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之月》 登场人物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月代玲音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对自己的名字怀抱自卑感,是个思考方向很负面的少年。 文槻克蕾亚 玲音从小就认识的明友。有外国血统,却是在日本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伯父是大医院的院长,是个千金小姐。 月代香恋 国中三年级生。玲音的妹妹。做事牢靠但脾气暴躁,有点恋兄情结。 胡桃泽姬想华 克蕾亚的朋友。讨厌男性。对玲音攻击性特别强。 小泉亚里亚 克蕾亚的朋友。喜欢恶作剧,总是笑眯眯的,嘴巴却很毒。 宗方英太郎 玲音的朋友。不以高挑俊美为傲的阳光男孩。 山路铁舟 玲音的朋友。乍看之下眼神凶恶而显得吓人,个性却正经八百。 周皓月 行商会的年轻干部。是「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羽矢多寿宗 行商会山之内派的异能者。表面上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是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十和田静枝 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店长。 希崎心弥 港诚高中的美术老师。是个文静的好青年。 黑虎君 仿黑色老虎造型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特徵是有著像是虾子的尾巴。 序 明月皓皓照大海 一个有著明亮满月的夜晚。 几乎看不见星星,但就只有月光强得耀眼,令人觉得只要一个不留神看得久了点,就会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 月光本来就是反射太阳光而成,直视这样的光,肯定对眼睛不好。 羽矢多寿宗在无人的码头上仰望耀眼的月亮,这时将视线移到海面上。 微微反射出月光的黑色波浪,就像不定形生物似的蠕动。 他一瞬间觉得在波浪间看到了人头。 是错觉。 这似乎就和墙上无意义的污渍会让人误认为人脸一样,只要有三个点存在,人的眼睛有时就是会将之辨识为人脸。 波浪间的脸孔让他来不及细看就消失,让他始终不知道那是谁的脸。 「……您以为是以前淹死在海底的人冒出来了吗?」 背后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嗓音。 她口气落落大方,声调却很冰冷。日语发音也有些部分略显不自然。 羽矢多慢慢转身,看向这个约好见面却迟到的对象。 「皓月,你说得可真难听。我和你们不一样,不做这种杀鸡儆猴的勾当。」 站在他身前的,是一名身穿白色旗袍,有著一头黑色长发的女子。 她身材苗条,举止娇媚。 当她和高大得像熊一般又面相凶恶的羽矢多站在一起,就形成一幅美女与野兽的构图。 这个小姑娘──周皓月,在微笑中轻轻行礼致意。 「这可失礼了。我前几天作了这样的梦,还以为羽矢多先生也一样呢。」 「是吗?可是,我怎么想都不觉得你的神经有纤细到会作恶梦……」 「我完全没说是恶梦喔。是个很开心的梦。」 她娇俏地把铁扇斜斜一摆,羽矢多对她叹了一口气。 羽矢多心想她年纪轻轻,思想就这么偏差,但他自己也没有资格批评别人。 「……这不重要,不过看你穿成这样,你是刚去参加什么宴会了吗?」 这和观光客穿的那种可调尺寸的旗袍不一样。似乎是专为她量身订作,完美衬托出她那虽然苗条却十分女性化的优美曲线。 皓月露出楚楚动人的微笑。 「不是。我可是为了羽矢多先生,才特地盛装打扮的耶。」 「这样太显眼。饶了我吧。」 这里四周没有人影,所以倒还无妨,但在街上绝对不想碰到她。 虽然不太会有人在深夜跑来寂寥的码头,但羽矢多仍担心被旁人看到,于是结束了寒暄。 「我们进入正题吧。我想知道你找我出来的理由。」 「其实,是爷爷他──祭夏老昏倒了。」 皓月的话让羽矢多眉毛一震。她住在中国的祖父,是某个组织中很有权势的人物。 面临这理应令人笑不出来的事态,皓月却娇笑。 「都活了这么久,天年也差不多快到了吧。祭夏老派接下来就要进入继承人之争,最有望的候补是张燕,可是一旦由他掌权,我就会很气闷,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由我继承。」 羽矢多鼻梁一歪。 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一个连二十岁都不知道满了没有的小丫头会说的话,但她的血统的确无可挑剔。 但要说到现在的她有没有这样的格局,就颇令人怀疑。羽矢多承认她的确有著奇妙的领导魅力与美貌,但经验与良知都压倒性地不足。 「我帮不上忙。有想暗杀的目标,就派你自己的部下去。」 皓月笑了。 「我不做这种事。一旦对他们的敌对心态火上加油,本来能摆平的事情也会摆不平。问题很简单,只要得到黄亮的支持,之后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羽矢多先生──可以请您在红街跟我『打一架』吗?」 羽矢多看出了她的盘算。 黄亮负责统领祭夏老在日本的部下。他是整个派系中老资格的干部,德高望重,和皓月大不相同。 她的计画不用说出口,也已经足以让羽矢多猜到。 先由羽矢多率领自己的部下,跟黄亮起争执。 黄亮一向作风稳健,所以会先试图避免战斗行为。羽矢多继续进逼,然后皓月在事态紧迫的时机帮助黄亮这一方,逼羽矢多撤退…… 看来说穿了她是打算用自导自演的方法对自己人卖人情,让这些人相信她。即使未能博取信任,也能成为她的一项成绩。 羽矢多郑重摇头。 「瞒不过祭夏老的,劝你不要。」 「医师说他已经病重到意识昏迷。毕竟他年纪大了,医师还说他恢复的希望很渺茫。」 「……不好意思啊,你另请高明吧。」 羽矢多说完就要从她身旁走过。 他不想惹祸上身,何况对方还是个瘟神。 码头的入口附近,停著一辆黑色座车。 还有六名状似护卫的男子也在那儿待命,但要击退他们,对羽矢多而言是轻而易举。 「羽矢多先生,『静枝』小姐过得好吗?」 从身旁走过之际被问到这句话,让羽矢多当场停下了脚步。 「她是您的上司十和田先生留下的女儿吧。记得年纪比我大五岁,所以现在──是二十四岁?听说她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千金小姐,所以我很想见见她。下次请务必介绍我跟她认识认识。」 羽矢多肩膀颤动。 不是因为愤怒。是为了她知道这个名字而战栗。 「喂,皓月……」 皓月满脸堆笑。 看在第一次见到她的人的眼里,多半会觉得这是一种「连虫子都不敢杀的人会有的笑容」,但看在羽矢多眼里却只觉得是「能杀人像杀虫子一样不眨眼的笑容」。 「请不要误会。我不会动她。因为我和羽矢多先生是自己人嘛。即使我们现在交涉决裂,我也绝对不会做出抓人质当挡箭牌的这种事。您愿意相信我吧?」 「……好,我就听你说。」 他不可能有办法相信。 羽矢多很清楚皓月这个小姑娘。 她不是自己人。 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已经成了她的敌人,但由于工作上的关系而有机缘认识,还莫名地让皓月看中了他。 他不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特别友好,但从她的立场来看,多半已经将羽矢多认知为一颗棋子。羽矢多脑海中闪过过去的上司之女──十和田静枝的脸孔。 一旦他拒绝合作,皓月会对静枝做出什么事来,他大概想像得到。 周皓月这个小姑娘也有些时候会善良得令人吓一跳。但这种善良只是一时兴起,绝对不值得信赖。 羽矢多已有所觉悟了。 「……具体来说,你要我做什么?」 皓月用铁扇朝羽矢多一指。 「请您在星期六午后,带四五个能打的部下,去红街中华街的碧州楼吃一顿美味的午餐。到时候会发生爆炸意外,就请您主张那是『暗杀未遂』来逼问黄亮。我会找机会出来劝架,详细的剧本就晚点再交给您──」 以出自她手笔的计策来说,还真是相当和平。 「演戏我不拿手。到时候我搞砸了,你可别怪我。」 皓月开心地点点头。 「这不成问题。如果因为您那边的因素失败,我就会连爆炸意外都说是『羽矢多先生的自导自演』,还请您做好觉悟喽。」 「……我会尽力。」 他说什么也得避免遭到自己人清算的事态发生。 皓月微微一笑,舞动迷人的肢体转过身去。 羽矢多停下脚步,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要是自己再年轻几岁,也许会单纯地迷上她的美。 但随著年纪增长,经验累积,羽矢多也多少培养出了看穿人的本质的眼光。 看在他眼里,皓月这名少女是个实在太棘手的干练人物。 一旦和她合作,就会被当成用完就丢的棋子。 但要是逃走,又会危及留下的人。 而且不管从经济面或武力面来看,她都有著极强的实力。她从双亲手下继承了许多公司,台面上与台面下都有她的势力。 羽矢多站在原地发呆,直到皓月坐上停在码头附近的车为止。 他忽然转身望向大海,看到月亮很亮。 听说皓月的「皓」这个字,意思是白色的光芒。 太强的月光有时会照得人头晕,但就是因为周围很暗,才凸显出这种光的亮。 月亮到了白天,就会融入蓝天而逊色。 皓月也是一样,属于在台面上绝对无法发光发热的人种。 尽管被这个小了他足足二十岁的小丫头玩弄在股掌之间,但羽矢多就是无法恨她恨到底。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很难应付,也想尽量不要和她扯上关系,但就是莫名地不至于对她产生仇恨或厌恶的感情。 她是为了在权力斗争当中存活下来,个性才会有所偏差。 虽然可以只用适者生存这么一句话解释,但一想到皓月周遭那没天理的环境,就忍不住有点同情她。 而皓月肯定连羽矢多这种复杂的观感都看穿了。 「这可真是塞了一桩麻烦事给我……只是话说回来,权势那么大的祭夏老也终于大限将近了啊……」 羽矢多自言自语,深深叹息。 掌权者迟早会消失,随后会有新的掌权者崛起。 既然人类摆脱不了寿命的束缚,世代交替也就成了时代的必然。 羽矢多达观地看著这样的趋势,自己并没有特别大的野心。只是既然都要有人掌权,他希望站到上头的是个值得遵从的掌权者。 也就是说…… 他尚未找到值得效命的主子。 ? 穿西装的部下对坐上车的皓月说: 「您顺利让羽矢多先生接受提案了吧。」 「是啊。我本来还以为他会多抗拒一下……真希望可以顺利拉拢他。」 皓月换翘起另一条修长又白皙的腿,从车窗看著街景。 有人说日本的路很窄,但这个都市重划区的道路还算宽广。 尽管只有办公大楼和仓库未免显得乏味,但仍远比成天塞满车潮人潮的道路好上太多。 皓月讨厌烦人的事情。 爱惹人嫌的人、对她有敌意的人、想利用她的人、说谎的人、求饶的人──她身边有著各式各样的人,但这些对她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有「烦人」或「不烦人」才是她的好恶基准。 就拿说谎的人而言,只要谎言不会让皓月不高兴,她就能对说谎的人宽容到底。 从这个角度来看,羽矢多寿宗是个好汉。 他总是泰然自若,情绪的波动却又很好懂,会做出皓月预料中的反应。尽管外表是个剽悍的壮汉,但有时甚至会显得可爱。 羽矢多与皓月,都属于一个叫做「行商会」的组织。 组织当中有著各式各样的派系,而各派系之内的角力也是家常便饭,但这几年来并未发生太大的动乱。 这个组织的大老──皓月的祖父祭夏老病危,就是个睽违已久的动乱徵兆。 她要顺利继承祖父的权力基盘,就需要拥有比现在更强大的战力。 和羽矢多联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做的安排,但同时皓月却也有事情瞒著他。 「……珠宝盒的事,没被发现吧?」 穿西装的部下点头回答皓月的问题。 「是。红街那些人,几乎根本不知道珠宝盒的存在,那些干部似乎也忘了有这么回事而大意……只是这么久的东西了,也有可能已经有人先偷了出去,只是事情尚未揭露。」 「这不成问题。我会当成本来就没有,有了也只当赚到。」 这不是她说什么也要得到的东西,也知道连这个东西是否真的存在都令人存疑。 但如果她得到的情报是事实,这个东西真的存在,那么只要事情进行顺利,皓月就能得到强大的战力。 ──她还年轻。正因为年轻而不明白。 一样东西会被封印、隐蔽,自然是有理由的。 一旦把深深埋在地底的未爆弹当成宝物挖出来,就会产生莫大的危险。 现阶段,她还太低估了这个危险性。 一 女仆姊妹与僵尸肉片 私立港诚高中二年级生月代玲音,除了名字以外,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特徵。 他没有什么兴趣,成绩虽好,却也不是最顶尖,始终在全学年第十名上下徘徊。 社团是回家社,也没有才艺。顶多只有对打工很有一套。 长相并非特别出色,很清楚自己完全是人不如其名。 真要说起来,日本男生取「玲音」这样的名字当本名,真的合适吗? 如果是女性就没什么问题。又或者如果是当艺名或笔名,倒也还算正常。即使是男性,小时候应该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太突兀。 但等到年纪增长到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历经过社会上的大风大浪与人情冷暖,成了个会挤出卑微笑容的秃头凸肚大叔时,这个名字会带给别人什么样的印象呢? 一想到这件事,玲音就满心郁闷。 等到变成六十岁七十岁的年长者,多半是可以厚起脸皮,但要如何度过迟早将会来临的中年时代,对于能力终究只有平均水准的玲音而言,一直是个重大的课题。 「……嗯,还好啦,你想太多了啦。」 「而且你根本就太悲观,这样很烦。」 「我倒是觉得玲音的名字很好叫,没什么不好。」 因为打工的店临时公休而空闲下来的周六午后。 玲音被朋友们找去蛋糕店,边走在路上边发牢骚,但朋友们的反应并不如他预期。 宗方英太郎断定是玲音想太多,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叫这个名字是有点稀奇没错啦,可是字也没艰涩到让人念不出来,而且现在这样的人也比以前多了,我看等我们要找工作的时候,已经变得很寻常了吧?取名这回事,还不就是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流行吗?」 英太郎不同于平平凡凡的玲音,他身材修长,眉目清秀。如果是他叫做「玲音」这个名字,多半还挺合适的。 玲音想著这种没有意义的念头,仍然继续闹别扭。 「不要安慰我。我就是羡慕正常的名字……叫『英太郎』好好喔。看字面就很清楚是男的,而且不管到几岁应该都不会突兀……你们想想,要是名册上看到『月代玲音』这样的名字,不都会让人想到耽美系还是美形男之类的形象吗?然后实际跑出来的却是平平凡凡的我。大家就会投来一种掺杂疑问、失望和怜悯的视线,像是在说:『……咦?这家伙就是玲音?』然后我从国小国中到高中,就一直承受那种视线,要是这样还不会让个性变孤僻,那根本是奇迹了吧。而这样的情形以后还要继续一辈子……像是找工作,面试个几十间公司,每次都这样……你们觉得像我这种大众脸的人,承受得了这种苦难吗?」 听完玲音悲痛的吶喊,英太郎哈哈大笑。 「就说你想太多了啦。旁人才不会这么放在心上,而且名字这种事情哪有这么重要啊。这年头名字比你稀奇古怪的家伙多得是啊。他们都没说话了,事情没有严重到要抱怨成这样啦。」 「可恶……你这个赢家当然老神在在了……自己名字正常就那么嚣张!」 玲音这话说得像在开玩笑,却也掺杂著几分真心话。 走在斜前方的女同学也投来了拿他没辄似的叹息声。 「真要说起来,抱怨爸妈取的名字本身就很离谱了。反正人就是摆脱不了自己的名字,你死心吧。」 以坚毅的表情发出的冷静说法,在在让人感受到说话者良好的家教。 一头亮丽的长发、挺得笔直的腰杆、雪白的肌肤与充满知性的眼神,从外表给人的印象,就和同年代的高中女生大异其趣,但这位女同学的名字却比玲音还厉害。 胡桃泽姬想华。 连名带姓,总笔画六十八划。光是在考卷上写名字的辛苦,都令人于心不忍。 由于境遇相似,玲音终究不能忽视她的意见。 「……啊,对喔,姬想华也被名字拖累得太惨,终于走到达观的境界啦……?」 「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我对自己的名字还挺中意的。」 姬想华以冰冷的眼神撂下这句话。 「当然,对于那些会拿一些无聊的小事来取笑的人,我的确都做出了相应的处置。」 英太郎肩膀发抖,一脸知情的表情。 玲音察觉到再问下去就不是开玩笑的,于是也迅速将视线拉回正前方。 走在前面的同学文槻克蕾亚,一头金发横向一摆,转过身来,视线正好和他对个正著。 「像我就很正常地习惯了耶。而且我也是名字很像外国人,所以从国小那时候就觉得很有亲近感。」 「……你说名字很像外国人,可是如果你长这样,却取个日本式的名字,那好像也不太对……」 她绑成马尾的金发、眼镜下的水蓝色眼睛,以及匀称的身材,都显然属于西洋人。 同时却又兼具了肌肤的光泽与天真的表情等东洋人的成分。 文槻克蕾亚──她的外貌如实表现出混血儿血统,说话遣词用字却与日本人没有两样。 玲音等人就读的私立港诚高中,有不算少的留学生或归国日侨就读,但她身在这样的环境,仍是个极为引人瞩目的学生。 首先存在感就不一样。 她从国小时代就以惹人怜爱的容貌引人瞩目,但随著年龄成长,现在更逐渐达到没天理的境界,像玲音这样的凡夫俗子已经愈来愈难亲近她。 她在高中不希望被人当成只会玩的学生,开始戴上平光眼镜,但眼镜戴在她脸上却又很好看,让事态弄得不可收拾。 仔细一看,除了玲音以外的三个人,都是些只要他们有这个意思,就能以简易模式过完人生的角色。 玲音看著他们,垂头丧气。 「……唉……也是啦。我们这些人里,也就只有我将来最有可能变成肥滋滋的邋遢大叔……名字根本就是小问题,真正的问题还是长相啊。还有个性。」 克蕾亚露出格外可爱的笑容。 「不不不,我只是因为长相是外国人才醒目,基本上平凡得很──而且玲音你的长相和个性也都不差呀。虽然在一些怪怪的地方很负面,可是实际生活里则很积极进取,而且不管是谁,人都会老啊。」 连这些陈腔滥调,从她口中说出来,听来就像一场令人充满收获的法会。 而克蕾亚似乎想到了好主意,凑过来看著玲音的脸。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我来好好帮你管理?像是从营养面还有服装面注意,不让你发胖……啊,我们一起上健身俱乐部吧!我有没用完的股东优惠券,如果只是分给玲音一个人,几乎完全不用花钱就可以上了。」 「这就未免……太令人惶恐了。」 玲音觉得她耀眼得无法直视。最近光是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就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什么坏事。真要说起来,像自己这种基层的平民,真的可以和她一样在生物学上被分类为人科吗? 将来会不会遭到天谴? 代价会不会是得遭受到天文数字级的不幸? 再不然,就是有某种人智所不及的恶魔之类的东西在恶作剧,玩弄玲音的命运,结果才导致现在的状况…… 玲音的思考已经超出卑微,正要进入受害妄想的领域,这时众人才总算抵达他们要去的蛋糕店。 地点在当地的观光胜地──红街中华街的一角。 这家店并不是开在有著成排中国风餐饮店或纪念品店的大马路上,而是在密集开有制面所、个人工房、单身平价公寓等设施的巷弄里,挂著一块木制的招牌。 店名似乎是叫做「华心点心」 。 外观与街上常见的西点蛋糕店没有多少差别。 玲音从有著老旧木框的玻璃窗,窥看店里的情形。 首先眼前有著收纳了各式各样蛋糕的展示柜。 虽然看不到脸,但看得出店里的座位上坐著好几个人。看样子这里地点虽然不理想,生意却还算兴旺。 「正常的蛋糕店?招牌上写著点心,可是气氛不像中国风啊。」 姬想华一副嫌麻烦的表情,回应玲音的感想。 「是啊,外观和内容都只是正常的蛋糕店。反而没卖中国式的点心。」 克蕾亚也小声说: 「嗯。以前是两种都有卖,可是后来说是做两种太麻烦,就改成专卖蛋糕了。」 「该怎么说……就像开拉面店但好吃的却是饺子啊。」 不像是为了生存而做的牺牲,比较像是自然而然演变成的情形。 「可是我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因为这里的蛋糕真的很好吃。」 克蕾亚开开心心打开了店门。 铿啷几声铃声响起后,就听到员工开朗的嗓音回荡在店内。 「欢迎光临!」 「啊,克蕾亚和姬想华?你们带朋友来喔。」 以接近欢呼的势头跑出来迎接玲音等人的,是一对身上女仆装绣满了荷叶边的欧美血统双胞胎姊妹。 一个金发,一个银发,年纪大约是二十五六岁,再加上身上的服装,让她们充满了亮丽的气息。 玲音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女仆咖啡厅」这个字眼,但看著欧美风的脸孔将女仆装穿得如此完美,震撼力实在很强。 英太郎在他身旁低呼: 「竟然是双胞胎美女,而且还是女仆……?」 「嗯……只要知道地方就还是找得到啊……」 两人小声这么一交谈,就被姬想华以看著脏东西似的眼神瞪了一眼。克蕾亚与姬想华似乎不时会带其他女生朋友来。 玲音和英太郎以前也被她们邀过,但一直凑不出时间,今天才第一次来。 两名店员裙襬飞扬地跑过来,各从左右握住克蕾亚的双手。 「弗娜姊、芙罗拉姊,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那么,哪一个是哪一个的男朋友?」 「先不要说,我马上猜!呃……这边这个高个子的是克蕾亚的男朋友!」 「答错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有四个人,有空位吗?」 克蕾亚不为女仆姊妹的兴奋所动,以习惯的口气平淡地四两拨千斤。 狭窄的店内另有女性顾客与带小孩的顾客上门光顾,但角落还有一张小桌子空著。 玲音等人占好座位后,再到蛋糕柜前挑选。 以鲜奶油、巧克力与水果装饰的各种蛋糕陈列得井然有序,让他有点被震慑住。 看样子销路很好,有些品项已经挂上卖完的牌子。 银发女仆亲切地询问: 「两位都是老样子,点搭配饮料的套餐对吧?两位要选哪个?」 「嗯,我点杏仁水果塔和橘子茶。姬想华呢?」 「蔓越莓塔,饮料一样是橘子茶。你们要点什么?」 「呃……」 玲音与英太郎不习惯这种场面,不约而同地盯著蛋糕柜看。 一大堆不熟悉的外来语拼音与英文单字,让他看得头晕目眩。 英太郎指向柜子里的一角。 「我选冰咖啡和……请问,这个『墨鱼生鱼片』是什么?」 「英太郎,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 玲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接著更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第一印象像是生起司蛋糕,但上方薄薄铺了一层鲜奶油,还放了大量像是面条状墨鱼切条的东西。 虽然很难相信上面淋的咖啡色酱料真的会是酱油,但名称实在太可疑了。 金发女仆笑眯眯地回答: 「啊,这是做成墨鱼状的寒天。黑色的是焦糖牛奶酱,滋味其实挺正常的喔。」 「我们店里的甜点师傅偶尔就是会恶作剧,做出这种东西来。这不是随时都有的菜单,要试就得趁现在!」 「这边的『僵尸牺牲』也是限期推出的推荐产品。虽然外观很吓人,但八成是自信作!」 女仆所指的地方,放著一种看了就觉得很毒的物体。 想来多半是调整巧克力与海绵蛋糕的颜色做出来的,但视觉水准十分惊人,一眼就看得出是仿僵尸肉片制成。 就不知道价格比其他蛋糕便宜,是圈套还是仅有的良心。但不管是哪一种,玲音之所以产生兴趣,绝对不是因为被女仆的笑容给迷昏了头。 无从想像是什么滋味的东西,有时就是会让人莫名地受到吸引。 「那么,我就点这个僵尸肉。饮料就搭可乐。」 「……喂,你认真的吗?……那、那我就点墨鱼生鱼片跟冰咖啡。」 英太郎似乎是打算奉陪玲音,同样点了奇妙的蛋糕。 两名女仆露出满面笑容。 「不用担心啦,吃起来还挺好吃的!」 「反而会想说乾脆难吃点还比较能当话题,比较有意思呢。」 双胞胎店员一边说著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一边将他们点的蛋糕放到小盘子上,在吧台后开始准备饮料。 玲音看著她们准备,同时小声问说: 「她们两个好像跟克蕾亚很要好,是亲戚之类的吗?」 她们两个显然都有欧美人的血统。脸孔是不用说,她们的金发与银发,看起来也都不像是染得出来的颜色。 「不是,她们不是我的亲戚……芙罗拉姊她们的爸爸,也就是这里的老板,是我伯伯的朋友。所以伯伯从我小时候,就偶尔会带我来这里。」 玲音虽然不曾见过,但对克蕾亚的伯父并非一无所知。 在玲音的认知中,他是文槻综合医院院长──也就是这个地区里有权有势的人。 克蕾亚没有父亲。她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就意外身亡了。 听说她的伯父很小心保护弟弟的家人,也就是克蕾亚与她母亲,让她们过著毫无匮乏的生活。 她们家族本来就是资产家。 听说她亡父的遗产也相当多,也就是说她也是富豪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姑且不论外表,由于她本人过得很朴实无华,几乎完全不给人这样的印象。她作风穷酸,甚至会和玲音分著喝一盒学生餐厅卖的纸盒装红茶,常被姬想华骂说这样「太难看」。 过不了多久,作女仆装打扮的姊妹,备齐了四人份的蛋糕与饮料端了过来。 摆到玲音面前的,是一个有著骇人色彩的肉块──更正,是一块故意做得怪模怪样的蛋糕。 飘来的香草精香气与拒绝刺激食欲的外观正好相反,有著绝妙的甜香。 姬想华叹气,克蕾亚发出苦笑。 「你也真勇敢。有那么多别的选择,你却特地要挑这个?」 「我是很想吃吃看,但实在……没有勇气买啊。」 她们的反应堪称冷漠,让玲音觉得不解。 「咦?这种充满企图心的大作,我反而觉得根本没有理由不点啊……要是不试试看,不觉得一辈子都会好奇吗?」 而且还非常便宜。 在周遭都是四五百圆的蛋糕当中,只有这一款的定价充满策略性,只卖二百二十圆,这就让人怎么想都觉得只可能是店长在向顾客挑战说:「就先吃吃看再说吧。」 玲音正经八百地回答完,店员女仆突然从背后抱住他的后脑杓。 「你啊 ,说话真叫人开心!要是梦路师傅听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就像对待幼犬那样,时而用双手摸摸玲音的头发,时而把脸颊凑过去磨蹭。 事出突然,让玲音吓了一跳。 虽然也可能是偏离日本人对身体接触的观感,后脑杓上传来的那种不检点的触感,让玲音忍不住把动摇表现在脸上。 另一名女仆赶紧把搭档拉开。 「弗娜你不要太过分!不要对客人这样!」 「嗯~~再一下就好……姊姊,他身上很香耶。」 「别说那么多了,给我分开!玲、玲音同学,对不起喔。这孩子只要对一个人有点看上眼,马上就会想跟对方亲近……」 「是、是喔……?」 总不能坦白说其赏自己很高兴。 另一名女仆对玲音道歉的同时,还莫名地窥看克蕾亚的脸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笑容显得有点僵住。 克蕾亚默默啜了一口红茶后,小声说: 「……不好意思,请问有牛奶吗?」 「我马上去拿!」 这个叫芙罗拉的女仆拉著搭档,逃命似的跑向吧台后方。 姬想华以冷淡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英太郎则在一旁陪笑。 「橘子茶加牛奶……不,我什么都没说。就像果汁调味乳一样嘛,嗯。」 「不对,不是这样吧。而且刚刚那位店员……该不会早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 比起克蕾亚的情形,这件事更让玲音觉得想不通。 那位叫芙罗拉的女性叫出了玲音的名字,但玲音根本没报上过自己的名字。由于他本来就对名字有自卑感,让他养成了一种除非有必要,否则都会只报上姓氏的习惯。 姬想华没趣地点点头说: 「嗯,这是因为我们闲著没事的时候,就会在这里讲你的坏话讲得很高兴。她们大概就是这样知道的吧。」 这个回答让玲音背上汗毛直竖。 光是想像她会以辛辣的口气说些什么,就让玲音怕得不敢问。 「……那、那个,姬想华同学……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我会立刻改进,如果可以,希望可以听到您口下留情但又直说的意见……」 玲音正要摆出低姿态,克蕾亚就赶紧从旁插嘴。 「姬想华,不要讲这种容易混淆的谎话!玲音,你放心,我们不是说你坏话。只是在说你平常打工好像很忙,还有很疼妹妹之类的。还有像是……」 「像是没胆窝广又穷酸之类的。」 姬想华小声这么补上一句,克蕾亚立刻闹起情绪。 「姬想华!」 「这,还好啦……这些都还算是事实,所以也没什么问题。」 