持自身的结构,引发了功能异常。 “莫非会泼生爆炸之类的——” “应该是不会那么夸张啦,不过……” 马特乌斯忽然把视线转到身在稍远处的女孩们。她们也同样仰望着高塔。 阿卡莉,以及红色嘉依卡。 等待托鲁·亚裘拉等人回来的女孩们。 她们就只是咬着唇,直直地仰望着高塔。 “现在讲吊唁或懊悔之类的话,应该还太早吧。” 前僧侣的话语里,有股沉静的庄重。 “不过……老实说,我完全不晓得他们能不能够平安地回来。” “……你的意思是……” 薇薇一边仰望头上的“升神机关”,一边无言以对。 尽管曾经暂时联手作战过,但那些家伙身为“敌人”的时间,远比合作时间来得长。照理来说,薇薇没道理为他们的安危挂心——而基烈特队的其他任何人也没必要为他们挂心才对。 但与其说是痛切地盼望他们回来,倒不如该说是……只是觉得托鲁他们回不来的话,好像有点没天理。 或许基烈特队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样子的心情吧。 “………” 薇薇朝亚伯力克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也一边仰望着头上,一边状似懊悔地咬着嘴唇。 * 飞得——比坠落还要快速。 明明是朝着正下方而去,托鲁和嘉依卡却差点就要被吹飞到头上而拼命地硬撑着。虽说他们被芙蕾多妮抱在怀里,但光只是这样根本就不够。因为他们两人的衣服鼓满了风,简直就像是帆船的帆一样膨胀起来……把他们往上扯拽。 “可恶……” 托鲁从小机剑的握柄拉出钢丝,然后缠在自己、嘉依卡以及芙蕾多妮卡的手上。他是出于这样子的顾虑——即便途中有人昏厥过去松了手,也不会只有那一个人脱队掉落。 “还没到吗……” 托鲁不曾“坠落”过这么久的时间。 周围的风景……这座塔的内部状态变得很异常。这一点已是一目了然。如果是立即崩坏的话,倒还说得过去。阿图尔·贾兹这个魔法师——乃行使魔法的主体。由于失去了他这个 终章 在这之后……after day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了。” 阿卡莉一检查确认完行囊,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格兰森城的那个事件之后——阿卡莉推测出“流星”掉落在哪一带,然后在那附近到处寻找托鲁等人。 但就算花了半年捜索,也还是找不到托鲁、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 说穿了,阿卡莉等人看到的“流星”,也有可能不是托鲁他们。 当然,托鲁等人那时候说不定因为某些原因而掉落在别的地方了……抑或者,已经以尸骸都不剩的死法死掉了也说不定。从高处掉下来摔在地面上的话,尸体不仅会变得看不出原形,甚至还有可能会支离破碎、四处飞散。 赛尔玛和大卫早就对托鲁等人生还与否不抱希望了。 但是……阿卡莉还没有放弃。 寻找了半年还是找不到托鲁等人,她也只想作是他们弄错了该搜索的地方。既然连尸体都找不到,那么“他们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并非确凿。至少阿卡莉如此认为。 “毕竟是哥哥嘛。就算他故意选择奇怪的地方降落,我也不会吃惊。” 阿卡莉一边这样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一边背起自己爱用的铁锤,然后走下旅舍的楼梯。以前从嘉依卡那里得来的一些钱,也刚好因为这半年来的逗留而见底了。不管怎样,人生就是有潮起潮落这样的事。 接着—— “……好慢。” 等在旅舍玄关的人,正是红色嘉依卡。 她也身穿着旅行装束。由于这半年来,她跟阿卡莉一样都下榻在这间旅舍,寻找着托鲁等人,所以——阿卡莉很久没看过她穿成这样了。熟悉的蛇咬剑也被她背在背上。 然而…… “你这是要干嘛?” 阿卡莉皱眉质问。 想当然耳,阿卡莉原本正打算要自己一个人出门寻找托鲁他们。 这半年来,红色嘉依卡、赛尔玛以及大卫逗留在同一间旅舍,和她一起行动,帮她寻找着托鲁等人。不过,阿卡莉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这样的合作体制,就到昨天为止。” 至少——赛尔玛和大卫已经不能再到处旅行了。 因为赛尔玛已经怀了大卫的小孩。 他们两人似乎打算暂且先在这个村落安定下来的样子。在边境村落,山贼和夜盗的威胁难以忽视。因此,技术高超的长枪战士大卫、魔法师赛尔玛,在此地备受欢迎,村庄还为他们准备了一栋房子,请求他们就这样子住下来。这些事情,阿卡莉都知道。 所以,她原本以为红色嘉依卡也会跟他们一起定居在这个村庄。 “我也要去找,托鲁和——” 有一瞬间,红色嘉依卡犹疑似地说不出话来,但之后又字句铿锵地说道: “我妹妹。” 那是指白色嘉依卡吗? 看来在红色嘉依卡的心中,白色嘉依卡已经被定位成那样子的存在了。事到如今,为“哪一个才是本尊”之类的事情争吵,也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才是明智的判断。 且说…… “芙蕾多妮卡呢?” “谁管它啊。” 红色嘉依卡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加掩饰。 “反正——会和托鲁一起。” “哎,说得也是呐。” 阿卡莉点了点头。 无法想像装铠龙会离开已缔结契约的龙骑士。 如果——还活着的话。 而龙骑士和装铠龙,皆是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离死最远的存在。 “可是,阿卡莉……” 红色嘉依卡微微好奇倾首,问说: “你有——线索了?” “其实没有。” 阿卡莉用泰然自若的语气说道。 “不安……” 红色嘉依卡垂下肩膀。 阿卡莉一边望着这样子的她—— “总之,我会先回去一趟戴尔索兰特市。” 阿卡莉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然后如是以告。 “戴尔索兰特市?为何?” “那是我们——我和哥哥初次遇到白色嘉依卡的地方。我打算从那儿再一次重新记录我们的旅行。我想哥哥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你是以什么为根据?” “以身为妹妹的直觉。” 阿卡莉不知为何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得意表情,如此说道。 红色嘉依卡眯起双眼,有点怀疑似地望着阿卡莉好一会儿——最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也没有线索,那么就算这根据有多么可疑,她也只能听从阿卡莉的主导了。红色嘉依卡恐怕也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没有其他线索。希望一起同行——” 红色嘉依卡话说到一半…… “………” 忽然摇了摇头,重新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阿卡莉的眼睛,如是说道: “我,雇用——乱破师阿卡莉·亚裘拉。” “……啥?” “目的,搜索托鲁·亚裘拉和妹妹。需要帮助。雇用乱破师。” “………” 阿卡莉沉默不语地望着红色嘉依卡好一会儿。 不晓得红色嘉依卡有没有看出来她这是在傻眼。 阿卡莉只觉得有种奇妙的既视感。以前是白色嘉依卡雇用托鲁和阿卡莉,进行寻找“遗体”之旅。而现在是红色嘉依卡要雇用阿卡莉,进行寻找托鲁、白色嘉依卡和芙蕾多妮卡之旅。 结果—— “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呐。” 阿卡莉说道: “不过,我的主人是哥哥哟。所以顶多和你签订暂时契约,效力仅至找到哥哥为止。” “足够——快点,出发。” 红色嘉依卡开始迈起步伐,一副像是在说“快跟上来!”的模样。 阿卡莉就这样子站着不动,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红色嘉依卡。” “……?” 被叫住的红色嘉依卡回过头来。 “戴尔索兰特市是要往这边。” 阿卡莉用手指着跟红色嘉依卡刚刚踏出的步伐完全相反的方向。 “……!” 眼看着红色嘉依卡的双颊泛起了红潮。 阿卡莉一边大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我的主人。” “桀骜不逊的属下……!” 阿卡莉开始迈起步伐,而红色嘉依卡则小跑步地并列在她身旁。 二名女孩离开旅社,沿着朝阳普照的街道向东前进。 这趟旅程,仿佛是要回溯那好久好久以前的昔日记忆。 回溯的同时,她总有一天一定能再和最爱的哥哥重逢——阿卡莉·亚裘拉如此深信不疑。 后记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一集。 总算来到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了。 真的很感谢各位读者们陪伴我到现在。 虽然我要跟某部漫画一样,预先说声:“还会再稍微继续下去(笑)。” 正确说来,在这之后还有一集。是一本收录新写篇章的小说。不过,出于“配合动画步调”的意义(注:此指日本当时发售情况),这一集也正是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 以我在富士见书房fantasia奇幻文库旗下撰写的小说而言,包括ova动画在内,这是我第三部改编成动画的作品……就我而言,这也是一部迫使我思考良多的作品。 在开始写这部作品的当时,我已经写了十年左右的轻小说。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是一路看着轻小说业界的“畅销货”变迁。在学园爱情后宫喜剧方为主流的潮流当中,出版奇幻类是否会畅销,身为看尽畅销史之人,我其实相当不安。 毕竟是商业作品,销路要是不好的话,作品就会提早结束,预先想好的故事也会无法全写出来,得强行腰斩才行……不过,毕竟我一开始就把这作品当作奇幻故事,铺陈得天花乱坠,所以作品要是在第二集或第三集就结束的话,不管怎么写,都会有转得太硬的感觉。 这样实在太对不起特意买了这部作品的各位读者们——如果真这么想的话,那么一开始就写些不那么天花乱坠,简单整洁,描绘日常生活延伸之类的作品,可说是比较安全的作法。实际上,这类的作品既畅销,而且我对于写这样子的作品很感兴趣,倒也是不争的事实(其实,我在讲谈社轻小说文库出版的《萌萌侵略者outbreak pany》,也是在同一时期想出来的企画。虽说故事的舞台是在奇幻世界,但那部作品基本上比较偏日常,而且我准备的故事结构,更是用两集就能收得了尾,如果受欢迎的话,就再继续想续集……当初我是以这样子的形式提出了企画书)。 可是,当初开始企画时担任我责任编辑的m女士,坚持不肯让步,硬是要“旅行类的奇幻”路线,即使如此,我还是相当犹豫。m女士却态度坚定地向我主张:“我想要看榊老师写这样子的作品。”结果,《棺姬嘉依卡》就这样子问世了。 顺道一提,m女士并非特别偏爱奇幻类的作品。她不仅有在负责现代学园等等各式各样不同题材的作品,而且就“负责的作品动画化”这层意义而言,她恐怕可以自豪为轻小说业界里屈指可数的责编吧。 她坚持“奇幻”的理由、想让我写奇幻的理由,我想应该有好几种吧。虽然我没有弄懂她全部的理由——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分析和胜算吧。 虽然揣惴不安的我,为了作品内容和m女士争执了无数次(顺道一提,m女士好像很讨厌机杖的设定,不管怎样,就是想让我改成普通的“魔杖”),但她作为编辑,对于“作品内容以外的部分”也做出了许多销售的努力。 结果,《棺姬嘉依卡》第一集早早再版,而且总计超过十集,还改编成动画,受到各位读者们的接纳。 关于人气角色芙蕾多妮卡和红色嘉依卡,老实说,我原本预定让她们晚一点再登场。但m女士以及在m女士异动后再度担任我责任编辑的たなぽん给了我建议,于是她们的登场时间就提早了。 就结果而言,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还有……关于studio bones和增井导演所制作的动画版,有在看的观众应该也晓得吧?制作出来的品质非常高。 各位配音员的演技也非常“活灵活现”。在我的心目中,托鲁和嘉依卡已经完全是用间岛先生和安济小姐的声音在讲话了(笑)。 承蒙许多各方大德的种种帮助,这部作品总算写到这儿了。 我认为这是一部非常幸福的作品。 就结果而言,虽然观察周围加以分析,并顺着时代的潮流,固然不是什么错事。不过,用“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擅长的事情、自己已做出实际成果的事情”来决胜负,也不是什么错事——是吧? 但愿本篇故事后的最后一集,也能让各位读者们由衷开心。 2014/11/12 榊一郎 插画师后记 从次元的夹缝之间,问候各位安好。我是なまにくatk。结束了。虽然是“暂且”……但总算是结束了。感谢第一代责任编辑m的严厉审稿以及退稿。第二代责任编辑o的尝试错误学习,催生了一整串的嘉依卡战队系列。第三代责任编辑k,谢谢你解放了对煽情情色的限制。还有榊老师,长久以来,真的是承蒙您照顾了。这四年来真的很开心,能够画到这些极具魅力的角色们。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也和故事中的托鲁、嘉依卡一起成长了。虽然我还是不会使用铁血转化,但我觉得我已经找到非常多的人生目标了。“我为人”,并且绝不能忘记各位读者们。 非常感谢各位的阅读! なまにくatk 2014.11.28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一集。 总算来到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了。 真的很感谢各位读者们陪伴我到现在。 虽然我要跟某部漫画一样,预先说声:“还会再稍微继续下去(笑)。” 正确说来,在这之后还有一集。是一本收录新写篇章的小说。不过,出于“配合动画步调”的意义(注:此指日本当时发售情况),这一集也正是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 以我在富士见书房fantasia奇幻文库旗下撰写的小说而言,包括ova动画在内,这是我第三部改编成动画的作品……就我而言,这也是一部迫使我思考良多的作品。 在开始写这部作品的当时,我已经写了十年左右的轻小说。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是一路看着轻小说业界的“畅销货”变迁。在学园爱情后宫喜剧方为主流的潮流当中,出版奇幻类是否会畅销,身为看尽畅销史之人,我其实相当不安。 毕竟是商业作品,销路要是不好的话,作品就会提早结束,预先想好的故事也会无法全写出来,得强行腰斩才行……不过,毕竟我一开始就把这作品当作奇幻故事,铺陈得天花乱坠,所以作品要是在第二集或第三集就结束的话,不管怎么写,都会有转得太硬的感觉。 这样实在太对不起特意买了这部作品的各位读者们——如果真这么想的话,那么一开始就写些不那么天花乱坠,简单整洁,描绘日常生活延伸之类的作品,可说是比较安全的作法。实际上,这类的作品既畅销,而且我对于写这样子的作品很感兴趣,倒也是不争的事实(其实,我在讲谈社轻小说文库出版的《萌萌侵略者outbreak pany》,也是在同一时期想出来的企画。虽说故事的舞台是在奇幻世界,但那部作品基本上比较偏日常,而且我准备的故事结构,更是用两集就能收得了尾,如果受欢迎的话,就再继续想续集……当初我是以这样子的形式提出了企画书)。 可是,当初开始企画时担任我责任编辑的m女士,坚持不肯让步,硬是要“旅行类的奇幻”路线,即使如此,我还是相当犹豫。m女士却态度坚定地向我主张:“我想要看榊老师写这样子的作品。”结果,《棺姬嘉依卡》就这样子问世了。 顺道一提,m女士并非特别偏爱奇幻类的作品。她不仅有在负责现代学园等等各式各样不同题材的作品,而且就“负责的作品动画化”这层意义而言,她恐怕可以自豪为轻小说业界里屈指可数的责编吧。 她坚持“奇幻”的理由、想让我写奇幻的理由,我想应该有好几种吧。虽然我没有弄懂她全部的理由——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分析和胜算吧。 虽然揣惴不安的我,为了作品内容和m女士争执了无数次(顺道一提,m女士好像很讨厌机杖的设定,不管怎样,就是想让我改成普通的“魔杖”),但她作为编辑,对于“作品内容以外的部分”也做出了许多销售的努力。 结果,《棺姬嘉依卡》第一集早早再版,而且总计超过十集,还改编成动画,受到各位读者们的接纳。 关于人气角色芙蕾多妮卡和红色嘉依卡,老实说,我原本预定让她们晚一点再登场。但m女士以及在m女士异动后再度担任我责任编辑的たなぽん给了我建议,于是她们的登场时间就提早了。 就结果而言,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还有……关于studio bones和增井导演所制作的动画版,有在看的观众应该也晓得吧?制作出来的品质非常高。 各位配音员的演技也非常“活灵活现”。在我的心目中,托鲁和嘉依卡已经完全是用间岛先生和安济小姐的声音在讲话了(笑)。 承蒙许多各方大德的种种帮助,这部作品总算写到这儿了。 我认为这是一部非常幸福的作品。 就结果而言,虽然观察周围加以分析,并顺着时代的潮流,固然不是什么错事。不过,用“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擅长的事情、自己已做出实际成果的事情”来决胜负,也不是什么错事——是吧? 但愿本篇故事后的最后一集,也能让各位读者们由衷开心。 2014/11/12 榊一郎 插画师后记 从次元的夹缝之间,问候各位安好。我是なまにくatk。结束了。虽然是“暂且”……但总算是结束了。感谢第一代责任编辑m的严厉审稿以及退稿。第二代责任编辑o的尝试错误学习,催生了一整串的嘉依卡战队系列。第三代责任编辑k,谢谢你解放了对煽情情色的限制。还有榊老师,长久以来,真的是承蒙您照顾了。这四年来真的很开心,能够画到这些极具魅力的角色们。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也和故事中的托鲁、嘉依卡一起成长了。虽然我还是不会使用铁血转化,但我觉得我已经找到非常多的人生目标了。“我为人”,并且绝不能忘记各位读者们。 非常感谢各位的阅读! なまにくatk 2014.11.28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一集。 总算来到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了。 真的很感谢各位读者们陪伴我到现在。 虽然我要跟某部漫画一样,预先说声:“还会再稍微继续下去(笑)。” 正确说来,在这之后还有一集。是一本收录新写篇章的小说。不过,出于“配合动画步调”的意义(注:此指日本当时发售情况),这一集也正是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 以我在富士见书房fantasia奇幻文库旗下撰写的小说而言,包括ova动画在内,这是我第三部改编成动画的作品……就我而言,这也是一部迫使我思考良多的作品。 在开始写这部作品的当时,我已经写了十年左右的轻小说。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是一路看着轻小说业界的“畅销货”变迁。在学园爱情后宫喜剧方为主流的潮流当中,出版奇幻类是否会畅销,身为看尽畅销史之人,我其实相当不安。 毕竟是商业作品,销路要是不好的话,作品就会提早结束,预先想好的故事也会无法全写出来,得强行腰斩才行……不过,毕竟我一开始就把这作品当作奇幻故事,铺陈得天花乱坠,所以作品要是在第二集或第三集就结束的话,不管怎么写,都会有转得太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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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结果而言,虽然观察周围加以分析,并顺着时代的潮流,固然不是什么错事。不过,用“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擅长的事情、自己已做出实际成果的事情”来决胜负,也不是什么错事——是吧? 但愿本篇故事后的最后一集,也能让各位读者们由衷开心。 2014/11/12 榊一郎 插画师后记 从次元的夹缝之间,问候各位安好。我是なまにくatk。结束了。虽然是“暂且”……但总算是结束了。感谢第一代责任编辑m的严厉审稿以及退稿。第二代责任编辑o的尝试错误学习,催生了一整串的嘉依卡战队系列。第三代责任编辑k,谢谢你解放了对煽情情色的限制。还有榊老师,长久以来,真的是承蒙您照顾了。这四年来真的很开心,能够画到这些极具魅力的角色们。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也和故事中的托鲁、嘉依卡一起成长了。虽然我还是不会使用铁血转化,但我觉得我已经找到非常多的人生目标了。“我为人”,并且绝不能忘记各位读者们。 非常感谢各位的阅读! なまにくatk 2014.11.28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一集。 总算来到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了。 真的很感谢各位读者们陪伴我到现在。 虽然我要跟某部漫画一样,预先说声:“还会再稍微继续下去(笑)。” 正确说来,在这之后还有一集。是一本收录新写篇章的小说。不过,出于“配合动画步调”的意义(注:此指日本当时发售情况),这一集也正是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 以我在富士见书房fantasia奇幻文库旗下撰写的小说而言,包括ova动画在内,这是我第三部改编成动画的作品……就我而言,这也是一部迫使我思考良多的作品。 在开始写这部作品的当时,我已经写了十年左右的轻小说。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是一路看着轻小说业界的“畅销货”变迁。在学园爱情后宫喜剧方为主流的潮流当中,出版奇幻类是否会畅销,身为看尽畅销史之人,我其实相当不安。 毕竟是商业作品,销路要是不好的话,作品就会提早结束,预先想好的故事也会无法全写出来,得强行腰斩才行……不过,毕竟我一开始就把这作品当作奇幻故事,铺陈得天花乱坠,所以作品要是在第二集或第三集就结束的话,不管怎么写,都会有转得太硬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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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实在太对不起特意买了这部作品的各位读者们——如果真这么想的话,那么一开始就写些不那么天花乱坠,简单整洁,描绘日常生活延伸之类的作品,可说是比较安全的作法。实际上,这类的作品既畅销,而且我对于写这样子的作品很感兴趣,倒也是不争的事实(其实,我在讲谈社轻小说文库出版的《萌萌侵略者outbreak pany》,也是在同一时期想出来的企画。虽说故事的舞台是在奇幻世界,但那部作品基本上比较偏日常,而且我准备的故事结构,更是用两集就能收得了尾,如果受欢迎的话,就再继续想续集……当初我是以这样子的形式提出了企画书)。 可是,当初开始企画时担任我责任编辑的m女士,坚持不肯让步,硬是要“旅行类的奇幻”路线,即使如此,我还是相当犹豫。m女士却态度坚定地向我主张:“我想要看榊老师写这样子的作品。”结果,《棺姬嘉依卡》就这样子问世了。 顺道一提,m女士并非特别偏爱奇幻类的作品。她不仅有在负责现代学园等等各式各样不同题材的作品,而且就“负责的作品动画化”这层意义而言,她恐怕可以自豪为轻小说业界里屈指可数的责编吧。 她坚持“奇幻”的理由、想让我写奇幻的理由,我想应该有好几种吧。虽然我没有弄懂她全部的理由——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分析和胜算吧。 虽然揣惴不安的我,为了作品内容和m女士争执了无数次(顺道一提,m女士好像很讨厌机杖的设定,不管怎样,就是想让我改成普通的“魔杖”),但她作为编辑,对于“作品内容以外的部分”也做出了许多销售的努力。 结果,《棺姬嘉依卡》第一集早早再版,而且总计超过十集,还改编成动画,受到各位读者们的接纳。 关于人气角色芙蕾多妮卡和红色嘉依卡,老实说,我原本预定让她们晚一点再登场。但m女士以及在m女士异动后再度担任我责任编辑的たなぽん给了我建议,于是她们的登场时间就提早了。 就结果而言,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还有……关于studio bones和增井导演所制作的动画版,有在看的观众应该也晓得吧?制作出来的品质非常高。 各位配音员的演技也非常“活灵活现”。在我的心目中,托鲁和嘉依卡已经完全是用间岛先生和安济小姐的声音在讲话了(笑)。 承蒙许多各方大德的种种帮助,这部作品总算写到这儿了。 我认为这是一部非常幸福的作品。 就结果而言,虽然观察周围加以分析,并顺着时代的潮流,固然不是什么错事。不过,用“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擅长的事情、自己已做出实际成果的事情”来决胜负,也不是什么错事——是吧? 但愿本篇故事后的最后一集,也能让各位读者们由衷开心。 2014/11/12 榊一郎 插画师后记 从次元的夹缝之间,问候各位安好。我是なまにくatk。结束了。虽然是“暂且”……但总算是结束了。感谢第一代责任编辑m的严厉审稿以及退稿。第二代责任编辑o的尝试错误学习,催生了一整串的嘉依卡战队系列。第三代责任编辑k,谢谢你解放了对煽情情色的限制。还有榊老师,长久以来,真的是承蒙您照顾了。这四年来真的很开心,能够画到这些极具魅力的角色们。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也和故事中的托鲁、嘉依卡一起成长了。虽然我还是不会使用铁血转化,但我觉得我已经找到非常多的人生目标了。“我为人”,并且绝不能忘记各位读者们。 非常感谢各位的阅读! なまにくatk 2014.11.28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一集。 总算来到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了。 真的很感谢各位读者们陪伴我到现在。 虽然我要跟某部漫画一样,预先说声:“还会再稍微继续下去(笑)。” 正确说来,在这之后还有一集。是一本收录新写篇章的小说。不过,出于“配合动画步调”的意义(注:此指日本当时发售情况),这一集也正是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 以我在富士见书房fantasia奇幻文库旗下撰写的小说而言,包括ova动画在内,这是我第三部改编成动画的作品……就我而言,这也是一部迫使我思考良多的作品。 在开始写这部作品的当时,我已经写了十年左右的轻小说。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是一路看着轻小说业界的“畅销货”变迁。在学园爱情后宫喜剧方为主流的潮流当中,出版奇幻类是否会畅销,身为看尽畅销史之人,我其实相当不安。 毕竟是商业作品,销路要是不好的话,作品就会提早结束,预先想好的故事也会无法全写出来,得强行腰斩才行……不过,毕竟我一开始就把这作品当作奇幻故事,铺陈得天花乱坠,所以作品要是在第二集或第三集就结束的话,不管怎么写,都会有转得太硬的感觉。 这样实在太对不起特意买了这部作品的各位读者们——如果真这么想的话,那么一开始就写些不那么天花乱坠,简单整洁,描绘日常生活延伸之类的作品,可说是比较安全的作法。实际上,这类的作品既畅销,而且我对于写这样子的作品很感兴趣,倒也是不争的事实(其实,我在讲谈社轻小说文库出版的《萌萌侵略者outbreak pany》,也是在同一时期想出来的企画。虽说故事的舞台是在奇幻世界,但那部作品基本上比较偏日常,而且我准备的故事结构,更是用两集就能收得了尾,如果受欢迎的话,就再继续想续集……当初我是以这样子的形式提出了企画书)。 可是,当初开始企画时担任我责任编辑的m女士,坚持不肯让步,硬是要“旅行类的奇幻”路线,即使如此,我还是相当犹豫。m女士却态度坚定地向我主张:“我想要看榊老师写这样子的作品。”结果,《棺姬嘉依卡》就这样子问世了。 顺道一提,m女士并非特别偏爱奇幻类的作品。她不仅有在负责现代学园等等各式各样不同题材的作品,而且就“负责的作品动画化”这层意义而言,她恐怕可以自豪为轻小说业界里屈指可数的责编吧。 她坚持“奇幻”的理由、想让我写奇幻的理由,我想应该有好几种吧。虽然我没有弄懂她全部的理由——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分析和胜算吧。 虽然揣惴不安的我,为了作品内容和m女士争执了无数次(顺道一提,m女士好像很讨厌机杖的设定,不管怎样,就是想让我改成普通的“魔杖”),但她作为编辑,对于“作品内容以外的部分”也做出了许多销售的努力。 结果,《棺姬嘉依卡》第一集早早再版,而且总计超过十集,还改编成动画,受到各位读者们的接纳。 关于人气角色芙蕾多妮卡和红色嘉依卡,老实说,我原本预定让她们晚一点再登场。但m女士以及在m女士异动后再度担任我责任编辑的たなぽん给了我建议,于是她们的登场时间就提早了。 就结果而言,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还有……关于studio bones和增井导演所制作的动画版,有在看的观众应该也晓得吧?制作出来的品质非常高。 各位配音员的演技也非常“活灵活现”。在我的心目中,托鲁和嘉依卡已经完全是用间岛先生和安济小姐的声音在讲话了(笑)。 承蒙许多各方大德的种种帮助,这部作品总算写到这儿了。 我认为这是一部非常幸福的作品。 就结果而言,虽然观察周围加以分析,并顺着时代的潮流,固然不是什么错事。不过,用“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擅长的事情、自己已做出实际成果的事情”来决胜负,也不是什么错事——是吧? 但愿本篇故事后的最后一集,也能让各位读者们由衷开心。 2014/11/12 榊一郎 插画师后记 从次元的夹缝之间,问候各位安好。我是なまにくatk。结束了。虽然是“暂且”……但总算是结束了。感谢第一代责任编辑m的严厉审稿以及退稿。第二代责任编辑o的尝试错误学习,催生了一整串的嘉依卡战队系列。第三代责任编辑k,谢谢你解放了对煽情情色的限制。还有榊老师,长久以来,真的是承蒙您照顾了。这四年来真的很开心,能够画到这些极具魅力的角色们。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也和故事中的托鲁、嘉依卡一起成长了。虽然我还是不会使用铁血转化,但我觉得我已经找到非常多的人生目标了。“我为人”,并且绝不能忘记各位读者们。 非常感谢各位的阅读! なまにくatk 2014.11.28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 在此献上《棺姬嘉依卡》第十一集。 总算来到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了。 真的很感谢各位读者们陪伴我到现在。 虽然我要跟某部漫画一样,预先说声:“还会再稍微继续下去(笑)。” 正确说来,在这之后还有一集。是一本收录新写篇章的小说。不过,出于“配合动画步调”的意义(注:此指日本当时发售情况),这一集也正是本篇故事的最后一集。 以我在富士见书房fantasia奇幻文库旗下撰写的小说而言,包括ova动画在内,这是我第三部改编成动画的作品……就我而言,这也是一部迫使我思考良多的作品。 在开始写这部作品的当时,我已经写了十年左右的轻小说。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算是一路看着轻小说业界的“畅销货”变迁。在学园爱情后宫喜剧方为主流的潮流当中,出版奇幻类是否会畅销,身为看尽畅销史之人,我其实相当不安。 毕竟是商业作品,销路要是不好的话,作品就会提早结束,预先想好的故事也会无法全写出来,得强行腰斩才行……不过,毕竟我一开始就把这作品当作奇幻故事,铺陈得天花乱坠,所以作品要是在第二集或第三集就结束的话,不管怎么写,都会有转得太硬的感觉。 这样实在太对不起特意买了这部作品的各位读者们——如果真这么想的话,那么一开始就写些不那么天花乱坠,简单整洁,描绘日常生活延伸之类的作品,可说是比较安全的作法。实际上,这类的作品既畅销,而且我对于写这样子的作品很感兴趣,倒也是不争的事实(其实,我在讲谈社轻小说文库出版的《萌萌侵略者outbreak pany》,也是在同一时期想出来的企画。虽说故事的舞台是在奇幻世界,但那部作品基本上比较偏日常,而且我准备的故事结构,更是用两集就能收得了尾,如果受欢迎的话,就再继续想续集……当初我是以这样子的形式提出了企画书)。 可是,当初开始企画时担任我责任编辑的m女士,坚持不肯让步,硬是要“旅行类的奇幻”路线,即使如此,我还是相当犹豫。m女士却态度坚定地向我主张:“我想要看榊老师写这样子的作品。”结果,《棺姬嘉依卡》就这样子问世了。 顺道一提,m女士并非特别偏爱奇幻类的作品。她不仅有在负责现代学园等等各式各样不同题材的作品,而且就“负责的作品动画化”这层意义而言,她恐怕可以自豪为轻小说业界里屈指可数的责编吧。 她坚持“奇幻”的理由、想让我写奇幻的理由,我想应该有好几种吧。虽然我没有弄懂她全部的理由——但她还是有自己的分析和胜算吧。 虽然揣惴不安的我,为了作品内容和m女士争执了无数次(顺道一提,m女士好像很讨厌机杖的设定,不管怎样,就是想让我改成普通的“魔杖”),但她作为编辑,对于“作品内容以外的部分”也做出了许多销售的努力。 结果,《棺姬嘉依卡》第一集早早再版,而且总计超过十集,还改编成动画,受到各位读者们的接纳。 关于人气角色芙蕾多妮卡和红色嘉依卡,老实说,我原本预定让她们晚一点再登场。但m女士以及在m女士异动后再度担任我责任编辑的たなぽん给了我建议,于是她们的登场时间就提早了。 就结果而言,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安排。 还有……关于studio bones和增井导演所制作的动画版,有在看的观众应该也晓得吧?制作出来的品质非常高。 各位配音员的演技也非常“活灵活现”。在我的心目中,托鲁和嘉依卡已经完全是用间岛先生和安济小姐的声音在讲话了(笑)。 承蒙许多各方大德的种种帮助,这部作品总算写到这儿了。 我认为这是一部非常幸福的作品。 就结果而言,虽然观察周围加以分析,并顺着时代的潮流,固然不是什么错事。不过,用“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擅长的事情、自己已做出实际成果的事情”来决胜负,也不是什么错事——是吧? 但愿本篇故事后的最后一集,也能让各位读者们由衷开心。 2014/11/12 榊一郎 插画师后记 从次元的夹缝之间,问候各位安好。我是なまにくatk。结束了。虽然是“暂且”……但总算是结束了。感谢第一代责任编辑m的严厉审稿以及退稿。第二代责任编辑o的尝试错误学习,催生了一整串的嘉依卡战队系列。第三代责任编辑k,谢谢你解放了对煽情情色的限制。还有榊老师,长久以来,真的是承蒙您照顾了。