玲音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捏造或近乎诬赖的坏话,倒也没有什么辩解的余地。 一名女仆一只手拿著鲜奶瓶回来了。 「我拿牛奶来了!那么请各位慢聊!」 她堆出几乎显得太刻意的满面笑容这么说,然后就急急忙忙走到蛋糕柜旁边。正好这时有个要外带的客人上门,女仆姊妹也就回去忙店员该做的劳动。 众人各自吃起眼前的蛋糕。 玲音始终以自然的动作,将僵尸肉片送进嘴里。 克蕾亚担心地看著他。 「玲音,你的蛋糕好吃吗?」 「……嗯,是很像样的蛋糕,像样到从外观没有办法想像。」 站在已经觉悟到滋味会很危险的立场,不免有点期望落空的感觉。 听说整块蛋糕上醒目的绿色是抹茶海绵蛋糕与巧克力,蓝色则是在白巧克力和鲜奶油上掺了色素;黑色就是普通的巧克力和咖啡风味的酱料,若隐若现的血红色则是磨碎的草莓。这些成分浑然一体,酝酿出一种奇妙的协调感。 突出的血管状部分是糖雕,管子里溢出的黑色液体则是巧克力酱,可见制作之精心。 虽然觉得里头含掺了用来提味的香料性刺激滋味,但至少不是踩到地雷。 克蕾亚露出略带央求的表情。 「吶,可以让我吃一口吗?」 「嗯,那我也吃一口你的喽。」 两人的叉子在彼此的盘子上来往。 克蕾亚点的杏仁塔就是表里如一,滋味非常好。 克蕾亚吃了一小块玲音的僵尸肉片,以震惊的表情微笑。 「啊,真的,是很像样的蛋糕!我都想买去给亚里亚和铁舟当伴手礼了。」 她提到的名字,属于两位有事不能来的朋友。对玲音而言,他们两位都是从国中时代就认识的朋友,相处起来很知心。两人都是空手道有段位的高手,今天一起去道场露面。 「嗯,阿铁大概会不做反应就吃下去……香恋多半会喜欢你的蛋糕,我就买回去当伴手礼吧。」 最近,玲音的妹妹香恋大概是到了反抗期,态度有些冲。对哥哥来说,这可是讨好她的重要战略。 玲音与克蕾亚的对话,让英太郎与姬想华故意明显地撇开视线。 「看著你们两个,总觉得……」 「……自然到让人不想理你们。如果至少有点傻样,我还可以用看笑话的心态取笑你们。」 「咦?要是想吃一口试试看,不用跟我客气啊。」 玲音答得随兴,姬想华却回以令他立刻冻结的眼神。 玲音立刻把额头压到桌上。 「……非常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还请小姐务必尝尝……」 「……嗯。算了,也好。」 姬想华客气地伸出叉子,英太郎摸摸玲音的背安抚他。 「好啦,差不多该抬起头来啦……你真的是怕姬想华怕到让人看不下去啊。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里吗?」 玲音让空洞的眼神乱飘。 「就、就是……她就是……会让人怕啊……」 「我就当作是称赞收下了。还有,你这蛋糕还不坏。」 姬想华一脸正经,不苟言笑。 英太郎与姬想华是玲音上高中后认识的朋友。 他们认识正好一年,但姬想华和克蕾亚很要好,对玲音则很严厉。 英太郎是个不以高挑俊美为傲,很好相处的朋友。共通点虽少,却恰巧很合得来。 他们以姬想华与克蕾亚为中心聊著聊著,玲音茫然看了双胞胎姊妹一眼。 她们站著应对外带蛋糕的顾客。之前说银发的叫做芙罗拉,金发的叫做弗娜。 (植物相和……动物相?)(注:芙罗拉意为植物相,取自罗马花之女神flora;弗娜的意为动物相,取自罗马春之神fauna) 非常双胞胎式的命名法。 克蕾亚喝著续杯的红茶,小声喃喃自语: 「……玲音,你该不会喜欢女仆装?」 玲音看著她们工作的模样,似乎让克蕾亚很在意。 玲音不由得想像起克蕾亚穿女仆装的模样,赶紧挥开杂念。 要是答得不妥当,多半会换来轻蔑的眼神。 这时就要慎重…… 「是,我还挺喜欢的。」 杂念很老实。 玲音说溜嘴后被英太郎轻轻顶了一下脑袋,这才回过神来。 「啊,没有啦。那样穿就很可爱不是吗?该怎么说……该说是很有女生的感觉,还是说明明完全没暴露,却只有胸部的曲线很明显,反而更诱人。」 「……我说啊,你根本是傻子吧?自爆有那么开心吗?老实是不是美德,是要看时间跟场合的耶。」 英太郎彻底 傻眼,指出的问题点一针见血而且极具分量。 姬想华则不出所料地投来轻蔑的眼神,但相对的克蕾亚反而像是在仔细思量。 「……我要不要也在这里扣工好了?」 「劝你不要。你不适合接待客人,亚里亚也会这么说。」 姬想华立刻制止,还搬出了不在场的朋友。 尚未受到严格审问,话题就已经改变,让玲音松了一口气。 「克蕾亚竟然在找打工,真让人想不到。你对人很亲切,所以我想应该是不至于会不适合啦……」 姬想华摇摇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什么都不懂。就是因为对人太亲切才不行。她这种型的,铁定会被奇怪的跟踪狂之类的人误会,反而遇到危险。」 「……啊,是担心这个啊……」 玲音也无法反驳这个说法,反而由衷信服。 当事人克蕾亚则一边把手上的蛋糕送进嘴里,微微歪了歪头。 「我倒不是在找地方打工……也不是只有女仆装,有些餐饮店的制服不就很可爱吗?我是想说如果有机会,真想穿穿看。」 姬想华露骨地皱起眉头。 「你穿那种衣服的确会很好看,可是你要知道,那等于会被男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耶。尤其是那边那个笨蛋,看就觉得他一定会抓准机会偷拍。」 轻蔑的视线理所当然地对向玲音。 被说成这样,玲音也得为了保卫自己的名誉而反驳。 「不要看不起我。凭我的本事,不用特地拍成照片,也能在脑内凭空完美重现她穿各种制服的模样。不管是啦啦队员装还是竞技泳装都难不倒我。」 英太郎从桌子底下往玲音的脚一踢。他似乎已经放弃用言语吐槽。 克蕾亚也明显发窘。 「这个,总觉得,有点难为情说……」 「……克蕾亚,不可以宠坏他。你先告他一次性骚扰再说。」 当事人只困惑地缅腼微笑,姬想华射来的侮蔑视线却是真的。 英太郎拚命从旁帮腔。 「没这么严重啦!他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们的交情,已经久到简简单单就能在脑子里想像出来了吧。这小子也是个健全的高中生,小小开点黄腔也只是在提供话题……」 「英太郎,要是你拥护他,你就和他同罪。」 「……对不起。」 唯一和玲音同一国的人在姬想华犀利的视线下很乾脆地变节,这时克蕾亚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我想问一下当作参考……我……在玲音的想像里,穿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好看?」 玲音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 「这还用说,兔女郎装当然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明明只是想像,却比想像中更色……」 「……我看连官司都不用打了,不给这个邪魔歪道一点教训,他似乎是不会学乖喔。」 姬想华以正经的表情喃喃说到这里,手上握著发出朦胧光芒的叉子。 玲音赶紧躲到克蕾亚背后。 克蕾亚也已经很习惯,替玲音以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姬想华,你冷静点。玲音只是在开玩笑!好吗?」 「没、没错没错!这只是健全的高中男生会有的妄想!如果被问到想看还是不想看,答案当然是想看!」 玲音自己都深深体认到,纯就失言来说,自己真的很会说溜嘴。 克蕾亚轻轻捏了捏他的耳朵,但捏的方式太轻,根本不痛不痒。 「玲音,就叫你不要火上加油了!……啊,姬想华,要不要再吃一块蛋糕?玲音说他会请客。」 「咦,这是怎样?」 事情演变成要额外破费,让玲音心下大急。他和克蕾亚不一样,金钱上颇为吃紧。正因如此,这类看似不起眼的惩罚才更令他肉痛。 玲音正想扯开话题来拒绝,就看到姬想华在他视野角落亮出了叉子。 「……啊。是……这是我这条命的价钱是吧,我明白了……」 英太郎以同情的眼神,轻轻拍了拍玲音的头。 「看吧,就说这种老实不是美德了。」 「嗯……我切身体认到了……」 他至少该在两分钟前就闭嘴。 小小几句失言,就损失了约一小时的薪水,让玲音茫然若失,但还是认命地起身。 他站在蛋糕柜前,开始评估要加点什么蛋糕给克蕾亚她们。 这时玲音对店员弗娜小声问说: 「弗娜小姐,你们该不会是住在这店里?」 她们那种很居家的感觉,让玲音联想到这个可能。 身穿女仆装的店员以彻底天真无邪的笑容回答: 「嗯!你要不要乾脆在这里过夜?今天的晚餐是寿喜烧。」 「……我们才刚见面,再怎么说也不该这样吧。」 虽然搞不太清楚她是开玩笑、是客套话、是好意,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但弗娜面带笑容摸了摸玲音的头。看来玲音在她眼里就和狗或猫差不多。 由于感受不到丝毫恶意,也就不会生气。另外她极为美貌,而玲音内心的卑微,也多少产生了影响。 「晚餐吃寿喜烧……从印象来看,应该要吃面包或浓汤之类的吧?」 「咦~~?面包也不错啦,可是米饭才是最棒的喔!我最喜欢用吃完寿喜烧后的蛋来弄蛋汁饭了!」 她笑眯眯的,不做作到了甚至显得幼稚的程度,让玲音差点忘了自己年纪比她小。 「而且吃剩的寿喜烧还可以加饭煮成粥来当明天早餐,寿喜烧真的好棒喔。我觉得要是蛋糕店开不下去,只要把这里改成寿喜烧店就好了。」 「嗯~~?在中华街的角落开寿喜烧店,总觉得再怎么说都太牵强了点……」 寿喜烧议题讨论得毫无建设性,这时克蕾亚忽然从旁拉了拉玲音的手臂。 玲音一瞬间脚步踉跄,从弗娜身前被拉开。 「……玲音,蛋糕……我就选这个吧。」 「啊,你是说要我请的?哪个?」 克蕾亚面带微笑,纤细的手指指向放在最角落专供外带的圣诞树干蛋糕。 这一大块状似图木的棕色巧克力奶油,价格是二千五百圆…… 尺寸与价格间的平衡应该算是很良心,但对玲音的钱包一点都不友善。 姬想华也一脸正经地点点头。 「嗯,这个好。我也挑一样的吧,就拿回去当作给妹妹的礼物。」 「不不不!你们两个摆明是知道我一定付不起还这么说的吧!我没这个本事!英太郎,救救我啊英太郎……」 玲音半认真地想哭,朝一旁的好友求救。 紧接著──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强烈撼动了他们的耳朵。 一种撼动地面,震响玻璃,日常生活中不会听见的低沉爆炸声响,响彻了这一带。 店里的客人发出骚动的声浪,芙罗拉与弗娜都不安地皱起眉头。 有东西就在不怎么远的地方爆炸了──考虑到这块土地上中式餐馆很多,玲音脑子里最先闪过的可能,就是瓦斯气爆。 红街中华街里有著许多家大量用油的餐馆密集。沾满油污的排油烟管就等于是易燃物,一旦发生火灾,就会快速延烧。 接著更听到许多小规模的破裂声响,这时下巴底下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玲、玲音……好、好像不要紧耶……?」 眼底可以看到克蕾亚的金发。 看样子玲音是在爆炸声响的同时,下意识地将身旁的她拥进怀里 。 玲音急忙放开手。 「对、对不起!我吓了一跳,忍不住扑到你身上!你看我有多胆小!」 弗娜听到他们的对话,笑眯眯地歪了歪头说: 「你明明就把她保护得不能再好了耶。玲音果然最宝贝克蕾亚了。真有点羡慕说。」 被她太天真无邪地指出这一点,玲音满脸通红。虽然看不到克蕾亚的脸色,但她就是低著头手按住嘴。 「别、别说这些了!刚刚那声爆炸,会不会很危险?」 玲音破嗓地这么一问,芙罗拉就苦笑著点点头说: 「嗯,说得也是。虽然看到有趣的情形是赚到了,不过可能还真有点不妙……感觉不像是发生什么大爆炸,所以我想应该不用太慌,但要是弄成火灾就可怕了……还是请大家先出去避难。为防万一,我想今天就先关门。改天大家再来光顾时,我们会招待一组蛋糕套餐!」 芙罗拉请玲音等人以外的顾客也出去避难。 这些顾客似乎都是熟客,态度十分镇定。 其中一名身穿牛仔裤与t恤的年轻女生客人,在她身旁走过时说了声: 「……芙罗拉,我先去看看由姬和真砂的情形,再去现场看看。刚刚那声响是从碧州楼的方向传来的。说不定是麻烦事,你们要小心。」 「啊,嗯。白你也要小心。」 玲音朝这个被她称为白的女生脸上瞥了一眼。她一头接近橘色的明亮浏海下,戴著像是宝石的蓝色额饰。 是个看起来就很聪慧,年纪和芙罗拉姊妹相近的美女,但他没有时间看得出神。 玲音等人也拿起书包,走到店外。 建筑物后头升起一道灰色的烟。 玲音等人就在附近居民与观光客的骚动中,准备朝远离这道烟的方向走。 这时回头仰望天空的姬想华,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那个,是什么?」 她的嗓音有点发抖。 玲音跟著回头看去,也当场呆住。 他的视野中轻轻飘著一轮巨大的白色「满月」,就像幻影似的占去一大片天空。 ? 羽矢多寿宗在一家叫做「水门警备保障」的小保全公司担任总经理。 员工人数约有四十人,客户几乎都是同个组织的相关人士,而且主要业务都是保全以外的业务。 也就是说,他们只是佯装成保全公司,实质上乃是一个叫做「行商会」的组织当中的实战部队之一。 关于要如何定义行商会这个组织,连组织成员之间的见解也有著相当大的歧异。 是秘密结社,或是互助组织,再不然就是非法集团。羽矢多则只认知为一种「利益团体」。 有一群人拥有特异能力,特殊到会受到社会大众排挤──从某种角度来看也就表示这些能力超乎常人,这些人要能度过还过得去的人生,就不能没有这行商会的支援。 但组织规模发展过度的弊害,就是内部分裂出各种不同的主义主张,还发生了小小的内斗。 各个派系都有支持者与反对者,而想利用派系间的对立来谋取渔夫之利的人也变多了,如今派系关系就像猫玩过的毛线球一样千缠百结。 说只是闹内讧也没错,但身在其中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羽矢多是山之内派的一员。直接的雇主是一个叫做有乐原的干部,基本上羽矢多不能违抗他下的命令。 相对的,周皓月则是另一个派系的首领──人称「叹息的祭夏老」的孙女。 这两个派系表面上互相避免争执而共存,但在成员基层之间,友好与敌对的温差却很剧烈。 羽矢多虽然受皓月欣赏,却被祭夏老派的一部分成员视为明确的敌人,再不然就是不想去刺激的休战中重要人物。 这种立场的人,特地先订了位,然后带了足足五名部下来店里吃饭,让刚过中午的碧州楼笼罩在轻微的紧张感中。 羽矢多在店员的带领下,走在高级餐厅中一条长得累赘的走廊上,轻松地对带位的店员说: 「别这么紧张。只要你们不闹事,我们这边也会安分。我只是很久没吃这里的菜,所以今天来吃一吃。」 「……好、好的,这是我们的荣幸。」 带位的店员基本上也属于行商会的祭夏老派。这整个红街中华街等于就是这个派系的据点,与他们无关的居民反而是少数。 从这个角度来看,照理说胆怯的应该是找上门来的羽矢多等人这一方,但拥有战斗类异能的人与除此之外的人之间,就是有著如此无法跨越的差距。 过了一会儿,羽矢多被带到里头的一间贵宾室,在圆桌上翻开菜单。 他对同行的几个部下并未告知详细情形,只在名目上说是「我们就一边吃中饭,一边针对下一份工作开会讨论」。 为防万一,他挑选的是一群做事有分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至于失控的人。 室内站著好几个兼任服务生的眼线,推测应是在防备羽矢多等人。 羽矢多从菜单上随便点了什锦汤面、海鲜炒饭、时蔬炒鲍鱼、鱼翅汤、乾烧虾仁、煎饺、小笼包等比较醒目的菜色后,目光在围著圆桌坐好的部下们身上扫过一圈。 他们都受到一群称为「迷宫神群」的神秘鬼神影响,得到常人所没有的能力。 拥有钢铁护手帕南佐隆所赐异能的国代剑护。 二十四岁。是个崇拜羽矢多的和善青年。一身便宜货西装,让他怎么看都只像个这年头的菜鸟上班族。 拥有千界锻冶师路路布所赐异能的西条雪菜。 与剑护同期,是个正经八百的女生,虽然有点不懂得变通,但对工作的责任感很强。看她老神在在坐在那儿的模样,简直像个柜台小姐,但别看她个子小,其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实战派。拥有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所赐异能的鹰丸宝泉。 和羽矢多几乎同期,四十岁,尽管职位上算是部下,但羽矢多看待他的心态比较接近战友而非部下。他身材清瘦,散发出一种干练的气质,实际上却很多嘴,意外地有点糊涂。 拥有智者之犬伊谢尼异能的根黑桂。 连羽矢多也不清楚他的年龄,但多半是在场的几个人里最年轻的一个。是个冷漠的银发美青年,只有他不是羽矢多的部下,而是别的派系派来担任眼线的职员。 拥有献上斧头的贵妇特拉姆凯尔娜所赐异能的阵内时绪。 是个从欧洲回国的日侨,年龄是二十六岁,比剑护等人大了两岁。但她尽管年纪稍长,做事并非特别牢靠。能力是很靠得住,也很听命行事,但随时都在发呆,让人搞不太清楚她在想什么,很爱打瞌睡,是个天生的懒惰虫。 这些各有怪癖但都很靠得住的人才,除了鹰丸以外都还很年轻。 他们在紧要关头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羽矢多之所以挑上这些人选,同时也是为了弄清这一点。 同时他还期待年长的鹰丸能够弥补年轻人的不足,也期待根黑桂在情势不对时能够做为证人。 (接下来……就不知道皓月安排的爆炸意外,会在什么时机发生了。) 姑且不论本来的目的,他还是希望多少能好好享受一下餐点。他认为有这点甜头还不算过分。鹰丸小声问他说: 「羽矢多,这里的帐单,你要报公帐吗?」 「……是我自己掏腰包,放心吧。」 吻丸有他会计部长的立场要顾。看来由于他近年大声呼吁要节省公费,所以不能带头对浮报公帐的行为视若无睹。 虽说是行商会的实战部队,但既然采用 公司的体制,对这些麻烦事还是得应付应付。无论哪个领域,受不景气影响的情形都大同小异。 「是老板请客啊,谢谢老板。」 西条雪菜难得陪笑。她似乎爱吃甜食,已经先点好了杏仁豆腐作为餐后甜点。 座位紧邻的时绪则茫然让视线在空中乱飘,小声说: 「请客……那么,就连晚餐的分也……」 「喂,你给我手下留情一点。预算是一个人两万圆以内。」 羽矢多以苦笑回应。 由于明知会将餐厅扯进乱子里,以赔偿费而言甚至还太便宜,但他又不能说出真相。 剑护轻轻顶了一下根黑的肩膀。 「老板都请我们吃饭了,你也别在南乡那边待下去,乾脆正式来我们这边如何?这里待起来也不会不自在吧?」 「……我没有这个打算。我在那边有人情要顾。」 他虽然态度冷漠,却也渐渐开始愿意说话。 羽矢多对还是个少年时的根黑略有耳闻。 当时的他不会对别人敞开心门,只忠实执行上司命令,是个令人觉得有点像是机器的小孩,但这样的他,却曾犯过唯一一次重大的抗命。 这是羽矢多辗转听来的消息。听说他为了帮助老友,不理上司要他待命的命令,擅自离开现场,一路去到欧洲。 姑且不论外表,也许他的个性意外地重情义。 没过多久,菜陆续端上圆桌。 虽然这午餐餐会的时段晚了些,但羽矢多等人丝毫不以为意,开始动起筷子。 服务生们似乎看出他们真的只是来吃饭,气氛明显缓和下来。 尽管两派人马已有多年争执,但这几年来过著相对平静的日子,也不可能会想无谓生事。 (只是话说回来,这样的轻忽……就是会变成皓月这种麻烦人物可以钻的漏洞啊。) 遗憾的是只要「某人」有这个意思,就能轻易引发混乱。 尽管这次她答应不出人命,但对被牵连进来的人而言,只觉得是飞来横祸。 剑护转动圆桌分菜之余,露出满面笑容。 「老板,这里偶尔来吃果然很好吃耶。附近的拉面店差得可远了。」 坐在他隔壁的雪菜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 「那还用说。你好歹也想想价钱差多少,比较的对象就错了。」 听到她这么说,时绪从对面座位像个孩子似的歪了歪头。 「……巧巧亭的半人份炒饭加拉面……我就很喜欢。每天吃也不腻。」 「喂喂……那可不是一周能吃个两次以上的玩意儿,再怎么说营养也太不均衡啦。」 鹰丸在一旁劝诫,脸上的表情显得不想领教。瘦巴巴的他从以前食量就很小。 「而且那里的半人份炒饭,怎么看都是满满一人份吧。而且拉面也很大碗,加起来多半有个三人份。」 剑护哈哈大笑。 「嗯,毕竟巧巧亭就是以大碗为卖点的店嘛。而且时绪学姊的油耗又很差。」 部下们松懈的谈话,让羽矢多也不由得脸颊一松。 根黑虽然并无加入对话,默默动著筷子,但似乎也吃得挺满意的。 (……皓月那丫头大概不肯停止计画吧。) 他产生了一种冲动,希望直到餐后甜点的杏仁豆腐都能悠哉吃完。 但现实终究没这么简单。 就在剑护吃得海鲜炒饭盘底朝天时,羽矢多背脊上闪过一阵恶寒。 紧接著就传来一阵强烈得甚至让身体感受到冲击的爆炸声。隔间用的薄屏风当场掀翻,更有天花板的灯掉下来,砸在羽矢多等人所坐的圆桌旁边。 「怎么啦?」 羽矢多照皓月交给他的剧本,大声吼叫。 部下们也不约而同绷紧表情。 雪菜与时绪都一声不吭,立刻进入随时能够应战的态势。这方面的反应,就透露出她们有著相当程度的实战经验。 服务生大为尴尬,走廊方面也可以听到店里的人开始喧哗。餐厅方面的异能者也察觉到异状,赶来这间贵宾室,但羽矢多的吼声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羽矢多在一阵淡淡的烟尘中继续大吼: 「这爆炸不是电线走火或瓦斯气爆那一类的小火灾。规模虽然小,但明显是爆裂物才有的威力。这是针对我们吗?」 看来我是当不成演员──羽矢多自己这么认为,但他有力的吼声所发挥的效果,似乎超出他的预期。 一名男服务生慌了手脚,赶紧跑过来解释。 「冤、冤枉呀!这事情对我们来说也很突然……!」 羽矢多暗自同情地想说:「这也难怪。」但他无异于有人质掌握在皓月手中,也只能遵守剧本演下去。 「既然你们说不是,那就叫你们大老黄亮来!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羽矢多指名要见红街中华街的头脸人物。 店员更加尴尬,转为几乎要哭的表情。 「这、这个……黄老他搭今天早上起飞的飞机,返乡回中国去了……!」 「……什么?」 皓月的剧本当中并未提到的突发事态,让羽矢多皱起眉头。 服务生似乎把他的这种反应当成是生气,拚命解释: 「羽矢多先生,还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们马上去查爆炸的原因,为防万一,还请各位先出去避难……!」 (这……是表示皓月失误了吗?) 羽矢多觉得皓月不像会犯这种错误的人,暗自思量。 部下们等待他下令,服务生则还是一样慌张。 「现在攻击羽矢多先生,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请您务必,务必不要把事情闹大……!」 鹰丸悄悄在他耳边说: 「……喂,羽矢多,如果想用爆裂物对付我们,就得一次炸死才有意义。我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圈套。」 他说得有理,但在皓月前来劝架之前,羽矢多还得多僵持一会儿。 但羽矢多尚未反驳,事态就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喂!爆炸是发生在密室!」 「有东西被偷了吗?马上去清查!」 羽矢多听见这句从走廊上传来的吼声,暗自头痛。 (被摆了一道……!原来皓月那丫头真正的目标是这个!) 碧州楼夜间守卫森严。这里并不只是单纯的高级餐厅,同时也是祭夏老派的干部在日本停留期间的住处。 由于这里多次成为动乱的舞台,他们记取了教训,加装了监视摄影机,连夜间也不关灯,有适合战斗的异能者轮番过夜看守。 但白天由于另有一般顾客出入,虽然有更多耳目,但战力本身反而降低了。 何况有羽矢多这种其他派系的干部来到,戒备的目光也就会集中到他身上,让其他地方出现漏洞。 也就是说──羽矢多似乎完全被当成诱饵来利用了。 但话说回来,要是这时招出皓月的名字,又会惹她生气。 羽矢多泄气地点头回答: 「……好。总之我们就先出去。所有人不要松懈。」 沦为偷窃行为的帮凶,固然令他不痛快,但至少羽矢多与部下都并未受伤。从这个角度来看,皓月并未违反约定。 (她不惜这么大费周章也要偷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想来多半是不想被人知道东西是她偷的,才会特地拿我当诱饵……) 羽矢多打算将来再找她当面问清楚,现在先和鹰丸并肩走向店外。 剑护与根黑分别守在他们前后方,左右则有雪菜 与时绪。 感觉就像搭了战车一样可靠,但纯以战力而言,也许更胜过战车。至少如果现在有一辆战车出现在眼前,羽矢多会同情战车上的人。 「这边请,请小心脚下。」 店员走在前面领路,剑护忽然抓住他的肩膀。 店员吓了一跳,停下脚步。 「那边转角有东西……你退开。」 剑护已经完全转为实战的声调。 他的皮肤渗出黑色黏液状的分泌物,开始将他连人带西装都裹住。 这种能力,是来自一个叫做「钢铁护手帕南佐隆」的神。 从皮肤渗出的黑色黏液就像甲虫的外壳,将剑护的身体包得密不透风,转眼间就变得有如钢铁般坚硬。 关节部分有著西洋铠甲般的接缝,不会妨碍动作。虽然重量会导致动作稍微变慢,但这种连枪弹都能弹开的防御力,非常适合用来战斗。 剑护更以分泌物构成双剑,分别握在双手上。 但他的剑并未斩杀到猎物。 他摆出战斗态势,却有一个鬼火似的圆形光点,从他身前轻飘飘地水平飞过。 羽矢多等人当场僵住。 剑护也错失了扑上去的机会,愣在原地注视这团光。 这个有人头大小的光球,轻飘飘地飞到墙壁当中。 「……那是什么玩意儿?」 鹰丸在身旁沉吟。 羽矢多不相信灵异现象,反而认为多半是别人在使用能力,但他想不到有什么能力会造成这样的光景。 羽矢多正觉得不解,雪菜就忽然软倒。 「雪菜?」 「喂,你怎么啦?」 剑护与羽矢多不约而同一起呼喊。 就在另一边,连默默不说话的鹰丸也昏倒了。 「鹰丸?连你也?」 「──嗯,好像睡著了……」 在一旁扶著鹰丸的时绪,声调也难得显得不解。 感觉不到毒气之类的攻击,也没有什么敌人存在的声息。 羽矢多无从掌握发生的状况,把鹰丸扛上右肩,将雪菜抱在左边腋下。 即使是羽矢多这样的壮汉,要同时扛起两名成年人,仍然十分吃力。 「鹰丸,你醒一醒!……可恶,这两个人我来扛,剑护和根黑在前面开路,时绪负责警戒背后。」 不吭一声就昏过去的两人,确实还有呼吸。身上也没有外伤,看起来就只是安详地睡著了。剑护一边警戒一边回头说: 「老板,一次扛两个实在太勉强了啦!一个交给我……」 这时有个发出淡淡光芒的白色光球,从他脚下冒了出来。 羽矢多瞪大眼睛。 这个光球,就和先前从众人眼前横切过去的鬼火状光球是同性质的。 羽矢多还来不及出声,光已经碰到剑护膝下,就像生物似的钻进他体内。 剑护立刻再也说不出话来,当场昏倒。 「喂,剑护?」 (鹰丸和雪菜也是被这东西给弄昏的吗……?) 又有一颗光球轻飘飘地钻过墙壁飞来。 羽矢多赶紧闪避之余,对根黑下令: 「根黑!你一个人先走!去把这状况通知外界!我们一边扛这小子,一边小心前进!」 不知不觉间,连领路的店员都昏倒了。 根黑丝毫不显犹豫,以出闸猎犬般的势头在走廊上飞奔。他躲开飘浮的光球,好几次变更行进路线,转眼间就消失在这阵淡淡烟雾的另一头。 他的身手绝非常人所能跟上。 留下的羽矢多先将雪菜交给时绪背负,再用空出来的左手重新抱好剑护。 「根黑的身手我们可学不来啊。我们慢慢来就好。」 时绪忽然歪了歪头。 「……老板,雪菜好轻……」 「啊?」 雪菜个子瘦小,轻是当然的,但当羽矢多将视线转过去,顿时僵在原地。 被时绪背起的雪菜,连人带著衣服转眼间变得愈来愈透明。 伸手想去抓却抓了个空,接著羽矢多扛在身上的鹰丸身体也开始消失。 羽矢多束手无策,时绪用力将他推开。 立刻就有一个光球从眼前掠过,就在他坐倒在地的同时,剑护的身体也开始消失。被弄昏的三人转眼间就完全消失。不知不觉间,连店员也已经不见踪影。 这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就这么消失无踪,彷佛从一开始就不在场。 现场并未留下任何尸体、血迹或衣物,著著实实地就像烟消雾散似的消逝。 就连羽矢多也脑子里一团乱,说不出话来。 ──古代中国的庄子谈过蝴蝶之梦。 他在梦中变成蝴蝶,飞上了天。 一会儿他醒来后,觉得十分迷惘。 是他作了蝴蝶飞天的梦。 还是现在清醒的自己,才是蝴蝶所作的梦呢── 现在羽矢多就切身感受到这种徘徊在现实与梦境的界线上的感觉。 羽矢多茫然若失,没过多久,就有好几个光球从他前后逼近。 这当中并不存在能够躲开的空间。 时绪注意到状况,朝墙壁举起一只手。 然后她默默以极端沉重的一拳,轻而易举地打穿了走廊的墙壁。 献上斧头的贵妇特拉姆凯尔娜的异能,就是能在一瞬间对打击施加铁块般不合理的分量。为了承受这种重量,特拉姆凯尔娜异能者的骨骼,都有著像弹簧般强韧的刚性。 这轰隆巨响与冲击,让羽矢多总算回过神来。 羽矢多与时绪不约而同往打坏的墙壁另一头倒了过去。 「唔……!时绪,不好意思!多亏你救了我!」 「竟然在发呆,真不像老板会做的事……总之我们先脱身再说,对不对?」 两人一边提防周围的光,一边慎重起身。 这里是个奇妙的空间。 四面八方都被墙壁围住,哪儿都没有门。但天花板上开出了一个疑似以爆裂物炸开的洞。 看来皓月的部下,就是从楼上入侵到这里。 时绪打坏墙壁的冲击,让爆炸的烟雾更加混杂,看不清楚墙边的情形,但从天花板射下的光线正下方,放著一个小小的「盒子」。 这个盒子的尺寸并不起眼,只刚好可以放在手掌上,但由于受到黑暗中的一道光线照耀,莫名的很有存在感。 侧面是有光泽的漆黑,形状则几乎是正立方体。这样东西外观朴实,但就是让羽矢多看得目不转睛。 他并不是看得著迷。 如果要举例来说,大概就像是不小心与饿著肚子的猛兽对看到一眼,而陷入不能轻举妄动的状况。 这个盒子的盖子已经完全掀开。 时绪茫然开了口。 「……玛丽安娜的……珠宝盒……?」 「什么?」 羽矢多听过人名的部分。玛丽安娜是一位工匠的名字,留下了许多与迷宫神群有关的神奇器物。虽然连是什么时代的人都不清楚,但冠上这个名字的货色,几乎都伴随著没什么好事的奇闻轶事。 时绪抓住羽矢多的西装。 「……老板,那个,和我在卡迈恩爵士的资料上看到的很像。我想应该是被指定为危险物品而且下落不明的神具。虽然我忘了是几亿圆,但确实有悬赏金……」 卡迈恩是行商会在欧洲地区的重量级大老。时绪是归国日侨,现在属于山之内派,但和欧洲的行商会也有来往。 「所 以他们是把危险的货色藏在这红街里啊?说不定这和这场动乱有关,我来收走这盒子,你专心想办法脱身……」 时绪抓在他西装上的手指突然放松了力道。 她已经在羽矢多身旁安详地睡著。看来是在她本人不知不觉间,碰到了光球。 相信她的身影也很快就会消失。 羽矢多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咬紧了牙关。 (皓月……那丫头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们牵连进这样的事态里吗……?) 羽矢多别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这事态是否在她意料之中都不知道。 他决定先伸手去拿盒子再说。 时绪说这是危险的货色,但盖子都已经打开。说不定在四周飘荡的光球,正是装在这盒子里的东西。 羽矢多以低得像是在爬的姿势奔跑,伸手想去抓掉在地上的盒子。 这时一个白色光球就从他脚下的地板,彷佛早就在等他踏入陷阱似的窜了出来。 羽矢多寿宗在不知不觉间,踏上了这个光球。 ? 月代玲音在作梦。 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 那是个闷热的夏天。 周遭的大人们,全都穿著黑衣。 才刚上小学的玲音,也听大人的话穿上黑色丧服,牵著小他两岁的妹妹的手,仰望挂了双亲照片的祭坛。 双亲死了。 母亲与父亲一起死在车祸之中。 他幼小的脑袋,并未充分理解到突然来临的死亡这样的概念。 他勉强知道那令人悲伤,以及以后再也见不到双亲。 然而……这真的令人悲伤吗? 葬礼平静的进行期间,年幼的玲音思绪一直停摆。 ──再也不用害怕巴掌了。 也不用在妹妹香恋挨打时,拦在中间帮妹妹挡了。 被拿香菸烫、被面无表情地勒脖子、被还装著酒的玻璃杯砸,这些情形也都不会再发生了。 被从公寓大楼的楼梯推下去而骨折时,的确得到了温和的对待,但伤势一治好,又开始受到虐待。 暴力主要来自母亲,但父亲工作很忙,始终很少察觉到这种情形,而且察觉到后也不认为事情严重。 失去双亲多半是令人悲伤的。 也会担心接下来要怎么过活。 然而── 他就是无法否定自己内心深处松了一口气。 妹妹香恋似乎也察觉到哥哥心中这种复杂的想法,什么话都不说。 这对变得孤苦无依的兄妹,看在周遭的大人眼里,也许像是因为悲伤而茫然自失。 葬礼意外地豪华。 双亲的职场是一流企业真名井制药。 母亲为了养育子女而留职停薪,但碰巧因为有事要办,与父亲一起前往公司,结果就在回家路上发生车祸而丧命。 职业灾害保险给付是不用说,再加上公司方面的慰问金与人寿保险,金额相当高,但玲音兄妹年纪还小,对这些情形并不清楚。 尽管察觉到亲戚当中有人为了要不要扶养玲音与香恋而起争执,但不太像是互踢皮球,比较像是觊觎这笔钱的人,与察觉这些人意图而想保护玲音兄妹的人之间的拔河。 双亲在火葬场焚化时,玲音兄妹呆呆站著不动,忽然间有个人走到他们身边。 ──这个人高大得让他们需要仰望。 这个壮汉在葬礼中也一直很醒目,只见他这时叫几名像是部下的人在一旁等候,朝玲音兄妹走了过来。 与其他大人相比,他的存在感显得鹤立鸡群。 不但体格高大健壮,全身更散发出一种气势。 他在玲音身前蹲下,将他轮廓很深的精悍脸孔正面对向玲音。 他的眼神也强而有力。 他的目光似乎不把玲音纯粹当成小孩子看待,而是当成一个人来鉴定。 玲音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而觉得困惑,他用双手牢牢抓住玲音的肩膀。 「……玲音、香恋。我是你们爸妈的……大学时代的学弟。你们爸妈……从以前就很照顾我……」 壮汉那英气逼人的双眼,已经热泪盈框。 玲音注意到了。 (……这个人,多半远比我们更为爸爸妈妈的死而悲伤……) 玲音觉得连哭都不哭一声的自己好无情。 他从怀里拿出名片,先放在专用的盒子里,才交到玲音手上。 「如果有什么事……不管是钱的问题还是亲戚的问题,还有其他任何问题都没关系,只要发生任何困难,一定要联络我。为了你们过世的爸妈,我一定会帮助你们。我是羽矢多──羽矢多寿宗。你可千万别弄丢了这张名片啊。」 他报上姓名后,用一双大手在玲音与香恋头上摸了摸,然后用双臂将他们紧紧抱在怀里。 他身上传来的温暖与力道,都是玲音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妹妹香恋似乎也是一样,尽管觉得不解,但并不显得抗拒。 「这个……谢谢你,叔叔。」 玲音小声道谢。 羽矢多不改脸上沉痛的表情,点点头后,慢慢站了起来。 玲音一边将自己目送的高大背影牢牢烙印在脑海中,一边反刍著他的姓名。 (羽矢多……寿宗……?) 看在玲音眼里,他的背影远比亲生父亲更像个父亲。 ? 当玲音从这个心痛多于怀念的往日梦境中醒来,好一会儿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这个地方像是老旧的图书馆。 玲音似乎趴在馆内的书桌上。 他一抬头,立刻觉得不对劲。 这里的风情和日本的图书馆不一样。 眼前有著咖啡色的巨大木造书架高高耸立,架上有著一排排没有书名的书背。 玲音抬头望去,想看看书架到底有多高,却皱起了眉头。 ──看不见天花板。 头上有著白色的雾气,书架顶端没入雾气当中,一路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本以为已经从梦中醒来,但似乎仍在梦中。 玲音接著望向四周。 成排书架旁边,有著另一张桌子,大量没有书名的书本在桌上堆得半山高。 桌子前面放著一张木制的椅子。 玲音察觉到书堆另一头有人,便要朝对方走去。 书桌另一头的人听到脚步声,抢先开了口: 「……嗯,你醒啦?呃……月代玲音,你是日本人吧?算了,你先坐下吧。」 这人说话是男人口气,但嗓音无疑是个少女。 玲音有种难以违逆的感觉,乖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呃……这是……梦?」 玲音想弄个清楚,问出了这种有点状况外的问题。 书堆后传来少女小小的笑声。 「这个问题还挺难回答的。你自身的存在不是梦,但这个世界本身,包括待在这里的我在内,就像是由一个叫做『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的神所作的梦。你们是连同实体一起被请进这个梦中世界──这是我的解释,但其实我没有把握。就凭我们人类,要正确掌握『迷宫神群』是很困难的。要是我弄错了还请见谅。」 「……对不起,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算是梦里的胡言乱语,还是太严重了点。 但这个被书堆遮住的人物,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玲音的感想。 「你这么老实很好。这也没什么好不懂装懂的。照这样子来看,你连自己为什么身 在这里都不知道吧。」 玲音陷入沉思。 梦这种东西,本来是在被窝里作的,而睡前的记忆应该也会在就寝的时候中断。 但现在玲音的记忆,却断在红街中华街。 天空浮上一轮格外巨大的白色满月,然后…… 「……对了,有很多像是鬼火的光球飘过来……」 「没错。然后你就替跟你一起的女生挡住光球。这就成了让你在这里遇到我的导火线。」 玲音试著用右手握住左手。 有触感,也有体温。自己本身的存在不是梦,怎么想都是血肉之躯。 但四周的景色却显然很假。 高耸通天的成排书架、被大堆书本遮住而看不见的少女,就连吸进的空气无臭无味的程度,都酝酿出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他想起了先前少女说的话。 「我是血肉之躯……这里是神的梦里?」 感觉得出少女点了点头。 「也难怪你没办法相信。立可德利克离开现象的根源后,这一百年左右都沉睡在玛丽安娜的珠宝盒里。但因为珠宝盒被人打开,所以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一些小小的动乱。为了把打翻的玩具箱收拾乾净,不好意思,我要你帮我的忙。因为现在的我没有肉体。」 「帮忙……要帮什么?」 神奇的是玲音并没有不祥的预感。 也不知道是想像危险的感觉已经麻痹,还是因为这个人说话听起来很善良。不管怎么说,玲音就是对这整个状况太过乐观。这里的景色不太给人现实感,多少也造成了影响。 「在『现实世界中』找出立可德利克,然后回收四散的宝石。基本上就是这两件事。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我会回答你,但现阶段就算我回答,你多半也听不懂。直接看看『现实』应该会比较快。」 玲音困惑地皱起眉头。 「我是搞不太清楚啦……可是如果这里真的是这个神的梦中世界,那这个神应该是在梦的外侧吧?梦不是在脑子里作的吗?」 少女在书堆另一头拍了拍手。 「你这个问题切中要点,真让我吓了一跳──首先,对于你的疑问,我也尚未得到正确的答案。你所问的这句话,也就是在问『神的梦中世界』存在于何处。一般来说,人类作的梦终究只是大脑创造出来的幻觉,但迷宫神群立可德利克并不存在可以称之为『脑』的器官。他多半甚至不是『生物』,是一种几乎和鬼魂差不多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不是人类的鬼魂,应该算是『诸神的鬼魂』。」 这个莫名其妙的回答,让玲音脑子里一团乱。 她继续说道: 「现在你和我所待的这个梦中世界位在『哪里』,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之所以用梦来形容,并不是全照字面意思在用,而是因为这里是个存在与非存在之间的界线很模棱两可的地方。多半也就是所谓异次元或亚空间之类的地方。立可德利克所作的梦,也许就像是一个在异次元创造出来的沙盒。也就是说,立可德利克未必存在于这个盒子外侧──这就是我的见解。不知道这么说你听不听得懂?」 玲音以呆滞的眼神看著正前方。她的话毫不留情地右耳进左耳出,在脑子里什么都没留下。 玲音勉强能够理解的,就是如果这是梦,那就是个无意义的妄想;如果不是梦,那就是个远超出玲音知识范围的现象。 「还好,总之……我差不多想回去了,这里既然是梦,应该就会醒吧?」 克蕾亚等几个朋友多半也在担心,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丢下妹妹香恋一个人不管。 双亲在他年幼时过世后,玲音与香恋就由祖父母收养,但祖父在三年前过世,祖母也在去年过世。 双亲的保险金、公司的慰问金,再加上从祖父母那儿继承来的资产都不少,包括学费在内,今后十几年应该不愁吃穿,但他们就只有两兄妹相依为命。 要是哥哥玲音消失,香恋就未免太可怜了。 少女的声音回答说: 「这不成问题。只是……刚才我也说过,我要你帮忙回收四散的宝石。这也许会拖到几个月,甚至几年,但还请你让我利用你脑中这个时代的知识,而且我们要暂时共同行动。由于我这边的状况也很紧急,很遗憾地我没办法给你拒绝权。还请你就当作是运气不好,死了这条心吧。」 「咦?」 玲音感觉到情势隐含危险,吓了一跳,结果木制的椅子就像软体生物似的绑住他的手脚。 扶手与椅脚分别缠住手腕与脚踝,甚至一路缠上脖子,就这么将他固定得动弹不得。 「呜、呜哇哇?等、等一下!我反对暴力!干嘛?我要怎么做才好?总之我觉得这样不好!你想想看,有事要拜托就应该好好讲啊!」 「……嗯,相当难看,很好。我不会弄痛你,你就这么乖乖不要动。」 少女从书堆后站起。 对方的模样实在太眼熟,让玲音瞪大了眼睛。 港诚高中制服外套,加上金色的马尾── 这位以现役高中女生而言拥有太惊人高规格的老朋友,笑眯眯地看著玲音。 「……克、克蕾亚?喂,这在开什么玩笑?」 少女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按了按克蕾亚柔嫩的嘴唇。 「你放心,我只是模仿她的外表。由于契约需要,我要从你身上夺走你们所谓的初吻……所以我才好心想说至少换成你意中人的模样。」 「咿……?」 玲音发出少女般的尖叫声。 他背上起鸡皮么疮,想用体重让自己连人带椅往后倒。 但椅子仍然牢牢定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明知谁也听不见,仍然拚命呼喊。 「不对不对不对!我反正追不到真货,所以就拿冒牌货将就?就算是作梦,做这种事情也未免太让人看不下去了吧?不要!我会被强暴啊!」 变成克蕾亚的少女苦笑之余,用指尖按住眉心。 「没想到你还挺有闲情逸致的嘛。也好啦,有这点愉快的反应,我也比较不会有罪恶感。我终究没有实体,其实也可以解释成这一吻不算数……不过你就当作是『梦中』小小的甜头吧。」 她大步走来,双手捧住玲音脸颊。 没有皮肤被人摸到的感觉。感觉就像有一阵密度稍高的风吹过脸颊。 「……你、你该不会是鬼?」 对这个有著克蕾亚的外表而「不是克蕾亚」的东西所产生的嫌恶感,让玲音额头冒出冷汗。 少女以惹人怜爱的表情微笑: 「你这一说我才想到,我都没做自我介绍呢。我是仿『记录者』──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的异能者,继承玛丽安娜的珠宝盒,将我们的力量记录在『这里』的人──而成的一种所谓人工智慧。虽然我们活著的时代里还没有这样的名词,但比对你的知识后,最接近的形容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人、人工智慧……?」 少女目光低垂,慢慢把脸凑向一头雾水的玲音。 「详细情形我日后再陆续告诉你。我想,我们会来往很长一段时间。」 两人嘴唇互碰。 这次仍然没有碰到的触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发麻的振动,一瞬间从嘴唇传到舌头,从舌头传到喉咙,再从喉咙传到脑海深处。 「唔?」 「……很抱歉利用了你的善良。我要承蒙你照顾一阵子了──」 玲音的意识在一阵脑髓发麻的异样感当中转黑。 他昏过去的瞬间,脑海中浮现的光景,是一轮满月挂在昏暗 二 归还者们的忧郁 「针对水门市红街附近发生的集体失踪案,至今仍未找到有力的线索。包括尚未确定的案例在内,还有三十三名失踪人士──这个事件实在太神秘了。」 「是啊,不分男女老幼,从学生到社会人士,各式各样不同立场的人,在水门市市中心的一定范围内,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突然失去踪迹。考虑到人数与发生范围,要认为是绑票之类的行为,多半会太牵强──似乎还有些怪力乱神的谣言,说有人看到别人就在他眼前突然消失。即使这种情形实在不可能发生,但整个事件还是给人一种费解的印象啊。」 「相对的,当初下落不明的人们当中,有二十人已经各自在市内的其他地方被人发现,并由警方保护。现在警方也正在进行搜索,但受警方保护的人们,似乎全都没有失踪当天以后的记忆,所以并不清楚任何详细情形。本节目的主播清家翼也是失踪者之一。如果各位观众有任何与失踪者有关的消息,还请务必对警方的搜查本部提供情报。」 「但愿尚未被找到的各位失踪者,都能快点平安回来。」 液晶萤幕上的新闻节目播报员与评论家,都一副事态严重的口气。 月代香恋在床上抱膝而坐,目光直盯著电视画面。 「……明明就因为代打上节目高兴,有够做作……」 她不是真心咒骂。 现在的她在精神上就是如此精疲力尽,得靠迁怒电视节目才能维持冷静。 她连房间的灯都不开,把脸埋进自己膝盖之间,咀嚼孤伶伶一个人的无助。 ──大她两岁的哥哥月代玲音,在一周前失踪了。 到现在还完全没有消息。 起初几天她就只有满心的不安。 她期待哥哥会若无其事地回家来,因此对一点点声响都会有所反应而睡不著,即使睡著也会作恶梦,希望醒来时哥哥已经回来的淡淡期望一再遭到辜负。 这一周来,香恋连学校都请假不去。 香恋对担心她而来访的班级导师应对得很体面,精神却已经濒临崩溃。 电视节目聊到下一个话题,香恋仍抱著膝盖坐在床上不动。 ──关于这次集体失踪事件的受害人,突然跑回来的例子并不少。 舆论中还有人用到「神隐」这种老掉牙的形容,相信哥哥玲音一定也会在几天内就回来──香恋就是透过这么说服自己,勉强维持住了精神上的平衡。 「……笨老哥,就是因为你丢下我,自己跑去什么蛋糕店,才会遭天谴……」 即使不是发自本心,自言自语说出口,还是多少能够转移心思。 香恋勉强将人工的怒气转化为气力,提起了沉重的脚步。 「……去一趟便利商店吧。」 这句没有人听的自言自语,当然得不到任何人应声。 要是哥哥在,应该就会说:「晚上出去很危险」而跟过来。 香恋极力压抑寂寞,走向玄关。 刚走出家门,就看到电梯正好上来。 电梯里有一名她认识的女性。 这位身穿白色衬衫与黑色围裙装,有著一头黑色长发的清纯美女,一和香恋打照面,就露出楚楚动人的微笑。 「香恋,晚安。你正要出门?」 「啊……静枝姊,你好。」 她──十和田静枝,是哥哥玲音去打工的红茶店店长。这家店不是咖啡馆,是一家专门提供茶叶与红茶专用餐具的小店。 从玲音失踪后,她就因为担心香恋,几乎每天都来探望。 「这个……我要去便利商店,可以请你在里面等我吗?」 香恋不介意让她进家门,但家里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招待客人。 「啊啊,那我也一起去。晚上出门不是很危险吗?」 静枝说著像是她哥哥会说的话,再度走进电梯。 两人在狭小的包厢里开始谈话。 「……静枝姊也很伤脑筋吧?我那个笨老哥这么多天没去打工……实在很不好意思。」 「真的。等他回来,可得要他做一大堆工作才行。」 静枝关心香恋,不让气氛转为阴沉。 香恋明明知道,但还是不由得嗓音发颤。 「……哥哥他,会回来吧……?」 静枝轻轻从背后拥抱香恋。 一阵淡淡的甜香中,还闻得出清爽的红茶香气。 香恋原本差点就要哭出来,却也因而微微收起了眼泪。 「不用担心的。跟他一起的朋友不就已经回来了吗?玲音虽然有点迟到,但相信他一定也差不多快要跟克蕾亚一起回来了。」 她的语气像是在开导小孩,始终极为平静。 香恋感谢静枝的温言安抚之余,对顺带跑出来的另一个名字却五味杂陈。 (对喔……笨老哥说不定和那个人一起……) 香恋压抑住内心深处沉积的情绪,手放到静枝手臂上。 「……静枝姊,谢谢你,我没事的。」 电梯已经抵达一楼。要是被别人看到这种情形,还真有可能被误会。 香恋一边和她并肩走到附近的便利商店,一边思索。 静枝应该还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但听说她双亲已经过世,也没有兄弟姊妹。 虽然不曾听她提过亲戚,但想来多半是孤苦无依。 但她一点都不显得寂寞。 相信这一定是因为她自己很珍惜周遭的人们。静枝连对只是打工店员的哥哥,以及这个店员的妹妹香恋,都会如此挂心,但这对她而言也许是理所当然的。 静枝小声说道: 「香恋你好坚强……真的好想叫那些乱了方寸的人向你看齐。」 香恋歪头纳闷,心想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或许是因为有太多事情都还不清楚,也没查出什么像样的事实,大众传媒的报导也模糊了焦点,并未发展到会令人乱了方寸的地步。除了揭露部分失踪者隐私,让他们亲人曝光的报导以外,多半都是连取材的立足点都尚未确立,这就是香恋的感想。 在这个将近有一百万居民的水门市里,只发在红街周边的狭小区域,整件失踪案只有「区区」五十人左右的,而且其中二十人已经回来。 如果不是相关人士,多半会怀疑这只是谣言之类的情形。事件刚发生时,甚至有传闻怀疑是电影新作的宣传手法。 认为主谋是美军、自卫队或其他国家势力与新兴宗教等老套的阴谋论也都有人提出,但几乎都只是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主张者的愿望,并未超出妄想的范围。 在香恋看来,社会情势还算稳定,总觉得静枝说得太夸张了。 「静枝姊你说乱了方寸的人,是指谁呀?」 香恋单刀直入地一问,静枝就落寞地微笑著说: 「是我认识的人,例如我过世的父亲生前的同僚,差不多就是这些人。似乎是有好几个位高权重的人消失,搞得一团乱。」 「喔……原来如此。」 如果有工作上的相关人士或公司人员下落不明,会乱了方寸也无可厚非。 香恋虽然在静枝面前故作坚强,但要是把自己关在房里,情绪就会不稳定得连自己也知道很危险。 「说到这个……媒体都不太报导这种情形呢。」 静枝露出苦笑。 「……是啊。可能有点勉强吧。其实啊,失踪者并不是只有报导中提到的那些人,也有些人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失踪……我是局外人所以也不清楚,但包括已经回来的人在内,好像已经有一百人左右失踪。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呢?」 静枝深深叹了一口气。 「今天早上,不就有回来的人接受电视节目的访谈吗?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失踪,还说什么只是突然变得很困,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待在家里,已经过了好几天,还因此吓了一跳……你觉得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谁知道呢……可是实际上就是这样吧。」 香恋对此并不怀疑。 理应是一起失踪的哥哥那些朋友── 宗方英太郎与胡桃泽姬想华,都是从失踪算起的第三天,就在自己家中被人发现。 当事人对失踪期间没有记忆,不知道空白的三天里发生了什么事。 香恋直接从他们两人口中听说过情形。 『以三天后才醒来的情形而言,肚子完全不会饿啊。』 『醒来时发现昏过去前不久才喝的咖啡滋味还留在嘴里……』 ──也就是说,即使现实世界当中已经过了三天,他们自身的时间却只过了几分钟,这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他们担心尚未回来的玲音与克蕾亚,自己则抢先一步回到了日常。 「根据我从哥哥的朋友那边听来的说法……我觉得和一般的失踪不一样。」 静枝嘴角一歪。 「……是啊,真的是……好伤脑筋。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这句话让香恋觉得不对劲。 香恋觉得静枝对于现在发生的事情,连一些香恋毫不知情的事情都知道。 香恋正要问,她就住了口。 香恋侧目一瞥,发现静枝的表情就像石像似的僵住不动。 她脸色苍白不单是因为月光与路灯的色调,而是真的面无血色。 除了玲音与克蕾亚以外,她还另有认识的人失踪──香恋猜到这一点,默默握住静枝的手。 静枝也不发一语,回握她的手。 香恋觉得她的力道拿捏得和哥哥有些相似。 ? 「唔……唔……」 玲音睡昏头而想翻身,却注意到身体太重而微微睁开眼睛。 苍白的月光从窗户射进,让室内还算明亮。 (奇怪……?这里……是哪里……?) 背上的床睡起来不像是自己家里的床。 月光照耀下微微看得见的天花板,也显得十分陌生。 直式日光灯管已经关掉,但仍看得出昏暗环境中的石膏板质感。感觉这里不是医院,就是办公室之类的地方。 玲音慢慢吸一口气,结果有一阵洗发精的甜香味让他脑袋一昏。 身体依然沉重得不自然,而且除了头以外,几乎全身都感觉得到一种柔软而温暖的触感。熟悉的气味让玲音脸颊抽搐,但还是将对著天花板的视野缓缓往下挪动。 从窗户射进的月光,照得一头金发发出白色的光芒,更看到有一条眼熟的缎带绑起了这头金发── 「……克蕾亚?」 「……嗯……」 这位从小就认识的少女一边昏睡,一边微微呻吟。 她的脸在玲音胸口上所以看不见,但玲音不可能认错人。 (不对,可是……记得刚刚我才作过假的克蕾亚出现的梦……) 玲音小心提防自己睡昏的脑袋。 真要说起来,他们的关系肯定不会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玲音也很清楚愿望与现实之间,存在著一道实在太深太宽的鸿沟。 ──然而,她那令人想入非非的体温、柔软,以及甜美的香气,令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身在现实。 「……克、克蕾亚同学?你醒了……吗?」 尽管相信自己并未认错人,但状况实在太离奇,让他嗓音发颤。要是她一抬起头,就露出无脸妖怪的脸孔,玲音反而还比较能接受。 但她跳脱玲音的预测,揉揉惺忪的睡眼,慢慢抬起她眉目清秀的脸孔。 「啊……玲音……?早啊……」 连睡昏头说的话都很可爱。 玲音以钢铁的意志撇开视线。 「……是,早安……那么,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状况……?……唔咦?」 克蕾亚似乎总算察觉自己是拿谁当肉垫趴著睡。 她动摇过度,甚至没办法跳起来,当场定住不动。 「……玲音……?这个,这……是梦?」 「……难免都会这样想吧。可是体温之类的又很像真的……而且这里,总觉得有点眼熟……」 只看天花板的时候并未注意到,但墙边的置物架与办公桌的排列方式的确令他眼熟。 克蕾亚也小声说: 「国中的……保健室?」 对玲音他们而言,是短短一年半前还经常会来的地方。 当时克蕾亚经常贫血,每次都由玲音照顾她。包括陪她到保健室休息,或者送她到接送的车上。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里的确充满回忆,但并不是上了高中后还会来的地方。 在深夜的保健室床上叠在一起的两人,都一动也不动。 玲音动弹不得。他紧张得全身僵硬。 克蕾亚不动。也不知道是她也在动摇,还是觉得自己还在作梦,总之就是没有要动的迹象。 过了一会儿,两人开始在意起彼此的呼吸声,玲音忍耐不住寂静以及沉默,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说到这个……你上了高中以后就不再贫血了吧?国中的时候还经常昏倒说。」 克蕾亚小声回答: 「啊……嗯。听说那是遗传。我们家族的人在成长期身体状况特别不稳定。虽然听说几乎所有人都像我那样,属于轻微的案例,但我妈就是例外,病情很严重,就是这种病的后遗症让她变成那样……」 玲音本以为只是贫血,听到这意外的事实令他吓了一跳。 克蕾亚母亲的情形他也很清楚。 她是个清纯而和善的美女,但四肢残障,常态性地过著坐电动轮椅住院的日子。 虽说是住院,但她居住的文槻综合医院特别室,设计上就和一般公寓大楼没有什么两样,生活空间该有的样子都完美齐备。 专用的浴室、厕所、厨房不用说,还有客厅、寝室、衣柜间与私人房间,感觉就像医院一角附设了一间样品屋。 克蕾亚自己也几乎都住在这里,自己家的公寓大楼反而变得与空屋无异。 照她母亲的说法是:「我家那栋空屋是文件上的住址。」 玲音也曾怀疑过,即使是医院经营者的亲人,但法律上真的有办法做到这个地步吗,但这种事情也轮不到第三者插手去管。 玲音小声说: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的病情竟然是遗传的。」 「因为我瞒著你呀。现在病情已经平稳,我才能放心告诉你……当时我真的有点担心我会不会跟妈妈一样不能动。」 克蕾亚也过意不去地小声回应。 「玲音你这么善良,一定会连不必担心的事情都担心,不是吗?我……与其让你担心,我还比较希望能跟你一起无忧无虑地欢笑。本来我不打算跟你说的──但是刚睡醒,害我说溜嘴了。」 又是一阵沉默。 玲音总觉得这时候说话就显得很逢场作戏,对自己的口才之差觉得实在很受不了。 克蕾亚忽然像只猫似的,用脸颊去磨蹭玲音的衬衫。 「……好暖和。好舒服,我可以就这么睡个回笼觉吧……」 「……不对,不行好不好!我们都该起来啊!」 玲音露骨地慌了手脚,这 才总算用双手抓住她的肩膀。 早在醒来时就应该立刻先起来再说,但他一再输给了欲望。时间已经进行到差不多快要无从辩解的地步。 「……啊,我贫血~~」 玲音想分开两人,克蕾亚则胡闹著抓住他不放。 以开玩笑来说她未免太用力,让玲音更加慌了手脚。 「你这摆明是骗人吧。而且我总算想起来了!英太郎和姬想华跑哪儿去了?我们明明应该在红街才对……!」 怎么想都不觉得是同学年女生会有的丰满胸部弹性,让玲音方寸大乱,但他还是强行坐起上身。 克蕾亚也总算坐起,和他并肩坐在床上。她似乎还有点睡昏头,小小打了个呵欠。 「呼啊……我看这只是梦吧?