这四年来真的很开心,能够画到这些极具魅力的角色们。此时此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也和故事中的托鲁、嘉依卡一起成长了。虽然我还是不会使用铁血转化,但我觉得我已经找到非常多的人生目标了。“我为人”,并且绝不能忘记各位读者们。 非常感谢各位的阅读! なまにくatk 2014.11.28 最终章 棺姬的残影 afterimage of chaika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脑子有问题的惠惠 录入:养老驴 在结冰的白色森林里──有火球爆炸了开来。 比起火焰的热度,反而是爆炸的冲击和巨响撼动了一排排的针叶树。摇晃的针叶树,抖落了堆积在树梢上的雪。因雪本身的重量而变得又硬又扎实的冻土上,又有雪落下来,因此在各处堆成了小小的雪山。 在那里── 「──!」 「~~!」 几十个士兵──一边留下无数的脚印,一边奔跑著。 「吶喊!」 「喔喔喔喔喔!」 士兵们一面高声发出吶喊,一面奔驰,彷佛在挑战寒冷。 不,可否单纯用「士兵」一词来描述他们,老实说尚需存疑。 因为他们的作战装备几乎没有统一。 虽然披风大衣的颜色,全都是易于和雪景融为一体的白色,但在翻掀飘扬的布料下面,可以看到杂乱不一的武器和护具──其中也有人拿著像是由农具改良而成的粗糙武器。 而且……在大衣兜帽下的皮肤和头发也都颜色不一。恐怕人种和国籍也不一样吧。就算只看跑步方式或武器的握法这一点,也能窥见出他们每个人的差别。流派和熟练度也各有差异。其中也零星掺杂著几名女性士兵。 要称呼这些人为「军队」的话,还真让人有点犹豫──就算只看一眼,也能清楚知道他们是一群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 反过来说,即使如此也还是能勉强知道他们是士兵,是因为他们白色大衣的某处──虽然连位置都没有统一──都有同样的徽章。那徽章并非刺绣,而是用染上去,或是用画上去的。总而言之,那明显就是用来应急的权宜之物。不过……不管怎么说,山贼和宵小之辈,就算特地佩带那样的东西在身上,也丝毫得不到任何好处吧。 如果那个徽章是出自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灭亡的国家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 贾兹帝国。 过去据说曾和半个世界为敌的北方大国。拥有傲人的庞大军事力量以及可说是最先进的魔法技术,持续了长达三百年以上的战国时代──就算说其经常处在战乱的旋涡中心,驱动著整个世界也不为过。 大战末期,联合国军队打倒了皇帝阿图尔?贾兹之后,贾兹帝国虽然因顿失国家向心力而瓦解,然而──贾兹帝国遗留了许多东西,其名至今仍隐约影响著菲尔毕斯特大陆全境。 联合国的战后处理工作,目前仍迟迟没有进展。关于旧贾兹帝国领地的使用权,至今也多次在联合国之间引发争执……旧贾兹帝国的人民当中,据说也有不少「盼望重建贾兹帝国」的声浪。 这样看来,这些士兵们是为了回应那些「盼望重建贾兹帝国」声浪而聚集在一起的人吗? 又或者单纯只是贾兹帝国军的残党呢? 相对而言── 「──这是在搞什么啊!」 「别开玩笑了──」 士兵们的对手,显然是违法之徒。 恐怕是山贼吧?虽然双方的装备都没有统一,但是……他们基本上并非专门「战斗」,而是专门「狩猎」,所以几乎没有穿戴适合用来互相交锋的护具。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身裹著动物毛皮,而且,不知道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怎样,可以看到其中有几个人把野兽的头盖骨当成头盔来戴。 总之,就是一副完全把重点放在御寒和威吓上的装扮。正因为他们通常是「围住力量逊于自己的对手,以压倒性的力量夺其生命或财产」──所以才弄成了这副模样。 「这些──混帐!」 「搞什么啊,这些家伙!」 山贼们一边用北方拉克语骂著难听的话,一边摆出架势,准备抵抗突然朝他们发动攻击的士兵们。 尽管拙劣,但仍摆出了还算像样的阵形──这恐怕是因为他们其中有从军经验者吧。 波及大陆全境、长达三百年的大战时代结束之后,也才过了仅仅八年。 过往的日常即为战乱。人们或多或少都会与军队有所牵扯,并这样一路走了过来。 以往也曾有大量的职业士兵。 然而,战争结束,各国开始重整财政,并随著财政重整而裁军──军队开始从那些技能较差、跟上层没什么特殊关系的人解雇起。结果,无法谋生的士兵们,就整支部队都转行去当山贼或宵小──这样的案例一点也不罕见。他们所拥有的技能就不消说了,就连基本的思考方式也都偏向于战争──因此,无法适应农夫或工匠等工作的人,为数也不少。 挡路的敌人杀无赦。物资则在杀人后掠夺一空。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顺从这个法则,又有什么不对? 只能做如是想的人们。 然而──靠规模逐渐缩小的军队,很难完全压制住这种在各地出没的违法人士。于是,治安的恶化,成了让各国政府伤透脑筋的问题之一。 言归正传── 「呜呜啊啊啊啊!」 「嘎啊啊啊啊啊!」 简直如野兽吼叫般的声音,与钢铁互击的声响,一起在针叶树林里响起。 士兵们和山贼的数量几乎差不多。 但是,山贼那一方的气势稍嫌不足。标明乃贾兹帝国军的士兵们,靠著一开始的那一击──攻击魔法的一击,杀进了一时陷入混乱的山贼阵营。虽然埋伏起来袭击别人,本来是山贼那一方最拿手的本领……但反过来说,他们完全不习惯「被别人袭击」这件事。 「可恶,快逃……」 有个山贼一边这样大喊,一边转身。 下一瞬间,坚硬的──长筒靴脚后跟,深深踢进了他的后脑杓。 那靴子可以牢牢踩在结冰的地面上,因此也就等同于嵌著铁钉的凶器。 「咕呃!」 山贼发出短促的哀鸣倒在雪上。 不过,在他转身的瞬间,未能叉开双脚使劲站稳……于是恰巧倒在刚刚才从树枝上落下、柔软地堆积起来的雪堆上,可说是万幸。山贼马上就站起了身来,既没有因冲击而痛苦得昏过去,也没有不省人事。说不定是因为寒冷的关系,所以他的痛觉也有点麻痹了。虽然他后脑满是鲜血,但他本人看不到那些血。 「做……做什么!」 他一脸怒相,寻找刚刚踢了自己后脑杓的人。 但是──对方似乎已经对该名山贼失去了兴趣,离开原地,朝别的山贼袭击了过去。 「那是──」 那是一名黑衣年轻人。 虽然他和其他士兵一样,穿著白色的披风大衣……但他如疾风般跑跳,毫无间断地到处移动,披风大衣不时飞舞飘扬,穿在大衣底下的黑衣,在雪景中特别显眼。 而且,他几乎没有装备护具,武器则是攻击距离很短的两把小剑。 就连在毫无统一感的士兵们当中,也显得十分不同──跟山贼们也大相径庭的装束,在这个混战之地,散发著奇妙的存在感。 不,不只是装扮而已。 那个年轻人的动作也明显异于其他士兵们。 年轻人并未跟其他士兵统一步调,反倒是独自一人先一步朝山贼们发动攻击。然后,一旦放出了迎头一击,就不管对方此后的状态,毫不停留地继续移动──换言之,即一击脱离战术。 更甚之── 「放下武器,跪在原地!」 山贼茫然地注视著年轻人,下一瞬间,两把长枪就亮在他的眼前。 山贼们被那年轻人袭击后,或是负伤,或是姿势大 乱。接著,后面的士兵们便上前来压制住他们──这似乎就是他们战术的基本方针。可以看到其他山贼们也一一被逮捕了。 年轻人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抢著出风头。 第一个率先杀入敌阵,尽可能地扰乱对手──那个年轻人作为以佯攻为目的的游击兵,到处横冲直撞。 「搞……搞什么啊!」 山贼一边举起双手,一边呻吟。 「佯攻」、「游击」,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仅凭一个人,很难善尽这个工作。 就算是多少有点本事的人,但一旦被人数较多的对手包围住的话,那就完了。如果不用敌人无法捕捉的速度,以及对手无法预测的恣意胡为来行动的话──不这样持续时不时地来来回回、跑这跑那的话,很快就会被包围起来而走投无路。 这并不是常人做得到的事。 「…………」 但是,年轻人携著小剑,让披风大衣随风飘扬,靠著始终如一的轻盈动作,在呈现混战状态的现场,无拘无束地到处纵横驰骋。他对大部分的对手都没有施放第二击,也没有正式交锋,更没有给予致命的最后一击。他把踩踏在柔软雪地上的停留时间压缩到最极限,藉由蹴踢针叶树树干或树枝的反动力来四处飞跳。因此,他的行动是复杂的弯曲折线,完全就像是闪电一样。 就算说仅凭他一个人,就把几十名山贼打入了混乱的窘境里也不为过。 最初的爆炸攻击魔法……山贼们因那一击而胆怯混乱,而那年轻人比其他士兵们还要先一步杀进这般山贼群当中,然后就这样子一个劲儿地来回搅乱著现场。山贼们连摆出阵形迎击士兵一事都没办法做到──甚至也有打算从左右两侧朝年轻人砍去,结果用力过度,甚至伤到了同伴之人。 「别对上他们!」 貌似山贼头目的男子,以气急败坏的声音如此怒吼: 「开溜吧!把战利品都丢了!」 山贼们似乎刚结束一趟工作,身上抱著或大或小的战利品。丢掉这些战利品、恢复一身轻之后,就算没办法逆转形势,至少也能逃离现场吧──头目身分的男子恐怕是做此打算。 尽管双方人数几乎势均力敌,但士兵们以两人为一组逮捕山贼,所以就算单纯计算,应该有一半的山贼能够逃掉才对。 然而…… 「……混帐!」 山贼们撂下狠话的同时,丢掉东西,然后开始奔跑了起来。 跑啊跑──或被雪阻碍了步伐,或在冻土上脚滑跌倒,可是山贼们还是拚了命地逃跑。虽然坡度不陡,但因为他们是朝著上坡的方向在逃,所以不太能做出迅速快捷的动作…… 「……?」 跑在最尾端的山贼,忽然皱起眉头,回头望向后方。 士兵们没有追上来。 莫非是「逃兵不追」? 但背后的士兵们,并非只是沉默目送他们而已──而是紧紧抱住身边的针叶树树干,或是爬上树枝。 那些举动,究竟隐含著什么意思呢? 当疑问从山贼脑海里闪掠而过的──那一瞬间。 「出来吧,〈煮沸之器〉!」 咒文诵咏的声音,响彻在针叶树之间。 是魔法。 由于一开始挨了一击,所以即使不清楚对方发动的魔法详细效果如何,但山贼们也还是能理解──那是对准他们的魔法攻击。 「散开!」 身为头目的山贼,用他那因恐惧和焦躁而变调的声音大喊。 集体聚集在同一个地方的话,一击强而有力的攻击魔法,就会把他们所有人一次歼灭。虽然不晓得魔法师瞄准什么地方,但大范围地散开来的话,应该就能避免全灭了──身为头目的山贼在心里这么想道。 可是…… 「欸?」 从士兵们的对面那一侧──从山贼们逃跑的方向,有「水声」轰隆隆地逼近。山贼们对此,不禁愕然浑身僵硬。 缓坡上──怒涛汹涌而至。 这不是比喻。而是正如字面所述,真的有大量的水,一边夹带著雪与霜,一边朝他们迫近。 魔法师瞄准的──并不是山贼们。 而是大量堆积在斜坡上的雪与冰。 那些形成了雪崩──不,是形成了地点不太对劲的浪涛,袭向了山贼们。 「快逃──」 「要……要逃去哪儿?」 他们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卷进了水里。 当然……这毕竟不到会溺死人的水位。 充其量──就只到脚踝泡在水里的程度而已。但即使如此,汹涌而来的大量雪水,绊住了山贼们的脚,让他们连走路──不,是连站在原地都有点困难。跌倒的山贼们,就这样子沿著斜坡滑落,然后被等在「下游」的士兵们逮捕了。 「混……混帐……」 尽管山贼们意欲起身战斗,却跌在地上起不来,任水冲流。而且,气温本来就已经很低了,一下子失温,身体也没办法好好行动。其中也有好几个人身体失温过度,陷入了濒死的状态。 尚有意识的山贼们都已经恍然大悟。 士兵们刚刚不追赶山贼,而是紧抓著树干和树枝,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士兵那一方打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测到山贼们逃跑的方向──不,为了让山贼们自己逃向最适合下最后这一著棋的方向,他们连袭击的方针也都已经盘算过了。 「很好,全都抓起来了。」 一名貌似指挥官的人,向其他士兵们下达指示: 「说不定有人心脏已经麻痹了,若是这种情况就给尤利诊察看看。这是公主殿下的命令──看起来救得了的家伙就救。要是有身体冷到快要死掉的家伙,就先让他们喝点醒神酒。已经先把酒喝光的家伙就得受罚,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吧!」 笑声从士兵之间扬起。 还能好好战斗──不对,还能做出反抗的山贼,已经连一个都不剩了。就事实而言,战斗已经结束了。 接著…… 「──看来大致都搞定了呢。」 如银铃般的声音,回响在充满杀伐之气的现场。 正在逮捕──或照护山贼的士兵们,瞬间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他们视线所集中的彼端,有两道人影步行于树林之间,慢慢地朝这儿接近。 娇小少女与高挑老人。 「似乎是吶。」 虽然他们披著跟士兵一样的白色披风大衣……但他们两人的氛围,跟这个地方似乎有哪里不太合。他们两人都没有戴上兜帽,从披风大衣的缝隙,可以看到底下的衣服作工相当精美──像是参加晚会或舞会用的长襬礼服。至少看起来不像是用来走在山里或森林里的衣服,虽然脚下到底还是穿了防滑镶钉的粗犷长筒皮靴。 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在领地街道上漫步的贵族千金及其随从。 「……那家伙……啊……?」 体温正从全身流逝出去的一名山贼,一边朦胧恍惚著──一边喃喃自语。 这名山贼恐怕是有见过──不,有耳闻过吧。 耳闻过那名少女──她的容貌。 圆滚滚的紫色眼珠,以及银色长发。 这些都跟以前统治贾兹帝国的〈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眼睛、头发颜色一样。然后,据说有人自称是那个〈禁忌皇帝〉的遗孤,为了复兴帝国而在行动著。这样子的传言,即使在这个北方边境,也被人煞有介事地偷偷流传著。 亦即── 「……嘉依卡……贾兹……」 「公主殿下──这里还很危险。」 指挥官慌张地说。 然而,被他称呼为公主的少女,以优雅大方的动作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让臣子暴露在严冬的寒气与战场的危险之中,唯独自己舒服地待在安全温暖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至少要到现场慰劳你们,这可是我身为君主的职责。」 「公主殿下──」 士兵们相当感动似的垂下了头。 少女一边环视著他们,一边说: 「更何况,虽说这里是边境,但这些山贼们也曾是贾兹帝国的臣民吧?如果可以的话,令其改过自新,然后让他们加入我的麾下,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少女吐出白色气息的同时,以凛然的语气说出了气魄宏大的话语。 她的言谈举止,确实很适合被称为「公主」。 就算是在这个刮著寒风的武打现场,她所具有的气度和威严也丝毫没有折损。 接著── 「我的名字是嘉依卡?贾兹。」 那名少女──嘉依卡环视了一圈那些被士兵们逮捕的山贼,然后说道: 「我继承了已故父皇的遗志,立志复兴贾兹帝国,乃贾兹帝国的正统继承者。我听说在你们当中,也有许多原本是贾兹帝国的臣民。虽说化为山贼,但如果你们对贾兹帝国的忠义与忠诚,还残留在心中一隅的话,那就请即刻悔过,并加入我的麾下吧。」 「…………」 想当然耳──山贼们还是没有出声回应。 因为他们多半都已经意识朦胧,连少女所说的话的意思都没能好好理解。不过,不管是少女、老人,还是士兵们,似乎都对这个情况毫不在意。或许他们并不是真心想要拉拢这些山贼来当伙伴,顶多只是为了慎重起见问一下而已──类似这种程度的「仪式」罢了。 「哎,算了。总而言之,就先带走吧。」 随侍在嘉依卡公主身边的老人,向士兵们这样下令。 这时…… 「──!」 一道人影溜到了嘉依卡公主的身边。 黑衣年轻人──刚才扰乱山贼们的游击兵。 他毫不犹豫地把右手握著的小剑剑身,朝嘉依卡公主挥了下去。由于太过突然,周围的士兵和老人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 但是,下一瞬间……响起了尖锐的钢铁哀鸣。 有一支铁箭,在弯折的同时,朝别的方向弹跳而去。 黑衣年轻人挡下了那原本瞄准著嘉依卡公主的一击,保住了公主。而周围的人更慢了一拍才理解这个状况。 「──出来吧,〈伏击者〉!」 当咒文诵咏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魔法阵展开──然后收集成束。 射箭者应该是在刚才「冲刷」的时候,迅速地逃到了树上吧。可以看到手拿箭弩的山贼,从稍远的针叶树上被魔法击飞。 接著…… 「正如队长所言。」 年轻人真的是在所谓的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嘉依卡公主的性命。可是,他并没有炫耀邀功,反而是用好似有些无精打采的语气说道: 「或许还有敌人残存著。我觉得您还是尽量别现身在战场上比较好。」 「……路克。」 嘉依卡公主一边眨著眼睛,一边呼唤那名年轻人的名字。 「谢谢你救了我。」 「……我说了僭越的话,还请您见谅。」 路克微微低下头去。 这名年轻人把黑色长发简单地扎在头后面,显示他平常就几乎没有在戴盔甲。披风大衣下如暗夜般的黑衣,以及他手上拿著的──反手握著的两把小剑相互衬托,让他全身散发著与其说是士兵,倒不如说是暗杀者的氛围。 黑色的双眸虽然锐利,却莫名带著有点无精打采的感觉……尽管被身为主人的嘉依卡公主慰劳,他也没什么特别喜悦的样子。 可是,嘉依卡公主并未责备他的不逊── 「你也是为了我的周身安危著想啊,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见不见谅的。更何况,这还是最擅于突击者、我军头号强者、屡建功绩者所说的话语──」 「不敢当。」 「还有,毕耶露婕……」 嘉依卡公主忽然把视线从路克身上转移开来──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一边环视著四周,一边稍微放大音量说道: 「你在哪儿?」 「──姆咿?」 就在积雪突然向上隆起时──有一个抱著巨大魔法机杖的女孩,从那儿现出了身影。不,不对。那并不是积雪,而是被涂成白色、伪装成有如雪块的披风大衣。 「我,在这儿。」 金色长发的──娇小少女。 虽然她戴著厚厚的眼镜,让人有点难看清她的眼睛周围,但是……就算只看她的鼻子和嘴巴,也可以看出她拥有一张清秀可爱的脸孔。 看来这名女孩──打从一开始就作为一名伏兵,埋伏躲藏在这里了。 她的披风大衣跟其他士兵们不同,是由涂了兽脂的皮革制作而成,并且似是双重结构,到处都鼓鼓囊囊的。里面应该都塞满了棉花或羽毛吧。 然后──她胸部附近才刚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时,那块隆起移到了她的衣领。一只小动物从那儿探出了脸来。 是猫。 是一只长著灰毛的幼猫。看来它应该是少女所饲养的猫,脖子上还绑著浅红色的缎带。她把自己包裹在防寒防湿的披风大衣里,并把这只猫揣在肚子周围,恐怕就是为了取暖吧。 猫就这样子攀著女孩的脖子,用伸出前脚的姿势,爬到了她的头上。 「你也辛苦了。」 嘉依卡公主面露微笑,如是慰问少女。 「正因为一开始先有你的强力魔法攻击,所以才能够把死伤者人数成功地控制在最小值。」 「唔咿!」 少女一脸开心似的一笑,然后用吊带把机杖背在背上,把坐在头上的猫抱下来抱紧。原本应该是不敌寒冷的小动物,竟一副完全没事的样子──被女孩抱紧后,它短促地呜咽了一声:「喵。」 「而且,你刚刚还和路克一起救了我一条命。」 嘉依卡公主眯起双眼,一边凝视著少女──毕耶露婕与猫咪,一边微微地笑著。 「幸好你们俩来了,让我们的战斗也变得相当轻松。」 「承蒙您谬赞了。」 ──毕耶露婕用拉克语说道。 嘉依卡公主以高雅大方的姿态对她点了点头之后,重新环顾四周的其他士兵们: 「其他人也都辛苦了。虽然有些简略,但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人在『城堡』里准备好宴席了。大家快点回去暖暖身子和心灵吧。」 「遵命。」 听了嘉依卡公主慰劳的话语之后,士兵们一齐垂下了头。 * 菲尔毕斯特大陆北方──旧贾兹帝国领地的西边边境。 现为达西亚子爵的领地。 这里是当初战争期间为了确保后勤补给线而开通的军用道路转运地,而现在军用道路被拿来重新利用,有好几条贸易路线在这片土地交会。占了大半领地的高山和森林,在寒冬期间会被冰雪封住,不太适合农耕畜牧业,也没有发现到什么值钱的矿产资源。由此可见,这里绝不富裕。不过……这个地区把贸易路线的关税收入作为财源之一,也算是相当受惠了。 但是,只要越富有,对其图谋不轨者就涌现得越多,这是世间的常态。 在这达西亚子爵的领地内,山贼出没频繁,据说最近还出现了「贾兹帝国军」──由自称旧贾兹帝国正统继 承人的少女作为魁首的武装集团存在,成了维持治安上的悬案问题。 * 战后复兴机构──〈克里曼〉。 这是由终结了漫长战国时代的联合国各国所共同设立的组织。 在大战末期克服了各种利益关系、组成了统一战线的联合国,为了在战后也能订立超越国家框架的彻底改革对策,所以在制定某些公约的同时,也实行了战后复兴政策,而这组织即为其政策之一。 然而…… 尽管有著响亮的名号,但实际上只是做给各国民众看的「藉口」──联合国各国一直都努力想解决在战后这个时代频频出现的各种问题──比较像是用来主张这一点的证据。尽管表面上是所谓的跨国组织,但其实人员、预算和规模,都绝对称不上多,权限也没有那么大。 若据实而言的话,这组织也只不过是军队和国家体制重新整编后的「残余物」,空有门面罢了。 不过……与联合国高层的这种想法相反,隶属于〈克里曼〉机构的人,大多赞同「战后复兴支援」这个宗旨,并默默地──踏实地持续行动著。 「……对了……」 在维马克王国首都卡德威尔──中央街区的一隅。 〈克里曼〉机构的总部建筑物二楼中央──是该机构主管康拉德?斯坦梅茨的办公室。 尽管高高挂著两支旗子,一支绘有维马克王国的国徽、一支绘有〈克里曼〉机构的徽记,给人相当体面的感觉,但靠墙的书架被塞得满满的,而且就连这样还是不够放,甭说桌面上了,甚至连各处的地板上,也都堆满了如山的书籍和文件……彷佛在诉说业务有如此繁杂的这个房间里,现在有两名男性的身影。 「后来你太太的情况怎么样了?」 其中一人是这间房间的主人康拉德。 而另外一个人──从外表看起来俨然是个贵公子的金发碧眼美男子。虽然乍看之下身材瘦削,但容貌外表和言谈举止都不会给人纤纤弱质的印象。反而就连他光只是并拢膝盖坐著的身姿,也都散发著一股难以形容的威严。 亚伯力克?基烈特。 他既是康拉德的部下,也是一名骑士,之前曾率领过一队名为基烈特队、有在实际行动的部队。虽然他因诸多事情而暂时休假停职,但他今天便是为了要申请返回工作现场,所以前来拜访康拉德。 「很有精神啊。」 亚伯力克对他面露苦笑,耸了耸肩说: 「虽然到现在还是常常被我母亲斥责吶。」 「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一样会遇到婆媳问题吗?」 康拉德也回以苦笑。 「毕竟,她表面上也还是有『荷罗派涅家千金小姐』的这个身分──最重要的是父亲和母亲似乎也都很中意她。虽然最初一度掀起波澜时,我曾抱头烦恼过『这是怎样啊』……」 亚伯力克前一阵子暂停了〈克里曼〉机构的工作,就是为了要进行结婚的种种准备。 他娶了以前的部下薇薇?荷罗派涅为妻,但这个名叫薇薇的少女──荷罗派涅家的养女,原本是被培育成暗杀者,以作为政治斗争的道具。虽然基烈特家也是远裔末梢,但身为讲究「血统」的贵族门第世家,亚伯力克父母和亲戚之间的波澜,自然是预料之中的事。 「话说回来,你父亲当初是入赘吗?」 「是的。虽然想当然耳,我的父亲也是出身于武学门第吶。」 亚伯力克答道。 将「身为骑士」一事摆在第一位──基烈特家是个世世代代都相当重视「武学」的名门。 亚伯力克自幼就理所当然似的被严格传授武术,一路这样成长过来。就连本来绝不会上战场的基烈特家女眷当中,也有许多武艺高强的猛将。如果在一旁观看的话,就会发现她们已经高强到超越嗜好的境界了。 身为基烈特家长女的亚伯力克母亲,亦是如此。 「毕竟基烈特家本来就是由母亲所继承……所以当初介绍薇薇时,母亲说了:『想要我承认你是基烈特家媳妇的话,就用实力来说服我。』然后还把剑拿出来……这时候……哎,薇薇也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想也是吶。」 真可怜──康拉德悄声低喃。 在基烈特家,「武艺卓越」一事甚至成了他们的存在意义。诸多价值观也受到武术优劣的影响。直截了当地说来,亦即「越强的人,就越有发言权」。 更何况成了亚伯力克的妻子之后,应该会生下下一任的基烈特家家主……就算家世或血统多少有些问题,但只要够强,就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结婚理由也就站得住脚了。 「不管怎么说,跟从现在起要称呼为母亲的人打得你死我活──就算是她,也多少有点抗拒吧。」 「母亲拿出来的是开锋过的真剑。」 「…………喂喂喂。」 康拉德打从心底同情那名身为他前部下的少女。 如果你想成为基烈特家的媳妇,就抱著杀死我的觉悟来挑战我吧──彷佛在对薇薇这样说似的。根据亚伯力克的说法,他父亲似乎有试图阻止,但或许是因为入赘的立场,所以没办法说得很有力。 「说到底,她的拿手技能也并非剑术吶。」 「是啊。结果薇薇直到最后都没有拔出剑来。」 正如前述所言,薇薇是个暗杀者。 自她懂事以来,就已经被彻底地灌输了暗杀者的技能。 一旦发生了战争──会有许多人混在一起交战,根据情况也有可能会演变成多对一。虽然她在这样的混战现场很难发挥出实力,但在确定没有其他人介入的一对一条件下,她的实力就能充分地发挥出来。 结果,她和持长剑上前挑战的亚伯力克母亲打得不相上下──或者该说,直到亚伯力克的母亲体力用尽、丢下长剑为止,亚伯力克母亲的所有斩击,她都悉数避开了。 「毕竟母亲也已经五十五岁了……」 亚伯力克苦笑。 简而言之,薇薇活用了年纪,改用体力──持久力来决胜负。 当然,如果薇薇有意为之的话,事后应该也能抽出长剑砍上去,或猛掷她最擅长的飞针等等。事实上,这次可说是她大获全胜。 亚伯力克的母亲原本就有浓厚的武人气质,因此她很乾脆地承认了自己的败北。 然后,亚伯力克的父母似乎反倒因为这一件事情,故而中意起薇薇来了。 尤其是他母亲──虽然她在教导薇薇「基烈特家媳妇该有的知识」时,还是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大吼大骂,但早早完成缝有基烈特家家徽的礼服等等,正代表她有在用自己的方式疼爱著薇薇。 「对了,基烈特队长。」 康拉德一边取出一根香菸衔著──却没点火──一边说道: 「关于你今天找我谈的事──关于你复职的事情呢……」 「是。」 亚伯力克稍微动了动身体,调正坐姿。 「我想你的已婚状态,应该会是个好机会。你想不想稍微试试看安定下来呢?」 「您说──安定下来?」 亚伯力克皱起眉头。 「意思是指……」 「具体来说,就是你有没有打算辞去队长一职,改坐机构主管的位子呢?」 「……这……」 亚伯力克瞪圆双眼,看著康拉德的脸。 康拉德叼著没有点燃的香菸,嘴角勾起了苦笑。 「我在想差不多该引退啦。但不先决定好接任人选的话,我没办法安下心来、毅然决然地去隐居。你毕竟 是新婚身分,到处出差的话,你太太应该也会很担心吧?」 「如果是薇薇的话,她很有可能会复职跟我同行……」 亚伯力克耸了耸肩。 他妻子原本是〈克里曼〉机构的一员,亦是基烈特队的一员,当然也就具备著化此事为可能的实力和经验。 「关于这件事……」 亚伯力克一度像是把头低下去似的往下看,然后说道: 「虽然我铭感五内,但就我个人意愿而言──『要接受这个位子,也要等到悬案事件全都解决之后』。」 「……嗯哼?」 康拉德皱起眉头。 「你还有什么挂心的事情吗?」 「…………有啊。就那么一件。」 亚伯力克望向窗外──望向对面那一望无际的遥远穹苍,然后说道: 「亦即『嘉依卡』的事情。」 「…………这……」 「正如我在报告书上所写的──藉由事发前后的状况,以及在那之后的大陆形势来判断,应该可以视作〈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已经被打倒了吧。」 之前……亚伯力克和基烈特队的每个成员,都和超越死亡并复活的〈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及其属下战斗过。贾兹皇帝最终杀死了「神」,而且还取而代之,升天去了──情况真的就如字面所述──虽然打倒贾兹皇帝的不是亚伯力克一行人,但现在既然没有变成贾兹皇帝心里所描绘的那种世界,那他肯定已经连同其野心一起覆灭了吧。 不过── 「然而,那个男人曾一度从黄泉彼端返回。而且还留下了机关,以便在自己死亡的期间也能推动计画。留下了名为嘉依卡──能够自由行动的活人机关。」 「……换言之……」 康拉德从口袋中取出火柴,点燃香菸──然后说道。 不太喜欢他抽菸的辅佐官──卡莲?庞巴尔迪亚现在不在这儿。她有事外出了。在她回来之前把窗户全都打开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她碎念了吧。 不安、焦躁、困惑。要将这些情绪暂时拋到一旁冷静思考时,香菸是不可或缺的东西。至少对康拉德来说确实如此。 「目前还有某些东西残留著的可能性很大?」 「说起来,〈禁忌皇帝〉所遗留下来的这些名叫嘉依卡的少女们,究竟有几个呢?上百个?上千个?还是一万个呢?那些少女们是否会『觉醒』成嘉依卡,这一点先撇开不谈。跟我们所遭遇、所记录的相同的『真正』嘉依卡,有可能还幸存在这片大陆上的某处。」 用来让〈禁忌皇帝〉复活的活人「机关」──「背棺公主」嘉依卡。 就像战争时,打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想到士兵的损耗一样,名为嘉依卡的人,应该是事先就有复数存在──恐怕是早已被大量到处撒播。 当然,其中应该也有人是在觉醒之前就已经死掉了,或终其一生都不会觉醒也说不定。实际上,亚伯力克的妻子薇薇,也是被嫁接了「嘉依卡因子」的其中一人。因为发生了诸多事情,所以她最终还是没有完全变成嘉依卡。然而,像她那样可说是嘉依卡预备军的存在可能还有好几人──说不准或许还有好几百个人残存著。 〈禁忌皇帝〉为了「超越自己的极限」、为了「欺骗神」而故意死了一次,之后再藉由嘉依卡的肚子重新复活──采用了再次重生这个异想天开的方法。因此,果然还是无法如此断言──〈禁忌皇帝〉并未准备亚伯力克他们难以想像的次要中策。 「如今连遗体都没了,我想她们应该无法再次让贾兹皇帝复活了──那么,她们真的都已经是无害的女孩了吗?毕竟是那个缜密周延的〈禁忌皇帝〉啊。为了另外『接下来』的一步棋,他或许事先灌输了什么给嘉依卡们,而她们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汲汲营营地行动也说不定。一想到这儿──」 「确实如此吶。」 康拉德深吸一口香菸──然后叹息般地吐出来。 他也读过报告书,对这些内情略知一二……但他并未抱持跟亚伯力克一样的悬念,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在现场亲眼看到复活的贾兹皇帝吧。 「说到跟嘉依卡相关的案件……除了〈禁忌皇帝〉『制造』的嘉依卡们之外,还有自称『我才是嘉依卡』的人们。在格兰森城城堡发生的那一件事,既然没被公诸于世,那当然几乎所有人也就毫不知情地继续扮演嘉依卡下去了吧。」 虽说已经覆灭了,但贾兹帝国的影响力至今仍残留在周边诸国。 自称是〈禁忌皇帝〉正统继承人之人如果又再次出现的话,愿意出钱或出力的人,应该也有一定的数量。来自基烈特队之外的报告也有提到,诈骗惯犯之类的家伙预期到这点而到处活跃著。 作为〈克里曼机构〉的实际行动部队,当初一开始的时候,基烈特队是在追捕那些「冒称为嘉依卡之人」……换言之,即是「冒牌货」们。结果最后倒是让他们撞上了「真货」,并碰巧置身于〈禁忌皇帝〉复活的现场。 「简而言之,你是指……这一切还没有完全结束?」 「要用什么事情来判断『已经结束了』呢?当然,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确实是吶。」 「但不管怎样,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并不一定会像这之前一样幸运。老实说,我们能够活著回来,也只是个偶然──不,是有如奇迹般的事。」 亚伯力克的表情,流露出一丝丝的僵硬。 程度还不到可称为「恐惧」的──紧张感。 虽然康拉德仅能透过报告书得知,但据说在格兰森城发生的与〈禁忌皇帝〉势力一役,似乎让这个可说是武学奇才的亚伯力克都甚至心想「别再来第二次了」。 不管怎么说── 「嗯哼……也就是说,不要松懈警戒比较好,是吗?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一定要在现场指挥调查啊。接任我职位的你,就用你的权限,让人继续调查不就好了吗?」 「这……」 亚伯力克眨了眨双眼,像是现在才突然察觉出其意似的。 「说得也是。正如您所言。」 出身自武学门第的青年,用带著自嘲的表情摇了摇头: 「自己领在前头到处行动才是理所当然的──看来我这个意识,还是消不掉呢。」 「仅只是挥剑的话,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武力吧。我认为学会把现场交给别人,也是武人的修行之一吶。」 康拉德用左手把菸灰缸拉近自己,然后一边把菸灰抖落在菸灰缸里,一边这样说道。 「确实吶……」 「哎,就算要复职回到现场──终究是有点久之后的事了吧。等尼古拉他们回来之后再说。」 事到如今──亚伯力克也不希望带领其他人,而曾经是他部下的人们,应该也不会想要跟在另一名指挥官之下吧。顺道一提,目前亚伯力克正在停职休假中,因此由副队长的尼古拉?阿弗多托尔暂时担任队长一职。 「他们现在在哪儿?」 「在达西亚子爵的领地。由于山贼横行,而且有自称『贾兹帝国』的武装集团出没,所以有商人公会申诉请求调查。」 * 霞慕尼遗迹群。 有许多被这样称呼的巨石建筑物,散布在菲尔毕斯特大陆的各处。 制作者不明,制作年代也不明,用途也不明。 霞慕尼是发现者的名字,但想当然耳,并不是所有遗迹全都是同一个人找到的。好几个遗迹全用同一个名称概括起来称呼,是因为那些遗迹每一个都具备著共同的设计。 那些遗迹的 外观,大多是类似于尖塔的形状,内部有相当复杂的结构,会让人联想到巨大的魔法机关。老实说──看起来也不像是以「让人类居住在里面」,不,甚至不像是以「让人类进去里面」为前提的构造。 但尽管如此,这些遗迹群的巨大,以及超越千年也依旧存在的顽强,足以让人用来当作是遮风避雪的临时居所。内部有许多洞窟,只要加上楼梯和房间格局,也就能当成一处简单的要塞来使用了。 嘉依卡公主所率领的新生贾兹帝国军的据点,就是在这些霞慕尼遗迹群的其中一处。 「大家今天作战辛苦了。」 嘉依卡公主从高了一截的地方──正如前述所言,这是一处活用了复杂的内部结构、匆忙造出来的高台──俯视著新生贾兹帝国军的士兵们,并先这样开口宣告。 「最近这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自于领主军队的攻击,我们的部队也一直在顺利扩张。不过,我们所追求的未来还很遥远、道路还很艰辛,请大家不要疏忽和自满!」 士兵们摆正坐姿,抬头仰望。嘉依卡公主对著这样的他们如是说完之后── 「话虽如此,但工作要做得好,休息和娱乐也是必须的。今天庆祝讨伐山贼成功,特许大家喝酒、唱歌、跳舞。请好好洗涤身心灵的疲累吧。」 「喔喔喔!」 嘉依卡公主高举起一只手,士兵们呼应般地欢呼雷动。 接著,女人们把食物和酒端了过来,摆满了各处──已经饥肠辘辘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伸长了手。 「哦,这不正是白菜卷吗!」 「好怀念吶。我以前很常吃呢。」 「我老婆很会做这个哟──」 有几名士兵看到了以前在贾兹帝国很常吃到的乡土料理,发出了欢呼声。 他们恐怕是来自于贾兹帝国或其藩属国吧。贾兹帝国崩溃瓦解的同时,其周边诸国也有好几国或被消灭、或被吞并,所以有很多失去了栖身之所的军人。 顺道一提…… 准备料理的女人们,是从附近村庄或城镇过来帮忙的人们。这次讨伐山贼,也是由于这些附近居民提出的要求。 