光是和玲音一起睡在这种地方,就很不合常理了。」 「这个嘛,我也是这么想啦……」 玲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尖锐的声响与麻刺的痛觉,还是让他觉得这只可能是现实。 他再次回想先前所作的那个奇妙的梦。 一个有著许多书架高耸入云,像是图书馆的地方。 外表变成克蕾亚,自称是「记录者」的少女── 当他身在其中,对这两个梦都不觉得是梦,但实际醒来后,就觉得似乎也有可能真的是梦。 「……克蕾亚,你睡著的时候,有没有作什么怪梦?」 「怪梦?怎样的梦?」 克蕾亚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听她这么一问,玲音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说什么也讲不出他和假的克蕾亚接吻过。 「例如说……人在一个书架高得离谱的图书馆之类的。」 「图书馆?我根本没作梦呀。我在这里醒来,发现趴在你身上的时候,还以为这个状况才是梦呢……而且我们为什么会睡在这种地方?看起来又不像是你带我来的……」 玲音也回答不了这个疑问。 是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在下意识中走到这里来,还是被别人带来? 不管怎么说,孤男寡女待在深夜的学校里,这样的状况并不寻常。 玲音的目光在保健室内扫过一圈。 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晚上十点多的位置。 「十点多……所以我们睡了将近八个小时吗?总之先出去再说吧。也得去找英太郎和姬想华才行……而且香恋多半也会担心我。」 「嗯,我也得和妈妈还有伯伯联络……呃……啊!」 克蕾亚下床之余,发出觉得不解的低呼声。 「玲音……你的手机,有带在身上吗?」 「……呜啊。」 他们两人都把行动电话放在书包理,而现在书包不在他们手边。 克蕾亚先前一直泰然自若,转眼间就乱了方寸。 「怎么办,连钱包也没有……!不对,反而要担心书包啊!里面装了很多课本还有笔记本啊!」 被迫面临现实中的难题,让玲音也跟著忧郁起来。 「呃……不过书包也许还放在红街,今天我们就先离开这里回家一趟吧。先去我家,我家电话借你打。」 从这所国中走去,玲音家会比克蕾亚家要近。 克蕾亚也走向窗边。 将宽广的校庭照得苍白的月亮十分耀眼,甚至有种幻想的气息。pu跑道的凹凸,让反射出来的光线多了粗犷的质感。 「克蕾亚,我们就从这窗户溜出校庭吧。我先出去,从外面撑著你。」 「嗯,了解。」 要在校内通行是有困难的。 保健室的门还可以从内侧打开,但铁门已经放下的出入口就没这么简单,而且他也不希望触动防盗装置而被保全公司发现。无论如何辩解,他都不觉得能让旁人相信他的清白。 玲音先从窗户爬到外面,并伸手去扶跟著出来的克蕾亚,小心翼翼地把她接到室外放下。 她紧抓著玲音著地,然后在他耳边说: 「晚上的学校,好像还挺好玩的。就好像在玩试胆游戏。」 「……没想到你还挺有闲情逸致的嘛。如果从一开始就是办试胆活动倒是还好……」 克蕾亚与苦笑的玲音形成鲜明的对比,开心地说: 「我们也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两个人独处了吧。上了高中以后,几乎随时都和姬想华还有亚里亚他们在一起,玲音家里有香恋在,打工的地方又有静枝小姐在……」 她列举出这些熟人的名字后,忽然放低了声调。 「等等……我忽然想到,玲音身边的女生会不会太多了点?像今天你又认识了芙罗拉姊和弗娜姊她们……」 「那只是多而无当,一根旗都没竖起来……而且除了香恋和静枝以外,都是透过你才认识的吧。」 玲音怕她想太多,先做出这样的辩解再说。 克蕾亚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手抵著下巴思索。 玲音则针对接下来的逃脱路线思索。 正门太危险。不但有监视摄影机,门又高,也很少可抓可踏的地方。如果硬要翻过去,姑且不论玲音自己,克蕾亚很有可能会受伤。 最重要的是正门附近的道路车流量多,也容易被人看见。 (虽然光线很暗,但体育馆后面的铁丝网应该翻得过去吧……而且外面那种小路也没什么人经过。) 玲音盘算完,就听到克蕾亚自言自语似的说: 「……我该不会,太大意了……?」 「嗯,你要小心。要是触发防盗装置就很麻烦,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 玲音轻轻推了一下克蕾亚苗条的肩膀。 她一瞬间歪歪头,接著点点头。 「……啊,嗯。就是说啊,很多事情都得小心才行……那么,我们要从哪里出去?」 「我想翻过体育馆后面的铁丝网是最轻松的。得小心别勾到裙子喔。」 两人一起沿著校舍行走。 或许是因为校庭够明亮,并不怎么觉得害怕。 玲音是因为在克蕾亚面前不能表现得太懦弱而逞强,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就是觉得不太真实。 身体是真的,意识也很清晰,但就是摆脱不了觉得自己还身在梦中的感觉。 克蕾亚从背后轻轻握住玲音的手。 玲音也自然地回握。 比起缅腼或难为情,他选择优先满足想摸到些什么来确定自己存在的奇妙欲求。 冰冷的月光下,彼此的体温带来了安心感。 两人沿著校舍一直走,来到体育馆旁。 再往前过去,月光就会被体育馆遮住,显得格外阴暗。 克蕾亚似乎觉得毛骨悚然,用力抱住玲音的手臂。 「……玲音,对不起。可以让我这样吗?」 「我反而觉得甜头太多,很担心会遭天谴。」 他忍不住说出真心话。从刚才他就觉得自己在大桶大桶地泼洒一辈子的运气。 月光被建筑物遮住,两人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行走。 为了翻越铁丝网而放开的手,在顺利出了学校后,又牵在了一起。 ? 玲音住的公寓大楼,是屋龄约三十年的十层楼建筑。 这是过世的祖父母买来养老用的房子,虽然经过改建,但仍四处透出令人无法否认的老旧。 玲音搭上速度很慢的电梯,按下八楼的按钮。 走路几分钟的距离就有便利商店。他是很想为了讨妹妹欢心而买个泡芙回家,但不巧的是他身上连钱包都没有带。 电梯 开始上升,克蕾亚才总算放开抓住的手臂。 她松了一口气似的重重呼出一口气。 「不只是跟我家,还得打给姬想华他们才行呢。还有芙罗拉姊她们……没有手机果然还是很不方便啊。像芙罗拉姊她们店里的电话号码我就不记得了。」 「……糟糕,我连姬想华和英太郎他们的号码都不知道耶。平常都是用邮件联络,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家里的电话号码。」 两人在持续上升的电梯里面面相觑。 「嗯……反正晚点要送你回家,之后我就跑一趟英太郎家看看。虽然多半会弄得有点太晚。」 「嗯,可是也许不需要喔。如果我们的书包还留在华心点心,说不定芙罗拉姊她们已经帮我们送来了……」 玲音点点头,同时叹了一口气。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搞到这么晚,还连手机、书包跟钱包都弄丢了……铁定会被香恋骂……」 就在玲音垂头丧气时,电梯抵达了八楼。 妹妹香恋脾气颇为暴躁。她在玲音以外的人面前言行很得体,但要说到兄妹之间的权力关系,她明显高于兄长。 「这也没办法,我会帮你说话的。」 克蕾亚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摸摸他的背安抚。 两人来到门前,玲音按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 「奇怪,香恋她不在家吗……?」 家门钥匙也放在弄丢的书包里。 「……该不会是去找你了?要不要先去我家看看?」 只要不是去文件上的住址,而是去到她母亲住院的文槻综合医院,相信不会吃闭门羹。 玲音正要点头,视野中就看到电梯从楼下上来。 打开的门后出现的,是模样感觉有些疲倦的妹妹,以及他打工的红茶专卖店「黑猫亭」的店长十和田静枝。 她穿著黑色长裤搭配围裙,上身则穿著很有清洁感的白色衬衫,与她在店内的穿著打扮一模一样,但今天应该临时休业了,让玲音觉得她这身打扮不对劲。 妹妹香恋──和玲音视线交会,立刻双肩一震,茫然呆立。 静枝的服装与妹妹的反应,再加上这两人的组合,这一切都让玲音觉得不可思议,但他还是轻轻挥著手说: 「喔,香恋!你来得正好!抱歉我回来晚了。静枝小姐晚安……」 香恋微微低垂著头,快步走过来。 她在玲音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放开便利商店的袋子,然后就这么对玲音来了一记飞扑。 玲音差点脚步踉跄,但还是惊险地接住了妹妹。 怀里立刻传出呜咽声。 「……呜……!哥……哥……!哇啊……!哥哥……哇啊啊啊啊啊啊!」 香恋突然哭了出来,声音大得别说是走廊,甚至可能传遍整栋大楼。 最近她都称玲音为「笨老哥」,现在却连称呼都变得彷佛回到了小时候。 「咿?香、香恋,你怎么了?你这样会吵到邻居!总之先给我钥匙再说!给我家门钥匙!」 玲音手忙脚乱地摸著香恋的头,开始安抚她。 静枝也跟著走过来,交互看了看克蕾亚与玲音。 「请问……静枝小姐,香恋她出了什么事吗?」 克蕾亚问得战战兢兢。 虽说发生了怪事,但在玲音看来,只觉得是晚了几个小时回家。妹妹这样嚎啕大哭,让他也只能一头雾水。 但不知不觉间,连静枝也眼泪盈眶。 「出了事的不是香恋,是你们。你们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静枝捡起掉在走廊上的便利商店袋子,从香恋短裤的口袋里抽出家门钥匙。 「……欢迎你们回来。看你们的情形,一定还不清楚状况吧?我们要不要先进到家里再说?」 「啊,好的。不好意思……」 看来还让静枝也担心了。 香恋还哭个不停。尽管哭声的颠峰已经过去,但她仍然抓著玲音不放,哭得打嗝。 「哥哥……呜……笨蛋……不要……我再也不要哥哥跑掉了……」 妹妹的反应就像变回三岁小孩,让作哥哥的玲音觉得过意不去,摸了摸她的背。 「好啦,香恋,哥哥什么事都没有,你尽管放心,好不好?啊……我为什么会这么有罪恶感……」 静枝替甩不开妹妹的玲音打开门锁。 「这点反应你就忍忍吧。香恋她呀……这『一周』真的好担心你呢。」 「……一周?咦?」 玲音对静枝的话产生疑问之余,抱著妹妹走进自家玄关。 理应只离开半天的自己家,却莫名地连气味都和平常不一样了。 ? 玲音看到网路上的新闻中提到自己的名字,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就说吧。不但分不出是男是女,而且像这样光看名字,就有点像是艺人的名字或笔名吧。」 「就说没有这回事了。玲音你想太多了,这样对跟你同名的人很失礼耶。」 「不会,我想跟我有同样名字的家伙,应该或多或少都有和我类似的烦恼。除了本来长相就很优的家伙以外。」 他和克蕾亚说笑的语气固然显得无忧无虑,其实却是理智跟不上事态,渴望以日常来安抚心灵,才会有这样的对话。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是家常便饭,今晚却觉得格外可贵。 玲音放开滑鼠,对抓在他身上不放的香恋摸了摸头。 「……真的很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我完全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么离谱的事情……」 香恋没有回答。 而是像害怕玲音再度消失似的,重新用力搂住他。 然后把脸颊凑过来,又定住不动了。 她的模样像个小孩子,让克蕾亚在背后露出苦笑。 回家后不久,两人就听静枝说明现况。 玲音与克蕾亚消失已经过了一周。 另外还有五十名以上的失踪者与他们同时消失。 包括他们的朋友宗方英太郎与胡桃泽姬想华在内,其中二十人已经回到日常生活当中。 而他们全都失去了失踪期间的记忆,没有一个例外── 说得精确一点,据说不像是没有失踪期间的记忆,而像是跳过了好几天分的时间。 但科学上又没有方法能够证明这样的事态,舆论是当成「失踪」来处理,但玲音也一样没有离家足足一周的感觉。要不是有网路报导和日期等等的证据,他实在有点难以相信。 「怎么说,就好像……有点浦岛太郎的感觉?」 「嗯,也许真的是这样。虽然没能见到乙姬就是了。」 克蕾亚的玩笑话让玲音心中一惊。 他有可能遇见了类似的东西。这个东西模仿了克蕾亚的外表,但绝对不是她。 静枝在厨房泡著红茶,这时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玲音你知道吗?你突然好几天没来打工,我这边可辛苦了耶。这一周来我足足瘦了两公斤呢。」 「这,真的是……非常抱歉,我擅自不上班。而且好像还承蒙你帮忙照顾香恋,真的很谢谢你。」 玲音老实低头道谢。 十和田静枝的红茶店里,就只请了玲音一个打工店员。 毕竟她开的不是那种会雇用很多店员的店,白天都是静枝一个人在看店。 玲音的打工也是周末从中午开始,平日则从放学后到晚上,在静枝休息或是送货给熟客,又或者是在里头忙著办公时帮忙看店,绝对说 不上忙碌。 假日的上班时间也颇能通融,但整整一周擅自不上班,就令他十分过意不去。 静枝露出动人的微笑,把倒了红茶的马克杯放到玲音面前。 「你放心,你没来上班的分,我会要你补回来的──我是很想这么说,不过你暂时还是多陪陪香恋吧,店里我会想办法顾好。」 静枝的好意反而让玲音十分惶恐。 「不,我不能再给静枝小姐添麻烦……」 「你不必顾虑这种事。反正再过不久,就是第一学期的期末考了。这段期间不是本来就禁止打工吗?」 「……哇。」 玲音的打工许可,伴随著几项来自校方的限制。而考试期间禁止打工,就是这种种限制之一。 「糟糕啦啊啊啊……我完全忘了期末考,这可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整周吗?」 听玲音发出这样的牢骚,克蕾亚耸耸肩膀。 「你在说什么啊。你从平常成绩就很好,应该不用担心吧?」 「可是,如果成绩退步,打工许可就会被取消,对我来说其实是挺致命的问题……」 虽然有著双亲与祖父母的遗产与保险金等款项,生活是不成问题,但他希望尽可能把这些钱留到将来有需要才用,所以打工收入对玲音而言很重要。 「不过也还好啦,能在考试前回来,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玲音,你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真的很正经。要是到了考试过后才回来,反而可以光明正大躲掉考试了……啊,差不多要跟你借一下电话喽。」 克蕾亚也一边安抚抽泣的香恋,一边听静枝简短地说明情形,所以尚未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她自己也在红茶的香气中有了活转过来的感觉,这才总算将手伸向电话机。 玲音也拿起自己的行动电话。 他失踪的翌日,书包就从红街的华心点心送到他家。香恋又一直不忘帮他充电,所以马上就能用。 听说克蕾亚的书包也已经送到她家,让她也显得放下了心。 玲音开始打报平安的邮件给英太郎。 克蕾亚也打通了自己家的电话。 「……喂?咦?伯伯?嗯,是我。我好像失踪了一阵子……啊!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 接电话的似乎是她伯父。 由于克蕾亚的母亲四肢有残疾,自己一个人连电话都没办法接。她身旁随时有人负责照护,但现在多半是伯父碰巧待在母亲身旁。 玲音当然听不见她伯父说话的声音,但光听克蕾亚说的话,也足以轻易掌握住对话的进行。 「我现在啊,是在玲音家借电话……嗯,已经过了一周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吓我一跳。妈妈还好吗?可以请她听电话吗?」 玲音听著克蕾亚与家人的对话之余,忽然想到一件事。 追根究底来说,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失踪? 虽然这问题多半不是想想就能知道答案,但现实中就是发生有这么多人消失好几天的异常事态,让他更加在意醒来之前所作的那个不可思议的梦。 『你自己的存在不是梦,但这个世界本身,包括待在这里的我在内,就像是由一个叫做「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的神所作的梦。』 那个梦里,化身为克蕾亚的人说过这样的话。 后来她还这么报上名号。 『我是仿「记录者」──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的异能者,继承玛丽安娜的珠宝盒,将我们的力量记录在「这里」的人──而成的一种所谓人工智慧。』 这些词汇都是玲音从未听过的。 如果是单纯的梦,跑出来的应该都是记忆中存在的词汇,但他就是挥不开这种觉得自己碰到某种异样事物的感觉。 「黄金记忆雕金师……玛丽安娜的珠宝盒……」 玲音试著念出这些词汇,彷佛想知道这些字眼听起来是什么感觉。 紧接著,发生了出他意料之外的事。 在对面喝著红茶的静枝立刻表情一僵,在通电话的克蕾亚也立刻停止谈话。 她们茫然看著玲音,各自发出僵硬的嗓音。 「黄金记忆雕金师……玲音,这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玲音,你说玛丽安娜……妈妈,我晚点再打给你,我先挂断一下。」 「咦?怎、怎么了?」 玲音被她们两人敏感的反应吓了一跳,尚未送出要发给英太郎的邮件,就忍不住收起了手机。 总觉得她们的眼神好吓人。 虽然她们的视线绝不是在责备玲音,但两人又显得格外正经,不过又不明白她们正经的理由,让玲音脑子里一团乱。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我只是碰巧听到,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静枝一口气喘不过来。 看样子是没办法轻松带过了。 「玲音,这些词汇,你跟别人提过吗?」 「而且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为什么玲音你会……」 「这,呃……」 是在梦中听一个变成克蕾亚外表的「人物」说的──玲音一瞬间有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个事实。 「这个……是我睡著的时候,听克蕾亚……」 他正要接著说是「模样的人说的」,克蕾亚与静枝就不约而同地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说: 「该不会是我说的梦话……?哇……」 「克蕾亚,你要小心点啊……」 两人似乎都在误会之下想通了。 玲音趁此机会住口不说。 克蕾亚露出试探的僵硬笑容。 「跟、跟你说喔,玲音,这些字眼,该怎么说呢,一般人不会知道……而且就像宝物一样,光是知道这些字眼,就有可能被想要这些宝物的人盯上。所以……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请你忘掉吗?」 「这没问题……可是为什么克蕾亚和静枝小姐,都知道这些来头这么大的字眼?」 他一反问,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克蕾亚的家族是地方上的名门望族,静枝也是从小就住在这块土地上。 她们似乎是在玲音开始打工前,就互相听过对方的名字,但交情并未亲密到会分享秘密。是从玲音开始打工之后,她们两人之间才开始有了比较像样的交流。 一阵沉默之后静枝小声说道: 「……玲音,详细情形我不能透露,但我的父亲生前就是在找这种宝物的人。而克蕾亚的伯父,也不知道该说是出资者,还是买家……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关系。玛丽安娜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工匠,这个人打造出来的古董之一,就是玛丽安娜的珠宝盒──虽然现在下落不明,但也有人说这是个装满了诅咒的盒子。玲音,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因为真的……有时候甚至会危害到你的性命。」 听静枝说得正经,玲音回以僵硬的苦笑。 「……你们又~~联手想唬我啦……?而且静枝小姐的爸爸,以前不就是羽矢多先生的上司吗?难道说羽矢多先生也是这种……?」 玲音的打工去处,是亡父的学弟羽矢多寿宗介绍的。他说他欠玲音的父亲恩情,甚至当了玲音兄妹的监护人。 现在他是保全公司的老板,所以只偶尔见得到面,但他一直很关心玲音兄妹。 静枝赶紧摇摇头说: 「不是,我父亲是当副业,所以羽矢多先生和这件事无关──」 「喔,是这样啊?说到这个,我回来的消息也得跟羽矢多先生说一声……」 玲音心想他这么重情义,应该很担心自 己。 抓著他手臂不放的香恋小声回答: 「……羽矢多先生说去海外出差……现在联络不上。」 「那就没办法了。他果然很忙啊……先不说这个,你也冷静下来了吧?哥哥的手都有点麻了……」 香恋放开了他的左手。 然后连人带椅绕到先放下心来的玲音右侧,这次改为紧紧抓住他的右手不放。 玲音垂头丧气。 看样子自己失踪的这一周来,让妹妹担心得苦了。玲音觉悟到接下来有好一阵子都只能任她撒娇,郑重面向静枝说: 「怎么说……我就不深入追问了,可是时候也晚了,我送你们回家。克蕾亚也要一起回去吧?」 「啊,这你不用担心。可以让我继续留在这里等吗?他们说再过一会儿来接我的车子就会开到,请静枝小姐也一起上车。」 玲音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不能把这种状态下的香恋丢在家里不管,但要带这样的她出去又有点困难。 克蕾亚说得没错,来接她的车在十分钟左右之后就到了。 静枝在玄关前道别时,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 「只是话说回来……我都不知道玲音和克蕾亚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呢。」 「啥?」 玲音歪著头纳闷,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静枝目光低垂,压低音量说: 「你说……你听到了克蕾亚的『梦话』,这……不就表示你们已经是那样的关系了?」 玲音与克蕾亚面面相觑。 双方立刻满脸通红。 「不、不是!静枝小姐,这是误会……」 「就是啊!我可是拚了命才没失去理智,你应该称赞我才对!」 「……等一下,玲音,你差点失去理智喔。」 克蕾亚突然将矛头转了过来。 「那还用说,那种状况下……要知道你当时其实很危险耶。」 玲音自认是在告诉她要多点戒心,皱起眉头发著牢骚。 克蕾亚手指抵在嘴上,露出思索的模样。 「……这样啊。原来当时就只差临门一脚了啊……」 「……克蕾亚你的黑色幽默太高段了我笑不出来。」 玲音很清楚她在捉弄自己,手按眼头表示头痛。 静枝苦笑著走出了玄关。 「对不起,毕竟我还真有点吓了一跳……玲音,打工的事就先等你期末考结束,之后何时回来都行。还有,到早上你最好跟克蕾亚一起去一趟警局,得好好回报说你们已经回来了才行。」 克蕾亚一边关上玄关的门,一边朝他挥手: 「玲音,下次我会更努力,你等著。晚安!」 「……好的,晚安。」 玲音连出门目送她们离开的气力都被消磨殆尽,无力地挥手回应。 等两人的脚步声离开后,抓住他不放的香恋小声说: 「……我不太喜欢她。老是在讨好老哥,恶心。」 「讨好……?不,克蕾亚只是不拘小节,她人很好的。人长得漂亮,个性善良,很会做菜,家世又好,还是金发马尾,身材又棒……等等,完美成这样,会让人怀疑有诈也是难免啊……这我也不是不懂啦。」 她的外貌出众得够格找来一堆跟班,自己当这圈圈的核心,但其实她并没有太多要好的朋友。她在女生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会和同样格格不入的姬想华要好,说来也是理所当然。 听说也有不少男生跟她表白过爱意,但据玲音所知,这些人全都败下阵来。 香恋低下头说: 「……老哥你喜欢她吧?」 「是啊。可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配不上啊……」 「……那么,老哥跟谁配得上?」 「咦?」 这个出人意表的问题,让玲音一头雾水。 「你问我跟谁配……不知道谁才配呢?」 玲音正想用苦笑随口带过,香恋就用指甲在他手臂上一掐。 「痛!喂、喂,香恋!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香恋低著头。 「……因为老哥说谎。还不就是我害的,你觉得你有责任好好照顾我,直到我上大学,念到毕业,找到工作为止……所以觉得自己没有心思交女朋友玩乐……不就是这样吗?」 玲音连忙摇头。 「不对不对,我可没想这么多啊……?而且你想想,像煮饭洗衣打扫,我都是跟你轮班,要说谁照顾谁,也是彼此彼此……」 「那不然……是妈害的?」 她的这句话,让玲音心脏猛一跳。 香恋的嗓音开始发抖。 「……因为老哥知道看起来和善的人,也可能变了样……所以才害怕?毕竟妈妈就好可怕。会打你、掐你脖子,还会在饭菜里掺奇怪的东西……背上的伤也是到现在还没消失。都是因为要护著我,老哥才会……」 玲音抱住妹妹的头。 就这么摸著她的头和背,深深叹了一口气。 「背负精神创伤的是你吧……香恋,你镇定点。然后,这种事情就忘了吧。是哥哥不对,不该一整周放你孤伶伶的一个人……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在反省……所以算我求你,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还请你不要再哭了……」 他似乎不小心触动了某种开关,香恋压低声音,又开始发出呜咽声。 一惹妹妹哭,玲音就会由衷觉得为难。由于这次他自觉到完全是自己的错,更加无计可施。 香恋苗条的肩膀在发抖。 「……今天……咿……我要跟哥哥……一起睡……」 玲音当场面无血色。如果是国小也就罢了,但香恋已经国中三年级,发育也还不错。 「呃,你,这再怎么说也太……呃,算了,随你高兴吧。总之我先去洗个澡,麻烦你简单弄个晚餐。应该有些材料可以用吧?」 玲音一边安抚妹妹,一边将她从自己身上分开,急急忙忙走向浴室。 (真伤脑筋……香恋那丫头伤得这么重啊……) 要是祖父母还活著,状况多半又会不一样,但正由于他们兄妹从小感情就好,失落感似乎也就格外强烈。 玲音深深觉得过意不去,同时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很平凡,并不起眼,但今天显得有点疲惫。 他吐出了一口气,脱掉制服。 总觉得这一天没什么好事,又似乎不是这样,而且更重要的是连这到底算不算是「一天」都很难说,但玲音总算慢慢回到了日常生活当中。 明天是星期天,但等周末结束,又要开始平常的生活。 虽然多少会因为失踪案件的余波而受到一些影响,但自己还是会继续上高中,努力打工,一边准备考大学,一边尽快找到条件好的就职去处──这就是玲音想出来的稳健派人生指标。 哪怕被人说没有梦想或无趣,但要作梦也得先有立足点。 换做是正常的家庭,双亲多半会帮孩子撑起这立足点,但在玲音的立场,就没有办法期望这种事。正因如此,他很清楚自己的本分,知道得靠自己振作。 从这个角度来看,香恋说他「没有心情玩乐」倒也没有错。 但站在玲音的立场,实在不希望让妹妹为这种事操心。 香恋本来就很容易钻牛角尖。至少在她面前得当个开朗、傻呼呼又不拘小节的哥哥,否则两兄妹多半都会变得很沉重。 (说到这个……记得克蕾亚小时候也是个有点怪的丫头啊……) 玲音一边在浴室冲洗 ,一边忽然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形。 当时克蕾亚虽然是个漂亮的小孩,但同时也有著一种不容旁人亲近的带刺气质。 只知道克蕾亚现在情形的朋友多半会很难相信,但也不知道是她对自己不同于常人的容貌觉得自卑,还是受到复杂的家庭因素影响,玲音总觉得小时候的她一直在对四周散播敌意。 玲音则一向很会做人,在班上也处得很好,但这似乎惹克蕾亚看不顺眼,让她对玲音的敌意格外重。 (……咦?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好的啊……?) 玲音泡在小小的澡盆里,默默思索了一会儿。 肯定有什么契机,而且他觉得应该是在低学年发生的。 就在即将想起时,玲音停止回想了。 因为尚未想起详细情形,就先有一种难为情的感觉从脑海中闪过。总觉得在记忆的现场里,克蕾亚的母亲也在场。 他舀起一盆热水往脸上一泼,头用力往后仰。 抬头看到的浴室天花板,被水气遮得一片白蒙蒙的,彷佛像要遮住那段模糊的记忆。 ? 羽矢多寿宗在一栋便宜商务旅馆房内狭小的床上,不知该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往哪儿摆才好。 即使把头顶到墙壁,脚掌还是会从床上伸出去。 虽然宽度不至于有问题,但要是不小心弄错位置翻身,多半会从床上滚下去。 (实在希望至少能给个大一点的房间啊──) 他不打算做奢侈的要求,但实在待得太闷。 羽矢多寿宗从失踪状态下回来,是在红街中华街动乱发生的三天后。 紧接著他就遭到「行商会」软禁,到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房间里没有电视、报纸或网路,连行动电话都被没收,让他几乎与外界的资讯完全隔绝。 (踏进皓月的圈套是我的责任。多少受到限制我可以接受……可是,不知道状况实在令人挂心啊。) 软禁羽矢多与他的部下,是一名叫做有乐原纪元的干部所下的指示。 这个人物是羽矢多他们的出资者,也是水门警备保障公司的首席股东。由于他有权有势,羽矢多终究不能无视他的意思,但这段长假未免放得太长了点。 看完对方送来给他解闷用的文库本后,内线电话响了。 羽矢多叹著气拿起话筒。 「怎么?我可没逃走。」 『这我们都用室内摄影机掌握得很清楚。是有人要见羽矢多先生。神竹医师带有乐原先生的口信来了。』 神竹真悟和羽矢多一样,是有乐原庇护下的青年干部。 他年纪轻轻,才二字头后半,却是从祖父那一代就隶属于行商会的人才,在组织内的地位还算颇高。 尽管往来并非特别密切,但他终究算是羽矢多的学弟。 「神竹啊……我只要在这里等就行了吧?」 『是。不好意思,请不要出房间。』 如果只是跑腿传话,来的会是地位更低的人。羽矢多猜到要谈的事情还算重要,于是重新打好了松开的领带。 紧接著就听到敲门声。 「羽矢多先生,好久不见。我是神竹。」 「嗯,进来。」 由于房门本来就被人从外侧锁上,即使想从内侧出去迎接也办不到。 走进房里的神竹真悟,一如往常地身披白袍。 他举止平静,眼镜下的目光却冰冷而尖锐。 他表面上是精神科医师。 神竹经营个人规模的诊所,但他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负责照护看到异能者的一般平民的身心。 也就是对偶然见识到超常能力的人洗脑,告诉他们:「你看到的是幻觉」,从患者与行商会双方收取报酬。 同时他还有著另外一种面貌,就是收集迷宫神群相关情报的研究者。 「这是慰问的礼物。这次您真是倒楣。」 「是啊。不好意思。」 羽矢多接过还算冰的半打啤酒与下酒菜,请他在唯一一张椅子坐下。 然后自己坐到床上,悠然面向他。 神竹也很进入状况,不做无谓的寒暄。 「首先我要转达有乐原先生的指示。他说:『希望你再等一阵子。』还说对于您那几位软禁中的部下,也会给予每天两万圆左右的津贴。」 金额根本不重要,但羽矢多以叹息回应。 「还要拖下去啊……我可以问情形吗?」 「当然了,我来就是为了和您说明清楚。」 神竹始终以理智的声调回答。 「失踪事件发生的当初,我们也是一团乱,但也靠著各个研究人员的建议,慢慢建立出一定程度的推测。羽矢多先生,您应该听过『玛丽安娜的珠宝盒』吧?」 羽矢多含糊地点点头。 在归来后接受侦讯时,他隐瞒了自己与皓月之间有所往来的情形,但对于在碧州楼发生的事则都有确实报告。 「我是不太清楚能不能算是知道……不过我们公司的时绪看到地上一个可疑的盒子时,说出了这样的字眼,这是错不了的。可是,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 神竹调整了眼镜的位置。 「是这样啊……那么,我就先从这里说起。所谓玛丽安娜的珠宝盒,是封印了迷宫神群『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的神具。本来应该是由欧洲的卡迈恩爵士保管,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这几十年来都下落不明。而这件物品似乎一直被藏在红街……这当然是明确的违规,所以上层就为了这个起了点争执。」 羽矢多以视线催他说下去。 关于封印诸神的各种奇妙物品,他以前也曾听过一些传闻。 封印了虹之尸欧尔塔夫的「画廊」、将扭动长躯的女神阿拉克娜纳入的「阿拉克娜圣典」、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所待的「玛丽安娜的水中庭园」等等,虽然羽矢多都并未直接扯上关系,但在行商会都属于极少发生的动乱。 「这玛丽安娜的珠宝盒里,封印的不只是神群,还包括了一些更麻烦的东西。它封印了过去在欧洲肆虐的布洛斯佩克特与他那些部下的『记忆』、『意志』以及『能力』──而这些有可能都和立可德利克一起被放了出来。」 羽矢多背脊窜过一阵恶寒。 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羽矢多听过这个名字,听说他存在于大约一百年前,是一名能力极为强大的异能者。行商会这个组织当初之所以创立,有一部分就是为了对抗他,而且听说有相当多创办时的元老,都在与他战斗的过程中丧命。 这些事情发生在远比羽矢多出生更久远的年代,但这个名字流传至今,仍然是众人畏惧的对象。 「布洛斯佩克特和他那些部下的记忆……意志?喂,神竹,你说的是某种比喻,还是什么我没听过的专业术语?」 神竹在叹息声中回答: 「……很遗憾,听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看来这所谓玛丽安娜的珠宝盒,对这帮人而言就是一种为防万一而做的安全措施──例如有同伴阵亡时,就从盒子里取出这个人预先复制好的能力,让它栖宿在替代者身上。可以推测他们当初就是预设了这样的用法。只是,珠宝盒本身在与行商会的战斗中遗失,结果似乎并没有以这样的方式运用……」 羽矢多举起一只手,制止他解释下去。 「慢著慢著,先不说用法,这种事情真的有办法做到吗?这不就表示可以无限复制人类……不,应该说是复制能力。」 对于羽矢多担忧的这个问题,神竹摇了摇头。 「这个部 分似乎终究有些细部的法则限制。虽然情报本身未必可信,但似乎有个异能者叫做『记录者』,能和立可德利克互通意志,负责管理各种复制品……卡迈恩爵士的藏书中,就留下了有关这个人物的零星记载。」 羽矢多仔细倾听接下来神竹所说的话。 他们似乎称这些复制品为「宝石」。 宝石有著几种限制。 一个人只能保留一颗宝石。 虽然可以在岁月经过后「覆写」,但不能分别留下各个不同年分的宝石。 另外复制的宝石也无法透过再度复制来增加。 保留下来的宝石,只有在来源死后,可以透过由「记录者」操作珠宝盒的方式取出。 而宝石上宿有来源人身上的「记忆」、「意志」与「能力」。 「说穿了大概就是一种不能复制,一人只能有一份,而且还有著防复制限制的资料档案吧?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到什么地步,但根据记录,并不是所有复制宝石上,统一都有记忆、意志与能力栖宿,有些保留的记忆很片断,有些根本没能保留记忆本身,也有些案例是特意不保留记忆。然后还说在记忆的保留太片断或保留失败的情形下,『意志』也无法保留……但记载中提到,关于『能力』就几乎都成功保留了下来。还说这些宝石当中,甚至还包含了布洛斯佩克特的分……」 羽矢多忍不住伸手去拿啤酒。 「……这种事情不喝个酒实在听不下去。这意思是怎样?就是说接触到我们的那些鬼火似的光球……就是从珠宝盒被放出来的『宝石』了?」 神竹慎重地点点头。 「各个研究人员的见解都在这个环节上一致。据说保留下来的宝石大约有一百种左右,有『皇帝』、『女王』和『将军』这类跟地位有关的称呼,也有『药师』、『骑士』、『裁缝师』这种和职业有关的种类,还有『狮子』、『猎犬』、『水鸟』等仿动物的种类,说是各自宿有不同的能力。看似都按照中世纪宫廷中存在的人才与动植物来取,不知道这是不是布洛斯佩克特的品味?」 「还真是优雅……到这年头可就落伍了。」 听到羽矢多的感想,神竹微微一笑: 「我有同感。另外在这次的动乱里,还有著很令人混淆的情形,因为也有一些人从失踪短短几分钟或几小时后,就已经回来了……这些人当中甚至也有人对自己失踪的事实没有自觉,而我们当然也无法正确掌握人数。其实鹰丸先生就是这样的案例……他在失踪当天的傍晚就已经回来了。羽矢多先生回来,则是在三天之后。」 羽矢多察觉到行商会方面的行动相对快速的理由之余,喝了一口罐装啤酒。 小麦苦涩的风味与碳酸融合,滋润了他的喉咙。 坦白说他是日本酒派,但不管喝的是什么酒,看来现下是喝不醉了。 (皓月……这小丫头的目的就是要得到布洛斯佩克特的战力吗?还真是把我给扯进了不得了的事情里。) 看来自己身上也宿有这帮人的「宝石」。 「……可是,现在的我就和以前一模一样啊。我根本没有什么新的能力觉醒,是像传染病那样有潜伏期吗?」 神竹仍一脸正经,微微耸了耸肩。 「这个关键问题我们并不清楚。这次还一起发生了『立可德利克被解放』这个异变一起发生。因此研究人员之间的见解也有所摇摆,怀疑寄生在失踪者身上的『宝石』是不是也有可能就这么不觉醒──现在行商会正在监视已经知道名字的失踪者,观察状况的演变。就看是宝石只是需要时间才能在宿主身上落地生根,还是就这么没有人觉醒,又或者是会经过某种契机的触发而觉醒……这阵子有相当多的人都为了因应事态而十分忙碌呢。」 羽矢多不由得仰望天花板。 面临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让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失踪者多达一百名左右啊……要是这些人全都觉醒,引发动乱,事情可就不得了了啊。」 「一点儿也没错。不管怎么说,动乱的中心发生在红街中华街,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由于失踪者当中有相当高的比例都是行商会的相关人士,有一部分人士就像羽矢多先生这样,名字没让报导媒体得知,由我们采取严密的态势监控。现在我们正在探索叫做『记录者』的宝石宿主,只要有这个人物在,就很可能可以安全取出宿在各人身上的宝石──」 羽矢多皱起眉头。 「这些场面话就不用讲了。照有乐原先生的作风,不可能会采取这么温和的对策。实际上他应该是想利用这个叫『记录者』的家伙,进行人体实验吧?只要能够善用这些力量,就会是莫大的战力。」 羽矢多指出这点之余,自己也全身一震。 如果能得到行商会旗下其他异能者的能力──如果能够复制这些人的能力来沿用,各派系之间的强弱关系就会当场被推翻。 听神竹的口气,如果扣掉「记忆」与「意志」来复制,就可以只拿「能力」来运用。 只要让自己和心腹部下宿有强大的力量,岂止是行商会,连整个世界都能在转眼间掌握住。神竹露出了苦笑。 「……您果然看得出来啊。姑且不论稳健派那些人,有乐原先生真正的目的应该就在这里。然后羽矢多先生,对于要怎么处置您,上层也有所争执。稳健派的人要求有乐原先生交出您和您的部下──他们似乎是在提防有乐原先生将布洛斯佩克特一党的战力占为己有。即使有人来当说客,也还请您不要上了对方的当。这才是有乐原先生真正要我传的话。」 这间商务旅馆是有乐原的财产,监视的人员也是他的部下,即使他与神竹之间的这些对话被听见,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既然神竹会在这个时间来敲钉桩脚,似乎也就表示一定会有人来当说客。 「知道了。你说会来当说客的人是谁?」 「很遗憾的,这我们不清楚……可是,山之内大老下了指示说:『为了确保安全,我们要跨越派系的藩篱,掌握所有软禁起来的自己人情形』,有乐原先生似乎也无法完全拒绝这个要求。」 行商会的大老「沉默的山之内」地位比有乐原更高。无论有乐原、羽矢多,还是神竹,在组织内都是山之内派系的一员,对他的命令都需要有一定程度的尊重。 派系的首脑山之内严格说来属于稳健派,极少发动权势逼人就范。他和有乐原应该个性不合,但处于彼此利用的关系。 「也罢,政治方面的情形就交给你们处理,我对这种事不拿手。我也不想和有乐原先生为敌,就在这里乖乖待著了。」 「您愿意这样,我们也就好办多了。那我告辞了。」 神竹从椅子上起身行礼。 羽矢多连忙叫住他。 「啊啊,你等一下。你知道根黑现在的情形吗?我有点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归我指挥,无谓地被卷进麻烦事里。」 他也同样是山之内派系的一员,但不属于有乐原的派系,而是其他干部的部下。 神竹以思索的表情点点头。 「他的话,应该已经回到南乡先生手下,现在正在进行失踪者的监视任务。现在的状况是我们以轮班方式,监视多达五十名以上的民间失踪者,所以方便调动的人才都被叫去帮忙。听传闻说……连文槻先生手下的『心眼』都被派出去了。」 羽矢多低声沉吟。根黑平安固然令他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态,终究还是不能乐观。 「这样啊……谢谢你。也帮我和有乐原先生问好。」 「好的。那么我真的要告辞了。」 羽矢多目送白袍青年离开房间后,思索了好一会儿。 姑且不论自己,对部下们的待遇还有必要细细思量。 换做是平时,只要把羽矢多掌握在手里,有乐原应该也不会连一般员工的动向都去注意。 但就现况而言,连他的部下们也都成了有宝石栖宿的「失踪者」,重要性往不好的方向大增。 责任全都在听信皓月的自己身上。 (至少希望能够保证部下们的安全……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羽矢多正在烦恼,耳边又听到内线电话响起。他以缓慢的动作拿起话筒。 「怎么啦?神竹有东西忘了拿吗?」 『不是……是说人人到。这个……有人带著派系的许可书,求见羽矢多先生……』 羽矢多叹了一口气。看样子神竹是在绝妙的时机赶上了。 「我见。来的是谁?」 『这……这个……是「大小姐」……』 羽矢多不由得咳嗽起来。 他又灌了一口啤酒清理喉咙,同时对话筒另一头问说: 「她已经来了吗?」 『啊,是的。她正搭电梯过去您那边……』 羽矢多放下话筒,环顾室内。 由于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自然不可能散乱,但他还是先把神竹送来的啤酒与下酒菜先塞进冰箱,打开窗户换气。 夏天的热风吹进室内,多半会令人难受,但他就是想先掩饰酒味再说。 接著他和神竹来时大不相同,起身走到门前等候。 敲门声小声的响起。 「……羽矢多先生,午安。可以打扰一下吗……?」 「啊啊,静枝,欢迎你来。这地方很闷就是了……」 羽矢多笑眯眯地回答她清纯可人的嗓音。他会特意以笑容应对的对象,其实也不太多。 打开门一看,一名身穿白色衬衫与黑色围裙的年轻女子就站在眼前。 沉稳的眼神与亮丽的黑发,令人联想到这年头已经十分稀少的大和抚子(注:指有著温柔婉约的传统日本女子)这个字眼。 她身上淡淡的红茶香气与花样年华少女的淡淡甜香,都和这个令人气闷的房间格格不入。 站在走廊负责监视的男子,迅速对羽矢多使了个眼色。想来意思多半是要他「别多嘴」,但其实根本用不著他多心。 羽矢多一边请她进房间,一边以苦笑回应。 「真没想到来的会是静枝啊……我实在没料到。」 十和田静枝,是以前很照顾羽矢多的上司所留下的爱女。 一群老同事之间都称她为「大小姐」,但从她国小时就认识她的羽矢多,则是从以前就用她的名字称呼她。 他们往来还算密切,至少上司死后羽矢多会去葬礼帮忙,事后也提供她各种需要的协助。 静枝个性正经八百又善良,至少不是那种适合和行商会这样的组织有密切关系的人。 稳健派搬出这样的她来当「说客」,让羽矢多甚至觉得愤怒,但在她面前又不能表现出这种怒气。 但十和田静枝似乎看穿了羽矢多的这种心思。 她双手在胸前交叠,深深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羽矢多先生,这个……对不起,其实我是硬去求梦路先生,请他安排让我见到羽矢多先生。我无论如何都想亲眼见到您,确定您平安……看到您好端端的,我总算放心了。您没有受伤吧?」 羽矢多察觉到自己误会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看样子不是行商会请她来,而是静枝自己拚命打通关节来见我。 「……抱歉,看来是害你操心了。公司是不是说我去海外出差了?」 「就紧接在那起失踪案刚发生后。即使没在新闻看到您的名字,我也立刻猜出您被牵连进去了。」 看样子这件事在舆论上闹得很大。姑且不论行商会的成员,甚至还有一般民众失踪,会闹大也是当然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里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视,我一直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活跳跳的,尽管放心吧。偶尔像这样休个长假也不坏。」 羽矢多说得轻松,但静枝目光直瞪著他。 「我真的……好担心。」 由于她面相和善,魄力不怎么强,但却饱含真心。 羽矢多再度缩起他高大的身躯。 「……对不起。我有在反省。」 羽矢多对她就是没办法太强势。既是因为从她小时候就认识她,而且总是忍不住在她身上看见过去上司的影子。 静枝将挂在手肘的纸袋拿给他。 「这是便当。我想这里应该也有供餐,但行商会的这些人似乎大部分都不怎么在意营养均衡……请您也别忘了多吃蔬菜。您已经中年了,饮食生活也得慢慢改变才行。我已经拿到许可书,所以从明天起,我也会尽量找时间来打扰。」 羽矢多一边接过便当,一边忍不住发出苦笑。 她从小时候就很能干,经常以同样的口气骂她那个过得不健康的父亲。甚至连年轻时的羽矢多也经常一起挨骂,等到她成年,才总算觉得她说的话与外貌相符。 「谢谢你。可是,不用这么频繁……」 被静枝移动,羽矢多拒绝的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去。 「啊,没有,呃……玲音他们过得好吗?他还在继续打工吧?」 「啊……是,他们很好。现在因为快要期末考了,也就没来打工,但大概下周前后就会回到店里工作。他跟克蕾亚似乎也处得很好,看了令人莞尔。」 静枝一瞬间有话想说,但立刻以笑容带过。 羽矢多正想问清楚,却又住了口。自己离不开这里,终究是帮不上忙。而且如果真的有问题,相信她也会好好告知。 「……真的是都在靠你照顾啊。我明明年纪大得多,实在很没出息。」 他半开玩笑地这么一说,静枝就笑眯眯地微笑著回答: 「就是啊。所以羽矢多先生,请您多宠我一点。等这场动乱解决后,就先请我吃一顿美食再说吧。」 「嗯,这我保证。」 羽矢多一边笑著回答,一边把她当小孩似的摸摸她的头。 虽然静枝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在羽矢多心中她仍是个少女。 静枝忽然眉头一皱。 「羽矢多先生……您该不会从大白天的就喝酒?」 羽矢多吓了一跳。 「没有啊?……啊啊,不是,刚刚神竹来见我,所以我就陪他喝了一口──」 「……剩下的在哪里?」 她笑眯眯地一问,更不等他回答,就打开了冰箱。 她身为羽矢多上司的父亲,就是因为饮酒过量而拖垮了肝脏。 他的遗言就是「静枝,我死了以后,就由你帮我管理羽矢多的饮酒量」,羽矢多心想这临别赠品未免太多管闲事。 静枝放过了放在冰箱里的整套下酒菜,但剩下的啤酒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没收。 「虽然这种时候也许更令人想喝酒……但还请您反向思考,把这种时候当成养生的好机会。这些啤酒我就拿去慰劳您的公司同仁了。那么,我明天还会再来拜访。」 羽矢多目送微笑得很刻意的静枝离开,深深叹了一口气。 皓月也好,静枝也罢,看来自己是命中注定要被年轻女子戏耍。 羽矢多一边自觉到这一点,一边轻轻打开格外丰盛的便当盒盖。 ? 人生十之八九都很麻烦。 这就是 三 错视画的美术老师 「……结束啦……」 第一学期末的最后一科考完,钟声一响起,克蕾亚就趴到桌上。 答案卷逐一被收走,她就在玲音的视野中定格良久。 她眉清目秀,个性温厚笃实,而且品行端正,厨艺又好,可惜终究称不上才貌双全。 她的学业成绩低于平均,由于母亲是外国人,英文成绩还算不错,但总是被数学与化学等理科领域扯后腿。尤其这次更是受到考前失踪影响,让她对考试也准备得不上不下。 「……克蕾亚同学,你还好吗?」 玲音姑且还是小心不要刺激她,说话声音放得很轻。 克蕾亚维持趴在桌上的姿势点点头。 「……我想,不至于不及格。」 「……是这样啊。」 不管怎么说,玲音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失踪回来后,他们周遭就闹得沸沸扬扬,但到了考试期间就完全冷却下来,现在他们已经找回了和从前同样的日常。 到头来这些不可思议的失踪者,几乎全都陆续平安回来了。 姑且不论那些还留下字条,显然另有其他情形的失踪者不论,报导也渐渐冷却,渐渐风化为一件就只是令人有点纳闷「结果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奇妙事件。 即使想报导,也并未查出任何新的事实可以报。 克蕾亚瘫在桌上不动,好友姬想华走到她身旁。 「只不过考个期末考,真没出息。你戴的平光眼镜都要哭喽,亏你还是不想被别人看成没有脑子的人才戴的。」 「……其实这还兼自我催眠。想说戴上眼镜,不知道会不会就阴错阳差,变得很会念书……」 这时又有另一个女生,来到趴著不动的克蕾亚与拿她没辄的姬想华身边。 这个女生笑眯眯的很讨人喜欢,个子又娇小,乍看之下会以为是学妹,但不折不扣是她们的同学。 「我承认这样很赚人热泪,可是克蕾亚你根本就挺呆的吧?偏偏外表又掩饰得好像很聪明,反而更衬托出你的呆。」 这个针对要害做出精准攻击的少女,名字叫做小泉亚里亚。 她笑眯眯说出的这番话,却有著与可爱嗓音背道而驰的毒辣。 被她满脸看似和善的笑容这么一数落,一瞬间会产生以为被她称赞的错觉,但玲音等人都已经对她这样的本性清楚得不想再领教。 克蕾亚趴在桌上不动,说道: 「人家才不呆,只是数学不好……」 「不对不对,我说的不只是考几分的问题,还有想事情的方法。而且真要说起来,你戴眼镜的真正理由根本就……」 「stop!亚里亚你等一下!」 克蕾亚弹了起来。 她一边调整差点滑下来的平光眼镜位置,一边用另一只手抓住亚里亚的手臂。 在她哀求般的视线下,亚里亚微微一笑。 「好好好,我就饶了你。那么,今天要怎么办?难得考完了,要不要去唱个卡拉ok?」 「嗯……」 克蕾亚的视线转往玲音身上。 玲音面带苦笑摇了摇头。 『玲音要去吗?』 『去不成。』 他们不说话,只用视线进行这样的对话。 玲音打算从今天傍晚,就要回静枝的店打工。 虽然静枝说四点再去就好,但他打算两三点就先去店里打扫,算是弥补失踪期间给店里造成的麻烦。 「……我也不会很想唱卡拉ok说。别说这个了,要不要去买暑假用的泳装?虽然海边可能去不成,但今年我希望大家能一起去个游泳池。」 亚里亚嗤之以鼻。 「哼,你这个现充……也好,我就奉陪。姬想华当然也要来……玲音、英太郎,你们也会来吧?」 「啊,不,我要打工。」 「而且既然是要挑泳装,我们不在场才好吧?」 玲音与英太郎不约而同地拒绝。 另一个人──额头上绑著头带,眼神很凶恶的同班同学山路铁舟,从他们两人背后探出头来。他的个子和高挑的英太郎差不多高,但肩宽大大胜出。也正因为他壮硕的体格与充满魄力的眼神,凡是他所到之处,前方往往会自然而然让出一条路来。 或许是因为他为了遮住旧伤而绑的头带,也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不良少年,每次升上新的年级,往往就会被教师当成问题儿童看待,但据玲音所知,他只是嗓音低沉,很少说话,生活态度却是不折不扣的模范生。 个性更是比玲音更加正经八百,说穿了,他也算是个因为外表而吃亏的类型。 铁舟以格外低沉的嗓音,在玲音与英太郎耳边轻声说: 「……看亚里亚那表情,多半有什么盘算。现在惹她生气,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恶……」 「……真的假的……」 嘴角上扬的亚里亚身上的确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让玲音与英太郎不约而同地苦恼起来。 山路铁舟与小泉亚里亚,对玲音与克蕾亚而言,是从国中就认识的朋友。 亚里亚笑眯眯说话却狠毒,铁舟沉默又冷漠却又充满侠气,双方个性看似正好相反。 他们两人之间的主导权掌握在亚里亚手里,铁舟则像大型犬似的随侍,但他们都是空手道有段位的高手,也是在同一个道场练功的好伙伴。 在红街的动乱之际,他们两人都有事要去空手道道场,也就没能去蛋糕店,因而得以免于失踪。 玲音坐著不起身,抬头看著铁舟。 「可是她们三个人的泳装啊……光是视奸一下都觉得得付费啊,铁哥。」 他这么一徵求同意,铁舟就用手指头按住眼睑,一旁的英太郎也悄悄撇开视线。 「就是因为你一脸正经讲这种性骚扰发言,才会连我都有危险啊……」 「真的是……你好歹挑一下说法,至少不要讲什么视奸。」 玲音被双方同时一顶,但还是连忙尝试辩解。 「不,我可是只打算付克蕾亚那分耶。」 「……够了,你什么都别再说了。」 「……算我求你,我说真的。」 两人承受不住女性组投来的尴尬眼神,立刻哀求他住口。 姬想华是污蔑与嫌恶。 克蕾亚是苦笑与羞耻。 亚里亚是嘲笑与怜悯。 尽管各人酝酿出的印象不同,但这样的反应几乎和往常一模一样。 只不过,玲音却莫名地觉得其中不太对劲。 姬想华与亚利亚没有什么奇怪,问题是在克蕾亚身上。 她苦笑的表情当中,就是有种阴影。 阴影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立刻就变回一如往常的和善表情,但连这样的变化也让玲音十分在意。 (要说是熬夜准备考试太累造成的……又好像不是,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家世虽好,家庭因素却很复杂。玲音不方便过问,但既然蒙她照顾,偶尔总希望能帮上忙。 过了一会儿,导师回到教室,开始进行班会。 尽管期末考结束,但离暑假还有一小段日子。这些日子里虽然仍会正常上课,但既然都考完了,也就可以松懈一阵子。 就在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气氛下,导师叫到了玲音的名字。 「呃,月代,还有文槻,还有宗方和胡桃泽也有分啊。你们之前失踪过,所以听说美术的课题跟不上其他同学。希崎先生找你们过去,所以今天放学后,记得去一趟美术室。」 「课题……?啊,好的,我明白了。」 看来暂时是看不到三个女生穿泳装的模样了。玲音一边祈祷这件事能在打工时间之前结束,一边和朋友们面面相觑。 班会一结束,亚里亚就过来啐了一声。 「……啧,亏我还想叫克蕾亚穿超小比基尼,看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再怎么说她应该也不会肯穿这个吧。而且一般的店里哪有卖这种东西?」 克蕾亚虽然有点傻呼呼的,又容易被人牵著走,但羞耻心比起常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英太郎嫌麻烦地叹了一口气。 「希崎老师不就是之前说来代课的老师吗?何必那么拚……」 本来的美术老师在即将进入期末考之际请了产假。 听说她自己本来打算要把课上到暑假为止,但整个计画往前提,而来的代理就是这个姓希崎的老师。 玲音等人尚未上过他的课,但听其他班级的传闻,听说是个还很年轻,也算颇为美形的老师。 铁舟轻轻拍了拍玲音的头。 「我们也奉陪。反正今天闲得很。」 「也是啦。我们也不是不认识希崎老师。」 「咦?亚里亚认识他?」 姬想华吃了一惊,亚里亚就点头回答: 「嗯。说是认识,其实关系很远,是我们练空手道认识的前辈认识的人。他来学校前,我们都没直接见过。」 克蕾亚跟著追加一份情报。 「听说他的本行不是老师,是画家吧?我们医院也挂了他的画呢。听说他虽然年纪轻轻,在美术的世界却是内行人都知道的有望新秀。美术社的朋友可兴奋了。」 玲音与艺术无缘,听不太懂这是什么情形,但既然他的画挂在文槻综合医院,也许自己曾经看过。 「……总觉得好讨厌年轻的男老师。多半会对高中女生有什么奇怪的妄想。」 讨厌男性的姬想华发出非常符合她作风的牢骚,让铁舟歪了歪头。 「不,他不是这种类型。还有他是很年轻没错,但记得已经结婚了。」 「见了就会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啦,我们赶快过去吧。快点,只要早点结束,说不定还来得及去买泳装。」 在亚里亚的催促下,玲音等人一同前往美术室。 他们一路和离校的学生人潮逆向而行,克蕾亚从玲音身旁看著他的脸。 「说到这个,香恋还好吗?」 「嗯──还是老样子啊。说好是还好,可是后来她只要独处就会觉得很无助。表面上是不要紧,但其实还没镇定下来。」 到头来玲音回来后,已经有三天晚上都陪她一起睡,但他当然不方便对朋友说起这种事。 姬想华大为遗憾似的说道: 「我真不敢相信那么可爱、有礼貌又能干的女生,竟然会是你妹妹。你们根本就不像嘛。」 姬想华说话固然呛辣,但玲音其实很感谢她。 听说她和英太郎失踪后,比玲音与克蕾亚早了几天回来,于是就频繁地发邮件或打电话鼓励沮丧的香恋。 但也不难想像当时香恋与姬想华双方都披著羊皮。 