领主达西亚子爵以重建财政为由,持续缩编军队,官员的数量也一直被削减,结果变成人手完全不足的状态,无以维护领地内的治安……领地居民们只好拜托非领主却又拥有武力的人去讨伐山贼。 举例来说,像是嘉依卡公主所率领的新生贾兹帝国军。 由于这里本来就是贾兹帝国领地,所以他们对于贾兹帝国完全没有排斥感,反倒是对新领主的庸碌无能感到厌烦。因此,他们都很积极地在协助新生贾兹帝国军。说起来,这一次讨伐山贼,也具有对他们平日的协助予以回报的涵义。 于是── 「好吃!好吃!」 一边这么说著、一边吃著贾兹帝国乡土料理之一──炖煮料理的人,正是在方才战斗中发挥了极大功用的魔法师少女毕耶露婕。 她彷佛在表示自己也不输男士兵似的,伸手拿了各式各样的料理,一一吃得精光。坐在她肩膀上的小猫咪,也吃著别人递给它的腌渍肉、腌渍鱼。 「这个也好吃!好──」 她的话说到一半中断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吃得太急了吧,她喉咙被噎住了。「呜──呜──」魔法师少女按压著胸口,满脸通红。下一瞬间,咚的一声──有一只手掌拍了一下她的胸膛。 「──!」 「你在搞什么啊?」 手掌的轻轻一击有什么样的效果呢……毕耶露婕「咕噜」一声把食物吞了进去,然后激烈地咳了起来。一脸无奈地低头看著她的人,正是路克。 小猫咪以轻盈的动作从颤抖著身子的毕耶露婕身上,咻地跳到了路克的肩膀上。路克用指尖轻轻地抓挠了一下小猫咪的下巴──然后顺了顺毕耶露婕的背部。 「姆……感谢。」 「慢慢吃啦,来。」 路克把拿在手上的木制杯子朝毕耶露婕递去。毕耶露婕接过杯子,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吞下去──然后发出了一道长长的叹息。 「濒死体验。」 「真是愉快的死法吶。」 「……因为……」 毕耶露婕忽然从大陆通用语切换成北方拉克语说: 「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嘛!」 「抱歉吶,我厨艺很烂。」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顺道一提,路克依旧使用著大陆通用语。 不过,从他能够照常对答的情况看来,他似乎也会讲北方拉克语。 结果变成大陆通用语和北方拉克语掺杂在一起的奇妙对话……其实在这个贾兹帝国复兴军队当中,并不是多么罕见的景象。 嘉依卡公主便不消说了,那些出身自贾兹帝国或周边诸国的士兵们,也经常使用北方拉克语。不过,那些从其他地区过来加入的佣兵等人,则比较常使用大陆通用语。如果不论程度差异的话,其实有很多人像路克一样,两种语言都会使用。因此,还算是可以勉强互相沟通的状态。现在宴会场地的各处,也是呈现著大陆通用语与北方拉克语交错的状态。 就在此时── 「……有好好享受吗?」 如此出声对路克和毕耶露婕两位攀谈的人,正是嘉依卡公主。 她从高台下来,到处一个个对士兵们出声慰问。据说自她出生起就一直随侍在旁的老人──阿列克谢?宜客莱,也跟在她的身旁。 「有啊,多多少少。」 回答她的人是路克。 「太好了。」 嘉依卡公主对他露出柔和的笑靥。 接著,她微微敛容正色: 「虽然我刚才也已经说过了,这次讨伐山贼,你们两人的功劳真的非常大。虽说不是和领主军队或联合国军队战斗──但是,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没有死者出现。真的很感谢你们。」 「承蒙您谬赞了。」 路克说完之后,又忽然想到似的这样补充说道: 「哎……我们也一样要感谢您吶。当初公主殿下愿意欣然接受身分不明、飘泊不定的我们。」 「因为我们也没什么条件可以挑肥拣瘦啊。」 嘉依卡公主面露苦笑。 「贾兹帝国复兴军队有一半原本就是佣兵和流浪武士。因此,就结果而言,我认为──我们根本就是抽到了你们这支『上上签』啊。」 「不敢当。」 路克这么说完之后低下头去,接著抓住在一旁再次闭嘴猛嚼──用一副简直在说「干我何事」的模样,往嘴里塞了满满食物的毕耶露婕的头,也强迫她低下头去。 发色、眸色、肤色,统统没有相似的部位……但就是有一种所谓辛苦哥哥与天真妹妹的氛围。 「总而言之,今天请和大家一起同欢吧。这是我的命令。」 「──遵命。」 路克和毕耶露婕一起再次行了个礼,然后便去混进其他士兵们的圈圈里。 或许士兵们也很认同路克和毕耶露婕两人──的实力吧?士兵们用笑脸欢迎他们加入,拍著他们的肩膀和背部,一脸高兴地开口攀谈。 嘉依卡公主看了一会儿前述景况之后── 「…………」 便转身离开了宴会场地。 * 穿过洞窟般的──管状通道之后,嘉依卡公主来到了遗迹的最边缘。 这部分也只是「当作通道来使用」罢了,没人知道这设施原先的用处为何。因为没有地板、墙壁、天花板之分, 只是一连串的曲面,所以很难走在它原本的模样上。现在充当地板的部分有铺上板子,因此可以走在其上。 「…………」 大部分的士兵都还待在举行宴席的「大厅」里,是以遗迹中的其他部分都显得有点冷清寂寥。虽有零星摆置的烛台,姑且确保了一定程度的光亮,以便让人行走不会那么困难,但整体而言仍略显幽暗。萦绕在遗迹里的阒黑,彷佛要整个压上来似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嘉依卡公主直直地走到墙边,把额头靠在墙上──从正面倚靠著墙壁,然后发出了一道重重的叹息。 她到刚才为止在「大厅」展现给大家看的开朗表情,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说是愁云惨雾的脸色,占据了她的侧脸。当然她五官虽然都一样,但变化之大,让人难以相信是同一个人。 「──公主殿下。」 有声音从嘉依卡公主的背后传来。 嘉依卡公主一回过头,便看到阿列克谢站在那儿。 「请您保持坚强的意志力。」 「我知道。」 嘉依卡一边再次转向面对墙壁,一边说道。 老人用谆谆告诫般的语气继续说: 「今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呢。」 「我知道……!」 阿列克谢似乎听出了嘉依卡公主的语气里搀杂著些许焦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陷入了沉默。老人蓄著白胡子的脸上,好似带了点哀戚之色。 「不好意思。」 嘉依卡公主再次转向阿列克谢如此说道。 「我累了,要稍微休息一下。」 「好的,后面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阿列克谢对著举步离开的嘉依卡公主背影,深深地行了一鞠躬。 * 「──好。」 他确认著倒映在走廊窗户上的自身模样──确认自己的衣装打扮有无奇怪之处。 他自知身上穿著自己不太习惯的衣物。套上礼服之类的衣物,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次数少到用一只手都数得尽。想当然耳,这套衣服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跟别人借来的。 简直就像是被迫学杂耍的野生熊──尼古拉如是心想。 彻头彻尾地散发出「硬是被人逼著穿上」的感觉。 然而…… 「你就别担心啦。」 一旁戴著眼镜的少女──芷依塔苦笑了一下,对他这么说。 她身上也穿著类似礼服的衣装,迥异于她平时那些容易行动的衣服。由于会妨碍到工作,所以她总是把头发剪短。而现在她的短发上,蒙著薄纱,而且还加上了发饰,营造出较为华丽的感觉。 「总觉得很奇怪吶。」 尼古拉苦笑著这么说。 尼古拉?阿弗多托尔。 芷依塔?布鲁萨斯可。 身为基烈特队代理队长以及魔法机工师的这两人,要一起出发前往晚会还是某种场合……当然不是如此。这只是为了要觐见达西亚子爵领地的执政官们而做的外表包装罢了。 用平民的日常穿著前去会晤这些「有地位」的人们,往往会被轻视鄙夷。过分一点的,还会斥责他们是无礼之徒、对他们下逐客令。这样的角色,以前是由队长暨贵族之一的基烈特来担任,但他现在停职休假中,所以只能由身为代理队长的尼古拉来打扮一下了。 「赶快把要事解决吧!」 「是是是。」 芷依塔边笑边点头。 于是,他们两人──再次面向位于眼前的两扇巨大门扉,然后敲了敲门板。 「──请进。」 落落大方的声音从里头响起。 尼古拉和芷依塔分别把门板推向左右两边,走进了房里。 这似乎是一间会议专用的房间。房间正中央放了一张圆桌,四名执政官彼此等距地围著那张圆桌坐在位子上。他们每个人都穿著精心剪裁的同款衣饰,简直就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全都挺直著背部,以同样的姿势注视著尼古拉两人。 而最里边稍微高出一截的地方,则设有领主的位子。 在那位子上──年轻领主达西亚子爵把整个身子倚在扶手,用这般散漫慵懒的坐姿坐著。 「…………」 尼古拉和芷依塔互相使了个眼色。 这种景象,他们过去也曾看过好几次。没有身为为政者的自觉、放荡不羁的年轻领主,以及其下恣意滥用权势的高级官吏,认为领主对治世没有兴趣才是好事……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地方吧? 虽然这是乍看之下的单方面猜测,但恐怕八九不离十吧。 再说了,如果执政官们没有热衷于中饱私囊、掌权夺势,并且有恰如其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的话,〈克里曼〉机构的实际行动部队,就不会被特地派来这儿了。 「我们是来自〈克里曼〉机构的尼古拉?阿弗多托尔和芷依塔?布鲁萨斯可。」 「劳烦你们千里迢迢地跋涉过来了。」 其中一名执政官说道。 由于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发型、同一张脸孔,所以就连是谁出了声也很难区分。这些执政官们,或许是兄弟或互有血缘关系吧。 「我们可以把你们想作是联合国七国会议的代表,是吗?」 「是。」 尼古拉点了点头。 「话不多说。这里的领地居民、巡回商人公会,寄了诉讼状到维马克王国中央政府。由于山贼频繁出没,所以领地居民和商人相当苦恼。」 「……哦……」 其中一名执政官歪头纳闷说: 「我这是第一次听说呢。你呢?」 「我有听说过吶。不过,在边境地带,山贼宵小之徒横行,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吧?」 「就算再怎么打压又打压,也还是会不停地冒出来。虽然派军队过去后,他们会暂时一哄而散,但过个几天,又会死灰复燃了。」 「不管怎么说,领地内的治安问题,是在国王陛下委付给子爵大人的治理权范围内。被〈克里曼〉机构的人介入,很难说是一件令人满意的事吶?」 其中一人转头望向达西亚子爵,然后如是说道。 「嗯……是啊。」 达西亚子爵用没什么温度的语气回应。 「……若只有前述那样的话,的确是吶。」 尼古拉忍住差点溜出口的叹息,耐著性子说: 「但是,在这个的领地内,显然有自称为『新生贾兹帝国』的武装集团出没。以自称为〈禁忌皇帝〉遗孤的女孩为魁首……」 「……这倒真的是第一次听说了。」 其中一名执政官说道: 「即使有冒称那种兴造事端之名的家伙,那也跟其他山贼们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还不到可说是需要〈克里曼〉机构强出头的案件吧?」 「『嘉依卡』的存在,很有可能会酿成大问题,已经超出一个领主所拥有的权限范围了。至少『七国会议』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有报告提到──之前被征讨的加瓦尔尼公爵之乱,实际上也跟『嘉依卡』有密切关系。」 「…………」 执政官们皱起眉头,面面相觑。 尼古拉毫不停歇地继续说: 「如果那个『嘉依卡』是『本尊』的话,就算再怎么小规模,『新生贾兹帝国军』确实是个军队,而这不外乎是国家对国家的战争行为,已超出一个领主所能裁量的范围。」 「…………嗯哼。」 一名执政官摊开两手,然后说道: 「可以给我们二十天……呃,十天吗?」 「为什么呢?」 「老实说,关于讨伐山贼,我们这边也有拟了相关对策。虽然你们似乎没有被告知,但我们有送一份请愿书到维马克王国的中央政府,向中央寻求经济上的援助。」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吶。」 管辖范围不同的话,就连旁边的部门正在做什么事情,也完全不会知道──这在规模庞大的组织当中,是很常见的情况。 「募集佣兵、加强正规军队后,即派他们去讨伐山贼。」 「佣兵?」 「在平时也要维持大规模军队的话,得花上不少钱。因此,在我们达西亚子爵领地,倾向于缩小正规军的规模。哎……这在其他领地应该也一样吧。」 「…………是啊。」 尼古拉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战争结束后,军队很容易变成只会烧钱的累赘。 除了达西亚领地之外,其他地方的领主也正在削减麾下的正规士兵人数。这样的实际事例,确实多不胜数。这样一来,便造成人手短缺。而部分被解雇的家伙,则沦为非法之徒,形成治安恶化的问题。 这个达西亚子爵领地的官员,原本似乎就想著要寻求维马克王国中央政府提供雇用佣兵的资金援助。如果是佣兵的话,确实不需要从平常就一直养著。而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在这整片大陆上,有大量的失业前军人,所以应该不缺佣兵。 「我们已经在募集佣兵,反倒是募集得太多,现阶段正在筛选有能力的兵卒呢。再过个三天,筛选阶段应该就会结束了。之后我们会立即编制佣兵部队,同时活用正规军队,一同派去讨伐山贼。那个自称是『新生贾兹帝国』的山贼,应该也能一起成功惩处吧。」 「…………可是……」 「虽然你们说这是『战争』,但是……你们应该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个自称嘉依卡公主的人就是本尊吧?不,反倒是冒牌货的可能性也很高。那么,这到底只是维持治安的行动,算是含在子爵大人的治理权范围内哟。」 「…………」 尼古拉和芷依塔面面相觑。 执政官们始终要自己解决──看来他们很想要让事情就此定案。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治理能力遭到质疑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虽然他们的发言,也是可以理解为出自单纯的地盘意识,但是…… 「当然,你们也不能只当个传言人就回去吧。我们已经准备好房间和带路人,希望你们确认过山贼讨伐的状况后,再好好回中央报告。」 「……谢谢。」 总之也只能这么说了吧。 尽管尼古拉和芷依塔两人都感到些微不自然,仍鞠躬致意。 * 霞慕尼遗迹──尖塔顶端的附近。 那儿有个小小的瞭望台。 想当然耳──这个设备也不是打从一开始就附在这个霞慕尼遗迹里的东西。跟其他设备一样,这是由新生贾兹帝国军的士兵们用木材和绳子固定在微微倾斜的尖塔侧面上。 因此,每次站上去时,整个瞭望台都会嘎吱作响。在此值勤的士兵们,对它的评价都不怎么好。这座「城堡」至今还没有被山贼或达西亚子爵麾下的正规军队攻击过──大部分的霞慕尼遗迹,本来就都位在人迹罕至、战略上不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不太会被别人特意攻击──士兵们的警戒心因此越来越薄弱,不知不觉之间,跷班的情形也就越来越多了。 现在仍是宴会正值高潮的时候,因此此处没有半个士兵的身影。 然而…… 「…………」 嘉依卡公主一边俯视周围的雪白森林,一边叹著气。 白色气息从她惹人怜爱的嘴唇流泻出来,然后就这样在没有半个人知晓的情况下,慢慢地在寒气当中消融。当嘉依卡公主情绪低落的时候,她经常会到这里来眺望森林。即使有站哨的士兵在,但只要她拜托一下,对方就会愿意让她一个人独处。 「我…………要到什么时候…………」 并非对著某人述说的喃喃低语,在虚空之中飘散了开来。 即使在这儿喃喃低语事情也不会有所变化,这一点她当然心知肚明。因此,这单纯只是她排解情绪的仪式罢了。嘉依卡公主本来打算像平常一样吐露完跟往常相同的话语之后,再次走回到塔里。 但是── 「──公主殿下?」 今天有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嘉依卡公主一边慌慌张张地回过头去,一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简直就像是当场被人看到了什么难为情的画面一样。 「路克……毕耶露婕……?」 穿过通往塔内的出入口──从圆孔现出身影的人,正是路克和毕耶露婕。 猫咪也在同一时间从两人的脚之间挤出来,现出了身影。 即使在战斗时,他们常常因部署问题而待机在不同的位置,但在战斗之外的时间,这两个人和一只总是形影不离。就连在士兵们夜宿的大厅里也是。他们两人和一只,总是裹在同一条毯子里,一起睡在大厅的角落。 「您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呢?」 路克问道。 看来他们两人并不是为了要寻找嘉依卡公主,所以才来到这里…… 「这里很冷吧?我觉得您还是进来里面比较好喔。」 「……你们呢?」 「毕耶露婕她……」 路克苦笑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少女说: 「酒喝得有点太多了……」 根据路克的说法,她似乎在其他士兵们的劝诱之下,疯了似的狂喝水果酒,结果就喝醉了。毕耶露婕本来很白皙的脸孔,现在确实红潮满布。这样的她,正紧紧抱著路克的左手臂。 「呜呜~」 毕耶露婕一边缠著路克,一边发出呻吟。 路克用无奈的表情瞥了她一眼之后,补充说道: 「我带她过来醒醒酒……真是的,真拿她没办法吶。明明酒量也没多好,还这样咕噜咕噜地狂饮……」 「我,已经,成年!非常,成年!」 这样主张的她,依然维持著缠住路克手臂的姿势。 「酒,没问题!」 「这样说的时候,就代表你是个小孩子啦。」 「呜呜……」 毕耶露婕丧气地垂下头去。 「……你们感情真好呢。」 嘉依卡公主来回看了看毕耶露婕和路克,然后下了这样的评语: 「简直就像是兄妹一样。」 「……或许是啊。」 路克耸了耸肩。 「虽然不管怎么看,我们都长得不像吶……」 「这么说来──你并不晓得你们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是吗?」 嘉依卡公主一边回想当初收留两人加入新生贾兹帝国军时的情景,一边说道。 路克和毕耶露婕加入新生贾兹帝国军,大约是在一个月前左右。 听说他们两人原本正在漫无目的地飘泊流浪。在霞慕尼遗迹周围巡逻的新生贾兹帝国军士兵,碰巧捡到了他们两个──于是他们就这样子定居下来了。从不同角度来想,要是他们就这样子遭到山贼袭击,或被山贼捡走的话,他们也很有可能早就变成跟嘉依卡公主等人敌对的一方了──因此,嘉依卡公主认为,这一场相遇对双方而言都是一种幸运吧。像路克这样精锐的士兵、如毕耶露婕这样优秀的魔法师,要是成了敌人的话,肯定会给新生贾兹帝国军带来很大的打击。 此话暂且不提── 「哎,是啊。」 路克模棱两 可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人都失去了这半年之前的记忆。醒过来时,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于是,你们就这样子顺势一起行动──是类似这样吗?」 老实说──阿列克谢和士兵们当初似乎一直防范著他们,认为同样都丧失记忆的两人,该不会是领主达西亚子爵送来的密探或暗杀者吧。 但仔细想想,如果密探或暗杀者想要混进新生贾兹帝国军的话,他们应该要编得更像一点──应该要在来之前就先捏造好能让听众更容易信服的经历才对。 而事实上,路克和毕耶露婕各自拥有优秀的格斗对战本领和魔法对战技巧,为新生贾兹帝国军贡献良多──完全没有做过疑似密探或暗杀者之类的举动,或会给新生贾兹帝国军或嘉依卡公主带来不利的行为。 虽然并未划下明确的一条线来决定要不要信赖他们,但嘉依卡公主等人,已经打从心底认他们为伙伴,由衷地接纳他们了。 「说起来,我连为什么会待在一块儿都不晓得呢。」 据说路克和毕耶露婕──在清醒过来时,他们两人是手握著手倒卧在地。 顺道一提,毕耶露婕带著的猫咪,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结伴而行。据说它当初就依偎在他们的身边。恐怕是他们饲养的猫吧──路克如此说道。 「你们看起来确实不太像是兄妹吶……」 「就是说啊。」 路克点头赞同嘉依卡公主说的话。 肤色、发色、眸色、相貌等处,路克和毕耶露婕完全没有共通点。恐怕连人种都不一样吧。只看五官的话,毕耶露婕看起来跟嘉依卡公主一样,有很多北方人的特徵。相对于她,路克就不怎么有人种上的特徵。 「那么──」 嘉依卡公主露出了带点戏谑的表情。 「是情侣吗?」 「谁晓得呢?」 路克露出苦笑,耸了耸肩。 他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是因为他自己也曾经这样认为过吧?虽然世上也存在著长得不像的兄弟姊妹,但男女牵著手倒在一块儿的话,这样的想法还比较自然吧。 「天理不容的恋爱,结果两人决定殉情──之类的。」 「那么,我们也可能同时是兄妹吶。」 路克笑说。 「……情侣。」 毕耶露婕忽然歪头说道: 「或是夫妻!」 「和你是夫妻啊…………」 路克抱著胳膊,感慨良深似的抬头仰望飘著雪的天空。 「这样的话,我以前应该很辛苦吧…………」 「为何?」 「你既不会做饭,手又笨拙,连缝补衣物都不会。让你去洗东西的话,还会把自己也弄得全身湿透──这不就代表你连半件家事都不会做吗?」 「男女分担,亦可互调。」 毕耶露婕嗔怒噘嘴地说。 「由你来赚钱之类的,那反倒更不可能了。让你去买东西,你老是被敲竹杠,乱买一些没价值的东西回来。别说工作赚钱了,只要我一不小心放你自己一个人乱晃的话,可能马上就会被奴隶商人卖掉啦!」 「出乎意料的评价!」 毕耶露婕一边忿忿地说,一边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正准备要敲打路克的胸膛──由于路克正伸长著手扣住她的头,而且手臂长度不同的关系,毕耶露婕的拳头完全打不到路克。 或许是因为这样更不称毕耶露婕的意了,她真的发火了。她挥舞著双手,试图抓住路克的手,想要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移开,但路克的手臂依然文风不动。身为格斗本领高强者,路克的臂力,绝非毕耶露婕的纤细手臂可以抗衡。毕耶露婕毕竟是毕耶露婕,有在挥舞又长又重的机杖,所以肌力似乎比同世代的女孩还要强劲──即使如此,还是远远不及路克的臂力。 「…………呵呵。」 嘉依卡公主的嘴角不禁漾起了笑意。 「你们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看起来是那样吗?」 路克一边用五指牢牢制住挥舞著双手的毕耶露婕,一边苦笑。 「好到令人羡慕呢。」 「…………」 忽然──毕耶露婕不再挥舞她的双手,改为凝视嘉依卡公主。 在眼镜内侧的双眸,一副好奇似的反覆眨著。直到这个时候,嘉依卡公主才察觉到毕耶露婕的眼睛跟自己一样也是紫色的。平常都是隔著眼镜在看她,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眸色── 「公主,寂寞?」 「或许──并不是寂寞。」 嘉依卡公主摇了摇头。 「我不仅有大家一起陪著,还有阿列克谢跟在身边。我并不寂寞哟。只是,因为我是……嘉依卡?贾兹──所以……」 夹杂了一瞬间踌躇般的停顿,嘉依卡公主对此不禁感到赧然。 当然,旁人不可能明白她为何如此──但她这样子,岂不像是在对「自己是嘉依卡?贾兹」这件事抱持著疑虑吗?虽然事到如今,路克和毕耶露婕应该也不会为了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来质疑她。 「尽管有同伴在身边,却无暇交朋友或找恋人。除非成功复兴家室的那一天到来吶。」 「…………」 毕耶露婕用呆滞的表情望著嘉依卡公主好一会儿。 「公主殿下,朋友!」 她突然用笑脸这么说。 「喂──」 路克皱起脸来责备她: 「你在乱说些什么啊!」 「我和公主,朋友──」 「──她突然说这么失礼的话,真是不好意思。」 路克打断毕耶露婕的话,如是说道。 「才没有,失礼!」 「──谢谢你。」 毕耶露婕再次挥舞双手,向路克表示抗议之意。嘉依卡公主一边望著这样子的毕耶露婕,一边笑著这么说: 「我好高兴。」 「朋友!」 毕耶露婕离开路克,然后抓起嘉依卡公主的双手上下摆动。 看来这名魔法师少女是真心想要和嘉依卡公主成为朋友。 「…………」 路克用手遮脸,发出叹息。 真是太好了呢──猫咪彷佛在这么说似的,于嘉依卡公主的脚边短短地叫了一声「喵呜」。 * 窗外开始静静地飘起雪来了。 由于有厚重的窗户分隔里外,又有火焰在壁炉里熊熊燃烧,因此只要待在房间里,就不会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围著圆桌而坐的执政官们,一个个都身穿著以住在这北方之境的人来说相当薄的衣服。 摆在圆桌上的饮料,也全都是南方生产的香茶。 换句话说,这正意味著他们是相当富裕的人──不缺木柴或石炭等燃料、住在保温隔热性能极佳的住宅、移动时也同样乘坐在保温隔热性能极佳的马车上。毕竟基本上在这个地区,贫穷的庶民就算是待在家里,也得穿上无数件厚重的衣物,用廉价的酒来温暖身子。 「──那么,这下怎么办呢?」 坐在圆桌边的其中一名执政官,用带了点焦急的语气说道。 这露骨的情绪,在他们昨天接见〈克里曼〉机构的人时并未显现出来──不管是好是坏,这都可以说是人性。 「新生贾兹帝国吗?」 「真是些添麻烦的家伙吶。」 其他执政官们的声音里,也隐约带著强烈的恨意。 「战争都已经结束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懂呢?」 「今后是政治与经济的时代,不 —特别章—英雄的背影 第一章 弓圣的忧郁 the melancholy of bow master 茂密丛生的树叶沙沙颤动。 简直就像是树木本身在抗议著某件事而活动著身子似的。兴许是已经迎来红叶、只剩下等著落叶的关系,乾枯的树叶们一片接著一片,不断地从枝头剥落──将那站在树枝上的身影暴露了出来。 亦即,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 「……姆?」 少女一脸感到很不可思议似的直眨巴著双眼。 以她的计画而言,藏身在树林的叶子之间行动的话,应该很难被发现──才对吧?然而,刚才那样,反而让她的存在难以挽回地暴露出来了。 树木郁郁葱葱地丛生在缓坡上。在这绿意盎然的森林一隅。 其中有一棵特别粗的树木,树龄应该快要破百了,而少女就攀登在那棵树上。 那棵树的树枝也很粗,大大地向左右伸展出去,少女就算和「她的行李」一起待在上面,也不用担心它会断掉。不过,看来到了分岔出去的树梢部分,到底还是没办法做到纹风不动。少女只不过是骑在树梢上面移动,树枝便上下左右地摇动,致使大量的叶子掉落下来。 「姆唔……」 少女就连用满面愁容呻吟──也还是很可爱。 她现在的年纪,恐怕是十五岁左右吧。 从外表看起来,给人一种纤细娇弱、我见犹怜的印象。虽显精致,但还残留著大量稚嫩感的五官,与其精致感相辅相成……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让观者大多会心生「好想保护她」之类的心情吧? 银色长发与紫色双眸。 虽说不是完全没有,但这确实是很罕见的发色和眸色。以同样的头发和眼睛闻名于世的,应该就是已灭的北方大国──贾兹帝国的皇帝阿图尔?贾兹了吧。说到「银发与紫眸」,应该有不少人会率先想起战国时代以〈禁忌皇帝〉这个绰号闻名于世的「怪物」。 不过,少女的全身上下,最具有特色的部分……老实说,是在别的地方。 「……残余距离……剩一点点……」 少女一边这样嘀咕,一边慎重地、缓慢地爬行在树梢上。下一瞬间,「喀喀」的硬物声响突然响起,同一时间,她的身体被迫停下了动作。 「唔呀!」 少女向后仰倒,姿势大乱,从树梢上──差点掉下来。她连忙用双手双脚紧紧地抱住树枝,成功地逃过了一劫。 不过,急忙之中她抱著树枝滴溜溜地旋转了半圈,于是她就这样子紧紧地抱著树枝,垂吊在半空中。 「濒……濒危……!」 少女用震惊的表情喃喃自语。 这样的她──的背上,还有某个东西。那东西,从她的背上垂吊在半空中。 黑色的棺材。 不管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那都是个只能说是「不吉」的死者之匣。 她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的主因,就是这玩意儿。想当然耳,背著又大又硬的行李攀爬树枝,中途会勾到某处,也是理所当然──虽然少女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没有余力去反省自己的不小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 「姆呀!」 「咕咕喔?」 少女的紫眸,和玻璃珠般的黑色眼球对上了。 正是她之前瞄准的目标──在树枝中段筑巢的斑鸠。 虽然从少女现在的姿势已经看不到鸟巢了,但这只斑鸠的巢里,其实有好几颗鸟蛋。 繁殖力很强的这种鸟,一年四季都会下蛋。因此,从刚生下来的新鲜鸟蛋之中拿个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反正悄悄拿走也没关系」凭著这样自私自利的理由而出手的,正是人类这种生物。 「…………」 「…………」 少女与斑鸠。 互相凝视了──良久。 而下一瞬间,斑鸠应该是察觉出少女的真实意图,于是它一边用力展翅威吓,一边高声啼叫。 「咕咕喔喔喔!」 「哎呀!」 「咕咕喔咕咕喔咕咕喔喔!」 「痛,痛!停止,原谅,道歉!」 斑鸠用鸟喙狂啄少女的手,不,应该说是狂啄她紧抓著树枝的手指。想当然耳,少女发出了悲鸣。但即使如此,斑鸠似乎还是觉得不够,气仍消不下去似的挺出它的鸟喙,瞄准少女的白皙脸孔──或者该说是瞄准她的紫色圆眸。 「呀啊!」 少女忍不住用双手护住头部──想当然耳,她把手从树枝上松了开来──下一瞬间,她的脚似乎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劲,于是就这样子坠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拉长了的惨叫,其实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因为少女停下来悬在了半空中。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所背的棺材恰巧勾到了其他树枝,因此让她变成了垂吊在半空中的状态。 「……幸运……!」 她呈现彷佛脖子被叼著走的幼猫一样……有点呆傻的姿势,但少女似乎并不介意,反而露出了带点得意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 可是,下一瞬间,斑鸠就骑到了她的头上。 「咕咕喔喔喔!」 「执著之念!」 斑鸠又继续试图要去啄她的脸。少女想赶走斑鸠,在悬空的状态下挥舞著双手双脚── 「──你在做什么啊,嘉依卡?」 有一个人一边抬头仰望著他们两个,一边用无奈的声音向她问道。 他从树木附近的草丛现出身影,抬头仰望著少女。 黑色装束的年轻人。 虽然并不是完全只有黑色这单一颜色,但他披著的披风大衣、穿在披风内的衣服,统统都是以黑色为基本色调。而且他头发也是黑色、眼睛也是黑色,在他的装束之中,几乎没有明亮鲜艳的色彩。 因此,他只要蒙个面,站在稍微阴暗的暗处,他的身影应该就能马上融进黑暗之中了吧。在这样的山林之中,便又更难用肉眼去辨认出他了。 虽然他的脸部五官清秀端正,不过……隐约带著某种狠戾。 尽管表情略显慵懒,他的双眼却与之相反,锐利得彷佛要用视线射穿目标似的。倦怠的表情与锐利的双眼,已经定型成他的容貌风格……正是这么一名年轻人。 「托鲁!」 被他唤作为嘉依卡的少女,用一副慌张的模样对那名年轻人说道: 「请求,救援,救援!」 「…………」 年轻人──托鲁一脸嫌麻烦似的叹了口气,然后把手伸进了怀里。 下一瞬间,「当!」一道轻微的尖锐声响响起,然后便有个又黑又细长的物品刺进了树干里。托鲁甚至没让人看清他拔出来的手便掷出了该物──从嘉依卡头上擦掠而过、贯穿了斑鸠翅膀的东西,是一种小型的利器。 被某些人唤作为「飞镖」的一种武器。 若拿在手上,则可以随机应变,是个长度便于操纵的利器。若是偏向冷不防地掷出去,则可以当作投掷用的暗器──当作隐藏武器,给敌手来个出其不意。正是这么一种玩意儿。 飞镖几乎毫未受阻地穿透了鸟翅……终究是受了惊似的,斑鸠从嘉依卡的头上离去,回到了鸟巢旁边。 「别擅自到处乱跑!」 托鲁皱起脸来说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总之先乖乖等我们找来填肚子的材料吗?」 说著这话的托鲁,腰上其实──垂挂著两只貌似已经被勒死的山鼠。虽说是鼠,但那跟在村落里进出房屋或仓库的老鼠不同,大小应该跟略小的狗或猫咪差不多。 「新鲜鸟蛋,采集……」 嘉依卡望著斑鸠的鸟巢喃喃低语。斑鸠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在鸟巢上面又威吓般地啼叫著:「咕咕喔喔喔!」 「只能等待,痛苦。一定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事。跟托鲁你们一样。」 嘉依卡说完之后,垂下了头。 「意想不到的抵抗。强敌。」 「哎,毕竟对斑鸠而言,鸟蛋是它的『小孩』啊。作为父母,也难怪它会那么拚命地保护喽……我猜啦……」 托鲁用毫无温度的语气这样说。 比起说斑鸠如何,他用这种颇为冷淡的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是他只透过传闻听说过亲子之情、亲子羁绊等等似的。 「……亲子……」 嘉依卡眨了眨双眼,喃喃低语。 「总而言之……食材的筹措就交给我们啦!人类有所谓的适合不适合和适材适用啊。」 「姆唔……」 虽然托鲁所说的话再正确也不过,但嘉依卡还是一脸不满。 「是说,当初在你打算背著那个东西爬到树上去的时候,就该发现自己太乱来啦!」 托鲁用手指指著的,不消说,正是嘉依卡背后的黑色棺材。 「要是因逞强而受伤的话,你哪还能悠闲地吃饭啊!」 「……唔咿。」 嘉依卡垂下头去。 就在这个时候── 「──哥哥。」 忽地……有一道完全听不出心情、不愠不火的声音响起。 「你到底在做什么?」 「……啊?」 托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下一瞬间,跟他出现的地方不同方向──一名女孩拨开草丛,从不同方向的斜坡下面现出了身影。 一名漂亮的女孩。 若说到容貌出众,嘉依卡虽然也跟她一样,但她应该被评价为「美丽」,而不是「可爱」。细长的双眸、绑在后脑杓的黑色长发、细长的鹅蛋脸和五官,给人一种俐落又清冷──凛然不可侵的印象。虽然胸部和腰部都发育得很女性化,但她就像野生的猛兽一样,全身上下都很紧绷结实,没有半点松垮的部分。 只不过……她那张脸上,几乎连貌似表情的神色都没有。 「阿卡莉……」 嘉依卡开口出声。 「没想到你竟然派我去沼泽汲水,然后趁此期间和嘉依卡进行那样子的行为。」 虽然从言语方面看来,她似乎是在责备托鲁,但她那张看起来很伶俐的脸上,并未露出愤怒的表情。仅只是用令对方不敢动弹的锐利视线,直盯著托鲁瞧。 顺道一提,她的手上正提著一个略小的手提式桶子。 可以看到桶子里面,装有快要满到桶缘的水。 如果有观察力敏锐的第三者身在此处的话,应该会很惊讶吧。 因为这个女孩……在难走的山中提著汲了满是水的桶子行走,却几乎没有洒出桶里的水。然而,不管是托鲁还是嘉依卡,都没有特别感到惊讶,彷佛没有察觉到这个事实似的。 「『那样子的行为』是指什么啊?」 托鲁皱起眉头问道。 「用绳子把女人绑起来吊著,然后欣赏玩味这样的景色。虽然我听说世上有这种高段班的嗜好……但没想到哥哥就是高段班的一分子吶。」 「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 「我又没有绑住她。」 