「也是啦,我们也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外表不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玲音才刚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气氛立刻僵住。 玲音晚了一拍才发现不对。这件事克蕾亚、亚里亚与铁舟早就知道,但他尚未告诉姬想华与英太郎。 他赶紧继续解释: 「啊,抱歉,我忘了我好像没跟你们说过?听说我的母亲和香恋的父亲,大学时代是同学。他们本来各和不同对象结婚,后来两边都离婚,各自带著小孩再婚。所以,怎么说,户籍上我们是兄妹没错,但情形就是这样……。」 姬想华突然变得吞吞吐吐。 「……对、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情形……」 她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有分寸,反而让玲音不知所措。 「不不不,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吧!而且说我这种人长得像香恋,那对她也太失礼啦!」 铁舟耸了耸肩膀。 「你这说法也未免太卑微了……姬想华你也冷静点。这小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被刺伤,他知道有比血缘更重要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亚里亚大笑著说: 「喔喔喔~~说得好有男子气概呀。你平常明明不爱理人,一扯到玲音,你就很会帮他说话嘛。也不知道该说你是不屈不挠还是重情义……」 说著说著,他们已经来到美术室。 姬想华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亚里亚已经立刻拉开了门。 「午安。希崎老师在吗?」 「嗯,我在。」 窗边传来回话声。 一名带著素描簿的青年,正一手拿著铅笔描绘眼底的景色。 (喔,原来如此……是这样的人啊?) 玲音现在能够了解为什么美术社的学生会兴奋了。 这人的长相不太适合用美形来形容,就只是眉目清秀,举手投足间有种精悍的清爽。年纪虽轻,但举止显得稳重,也和寻常的新任教师有著明显的不同。 他以穿衬衫打领带这种不太像是美术教师的打扮,过来迎接玲音等人。 「是亚里亚同学和铁舟同学啊?呃……那么,你们就是月代同学班上缺课的同学了?你们好,我是代理的美术教师,敝姓希崎。」 嗓音和他的外貌一样平静。 玲音先低头打招呼。 「老师好,我是二年a班的月代。」 「呃……我是同一班的文槻。」 「我是宗方。」 「……我是胡桃泽。」 众人各自报上自己的名字,但只有姬想华的声调略显尴尬。不知道这是因为她讨厌男性,还是因为刚才谈到的话题。 亚里亚以和熟人说话的口气对希崎说: 「老师,我们不会碍事,可以一起听课吗?虽然你没找我们来。」 「没关系的。那么,就请各位先过来这边。」 希崎对玲音等人招招手,将他们聚集到满是刮痕又有点脏的美工桌旁。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们来。你们失踪期间似乎少上了一次课,所以今天我就是请你们来补课。毕竟我提议得太突然,如果你们不方便,要改天也行……」 「不要紧的。记得……是要为暑假期间的课题预作准备吧?」 克蕾亚这么一问,希崎就略带苦笑地点点头。 「嗯,我也是才刚从请产假的仁科老师那边听来的,说课题是错视画,也就是trick art。仁科老师说,在暑假开始前,要先针对构图和构想决定到一定程度。构图是只要在下次上课前想好就可以了,但如果不先针对错视画上个课,就突然要你们画,你们大概也会很为难吧。」 看来上次的课里,就已经把这个部分上完了。 英太郎低调地开了口: 「错视画就是那种,像是瀑布和水道接在一起,或是永远上不完的楼梯之类的……」 「对对对,你说的就是艾雪(注:莫里兹?柯奈利斯?艾雪,为知名荷兰版画艺术家,也是错视画的大师)的〈瀑布〉和〈上升与下降〉吧。也就是在画里描绘出三次元世界中不可能发生的状况。还有像是用大量的蔬菜或人体的组合,拼凑出其他事物的图像,或是只要上下颠倒,看起来就会各自变成不同的东西。还有仁科老师说双重意象画也行。像〈媳妇与婆婆〉就很有名,我想你们应该看过。那是一幅只要换个方法看,就可以把人 看成年轻人,也可以看成老婆婆的作品。」 希崎开始发讲义。 上面列出了许多连对艺术不熟的玲音也曾看过的知名作品,作为具体的范例。 玲音听著希崎对各幅画的讲解之余,却觉得希崎视线的动向不太对劲。 他讲课的内容流畅而易懂,但希崎说话期间,视线却依序一一凝视玲音等人。 他的视线不像是单纯在看,比较像是在详细观察。 如果他的视线是针对女学生的胸部或大腿,那就可以解释为他只是个好色的变态教师,但他的视线却集中在比玲音等人的视线更高一点的地方,主要是放在他们的额头或头上。 他的视线甚至不时会透出沉痛的感觉。 (这个老师……是不是怪怪的?) 几乎就在玲音对此产生疑问的同时,希崎中断了讲解。 「月代同学,你听到这里,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 玲音心下一惊。 他当然说不出「我觉得老师的视线很可疑」这种话来。 「没、没有,我没有问题。」 他不由得说话声音破嗓。 克蕾亚皱起眉头。 「玲音,你根本心不在焉吧?」 「没有啦,我没这样……」 「不过先不说理论,实际模仿一项哪个地方怎么画,也许会比较好懂吧。首先就请各位同学一边思考结构,一边模仿画出艾雪的〈瀑布〉简单画一画吧。详细的纹路和装饰都可以省略。」 在希崎的指示下,玲音等人各自把衋纸放在画板上。 开始照著资料临摹后不久,他就开始找玲音说话: 「……对了,月代同学,这件事和课堂内容无关,但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失踪时的情形?我的朋友里面也有人失踪,我是听说过一些情形……但你失踪的期间好像很长吧?」 玲音固然对于这个问题不是针对克蕾亚而是找上他这点怀有疑问,但还是轻松地回答说: 「是这样喔……我大概是过了一周左右才回来,可是也没记得什么。就是在红街看到奇怪的满月,然后突然很困,不知不觉间,我就睡在国中的保健室。」 他刻意避免提及梦中的情形。玲音尚未忘记静枝与克蕾亚都叫他针对「黄金记忆雕金师」与「玛丽安娜的珠宝盒」这些字眼保密的吩咐。 希崎将视线转往英太郎等人身上,他们也同样是失踪者。 「是啊,我们也是一样。」 「虽然醒来的地方是在各人自己家里……」 听到姬想华这么说,玲音忽然想起他早已有过的疑问。 「说到这个,失踪的人几乎都是一一被人在自己家里发现……?为什么我和克蕾亚却会一起出现在国中的保健室?」 英太郎歪了歪头。 「几乎所有人都是在自己家的寝室被人发现,但不也有很多人不是这样吗?例如网路上就有报导说,有人出现在职场、车上,听说还有人是出现在自己家的浴缸里呢。」 亚里亚没有动手画,只陪在一旁,这时露出嘴角上扬却又像是在捉弄人的笑容。 「啊,我好像懂了……这说不定就是说,失踪者会在下意识中,回到自己过得最能放松的地方?然后会回到职场或车上的人,多半就是在家里没有一席之地的人喽。」 「……嗯?不,可是我和克蕾亚都有自己的家啊。」 玲音自以为指出了理所当然的问题,但一旁的克蕾亚却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 亚里亚嗤之以鼻: 「哼……你们不是从国中就一天到晚在保健室打得火热吗?以克蕾亚的情形来说,不就是觉得有你陪睡最能让心情平静吗?」 这时传来一声铅笔折断的声响。 不是克蕾亚。是姬想华的铅笔断了。 「……陪睡?玲音,你……才国中就对克蕾亚做出什么好事……?」 玲音不由得退缩。姬想华投来的那种蕴含杀意的眼神,已经不是能用玩笑带过的。 「等一下,为什么是姬想华在生气?不,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铁哥!铁哥,麻烦你提供第三者的证词!」 铁舟把手放在自己壮硕的下巴上,像是在回想往事似的仰望虚空。 「……这个嘛,据我所知,玲音的确顶多只有殷勤地握住克蕾亚的手,直到她睡著为止……只是,就算在我不知道的情形下发生更进一步的发展,也没什么稀奇的。」 正因为他以一脸正经的表情发言,说服力更是非同小可。姬想华的眼神变得更加充满杀意。 「什么叫做更进一步的发展?铁哥,你乍看之下在帮腔,其实根本是把他推下去吧。克蕾亚也别僵在那儿,说话呀!」 克蕾亚脸颊绯红,小声回答: 「……啊……呃……嗯。就是说啊……大概……都对……」 「不是针对亚里亚的推论!是问你在那里做了什么,……不对,你应该说出我们什么都没做的证词啊!」 克蕾亚的话当中多半也有著不容忽视的成分,但玲音已经吓破胆,想不到这一步。 希崎在苦笑中轻轻拍了拍手。 「抱歉抱歉,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再怎么说也有我这个老师在场,就请你们到此为止……我们还是回来做正事吧。我去打个电话,你们继续临摹。」 希崎一手拿著行动电话,到隔壁的美术用具室去。 玲音一边承受姬想华凶恶的眼神,一边以发抖的手继续画。 问题的矛头从玲音转移到红著脸的克蕾亚身上。 「……刚刚说的陪睡,该不会真的一起睡?」 克蕾亚慌了手脚。 「不、不是啦,你也知道,我国中的时候经常贫血昏倒……然后我每次待在保健室,几乎都有玲音会来陪我──当我觉得无助,有时还会要他握住我的手,到放学后都不肯放,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她说话声音愈来愈小,姬想华的眼神愈来愈凶狠。 眼看紧张即将达到颠峰,克蕾亚由下往上看著玲音。 「……现、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以一个国中生来说,很幼稚吧……?」 「……你是为了这个理由害臊喔。饶了我吧,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好不好……」 误会一解开,姬想华的怒气就急速萎缩。 「唉……蠢死了。还是赶快把临摹给画完吧。花太多时间,可就有点对不起希崎老师了。」 「就是啊,还有午餐也会愈来愈遥远。」 英太郎陪笑收场,玲音等人都默默继续手上的作业。 「……嗯,我去陪老师玩一下。」 亚里亚似乎觉得无聊,独自晃到用品室去。 铁舟开始看文库本。 放学后宁静的时光流动当中,默默动著铅笔的玲音忽然听见一个奇妙的说话声。 『……被发现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耳熟的嗓音让玲音在意起来,环顾四周。 但其他人毫无反应。 「……克蕾亚,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说话声?」 「咦?我什么都没听见啊。」 玲音怎么想都不觉得是自己听错,但刚考完期末考的校内鸦雀无声。 体育类社团今天也停止活动。 玲音觉得不解,但决定当作是自己听错,重新面向画板。 错视画的瀑布与水道,基本结构看起来像是单向水流形成的「圈子」。将这个圈子弯曲,加上高低差与角度的变化,然后加上连接方式在三次元世界中不可能 成立的柱子,在画纸上呈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光景。 玲音一边临摹,一边注意到这「柱子」才是这幅画的关键所在。 画的名称叫做「瀑布」,但真正的巧思却藏在「柱子」之中。 乍看之下最醒目的是大瀑布,视线也会不由得跟著水流走,但最关键的描写并不在这些部分。 玲音本想乖乖照著画出瀑布与水道,注意到这个关键后,产生了新的认识。 一旦目光被醒目的部分吸引过去,也可能会因此错失本质。 玲音一边听著朋友们的铅笔在纸上摩擦的声响,一边用橡皮擦擦掉画得很粗糙的柱子,开始仔细地重画柱子。 ? 亚里亚一踏进美术用品室,希崎正好讲完电话。 「……呃,我会继续留意。那就晚点再联络。」 亚里亚等他将电话收进口袋,然后小声问道: 「希崎老师……心弥哥,情形怎么样?」 她改了称呼的同时,平常嘻皮笑脸的感觉也自然而然地消失。 希崎心弥微微皱起眉头说: 「……很遗憾的,四个人都一样,体内有其他人物存在。虽然不知道是还在潜藏,会不会就这么不觉醒,又或者只是已经觉醒但意识还很稀薄,但肯定是有的。不然就表示他们有所谓的双重人格。即使知道这些,现在却束手无策,就是最令人丧气的地方了。」 他的回答让亚里亚以深深叹息作为回应。 「真伤脑筋……他们人都很好的说。先不说克蕾亚大小姐,玲音他们就只是正常人,可以的话,实在不太想把他们牵连到这种事情里……」 她的立场有点复杂。 小泉亚里亚与山路铁舟,都是从双亲那一代,就参加行商会的文槻派。 两人既是克蕾亚的同学,同时也是她在学校内的护卫。 克蕾亚多得是会被人盯上的理由。 从她是文槻综合医院的相关人士,就可能引来想要赎金的绑匪觊觎;以她是行商会大老的亲人这一点来看,会有人想抓她当人质;再从她的容貌来看,也难保不会被色狼盯上,而为了防患于未然,护卫的任务也就落到了和她同年龄的亚里亚与铁舟身上。 克蕾亚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但不论这些来龙去脉,现在的亚里亚就是把她当朋友看待。 亚里亚自己虽然也是异能者,同时却也只是个高中女生,过去她颇为享受这种逍遥的学生生活。 但到了这一步,她就面临到奇妙的事态。 站在亚里亚的立场,是把保护克蕾亚的安全放在第一优先。即使在过程中将会面临到与朋友们起冲突的事态,她的这个决心也多半不会动摇。 但如果连克蕾亚都与她为敌──虽然她不希望去设想这样的状态,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怎么做。 是该追随克蕾亚而背叛行商会,还是该去追拿克蕾亚,又或者要不去正视这一切而远走高飞──无论要选哪一种答案,亚里亚都多少有所动摇。 希崎请亚里亚坐下。 「现在还不确定有危险。就算所谓的『宝石』已经确定栖宿在他们身上,但现阶段我还无法从中感受到恶意或敌意。有关珠宝盒的各式各样不好的推论我也会听,但我们就别太悲观,先观望一阵子吧。」 亚里亚一边在他指的椅子坐下,一边由下往上看著他。 「该不会……你居间说了好话?例如刚刚打电话报告时,也特意对危险性睁只眼闭只眼……?」 希崎过意不去地摇摇头。 「没有。我说不知道,完全是真心话。我的能力终究只能读出对方的情绪,以及散发在身体周围的颜色,并不是连思考都能读出来。这次也是一样,我看得出他们身上有两人分的情绪,但我看不出两人分的感情各属于哪一方。」 这位异能者在行商会中被誉为「心眼的心弥」,却说出这种丧气话,让亚里亚觉得意外。 「原来这么模糊呀。听前辈们都对你赞不绝口……」 「他们太抬举我了。只是因为这种能力在国内很稀有,他们才会这么看重,但我自己做不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是谦虚还是说真心话,有点难以分辨。 能够看到人的情绪在本人周围形成的颜色,这就是希崎心弥的特殊能力。 例如愤怒或兴奋就是红色系,冷静与合理的思考则是蓝色系,放松的状态下是绿色系,开心的时候则是黄色或橘色系。听说他就是能透过这种从人体四周透出的色彩,读出人的情绪波动。 还有听说肯定的情绪就是白色或其他亮色系,憎恨等负面情绪则是深沉的黑色系,情绪愈强烈,色彩就愈浓。 亚里亚没有这种能力,不知道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但根据听来的说法,例如兴奋的红色与肯定的白色混合,他就能从中看出粉红色的好意;又或者将愤怒的红色与憎恨的黑色混合,就会看到红黑色的怒气;而将冷静的蓝色系与怀疑的黑色混合,就会变成接近灰色的颜色。听说他就是能透过这些细腻的色彩变化,连对方的性格都掌握住。 他所拥有的这种能力,是受到一名叫做格兰瑞斯的画家所留下的风景画影响而来。 这种能力并不适合直接用在战斗中,但能够瞬间分辨出怀抱敌意的对象,就令亚里亚十分羡慕。她心有戚戚焉地想著,要是负责护卫的自己有这种能力,不知道会有多好用。 希崎应该看出了几分亚里亚的心思,把音量压低到隔壁教室听不见的程度。 「现在我还不能说是危险还是安全,但假设他们本人或宝石之中有一方变得不稳定,我想应该就能确定。到时候我会马上告诉你的。」 「……对不起,要麻烦你了。」 亚里亚乖乖低头道谢。 行商会的成年人里,有人值得信任,有人不值得。在亚里亚看来,希崎心弥属于值得信任的那一方。 她之所以对希崎老实,还有另一个理由。 她是希崎的画迷。他所画的绘画,无论是风景画还是人物画,亚里亚都能从中感受到一种宜人的善良。 亚里亚就依赖这种认知,对他问说: 「刚才你是打电话联络梦路先生吧?」 心弥在苦笑中摇摇头。 「原来害你担心啦……不,我不是打给梦路先生,是打给文槻医师。他似乎很担心他疼爱的侄女和她的这些朋友。」 亚里亚叹了一口气。自己担任克蕾亚的护卫,却并未接到主子文槻的任何联络。 原因再明显不过。既然克蕾亚自己也成了失踪者的一员,和她走得太近的自己似乎就得不到太多信任。 心弥眼角一歪。 「……不是这样的。文槻医师多半是即使遇到有必要这么做的状况,也不希望逼你们做出出卖朋友的事来。他认为无论你们陷入什么样的状况,你们最好都能站在月代同学他们那一边──我也是这么认为。」 亚里亚被看穿心思,暗自震惊。 (读出情绪的颜色……只读情绪波动,就能看出这么多?) 她的动摇表现在脸上。 希崎应该连她的动摇都看在眼里,却以一脸没看到似的表情提起另一件事。 「很遗憾,行商会里也有很多令人伤脑筋的人。要是我们的行动受到限制,就非得靠你们不可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千万不要迷失真正重要的事物……这句话也请你转达给你的朋友们。」 亚里亚把发梢转成一圈一圈地把玩,放松了下来。 「……是,谢谢你的忠告。」 听说他的异能终究只是读得出 情绪的颜色。 相信他就是以这个能力作为基础,磨练出了从对话的脉络与颜色的变化,推查出对方心思的眼力。 与其他派系干部谈判,以及与一般人交谈或说服时,他的这种能力应该也能发挥效用。 他之所以受干部文槻重视,理由多半就在这当中。 亚里亚正要回到克蕾亚等人身边,又忽然转过身来。 「心弥哥,他们四个里面,有没有哪个人让你特别好奇的?」 希崎停顿了一瞬间,然后回答: 「……大概是月代同学吧。虽然其他三个人也令我好奇,但他体内的『宝石』大概已经完全觉醒为另一个人格。只是,月代同学自己并未注意到。这个人格躲得很好。虽然看不出具备什么能力,但我想小心提防是必要的。」 「啊啊,那个笨蛋,真的是迟钝得可怕说……」 迟钝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即使克蕾亚已经那么明显地表示好意,他偏偏硬是不当一回事。 但希崎以苦笑回答亚里亚的说法。 「他不是迟钝,只是笨拙又诚恳。他虽然很喜欢大小姐,但他现在对于自己有没有能力让她幸福这件事,还没有自信,也没有根据。等他上了大学,对将来有了一些比较具体的展望,我想自然会做出觉悟。而且他也察觉到大小姐自己觉得现在的关系很自在,所以他也努力不要去破坏现在的关系,包括与旁人的关系在内。只是──」 希崎略微迟疑。 「……怎么说呢?他似乎还另有别的苦衷。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他大概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吧。我是没办法连理由都看出来,但他年纪轻轻,却有些地方很早熟,而且自制心很强。记得……他是和妹妹相依为命?现在他大概就是认为自己要代替双亲照顾妹妹吧。八成就是因为他有这种责任感,才不想做出以自我为本位的行动吧。」 亚里亚轻轻耸了耸肩。 「啊啊……我隐约懂了。希崎老师果然是『心眼』。第一次见面就能看穿到这个地步,实在不简单。」 「我根本不确定有没有猜对,你最好不要太相信。」 希崎过意不去地垂下头。 虽说无可奈何,但看得到对方的心意,多半还是令他有罪恶感。 亚里亚正要走出美术用品室,希崎的手机就发出了收到邮件的提示声。接著亚里亚的手机也收到邮件。 「咦?」 「是行商会寄来的,大概是紧急联络吧。」 亚里亚仔细看著液晶萤幕。 「……水门市市中心发生异状……?周遭人员请小心戒备?是要怎么小心……」 似乎是非常急著寄出的群组信件,信中并未记载详细情形。 心弥也困惑地歪了歪头。 「只写这样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小心……上面写说电视也在转播。」 「美术室就有,我去开。」 亚里亚抢先一步回到隔壁的美术室。 她不理会默默做著课题的朋友,以及多半跟她一样已经看了邮件的铁舟,打开了放在角落的液晶电视开关。 不用换频道,就看到紧急播出的新闻。 「各位观众都看到了,现场陷入一片混乱!这不是拍电影或特摄片在出外景!而是现在实际发生在水门市市中心的现象!」 这个显得有些兴奋的记者,是一名叫做清家翼的年轻女子。 她以开朗却又带著几分生涩的播报风格,以及细腻而柔和的举止博得人气,但看在亚里亚的眼里,只觉得她是仗著一张娃娃脸在装乖巧。 她在夜间新闻节目也被提拔为主播,但也是直到前几天都失踪的人之一。 她已经回归节目,但今天似乎是凑巧出现在现场附近。她的化妆比平常上节目时要淡,穿的也是无袖上衣搭配迷你裙的简单便服。 在戴了顶安全帽做做样子的她身后,以有点粗糙的画面播出了正在封锁一条宽广道路的警车与消防车。 这些车辆更后面则是…… 「……那是什么?」 克蕾亚把视线从画板上拉起,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看不懂电视转播的情形而发出疑问声。亚里亚等人也不约而同地注视画面。 画面上播出的,已经不是他们所熟知的市街光景。 一座笼罩在浓雾中的「古城」,耸立在熟悉的道路上。 不是日本的城堡。 一座非常欧洲风格,有著好几座尖塔,庄严雄伟的石造城堡,就像海市蜃楼似的睥睨这个满是高楼大厦的城市。 城堡下段笼罩在厚重的云雾中,四周的大楼也都被这些云雾吞没。但建筑物并没有崩塌的迹象,彷佛城堡周围的空间就以这种云雾为界线而产生扭曲的现象。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的当下,玲音小声说道: 「……咦?『破镜之城』……?」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自言自语,比较像是在对周遭的人问话。 ? 羽矢多寿宗站在古城深处的谒见厅。 「这是……梦吗?」 陌生的光景让他一头雾水。 一个由石造墙壁围绕的宽敞大厅。 正面设有一张施有奢华雕刻的王座。 约三层楼的高度,有著好几个用来采光的的窗口,从这些窗口射进来的光,就像探照灯似的照亮内部。 搭配上鸦雀无声的环境,让他陷入一种以为身在时间静止之地的错觉。 一直到刚刚,他都还被软禁在一栋便宜商务旅馆狭窄的房间里。 一起失踪的几名部下本来也应该被软禁在其他房间,现在他们却也都出现在这个谒见厅。 新进的实战派国代剑护,与他组成搭档的西条雪菜,从欧洲回国的阵内时绪,长年战友鹰丸宝泉。 羽矢多仔细观察各人的脸色,觉得很不对劲。 时绪面无表情已经是稀松平常,但处在这种异常的状况下,却连雪菜与鹰丸都一派镇定,只有自己和剑护觉得一头雾水。 「喂,剑护……」 「社长,这是什么情形……?为什么我们会待在这种地方……」 时绪小声应了一声: 「……肚子饿了……这里好像不会有便利商店……」 她倒也是一如往常。 她脱线的发言反而令羽矢多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这中古城堡实在很完美啊。我们会这样全都到齐,应该就表示这现象和那起失踪案有关……但实在不觉得这里是日本。」 由于手机早已被没收,连收不收得到讯号都无法查证。 只有很高的地方有采光窗,所以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喂,雪菜、鹰丸,你们还好吗?你们的反应也太平淡了。」 雪菜没回答,但鹰丸回答了。 「……原来啊,原来你们还没想起来。羽矢多,这里是『破镜之城』──是在立可德利克的梦中搭建出来的异空间城堡。外面就是日本没错。破镜之城在『城主』发动的同时,能够纳入范围内的任意人选,并将其他人排出城外。现在是处在只有这里的空间被扭曲的状态。」 「……啥?喂,鹰丸,你在说什么……」 「就是把立可德利克的梦实体化。不……严格说来『把人的梦实体化』才是黄金记忆雕金师的能力。这座城堡会出现在这里也就表示──『城主』在哪里?你明明就在吧?」 王座后方出现一个小小的人影,彷佛是被他平静的嗓音所呼唤出来。 羽矢多瞠目结舌。 站在那儿的,是一名年纪看似还在读 国小低年级,看起来非常平凡的少女。 她似乎就读私立学校,穿著一身制服,显得战战兢兢,但面相显得很聪明。 「……是『枭』叔叔?」 鹰丸在叹气声中皱起眉头。 「没错。你附身的孩子年纪还真小。不过当时你也还是个小孩啊……最重要的布洛斯佩克特已经在这城里了吗?」 「还没……在别的地方。」 鹰丸对少女的回答点点头,将视线转到雪菜身上。 「是吗?那么,雪菜,你是谁?」 雪菜将她伶俐的视线对向虚空。 「……是『狮子』。」 「……知道了,我会小心别惹你生气。」 羽矢多不寒而栗。 (这就是神竹说的……所谓『宝石』的力量?) 珠宝盒里的宝石当中,宿有记忆、意志与能力。看样子鹰丸与雪菜,就是在这三者兼备的状态下觉醒了。 鹰丸再度面向小学生。 「不过你做事可真高调,采取这种措施是为了让我们会合吗?」 「这也是一部分原因……是『将军』说,只要让大家看到这座城堡,就会触发大家找回当时的记忆与能力……这城堡,应该在电视上也有转播,所以我想应该很多人会看到而觉醒。一旦觉醒,就可以靠『监看者』找出来……」 鹰丸恍然大悟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这招可高明了。即使收起城堡,之后大众传媒也会自行传播他们拍到的画面。的确是现代才管用的方法。只要顺利聚集到四十人左右的人马,应该就会形成相当程度的战力。」 看同僚听了少女的话后连连点头,羽矢多朝他放粗了嗓子大吼: 「鹰丸!不要一个人在那边点头,用简单的话解释清楚。这是那起失踪案造成的影响吗?」 羽矢多是为了确认状况而问。 少女担心受怕地肩膀一震,绕到雪菜背后。 「……啊,抱歉。」 羽矢多本性善良,不由得道歉。 鹰丸露出苦笑。 「解释啊?……羽矢多,我们之所以失踪,是因为碰到了从『玛丽安娜的珠宝盒』解放出来的『宝石』。当时宝石就栖宿在我们的身体里。每一颗宝石当中,都保存了布洛斯佩克特一党那些异能者的能力与意志,经过潜伏期后就会觉醒,现在这些失踪者已经渐渐觉醒为『布洛斯佩克特的部下』──这样应该够简单好懂了吧?」 剑护啐了一声。 「鹰丸先生,我不明白!『宝石』是什么?我们碰到的不就是一些像鬼火的东西吗?」 鹰丸闭起一只眼睛回答: 「那个啊,其实是应该由立可德利克的异能者,将这些东西化为宝石的型态,从珠宝盒里一一取出。可是,都怪皓月的部下打翻了珠宝盒,结果连著被封印在里面的迷宫神群『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都被解放出来。说起来……就像是一脚踹飞玩具盒,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放了神体。」 鹰丸走到剑护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著摸摸时绪的背,站到羽矢多正前方。 他高瘦的身材散发出来的气势,和以前的他有些不一样。 「结果就是连像我们和布洛斯佩克特这种本来放出来会很棘手的人物复制品都外流了。现在的我既是鹰丸宝泉,同时也兼有布洛斯佩克特的部下『枭』维尔尼克的记忆。虽然姓鹰丸的我配上『枭』的能力是有点尴尬……不过算了,至少两种都是猛禽类。」 鹰丸像在说笑似的笑了笑。羽矢多所认识的鹰丸,是个几乎从来不笑的人。 他那随时都胃痛似的苦瓜脸,现在已经销声匿迹。 羽矢多陷入一种觉得同僚成了另一个人的感觉,不由得全身僵硬。 鹰丸耸了耸肩膀。 「社长,你表情不要这么凶嘛。真要追根究底,还不就是因为你什么情形都不说,就把我们扯进去,才会弄成这种状况。」 「这……是这样没错……」 羽矢多被说中痛处,当场说不出话来。 鹰丸又嘴角上扬地笑了。 「不过我也不打算跟你算帐,你放心吧。我并不是身体和意志都被占据。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想说前世这种听了就让人觉得可疑的说法,但以感觉来说还挺接近的。好了……」 他将手指伸进自己的嘴,从喉头取出一个小指头大小的弹珠。 鹰丸是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的异能者,能在自己的喉头创造出通讯球。从同一个人物身上取出的球体之间可以相互通讯,就像是一种对讲机。 他开始朝另一个拥有这种球体的「另一个人」说话。 「你好。我和城主会合了……是啊,西条雪菜身上似乎是宿有『狮子』。羽矢多寿宗、国代剑护和阵内时绪,都还没有觉醒的迹象。不过只要他们肯加入,即使没有布洛斯佩克特一党的异能,都已是非常足够的战力……等他们一觉醒,就请『监看者』检查吧。」 羽矢多瞪著他说: 「……鹰丸,你用这个通讯球在和谁说话?」 「喔,换你讲吧。对方也说想跟你说话。」 羽矢多从鹰丸手上接过透明的球体。 一拿到耳边,就听到一个花俏的年轻女子嗓音。 『午安,羽矢多先生。您那边的状况很惊人吧?电视上都报得沸沸扬扬呢。』 「……是皓月啊。」 羽矢多对这个几乎完全不出他所料的通话对象,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害得我可惨了,不过牢骚我就以后再发。你何时笼络了鹰丸?」 少女在通讯球另一头嘻嘻一笑。 『请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是因为羽矢多先生周围的警戒太严密,我才请鹰丸先生当紧急时的联络人。起初他拒绝我,但最后还是为了保护伙伴的性命而答应了。』 「我也不想这样就是了……但有乐原先生一出事,不就会牺牲我们吗?他就是这样的人。」 对此羽矢多也无法否认。他们的庇护者有乐原只要情况需要,哪怕是长年老友或亲人,他都会无情地割舍。 『羽矢多先生,还有各位,要不要和我联手?再这样下去,各位迟早都会被视为危险因素而被处理掉,再不然就是被有乐原氏拿去当实验用的白老鼠?不管怎么说,各位都不会平安无事。』 追根究底就是她害的,不免令人觉得无法释怀。 但鹰丸似乎已经做出觉悟,站到雪菜身旁。 「羽矢多,你要怎么做?我还不想死。至少我和这丫头已经打算加入皓月。之后就看你喽。」 「开什么玩笑……喂,皓月,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用这种方式把我们拖下水,你有什么好处?」 通讯球另一头传来另一个人物的嗓音。 『……羽矢多先生,你太低估你自己了。』 「……喂,是神竹吗?」 这个说话的人,是行商会旗下的青年干部。 就在几天前,他还带了有乐原的口信来见羽矢多。 羽矢多讶异这短短几天内发生了什么事之余,也吃惊地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和皓月在一起。」 『等您过来我就会告诉您。眼前就请您先离开那儿。行商会的调查小组应该就快要开始攻坚,最好在这之前把城堡收起来。要不要加入,等会合之后再判断也无妨吧?我们等您。』 通讯切断的同时,鹰丸拍了拍羽矢多的肩膀。 「之前监视我们的那些人,已 经被城主排出城外了。因为旅馆消失,突然跑出一座城堡,他们应该还搞不清楚状况……如果要在不把事情闹大的情形下脱身,最好是趁现在。只要说:『当时我判断事态紧急』,就算后来要回去,也还有辩解的余地。」 羽矢多咬了咬牙。 照皓月的意思行动令他不痛快,但身为上司,他又不能只让鹰丸和雪菜走。 一旁的时绪也说: 「老板,我们走吧。我觉得留下来也没有好处。」 这名少女说话经常像是还没睡醒,但她在紧要关头的判断力非常出色。在红街失踪时,她也和羽矢多一起撑到最后。 她的这句话推了羽矢多一把,让他下了决心。 「被状况牵著走是让我很不痛快,不过……剑护!不好意思把你牵连进来,你没意见吗?」 国代剑护也歪了歪鼻梁点点头。 「我都听老板的。毕竟我也很想知道占据雪菜和鹰丸先生身心的是什么『东西』……」 鹰丸以苦笑回答一头雾水的他说: 「就说我没有被占据了。个性有点改变,那就像是精神的躁郁起伏一样。我是鹰丸宝泉,这丫头是西条雪菜,这都是千真万确的。只是我们想起了以前活过的另一个人生的记忆,产生了和现在的自己不太一样的价值观。雪菜也才刚觉醒,应该只是还有点睡昏头吧。」 羽矢多是很想相信同僚的这番话,但不巧的是他并未拥有看穿真假的能力。 (可恶……这可伤脑筋了。先不说雪菜,亏鹰丸和我是那么多年的老交情……我却没办法彻底相信他。) 他才刚在内心发完这样的牢骚── 鹰丸的话就灌进羽矢多脑中。 『羽矢多就是爱操心,真伤脑筋。不过说起来这也是他负责任的表现啦……不过我不想跟他为敌,得想办法说服他才行啊──』 他并不是听到这样的声音,也很难说这是一段明确的话语。 感觉就像是羽矢多自己推测出对方的思路,但与推测有个重大的差别,那就是内容未免太具体,太确定。 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奇妙的感觉,让羽矢多按住额头,低哼似的说: 「……喂,鹰丸,你……做了什么?」 起初他还以为是鹰丸觉醒,得到了送出思维的能力。 但鹰丸讶异地皱起眉头。 「没有啊?……羽矢多,你怎么了?难道……你看到城堡,也觉醒了?」 羽矢多保留回答,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时绪。 这个面无表情的部下,仍然一副闲著没事的模样茫然站在原地。 『肚子饿了……出去后不知道路上买不买得到饭团……就先买他十个左右吧……还有炸鸡块跟抹茶布丁跟墨鱼仙贝跟泡芙跟……饮料该选什么才好……不对我比较想去吃回转寿司。不知道老板肯不肯请客,当作纪念我们被放出来……?』 「……嗯嗯?」 羽矢多接著将视线转到雪菜身上。 『得赶快和布洛斯佩克特陛下会合才行……得赶快和布洛斯佩克特陛下会合才行……得赶快和布洛斯佩克特陛下……』 在这阵反覆念诵的话语中,更掺进了跟在她脚边的少女发出的意志。 『……这几个人,真的派得上用场吗?……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值得皓月姊姊期待的人……先不说狮子姊姊,像枭叔叔看起来就像个小兵……这个叫老板的,一定也只是个子大,中看不中用。』 羽矢多对小朋友辛辣的意见觉得困惑之余,闭上了眼睛。 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心思都立刻远离。 接著他透过耳膜听见剑护说话的声音。 「……老板,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羽矢多睁开眼睛,接著脑中就接收到他的话。 『老板,请你振作点啊。雪菜和鹰丸先生都那个样子,我已经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要是连老板都发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怎么回事……?) 羽矢多大惑不解,一段先前理应不存在的记忆却在他脑中渐渐苏醒。 地点在欧洲。 一名笑眯眯,身材瘦削的青年,伫立在城堡的角落。 他身边聚集了一群伙伴。 还有玛丽安娜的珠宝盒,以及拿起盒子的「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异能者── 引出这些记忆的导火线,是这城内的光景。 羽矢多确实知道这座城堡。 破镜之城可以由「城主」随身携带,是布洛斯佩克特一党的据点。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羽矢多忍不住自言自语,用还甩脱不了混乱的脑袋开始思索。 这是宝石的记忆以及能力, 但栖宿在羽矢多身上的宝石记忆终究断断续续,似乎欠缺「意志」。 「……不好意思,我去谈一些麻烦的事情。」 他先对部下们说一声,再走到谒见厅的角落,然后以旁人听不见的极小音量,对通讯球说话: 「皓月……皓月,你听得见吗?反正迟早会被你们透过『监看者』拆穿,我就趁现在告诉你。栖宿在我身上的宝石,似乎是『说书人』。你还真的是很会把我拖进麻烦里。」 刚才的通话中,鹰丸提到皓月身边有著「监看者」。羽矢多已经「想起」在这种能够辨识出宝石的能力之下,即使想隐瞒能力也办不到。 监看者是唯一能够探查宝石拥有者位置的能力。 运作方式分为两个阶段。 首先对于已经觉醒的宝石,能发挥类似雷达的能力,而监看者就可以透过这种能力,在以自己为中心的半径约十公里范围内,概略掌握其他宝石的位置。 就像一般的雷达会将异物当成点来掌握,这个时候还无法掌握光点是什么宝石的宿主。 第二阶段,则是只要将宝石的拥有者纳入视野,又或者是透过照片等方式看到这个人的外表后,就可以辨识出宝石的种类。 监看者过去就曾在救出被俘的同伴与掌握状况等方面十分活跃,对「皇帝」与「将军」也忠心耿耿。 既然这颗宝石的宿主待在皓月身边,那么装作并未觉醒也只是白费心机。 透明的通讯球传来皓月开朗的声音。 『这真是太美好了,羽矢多先生。这种能够听出心声的能力……我非常欢迎。毕竟这样一来,就可以让您知道我的真心了。』 「……总觉得看你的深渊,会害我都跟著一起看到地狱……可恶!」 羽矢多忍不住啐了一声的理由,是出自宿在宝石上的「记忆」。 遥远的过去。 透过这「说书人」异能而持续看到周遭人们内心的异能者,理所当然地陷入不相信人的状态。 这段记忆灌进羽矢多脑海中,连那忧郁的心情都透了进去。 栖宿在羽矢多身上的「说书人」异能,并非只是即时读出对方的心思。 而是能够窥看对方的思考与记忆,自由自在地述说一个人的人生。 如果把人脑比喻为硬碟,将记忆比喻为资料,说书人的这种能力,就像是一种特殊的病毒。能从外部搜寻资料,存取想知道的资讯。 这种能力至少就不符合羽矢多的信条。他认为这种窥看他人心思的能力,只会让自己不痛快。 行商会的文槻派当中,也有个人称「心眼的心弥」的异能者,能够用色彩来分辨别人的情绪,但听说那终究只是一种模糊的感知能力,只能看出人的喜怒哀乐。 而羽矢 多这种能够将看到的对象心思言语化,连细节都能掌握得一清二楚的能力,显然要危险得多。 (不能滥用……可是,只是看著对方,想到我想知道的事情,能力就会擅自发动。这可真棘手。) 皓月彷佛看穿了他的这种不快,在通讯球另一头咯咯娇笑。 『羽矢多先生,凡事就看人怎么去想。说书人的能力是看穿真相的能力,只要能够看穿我或有乐原先生的真心,也就有助于保住您部下的性命。这种能力不是属于您,而是用来保护您的同伴──这样想您觉得如何?』 「…………我由衷赞叹你的口才和脑袋运转的速度。」 这不太像是赞美,比较像是单纯的讽刺,但皓月只四两拨千斤。 『承蒙您赞美真是荣幸。送城主过去的车就在城堡中庭待命。他们知道该去哪,所以会带各位过去。只要收起城堡,四周的空间就会恢复原状。各位路上小心。』 「……知道了。还有,不好意思,麻烦先准备好寿司,还有抹茶布丁跟……不,应该不用全都准备。我有个部下肚子饿了,她一个人应该要吃上四人分。」 羽矢多切断通话,从谒见厅的角落回到同伴们身前。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他们的心声就灌进他脑中。 『老板……接下来要怎么做?』 『羽矢多,你下定决心啦?』 『……要是不想为布洛斯佩克特陛下效命,即使是老板……』 『好想赶快回去喔。这里好无聊……』 『老板,吃饭吃饭。寿司寿司。』 约有一人的心思完全被宝石占据,更有约一人的平常心维持得未免太好,让他反而很不放心,但不管怎么说,羽矢多就是有著把部下牵连进来的罪恶感,以及身为上司的责任要顾。 (我得保护好这几个家伙才行啊……) 他就在这样的心思下,低声下达指示。 「首先我们去见皓月,跟她谈谈。她说有车子停在中庭待命,我们和他们会合后,就收起城堡,趁兵荒马乱时逃出去。」 鹰丸第一个点头。 「了解。可是,事情闹成这样,四周的道路应该会被封锁啊。」 城主少女小声回答: 「……不用担心。只要在被包围的地方放出再收起这座城堡,就可以把这些人排出到其他地方,也就可以开路……而且我觉得不用做到这样,他们从包围内侧出去的人车,应该会让我们通过。」 她的口气有条有理,不像个小学生,让羽矢多觉得佩服。 「原来如此……小姐你真聪明。你叫什么名字?我是羽矢多寿宗。」 「……妃奈乃。胡桃泽妃奈乃……」 少女回答得很不安。 羽矢多立刻掌握到她的心思。 『……咦,这个人该不会有恋童癖……?』 看样子羽矢多为了不吓著她而陪笑的举动是适得其反。 但羽矢多又不能针对对方并未说出口的话辩解,于是对雪菜说: 「雪菜,这孩子就交给你,好好保护她。」 「……是。」 西条雪菜乖乖点头。 (明明只有布洛斯佩克特陛下可以命令我……不过既然是老板,就算了吧……反正城主本来就很重要……) 看来以前的信赖关系还剩下几成。 羽矢多一边想著能够读出心思的是非,一边开始领著一行人前进。 他记得城堡的构造。说得再精确一点,是刚刚才想起的。 走出谒见厅没多远,他就从石墙上开出的一个小窗口朝外看去。 由于雾很浓,什么都看不见,但远方听得到直升机逼近的声响。 相信接下来有好一阵子,新闻都会频繁播放这座城堡的画面。 而每次看到这座城堡,许多失踪者都会更接近觉醒。 羽矢多从失踪归来后不久,就被行商会软禁,完全没掌握住这次失踪者的姓名与身家。软禁期间他与外界的资讯完全断绝,连行动电话都被没收。 他想到那些他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失踪者今后将面临的命运转折,咬紧了牙关。 (皓月她……不惜引发这样的动乱,也想掌握权势?连神竹都拉拢过去,她根本是疯了……) 羽矢多不否认她有著奇妙的领导魅力。也有很多人尽管防著她,却还是被她玩弄在手掌心。像羽矢多自己现在就被迫任她利用。 尽管理解这样的现况,但羽矢多仍无意由衷效命于皓月。 她能当人上人,但不是当「主子」的那块料。 她行动是为了自身的欲望,羽矢多觉得其中并不包含大义。 这个判断和以前无异,但羽矢多心中却同时发生了直到前不久都还不存在的改变。 (……布洛斯佩克特啊?) 「说书人」对于这个名字的异能者,记忆十分含糊。 虽然有著肯定的情绪,却想不起这个人物有著什么样的思想。而羽矢多对行商会的历史也不熟悉,没有前提知识。 羽矢多对继承「皇帝」意志的人产生了兴趣,离开了无主的谒见厅。 ? 突然出现的「城堡」的转播现场,发生了一个小小的事件。 清家翼碰巧出现在现场,就这么担任起临时播报员。 她忽然不说话,让转播工作人员之间产生了小小的混乱。 他们假装是收音上出了问题,就这么将镜头转回摄影棚内,保住了转播该有的样子,但翼始终仰望城堡,一动也不动。 刚停掉摄影机,一名工作人员就跑到她身旁。 「清家小妹?你身体不舒服吗?该不会是中暑?」 现在正值七月上旬,但今年夏天已经连续多日都十分凉爽。 现在的气候算得上舒爽,连白天也不太会流汗,不至于需要担心会中暑,但凡事就怕有个万一。 尤其清家翼才刚从原因不明的失踪案回归,电视局里的人都不敢给她太大的压力。 穿著无袖上衣搭配迷你裙的夏季风格便服的她始终发著呆,忽然麦克风脱手落地,还丢下了安全帽。 「哇哇!等一下,清家……」 工作人员蹲下去捡麦克风,同时抬头朝她看去,看到她脸颊上的眼泪,当场说不出话来。 「清家小姐,你还好吗?要不要在车上休息一下?好不好?」 其他工作人员伸手来抓她的肩膀,但她捡起地上自己的运动提包,开始快步往前走。 由于她是在前往健身房的途中,偶然遇到怪事与转播车,包包里就只放著换洗衣物。 她的去路上,有著警方拉起的封锁线。 负责站岗的年轻警察微微张开双手,站到她正前方。 警察面对认得出长相也叫得出名字的清家翼,应对起来也比较柔和。 「是清家小姐?不好意思,再过去的部分禁止进入。」 「……让开。」 「什么……?」 翼以摇晃的脚步往前进。 警察试图阻止她,却立刻在一声闷响中往后飞离好几步。 「啊嘎!呜……我、我的肋骨……?」 翼对痛得在地上按住胸口扭曲的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戴上了像是以老旧皮革制成的拳击手套。 这种有著真皮特有朦胧光泽的手套,如今已是只有古董店才会卖的老古董。 没有一个工作人员看得清楚她打警察的瞬间,但只看态度,也显然知道事情是她做的。 「等、等等,清家小妹?等一下!这样很不妙啊!」 好几个工作人员反射性地就要跑向她。 一名青年伸手来抓她的肩膀,结果被反手一拳打得陷进脸孔。 从另一边靠近的男子,则被她顺手一记上钩拳招呼在下巴,先跪下之后才往后一倒。 他翻起白眼,完全失去意识。 其他工作人员注意到情形不寻常,这才总算在原地站住。 清家翼不曾练过格斗技。这样的她面对包括一名警察在内的三名成年男性,却都一拳就撂倒他们。 四周的围观群众开始起哄,其他警察也聚集过来。 在这其间她已经越过封锁线,朝古城走了过去。 「慢著!不可以进去!」 警察连警棍都没带,就小跑步跑向她。 看到一个连刀械都没拿,只是想跑走的年轻女性,他们显然太过大意。他们似乎错以为自己人和摄影工作人员倒在地上,也顶多只是被推开。 所以当然连要拔枪的意思都没有。 虽说他们即使用枪,胜算依然微薄,从这一点来看,反而是太缺乏危机感,但以结果来说却救了他们的性命。 一旦他们用枪,翼就必须完全瘫痪对手。 但既然不是如此,她就不必理会这些人。 翼的身影瞬间就从跑向她的警察们的眼前消失。 她以神乎其技的步法从警察们之间穿了过去,就这么默默往前走。 警察们找不著她,发出震惊的惊呼: 「……奇怪?」 「啊,喂!你慢著!」 「小姐,就说这边禁止进入了!」 他们正连忙要追上去,但身后传来一种极具特色,却在这个场面显得格格不入的脚步声。 一阵迅速敲在柏油路上的坚硬「蹄」声── 当警察们听到这种基本上不可能在现代日本市街中听到的声响而转过头去,声音的来源已经从他们头上高高跃过,在翼身旁落地。 那是一匹毛色纯黑得像影子一样,体格健壮的马── 但比起这匹马,骑士的模样更让警察们发出惊呼。 像雕像一样静止不动的马背上,坐著一只圆滚滚又胖又黑的「老虎」。 不是真正的老虎。是红街中华街的吉祥物,仿黑色老虎造型的黑虎君布偶。 这布偶装的基本造型是仿老虎,但不知为什么只有尾巴部分是虾子的尾巴。 瞪大的眼睛与非常有猫科风格的嘴角造型,在完成度上被评为「就是有点恐怖」「瞳孔好吓人」「把人当食物看的眼睛」「有病的肉食兽」,说穿了就是可爱与诡异以四比六的比例共处。 几乎只有三头身的圆滚滚体型,骑在马上显然比例很差。粗短的手脚怎么看都不觉得能握住缰绳或踩到马铠,但缰绳自然地碰到他的手,马铠也变成像是脸盆的形状支撑住他的脚。 布偶不理会看得呆了的警察与围观群众,将肉垫鼓起的手掌伸向翼。 「呀喝,『拳斗士』,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他的嗓音极为开朗,略带沙哑。 「……是『骑士』?」 她对布偶装里的人不认识,但对眼前的马记得很清楚。 虽然有著马的形体,但并不是生物,其实是由骑士的「影子」变形而成。 由于是驾驭自己的影子,无法在影子维持马的形体的状态下马,但只要是有影子的地方,无论路况多么恶劣,都能高速行进。 过去在欧洲,这个能力就在紧急移动与传令等用途大为活跃。虽然这种能力并不适合单独用于战斗,但也曾载著其他同伴在战场上驰骋。 穿布偶装的黑虎君举起他逗趣的双手。 「答对了。那么,我就带你去『皇帝』所在的地方当成奖赏吧。很遗憾,『皇帝』不在那座城里。我是奉将军指示,为了因应『城主』来不及逃走的情形,才在这里待命。可是,城堡就要消失了。想见皇帝的话就跟我一起来。」 翼仰望这个不是白马骑士而是黑马黑虎君的人物,维持半翻白眼的眼神叹了一口气。 「这我是很感谢……可是在这之前,你这打扮是怎么回事?」 黑虎君在马上感到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你不知道吗?这是红街中华街的吉祥物黑虎君啊。我的尾巴也没忘了弄成虾子尾巴。」 「名称和所属根本不重要。我是在问你扮成这种模样的理由。」 黑虎君把身体歪往另一个方向。 「……因为兴趣?」 翼用戴著拳击手套的一只手按住眉心。 「…………你已经连为了伪装或佯动时可以吸引注意之类像样点的理由都懒得找了吗……?而且你这虾子尾巴是怎么回事?和老虎根本没有关系,就只会碍事吧。」 黑虎君一只手在身前摇动。 「不不不,你想想看,说到中华料理,不就会先想到乾烧虾仁吗?」 「……会吗?我倒是会想到拉面或炒饭……」 黑虎君立刻无视她的意见。 「然后说到虾子,不就会想到黑虎虾吗?」 「……够了,我大概了解了。」 反正一定是企划者喝醉了吧。要是他人就在眼前,也许早就揍他一拳了。 翼彻底拿他没辄,但还是跳到黑马背上。 仔细想想,以前的「骑士」个性也很轻佻。虽然是个好相处的伙伴,但总是欠缺认真的感觉。 「你、你们两个,慢著!」 一名中年警察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喝止。 翼不理他,将戴著手套的手放到布偶背后。 虾子尾巴固然有点碍事,但黑马的背牢牢吸住她的大腿与脚掌,稳稳支撑住她的身体。 即使处于不稳定的姿势,只要骑士没有这个意思,共乘者基本上是不会被甩下马的。 影子马立刻蹬地而起。 不用助跑就高高跃起,一瞬间就跳过了停在一旁的警车。 这如梦似幻的超现实光景尚未结束。 就在群众远远围观之下,马以乘著风似的速度正面冲向一栋办公大楼。 就在每个人都以为马会重重撞上大楼之际,马身却倒向与窗户平行的方向,避开拥挤的车道,开始沿著大楼侧面往上爬。 马蹄没蹬破玻璃窗,只留下电子音效般的轻快声响,马载著布偶与翼迅速跑上大楼屋顶。 黑虎君也不管这些抬头看得哑口无言的人们,对翼说: 「拳斗士,你知道吗?我们的『真身』好像在超过一百年前败给了行商会,听说布洛斯佩克特陛下也被他们用卑鄙手段杀了。」 翼早已隐约猜到这件事。 如果布洛斯佩克特战胜行商会,这个世界的模样应该会有更明确的改变。 活在这个时代的清家翼所学到的历史当中,丝毫不曾提及布洛斯佩克特的存在。 这也就表示,从他们将「拳斗士」的异能复制到珠宝盒内之后没过多久,就打了败仗。 「现在的行商会成了远比当时更大的组织,在全世界都有分部。可是,他们内部却因为派系斗争而摇摇欲坠……详细情形我晚点再跟你说,眼前我就先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黑虎君从无人的大楼屋顶看著眼底的人们,胡闹著像要逗他们笑。 但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与逗趣的姿势一点都不搭调。 「行商会的创办人『翁居梦路』,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且他的年纪比起『那个时候』完全没增加。」 一阵无以 四 古老宝石的苏醒 古城的转播刚开始,月代玲音就听到有个人说: 『破镜之城──』 这个声音的确是这么说的。 他忍不住复诵这个字眼后,四周的朋友们朝他投来奇异的视线。 「……玲音,你刚刚说什么?」 亚里亚问这话时视线十分严厉。 但相对的,姬想华与英太郎的表情则以令人目不暇给的速度改变。 起初是讶异,接著是惊愕,再来是恍然与动摇── 连玲音也能明显看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们两人的想法有了极大的改变。 美术老师希崎立刻关掉电视。 「……这是在宣传电影还是什么吗?真会搞耸动。」 他的语气很生硬。 他想掩饰动摇但失败的模样,让玲音产生怀疑。 「希崎老师……你知道刚刚那座城堡?」 但亚里亚从旁用力抓住玲音的下巴,打断了他的提问。 接著她在纤细的手指上灌注力道,让玲音跟她正面对看。 「玲音,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说了『破镜之城』吧。我看你才更清楚那座城堡吧?」 她咄咄逼人的模样让玲音冷汗直流。这种严肃的反应不像是平常的她会有的。 「咦?没、没有啦!大家都没听到吗?明明就有人说出这个字眼啊。我根本什么都……」 『对不起,刚刚那是我不小心。别说这个了,玲音,小心其他几个人。他们多半──被刚刚一下弄得觉醒了。』 「什么?」 玲音被脑袋中响起的女子嗓音吓得动摇,碰响椅子站了起来。 姬想华与英太郎对此有了反应。 「……玲音,你过来一下。」 「克蕾亚,你也是。」 英太郎手放到玲音肩上,姬想华则抓住还瞪大眼睛的克蕾亚手臂。 希崎慌了手脚似的出声: 「亚里亚同学!宗方同学和胡桃泽同学连著记忆一起『觉醒』了!大小姐似乎没有记忆,只有能力。月代同学他……大概连他本人也搞不清楚。」 「你这家伙连这种时候都这么迟钝?」 玲音搞不懂亚里亚骂他的理由,就被英太郎拖得脚步踉跄。 铁舟跑向他身旁。 「……英太郎,真是遗憾。」 铁舟的手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套上一层黑色护手似的护具。颜色像是铁,但看起来却又像是硬橡皮。 对准英太郎肩膀的一记正拳,从离玲音头部只有分毫之差的地方掠过。 「咿?」 玲音被这场突然隔著他打起的架大为动摇,发出没出息的惊呼。 光是这一拳的风压,就令他全身汗毛直竖。 但英太郎一脸不在乎,错身拨开这一拳。 铁舟的行动,让玲音与英太郎的距离微微拉开。 玲音站在两人中间,一边在意前后两方的动向,一边脸颊抽搐地说: 「铁、铁哥,你怎么劈头就动手?我反对暴力啊。」 「玲音,晚点我会跟你解释。英太郎,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克蕾亚,不能让你们带走她。当然玲音也一样。」 山路铁舟头带下的眼神,有著平常所没有的严厉。 不知不觉间,亚里亚也拦在姬想华与克蕾亚之间,两个女生相互对峙。 玲音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这、这是怎样?大家怎么突然火气这么大?……ok,我们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先坐下……我、我马上去买个茶水来……」 「玲音,不要动。状况没那么简单。」 玲音立刻被亚里亚冰冷的嗓音制止,当场僵住。 克蕾亚也露出害怕的眼神。 无言的对峙经过几秒钟后,英太郎耸了耸肩膀。 「……原来你们是行商会的人啊……?你手上这玩意儿,是把从皮肤分泌出来的东西变成装甲的帕南佐隆系能力吧。」 英太郎指向铁舟戴上黑色护手的右手。 亚里亚目光直视对手。 「真的很遗憾,不管是英太郎还是姬想华──我还以为可以就这么和你们一直当好朋友直到毕业呢……」 姬想华冰冷地回应: 「如果你们现在可以放我们一马,也许这朋友还当得下去。克蕾亚和玲音是失踪者……是我们这一边的人,现在该退让的是你们。」 「办不到。毕竟他们当中可能有人拥有重要的宝石,更何况我和铁舟的职责就是保护克蕾亚,无论她宝石的能力有没有觉醒,我都不能把她交给你们。」 亚里亚的声调透出紧张。 「咦,这是怎样……意思是说你们两个,是克蕾亚的保镖……?」 第一次听到这令人震惊的事实,让玲音方寸大乱。 亚里亚与铁舟始终不放松戒备,若无其事点了点头。 「是啊,朋友兼保镖。不过也没有夸张到说是专门来伴读,而且我也是自己喜欢才这么做的。反正我们家族之间本来就有来往。」 「放心吧。虽然上头吩咐不要让她被坏男生缠上,但你可以视为例外。」 「咦咦……」 玲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铁舟的玩笑话,将视线投向英太郎他们身上。 他们虽然不如玲音那么动摇,但也颇为吃惊。 「竟然特地带护卫来上学……这表示克蕾亚是行商会干部的亲属?」 姬想华不悦地说出这句话。 英太郎也在她身旁皱起眉头。 「……我是实在不想和你们起冲突啦……」 玲音立刻拍手。 「好。那么,就当作这些全都没发生过,大家继续补课……」 姬想华投来轻蔑的视线。 「办不到。你对状况一点都不了解。」 「不好意思啊,玲音,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经想起了我的同伴。」 英太郎的声调中也有著拒绝。 玲音正要反驳,脑海中又听到另一个声音说话。 『不行的。从失踪后花了好几天,在深层心里扎根之后才觉醒──他们已经完全融合了。我本来以为还有一些时间,但我这边尚未准备好,对方就先有了行动……』 这个声音让玲音一头雾水。 他不说出口,而是在脑子里发问。 (……你……该不会……就是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叫做「记录者」的人?) 他立刻听到了回答。 『正是。我暂时在你精神的一小角借住。只是,我为了避免被一个叫做监看者的伙伴发现,特意避免和你的自我融合,也就并未和你共有记忆。抱歉让你困惑了。』 脑子里的声音显得在思索。 玲音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对象恳求。 (不要讲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还讲得这么悠哉,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以安抚他们几个啦。你的意思就是说,他们体内也有类似你的东西存在了……?) 玲音不想看朋友之间起冲突。如果只是小小争吵也还罢了,但眼前剑拔弩张的形势,难保不会发展成性命相搏。 记录者过意不去地回答: 『之前我也说过,我就像是一种人工智慧……其他人基本上都只是资料。主人格还是宿主的,因此不会发生人格之间的对抗,也就很容易原原本本地接受过去的记忆。用比喻的方式来说,就像是想起了「真正的自己」。旁人的说服多半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听到这个说法,玲音在内心呼喊。 (真正的自己?……相反吧!现 在的我们才是真的,后来跑来寄生的你们才是假的吧。) 玲音透过气息而非影像,感受到记录者点头的感觉。 