「……那么,难道哥哥……」 这名被唤作为阿卡莉的女孩,仅只是轻微地皱起眉头,向他问说: 「单纯只是为了要偷看嘉依卡裙子里面的风光,所以才做到这个地步……?」 「姆呀!」 嘉依卡连忙按压住裙襬,她似乎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 如果从托鲁的位置再往前一两步,确实可以从下面把她的裙底风光看得一清二楚── 「托鲁,离开。请求离开!」 总之就是在叫他「不要看!」吧。嘉依卡满脸通红地大叫。 对此,阿卡莉依旧神色不动,大力地点了点头。 「真是何等地费工夫啊。这就是所谓的侘寂美吗?真不愧是哥哥吶。我对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更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别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托鲁用一副厌倦至极的模样说道: 「再说了,事到如今,我就算看了这家伙的内裤又会怎样吗?」 「姆呀!托鲁,抗议!」 嘉依卡用双手按压著裙子,同时胡乱踢蹬著双脚。 「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毫不介意地在我面前换衣服吗!」 「嗯哼。因为平常看起来很无聊,所以苦心设计了一番吗?跟往常一样,哥哥的探索精神,真令人佩服吶。」 「你给我稍微闭嘴一下!」 托鲁瞪向阿卡莉。 「嘉依卡刚刚想要去拿那里的鸟蛋,她只是在爬上树之后掉了下来罢了。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可是啊,哥哥。这样叙述,岂不是很无聊吗?」 「无聊就行了!为什么非得要弄得有趣不可啊!」 托鲁用掺杂著悲鸣的声音这样吼完之后──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好了,我们用餐吧。吼完之后肚子就饿了。」 「嗯。」 阿卡莉也点了点头,看来她到底是对这一点没有什么异议。 「嘉依卡,用魔法烧水──算了,还是加热几块那边的石头吧!毕竟用火煮饭会很显眼吶。」 这么说完之后,托鲁转身开始走了起来。对著他这样的背影── 「托鲁!」 嘉依卡用非常严肃的声音叫住了他。 「干嘛啦?」 托鲁回过头去,越肩望著她。 嘉依卡一边用她那紫色的眼睛,直直地凝视著他黑色的双眼── 「要求。放我下来。」 一边晃悠著下垂的四肢,这样对他说道。 显然她没办法靠自己一个人下来。 「叫我离开的人是你吧?」 托鲁半眯著眼说道。嘉依卡有一瞬间为难似的歪头思考…… 「闭……闭上眼睛。」 「别强人所难了!──阿卡莉。」 「我明白。用不著你吩咐,哥哥。」 阿卡莉点了点头。 「不过啊,哥哥。我可不是穿裙子,所以你就算从下面偷窥,也一点都不有趣喔。」 「谁跟你说『两个都去吊在半空中啊!』,我是叫你去把她放下来啦!」 「因为哥哥没有把话说好说满啊。」 「说『用不著我吩咐』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吧!」 「嗯。因为我和哥哥心心相印、暗地私通啊。」 阿卡莉明明面无表情,却用一种隐约透著炫耀的模样如是说。 「后半句很多余。虽然前半句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吶。」 托鲁这样吐嘈完她之后──再次叹了口气。 * 过去曾经有过一段漫长──远比人类的一生还要漫长的战国时代。 这一代、下一代、下下一代,全都在战乱当中出生,在战乱当中死亡。在那段时代里,可说是很平常的事。 长达三百多年的战乱时代,理所当然般地影响了人们的思维方式。 像天空、山脉、风吹、河流一样,若是恒常存在之事物,人们也会以该事物为前提,逐渐归纳出生活方式。 可说是其中一个最极致的代表,即是「乱破师」了。 他们专门承接正规骑士和战士所厌恶的骯脏工作。他们是纯粹的战争行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遵从卑鄙、奉卑劣为圭臬、冷酷无情等等,也是极为自然的事。在任何战场上,确实都存在著正是他们这类人擅长的暗地里的工作。 刺杀、策反、阴谋、奇袭等等…… 有需求的话,自然会有供给。 乱破师并非一个个自然出现,而是由谓为「村」的组织培育并派遣到各处。乱破师在不知不觉之中,发展出了这样子的形式。为了高效率地「产出」能力更高强的乱破师,这是很理所当然的方式。 好几个流派兴起,每个村为了因应当权者的要求,培育了为数甚多的乱破师,并把他们送到各个战乱之地。尤其令人畏惧的是这两大流派──〈亚裘拉战魔众〉与〈昴星团六连星众〉。其他无名的乱破师们,悄悄地跑去战场的暗处,然后悄悄地消失了。 乱破师本身并没有思想。 只要有需求,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阵营,他们都愿意典身卖命。这就是乱破师……关于这一点,掌权者们也没怎么去多加挑剔。或许也可以说是取得了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平衡吧。然而……漫长的战国时代结束了。 和平的时代一旦到来,乱破师就没有用处了,最后还开始被鄙视为「没有志向的走狗」。 这也是出于惧怕乱破师技能的掌权者们,动手脚操作舆论的关系吧。乱破师们的能力很适合用来煽动叛乱或暴动。一直彻底利用乱破师至今的各个国家,都清楚知道他们的「威力」。 不管怎么说,随著和平时代的到来,乱破师失去了他们的栖身之所。 不仅如此──说变就变的掌权者们,甚至还摧毁了大部分的「村」。结果,大多数的乱破师,也就不得不逃散至各地了。 托鲁?亚裘拉也是那样的乱破师之一。 不。正确说起来,应该说是未来的乱破师。 在他离开亚裘拉村、站上战场之前──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自出生以来一直不停灌输在他身上的许多技能、在战场上才最能够活用的技能,实际上也因此而被封印了起来。 自己是为何而生? 自己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活著? 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托鲁也没去工作,就只是无所事事地虚度著每一天。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一个名为嘉依卡的少女。 透过一连串和她共同经历的事件,托鲁得知了一些事情。 嘉依卡正在收集被分尸成好几块的父亲「遗体」。 她的父亲,据说正是往昔战乱的中心人物──贾兹帝国的皇帝。 为了逮捕这样的嘉依卡公主,以国家为后盾的组织正在各处行动。 若正统继承人出现,贾兹帝国将会再次兴盛,而这世界很有可能会返回到战国时代。 …………诸如此类。 托鲁视这些为大好的机会。 战争最棒了。 对托鲁而言,战国时代远比这种无处可以栖身的和平时代来得好太多了。感觉嘉依卡遇到纷争或冲突的机会很多,跟在她身边的话,就可以跟这样「无法发挥自己所学的技能、仅只是行尸走肉般地持续过活著」的每一天说再见了。 托鲁就这样子和他没有血缘的妹妹、同为乱破师的阿卡莉一起成为嘉依卡的随从。 然而…… * 人类这种生物,其实顺应环境到出人意料的程度。 葛伦?冬克沃特这么认为。 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原本觉得住在山上是非常不合理的事。冷暖变化甚钜,再加上天候很不稳定。再说了,要行走在斜坡上,本来就会非常消耗体力。除了悬崖等等危险地形之外,甚至连栖息在山中的动植物们,也大多是危险的物种。 人类无法生活在山中──他原本是真心地这么相信著。 不过,迫于需求而把弓箭拿在手上,于山中四处打转,偶尔披著枯叶潜伏……反覆做著这些事情之后,葛伦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已经习惯了山中的生活。 不仅如此,葛伦还好好地顺应了山区。 有些人称呼葛伦为〈弓圣〉,除此之外,甚至还将他评为〈山之魔物〉……他一直以来确实都在山上的迎击战中,发挥了宛如怪物般的才能。在贾兹帝国首都讨伐战的时候,葛伦虽然被贾兹皇帝的魔法击中、早早便负伤,但也有人评论──如果战场是在山里的话,葛伦就算独自一人,也可以拿下贾兹皇帝吧。 言归正传── 「──嗯?」 葛伦眯起双眼,停下脚步。 在山中巡逻,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这既是为了他自身的锻炼,同时也是为了他的生活。 他在山上盖了草庵。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生活的话,这座山已经赐给他超乎需求的恩典了。摘采香菇和山蔬、捕捉猎物、汲水,然后再把这些煮来吃掉。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砍些树枝带回家,放乾燥后再拿来做成柴薪。如此便已足矣。 在以前同军队的伙伴当中,也有许多人对他这种无异于隐士的生活感到不解……不过,葛伦本来就对权力或华丽生活之类的不太感兴趣。对葛伦而言,这种生活,就足以令他感到满足了。 「三个人吗……?」 这座山是葛伦的「地盘」。有什么人闯入的话,他就算不想也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个年轻男子,加上两个年轻女子──有一个似乎还背著很沉重的行李吶?」 他的双眼注视著由腐叶土堆积而成的松软地面。 若是看在其他人眼里,这只不过是没什么特别的地面罢了。但葛伦──可以从该处推演出各式各样的资讯。 体重、步幅、身高、男女之别、有无重物、从脚印的凌乱或交叠的样式,甚至可以看透脚印主人当时的情绪,这样子的事其实并不少见。跟动物相比,人类脚印所传达的资讯非常多。 「呵呵。原来如此。」 葛伦微微放松他那张满是胡子的脸,露出牙齿,展现出如野兽般狰狞的笑意。 「看来可以稍微好好乐一下了呢。」 * 「……嗯哼。」 阿卡莉眨了眨双眼,凝视著她拿在手上的碗。 碗中装著托鲁已经处理好的山鼠肉,以及煮好的各种山蔬。并非家畜的动物,肉应该会有某种程度的臭味才对……但也许是山蔬的效果,抑或是另外做了某种处理,从碗里飘上来的味道,反而煽动著食欲。 「啊──……阿卡莉,我从你的磨药袋中借了点酒喔。」 托鲁说道。 磨药是一种进行各种配药的技能──不过,往往也还是会拿酒类来消毒和麻醉。精通磨药的人,即使少量,通常也还是会在工具箱里放入一个装了酒的瓶子或皮制袋子。 「原来如此。用来消去了臭味吗?」 阿卡莉点了点头。 她那张脸依然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不过,她原本就是这样子的女孩,而非感到不高兴。身为「哥哥」的托鲁,对这件事清楚得很。 阿卡莉?亚裘拉。 托鲁的「妹妹」,但没有血缘关系。在亚裘拉村中,为了培育乱破师,大家常常会去捡拾遭遗弃的小孩。因此,在亚裘拉村里的家庭,只不过是共同生活的最小单位,并不具备超乎于此的意义。当然也还是有血缘相连的亲生兄妹,但另一方面,也存在著原本全都是陌生人的「家庭」──托鲁和阿卡莉就是其中一个典 型的例子。 「真不愧是哥哥,可以成为好媳妇呢。」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这样评论。 托鲁一边从锅里舀起煮好的东西递给嘉依卡,一边半眯起眼来问道。 「所以说,为什么是『媳妇』啊?」 「当然,要是期待哥哥担任一家子的顶梁柱,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吶。不管怎么说,你可是一边说著『如果工作的话就输了』,一边滚来滚去滚了十年、二十年。如果你都宅在自己家里的话,那么期待你家事方面的能力,才是人之常情吧?」 「我到底几岁了啊!」 说起来,托鲁闹别扭过著废人生活,是在战争结束之后。而战争结束至今,也才五年左右而已。 「以我的体感时间而言,就是有那么久。」 「听你在那边随便乱讲!」 「托鲁,废人?」 用茫然的表情歪头询问的人,正是嘉依卡。 「不准说我是废人!」 「饭桶?」 说的人是嘉依卡,虽然不太晓得她到底有没有恶意,但不管是哪个,被人叫「废人」、「饭桶」,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吧。 「并不是换句话说就可以了啊!我是个饭桶还真是抱歉吶!乱破师要是没被雇用的话,就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啊!」 「不过,仅就哥哥而言的话,就不是如此啦!」 ──阿卡莉不知为何一边把上半身向前探出,一边这样说。 「可以抚摸、可以碰触、可以透过视线来欣赏疼爱,哪怕哥哥只是在那边像这样──露出肚子打滚,也很有价值哟。我可是如此深信著呢。」 「我是赏玩用的宠物吗?」 「说什么蠢话。就算是狗或猫,只要加以训练,就还是会偶尔工作一下。把我敬爱的哥哥和猫狗摆在同一个级别来谈,即使是哥哥本人,我也难以饶恕!」 「你其实很讨厌我吧?」 每次只要和阿卡莉讲起话来,有很多事情就会开始变得莫名其妙。不过,他们也是从很久以前就这样子了。 「嗯哼。因为爱情与憎恶是一体两面的啊。」 「少在那边淡然地说反话了!」 他们一边用著餐,一边说著这些毫无意义的对话──持续了片刻之后。 「──好了。」 锅子姑且是见底了。托鲁一边把同样见底的碗放进锅子里,一边说著: 「差不多该来谈谈工作上的事了,以免被你们说是废人吶。」 「姆咿?」 嘉依卡茫然地歪著头。托鲁一边看著这样子的她,一边如是说道: 「少在那里摆『啥,你在说什么?』的脸啦,我的雇主!特地丢下机动车、进入这样的山区,你觉得是为了什么呢?」 托鲁──仰望著头上从树梢间隐约可见的苍穹,同时这样说: 「这座山可谓为『敌阵』耶!」 「……!」 嘉依卡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敌人」──对嘉依卡而言,既是她父亲〈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直接敌人,同时也是贾兹皇帝「遗体」的拥有者,而她现阶段就在拚命地持续回收著皇帝的「遗体」。 帝国毁灭时,贾兹皇帝被八人特攻队──人称〈八英雄〉的人们杀死,而其遗体也被分割成了八份。阿图尔?贾兹是个活了三百年的「怪物」,有一说甚至声称他活得比这数字还久。他的遗体可以化作为累积了大量魔力的魔法念料。其价值更胜同等重量的黄金,因此才被当作成战利品,惨遭八英雄们「分赃」。 「根据之前取得的资讯,住在这前面山区的人,正是葛伦?冬克沃特,一个别名为〈弓圣〉的男人。哎,正如他第二个名字所示,他似乎是个弓箭手吶。」 托鲁交叉双臂抱于胸前,然后开口这样说: 「听说还满高龄的吶。似乎是落在六十前后──」 「老人?」 嘉依卡歪头说道。 「算是吧。虽说如此,但可不一定能够轻松搞定吶。」 不管是怎样的人类,凡是过了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的身体鼎盛期、成熟期,身体能力就会日益衰退。先不论像贾兹皇帝那样「活了数百年」的例外中的例外。 只不过…… 「说起来,在贾兹帝国首都讨伐战的那个时间点,他应该早就已经五十五岁左右了吧?明明已经过了身体的鼎盛期,却还是自愿加入了需对死亡做好觉悟的特攻队。从他自愿加入特攻队的时间点起,他就已经不寻常了。」 「跟剑士那样擅于近身格斗的技术者相比,弓箭手似乎有很多部分可以靠技术弥补肉体的衰退……像这样经验丰富的对手,反倒棘手多了。」 接著这么说的人,则换成了阿卡莉。 「不管怎样,抱著轻敌的心态对上他的话,那可就不好了。就算判断错误,也最好别抱著想要从正面与他对决的想法。」 托鲁总结般地这样说道。 「从旁边?战斗?」 「只是事情的比喻啦,比喻!」 不知道嘉依卡是察觉能力很差或如何,说出了有点状况外的话。而托鲁对她接著说: 「当然,从对方意想不到的角度发动攻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吶。总而言之,既然对方是弓箭手,那么只要把战斗模式导向近身战,我们这边就会有获胜的机会了。弓箭无论如何都要搭在弓弦上才能发射。由于这搭弓的动作,很难做出毫无间断的连击,以我和阿卡莉的武器攻击范围而言,在他搭第二支弓箭之前,应该就能战胜得了他才对。」 「如果能避得开第一击的话吶。」 阿卡莉如是说。 「杂兵所放出的弓箭就先不谈了,但要避开高手的弓箭,那可就难了。」 「…………跟攻略魔法师,相同?」 嘉依卡用手指著自己说。 她是一名魔法师。 而魔法师发动魔法,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如果对峙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楚看见彼此的脸,那么剑士冲上前去砍人,无疑会比魔法师使用魔法还要来得迅速。 她和像托鲁他们这样的乱破师组队,就是为了要弥补近身战时的弱点。 「……哎,技能专业化成远程攻击,因此不擅长近身战。从这层意义来说的话,的确如你所言没错。虽然射程应该是魔法比较长,而连续攻击则应该是弓箭比较快吶。」 「唔咿。」 「总而言之,从正面跟他对战,绝不是一个好主意。首先应该要去找出那个葛伦?冬克沃特所盖的草庵,然后再窥探他的情况。如果可以找出他的弱点,那优势就是我们的了。可以的话──就伪装成误入山区的旅人接近他,然后从他背后来个一击。这才是最理想的吶。」 「姆唔。卑鄙。」 嘉依卡有些不满似的低吟。 「喔。对乱破师而言,这可是称赞哟。」 托鲁苦笑著对她这么说道。 这时,他的鼻尖── ──咻! 有个东西拉长著划破空气的吟啸声擦掠而过。 「当!」尖锐的声响在他的近旁响起,则是在事情发生的下一瞬间……不,应该说是几乎同时。 「…………」 嘉依卡用茫然呆滞的表情,转头望向那道声响响起的地方。然而,在她搞懂那是什么东西之前──托鲁便已经从旁边伸出手来,把她扯倒在地面上了。 「笨蛋!快趴下!」 托鲁用压低的声音说道。 他所坐的位置旁边──有一棵树长在那儿。 有一 根细棒毫无来由地长在那棵树的树干上,微微地颤动著。 细棒的顶端有一撮小小的拨风羽── ──咻!──咻! 下一瞬间,细棒就已经增加到三支了。 想当然耳,那些并非从树上长出来。 再说了,那些细棒可是由钢铁制成。 「托……托鲁!」 「别动!别说话!也别呼吸!」 「……!」 突然被命令那么毫无道理的事,嘉依卡不禁瞪大双眼。但不管是托鲁还是阿卡莉,都依然是一脸肃杀的表情,并没有打算要向她做更多的说明。 无暇向她说明──实际上正是如此。 托鲁扯著嘉依卡,躲进附近树木的阴影处,以树木作为护盾。因为他从弓箭刺在树干上的角度,大致判别出了对方所在的方位。 然而── (可恶吶……) 弓箭的狙击,来自连托鲁两人都没办法察觉到气息的极远距离。 (竟是如此厉害的家伙……!) 应该不会是毫无关系的第三者──什么都不知道的猎人之流──所误射的吧。尤其是第二击、第三击,显然是瞄准托鲁一行人而射过来的。这正可以证明前述的推测。 来自超乎常识的极远距离。 准确到不可思议的精准度。 能做到这样子的事,绝不可能是这附近的猎人或弓箭手。射箭的人,无疑就是葛伦?冬克沃特。 可是…… (没想到竟然会遭到先发制人的攻击……) 葛伦?冬克沃特应该不知道托鲁一行人的事才对。 即使他透过某种方法察觉到了托鲁一行人的存在,应该也无法察觉出托鲁一行人是觊觎「遗体」的「敌人」才对。 (还是说,他是对于闯入自己「区域」内的家伙,全都不加区分、一律攻击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家伙?) 托鲁从怀里抽出飞镖,尝试性地把那飞镖丢到半空中。 然而,滴溜溜地打著转的小型利刃,在下一瞬间──发出了非常非常尖锐的金属悲鸣,然后就被反弹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去了。 「…………」 接著,生长在托鲁两人身旁的树,又增加了一支扎进树里后微微震动著的弓箭。 (好快。而且……) 射击精准度不断提升,第二击比第一击准,第三击比第二击准。 他恐怕打从一开始就是一边考量著风向、气温等等各种条件,一边搭弓射过来的吧──再加上他不断在相同条件下射击,于是他进一步让先前的结果反映在射击上,一次次地修正准头。 「──哥哥。」 阿卡莉躲在另一棵树的影子里,出声这样说。 她手持著小到可以握在掌心里的镜子,从刚才就一直在窥探著自己所藏身的树木的另一侧。 「那个岩石平台。」 茂密的树林绵亘在眼前。在树林的另一头──一棵棵的树干之间,仅有一点点的「缝隙」。定睛一瞧,可以看到在树林缝隙的更远处,有岩棚从坡面微微凸了出来。 葛伦恐怕就是从那上面攻击著托鲁一行人。 否则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用刚才的角度射箭过来了。要是稍微往旁边挪移一点,树干就会变成阻碍,而箭也就会射不到托鲁等人的所在之处了。 「结果还是没能奇袭了吗?」 托鲁忿恨地喃喃说道。 老实说,托鲁一行人,亦即嘉依卡,有事要找的只不过是「遗体」罢了,而不是要找葛伦本身。如果可以夺取得了「遗体」,那他们甚至不需要和葛伦交战。但对「八英雄」而言,遗体是相当珍贵的战利品。对他说「交出来!」就乖乖交出来的可能性很低。 因此,或是窃取过来,或是在打倒葛伦后夺走,托鲁一行人原本是以此为前提拟定著对策。既然对方使用弓箭,那么假装成人畜无害的路人,然后凑近到进入近身格斗战的距离范围,如果可以的话,就从背后给他一击……这才是最理想的。 「托鲁,那个上面?『敌人』?」 嘉依卡紧握著机杖,开口询问。由于她刚才使用加热的魔法来烹饪,因此早就已经将机杖从棺材中取出并组装完毕了。 「办得到吗?」 托鲁看著她的机杖问道。 「应该可以。可是……」 魔法具有跟弓箭相同──不,是更胜弓箭的远程攻击能力。 以嘉依卡的魔法技术而言,从此处瞄准那个岩石平台上方,应该也不是什么多困难的事吧。 真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魔法的发动需要咒文诵咏以及一定的步骤,因此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发现。而且,若要瞄准那个岩石平台,嘉依卡还得同时从这棵树的阴影走出去并备好机杖才行。 这种行为根本就等于是在说:「请射杀我吧。」 不过── 「在咒文诵咏的途中,即使有遮蔽物挡在中间也没关系吧?比方说,途中有某个东西从前面横飞而过之类的。」 「……?唔咿。」 尽管嘉依卡有一瞬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她似乎马上领悟了他话中的涵义,直率地点了点头。 「那么……」 托鲁从怀中取出了烟雾弹。 这既是乱破师的常用手段,也是标准配备之一。 「嘉依卡,我数一、二、三,你就对准那个岩石平台发动攻击。我会使用这个玩意儿,所以视线会暂时被遮蔽起来──但烟雾很快就会散掉。你在散掉之前诵咏咒文,用魔法狙击那个家伙吧!」 「唔……唔咿……!」 嘉依卡搞懂了托鲁的意图,以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一、二、三!」 托鲁喊完,便将烟雾弹扔向附近的树根。 烟雾弹里面的小药瓶破裂,和其他药剂起了反应──灰蒙蒙的烟雾很快就喷发了出来。 与此同时,嘉依卡备好机杖,采取著伏地狙击的姿势。 托鲁脱下披风大衣,将其遮在嘉依卡的机杖前面。因为魔法的光芒要是被对方隔著烟雾看到了的话,那可就糟了。 接著── 「叩鲁库托?欸鲁姆?奈咿库托……」 嘉依卡开始诵咏咒文。 同一时间,在她架好的魔法机杖的尖端部位,不,是比那还要再稍微前面一点的空间,有萤蓝色的魔法阵正在展开。随著咒文诵咏的进展,魔法阵一边旋转著,其内部纹路一边互相啮合,逐渐成长为别的魔法阵。 「……〈开膛手〉……」 嘉依卡这样低喃之后──就此停止了诵咏。 托鲁抓起附近的水桶,把残留在桶中的水泼向烟雾弹。药剂被水冲走,烟雾停止喷发──白烟急速转淡。 随后── 「出来吧!」 咒文诵咏的最后一句。 当这一句从嘉依卡嘴里迸出来的那一瞬间,肉眼看不见的「某个东西」,彷佛冲破了那道在机杖尖端散发著萤蓝色光芒的魔法阵,飞了出去。那简直就像是传导波一样,一边造成风景微微扭曲,一边刺向应该有葛伦埋伏著的岩石平台。 伴随著轰鸣声,那块突出如平台的岩石──松动了。 魔法的威力,非弓箭所能比拟。 嘉依卡放出来的这一击,在岩石平台中心部分炸裂开来,让那儿出现了小而深的裂缝。下一瞬间,细小的龟裂便从该处扩散到了四面八方。 岩石平台崩毁,化成大大小小无数的碎片,然后开始从斜坡滑落下去。 岩石平台的凄惨 下场,就是一边扬起飞尘,一边从斜坡滑落下去。 托鲁一面看著这个景象── 「成功了吗……?」 一面皱眉嘟囔。 在他旁边一脸得意的嘉依卡操作著机杖──拉动装填杆,排出已经空了的化石念料药筒。 「无敌的破坏力」。 即使没有直接遭受到魔法攻击……但待在上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吧。根据情况,被大大小小崩落的岩石卷入而惨遭压扁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做过头了吶。」 托鲁苦笑著说。 下一瞬间──某个熟悉的触感从他的鼻尖擦掠而过。 ──当! 尖锐的声响响起的同时,嘉依卡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咦?」 「嘉依卡!哥哥!」 阿卡莉的声音扑上了托鲁的侧脸。 说来愚蠢,托鲁竟然需要转瞬的时间才察觉到嘉依卡倒下了。 「什么!」 托鲁愕然地转向铁箭飞来的方向──亦即转向他的正右侧面,然后发出了喊叫声。 被射中了。而且还是从正侧面。 难道敌人有两个以上吗? 还是说── 「嘉依卡!」 在大声喊叫的托鲁眼前,「当!」的一声,嘉依卡的身体又被第二击射中,弹跳了一下。 「可恶──!」 托鲁一抱住倒下的嘉依卡,便往旁边跳开以躲避对方的第三击。然而,第三击、第四击、第五击,弓箭接连不断地追赶著这样子的他。 「──!」 托鲁一边向左向右跳著,一边移动。躲过了第十支箭之后,托鲁终于得以躲进两人都能隐藏起来的粗大树木的树影里。 与此同时,他取出了另一个烟雾弹,扔向附近的树木。猛烈的白烟再次出现,把托鲁等人的身影掩盖了起来── 「嘉依卡,喂!」 托鲁抓著娇小雇主的双肩,把她搀扶起来。 如果有被射中的话,是哪里被射中了呢?得赶紧确认、进行止血之类的处理才行。如果不是头部或心脏等要害的话,那就还有希望── 「哪里!哪里被射中了?」 「……姆咿?」 托鲁急躁地扭曲著脸大吼,嘉依卡却不知为何对著他发出了不合时宜的茫然声音。但托鲁根本无暇去想这样子的她有什么可疑之处…… 「治疗──你的伤口在哪里?」 虽然使用烟雾弹是为了防止葛伦的追击,但由于他在太近的地方使用,因此烟雾也阻扰了托鲁本身的视线。甚至难以去确认理应就身在他眼前的嘉依卡身上的伤口。 依中箭之处而异,一眨眼恐怕就是生死之隔。托鲁的双手沿著嘉依卡的身体摸索著,试图找出她的伤口── 「等等,托──托鲁!」 「哥哥!」 咚的一声,飞镖从托鲁眼前横穿而过,刺进了树干里。 那应该是阿卡莉扔的。 「冷静点,哥哥。现在可不是强暴嘉依卡的时候啊。」 阿卡莉对他这么说道。她似乎溜进了旁边的树影里。由于烟雾的关系,她的身影也隔了层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而已。 「笨蛋!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仔细瞧瞧,嘉依卡刚刚被射中了──」 「哥哥才应该要好好瞧瞧。箭并没有扎到嘉依卡。」 「……咦?」 被她用冷静的声音这么一说,托鲁再次凝视著嘉依卡……应该说是凝视那支射中了她的箭。乍看之下,确实有两支箭头长在她的身体上…… 「──棺材?」 那两支箭统统命中了她背著的棺材。 「原来棺材成了护盾啊……」 托鲁安下心来,松了一口气。第二击时,嘉依卡的身体弹跳了一下,应该也是由于铁箭命中棺材时的冲击所致吧。由于嘉依卡的棺材相当坚固,因此弓箭穿透不到里面──弓箭的威力化为冲击,传到了棺材及嘉依卡身上。 「别吓我啊……」 托鲁一边这么说,一边转头回望,将视线送往白烟的另一头。 如前述所言,对方刚刚射出的弓箭,角度跟最初的攻击完全不一样。换言之,只要葛伦那边不存在著复数以上的人手……那么岩石平台因魔法而粉碎的时间点,其实已经落在葛伦的移动之后了。糊涂的托鲁三人,一直只顾著注意岩石平台那边。而他却趁著这个时候,开始从他们的正侧面发动攻击。 (好惊人的移动速度……) 在这个行走不太方便的山中,他移动的迅捷程度,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或许葛伦有某种装置或其他物品可以用来迅速地在这山中移动。只要垂放一条代替栏杆扶手的细链在斜坡上,无论是爬是降,速度都能显著上升。 「总而言之……这个地方真的是那家伙的『地盘』吶!」 哪里有敌人、从哪个角度可以瞄准到──从哪个地方可以射中,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山的地形、树木的生长等等这类事情,然后他才射出弓箭,从一棵棵的树木之间飞穿而过。而且,一旦看出对手很强时,他还会灵活地变更他的射击点,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得了的对手。 不管是威力还是射程,确实都是魔法比较占优势。但是,弓箭不需要咒文诵咏,也不太受地脉之类的位置性影响。在机动性和连击性方面,弓箭远远胜过魔法一大截。 此外── 「嘉依卡。你反击得了吗?」 托鲁这样询问──然而,否定的话语并未发自嘉依卡本人,反而是来自于阿卡莉。 「不行啦,哥哥。紧接在第一支箭之后、你使用烟雾弹之前,我有看到第二支箭从哪个方向飞来──却没有看到弓箭手的身影。」 只要前提是弓箭不直线瞄准就会没办法射中的话,那么视线望过去的彼端,应该也会有弓箭手存在才对──一般来说。 然而,就算看了弓箭飞来的方向,也还是没能看到弓箭手本人。也就是说,在视线望过去的直线上,并不存在著弓箭手。在对方射出第二击之前,阿卡莉就已经在看著了,所以对方并不是在射了箭之后才移动的吧。 换言之── 「究竟是从多远的距离射过来的啊……!」 托鲁呻吟般地说道。 箭是笔直地飞──这是外行人的认知。 实际上,箭会受到风的影响而大大地偏到旁边去,就算没有,最后也还是会慢慢地失去劲头,然后就一边划著大大的弧形,一边往下掉落。 总而言之,说得极端一点的话,弓箭其实会勾勒出非常平缓的山型轨道。因此,从障碍物的另一头射过来──从视线望不到的彼端射过来,也是有可能办到的事。 只要他能掌握托鲁一行人的位置,然后精确地理解自己所放出的弓箭会以怎样的轨道飞出去的话,他也就能将计就计,反利用这弯曲如拋物线的轨道,将攻击送往身在他视线所不能及之处的对手那儿了。 「糟了,暂时先从这里──」 托鲁这么说著,然后踏出了一步,却察觉到了布置在那儿的一条细绳。 「这个……是……!」 在他回头望过去的那端,虽然被巧妙地隐藏在树叶之间──但还是可以看到有个小型弓弩设置在那儿。 如果没有发现就踩到的话,他恐怕已经被那个弓弩的箭迎面射中了吧。 「居然还设了陷阱吗……!」 原本从弓圣 这一词来看,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弓兵,因此认为对方只会用弓箭发动攻击而已。 但不是。虽然实际上使用的或许只有弓箭之类的武器,但葛伦?冬克沃特似乎甚至把弓箭也使用在设置陷阱上。 而且── (至今为止的弓箭,像是在追赶著我们……?) 葛伦的箭,每一击、每一击都拥有致命的威力和精准度,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葛伦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即使自己的攻击没有中的,但那个没有中的的事实,却会把猎物诱往下一招──诱导至他设了陷阱的场所。他的攻击完全没有浪费,机关算尽到非常可怕的地步。 「糟了,这边全都是陷阱。阿卡莉、嘉依卡,别乱动啊!」 「──!」 嘉依卡愕然回头望向这边。而她所携带的机杖,尖端处勾到了垂挂在附近的爬藤蔓── 「──吓呀!」 下一瞬间,箭从完全不同的方向飞了过来。 「──!」 不过,阿卡莉马上用铁锤将这些箭弹飞了。 跟葛伦?冬克沃特本人使用的弓不一样,陷阱的箭由于重视隐匿性,所以不管怎样都要小型化才行──换言之,威力也难免会变差。如果箭的速度没有那么快的话,那么托鲁等人便来得及拂开这些箭。可是…… (如果是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话,根本就应付不来啊……) 而且,托鲁一行人并不晓得这座山里面,究竟设置了多少个陷阱。 (脑子果然有点奇怪吶,这个葛伦?冬克沃特……) 虽说是人烟罕至的险峻山区,但让这里呈现像这样充满陷阱的状态,不也是会有「什么都不晓得、毫无干系的人误中陷阱而死掉」这类的可能性吗? 还是说,他知道托鲁一行人接近之后就预先做好准备,预测托鲁等人很有可能会走的路径,并事先设置好了陷阱?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葛伦?冬克沃特要是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的「预判」──那么只要是在这座山里战斗,托鲁一行人就都不会有胜算了。 压倒性的地理优势是在对方那边。然而,即使他们想要转移地点,但说起来,就连托鲁他们是否能够活著离开,都还很可疑吶。 先别谈接近后再发动奇袭了,托鲁他们甚至连葛伦?冬克沃特现在身在何处、从哪里射箭过来,也都无暇判断。对方恐怕已经移动,确保了下一个攻击位置吧。 就连现在这个瞬间,也未必不会有弓箭飞来。 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对方绕到侧面或背后去。 (如此一来……该怎么办呢?) 突然被逼入了穷途末路──对此,托鲁咬住了下唇。 * 「……没有上当吶……」 葛伦?冬克沃特一边手拿著巨弓走著,一边这样喃喃自语。 要找到现在的他,简直是一项极为艰钜的任务。 毕竟他不但穿著贴了大量树枝与树叶的披风大衣,而且还沿著阴影移动到下一个阴影。 他披风大衣的轮廓原本就已经因为到处添枝加叶而破坏了「人类的形状」,就算敌方真的发现到「有什么东西动了」,那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辨识出他是个人类,虽说那段时间恐怕只是剎那而已。 「正如我所想的,是一伙挺厉害的能人好手吶。不过,接下来他们可以撑多久呢?」 这样喃喃低语之后……葛伦忽然皱起了脸来。 「但是……那个小女孩……」 银发与紫眸。 虽然因有一段距离,所以他没能仔细辨识出她脸部的形貌,但那不正是贾兹皇帝的女儿吗?──她应该在贾兹帝国帝都讨伐战时,已经被葛伦等人所组成的特攻队杀死了才对。 还是只是偶然相似? 说这世上绝无其他类似的银发紫眸,倒也未必尽然。 「哎,算了。这个之后再去想吧。先不想这些了,这些家伙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葛伦一边发出低沉的笑声,一边走向下一个狙击点。 葛伦不可能遭到反击。 他可以从居高的位置,独具优势地以缓慢的拋物线轨道将箭射向敌方。如果对手的弓箭本领超越葛伦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但并非如此的话,那么那三个人便无从对抗葛伦。 从上往下的向下狙击,与从下往上的向上狙击,难易度基本上全然不同。 紧接著── 「……唔?」 葛伦停下脚步眯起眼。 「原来如此,烟幕啊?」 白烟正笼罩著那三个人所在的位置。若是一般燃火的话,白烟笼罩的速度不可能会这么快。恐怕是烟雾弹之类的吧。 「不过,那种程度一点用都没有。」 虽然葛伦确实会暂时追丢他们的身影──但在障碍物很多的山里移动,其行径路线不管怎样都会受到限制。先不谈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大多数的人类,都会选择行走易于迈步的地方。要是有「被狙击的自觉」而感到焦虑不安的话,那就更会如此了。 再藉著在其行径路线上设置几个陷阱,即能减少他们可选择的路线。 结果──「猎物」便不得不来到葛伦在心中所盘算好的地方。 换句话说,即使葛伦没办法直接看到对方所处的现场,也还是能大致明白对方的位置。 从对手的身高、步幅、体格推算出步行的速度、冲刺的速度、行李的存在与否。葛伦可以相当精准地从这些预测出对方的行动。 之后只要继续射箭──以卷起旋涡般的顺序狂射就行了。在弓箭连发的追赶之下,猎物最后便会按照浮现在葛伦脑海中的地图,来到那张地图上的位置。 惊人的空间掌握能力,以及对人的观察力。受惠于这两点的──异常精密射击。 正因为他可以做到这样,所以他才能够建下足以被尊称为「弓圣」的战绩。事实上,以前甚至还曾经发生过他光靠自己一个人,就把前来攻击己方据点的敌兵部队逼入了全灭的困境之事。 接著── 「~~!」 才刚听到不成语句的短促哀鸣──他便看到数只飞鸟拍打著翅膀飞向天空。 「──看吧。出来了吧?」 葛伦一边在嘴角流露出笑意,一边这样说。 陷阱并不只限于弓箭而已。人类要是不小心接近警戒心强的鸟兽的话,它们就会猛烈地闹腾起来──向葛伦通报更为精确的位置。 葛伦将三支弓箭夹在右手指缝,并将一支弓箭搭在弓弦上──然后用力地拉动了他爱用的巨弓。 如果葛伦有意为之的话,他甚至也可以在这个状态下,将四支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往同一个地方。 就他的经验──他至少必会射中那三个人里面的其中一人。 「要是射中了颈部或心脏,就请多多见谅啦。」 葛伦这么喃喃自语。 然而,就在他射出弓箭的──那一瞬间。 「〈贯穿者〉──出来吧!」 少女发出高亢叫喊的同时,葛伦所站立的山区地表,爆炸性地隆起了。 「──!」 地面随著攻击魔法的轨道一路破裂。葛伦看到破开的地面的另一侧,有一个趴伏在地面上操纵著魔法机杖的银发少女。 * 弓箭可以勾划出拋物线的轨道──描绘出平缓、平滑的弧形曲线,然后射中对手。只要有充分的飞行距离,那么就算是从看不到彼此的位置,也能够攻击到对手。 但是,也 不知是好是坏──轨道往往会因风吹或其他因素而偏左偏右,使那弧形曲线往旁边偏歪,导致弓箭无法射中对手。 总而言之,只要风别从弓箭的侧边吹来,那么就算偏上偏下,至少也不会往左右偏掉。至少弓箭手无法刻意做到这一点。既然如此── 「既然不知道对手会从何处攻击我们,那乾脆就由我们来限定对手发动攻击的位置吧。」 嘉依卡所轰出的魔法──沿著魔法的轨道,在山区地表弄出了一条窟窿来。托鲁一边循著那条窟窿走,一边说道: 「虽然烟雾弹确实也是为了要掩护我们的身影,但同时也是为了要确认是否没有风吹。」 「……了悟。」 嘉依卡也一边走在离托鲁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一边点了点头。 老实说,她只是朝著托鲁所说的方向,施放出拥有强悍贯穿力的魔法罢了。 魔法基本上「只能够直线前进」。 正因为这样,所以在面对可以曲折射击的葛伦?冬克沃特时,他们必须以消灭障碍物来攻击,而不是迂回绕过障碍物。 话说回来── 「我们被对方逼入的地方、对方想要把我们逼入的地方,然后──至少还要有箭可以飞过来的──空间。」 山林里的树木,遍布各处。要连接起弓箭手与猎物之间的直线,出乎意料地困难。能够瞄准的角度,会因此而受到限制。 「弓箭手必会从那一侧过来。」 「是要瞄准那里吗?但要怎么判断对方抵达该处的那一瞬间?」 这样询问的人,则是阿卡莉。 「──老实说,就只能凭直觉了。」 托鲁一边搔著脸颊一边说。 「夸张耶。」 「是说──在我们完全正中对手陷阱的时间点起,我们就已经没办法用正面对决的方法取得胜算了。」 托鲁皱著脸说道。 「但是,即使像这样走近对方,对方还是没有把箭射过来。这样看来,就代表我们成功了吧。」 尽管嘉依卡的魔法未必正中了葛伦?冬克沃特,但有威力就是有威力。哪怕只是身在附近,也不可能完全没事吧。 像是在证明这一点似的── 「…………是那个吗?」 阿卡莉喃喃低语。 她看到有个人影穿著贴满了大量树枝和树叶的披风大衣,倒卧在山林的地面上。在其周围,可以看到到处都是鲜血的赭红。 看来嘉依卡的攻击,似乎恰好逮著了葛伦?冬克沃特。 「……杀害?」 嘉依卡有些胆怯似的开口询问。看来她似乎很怕自己失手杀死了葛伦?冬克沃特。 「你也还是像往常一样天真吶。」 托鲁用一脸傻眼的模样这样说道。 「那家伙可是你的杀父仇人耶。」 「……唔……唔咿。」 「我们也差点就要被他杀死了。」 「──关于这件事情啊……」 忽地── 「我并没有打算要杀死你们。哎,你们应该也不会相信我吧?」 出乎预料的声音插了进来。 「──!」 托鲁和阿卡莉纷纷愕然地将嘉依卡护在身后,并且摆出备战姿势。他们左瞥右瞥,却无法在周围确认到自己人以外的身影。 「……脱掉了吗?」 葛伦?冬克沃特不是那个人影。那恐怕只是迅速将泥土之类的东西堆高,然后将披风大衣铺盖在那上面罢了。 他本人应该正从其他某个地方眺望著托鲁一行人吧。从他听得到对话这件事情看来,很难想像他离他们有那么遥远。但是,他的声音一遍遍地回响,真的很难抓出他的位置在哪里。 「对了,那个女孩是那个吗?是那个贾兹皇帝的女儿吗?真的吗?」 「…………你被怀疑了哟。」 「姆咿!」 被托鲁那样一说,嘉依卡慌张地大叫。 「我……我是,正牌的,嘉依卡?贾兹!」 「她这么说哟。」 托鲁耸了耸肩。 看来葛伦并没有打算要攻击他们。如果他有意为之的话,他们早就已经被五枝或十枝的铁箭射中,连同托鲁两人所护住的嘉依卡一起被射穿而死了吧。 「……是双胞胎之类的吗?」 「双胞胎?」 「我确实有看到那女孩人头落地。如果她不是不死之身的话,那就不得不怀疑只是偶然相似的其他人啦。」 「…………」 托鲁和阿卡莉感觉到他们护在背后的女孩正在颤抖著身子。 「不知道。」 「不知道吗?」 「这家伙有记忆缺陷啦。缺失了贾兹帝国帝都讨伐战前后一年左右的记忆,所以这家伙似乎不怎么清楚。之前也被阿巴尔特伯爵说过:『你应该已经死了。』……」 「……嗯哼。」 葛伦?冬克沃特逸出像是在思考似的声音。 「哎,算了。老实说,我也不是想杀死你们。战争都已经结束了,没有理由动手杀人啊。」 「……即使你突然拿弓箭射人?」 对于托鲁语带讽刺的质问,葛伦?冬克沃特回以笑声: 「嘿嘿嘿。那个啊……哎,真是不好意思吶。我只是想要试试你们而已。虽然我刚才的确在想『你们最后就算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吶』。」 「……试试我们?」 「要不要做个交易啊?」 尚未露出身影的「弓圣」,突然说出了这样子的话来。 「看来那位公主并不是为了要替父亲报仇所以才来的嘛。」 「……哎,是啊。」 托鲁不甚愉快地这么回答。 嘉依卡很天真。太天真了。天真到甚至对她的杀父仇人手下留情。 不过──也包括这点在内,对托鲁来说,她是他重要的主人。实现她的愿望,正是托鲁本身的愿望。 所以…… 「这么一来,应该是以我带回来的『遗体』为目标喽?不然我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怎么?要是答应交易的话,你愿意给我们『遗体』吗?」 「是啊。」 葛伦乾脆地这么承认。 「原本就只是因为说要给我,所以我就姑且收下了。虽然罗伯特和西蒙──魔法师们都因为得到了很棒的魔法念料而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呢……」 「…………」 据说贾兹皇帝活了三百年,又有一说是远超过三百年,甚至是五百、六百年。而人类的遗体,会有魔法的原动力「思念」──即「记忆」保留在遗体的「内部」。贾兹皇帝的「遗体」无疑能成为高品质、高价值的魔法念料。而且其价格应该会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昂贵吧。 言归正传── 「就算不那样做,你不是也可以不由分说地杀死我们吗?」 「这有点困难。」 葛伦答道: 「说老实话,刚才那位公主的一击,害我的惯用手稍微受了点伤。现在的我,没办法好好拉弓了。虽然我觉得大概过个十天,应该就会恢复成能够勉强拉弓的程度啦……」 「…………」 「好啦,如果你们愿意聆听我的『愿望』的话,那么就算给你们『遗体』,也没有关系哟!说实话,刚刚对你们发动攻击,只是想要看看你们的本领罢了。」 「换言之,如果没被你看中眼的话,我们早就已经死了吗?」 「…………哎,是没 错啦。」 葛伦说道。 先前的攻击,全都不是因为他视托鲁等人为「敌人」之故,而是在筛选他们「是否堪用」,换言之,就类似于考验一样。 「你们打算怎么做?抱歉啊,我可没有笨到在手臂受伤的情况下,就满不在乎地走出去现身在你们的面前吶。如果你们不愿意交易的话,那我就要逃走喽。就这样子带著『遗体』走掉哟?」 「…………」 托鲁、嘉依卡、阿卡莉三个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在看到嘉依卡颔首之后──托鲁对著那个应该正在某处看著他们的葛伦,大力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知道了。就先听听你的说法吧。」 第二章 弓圣的儿子 the son of bow master 一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异常的世界。 「…………」 托鲁?亚裘拉一边把刚劈好木柴夹在腋下,一边动也不动地伫立在井口边。虽然他有自信不会对大多数的事情感到惊讶,但眼前的景象到底让他不得不惊呆了一下。 「欢迎光临。」 「欢迎来客!」 回头的两人这么说道。 虽然高矮有差,但两人皆是年轻的女孩。 「──姆。我还以为是客人呢,原来是哥哥啊。」 ……身高较高的女孩一边歪著头。一边说道。 束在后脑杓的黑色长发,飘柔地摇曳著。 雕凿分明的五官,给人一种非常聪明伶俐的印象──直截了当地说来,著实是个美丽的女孩。虽然眼神给人有点锐利的感觉,但那反而巧妙地让她的美貌显得更有特色。 阿卡莉?亚裘拉。托鲁的妹妹。 「呵呵呵。」 阿卡莉笑著。 她的表情依然一副非常伶俐的模样,声音也像照本宣科似的欠缺著抑扬顿挫。因为她的个性并不太会将感情表露于外,所以这其实是很常见的事。 「哥哥似乎也觉得这样会秒杀人呢。」 「秒杀?」 在阿卡莉身旁歪头纳闷的是另一名──身高较矮的女孩。 尽管同样都是长发,这女孩的发色却是完全相反……是会让人联想到雪或冰的银色。此外,除了身材之外,她的五官也还残留著孩子气的圆润,看起来比阿卡莉幼小多了。 娇小纤细、惹人怜爱──非常可爱的少女。嘉依卡?托勒庞特……她目前大多这样自报姓名。 「就是一击毙命的意思。」 「姆唔。破坏力超群?」 「没错。粉碎对方的理性。虽然哥哥的理性原本就已经很脆弱了……」 「少在那边随便瞎扯!」 托鲁半眯著眼,低吼般地说道。 「你们那个装扮是怎么回事啊?」 「当然是女服务生的装扮啊。」 阿卡莉说道。 她平常都是穿著以黑色为基调、紧贴著身体剪裁而成、便于行动的服装,并穿戴皮革制的简易防护具盔。然而……她现在的服装,跟平常完全不一样。 她身上正穿戴著围裙。 正确来说──是只有围裙。 「哥哥。你觉得适合我吗?」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询问。 从托鲁看来,那肩膀、大腿全都暴露出来,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毫无防备。尽管展现了一定程度的身体曲线,但或许是因为她平常穿的衣服,几乎没有裸露肌肤的部分,因此阿卡莉现在的装扮,可说是极为煽情──总之看起来很挑逗人心。 「……也没什么适不适合吧……」 托鲁也还是个健康的年轻人……老实说,看到装扮几乎等同于赤裸的女孩子们,还是会感觉到有点心跳加速。但他要是这样一说,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很有可能会更是做一些,或是讲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出来。因此,托鲁努力装出厌烦的表情说道: 「只穿著围裙,跟裸体岂不是没有太大的差别?」 「姆咿?裸体?」 嘉依卡一副惊讶似的往左右来回张望。她也装扮得跟阿卡莉一样。但是──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装扮几乎等同于裸体。 「你是哪来的变态啊?」 「连这个中辣味都不懂吗?身为哥哥的你……」 「……芥末?」 嘉依卡歪著头,做出了愚蠢的误解。 「那是山葵的辣。」 托鲁这样吐嘈她。 出身自北方国家的她,本来就不太擅长使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中南部所广泛使用的大陆通用语。她说的话,通常都只是将破碎的单字并列起来而已,也常常会误解发音类似的字。 「好像看得到,实际上却又看不到──被这种要露不露的装扮勾起想像力。这样子的装扮,远比不花任何心思、索性把胴体完全暴露出来的模样,还要更能够激发兽欲,应该可以说是穿在身上的媚药吧。难道哥哥不明白其魅力所在吗?」 「明白了又如何?就算是妓女,也会穿上裸露程度没那么高的衣服好吗!」 「话说回来,哥哥。哥哥你搞错一件事情了。」 「……啊?」 「好好看仔细了──哥哥!」 阿卡莉这么说完之后──迅速转身,背对托鲁。 围裙,顾名思义,就只是围住身体前方的布而已。在只穿戴著围裙的状态下转身的话,形同全裸的背影,应该就会那样子暴露出来……才对。 「……内裤?」 托鲁皱眉说道。 阿卡莉的围裙下面──并非裸体。胸部和腰部一带,有薄布裹著。虽然从正面看时,由于有围裙遮著所以看不出来。 「不。是泳装。」 「……这样子啊。」 「我们下面有好好穿著泳衣哟。你居然以为是裸体!因为你从平常就老是在想像这些无耻的事,所以才看什么都觉得是裸体吧。」 阿卡莉这么说完之后,握紧了拳头。 「所以我就说嘛,哥哥……!」 「你到底当我是怎样的人啊!」 「托鲁……无耻?色狼?」 「你也别每次都把阿卡莉的荒谬言论当真啦!」 嘉依卡瞪圆双眼,用手指著托鲁,而托鲁则对著她这样大喊。但嘉依卡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反而一脸开心地问── 「相称?相称?」 「啊?啊──」 托鲁哑口无言。 她的这个问题,似乎跟最初阿卡莉问的「适合我吗?」一样。 相较于阿卡莉,嘉依卡不只五官,就连身体也很娇小,给人很年幼的感觉。胸部和腰部的凹凸曲线,也稍嫌有点哀伤。她本人似乎也相当在意,每次一指出这点,她的情绪就会明显低落,因此体型最近已成了他们避讳的话题。 话虽如此……由于她出身自曾经被称为北方大国的贾兹帝国,平常大多时候都穿得很厚,所以这样暴露出手脚肌肤的装扮确实很稀奇。尤其是她那皮肤,白皙得彷佛不知道晒伤为何物一样。 那正可以说是犹如初雪般的美吧──简直就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玷污了什么不该玷污的东西,给人这样背德的感觉。 言归正传── 「我还想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店咧。」 托鲁叹了一口气之后,这样说道。 老实说,当他打开门踏入店里的那一瞬间,甚至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然而,周围几乎没有其他可供他走错的建筑物。只有好几间空房子并列著──或者该说是废墟。有人影的地方,就只有〈白花亭〉这间旅店了。 「制服。合理性追求。」 「明明就没有说连工作人员也非得去戏水才行……」 托鲁一边叹息,一边回头望向背后──从依然大敞的门口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外面有险峻陡峭的山脊棱线,以及山下占满整个视线的辽阔湖面。 在这之后…… 「喔,辛苦你了。」 中年男子一边擦著手,一边从食堂的里边──从厨房走了出来。他一看到托鲁的身影,便对他说了声慰劳的话语。 不胖不瘦的平凡体格,再加上一脸看起来很忠厚老实的外表,让与之相对的人完全不会产生任何警戒心。这副容貌,应该很适合从事服务业吧。 「冬克沃特先生。」 托鲁用带著惊讶的声音呼唤那名男 子的名字。 道尔?冬克沃特──在这湖畔盖了这间小小旅店的老板。 由于附近有火山带通过的关系,因此这座湖具备著不太寻常的特徵──只要稍微挖一下沙滩,就会有温泉涌现出来。 由于这里四周被山脉、峡谷等等崎岖地形环绕起来,所以和其他地区的往来相当麻烦,不是那种会因为有远方来的游客而热闹起来的地方……不过,邻近城镇和村落的居民们会出于休养生息的目的而常常来拜访,似乎是一处所谓「只有知道的人才知道的秘密温泉」。 就算旅店的经营对象只有来温泉疗养的客人或来玩水的游客,多多少少也还是经营得下去。 然而…… 正如前述所言,现在在这湖畔经营的旅店,已经只剩下这一间〈白花亭〉了。虽然还有其他几间旅馆、餐厅、酒馆之类的与之并列,但不论是哪一间,统统都已经歇业了。建筑物全都没有人,而里面也有很多东西,受损模样看起来显然是被人弄坏的。 这先暂且不提── 「她们穿成这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托鲁用手指著阿卡莉和嘉依卡,然后这样质问他。 「什么怎么一回事,就是制服啊。」 道尔眨了眨双眼,用一副不晓得托鲁在介意什么的模样如是说: 「说到制服,当然就是要穿围裙了啊?」 「那围裙下面的泳装呢?」 「这里既可以戏水,也可以享受温泉嘛。」 道尔用毫无半点愧疚的笑容回答托鲁: 「毕竟也有懒得回旅店或餐厅、想直接在沙滩上吃吃喝喝的客人啊。即使弄湿也没关系的装扮比较方便啦。」 「…………是喔。」 托鲁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虽然托鲁觉得这应该是他硬找出来的理由,或者单纯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喜好正当化而这样牵强附会,但就算只是暂时的雇主,他也总不能毫不留情地吐嘈对方吧。 (没想到这个人就是那位〈弓圣〉的儿子吶……) 除了他们之外,就看不到其他工作人员的身影了──当然,也没有客人──托鲁一边观察著食堂里面,一边忽然冒出了这样子的想法。 * 「这座山的山脚有一个较大的湖泊。」 过去征讨了〈禁忌皇帝〉阿图尔?贾兹的〈八英雄〉之一──葛伦?冬克沃特如此说道。 「在那座湖畔,建有一间旅店。那间旅店──一直遭到附近地痞流氓的骚扰。」 他的语调和声音里,并无悲怆感和紧张感。说话方式简直就像是无关紧要的闲聊。 但是,托鲁一行人并不晓得葛伦本人实际上面带著怎样的表情。因为托鲁等人的视线所及,并无葛伦的身影。 「拜他们所赐,旅店客人减少,工作人员也全都辞职了。现在感觉上是那对夫妻俩正在想尽办法硬撑著。」 在这片葛伦?冬克沃特的「领域」──可说是他地盘的这座山中。 在托鲁、嘉依卡、阿卡莉三人与葛伦交互一战之后──这位「弓圣」提出了「交易」,于是他们便在他修建的草庵前听他说话。 但是,即使葛伦谈及到「交易」的具体内容,他还是不打算在托鲁一行人面前现出身影。就只有声音一边回荡出重重的回音,一边从某处飘了过来。简直就像是幽灵之类的在说著话一样,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还真是多灾多难吶……但你提这间旅店是要干嘛?该不会要我们去那里工作吧?」 「正是那个该不会。」 「啥?」 托鲁皱起脸来,环视四周──但果然还是不晓得葛伦身在何方。他从刚才就已经试了好几次,看是不是能顺著声音抓出对方的位置,但总是不怎么顺利。阿卡莉恐怕也跟他一样吧。 另一方面……从葛伦那边,肯定能一目了然地看清他们这边。换言之,在这个状况下,要是〈弓圣〉有意为之的话,可以马上射死他们。虽然就托鲁一行人而言,这情况实在令人难以冷静,但现在也只能暂时相信葛伦刚刚所说的话了──在刚才的交战当中「他的手臂受了伤」以及「他想要交易」。 「我想要你们在那间旅店工作。作为保镳吶。」 「那间旅店和你的关系是?」 「…………」 葛伦没有回应。 托鲁试著等了一会儿,但不见踪影的弓兵,似乎坚持决定要保持沉默到底。是不想讲吗?还是不能讲呢?不管怎样,从他截至目前为止超然物外的说话态度而言,这反应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话说回来──」 在看不见对方身影的情况下,对方还持续沉默,这会令人甚至怀疑起这对话是否真的成立。就算葛伦突然改变心意离开,托鲁一行人也不会知道。为了确认是否还有要继续谈「交易」,托鲁决定暂时稍微改变一下话题的矛头指向。 「那些区区的地痞流氓,不管是要杀要剐,对你来说明明都应该是易如反掌吧?为何不自己下手呢──〈弓圣〉大人?」 虽然地痞流氓的总数不明,但单纯只是反覆骚扰旅店的家伙,应该不可能会想要抱著全灭的觉悟和〈弓圣〉交战吧?说得极端一点,他只要射死一两个人,地痞流氓做鸟兽散的可能性应该很高才对。 然而── 「〈弓圣〉?」 他们听见了葛伦低笑的声音。 「喔。曾经有人那样子称呼过我吶。无聊。头衔还是绰号什么的,真是无聊透顶。」 「…………」 看来葛伦本身并不怎么喜欢这个通称。 「出于某些缘故,我不能够直接出手。当我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你们就来了。所以我才觉得这真是太刚好了。而且你们跟我不一样,既有近身战的技能,甚至还有魔法师在。要在不被旅店主人知道的情况下保护这间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等一下。」 托鲁连忙说道: 「你说──在不被旅店主人知道的情况下?」 护卫这个行为,本来就已经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困难了……要不被护卫的对象知道,难度会提升不少。因为既无法取得护卫对象的积极合作,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全副武装。 「既然是乱破师的话,以你们的力量而言,应该办得到吧?」 「…………」 托鲁沉吟了片刻。 或许确实并非做不到,但是── 「──顶多只是要我们『保护』而已吗?」 阿卡莉接替托鲁,如是询问: 「不是把那些地痞流氓们全都杀死?」 正所谓攻击是最强的防守──对于持续来袭的敌人只是一味防守的话,事情会没完没了。如果不积极打击对方以改变现状的话,人数和物资较为劣势的一方,迟早会输给对方。 「旅店老板是个顽固的人吶,该说是讨厌暴力还是什么呢……再说了,那些地痞流氓的背后有地方官撑腰。要是动真格地来干预这件事情的话,情况会变得有点麻烦吶。」 「喂喂!你说什么!」 托鲁吃惊地说道。 地方官──换言之,亦即是由领主赋予了一部分统治权的官吏。 尽管直接面对的敌人是地痞流氓,但其背后要是有地方官撑腰的话,事情会变得复杂数倍。虽然有官方或非官方的差别,但总而言之,都是与该地区的最高掌权者为敌。 「想当然耳……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地痞流氓和地方官勾结在一起。」 「那倒也是吶。」 如果 确实勾结在一起的话,只需要向任命地方官的领主密告,就可以解决事情了。不过,终究有个这么一个但书──领主得是个认真正派的人。 「退一百步来说,就当我们先答应你好了……」 托鲁叹了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托鲁一行人以前也曾经闯入领主的宅邸、挑起事端过。当然也不是说他们不管怎样都不想对著当权者张弓拔刀。 只是── 「但我们总不可能永远做下去啊。」 托鲁快速地瞥了一眼嘉依卡,然后说: 「别看我们这样,我们其实在赶路呢。」 嘉依卡──她的本名据说是嘉依卡?贾兹。 五年前正值漫长悠久的战国时代的末期,贾兹帝国作为北方大国,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远近驰名。而她正是贾兹帝国的公主殿下。 但贾兹帝国已经没了,被人当作「怪物」并忌惮不已的贾兹皇帝,也已经遭〈八英雄〉诛杀,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贾兹皇帝──嘉依卡的父亲被〈八英雄〉杀死之后,还被分尸成了好几块。而嘉依卡想要在收集完其父的所有遗体之后好好吊唁他。为此,他们踏上了收集遗体的旅程。 就算姑且可以靠「交易」从〈八英雄〉之一的葛伦这儿取得遗体──但嘉依卡的旅程,并不会因此而结束。在回收完其他英雄们手上的所有遗体之前,她的旅程都会一直持续下去。 「说起来,那名地方官的任期再没多久就要结束了。因此,期限就到那名地方官任期结束为止。总而言之,那名地方官似乎想在交接之前,把旅店所在的土地占为己有,藉此大赚一笔吶。」 「为何?要怎么赚?」 话说回来,地方官不惜特地指使地痞流氓──换言之,并不是行使公权力,而是企图私下偷偷──搞垮区区一间旅店,真的是很怪异的一件事。 很难想像一间旅店会牵扯到那么大的利益…… 「他们发现了化石念料的矿脉吶。」 葛伦很乾脆地这样说了出来。 化石念料──正是使用魔法时如燃料般的东西。价值据说跟同等重量的黄金不相上下,根据品质,有的甚至比黄金还要更有价值。想当然耳,如果那是巨大的矿脉的话,有可能甚至可以左右国家的经济状况。 「与其说是因为岩盘的状态或是什么其他原因,所以很难从旅店所在地以外的地方到达矿脉──倒不如说,虽然也不是不能从其他地方过去,但会花上太多的时间和工夫。因此,那名地方官似乎打算在任期结束之前,把那附近的店全都毁掉,然后从那些店的遗迹开挖过去。」 「以免被领主知道……是吗?」 领主要是知道了那个化石念料矿脉的存在,当然会将之当作自己的所有物,把持住这个矿脉,然后光明正大地开采。 最后──就肥不到地方官的荷包了。 既然如此,趁著自己还有权力可以暗中了结一切,那至少也要稍微挖出点化石念料,中饱一下私囊啊。地方官会有这个想法,哎,自是理所当然了。 「……这事情还真是麻烦吶,喂。」 托鲁说道: 「但我还是不懂啊。」 「嗯哼?」 「跟你做『交易』也不是不行,但继续被你隐瞒著事情,那我可就不能接受了。」 被人利用倒是无所谓。 但是,在尚未掌握相关内情的情况下行动的话,也有可能一不注意就被诱入了圈套。 「我再问一次。你不自己保护的原因是什么?」 「…………」 跟刚才一样,虽然他们以为葛伦坚持决定要保持沉默到底,然而── 「……对方会从我的招数发现到是我。更何况旅店的老板还认得我的脸吶。」 葛伦用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回答。 「是你认识的人吗?」 托鲁眯起眼来说: 「为什么不能被旅店的老板知道自己有参与?不,说起来,连保护一事都必须保密,到底是为何呢?」 「……是我儿子。」 「……!」 嘉依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然后呢,我那儿子──视我如蛇蝎般地讨厌著我。他讨厌我到若是要向我求援,他宁可死掉还比较好的地步啊。」 他用好似带了些自嘲的声音这样说。 * 「…………不管怎么看,看起来完全就是出自色老头的喜好吶。」 托鲁叹了一口气,重新注视嘉依卡和阿卡莉的衣服──令人迟疑到底该不该称之为衣服的「围裙和泳装」。 「姆咿?」 嘉依卡似乎察觉到托鲁的视线,于是转过身来。虽然她到刚才为止都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但自从自己的装扮被说是「跟裸体没太大的差别」之后,她好像开始有点害羞了起来。 「托鲁,欲望?」 「才不会咧,甭担心了!」 托鲁一边快速搧著手一边说。 「托鲁,实在失礼。」 然而,嘉依卡反而因此感到不满似的,哼的一声鼓起了双颊。 「你希望我有欲望吗?」 「微妙的少女心。」 「所谓的少女,通常应该不会背著棺材到处跑吧?」 ──托鲁望向她的黑色「棺材」,然后这样对她说。她终究还是有给那黑色的「棺材」披上布匹,并将之靠立在食堂的角落。 那既是她所使用的魔法机杖的收纳箱,同时也是她用来装「遗体」的东西。尽管背著那样的东西到处奔走会极为显眼,但她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因此从不离身──正如字面所述地──随身携带著。 「姆唔。」 在眉间蹙起纵向皱摺之后,嘉依卡沉吟了一下。 就在这时── 「对不起。」 从里面厨房露出脸来道歉的人,正是道尔的妻子。 还很年轻──她的容貌会被认为只不过才二十几岁而已。虽不艳丽,但容貌跟她先生一样看起来很善良,而且至今仍残留著明显的少女痕迹。 印象中她是叫做米修雅?冬克沃特这个名字吧? 不过,在她被介绍给托鲁一行人时,比起她的名字和脸孔──比任何事物都还要令他们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头上竟然长著「角」。 人类不可能会有的器官。 米修雅的头上,存在著尺寸虽小却左右刚好一对的角。更甚之──由于她正用正面面朝著他们,所以现在没办法看到,但她的腰附近似乎长了一条小小短短的尾巴。托鲁三人曾看到她的背后,多少有著不太自然的膨起。 简直就是所谓半兽半人的异形。 随后── 「对不起。」 用咬字还不甚清晰的声音这样说的人,则是从米修雅身后只露出脸来的小孩──亦即道尔的儿子、葛伦的孙子。 他应该是叫做塔力士这个名字吧? 年纪大约是在三四岁左右。想当然耳,虽然他是米修雅生的孩子,但是……他并没有角或尾巴之类的。 米修雅是亚人兵士。 在绵延持续到五年前的战国时代里──出于「打造特定能力更优秀突出的士兵」这样子的想法,开发了能从尚在母亲体内时就开始用魔法和炼成术「改造」人体,改造成具特异外观的技术。 这类存在俗称为亚人兵士。 他们基本上都是在军方和魔法师所管理的设施,以军用武器的身分被创造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俗称是亚人「兵士」。不过,米修雅现在已 经不是军人了。据说她是一个逃兵。 虽说身体已被改造成军事用途,但也有人由于与生俱来的个性使然,因此不太适合当兵。听说米修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战争快要结束前从设施逃了出来,然后就在她不支倒地时,被道尔捡了回来──这就是他们两人恋爱的开端。 米修雅原本是被军方追捕的身分,然而……战争结束的同时,每个国家都兴起了裁军的风潮,结果军方似乎也没打算把逃兵强行抓回去,呈现放任不管的状态。总而言之──虽然米修雅本身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盘算──但藉著战后的混乱时机,她成了自由之身。 「这是那个人的喜好。」 米修雅一脸很抱歉地这样说。 「……哎,我想也是吶。」 托鲁苦笑著说。 顺道一提,由于米修雅负责在厨房里料理食物,所以并没有穿得像嘉依卡和阿卡莉一样。虽然前面也是围裙,但围裙之下是极为普通的衣服。 「在我生塔力士之前……」 「他该不会也让太太你做那样子的打扮吧?」 「会有点尴尬呢。」 这样苦笑的米修雅,看起来年轻得──甚或该说是年幼得完全无法想像她已经是生了一个小孩的母亲。 「……哎,我们也没有什么立场可以对衣服说三道四吶。」 托鲁说完之后,耸了耸肩。 不能被发现是护卫──托鲁一行人必须尽量以自然的形式留在这间〈白花亭〉里。 虽说以投宿的客人身分逗留于此,当然是最自然的。但是……那样子的话,他们能够进出的地方也就会受到限制。而且,不去积极地泡温泉疗养或玩水的话,会显得相当奇怪。 因此,托鲁一行人决定硬是先以客人的身分住个一晚,然后再诉之以情:「其实我们没有钱……」 于是事情也就理所当然地变成──没有钱的话,就用工作来偿还。 托鲁一行人就这样子仰赖道尔的「温情」,开始在〈白花亭〉工作了。 想当然耳,不管制服再怎么羞耻,他们也没有立场可以抱怨。 「就算被痛欧一顿然后送官究办,我们也没资格抱怨吶。」 「不会那样做的。」 米修雅笑道: 「他那个人真的最讨厌暴力、武器、军队等等那类东西了。」 「真的吗?」 托鲁装出「我现在才第一次知道」的表情,然后这样说。 「是啊。他总是说:『我喜欢能让别人感到高兴的工作』。令人有点害羞的衣服,听说也是出于这样子的理由……第一次相遇时,因为我穿著军服,所以他一脸非常厌恶的表情哟。」 「…………」 托鲁硬生生地忍住了差点浮现出来的苦笑。从道尔的感觉来看的话,身为战场走狗的乱破师,应该也是他见而生厌的存在吧。 (身为〈弓圣〉的儿子居然……该说是充满讽刺意味的巧合呢?还是有其必然性呢?) 「对了,供餐伙食已经做好了。今天没有客人,虽然早了一点,但我们还是先来享用午餐吧──」 米修雅这么说──就在这个时候。 「──唷喔!」 响起了一道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打招呼的嚷叫声。 同一时间,「喀!」──〈白花亭〉的玄关大门发出了剧烈声响,大大地敞了开来。恐怕是有人跑过来从外面踹开的吧。门板随著过强的劲道撞上了墙壁,随后更是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冬克沃特先生啊,最近情况怎么样啊?」 与台词相悖,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低吼恫吓。五名男子一边用那恫吓般的声音说著……一边闯进了食堂。 他们每个体格都很好,还卖弄般地把袖子卷到肩膀,露出了粗壮的手臂。是军人掉的吗?还是单纯只是从战场遗迹上捡来的呢?──把看起来原本是军用长剑挂在腰间的人,大约有两个左右。 最前头是个光头男子。 虽然身高比其他四人矮了一个头左右,但他的肩幅很宽,手臂也有像粗绳般筋络分明的肌肉覆盖著。 这正是名副其实以自己的臂力为傲吧?他手臂上招摇地纹有蛇的刺青。 「──啊?」 那群男人眯起双眼,盯著托鲁以及嘉依卡、阿卡莉瞧。 用不著再次确认,这些家伙应该就是来骚扰惹事的地痞流氓。 「你是哪来的家伙?」 站在前头的光头男子,用探究般的视线对著托鲁,然后这样质问。 「我是从昨天开始受雇于此的人。那个,你们是客人吗?」 托鲁一边露出谄笑,一边这样回应。 同一时间,他也在快速地评估对方的实力。步法、站姿、视线方向、呼吸、其他等等……只要不是相当厉害的高手,那么战斗本领的力量,多多少少会体现在这些部分。 老实说,虽说是地痞流氓,但程度也各有不同。 战争结束后,有非常多遭解雇而失业的士兵沦落为山贼或宵小。在这个时代,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以立场而言,就算是地痞流氓,其中也还是有受过充分战斗训练的人。 (虽然不是完全的门外汉,但也没什么了不起。) 托鲁这样判断。 虽然他们看起来似乎全都有从军的经验……但或许在战后就早早被军队开除了,因此给人的印象是疏于锻炼的身体显得相当迟钝。 然而── 出于他们与葛伦之间的「交易」,保护这间〈白花亭〉一事,绝不可以被道尔发现。先避免显眼的打斗,以温和的手段撑过眼下的这个情况──托鲁这样心想。 「哦,是客人啊,对吧?」 站在前头的光头男子,转头对他身后的那四个人这样说。他们一齐发出了下流没品的笑声。 「得好好款待我们才行喔。」 「喔。似乎可以对那边的那位小姐抱持各种期待呢?」 「就算是有夫之妇,我也无所谓哟──即使是亚人兵士也没关系喔。」 「你的嗜好还真低级呢!」 「遇上你这低级嗜好,还真是不走运吶!」 男人们哈哈哈地笑得更大声了。 托鲁堪堪忍住差点要流泻出来的叹息,然后摸索著事先藏在腰后的飞针。 虽然飞针原本是用来暗杀人的道具,但也可以藉由戳中穴道来让对手睡著,或是搞坏对手的身体状况。要不被男人们发现自不在话下,但还要在不被米修雅发现的情况下使出……如此一来,难度就相当高了。 在这样的室内,不管怎样都不能使用飞镖或烟雾弹吧。他轻轻瞥了一眼阿卡莉那边,她也同样把手绕到了腰后。她应该也想著一样的事吧。 「吶,小姐。不好好招待我们吗?」 光头男子走近阿卡莉,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后把她搂近自己。 「…………」 阿卡莉──没怎么反抗,她就那样子任由光头男子紧紧抱著自己。 然而── 「……你们还真是缠人耶。」 就在下一刻,道尔一边这么说著,一边从里边走了出来。 虽然托鲁踌躇了一瞬间,但他决定此刻还是先观望一下情况好了。毕竟这群男人应该不会突然拔剑砍人吧。 「回应客人的要求,才是所谓的做生意吧?」 男人们一边露出下流的笑容,一边逼近道尔、转去找他的碴儿。相比之下,道尔自始至终则是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回应他们。 「你们这些家伙不 是不付钱吗?这种人可说不上是客人吶。」 「要钱的话,我付给你啊。快捡吧!」 光头男子这么说完之后,维持著紧抱阿卡莉肩膀的姿态,把铜币扔到了地板上。 尽管这显然是个充满侮辱的行为──但道尔短叹了一声之后,还是弯下身子去捡了。 「哎呀,脚下一时没站稳。」 光头男子一边这样说,一边踩住道尔伸向铜币的手。用他那应该是专门为爬山而特制的坚硬鞋底──而且其鞋底表面还有无数凹凸处。 「…………」 尽管道尔皱了一下眉头,但也仅此而已。他就这样子任由手被人踩著,一动也不动。他取而代之垂著头说: 「──可以请你把脚挪开吗?」 「哦?喔,抱歉吶。」 虽然那男人嘴里这样说著,但他不仅没有把脚挪开,甚至还一边往右往左地摆动著脚尖,一边狠狠踩踏道尔的手。 虽然道尔短短地痛哼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他既没有用另一只手挥开男人的脚,也没有试著把手抽回来,就只是任人踩著,然后一直忍耐。 「…………」 米修雅以及塔力士一脸苍白地凝望著正在忍受男人暴力的道尔。 「托鲁……!」 嘉依卡扯了扯托鲁的衣袖。 「──我知道啦。」 托鲁这样低声说完之后,反手握住了飞针。 然而…… 「喂,冬克沃特。你差不多也该考虑别再逞强了吧?」 光头男子移开他放在阿卡莉肩上的手,然后弯下腰去这样询问。 「已经不怎么有客人来了吧?其他家伙老早就已经全都把店收起来,离开这里了哟?喂?」 光头男子用令人生厌的语气这样说: 「你已经不受时运的眷顾。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生意也只会越来越差而已。事到如今,你雇用新人是要干嘛?你不觉得人要懂得急流勇退,才是最重要的吗?你说是吧?」 「…………」 道尔沉默不语。 过没多久──光头男子对身后的四人扬了扬下巴,然后说道: 「我没辙了。你们去和他小孩、妻子玩一玩吧!」 「──等等!」 这时,道尔才终于出声了。 「我妻子和小孩跟这没有关系吧?」 「也不能说是没有关系啊。」 光头男子一边流露出看起来很坏心眼的笑意,一边这么说: 「毕竟他们是你的亲人嘛。谁叫你要固执你那奇怪的己见──……」 就在这个时候…… 「……姆……?」 光头男子的表情忽然缓了下来。这男人用一副像是察觉到了某种怪事的样子,直眨巴著双眼。 接著,光头男子像在忍耐著什么似的握紧了拳头──然后如是说: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情。先撤了!」 这男人一这样说完,就用异常内八的姿势,一边扭动著腰部,一边走出了〈白花亭〉。 「啊?」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撤退宣言,其他男人们都露出了纳闷的表情──但或许基本的指挥权是交给那名光头的男子,所以他们也马上跟著离开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托鲁?」 「不是我,是阿卡莉。」 对于嘉依卡听似很疑惑的低声轻问,托鲁如是回应。 他回头望向阿卡莉那边──然后眯起双眼,向走近自己的她喃喃问道: 「你做了什么?」 「跟哥哥考虑的是一样的事哟。」 「我单纯只是抱著要让他们睡著的打算──」 「我偷偷插了一根针在他腹泻的穴道。」 「……你真是狠毒吶……」 简而言之,就是男人感觉到了突如其来──而且非常强烈的便意,于是离开了这个现场。虽说的确是不能在威胁的对象店里借厕所,但就这样放著不管的话,身为一个人类──身为一个人的尊严,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完蛋」。 那样根本就没有余力可以继续恐吓或吵架吧。 「哥哥,就算你那样称赞我,也不会有任何好处哟。」 「我才不是在称赞你!」 对著发言时面无表情的妹妹,托鲁用呻吟般的声音这样轻轻低语。 * 道尔的手,意外地伤得很重。 「呜……」 手指的骨头似乎裂开了。 虽然没有严重的出血,但那人踩的劲道,似乎比托鲁等人所预想的还要狠。不仅红肿起来,而且就算只是动个手指也会发疼,是个暂时连食器都拿不了的状态。 「抱歉。」 托鲁立刻这样道了声歉。 旅店的最深处──是道尔一家人的私人房间。 在他身旁,还有一脸看起来很担心的米修雅。她正在寻找著药箱。虽然托鲁已经先用擅于磨药的阿卡莉所做的消肿软膏替他涂上了。 或许是因为觉得让塔力士看到父亲的这副模样不太好,所以嘉依卡正在食堂那边陪著他。阿卡莉说声「我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之后就出去了──但她这应该是为了要去追踪那些男人的行踪,或是设置警戒用的铃铛吧。 「为什么是你道歉啊?」 道尔隐忍著苦笑,如是回应他。 「如果我再早一点介入的话……」 「那样的话,就只是换成你的手指被踩而已。如果你愿意连我的份也做的话,那样就补回来啦。事情发生在雇用你们之后,反而算是种幸运呢。」 道尔耸了耸肩,然后又皱起脸来,应该是因为手指在发疼吧。 「我好歹也是一路旅行过来的人,腕力可是有一定的强度,才不会静静地看人折断你的手指──」 「我不喜欢暴力。」 道尔说道: 「不管是谁,被打都会痛。所以会生气、会还击。被还击的人会痛,所以又再打对方。就这样子一直来来回回,没完没了。」 道尔一边看著自己肿起来的手指,一边追加补充: 「战争已经结束了。不要再靠暴力解决一切了。」 「所以你才静静地忍耐吗?」 「我不打算硬要别人也这样。不过,这就是我──哎,像是骨气之类的坚持吶。」 「那乾脆把旅店顶让掉吧?」 「那可不行。」 道尔摇了摇头。 「因为这间旅店──不,是这个地方……」 他望向旅店的后门那边,然后这样说道: 「正是我母亲与姊姊的沉眠之处。」 就算被地痞流氓威胁,他也坚持不肯退让,恐怕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了。虽然葛伦什么都没有说。 (姑且先不论他母亲,他说的姊姊──对葛伦来说应该是女儿吗?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 漫长的战国时代,呈现慢性物资不足的状态──尤其是食材和药物,常常会有各种不足。如此一来,当然会从没有体力的婴儿和小孩开始先死。两个新生儿之中,有一个会无法长大成人──当时正处于那样的时代。 「这间旅店,也是我继承自母亲以前所经营的。虽然这里在本地人之间,算是还满知名的温泉和戏水场所,但是……为什么那些家伙会想要这么偏僻的一间旅店呢?」 道尔叹了口气。 看来他并不晓得化石念料的事。与其说他没从葛伦那儿听说──倒不如说,他应该连跟葛伦对话 的机会都没有吧。那个〈弓圣〉似乎真的被他儿子讨厌了。 (因为讨厌暴力,所以讨厌建下了武勋的父亲?还是说──) 「总之先吃午饭吧!虽然已经冷掉了吶。米修雅,你和塔力士也都还没吃吧?」 道尔说道。 「我去叫我妹妹过来。」 托鲁这么说完之后,站起了身来。 * 结果──那天没有客人来。 不,应该说那天「也」才对。 据米修雅所言,没有客人来的状态,似乎已经超过十天以上了。听说一脱离忙碌期,有一两天没客人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连续十天都这样的话,果然是因为那些地痞流氓的闹事而受到影响了吧。 「就算没有直接来〈白花亭〉闹事,但那些家伙只要占据著吊桥,客人也就不会过来了吧。」 阿卡莉这么说。 看来她果然在那之后──去追踪那些地痞流氓的行踪了。他们没有回到有地方官宅邸的镇上,而是在连接城镇与这座湖畔的吊桥前露营。 当然,就算不穿过吊桥,也可以来往于镇上或其他地区,但是……那样子的话,就要绕非常远的远路。如果要花上一整天绕远路的话,那乾脆放弃好了。这样想的客人应该也不少吧。 不管怎样,没有客人的话,他们也没什么事好做。 于是,托鲁等人在晚餐后便早早钻进他们所分配到的其中一间客房……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托鲁躺在床上,然后这样说道。 倚著墙壁直接坐在地板上的嘉依卡,从棺材里面取出机杖保养,而阿卡莉则坐在另一张床铺上。 「没什么好烦恼的吧?」 阿卡莉这样说: 「已经有结论了。既然只有两张床,那不就只能由我和哥哥同床共枕了吗?」 「你在想什么啊?」 「当然是在想我敬爱的哥哥啊。」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说。 「你和嘉依卡一起睡、我去睡地板之类的,我想应该还有其他可以选择的方案吧。」 「说什么蠢话,哥哥──不……」 啪的一声,阿卡莉拍了个掌,然后点了点头。 「原来哥哥好这一口啊,只要在旁边看女孩子们玩在一块儿,就可以那个了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好什么、怎样的口,但总之不是就对了。」 「真是何等的高层次……」 「闭嘴!才没那回事,我在讲白天的地痞流氓啦!」 托鲁说道: 「就我观察道尔他们的情况而言,至今为止似乎还不曾有过露骨成那样子的暴力行为。不过──」 明明其他的旅店和商家,只要泼洒一下脏东西、用口头威胁一下就能够赶跑了,偏偏只有道尔顽固地不肯搬走。他们似乎因此从单纯的闹事,转换成动真格的暴力了。 「地方官的任期是只剩两个月吗?──矿脉是不是没办法用魔法挖掘?」 「唔咿。」 嘉依卡点头回应。 一旦乱用魔法挖掘化石念料矿脉,化石念料很有可能会产生连锁反应。就跟在油旁边用火需要小心注意一样。 虽然应该可以用魔法驱动魔法机关,然后透过魔法机关来挖掘,但要准备并驱动这么专门的装置,应该还满费事的才对。 既然不能使用魔法,那么基本上就需要人力──人工作业了。虽然不晓得是哪种程度的矿脉,但不管是深度还是含量,都不是一两天可以挖掘得完的吧。 「地方官那边被这情况弄得很焦急,所以才决定祭出激烈的手段──吗?」 换句话说,「应该差不多需要有能够保护道尔他们的实际力量了」──葛伦的这个预测,真的是准确到不行。 「不过……讨厌暴力是吗?叫我们要在不被道尔发现的情况下保护他们,真的是非常麻烦吶。」 陪在近旁的话,多少可以临机应变。尽管抱著这样子的想法,试著装作没带钱就来白吃白喝,然后有点强硬地要〈白花亭〉雇用他们……但在道尔一家人视线所及之处,他们应该都不太能使用乱破师的技能吧。再也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了。 「像白天的那一招,确实也无法使用太多次吶……」 不太自然的事情要是接连发生的话,地痞流氓自不用说,想必连道尔一家人应该也会开始怀疑托鲁等人的身分吧。 「不要搞到死掉,只是弄伤到暂时没办法行动的话呢?」 阿卡莉这样提案。 「如果对手只有那些地痞流氓的话吶。但他们的背后不是有地方官撑腰吗?那些地痞流氓要是因伤而动弹不了的话,对方很有可能会以维持治安的名义来调动驻扎军的士兵。」 托鲁一行人一旦被发现是拥有战斗技能的护卫者之后,地痞流氓们──地方官那边的行动,很有可能会变得更加激进。如此一来,也就可以用「无辜的泡汤客惨遭山贼之辈袭击」之类的名义来调动领主所托管的军队了。至于地痞流氓们看起来到底像不像是「无辜的泡汤客」,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管怎样都能够随便糊弄过去吧。 「……喂,嘉依卡!」 「姆咿?」 「你在干嘛啊?」 到刚才为止,嘉依卡应该都在保养她的机杖才对。或许是已经保养完毕了吧,她将机杖竖立在墙边,然后现在不知为何竟在把玩著纸张。 看起来似乎绘有某种图画的纸── 「这是什么?」 「嗯哼。是幽灵之类的吗?」 端详了那张纸的托鲁和阿卡莉,歪著头纳闷。 「否定!人物画!」 「人物画……?」 经她这么一说──嘉依卡摊开来给他们看的那张纸上,确实绘有貌似人物的东西,虽说笔触看起来有点稚拙。 「原来如此,嘉依卡──」 嘉依卡一脸得意地拿著那张纸。托鲁一边在她和那张图之间来回看著,一边这样说道: 「我知道了,你很不会画图!」 「否定!画的人,不是,我!」 嘉依卡拚命摇头抗议。 「塔力士所作!我收下了,他的赠予!」 「啊?──哦,原来如此吶。」 看来正当道尔在疗伤、嘉依卡在食堂那边看顾塔力士的时候,塔力士送给了她那幅画。 仔细一瞧,那幅画纸上──绘有三个人物。 看起来像是大人的男女,以及小孩。 当然,虽然不该希冀有什么精致的描绘──但从女人头上画有类似角的东西看来,的确可以察觉得出来这应该是道尔一家人。 「亲子图。家人图。」 嘉依卡点著头的同时,再次高高举起那幅画。简直就像是在对待打动观众内心的名画一样。 「好东西。」 「……是啊。」 托鲁姑且对她点了点头。 嘉依卡──尤其经不起「亲子」、「家人」之类的词句。说是她的天真也不为过吧。然而,对于正在与世界为敌、收集著亡父「遗体」的她而言,她的这份天真,很有可能会导致她赔上性命。 虽然托鲁从以前就已经十分清楚这一点──但说到底,他要是否定亲子羁绊或亲子之情的话,嘉依卡的旅程本身,也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了。 尽管托鲁认为必须要在某个点划下界线,以便往后能做出毫不犹豫的判断,但他至今都没能向嘉依卡讲开这件事,就这样子拖到了现在。 「还有,这个。」 嘉依卡又一脸更加得意地掏了东西出来。 「…………」 托鲁和阿卡莉面面相觑。 一张画得跟刚才塔力士的图没什么太大差别的画。该说是构图一模一样吗?在身高较高的男女之间,画有一个状似小孩的娇小人物。 画在正中央那个娇小人物背后的东西,该不会是──棺材吧? (这家伙该不会……) 托鲁忽然心想。 如果嘉依卡真的是受塔力士的画作所激发而画了这张图的话,那么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虽然不晓得她本身有没有意识到,但是──相当于她「家人」的,并不是〈禁忌皇帝〉,而是托鲁和阿卡莉吗? 「……托鲁?」 嘉依卡用茫然的表情端详著他的脸。或许是因为注意到了托鲁正一脸微妙……一脸很难以形容的表情吧。 「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有。」 托鲁敛起表情,然后说道: 「对了,嘉依卡。」 「唔咿?」 「你果然不会画图嘛。」 「无情的评价!」 嘉依卡像是饱受冲击似的踉跄了一下。 坦白说来,她画的图──应该就是托鲁、阿卡莉和她自己吧──和塔力士的图没有多大的差别,要是什么都没说就拿给他们看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误以为是画了幽灵之类的图,就像刚才那张图一样。而且还画了棺材,那就更有可能会误解了。 「这幅画确实有问题。」 「姆咿?乞求,指出。」 「首先,哥哥的眼睛要再大一点。」 「姆咿?」 「还有,哥哥的腿要再长一点。」 「姆姆。」 「接著,哥哥的嘴巴要像这样再阳刚一点。」 「你在做什么啊!」 阿卡莉不知何时将嘉依卡的画修改了许多。托鲁对此大声怒斥。仔细一瞧,随著她的修改,托鲁被改画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异常巨大的双眼、如怪物般的长腿、嘴巴甚至还莫名长著尖牙。加了这些之后,看起来反而远比嘉依卡原本的画还要更加远离托鲁本人的形象了。 「指导她如何画哥哥啊。」 「你往虚构架空的方向引导是想怎样啊?」 「这样不是很帅吗?然后再加双翅膀,这样称霸陆海空的完美版哥哥就……」 「我是在跟你说:『不准胡乱捏造别人的形貌啦!』这样子岂不是越来越像怪物──」 托鲁说到这儿,接著低喃: 「──对了。就算是恐吓威胁,但只要别动用到暴力不就行了吗……?」 「哥哥,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 阿卡莉注意到托鲁的喃喃自语,于是这样问道。 「总而言之──只要别让那些地痞流氓们受伤就行了吧?」 托鲁一边在脑中整理著想法,一边这样说: 「嘉依卡,我想请你稍微帮我个忙,可以吗?」 「唔咿?当然。」 嘉依卡把画放在一旁,然后点头答应。 「还有阿卡莉。你有带药箱过来吧?」 「当然──」 阿卡莉歪头纳闷: 「你在打什么主意呢,哥哥?」 「反正只要不是暴力就可以了嘛!」 托鲁贼笑完之后如是说。 * 要从〈白花亭〉所在的湖畔前往最近的村镇,必须先渡过深谷而行。 在山岳地带这附近,尽管以单纯的距离而言并不是那么遥远的地方,但用人脚走的话,则往往会被迫绕很远的远路。 那座湖和温泉至今仍不有名,就是因为往返交通不太方便。尤其是横跨深谷的吊桥,大型机动车或马车都很难通行。若不使用吊桥的话,则得反覆绕道、花费整整一天移动才行。 话说回来…… 「总而言之,明天也去看看吧?」 今天早上来〈白花亭〉闹事的地痞流氓们,在吊桥前面一边燃著篝火──一边喝著酒。 他们是地方官所雇用的人,目的是要让道尔?冬克沃特及其一家人从那间〈白花亭〉所在的土地撤离。 他们之前只是随便重复惹人厌的行为罢了。但是……由于雇主开始焦急,所以他们也开始鼓起干劲「工作」了。因此,他们并未回到镇上──要是在尚未做出成果来之前就贸然回去的话,谁晓得地方官会说些什么呢──于是,他们便在吊桥前突出成屋檐状的岩石下面露宿了。 若占据此处作为他们的阵地,他们也就可以很方便地把毫不知情并打算前往〈白花亭〉的客人赶走了。 且说…… 「肚子已经没事了吗?」 他的同伴一边问一边哈哈大笑。 「喔喔。毕竟已经把快要出来的东西排掉了吶。」 光头男子笑著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那是什么……」 「但你应该没有被妓院的小姐传染到什么奇怪的病吧?」 「有因为那方面的疾病而弄坏肚子的吗?」 「我就说啦,有『六』的日子都不太吉利,最好别干了嘛。明明如此,这家伙还──」 男人们边笑边喝著酒。 他们心里想著:明天一定可以把道尔?冬克沃特及其一家人赶走。 虽然一度因肚子状况有点奇怪而暂时撤退,但这本来是今天就该结束的工作。地方官也吩咐了:「根据情况,就算搞出人命也要给我想办法搞定!」如果无需顾及手段,那就不是多困难的工作了。如果明天道尔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的话,他们打算放火烧了〈白花亭〉。 「不过啊,没想到那间旅店竟然还雇用新员工呢。」 「那个黑发女孩感觉还不错吶。」 「银发那个也很不错──」 「你说什么啊?居然觉得小孩子比较好,真是恶心的兴趣吶。」 「吵死了。反正都要干了,那期待能有一点好处,应该也没关系吧?」 「说到恶心的兴趣,顺便说一下,冬克沃特的老婆也有点吸引人呢。」 「她可是亚人兵士耶。有一半是野兽喔──」 「所以才令人在意啊。想说情形是不是会跟普通人类不一样之类的,你们说是吧?」 「重要部位要是被咬碎的话,可没人理你哟。」 男人们又齐声大笑。 就在这个时候── 「……嗯?」 有个男人眨巴著双眼,回头望向吊桥那边。 「怎么了?」 「呃,刚刚好像有什么──」 男人们中断愚蠢的对话,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武器。 虽然他们现在在镇上当地痞流氓,但在战国时代都曾经有过从军的经验。他们马上联想到的是夜行性野兽的袭击,或者是──虽然可能性极低──道尔趁男人们松懈时前来夜袭。 「喂……!」 其中一个男人大声叫喊──指著阒黑的彼处。那儿有个…… 「──!」 男人们一齐发出了惊喘声。 棺材。 彷佛融进了阒黑的暗夜里,却并未与黑暗本身同化,声张著其存在感的──死者容器。 那东西完全毫无脉络、超乎常识、相当突然地出现在了那里。 在吊桥旁的半空中。 棺材下面没有地面。原本理应有深谷横亘在那儿才对。明明如此,棺材却出现在那儿。简直就像是幻影,不然就是── 「喂 ……喂……」 男人们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晓得。根本不可能晓得。 而且棺材还……喀哒喀哒地在震动,其棺盖开始缓慢地往旁边挪动。 「──!」 从打开来的棺盖下面,有白色的某物幽然起身。 女人。白色的──女人。 白皙的皮肤。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衣服。 一切如灰的白色。 让人感觉不到血色,乾瘪的──纯白色。 那是…… 「幽灵!」 不知是谁这么喊道。但男人们已经无暇去确认了。 「怎么可能──」 男人们紧抓著武器、做出备战的姿势,身体却都在往后退。 许多士兵都很迷信。 战争的输赢非常没有道理,往往深受因缘巧合等要素影响。人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正因如此,所以他们相信「神」、「魔」的存在,在意著所谓的「命运」或「运气」,凡事都想要求个好兆头。 想当然耳── 「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怎么可能!幽灵什么的……幽灵──」 「用魔法也可以飘浮在空中啊──」 「这么说来──」 「某个人」开口这样说: 「听说冬克沃特的那间旅店,是那家伙的母亲和姊姊死去的地点──那间旅店算是形同她们的坟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的话──」 如果幽灵真的存在的话…… 那么幽灵们──会对这些在自己坟墓捣乱闹事的家伙们作何感想呢?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身体居然──」 「动不了!」 掺杂著惨叫的声音响起。同一时间,男人们的武器在地面上滚转的清脆声响也纷纷响起。他们彷佛鬼上身般地一动也不能动。不仅如此,而且身体还使不上力气,于是武器从他们松开的指间滑落了下来。 「…………」 原本一直低著头的那个女人,抬起了脸来。 她的那张脸上── 「没……没有眼睛!」 「某个人」发出了惨叫,随后大家就全都连锁反应般地开始惨叫了起来。 女人的脸占据了男人们的视线。 正如「某个人」所喊叫的,女人的那张脸上没有眼睛。只有陡然开了个大洞、如窟窿般的眼窝而已。 「啊,她要过来这边了!」 「托鲁」再三强调地这么说道。 「别……别过来!」 「别过来这边!」 男人们哭叫著。 虽然想逃却逃不动。 话说回来,他们连战斗抵抗都做不到。 直到他们── 「呀啊啊啊啊啊!」 因太过恐惧而昏厥之前,他们唯一能做得到的事,就只有发出惨叫而已。 * 嘉依卡一边俯视昏厥的男人们──一边一脸不满似的鼓起了双颊。 「出乎意料。非常。」 「哎,别这么说啦。」 站在男人堆旁边这样说的人,则是托鲁。 同一时间……阿卡莉从突出如屋檐状的岩石上无声地跃了下来。她的手上握著一个小小的袋子。 她沿著山崖的斜面,从男人的头上洒下了──她特制的迷幻药。虽然正确说起来是麻醉药,但根据使用的量、情况、并用的药物,有时可以当作迷幻药来发挥作用。 一言以蔽之,就是「喝醉酒了」。 由于男人们喝了酒,所以就算药量不多,似乎少量也马上见效了。 托鲁不知何时已混进了他们之中。他们别说是注意到托鲁了,甚至只要对他们说个一两句诱导的话语,他们就会照托鲁的意图产生幻觉。 「少女心,受伤。」 嘉依卡在飘浮于半空中的棺材上一边这么说,一边操作著机杖──棺材从空中缓缓滑向托鲁两人所在的位置,然后著地。 「又不是说你本身的脸像怪物。你只是故意化妆成看起来像那样罢了。应该有跟你说明过了吧?」 「姆唔……」 ──没错。 让男人们打从心底惧怕的某物,当然不是真正的幽灵,而是嘉依卡本身。她穿著白色装束,向棺材施以悬浮于空中的魔法,然后进到棺材的里面。 原本就已经很白的她,穿著白色装束站在黑暗之中,当然会非常显眼。既然先看到了棺材这样子的不祥之物,那么只要拋出一句「是幽灵!」之类的话语,之后想像就会在男人们的脑海之中任意膨胀。 「没有眼睛」云云,单纯也只是在嘉依卡的眼皮上画了稍大的黑色圆圈罢了。然后又有托鲁扔以引导的话语,让他们产生这样子的错觉。 「哎,就那个……」 嘉依卡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满。托鲁一边搔著脸颊,一边对她说: 「如果你真的长得像怪物的话,那么甚至连引导的话语都不需要啦。正因为你的脸原本长得很清秀,所以没有眼睛才会给人这么大的冲击。拜托你搞清楚啊!」 「……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 「托鲁,真的,这么想?」 「就跟你说我没有在骗你了!」 「……理解。」 嘉依卡点了点头,表情突然灿烂了起来。 阿卡莉见状── 「真不愧是哥哥。对于靠嘴上功夫哄骗女人一事,真的是不落人后呢。」 「不要把别人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我也好想被哄骗吶。来吧。」 阿卡莉展开双臂说道: 「不用客气,尽情地哄骗我吧,哥哥!你好美啊、你是我的女神、我一想到你的事情就苦闷得夜里都睡不著觉、其实眼神有些锐利的黑发女孩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等等啊。」 阿卡莉面无表情地这样子逼近他。 「等下次吧。」 托鲁如是告知他妹妹之后,再次俯视躺倒在地面上的男人们。 「哎,这样应该稍微发挥些作用了吧?」 他们──彷佛现在也在做著被幽灵追杀的噩梦似的,表情全都因痛苦而扭曲著。 * 「早安。」 跟昨天一样,托鲁劈好一天份的柴火之后,向站在厨房里、手包著绷带的道尔以及在他旁边帮忙的米修雅打招呼。 顺道一提,嘉依卡和阿卡莉也穿著跟昨天一样的装扮在食堂里打扫。 「托鲁,那些家伙今天应该也会过来吧。请小心一点。总而言之,由我来对付他们,你躲在房间里就可以了。」 道尔这么对他说。 「喔……」 「或许你对自己相当有自信,但在〈白花亭〉请不要使用暴力。拜托你了。」 「好,我明白了。」 托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点了点头。 想当然耳,他并未说出──「都已经狠狠威胁过了,我想那些家伙应该暂时不会过来了。」 (至少不是使用暴力吶。) 老实说,他其实也可以把男人们杀到半死不活,让他们怕得再也不敢来〈白花亭〉。 但是──事情要是演变成那样的话,只怕地方官下次会挑选更厉害的人过来。一旦被对方知道有托鲁一行人这样如「伏兵」般的存在,反而等于是提供了情报给地方官想出对策。 既然如此,那就用幽灵、怨恨等这种暧昧不明的事情让对方陷入五里雾中, 应该比较能争取到更多时间吧。 这类催眠与幻觉的引导,可当作搅乱敌方阵营的技术之一,实际应用在战场上。而这正是托鲁他们所学的技能之一。当然,比起幽灵,让人产生遭到夜袭或奇袭的错觉,藉此消耗对方的体力这样子的用法其实比较多。而这次单纯只是应用而已。 (话虽如此──但事情也不会就这样子完了吧?真是麻烦吶。) 托鲁一边无精打采地望著……正在打扫中、装扮果然还是很近乎下流的嘉依卡和阿卡莉,一边小声地叹了口气。 第三章 弓圣的真相 the truth of bow master 咚──她感觉好像有某个满轻的东西正乘在她的头顶上。 「……姆咿?」 用呆滞的表情眨著紫色双眸的人,是个留著银白色长发的少女。 那颗别著蝴蝶形状发饰的头,就算是在微暗的山林之中──正因为是在微暗的地方,所以才更为显眼。不管本人是否希望如此。 「咕咕喔。」 「姆咿!」 少女的表情因不祥的预感而抽搐著。 「咕咕咕咕咕咕喔!」 「再次遇见?」 少女愕然惊喊。有一只斑鸠正乘在她的头上。 不,如果只是乘在头上的话那倒还好,但斑鸠开始用猛烈的气势猛戳少女长著银发的头。彷佛某种机械装置在施工般的连续性──「嘎嘎嘎嘎嘎嘎」快得简直都要听见这样子的声响了。 「痛,痛,剧痛,停止,请求停止!」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喔!」 「姆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意欲逃走,于是开始毫无意义地跑了起来──然而,她却在喀当一声的铿锵声响响起的同时向后仰倒。她背在背上的巨大行李,卡到了伸出到她头上的树枝。 「咕咕喔!」 斑鸠再次乘在她的头上──斑鸠狂戳著少女的额头、发际线,仿佛在说「我在这里!」似的。 慌张之余,又背著巨大的行李,因此少女连起身都做不到。她就这样子仰躺著,慌慌张张地挥舞著手脚──那模样简直就像是被翻倒边的乌龟一样。 「──你在干嘛啊?」 一边露出傻眼的表情,一边用单手赶走少女头上的斑鸠──对她这么做的,是一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当他挥动手臂一扫,斑鸠便发出一声好似不满的短促啼叫声,然后振翅发出拍打翅膀的声响,从树林之间飞走了。 「……托鲁,感谢。」 少女一边抱著因被狂戳而披头散发的头,一边向那个年轻人──乱破师托鲁?亚裘拉道谢。 「嘉依卡。」 托鲁一边看著这名遭斑鸠袭击的银发少女──他的雇主嘉依卡?托勒庞特,一边感慨地说道: 「它相当瞧不起你吶……」 「否定。没有,被瞧不起。只是被戳!」 「就跟你说你被鄙视了。」 托鲁一边望著斑鸠飞走的方向,一边叹了口气。 之前来这座山时,嘉依卡企图从斑鸠的鸟窝悄悄拿走鸟蛋,因此遭其母鸟狠啄了一番。斑鸠恐怕还记得那时候的事──似乎是因为这个拥有别具特色的银发少女又接近鸟巢了,所以才来攻击她吧。 虽然听说鸟只要走三步,就会忘记那三步以前的事,但看来那只斑鸠的执念似乎相当深。虽然或许只是因为它觉得嘉依卡似乎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哎,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那应该是母鸟吧?只要一日有蛋、一日有雏鸟在,它就会很敏感吶。」 有孩子或受伤的动物,相当棘手──这不仅限于乱破师,对于经验过山中生活的人而言也算是个常识。 「姆唔……亲子羁绊。不可蔑视。」 嘉依卡往侧边咕咚翻身,然后才终于站起了身来。 「该说是亲子羁绊什么的吗?虽然我觉得应该是出于习性之类的吧。」 托鲁语带叹息地这样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 「──有什么事吗?」 在山区地面上长得郁郁葱葱的茂盛树林……声音从那犹如巨大帐篷的树林另一端传了过来。 「我记得当护卫的期限还久得很呢?」 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说起来,托鲁一行人至今都还未看过对方的身影。 这座山是对方的「地盘」──可以说是他家的院子。对方深知只要从哪里怎样说话,声音就可以传递到哪个地方。因此他就算藏身在隐蔽处、不露出身影,也照样可以毫无阻碍地进行对话。 葛伦?冬克沃特。 往昔被人称为〈弓圣〉的男人。同时也是以前征讨贾兹帝国皇帝的「特攻队」──在这菲尔毕斯特大陆上被尊称为〈八英雄〉的其中一人。 由于葛伦拥有贾兹皇帝遭分尸的遗体,托鲁一行人为了要请他让出该遗体,因此听从他的要求,现在正隐瞒著身分,在某间旅店工作著── 「虽然声音还是一样离得这么近吶……」 托鲁恨恨地说道。 虽然他预料只要来到这个地方,葛伦应该就会自己靠近过来──尽管他知道会这样,但要掌握葛伦身在何处,果然还是很困难。 「不能用魔法找出他的所在位置吗?」 托鲁小声地这样询问身旁的同伴。 「障碍物,很多。」 嘉依卡皱起眉头,然后如是说: 「声响探测困难。热源探测困难。」 虽然在魔法之中,好像也有用来探索周围状况的招数……但在障碍物大量存在的这座山林之中,似乎很难明确抓出葛伦的确切位置。如果是在一定距离之内的话,托鲁可以探查到对方的动静,但看来葛伦应该是保持著一定的距离,然后才向他们出声攀谈。再说了,这座山里面原本就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生物的动静,所以区区一个人类的动静,也就很容易融入周围的环境之中了。再怎么说,托鲁都还没能具备从各种动静之中筛选并明确抓出对方的能力。 「……那就没办法了。」 当然,他丢给嘉依卡的疑问,只不过是意思意思问问看罢了。他进来这座山里,本来就不是为了要来找葛伦对战。 「在旅店工作,差不多快要十天左右了。」 放弃找他的托鲁,适当地提高了音量。即使他们没有发出特别大的音量,葛伦照样可以听到他们这边的声音。葛伦肯定身在这样子的位置。 「果然是各方面都很难办吶。那个非暴力主义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被殴打、被践踏也一样默默忍耐。为什么你儿子会变成那样啊?」 葛伦向他们提出的「遗体」让渡条件,便是在当地地痞流氓的威胁之下,好好地保护葛伦儿子所经营的旅店。如果只是如此的话,对托鲁一行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道尔,即葛伦的儿子,总之就是很讨厌暴力,因此他仅只是忍受著地痞流氓们的无法无天,而且还明言要托鲁等人尽量别用暴力回应。 这样根本无法好好地保护旅店。 虽然暂且是「不直接使用暴力地」击退了地痞流氓们,但托鲁他们可不认为同样的方法下次还能照用。 道尔显然不喜欢他的父亲「葛伦」……讨厌到最后,似乎就构成了他的非暴力主义。葛伦当初也没有说明细节。 「应该是因为他很讨厌我吧。」 自嘲的声音飘了过来。 「讨厌我这个被称作为〈英雄〉的父亲吶。」 「我就是不懂这一点吶。虽然常常听说小孩会对双亲很反感,但你是怎么让他恶化,最后演变成非暴力主义的呢?话说回来,与其说是讨厌父亲,你儿子反倒比较像是讨厌所有的军人。」 「……他和媳妇在一起之前,好像也跟她起过争执吶。」 葛伦用莫名带著感慨的语气这样对他们说道。道尔的妻子米修雅原本是个军人──脱逃的军人。 「总而言之──请你告诉我们详细的内情。保护的对象要是不肯合作的话,要护卫他根本就是近乎不可能。在紧急情况下要是被保护对象干扰的话,那可就惨不忍睹了。」 「…………」 有好一阵子──葛伦都没有答覆。 或许这正是人 称〈弓圣〉的男人正在犹豫的证据吧。 过了不久…… 「我为了战争,背弃了妻子和孩子──我儿子认为比起自己的家人,我反而选择了战争。他恐怕认为军人就是这样子的生物吧。」 葛伦用带点犹豫的颤抖嗓音如是说。 * 托鲁?亚裘拉是乱破师。 他与妹妹阿卡莉?亚裘拉一起在与世隔绝的乱破师村庄──亚裘拉村度过了不停修练的幼年时代。 他们的修练,即是精进他们身为在战场上无事不做的乱破师该有的技能,而其修练也大多是为了战斗。 换言之,是以杀人为前提的修行。 想当然耳──在战场上战斗,等于自己也有被杀死的可能性。正因为这样,所以乱破师的修行常常要豁出性命。有好几种修练,一旦大意就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因此……对托鲁他们这样的乱破师而言,「死亡」是极为切身的事情。更甚者,他们根本不知道死亡什么时候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正是如此司空见惯。 而这里的死亡──并不仅限于因战争而死或意外死亡。 「──哥哥。」 托鲁和嘉依卡一起回到了道尔?冬克沃特所经营的旅店〈白花亭〉。出来迎接他们的人,正是阿卡莉。 为了避免让道尔及其家人变成毫无防备的状态,于是托鲁去找葛伦时要阿卡莉留在这儿。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仍是一如往常的语气和面无表情……但托鲁还是注意到她微妙的变化了。 「哥哥你们出去之后──马上就……」 阿卡莉一边这样说,一边指向旅店的里边──非客人用的客房,而是冬克沃特一家人的专用房间。看来应该──不是地痞流氓之类的来袭击。 「…………」 托鲁和嘉依卡面面相觑了一下,踏进了房门半敞的房间。 「──这是……」 托鲁眯起双眼,注视那个不得不躺在床上的孩子。 性别差异尚未明朗化,还只是非常年幼可爱的孩童。光只是身在那儿,就能让周遭的人的心情平静下来──就连身为乱破师的托鲁两人,也会不由得被影响成那样子的心绪。 正因为是自然存在的存在,所以其生命──才无比纯粹。 然而…… 「塔力士──」 断断续续的急促呼吸,显示出正在折磨那具年幼身体的病痛之苦有多么强烈。 就算平常生活再怎么注意健康,有时候还是会突然罹病。到昨天为止都还健健康康地跑来跑去的孩子,早上一起床就没办法好好说话了──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尽管如此…… 「他突然没什么精神,然后躲进房间里躺著。意识似乎也从刚才开始变得不太清楚。」 阿卡莉说道。 「塔力士──」 一边反覆喊著他的名字、一边因看著自己年幼的孩子一副很痛苦的模样而惊惶失措的人,正是道尔的妻子、塔力士的母亲米修雅。 「啊,塔力士──」 她求救似的环视四周──最后把视线投向她身旁的丈夫。 「……该不会是我害的?」 「你在说什么啊?」 皱眉反问的人,正是塔力士的父亲、米修雅的丈夫──道尔?冬克沃特。 「因为我是……这种亚……亚人兵士的关系……」 米修雅泪眼朦胧地这么说。 她的头上长著普通人类不该具备的器官──一对兽角。 亚人兵士。大战期间,从身在母亲胎内就开始接受魔法改造的特殊士兵。作为他们所获得的能力表徵──同时亦有和普通士兵区分之意,他们大多拥有某种奇形怪状的外貌。 以米修雅的情况而言,便是她的兽角了。因为自己是这种不正常的身体──所以她担心塔力士是不是因她而受了什么影响。 「别说蠢话了!这个病跟你的出生背景没有任何关系。」 道尔斩钉截铁地这么断言。 「出现在手脚上的这些斑点、呼吸的速度──虽然还没仔细看过细节,但这跟我母亲、姊姊所罹患的疾病应该是同一种。」 「……咦?」 对于道尔的断言,米修雅惊讶地眨著双眼。 听说他们两人是在道尔的母亲、姊姊死后才相遇,所以就米修雅而言,她应该不会去把塔力士的病,拿来跟害死两人的病联想在一起。 然而── 「真要说是谁的错的话,那应该是我害的。因为流著我的家族血脉,所以很容易罹患这种病。应该要这么想才对吧。」 道尔一副恨恨地说道。 「但……但是,你母亲和姊姊的病──」 米修雅说到这儿,话突然顿住了。 道尔?冬克沃特以前曾遭病魔夺走了他的母亲和姊姊。换言之──塔力士所罹患的病,并不是按日服药就能治愈的疾病,而是攸关性命的绝症。 「我有好几种现成的药。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如是提出建议的人──正是阿卡莉。 她在亚裘拉村中被判断为擅于磨药……换言之,即是擅长调配各种药剂。因此,她被要求密集地修习掌握磨药的技术。尽管「她是乱破师」这件事,须对道尔一家人保密,但有现成的药──若只是说到这个程度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她应该有这样子判断过了。 不过──道尔却摇了摇头。 「多谢你的好意……由于连续失去了身边的两名至亲,所以我也调查过这个疾病了。从发病到病入膏肓,大约只有四天左右──若不在这段期间内就去给专门的魔法医师诊治的话,到时就很难治疗了。」 「魔法──」 托鲁和阿卡莉忽然望向他们的雇主。 「…………」 嘉依卡是魔法师。 但她有一瞬间把身子缩成一团,然后一脸抱歉地摇了摇头。 「需要……专家……专门机杖……」 看来并非「只要是魔法师就治疗得了」。听说魔法相关技术急速发展的另一方面,魔法技术分化成太多的领域,有些术式和魔法机杖,若不是专家的话,确实也没办法好好操纵得了。 「阿克斯拉镇上有一位魔法医师。」 道尔抬起脸来说道: 「关于这个疾病,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的。没问题──有救的,我一定会救他。过去的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个孩子,所以才束手无策。」 道尔有一瞬间彷佛痛苦得说不出话来,是因为他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了吧? 恐怕是──回想起母亲和姊姊死去时的事了。 「现在的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也已经是个能做到这件事的成年人了。而且还有你在我身边。塔力士会活下来!」 道尔这样告诉米修雅之后,回头望向托鲁三人说: 「抱歉,我要准备上街。你们可以帮忙留守这间旅店吗?」 「是没什么关系啦──」 「拜托了。」 道尔半强硬地这么说完之后,便钻进了里边的房间。由于阿克斯拉镇离这儿有点远,因此没办法什么都不准备地就出门。这将是一趟小旅行──带著患病小孩的旅行。 「麻烦你们了。」 米修雅也这么说完之后,一边抱著塔力士,一边追在她丈夫的身后。 * 惨叫声响彻了整栋宅邸。 佣人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知是谁说「总之低头别管」,于是就都回头去 做他们平常的工作了,彷佛在表示他们并没有听到惨叫一样。 因为佣人们都心知肚明……是谁发出了惨叫、是谁让对方发出了惨叫。而关于这件事,他们都断定──假装不知道、假装什么都不晓得,才是比较明智的做法──他们很清楚知道,要是不小心掺和进去的话,下一个发出惨叫声的人就会是自己了。 「──什么鬼『幽灵』啊!」 宅邸的主人──因受领主托付而统治著这个地方的地方官班杰明?马可仕咂嘴道。 受托去让道尔?冬克沃特所经营的旅店──〈白花亭〉搬走的地痞流氓们,正滚倒在大厅的地板上。他们全都揪著自己的脖子,痛苦得不省人事。 「居然会害怕……身为前任军人,听了真是觉得很夸张。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说小混混派不上用场吶。」 班杰明这样批评那些男人们。 「…………」 有一个人物,正站在班杰明的身旁。 矮小精瘦……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完全掩住头部的暗色兜帽、覆盖著身体的暗色披风大衣,彷佛影子就那样子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给人这样子的印象。 但是,有一点明显不同于影子。亦即他拿著散发萤蓝色光芒的武器──机杖这一点。 他是个魔法师。而且…… 「干得漂亮。」 「…………」 黑衣魔法师听见班杰明的话语之后,身体微微地动了一下。恐怕是他在点头吧? 有一只鸟,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地飞落在魔法师的肩膀上。这只鸟似乎有些奇妙──其「双眼」泛著萤蓝色的光芒。 奇眼鸟──被人们这么称呼的生物。 人称弃兽、会使用魔法的特殊生物之一。男人们不是中了魔法师的魔法,而是中了这只鸟的魔法而翻来滚去地痛苦挣扎著。 奇眼鸟的魔法,没有直接性的破坏力。 其魔法效果,顶多只作用于神经而已。但这就已经够了──中了奇眼鸟魔法的生物,知觉会被打乱。 譬如让鱼的神经失常、令其深信「此处是在空气中」的话,那么即使是身在水中,鱼也会因呼吸困难而跃起至空气中。 又譬如让呼吸时的感觉转换成烧灼喉咙般的剧痛的话,那么人类就会因无法心满意足地呼吸而痛苦得昏厥过去。 根据情况,或交换视觉和听觉,或交换痛苦和快感──事实上可以藉由打乱生物的知觉来压制该生物。 当然,只要调整打乱知觉的方式,也是能够导出这样子的结果──魔法施展的对象因过于想要从痛苦之中解脱,于是用自己的手掐自己的脖子而死。就这层意义而言,虽然其魔法没有直接性的破坏力,但杀伤力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果然值得我花大钱请你来吶。」 班杰明一脸满意地说道。 「你还能操纵其他弃兽?」 「装铠龙、大海魔,除外。」 黑衣魔法师回答。 他说话的方式好像有点断断续续──仅只是一一列出单字而已。或许他出身自边境国家,在日常对话中不太使用大陆通用语也说不定。 「此外,数量,有限。」 「这样就够了。区区的旅店老板和他的家人──费太多工夫的话才奇怪呢。现在就马上动手吧!已经没什么时间了。我不会过问你细节手段,总之只要确认那些家伙已经从那间旅店『消失』,我便会在该时间点支付你剩下的那一半金额。」 「了解。」 魔法师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操纵起手中的魔法机杖。 「啪巫啦?啪巫啦?奥德?纳塞?佩巫塞……佛夫?提内鲁……」 他诵咏咒文的同时,在半空中浮起的魔法阵也跟著慢慢旋转。 接著── 「出来吧──〈主宰者〉!」 他说出这话语的同时,魔法阵放出了格外强烈的光芒。 然后,就在下一瞬间── 「──!」 奇异的声响响起,班杰明转头一看,只见窗户那边──窗户的另一头,伫立著黑色的巨大躯体。 乍见看起来像一匹马──但不是马。 证据正是长在它额头上的一根兽角。 最重要的是马根本不可能站在这宅邸的二楼窗口另一头,亦即半空中── 「独角马……!」 班杰明大惊。而魔法师则将班杰明以及痛苦昏厥的男人们留在原地,然后走近窗边,打开了窗户。 这形似马的肉食动物,本来只要一看到人类,就会无情地发动攻击、啃食其人。然而,它却完全没有暴走,似乎是允许魔法师骑在自己的背上。 「──那么,告辞。」 魔法师这么说完之后,身体又再次微微地动了一动。 当班杰明意识到他这是在鞠躬的那一瞬间,魔法师和独角马的身影便从窗户的另一头消失了。 马蹄踏在虚空之中──徒留一串独特的奇异声响。 * 道尔两人花了一番工夫准备。 虽说是幼儿,但要抱著一个生病的孩子走完需徒步两天的距离,果然还是需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更何况道尔一家还被地痞流氓们盯上了。虽然托鲁一行人姑且在暗地里吓过他们,好让他们别再接近这〈白花亭〉附近。但要是出门去到镇上的话,也有可能会被其他地痞流氓们缠上。地方官所雇用的家伙,未必只有一伙人而已。 道尔不愿战斗以击退对手。以他的个性而言,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只会一个劲儿地忍耐和逃躲。这样的话,若要带著扎营用品、食材……等等的物品行走,那就得选择轻巧又便于携带的东西才行了。 「──冬克沃特先生。」 道尔正在房间里面做准备──托鲁走过去他那边,然后出声说道: 「我们也一起去。地痞流氓们要是再来的话,你们带著塔力士,应该很难逃跑吧?再说了,要去镇上的话,横渡山谷是最近的一条捷径──换句话说,那些家伙要是占据了那里,那就无力以回天了。」 「……也就是说,你们要保护我们?」 道尔停下手来,抬脸问道。 纳闷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毕竟我们也是一路旅行过来,所以好歹也有学会比护身术略强的招数啊。」 战争结束后也才过了五年多……只要出城镇一步,山贼、小偷之辈便是俯拾皆是。没了战争之后,那些原本待在兵队里的人被断了维持生计的路,因此而沦为无法之徒者也并不罕见。 定期运行于交通要道的马车、机动车、巡回商人的商队,通常都有请护卫就姑且不论了,至于庶民自己要旅行时,要是不拚上性命──要是没有一两种护身手段的话,就只是马上沦为饵食罢了。 尽管托鲁所说的话里,应该没什么特别可疑之处──才对。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们──原本是军人还是什么吗?」 「……哎,算是吧。」 托鲁耸了耸肩之后说道: 「冬克沃夫先生不喜欢军人吗?」 「是啊。」 道尔面露苦笑,然后如是说: 「第一次遇到米修雅时,我也用非常过分的态度来对待她。」 「……因为她是亚人兵士吗?」 亚人是透过军队的技术所创造出来的存在。 正因如此,所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亚人们无一不是士兵,要不然就是原为士兵。 「但为什么会讨厌到这种地步呢? 」 「…………」 「我在想会不会是这样……」 托鲁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用字遣词,一边这样说: 「冬克沃夫这个名字……我在军中时有所闻。〈弓圣〉──」 「你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号啊?」 道尔一脸不快地扭曲著表情。 道尔与其说是讨厌军人,倒不如说最源头果然还是因为他憎恨著葛伦。他对军人的厌恶,只不过是出于「因为葛伦原本是军人」这个理由罢了。 然而── 「你也是崇拜那个男人、把他捧为〈弓圣〉的那种人吗?」 「不。老实说,在我正式上战场之前,战争就已经结束了。我顶多只是曾经透过传闻听说过他的大名罢了。」 托尔说道。 「所以他果然是你的亲人吗?」 「──他是我所谓的『父亲』。」 道尔不屑似的如是说: 「虽然有人尊崇他为〈弓圣〉,但那家伙只不过是个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也弃之不顾,不肯从战场上回来的战争狂罢了。」 「战争狂──」 「像那家伙──像那些家伙一样的军人,只对作战、建立功勋感兴趣。就连自己的妻子、小孩罹病快要死掉的时候,不,即使是在死后,他也没从战场上回来。我寄了无数封的信。当时我也只是个孩子。只靠我自己一个人,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母亲死后,隔年换姊姊……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们痛苦地死去。」 「…………」 无力解救重要之人的自己,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愤怒──托鲁也曾有同样的感受。 然而── 「什么〈弓圣〉啊,什么〈英雄〉啊。那家伙──岂不是只会射杀人吗?岂不是连一个小孩都救不了吗?腕力强劲又有什么用?那种家伙居然被人崇拜簇捧成那样,真是太可笑──」 道尔说到这儿,忽然打住了话头。 应该是因为他发现到自己越讲越激昂了吧。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压下自己内心里不小心高涨的情绪压力。 「我和那家伙不一样。我一定会救活我儿子!」 「…………」 「我责怪你根本是责怪错对象了吧。我自己明明晓得。真是抱歉吶。」 「不,这倒是没什么关系。」 托鲁这样说道。接著── (虽然这样真的有点多管闲事,不过……) 尽管对自己的性情略感无奈,托鲁还是继续说了: 「不过,会不会有这样子的可能性……」 「……嗯?」 「有什么──准备要回家却回不了家的事。」 托鲁一边回想当时与葛伦战斗时的事,一边这样说。 「哎,算了。老实说,我也不是想杀死你们。战争都已经结束了。没有理由动手杀人啊。」 用好似感慨万千的口气说著这种话的葛伦?冬克沃夫,感觉不管怎样都跟「战争狂」这个词无法吻合。当然,战争期间中跟战争结束后的思考模式会有所改变,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虽然也是要看情况啦……」 托鲁一边回想之前从葛伦本人那儿直接听来的「内情」──一边慎重地斟酌用词,然后继续说道: 「但强大到被尊称为〈弓圣〉的强者,一旦离开了战线,应该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吧?」 这就是为什么敌前逃亡会判重刑了。 因为没有履行身为士兵的义务,除此之外,还将其他士兵们的性命置于危险之中。 「他知道自己要是离开了战线,恐怕会有十人,不,会有更多的死者出现──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该回到家人的身边……」 「……我没有回去。尽管我收到了儿子寄来的信──妻子还有女儿都生了病在痛苦著,快回来救她们。」 「为什么不回去?」 「当时我所在的据点……是位于山间地带的要塞……敌方的进攻相当猛烈。负伤者每天都在增加,战线也在其他地方扩大中,所以无论怎样都补充不了兵员。正因为有我在,反倒被认为那里有〈弓圣〉在,所以没问题,结果增援就被推迟了。」 「……所以……」 「没错。我一旦离开,战线会马上瓦解。当时正是这样子的情况。想当然耳,受伤的同伴们也会被全部杀光。毕竟我们害敌兵狼狈地中了许多陷阱。对方也相当焦急光火,这一点可是摆在眼前、显而易见的事实啊。」 「也就是说,比起家人,你反而选择了战友?」 「哎,是那样没错吶。毕竟那是小孩子写的信,想当然耳,光凭那样,我根本不晓得妻子和女儿罹患了什么样的病。究竟是不是会致死的重病?此外,要塞里有超过十名以上的伤兵。要塞要是被攻陷,死伤者大概会加倍吧。然后那附近的村庄和城镇,应该也会遭到荼毒。届时死者恐怕会不下五十人……要我选哪边的话──」 「──但是,这也就是说……」 道尔低吼般地说道: 「他把十个战友的性命,看得比两个家人的性命还要更重喽?」 「这──」 恐怕正是如此吧? 若公平地去看待所有人类的话,十名战友的性命,确实比两名家人的性命还要更重。 应该不能说这判断「有错」。 但从道尔的立场而言,当然无法承认这才是对的。 当时应该还只是个少年的道尔,会认为「自己被父亲拋弃了」,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为了战友,连家人都不顾的伟大英雄──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虽然对军人而言,这或许是桩美谈……但我绝不会原谅那个家伙!」 「…………」 托鲁叹了口气。 这不是身为局外人的托鲁可以说三道四的问题。再说了,他也没那个义务得去改善这对亲子的关系。 接著── 「总而言之,我对那个男人……」 ──悲鸣。然后是破坏的声响。 就在下一秒钟,这些声响突如其来地打断了道尔的话语。 * 「──弃兽!」 大叫著的嘉依卡,反应相当迅速。 她绝算不上敏捷──反而是个举止迟钝到引人注目的少女。唯独在这个时候,她没有半点停滞,毫不犹豫地跑向了自己的「棺材」。 她打开棺盖,组装起收纳于棺盖内侧的机杖。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般地毫无停滞。说起来,若是一个普通人,在弃兽面前甚至可能会因恐惧而无法动弹── 「嘉依卡!」 发出这一声大喊的同时,阿卡莉放出了从她怀里掏出来的飞镖。弃兽已逼近到嘉依卡的眼前。那支飞镖挡住并化解了弃兽的攻击──由奇眼鸟所发出的魔法「视线」。 「阿卡莉──感谢。」 嘉依卡一边这样回应,手上一边飞快地组装著机杖。 在她的身侧── 「你们──」 抱著生病的塔力士、一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人,正是米修雅。 到目前为止,嘉依卡一行人说到自己的身世时,都只有说是「单纯的旅人」,所以她会出现那样的反应也自是理所当然。身为亚人兵士──勉强算是前任军人的米修雅,应该也发现到阿卡莉的本领并不普通,也晓得嘉依卡手中的机杖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晚点──再说!」 一这么喊完,嘉依卡便从棺材里取出魔法思念料的药筒,并将之装填到机杖之中。突然飞进〈白花亭〉里的 两只奇眼鸟──不先将它们打倒的话,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 然而── 「发生什么事了,嘉依卡!──呃!」 从屋子里边跑出来的托鲁,看到一直在房间里扑腾飞来飞去的奇眼鸟之后,皱起脸来。 「哥哥!」 阿卡莉从行李里面取出托鲁爱用的武器,朝著皱脸的他──将两把小机剑扔了过去。她不是先取出自己爱用的武器铁锤,而是先取出托鲁的剑,是因为她很清楚每一种武器的特性──彼此武器的长处和短处。 「喔!」 托鲁将两把飞过来尚在鞘中的小机剑拿在手上,然后对准了刻印在他手掌上的结印。 让气脉贯穿──整把小型机剑,便能操纵得宛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小机剑,在室内之类的有限空间最能发挥其威力。因为可以严密地掌控砍击的品质。虽然阿卡莉的铁锤也拥有同样的功能,但以旋转运动──以「挥舞」为前提的铁锤,并不适合用来在室内战斗。 而且…… 嘎喔喔喔喔喔喔喔! 奇眼鸟一边发出怪声,一边冲过来。 魔法阵浮现在其鸟喙尖端、浮现在半空中。如针般的「视线」,从那魔法阵中飞了出来。 托鲁一边压低身子躲过这一招,一边来个海底捞月,由下往上拋出了一把小机剑。不过,对方再怎么样都是鸟类──灵敏地一动,躲开了托鲁所投掷过来的小机剑。小机剑刺进了墙壁里。 不过── 「──!」 托鲁往旁边一跳。他无视天与地似的,双脚落在了墙壁上──然后再藉著踢墙,跳往天花板去。 托鲁在室内跳来跳去的动作,让奇眼鸟的魔法阵──不,是让魔法阵后面的眼睛匆忙地动来动去。它们应该来不及瞄准他吧。 而且── ──嘎喔! 下一瞬间,纤细的钢绳缠上了奇眼鸟的身体。 托鲁并不单纯只是为了闪避奇眼鸟的「视线」而到处跳来跳去。那些动作,是为了要用他刚才刺进墙壁里的小机剑──用事先从那把小机剑里拉出来的钢绳绑缚奇眼鸟。 阿卡莉掷出的飞镖,深深地刺中了那只被钢绳捆住的奇眼鸟。飞在空中的弃兽,发出了一道格外巨大的怪声,然后就殒命了。 然而── 嘎喔喔喔喔喔喔喔! 另一只奇眼鸟发动了魔法。 如针的「视线」,从避无可避的极近距离朝托鲁射了过去。在跳来跳去的过程中,刚好待在半空中的托鲁──没有方法可以闪避这一次的攻击。 「──!」 「出来吧──〈闪光弹〉!」 嘉依卡大喊──不,是发出咒文诵咏的同时,另一个魔法阵也在空中旋转并发挥出效果。 闪光与白烟瞬间充斥整个室内。 奇眼鸟的魔法──顶多只是「视线」罢了。 因此,虽然它只要「看著」施法对象就可以瞄准,但一旦被光和烟遮蔽,那么不管是多么近的距离,也没办法发挥出效果。 而且── 「──!」 在嘉依卡发动魔法的同时,托鲁闭上了双眼。因为他已经和她联手作战过无数次,能够理解她大概的想法──在现下这个情况会使用什么样的魔法,他大致上已经预料到了。 有气脉通过的小机剑剑尖,就跟托鲁的指尖一样。有意为之的话,他甚至可以感测到空气的细微变动。 奇眼鸟推开烟雾般地现出了身影。 下一瞬间,托鲁的小机剑从它的头部正下方拨起,砍飞了它的头。其头部一边发出叽咿叽咿的刺耳声响,一边撞向天花板──躯体就那样子飞出去撞在墙壁上,然后一边留下血迹,一边向下滑落。 「没事吧?」 「当然。」 「唔咿!」 嘉依卡和阿卡莉如是回应托鲁的问题。 待在嘉依卡旁边的米修雅和塔力士,似乎也没事的样子。 「这是──」 露出惊讶的表情、从里边走出来的人,正是道尔。他先是跑向米修雅和塔力士,确认他们没事之后──回头望向托鲁三人。 「你们──」 「啊,可恶。」 托鲁搔了搔头。 葛伦?冬克沃特「让出遗体」的条件,是「不要让道尔知道,暗中保护这一家子」──这下失败了。 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弃兽飞进来── 「嘉依卡,准备好防御魔法。」 「唔咿。」 「阿卡莉。」 「我知道。」 阿卡莉这么说完之后,从行李里面取出了备用武器──飞镖、烟雾弹……等等──然后扔向托鲁。 「冬克沃特先生。详情请容后再说。现在请只要想著带塔力士上街的事就好了。」 「什么──」 「奇眼鸟……」 托鲁一边重新用双手拿好小机剑,一边说道: 「本来是──不会成群结队的。只要不是繁殖季节,基本上它们都是单独行动。然而,它们却以复数来袭。这就代表……有『鸟兽使』在用魔法操纵它们。我们尚未把全部的敌人击倒吶。」 简直就像是在等待托鲁的这句话一样── 「──!」 道尔和米修雅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气。 〈白花亭〉店铺的一部分──玄关附近的墙壁和天花板的边界,突然碎裂崩塌了。 被敲碎──不,应该说是被踢碎了。 从崩塌后所产生的破洞,可以看到另一头有兽蹄。 跟马蹄非常相似,但那显然是别种生物的蹄。 至少马不会在半空中画出魔法阵,然后站在魔法阵的上面。 换句话说── 「惊愕。无法理解。」 有点沙哑──却尖锐高亢的声音,如是说道。 托鲁望向那破洞另一头的对手──坐在独角马背上的人物。黑色兜帽与披风大衣,一身看起来很闷热的装扮,让人看不出他的容貌。不过,从他一手拿著机杖的模样看来,这名人物应该就是操纵弃兽的魔法师没错。 「委托──杀害数名门外汉。跟说好的,不一样。」 「那么,你就暂时掉头回去和你的雇主交涉一下加薪吧!」 托鲁说道。 「很好的建议。不过……」 黑衣魔法师这么说。 既不愤怒,亦无嘲弄──简直就像是单纯的声响一样,相当冷冰冰的声音。 「先全部杀光。省下──两次的工夫。」 接著,下一秒钟。 破洞的另一头──十只以上的奇眼鸟,以及数匹的独角马现出了身影。 * 「出来吧──〈闪光弹〉!」 嘉依卡的魔法迅速地发动了。 她刻意不使用新的防御魔法,而是切换成先前所使用的同一招魔法,是为了避免产生咒文诵咏时的破绽吧。因为如果是同一招魔法的话,只需要消耗一点点的魔法思念料、做点简单的调整,即可连续发射。 跟刚才一样,闪光和白烟扩散了开来。托鲁和阿卡莉一边混在其中,一边冲向前方。 堂堂正正地作战,不是乱破师的风格。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以寡敌众。就托鲁数来,敌方魔法师所操控的弃兽,总共是十三只奇眼鸟与四只独角马。如果用那种从正面互殴的作战方式,先力竭而尽的人,肯定是托鲁他们。 更何况── (这个鸟兽使──很清楚自己的能力。 ) 魔法师不擅于近身战。 不仅得抱著又长又重的机杖,而且要发挥某一种力量时,还需要诵咏咒文、铺展魔法阵。这样的魔法师,适合做中距离到远距离的支援──反过来说,若在极近距离下和擅于格斗者对峙,就只能当个被另一方尽情狩猎的饵食。 这就是为什么魔法师通常都不会盲目地站到战线的最前列。照理来说,在托鲁一行人的面前现出身影,这举动既是一著坏棋步──也是一种自杀行为。 然而…… (奇眼鸟和独角马──真是棘手吶。) 这两种弃兽的共通点,即是「飞行」的能力。 原本就是鸟类的奇眼鸟便不消说了,独角马可以运用自身的魔法,做到「在空中奔跑」这种事。 对于基本上只能待在地面上的人类而言,就算只取这一点来看,也没有什么比这还要更具威胁的了。 更何况,这些弃兽还被魔法师统一控制著。那样子就等同于跟军队一样──不外乎是运用战术、摆开阵势与敌方对峙。亦即充分利用多数的优势、多数的暴力。 而且,这军队的「头」──作为司令官的魔法师,还身在独角马的背上。 他可以从普通刀枪构不著的高处俯瞰并掌握整个战况。这就等于,本来不该来到最前线的魔法师,已经将弱点都克服了。具有相同的飞行能力,或具有长距离且高精准度的攻击能力──只要敌方没有这样子的人材,那么他这样肯定有绝对性的优势。 换言之…… (若是在宽敞开阔的地方,那些家伙就能单方面地碾压击溃敌手了……!) 用奇眼鸟的视线魔法使对手的神经错乱,藉此让对手的动作停住。然后再由独角马以落下的势头冲向对手,给对手致命的最后一击──这恐怕就是他的基本战法吧。 「──!」 托鲁一边跑──一边助跑,一边在速度最足、最够的时候一跃而起。如拨开白烟似的跃到半空中的托鲁,就此趁奇眼鸟因视线被遮蔽而完全动弹不得时,砍断了奇眼鸟的脖子。 也多亏了隔著烟雾,可以看到阿卡莉似乎以铁锤击落了另一只。 不过── 「──啧!」 托鲁接下来打算要扔掷飞镖的目标──他已经事先打量好的魔法师,骑在独角马的背上急速远离。托鲁见状咂嘴了一声。 趁现场因嘉依卡的魔法而混乱不已时,以速攻拿下那个「头头」──他认为这正是最确实的战术。看来那个魔法师的实战经验应该很丰富,判断相当迅速。 不只如此……下一瞬间,其他独角马和奇眼鸟也退到了高空。这下托鲁和阿卡莉就没有手段可以攻击敌方了。 「──阿卡莉。」 在著地的那一剎那,托鲁一边和妹妹摆成互相护住彼此背部的姿势,一边对妹妹说道: 「护著冬克沃夫一家人离开这里!我和嘉依卡会想办法引开它们的注意。」 「哥哥,那──」 阿卡莉话说到一半,接著…… 「这样子啊?」 托鲁可以隔著背部感觉到阿卡莉微微点头的动静。 「哥哥那么想要和嘉依卡两个人独处吗?」 「啥……?」 「置我这个妹妹于不顾……真是太不知羞耻了!等你们变成两人独处时,你打算做什么啊,哥哥!」 「才不是什么两人独处咧,不是有魔法师在,还有弃兽在吗!」 托鲁一边用两把小机剑牵制著穿过烟雾飞来的奇眼鸟,一边怒吼著。 阿卡莉自己也同样一边取出烟雾弹扔向地面──虽然在背对著背的情况下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应该就跟平常一样吧──一边说道: 「我知道。我这是为了缓和肃杀的现场气氛而说的玩笑话啦。」 「你还真是游刃有余吶!」 白烟的浓度变得更浓、范围扩得更广了。 与此同时── 「就交给你了。」 「收到。」 托鲁和阿卡莉互相交换完这些话之后,像弹开似的往左右分头行动。 * 「那个女孩……」 连同独角马一起退避到高空的同时──魔法师由上往下俯瞰著〈白花亭〉。他的表情被黑色的兜帽遮掩著,教人无法看清。 不过──从兜帽底下射出的视线,似乎正对准著从〈白花亭〉里跑出来的嘉依卡。她正抱著又长又大的机杖在跑。魔法师对她这样子的身影凝视了须臾── 「杀伤。从『那个』开始。」 魔法师一边低喃,一边稍微动了一下身体,然后用指尖把几缕掉出来的银发再次塞回到兜帽里。 * 约莫使用了三个烟雾弹之后──托鲁在只剩一个的状态下,终于来到了嘉依卡的身旁。她正抱著机杖跑。托鲁一把将她扯到〈白花亭〉的旁边、屋檐的阴影处。 「姆咿!」 「嘉依卡──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她因被拉扯而受惊。托鲁对这样子的她说道: 「用魔法把我升高到那个魔法师所在的高度。」 「姆咿?不可能,飘浮魔法,低速,狙击──」 嘉依卡摇了摇头。 透过魔法,可以在天空中飞翔──正确来说,应该是「飘浮在空中」。不过,由于魔法极易受周围状况的影响,因此以嘉依卡的本事及其机杖而言,尚无法进行高速飞行。照理来说,要使用积累了无数补正术式的航天机兵专用机杖、消耗大量的化石念料,最后才有可能做到高速飞行。 然而── 「不是飘浮魔法啦。我是在说『让我飞起来』!」 托鲁露出牙齿,狰狞地笑道。 * 「这是……!」 前往城镇的最短捷径。 便是通过那个横亘于深深峡谷之上的吊桥。虽说用其他的方法,当然也能去到镇上,但根据地面或天气的状况,会需要绕更远的路──情况惨的时候,甚至要花上六、七天。 为了追踪之前来〈白花亭〉闹事的地痞流氓们,阿卡莉曾来过几次这座吊桥。 然而── 「太过分了吧。」 这样愕然低语的人,正是背著塔力士的道尔。 「这样子就──」 来不及带塔力士去魔法医师的所在处了。 「……这样啊,那个魔法师……」 阿卡莉皱眉低语。 骑著独角马的魔法师,应该是因为自己本身可以在空中移动──因此决定事先弄垮吊桥、把冬克沃夫一家人困在〈白花亭〉的四周吧。这样子才能确实地杀掉他们全家人。 「该怎么办……」 阿卡莉一边低头望著那个因绳子被俐落切断而朝谷底垂落的吊桥──那个曾经是吊桥的物体,一边喃喃低语。 不管再怎么运用非凡的乱破师技能,也不可能横渡得了这深深的溪谷。离对岸实在是太远了。当然,虽然可以爬下悬崖,但要带著外行人的道尔一家人,肯定会很耗费时间工夫──更不用说爬上对岸了,后者已经是近乎不可能。最重要的是太过于耗时。 「我……我用跑的──」 米修雅这么说。 「我有受过行军训练──只要绕过山谷……」 「别说那种天方夜谭了!没人能那样子长时间全力奔跑吧。」 「可……可是,那该怎么做,才能将塔力士……!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米修雅用悲鸣般的声音朝道尔说道。 至此已是完全无计可 施。 要就此放弃,然后在这儿照看塔力士直到他死去吗? 还是就算明知赶不上,也仍要绕道而行呢? 既然吊桥已不敷使用,那就只剩这两个选项了── 「…………?」 忽然感觉到某种动静的阿卡莉抬起了脸来。 某个东西以猛烈的劲道从这样的她──从她的眼前闪掠而过。 「什么?」 阿卡莉愕然地转头望向身后。 那个从她眼前穿过并横跨整个溪谷的东西,是条很细很细的绳子── 「……这是什么?」 道尔应该也注意到了吧。他先是望向后方,即绳子所伸出来的源头……然后又顺著望过去绳子末端所抵达的彼端。 山谷的另一头。往那边射过去的钢铁制箭矢。绳子跟那状似箭矢翎毛的部分连接在一起。 换句话说── 「这是……」 阿卡莉喃喃低语。接著又有三支箭,拖著绳子从她的眼前飞过。那些箭矢俐落地射向山谷的对岸,而且统统都扎中了同一个地方。 「米修雅小姐、道尔先生。请把这个……」 阿卡莉把她从怀中取出的金属零件递给了他们两人。这是乱破师们的常备品之一。虽然只是把钢制细棒扳成两圈环状,但常常在各方面会派上用场。 举例来说── 「挂到绳子上。然后用别条绳子将你们自己的身体绑紧在这个环状物上。请这样渡过这座山谷吧。」 「……你说什么?」 道尔大惊。 就他而言,应该会觉得这是个可谓胡来至极的提案吧。 不过── 「我做!」 说这话的人,正是米修雅。 「我在军中的时候,有接受过使用带子或绳索渡河的训练……」 「米修雅,你──」 「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我做得到。我做给你看。让我去做吧──亲爱的。」 米修雅以意欲搏命的表情如是诉说。 她应该也明白现状──正是能够解救塔力士的唯一办法吧。 「但这些绳子是──那些箭是……」 道尔沉下脸来,目光望向那刺在对岸的箭矢。他恐怕也已经意识到是谁射出了那些弓箭吧。本来就已经很沉重的钢铁制箭矢,另外还附带著绳子。射箭者竟精确地将这样子的箭矢射到了远方,而且还是接连不断的四连射。这绝非常人能做到的事。 不过──如果是像人称〈弓圣〉这样子的高手的话…… 「…………我知道了。」 道尔从咬紧的牙齿齿缝之间硬挤出来似的这么说道。 * 魔法师眯起双眼。 「…………白费工夫。」 因为他知道那名──银发紫眸的少女,已开始施展某个新魔法的术式。 她是打算要狙击这边吗? 「能够远距离攻击」这一点,确实会被列举为魔法这个攻击手段的优势性。但是,魔法不管是瞄准还是发动,都相当费事。如果不用某些方法止住或限制住对手的动作的话,魔法根本追不上半空中的独角马和奇眼鸟。 正因为同是魔法师,所以他才很清楚这一点。 然而── 「出来吧──〈爆破者〉!」 「──!」 该咒语是爆炸的咒文──正确来说,是让爆炸发生在特定的对象物当中,然后藉那爆破力刮起大量的碎片等等,并用那些碎片当作凶器。就在他察觉到此事时…… 一块大石头被从地面上的魔法阵发射出来,并朝魔法师和独角马而去。 连同乘于其上的黑衣年轻人。 「爆炸的咒文……!」 她使用这个咒文,并不是为了要破坏,而是为了要让年轻人飞起来。大石头原本半埋于地面。她将爆炸设定在石头的正下方──将乘在石头上的年轻人发射到半空中。他们打算藉此消解「高度」方面的不利状况吧。 「但还是很愚蠢!」 魔法师透过与独角马相连的意识下令,令其在半空中后退。 即使飞到了同样的高度,但不具魔法的区区凡人,根本不可能在半空中移动。应该连去追赶逃跑的魔法师都没办法做到才对。由于他飞上来这完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空中,年轻人反倒成为奇眼鸟视线魔法的好靶子了。 「顺序变更。就从你这家伙开始──」 魔法师原本想先对付那个银发少女,但他不是那种会为了坚持优先顺序而错估形势的门外汉。 他马上指挥奇眼鸟去攻击年轻人── 「──!」 年轻人在半空中让轨迹产生了变化。 他踢了一下承载著他的石头,朝著后退的魔法师和独角马,在半空中横向一跳。 虽然奇眼鸟们原本因打算要包围年轻人而散开了队形──不过,他只是在空中往旁边一跳,便就此摆脱掉它们的包围了。奇眼鸟被魔法师下令,要专心地「看著」年轻人。结果,追在年轻人后面的奇眼鸟们,反倒像是被年轻人拖著一样,全都聚在了同一个地方── 「──!」 飞镖从年轻人的手中飞出。 ──爆炸声响。 看来飞镖上似乎有安装炸药。即使没有直接的杀伤力,但那冲击和白烟,已让奇眼鸟们陷入了混乱。 「你这混帐!」 魔法师大吼。为了使出决定性的攻击,他派原本候在后方的三匹独角马来到了前头。但下一瞬间,半空中的年轻人用手中的小机剑──用偏交叉法的方式刺向它们其中一匹。 果断得可怕。 明明要是差个一步,不,是差个半步,他的身体就会被独角马的獠牙撕裂了。独角马突然飞近年轻人,年轻人反倒藉著把剑刺入独角马的身体,再次改变了自己的移动轨迹。 独角马在半空中闹腾乱动。年轻人将手臂绕过独角马的颈部、紧紧地抱住它。接著,他敲弯了独角马头上可说是魔法核心的那一支兽角。 ──嘎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独角马一边发出不成悲鸣、不成怒号的声音,一边坠落下去。年轻人踢了一下它的巨大躯体,再次滞留于空中。但就在此时,剩下的那两匹独角马,分别从左右两边袭向年轻人。这一次年轻人可真的没有手段可以闪避了。 这时── 「出来吧──」 「──!」 魔法师放太多注意力在年轻人的身上,现在才发现自己竟忘了那个留在地面上的少女。而且自己还太专心于操纵其他三匹,让自己所骑的独角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滞留在同一个位置。 「──〈开膛手〉!」 从地面发射出来的截断魔法,擦掠过魔法师──砍断了魔法师所骑的独角马的脖子。 * ──六天后。 阿卡莉将米修雅和塔力士送抵镇上魔法医师的所在之处后,在她暂且回来一趟时,托鲁他们抢修被大大破坏的〈白花亭〉墙壁工程,也刚好已经结束了。 为了避免后续引来麻烦,被打死的弃兽,已掩埋起来藏住。 虽然操纵那些弃兽的魔法师逃掉了──他似乎从在空中的独角马上掉落,地面上留著折断的机杖以及点点血迹。 他恐怕受了重伤吧。即使如此还是逃掉了,真的是个厉害的家伙。不过,失去了机杖后,他应该无法再轻易地来袭击了吧。没必要追上去来个最后一击──托鲁两人这样判断。而且没人控制后,剩下的独角马便开始横冲直撞。由于忙著 打倒独角马,托鲁两人也无暇追他。 不管怎么说…… 雇用地痞流氓与魔法师的地方官,任期就快要结束了。 地方官应该是对此相当焦急,所以才做好会有人伤亡的觉悟,不惜派魔法师去袭击吧。反过来说,地方官应该已经无法再找人员来再次袭击〈白花亭〉或米修雅与塔力士了。 此外── 「…………」 有个布包被挂在生长于〈白花亭〉旁的一棵树上。托鲁伸手去拿那布包。有一支箭扎在树上头,而布包便是被绑在那箭上。 一打开里面来看── 「──是『遗体』!」 在一旁窥探布包的嘉依卡,发出了欢呼声。确实有一只封在玻璃容器里的手腕,装在那布包里面。 这恐怕是葛伦?冬克沃特将自己所拥有的「遗体」送来了吧。 这也就意味著他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不外乎是葛伦做了「托鲁一行人不用再保护道尔、米修雅和塔力士」的判断。 (哎,毕竟都穿帮了吶……) 把绳子射到山谷对岸的人便是葛伦──道尔应该也已经察觉到这件事了吧。 只不过是为了不让道尔发现自己参与其中──当初是出于这层涵义所以才利用托鲁他们,但事情变成这样,就失去隐瞒的意义了。今后不管有多少敌人来袭,葛伦都会直接保护自己的儿子一家人了吧。 「──托鲁。」 从〈白花亭〉里走出来的道尔,朝他们唤了一声。 「结果你们其实是──受那个男人所托,所以才保护我们的吗?」 「是这样没错吶。」 托鲁耸了耸肩说道。 「我应该向你们致谢吧?」 「不,这次──」 托鲁一边这样说,一边稍微拿高那个装著「遗体」的布包给他看。 「我们只是受雇于人罢了。而且也像这样子收到了报酬。」 「…………」 道尔叹了口气。 这应该是因为他察觉出托鲁的言外之意──要道谢的话,就去对葛伦说吧。 「我……那个男人──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原谅那个男人。就算那个男人真的是为了不要让前线的同伴们惨遭损失,所以才没能从战场上回来,但『比起家人,他还是选择了同伴』,这个事实还是不可抹灭。」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托鲁……」 嘉依卡的视线,不安地在道尔与托鲁之间来来回回。 「不过……」 道尔低下眼,继续这么说: 「我已经明白──那应该是他苦恼到最后所做的决断吧。」 葛伦心里若真的对家人满不在乎的话……他根本不会雇用托鲁一行人,并将他们送到道尔的身边来,也不会在那最后的紧急关头这样做吧──在道尔一行人因吊桥被破坏而走投无路时,明明知道「自己有参与其中」这件事会漏馅,却还是使用了弓箭。 虽然至今为止葛伦本人在道尔等人面前便不消说了,他甚至连在托鲁一行人的面前都还没有现身过── 「等塔力士恢复,并和我妻子一起回来之后──」 尽管他的语气透著若干的踌躇,道尔还是这么说了: 「或许我可以……那个……让他见见自己所救的孙子吶。」 「…………!」 嘉依卡的表情突然为之一亮 这个女孩──真的对亲子、家人、羁绊等等的字词和概念很没抵抗力。 「那是,非常非常,棒的事情!」 嘉依卡这么说。 「……是吗?」 道尔露出苦笑。 「你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旅行呢?跟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是──」 「为了,吊唁,父亲大人。」 当托鲁还在犹豫著要怎么回答的时候,嘉依卡直截了当地这么说了。 「这样子啊。」 道尔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得更细。 当初杀死嘉依卡父亲的英雄之子,只是露出微笑,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你们的目的能达成的话就太好了。」 他如是说。 「唔咿。」 嘉依卡用莫名带点得意的表情回应。 (亲子吗……?) 托鲁看著这幅景象的同时,忽然心生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 他和阿卡莉,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父母。对于亲子的羁绊,也只是当作知识知道而已,从来没有当作真实的情感去切身体会过。 因此── (这就是支撑嘉依卡、令她如此「强韧」的原因吗?) 托鲁在心里这么想。 只不过……当托鲁知道这是多么无可救药的误解时,已经是过了好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 后记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第十二集──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集了。 虽然正篇故事在第十一集就完结了,但这次出版,我硬是加了画蛇添足的中篇故事,另外又收录了我在dragon magazine杂志上连载大约三回的「葛伦?冬克沃特篇」。 顺道一提,这个中篇故事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漫画化所需的情节(有别于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这故事原本预定要在同时期独立出成一本)。至于「葛伦?冬克沃特篇」,其实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这样有点不太符合常规的形式呈献给各位读者了。真是抱歉。 想当然耳,动画版跟小说版的正篇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动画版的葛伦是将「遗体」交给红色嘉依卡,而非白色嘉依卡等等,有这些令人混乱的部分。坦白说,在当初动画版进行系列构成的时间点,还没有计划要在小说版推出葛伦篇。因此,在动画剧本阶段,仅只让葛伦的说话方式符合小说版而已。 不管是小说正篇故事还是动画版,至此已来到了最后阶段。于是,我前几天──去新宿参加了动画版完工的聚会。或许是我作为「生父」的偏爱也说不定,但「棺姬嘉依卡」这部作品,似乎深受每位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的喜爱……由于有很多人来参加庆祝完工的聚会,因此场地有些混乱。许多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特地在混乱的场地里寻找我、一个个来告诉我:「制作得很愉快!」这情形令我印象深刻。 而且,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集体签绘留念的嘉依卡本……!(我收下了) 就连绘制《学园嘉依卡!》的水濑老师,虽非动画版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在感冒当中,还是跑来找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庆祝完工的聚会现场,我看了应该将会跟这一集特装版同捆的完成版动画(注:此仅为日本发售之版本)。我很清楚──这又是个工作人员们一边乐在其中、一边制作出来的产物吶……是说,明明应该是搞笑回,但那战斗场景未免动得太厉害了吧(笑)。 虽然我在庆祝完工的聚会上也已经说过了,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每一位出演者! ──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有各位陪伴的《棺姬嘉依卡》,也将在此划下句点了。第一代责任编辑m丘女士、第二代的たなぽん、第三代的o村氏、第四代的k林氏、负责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以及其他各位相关工作人员,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很谢谢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是愿意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下一本书再会喽! 2015/2/9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第十二集──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集了。 虽然正篇故事在第十一集就完结了,但这次出版,我硬是加了画蛇添足的中篇故事,另外又收录了我在dragon magazine杂志上连载大约三回的「葛伦?冬克沃特篇」。 顺道一提,这个中篇故事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漫画化所需的情节(有别于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这故事原本预定要在同时期独立出成一本)。至于「葛伦?冬克沃特篇」,其实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这样有点不太符合常规的形式呈献给各位读者了。真是抱歉。 想当然耳,动画版跟小说版的正篇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动画版的葛伦是将「遗体」交给红色嘉依卡,而非白色嘉依卡等等,有这些令人混乱的部分。坦白说,在当初动画版进行系列构成的时间点,还没有计划要在小说版推出葛伦篇。因此,在动画剧本阶段,仅只让葛伦的说话方式符合小说版而已。 不管是小说正篇故事还是动画版,至此已来到了最后阶段。于是,我前几天──去新宿参加了动画版完工的聚会。或许是我作为「生父」的偏爱也说不定,但「棺姬嘉依卡」这部作品,似乎深受每位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的喜爱……由于有很多人来参加庆祝完工的聚会,因此场地有些混乱。许多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特地在混乱的场地里寻找我、一个个来告诉我:「制作得很愉快!」这情形令我印象深刻。 而且,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集体签绘留念的嘉依卡本……!(我收下了) 就连绘制《学园嘉依卡!》的水濑老师,虽非动画版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在感冒当中,还是跑来找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庆祝完工的聚会现场,我看了应该将会跟这一集特装版同捆的完成版动画(注:此仅为日本发售之版本)。我很清楚──这又是个工作人员们一边乐在其中、一边制作出来的产物吶……是说,明明应该是搞笑回,但那战斗场景未免动得太厉害了吧(笑)。 虽然我在庆祝完工的聚会上也已经说过了,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每一位出演者! ──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有各位陪伴的《棺姬嘉依卡》,也将在此划下句点了。第一代责任编辑m丘女士、第二代的たなぽん、第三代的o村氏、第四代的k林氏、负责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以及其他各位相关工作人员,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很谢谢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是愿意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下一本书再会喽! 2015/2/9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第十二集──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集了。 虽然正篇故事在第十一集就完结了,但这次出版,我硬是加了画蛇添足的中篇故事,另外又收录了我在dragon magazine杂志上连载大约三回的「葛伦?冬克沃特篇」。 顺道一提,这个中篇故事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漫画化所需的情节(有别于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这故事原本预定要在同时期独立出成一本)。至于「葛伦?冬克沃特篇」,其实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这样有点不太符合常规的形式呈献给各位读者了。真是抱歉。 想当然耳,动画版跟小说版的正篇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动画版的葛伦是将「遗体」交给红色嘉依卡,而非白色嘉依卡等等,有这些令人混乱的部分。坦白说,在当初动画版进行系列构成的时间点,还没有计划要在小说版推出葛伦篇。因此,在动画剧本阶段,仅只让葛伦的说话方式符合小说版而已。 不管是小说正篇故事还是动画版,至此已来到了最后阶段。于是,我前几天──去新宿参加了动画版完工的聚会。或许是我作为「生父」的偏爱也说不定,但「棺姬嘉依卡」这部作品,似乎深受每位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的喜爱……由于有很多人来参加庆祝完工的聚会,因此场地有些混乱。许多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特地在混乱的场地里寻找我、一个个来告诉我:「制作得很愉快!」这情形令我印象深刻。 而且,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集体签绘留念的嘉依卡本……!(我收下了) 就连绘制《学园嘉依卡!》的水濑老师,虽非动画版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在感冒当中,还是跑来找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庆祝完工的聚会现场,我看了应该将会跟这一集特装版同捆的完成版动画(注:此仅为日本发售之版本)。我很清楚──这又是个工作人员们一边乐在其中、一边制作出来的产物吶……是说,明明应该是搞笑回,但那战斗场景未免动得太厉害了吧(笑)。 虽然我在庆祝完工的聚会上也已经说过了,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每一位出演者! ──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有各位陪伴的《棺姬嘉依卡》,也将在此划下句点了。第一代责任编辑m丘女士、第二代的たなぽん、第三代的o村氏、第四代的k林氏、负责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以及其他各位相关工作人员,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很谢谢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是愿意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下一本书再会喽! 2015/2/9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第十二集──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集了。 虽然正篇故事在第十一集就完结了,但这次出版,我硬是加了画蛇添足的中篇故事,另外又收录了我在dragon magazine杂志上连载大约三回的「葛伦?冬克沃特篇」。 顺道一提,这个中篇故事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漫画化所需的情节(有别于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这故事原本预定要在同时期独立出成一本)。至于「葛伦?冬克沃特篇」,其实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这样有点不太符合常规的形式呈献给各位读者了。真是抱歉。 想当然耳,动画版跟小说版的正篇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动画版的葛伦是将「遗体」交给红色嘉依卡,而非白色嘉依卡等等,有这些令人混乱的部分。坦白说,在当初动画版进行系列构成的时间点,还没有计划要在小说版推出葛伦篇。因此,在动画剧本阶段,仅只让葛伦的说话方式符合小说版而已。 不管是小说正篇故事还是动画版,至此已来到了最后阶段。于是,我前几天──去新宿参加了动画版完工的聚会。或许是我作为「生父」的偏爱也说不定,但「棺姬嘉依卡」这部作品,似乎深受每位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的喜爱……由于有很多人来参加庆祝完工的聚会,因此场地有些混乱。许多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特地在混乱的场地里寻找我、一个个来告诉我:「制作得很愉快!」这情形令我印象深刻。 而且,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集体签绘留念的嘉依卡本……!(我收下了) 就连绘制《学园嘉依卡!》的水濑老师,虽非动画版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在感冒当中,还是跑来找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庆祝完工的聚会现场,我看了应该将会跟这一集特装版同捆的完成版动画(注:此仅为日本发售之版本)。我很清楚──这又是个工作人员们一边乐在其中、一边制作出来的产物吶……是说,明明应该是搞笑回,但那战斗场景未免动得太厉害了吧(笑)。 虽然我在庆祝完工的聚会上也已经说过了,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每一位出演者! ──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有各位陪伴的《棺姬嘉依卡》,也将在此划下句点了。第一代责任编辑m丘女士、第二代的たなぽん、第三代的o村氏、第四代的k林氏、负责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以及其他各位相关工作人员,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很谢谢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是愿意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下一本书再会喽! 2015/2/9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第十二集──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集了。 虽然正篇故事在第十一集就完结了,但这次出版,我硬是加了画蛇添足的中篇故事,另外又收录了我在dragon magazine杂志上连载大约三回的「葛伦?冬克沃特篇」。 顺道一提,这个中篇故事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漫画化所需的情节(有别于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这故事原本预定要在同时期独立出成一本)。至于「葛伦?冬克沃特篇」,其实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这样有点不太符合常规的形式呈献给各位读者了。真是抱歉。 想当然耳,动画版跟小说版的正篇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动画版的葛伦是将「遗体」交给红色嘉依卡,而非白色嘉依卡等等,有这些令人混乱的部分。坦白说,在当初动画版进行系列构成的时间点,还没有计划要在小说版推出葛伦篇。因此,在动画剧本阶段,仅只让葛伦的说话方式符合小说版而已。 不管是小说正篇故事还是动画版,至此已来到了最后阶段。于是,我前几天──去新宿参加了动画版完工的聚会。或许是我作为「生父」的偏爱也说不定,但「棺姬嘉依卡」这部作品,似乎深受每位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的喜爱……由于有很多人来参加庆祝完工的聚会,因此场地有些混乱。许多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特地在混乱的场地里寻找我、一个个来告诉我:「制作得很愉快!」这情形令我印象深刻。 而且,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集体签绘留念的嘉依卡本……!(我收下了) 就连绘制《学园嘉依卡!》的水濑老师,虽非动画版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在感冒当中,还是跑来找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庆祝完工的聚会现场,我看了应该将会跟这一集特装版同捆的完成版动画(注:此仅为日本发售之版本)。我很清楚──这又是个工作人员们一边乐在其中、一边制作出来的产物吶……是说,明明应该是搞笑回,但那战斗场景未免动得太厉害了吧(笑)。 虽然我在庆祝完工的聚会上也已经说过了,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每一位出演者! ──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有各位陪伴的《棺姬嘉依卡》,也将在此划下句点了。第一代责任编辑m丘女士、第二代的たなぽん、第三代的o村氏、第四代的k林氏、负责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以及其他各位相关工作人员,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很谢谢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是愿意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下一本书再会喽! 2015/2/9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第十二集──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集了。 虽然正篇故事在第十一集就完结了,但这次出版,我硬是加了画蛇添足的中篇故事,另外又收录了我在dragon magazine杂志上连载大约三回的「葛伦?冬克沃特篇」。 顺道一提,这个中篇故事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漫画化所需的情节(有别于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这故事原本预定要在同时期独立出成一本)。至于「葛伦?冬克沃特篇」,其实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这样有点不太符合常规的形式呈献给各位读者了。真是抱歉。 想当然耳,动画版跟小说版的正篇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动画版的葛伦是将「遗体」交给红色嘉依卡,而非白色嘉依卡等等,有这些令人混乱的部分。坦白说,在当初动画版进行系列构成的时间点,还没有计划要在小说版推出葛伦篇。因此,在动画剧本阶段,仅只让葛伦的说话方式符合小说版而已。 不管是小说正篇故事还是动画版,至此已来到了最后阶段。于是,我前几天──去新宿参加了动画版完工的聚会。或许是我作为「生父」的偏爱也说不定,但「棺姬嘉依卡」这部作品,似乎深受每位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的喜爱……由于有很多人来参加庆祝完工的聚会,因此场地有些混乱。许多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特地在混乱的场地里寻找我、一个个来告诉我:「制作得很愉快!」这情形令我印象深刻。 而且,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集体签绘留念的嘉依卡本……!(我收下了) 就连绘制《学园嘉依卡!》的水濑老师,虽非动画版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在感冒当中,还是跑来找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庆祝完工的聚会现场,我看了应该将会跟这一集特装版同捆的完成版动画(注:此仅为日本发售之版本)。我很清楚──这又是个工作人员们一边乐在其中、一边制作出来的产物吶……是说,明明应该是搞笑回,但那战斗场景未免动得太厉害了吧(笑)。 虽然我在庆祝完工的聚会上也已经说过了,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每一位出演者! ──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有各位陪伴的《棺姬嘉依卡》,也将在此划下句点了。第一代责任编辑m丘女士、第二代的たなぽん、第三代的o村氏、第四代的k林氏、负责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以及其他各位相关工作人员,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很谢谢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是愿意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下一本书再会喽! 2015/2/9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第十二集──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集了。 虽然正篇故事在第十一集就完结了,但这次出版,我硬是加了画蛇添足的中篇故事,另外又收录了我在dragon magazine杂志上连载大约三回的「葛伦?冬克沃特篇」。 顺道一提,这个中篇故事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漫画化所需的情节(有别于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这故事原本预定要在同时期独立出成一本)。至于「葛伦?冬克沃特篇」,其实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这样有点不太符合常规的形式呈献给各位读者了。真是抱歉。 想当然耳,动画版跟小说版的正篇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动画版的葛伦是将「遗体」交给红色嘉依卡,而非白色嘉依卡等等,有这些令人混乱的部分。坦白说,在当初动画版进行系列构成的时间点,还没有计划要在小说版推出葛伦篇。因此,在动画剧本阶段,仅只让葛伦的说话方式符合小说版而已。 不管是小说正篇故事还是动画版,至此已来到了最后阶段。于是,我前几天──去新宿参加了动画版完工的聚会。或许是我作为「生父」的偏爱也说不定,但「棺姬嘉依卡」这部作品,似乎深受每位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的喜爱……由于有很多人来参加庆祝完工的聚会,因此场地有些混乱。许多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特地在混乱的场地里寻找我、一个个来告诉我:「制作得很愉快!」这情形令我印象深刻。 而且,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集体签绘留念的嘉依卡本……!(我收下了) 就连绘制《学园嘉依卡!》的水濑老师,虽非动画版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在感冒当中,还是跑来找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庆祝完工的聚会现场,我看了应该将会跟这一集特装版同捆的完成版动画(注:此仅为日本发售之版本)。我很清楚──这又是个工作人员们一边乐在其中、一边制作出来的产物吶……是说,明明应该是搞笑回,但那战斗场景未免动得太厉害了吧(笑)。 虽然我在庆祝完工的聚会上也已经说过了,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每一位出演者! ──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有各位陪伴的《棺姬嘉依卡》,也将在此划下句点了。第一代责任编辑m丘女士、第二代的たなぽん、第三代的o村氏、第四代的k林氏、负责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以及其他各位相关工作人员,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很谢谢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是愿意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下一本书再会喽! 2015/2/9 榊一郎 亲爱的读者您好,我是「轻小说匠」榊一郎。 《棺姬嘉依卡》第十二集──这真的、真的是最后一集了。 虽然正篇故事在第十一集就完结了,但这次出版,我硬是加了画蛇添足的中篇故事,另外又收录了我在dragon magazine杂志上连载大约三回的「葛伦?冬克沃特篇」。 顺道一提,这个中篇故事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漫画化所需的情节(有别于茶果山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这故事原本预定要在同时期独立出成一本)。至于「葛伦?冬克沃特篇」,其实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故事,所以这次就以这样有点不太符合常规的形式呈献给各位读者了。真是抱歉。 想当然耳,动画版跟小说版的正篇故事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动画版的葛伦是将「遗体」交给红色嘉依卡,而非白色嘉依卡等等,有这些令人混乱的部分。坦白说,在当初动画版进行系列构成的时间点,还没有计划要在小说版推出葛伦篇。因此,在动画剧本阶段,仅只让葛伦的说话方式符合小说版而已。 不管是小说正篇故事还是动画版,至此已来到了最后阶段。于是,我前几天──去新宿参加了动画版完工的聚会。或许是我作为「生父」的偏爱也说不定,但「棺姬嘉依卡」这部作品,似乎深受每位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的喜爱……由于有很多人来参加庆祝完工的聚会,因此场地有些混乱。许多工作人员和出演者,特地在混乱的场地里寻找我、一个个来告诉我:「制作得很愉快!」这情形令我印象深刻。 而且,甚至还有工作人员集体签绘留念的嘉依卡本……!(我收下了) 就连绘制《学园嘉依卡!》的水濑老师,虽非动画版的工作人员,而且还在感冒当中,还是跑来找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在庆祝完工的聚会现场,我看了应该将会跟这一集特装版同捆的完成版动画(注:此仅为日本发售之版本)。我很清楚──这又是个工作人员们一边乐在其中、一边制作出来的产物吶……是说,明明应该是搞笑回,但那战斗场景未免动得太厉害了吧(笑)。 虽然我在庆祝完工的聚会上也已经说过了,但真的很谢谢每一位工作人员和每一位出演者! ──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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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关于这次新写的「画蛇添足篇」。 我就不提及内容了,但由于不是正常的续集,而是以有点不太规则的写法呈现,所以读者或许会有点摸不著头绪。哎,就像往常那样「榊偶然突发奇想,以狡黠的写法写出的故事」──敬请这样理解吧(笑)。 总而言之,长久以来有各位陪伴的《棺姬嘉依卡》,也将在此划下句点了。第一代责任编辑m丘女士、第二代的たなぽん、第三代的o村氏、第四代的k林氏、负责插图的なまにくatk老师,以及其他各位相关工作人员,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很谢谢你们。 还有,最重要的是愿意阅读到这里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那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下一本书再会喽! 2015/2/9 榊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