『你说得的确没错。但这么说来,什么是「真正的自己」?你就能很有把握地断定现在的自己才是真的吗?』 (那还用说?你在说什么──) 『……有个历史故事叫做蝴蝶之梦。你这么认真上课,应该知道。』 玲音一头雾水。他当然有这样的知识。 蝴蝶之梦,是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的思想家庄子的历史故事。 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变成蝴蝶飞上天。 等他醒来后,忽然想到一个念头。 刚才是自己作了变成蝴蝶的梦, 还是说,现在的自己才是蝴蝶所作的梦? 就是这么一个令人分不清自身、现实与梦境间界线的历史故事。 (这种思想,还不就是爱作梦而已吗?) 玲音这么断定。 记录者回以否定的言语。 『这个解释太肤浅。那种思想本来的主旨是「无论自己是蝴蝶还是人,『那都是自己』这个本质的部分都不会有所改变」。梦与现实的形体会改变,但包括变化后的部分在内,都一样是自己。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虽然是得到宝石这个异物而改变,却仍无疑是他们自己。』 玲音忍不住对这个在他脑子里大谈历史故事的邻居叹了一口气。 (我对哲学理论很不拿手……说穿了,他们不就只是被那种「宝石」弄得想起别人的记忆,所以脑子里有点乱吗?) 记录者隔了一瞬间才回答。 『……这个解释基本上没有错,但比单纯的混乱更恶质。就像庄子曾为了「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蝴蝶所作的梦」而困惑,人的自我也有可能随著想法不同而动摇。现在的自己有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别人所作的梦。玲音,这个时候问题不在于这个历史故事现实与否,而是在于「我是谁」这个疑问,是从人类获得智慧以来,自古就普遍存在的问题。那些珠宝盒里的宝石,就是会对这个疑问带来一个答案。也就是「我是由过去的某某人投胎转世,又或者是继承这个人遗志的人」……』 这个答案实在太离谱,让玲音说不出话来。 (不对,这样根本……) 『没错,你想得对,这答案是错的。但犯错的当事人自己却无法察觉到这个错误。就像是有个煞有其事的错误答案,搭上了一个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而封印在珠宝盒内的宝石所造成的记忆融合,就是会实现这种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态。唉,这当中的机关真的是处处透出他糟糕的个性。我真的对被牵连进来的你们觉得很过意不去。』 灌进脑中的记录者思绪,让玲音觉得她始终是在诚恳地道歉。 虽然他无法接受这个状况,但眼前继续发牢骚也不是办法。 (既然觉得过意不去,就帮帮忙啊。我该怎么做才好?不是有办法让他们恢复原状吗?) 『恢复的方法是有,但现在办不到。眼前你就先问清楚他们两人的能力,不然根本连他们有多少危险性都不知道。只要知道能力,也就多少预测得出他们个性上的改变。』 「能力……?」 这句话从思考的缝隙出溜出口。 英太郎与姬想华全身一震。 玲音重新对他们发问: 「英太郎、姬想华……你们的『能力』是……?」 英太郎表情一松。 相反的铁舟与亚里亚则露骨地皱起眉头。 「怎么?玲音你的记忆也恢复啦?我是『猎犬』啊。」 「……我是『弓箭手』。」 姬想华也小声回应。 英太郎亲热地拍了拍玲音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比以前显得更亲热。 「克蕾亚似乎没恢复记忆,你呢?」 『不要回答。不对……这时候听我的。』 玲音听见脑子里的声音略微笑了笑。 玲音听她的话,照她的吩咐回答: 「我……叫做『占星术师』,可是和布洛斯佩克特无关。是记录者在比你们更晚的时代,为了别的原因而复制来的能力……你们的情形我也辗转听说过。我的能力是占卜,但不是预测未来,是诊断搭配度和心理分析那一类的。不适合战斗。」 两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原来还有这种能力……我还以为玛丽安娜的珠宝盒里,只保存了当时我们那些人。」 「也是啦,如果『记录者』后来活下去,就算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形下追加新的宝石,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两人的表情显得信服,但亚利亚、铁舟与克蕾亚等三人则反而显得混乱。 希崎心弥也狐疑地皱起眉头。 「等等,铁舟……我只听说珠宝盒里装的都是布洛斯佩克特一党的能力啊。竟然还另有别的能力……」 「可是,既然不是布洛斯佩克特的人,不就表示危险性反而比较低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要是搞到有第三势力出现,事情就会弄得更棘手啊。」 玲音看到他们两人小声讨论,有种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感觉。 隔不到几次眨眼的时间前,他还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的高中生。 但这么想的只有他一个,亚里亚与铁舟似乎只在表面上跟他交朋友,其实似乎还有著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姬想华与英太郎也阴错阳差地,如今已经渐渐展露出令他陌生的一面。 而玲音自己,也在脑中听见一个陌生女子说话,陷入非比寻常的混乱。 玲音乖乖听脑海中的声音交代,继续说出他自己都不懂在说什么的话。 「你们是『猎犬』和『弓箭手』,这么说来两种能力都很适合战斗了。铁哥、亚里亚,你们现在要和他们打,是没什么胜算的。铁哥这种能力……不就是帕南佐隆系吗?我是不知道亚里亚的能力,但看起来就不像是战斗型,要护著克蕾亚和希崎老师以一敌二,应该是办不到的吧?」 他这番话似乎说中,只听亚里亚发出咂舌声。 「……那玲音你自己又要站在哪一边?行商会,还是布洛斯佩克特一党?」 英太郎摊开双手。 「我们很欢迎你。毕竟你一样是来自珠宝盒的异能者,而且既然是记录者的朋友,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我两边都……」 这句话不是来自脑内的声音,而是玲音的真心话。 对玲音而言,对立的双方都是他的朋友。他对行商会与布洛斯佩克特这些单字几乎完全陌生,而且连这两者各是什么样的组织都不知道。 他处于被夹在中间的立场,但也有一件事是他很明白的。 「我跟你们两边都不想起冲突,而且……一定要选一边的话,我会站在克蕾亚那边。」 克蕾亚一直以不安的表情观望事情发展,听了这话当场吓了一跳。 「咦……啊……咦?」 她反应不过来,发出状况外的惊呼,亚里亚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克蕾亚的脸颊立刻开始泛红。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受不了,现充就是这个样子……算了,玲音的立场我懂了。这么说来……英太郎,就看你们怎么做了。如果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带走克蕾亚和玲音,就得对付我们所有人。可是我也不否认我们这边的战力不太充足,如果你们肯撤退,我们就不会去追。如果你们愿意投降,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但你们应该没有这个打算吧?你们要怎么做?」 英太郎与姬想华对看一眼。 「……我们……」 就在他们正要说出方针之际── 面向校庭的玻璃窗发出剧烈的声响碎裂。 从外跳进一名陌生的银发青年,不改冰冷的眼神,突然扑向英太郎。 「哇?」 事出突然,让玲音反应不过来,但英太郎就反应得很快。 他在玻璃即将破裂时,就已经以野兽般的反射动作退开,同时从桌上抓起画板,当成盾牌来保护姬想华免于受到碎片伤害。 吵闹的破裂声响尚未平息,下一波攻防已经开始。 对于扑来的青年这一踢,英太郎自行往后跳来消灭力道。 他先退到墙边后,再像球反弹似的往前跳。这不是玲音所认识的英太郎会有的动作。 银发青年往后跳开,让英太郎的反击也扑了个空,双方正面对峙。 美术教师希崎出声呼喊: 「桂!你不是应该在待命……!」 「……希崎。上头应该说过要你尽可能俘虏觉醒者。你在迟疑什么?」 希崎露出困惑的苦笑。 「哪有什么迟疑不迟疑,要我打格斗战是强人所难。」 「没人叫你打。只要你有这个意思……不,算了。男的我来解决,铁舟,你去制住女的。」 「好。」 这名跳进来的银发青年,似乎和铁舟他们认识。 希崎称之为桂的他,与英太郎展开了一进一退的攻防。 彼此的拳打脚踢都以野兽般的动作相互交错,看在旁人眼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种超乎人类该有的速度让玲音退缩,更不敢贸然介入,于是先去到克蕾亚身边再说。 脑海中听到记录者说话的声音。 『……那个银发的,得到了智者之犬伊谢尼的能力,那是猎犬能力的原型。虽然照身体锻炼的程度来说是他比较占优势,但因为他不想杀死对方,也就很难分出胜败。这边可以当作几乎势均力敌,再来就看弓箭手怎么行动了──』 (不要说得事不关己!你说的弓箭手就是姬想华?) 姬想华就像弯弓搭箭似的,左手前伸,右手后拉。 等她摆出架式后,手上才出现一副美丽的白银弓箭。 「铁舟!别让她放箭!」 亚里亚从美术教室的桌子后面尖声大喊。 铁舟冲向姬想华身前,但她放箭的动作快了一瞬间。 从姬想华手中放出的箭,做出真正的箭不可能做到的急转弯,射向银发青年的侧面。 但这枝箭被不知不觉间从铁舟手上延伸出来的黑色鞭子击落,掉在地上滑为无数光点而消失。 脑中响起记录者的声音。 『帕南佐隆系的异能者,能把皮商分泌物变得像铁一样坚硬,穿戴在身上。不是只能当成盾牌或铠甲,还是变成像鞭子或剑之类的形状来运用。这种力量虽然单纯,但在攻防两方面都非常适合用于战斗,可说是行商会方面的主战力。』 (……等一下,听你这口气,就是说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有这种能力的人还挺多的?) 『那当然。迷宫神群的影响,会在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的人们血统中不断累积,因此一整个聚落几乎所有人都是异能者的案例也很多。哪怕神离开了,子子孙孙也会继续把所受的影响传承下去──虽然影响会随著世代经过而渐渐淡去,可是在我所知道的时代,就有几百个帕南佐隆系的异能者,他多半也是这些人的子孙之一吧。』 玲音被这难以置信的事实弄得头昏眼花之余,把手放到克蕾亚纤细的肩膀上。 她因为紧张而全身僵硬。 但她的动摇和玲音不一样。 对玲音而言,眼前发生的事态是「超脱常识的事」,但克蕾亚显得对行商会还有铁舟的特殊能力,都早已知情。 也就是说她和玲音不一样,对眼前的事态并不觉得震惊。她就只是因为朋友们开始起冲突,不知道如何是好。 「玲、玲音……我……该怎么办……」 克蕾亚以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抬头看著玲音。 玲音一口气喘不过来。 不管是妹妹还是克蕾亚,玲音最怕她们哭了。 「克蕾亚,你冷静点。总会有办法的。」 「可、可是都是我害的……要不是那一天,我邀大家去华心点心……」 「……嗯?」 听她指出这一点,玲音忽然产生了疑问。 说起来,那间蛋糕店的确是这一切的开端。 当然他不认为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态是克蕾亚害的。相信他们会待在事发现场只是巧合,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觉得只是单纯运气不好。 但对于「那个事件究竟是什么回事?」这个最根本的疑问,他尚未得到答案。 第一次在梦中见到记录者时── 她变成克蕾亚的模样,告诉玲音几件事。 『有人打开了玛丽安娜的珠宝盒。』 『盒子里封印了一个叫做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的神。』 『我要你帮忙回收四散的宝石。』 玲音因为回到平静的日常而放下心来,将这些重要的话只当一场梦看待。 (……喂,记录者。) 他在脑中呼唤她。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样的目的,引发这场动乱……可是总之,你处在要「收拾这场动乱的立场」,而且需要我帮忙,没错吧?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几个恢复原状?) 只要实现这一点,就不用弄哭克蕾亚了。 记录者说得高深莫测。 『我刚才也说过,不好意思,现阶段我们无能为力。我们必须先得到珠宝盒,找出下落不明的立可德利克。只要找回这种力量,就能用我的──用「记录者」的能力对立可德利克许愿,也就能够从他们身上取出宝石。』 看样子连她也无法掌握最重要的立可德利克跑哪儿去了。 (可是,这样看来最快也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更省事地取出宝石吗?应该总会有些方法吧?) 玲音问得迫切,记录者迟疑著不回答。 (请你告诉我,记录者。你什么都不说,表示这方法很危险?) 『……的确还另有一个方法可以取出宝石,可是,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方法是本未倒置,还是该说对你没有意义。所以虽然派不上用场,但我还是姑且告诉你。』 记录者的声调显然蒙上了阴影。 『……一旦宿主死亡,宝石就会得到解放,栖宿在附近的其他人物身上。又或者如果纳入了立可德利克的珠宝盒就在旁边,宝石就会回到盒子里……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要是你这些朋友死掉,那就得不偿失了。』 玲音不由得头痛起来。 的确问了也是白问。 虽然总觉得很没天理,但他无意怪罪听说只不过是人工智慧的记录者。玲音反而感谢她愿意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事实。 玲音下定了决心。 眼前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他需要时间找出「立可德利克」。当然也要确实拿到她说的这珠宝盒。 而且还得让英太郎与姬想华都活到那个时候,不然他会很为难。 (记录者,告诉我,是不是几乎所有失踪者……都处在像英太郎和姬想华那样的状态?也就是说,都会跟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开打……) 记录者回以否定的见解。 『不,这方面应该会因为适性不同而产 生大幅度的个体差异。有人是像他们这样对布洛斯佩克特死心塌地,迅速割舍掉现在的生活,也有些宝石根本没有储存记忆。虽然像这次的状况是第一次发生,所以我也不敢说得太肯定,但是会站在布洛斯佩克特那边的……应该顶多只有七成左右。』 (这机率也挺高了吧!) 玲音焦急的同时,美术教室里仍在继续一场超越人类水准的战斗。 姬想华连续放箭,铁舟以鞭子接连击落。 叫做桂的青年与英太郎处于伯仲之间的格斗战,也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躲在玲音与克蕾亚身边的亚里亚露骨地啐了一声。 「铁舟那小子,果然不敢动手攻击姬想华啊……我也知道只要打著正著,就会轻易扯断她的手脚,当然不能贸然攻击啦……姬想华也是一样,用箭牵制他,不让他逼近,可是他不逼近就没办法手下留情制住她……啊啊真受不了!」 她发著牢骚,却也无法对铁舟说出:「攻击姬想华」这种话。尽管只有短短一年高中生活,但这当中还是流露出她对朋友的情感。 「可是,铁哥好强啊……我本来就知道他很会打架,可是真没想到他有这种才艺……」 玲音不由得佩服起来,亚里亚却听得对他翻白眼。 「竟然当作才艺看待……不过至少是比害怕我们要好啦。你就没有什么密技吗?刚刚你是说叫做『占星术师』来著?」 「……惭愧。我似乎是派不上用场……」 『……哎呀,真的很抱歉。实际上我连占卜也只能做做样子。』 连记录者都送来束手无策的声音。 玲音为了自己派不上用场而觉得难为情之余,想起了在场还有另一个人也不像是能打的。 「奇怪?希崎老师呢……」 「咦?他不在吗?」 玲音这么一说,克蕾亚似乎才总算注意到。 希崎心弥的身影的确已经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 从混乱发生后,就并未听到美术教室的门打开。很难想像他是逃到走廊上,但现实就是教室里看不到他。 「是跑掉了吗?」 玲音姑且还是提出这个可能,但又不由得歪头纳闷。他觉得这个老师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丢下学生自己逃命的人物。 躲在桌子后面的亚里亚轻轻耸了耸肩。 「不过也好啦……他离开也好。他本来就不适合战斗,而且说不定是去求救了。」 「可是啊,再怎么说,他开门我们总会发现吧。这里哪儿有地方可以跑──」 玲音视线的角落忽然有个东西一动。 「……嗯?」 英太郎与银发青年的攻防正好告一段落,互相寻找对方的破绽。 姬想华与铁舟也跟著暂时停下动作。 在玲音视野角落有了动作的,不是他们四个人── 而是一幅挂在美术教室墙上的绘画。 这幅大小适中的绘画,画的是一栋盖在大草原上的欧风独栋房屋,充满了田园风情。 希崎心弥就任前还没有这幅画,也就是说这幅作品似乎是他带来的。 这幅绘画的表面,现在就像波浪似的剧烈摇动。 玲音以为是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睛。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变异已经再也无法推翻。 画中的风景色彩大幅度扭曲,跑出了画框。 色彩以媲美变色龙舌头的势头,缠上英太郎与姬想华,就这么完全笼罩了他们两人的身体。\他们一直专注在眼前的战斗,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招。 两人的身体就这么一瞬间被拉进画里。 「呀啊?」 目睹这个情形的克蕾亚惊声尖叫,用力抓住玲音手臂。 隔著薄薄一层夏季制服被沉甸甸的胸部挤压,让玲音动摇的对象转眼间就从绘画切换到她身上。 「等等……!喂,你也太不设防……」 『这种状况下你却在意这个?连我也不知道这种现象!小心提防!』 连记录者都不由得困惑的当下,画的表面再度起了波动。这次色彩的舌头笔直朝玲音与克蕾亚伸来。 玲音想也不想就试图推开克蕾亚,但她紧紧抓著玲音不放。 玲音来不及甩开,两人就被色彩的舌头抓住,转眼间全身就笼罩在一种浓稠而滑腻的触感当中。 同时脚下也被一绊,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让身体离地。 玲音不及细想,抱住克蕾亚的头。 「这、这是怎样?是心弥哥的画?」 受到色彩的屏障遮蔽,亚里亚的声音听起来也显得很遥远。 玲音被拖进绘画当中时,一心一意护著克蕾亚。 并不是为了骑士道精神或男人的矜持这类响亮的理由。 月代玲音就只是害怕她发生什么万一。 ? 噗通一声响,玲音的背陷进某种软垫状的物体当中。 反作用力让克蕾亚的身体也在他怀里猛力一弹。 当他们两人睁开眼睛,彼此的脸正好位于正前方。 「……啊……」 克蕾亚睁开水蓝色的眼睛,轻声呼出一口气之后当场僵住。 知道她好歹算是平安,让玲音松了一口气而脸颊一松。 「克蕾亚,你没事吗?刚刚那是怎样?」 他想先起身再说,但克蕾亚压在他上面。 玲音忽然想起了他们刚失踪回来后,在保健室里发生的事情。 当时克蕾亚的脸贴在玲音胸口,现在彼此的脸则靠得更近,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呼出来的气。 看样子这里也是在一张床上,但并不是在那间保健室。 饱满的嘴唇在极近距离颤动。 「……玲音……」 「嗯?怎么啦?哪里撞到了吗?」 玲音担心起她是不是手脚扭到,但她看起来并不显得疼痛。尽管脸颊有点发烫,眼睛也有点湿润,但除此之外,都和平常那楚楚可怜的她一模一样。 「……对不起喔,我把你牵连进来了……亏我还一直想说,万万不要给玲音添麻烦……」 她好不容易挤出这几句话,就把头低了下去。 玲音轻轻拍了拍她那长著金发的头,露出了苦笑。 「别放在心上。这种时候还能在一起,我反倒松了一口气……一想到要是克蕾亚你自己一个人碰到这种事态,那才令我毛骨悚然。」 对于他自然而然说出的真心话,脑子里却传来拿他没辄似的声音: 『竟然在这种状况下可以自然而然说出这种搭讪句,你……是故意的吗?』 (我没在搭讪她。克蕾亚和香恋很像,责任感都很强,所以至少得透过言语让她们抒压,不然就会紧绷得让人看不下去。她个性虽然开朗,但从以前就很爱钻牛角尖啊……) 眼前的克蕾亚以火热的眼神,从近处凝视玲音。 「……玲音……」 呼唤他的声音,比平常更媚。 她的手轻轻捧上玲音的脸颊。 『……看来是发生了和你的意图不一样的效果,不过也罢。你也差不多该先弄清楚四周的状况了。』 「……嗯?」 玲音将视线从克蕾亚身上移开,往旁一看。 就在房间角落,拿著弓的姬想华被英太郎架住。 玲音的视线和她充满杀意的眼神交会,当场脸颊抽搐。 「……嗨,你们好……」 「……嗯,刚刚你们的气氛让我有点不方便插嘴……」 英太郎 以苦笑回答,克蕾亚也总算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而跳了起来。 「你、你们在喔。还好你们两个都没事……」 「你们早该发现啦!而且你们一开始就应该先看看四周好不好!而且事态本来就很紧急,哪有空让你们在那边卿卿我我。」 姬想华不高兴地嚷著,甩开英太郎的手。 玲音也总算从床上起身。 他们身在一栋陌生的独栋住宅当中。这是一栋像是欧美乡间会有的木造房屋,还有著古董样式的小桌椅等,家倶也是应有尽有。 玲音与克蕾亚坐在一张加大的双人床上,姬想华与英太郎则站在可以看见草原的窗边。 地板与墙壁所用的木材似乎是真的,但空间本身就是让人觉得不太有现实感。 他立刻注意到理由。 这个地方的「气味」缺乏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连尘埃或灰尘都感觉不到;窗户明明全开,却连微风都没有。草原平静得令人觉得毛骨悚然,蓝天下的白云也像是用画的一样一动都不动。 从他们即将进来前的情形来判断── 「这里,该不会……是在画里?」 背后有个沉闷的嗓音,回答玲音的自言自语。 『说得更精确一点,是用我的画当成出入口而连接起来的异次元空间。你们可别打坏那儿的镜子,不然会出不来的。』 玲音赶紧回头朝背后的墙壁看去,看到一面尺寸与美术教室中的绘画差不多大的镜子,就像窗户一样嵌在墙上。 用手去摸也只摸到坚硬的触感,看起来不像能够通过的地方。 叫做桂的青年说话的声音,也隔著这面镜子传了过来。 『……希崎,你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了。这样一来,就不必进行无谓的打斗了。』 『抱歉。我不太想对人动用这种能力。因为要是我有个什么万一,被关进去的人就有出不来的危险……』 玲音对这番对话感到恐惧,歪了歪鼻梁。 不管再发生什么事,玲音都不再觉得是「梦」了。像英太郎他们还有克蕾亚也一样,震惊之余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状况。 『心、心弥哥……?刚刚那招,是心弥哥的能力吗……?』 镜子另一头传来亚里亚颤抖的嗓音。 『创造出异次元空间的是别人,我只是借用这个空间而已……我画的风景画,会变成通往这个空间的──通往「画廊」的出入口。说穿了就是伪装成绘画的门,就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一种「错视画」了?』 希崎的声调始终冷静。其中并不包含丝毫敌意,但也因此感受不到任何交涉的余地,反而有些可怕。 铁舟也从镜子另一头出声说: 『心弥哥,可以让我也进去吗?保护克蕾亚和玲音,就是我和亚里亚的职责……』 「不行。你们不是失踪者,有著被宗方同学他们绑为人质的危险。而且有乐原先生似乎已经有了动作,他们待在这里面比较安全。要是被他的部下发现,事情就不会善罢干休,所以我要把他们连著画框,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接著传来拉上拉炼的声响,镜子另一头的说话声音也变得遥远。看来他们是把绘画装进袋子之类的东西里了。 记录者在玲音脑海中沉吟。 『……和绘画相连的异次元空间啊──这已经超出人类的领域了啊。刚才电视上播的破镜之城,固然也是一种扭曲现实世界空间的蛮横能力,但老实说眼前这种能力也超出我的意料。那个老师一脸乖样,没想到是这么不得了的家伙。』 「……啊,打工……至少得和静枝小姐联络,说一声我得请假才行……」 记录者说归说,玲音却为了另一件事头痛。行动电话照惯例还是放在书包里。 「……我又无故旷职了啊……」 玲音发著牢骚,克蕾亚紧紧握住他的手说: 「这个……玲音,我想打工的事情应该不要紧。静枝小姐她也是行商会的一员……虽然几乎完全是个局外人,可是我想她应该能够推测出事情是怎么回事。而且亚里亚他们多半也会帮忙交代。」 玲音内心这么盼望,同时先转过来面对克蕾亚说: 「总觉得……你也真惨啊。看来你是没受伤,要不要紧啊?」 「我没事。反而是姬想华和英太郎……」 姬想华身上没有伤,但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英太郎则制服上有著多处破损,脸上也看得到淡淡的血线。多半是肉搏战中所受的伤,但这些伤痕都很浅。 「我们这边也……算是没事啦。不过我还真吓了一跳,真没想到希崎老师有这样的本事……害我们没办法和同伴会合。」 看在玲音眼里,总觉得回答得懊恼的英太郎和以前的他判若两人。 这既让玲音觉得落寞,同时也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真没出息。 照理说他们只是被某种奇怪的东西寄生,本质上并没有改变。 克蕾亚难过地低下头。 「大家……对不起喔,把你们牵连进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不,这又不是你的错……哇!」 姬想华猛然跑过来,一把推开玲音,按住克蕾亚的肩膀。 「克蕾亚,这不是你的错。行商会那些家伙为所欲为,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别说这个了,你应该也和我们一样身上宿有『宝石』吧?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情?」 克蕾亚吓了一跳,望向玲音,接著又转回来看著想华。 「对不起,姬想华……我什么都没想起……玲音也……和布洛斯佩克特无关?」 「嗯,我好像是另一派的。克蕾亚也还是原本的克蕾亚,我看大概是有各种不同的情形吧。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事?」 玲音装傻这么一问,英太郎就轻轻耸了耸肩膀回答: 「嗯,我也听记录者说过会有各种情形。宝石本身就不一样,而且宿主适性的问题应该也很重要……坦白说,要不要连『记忆』和『意志』都保留下来,也是任由原版的我们各自判断来决定。虽然大部分人都像我和弓箭手一样,把当时的记忆、意志和能力全都保留下来,但应该也有人是不留下记忆,只保留能力。还有记得像说书人就因为适性的问题,好像只能保留很片断的记忆?」 答话的他似乎记忆也有些模糊,以含糊的口气像姬想华求证。 姬想华在叹息声中点点头: 「是啊。很遗憾的,也许克蕾亚继承的宝石就属于这一类。可是我……还是想跟你并肩作战。克蕾亚,等我们从这里脱身,你愿意跟我们来吗?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玲音也来吧。行商会那些人一旦认定是危险人物,就会毫不留情地派人来追杀。你跟我们在一起会比较能保护自己。」 邀约的话里蕴含了诚意,但玲音不能答应。 「不好意思……我有香恋要顾。我不能丢下妹妹不管,而且也不想让她操心。而且我的能力多半离危险很遥远。」 「我也是……而且行商会里有亚里亚他们,我真的没办法和他们打。姬想华、英太郎,我们不要这样啦。回去当平凡的高中生,一起毕业好不好?这些一百年前的仇恨,事到如今……」 英太郎转为难受的表情。 「……怎么说……也有些部分是没办法用理智划分得这么清楚的。而且,状况已经变了。你们对行商会似乎还挺信任的,但我所知道的他们可没这么好相处。一个弄不好,可会被他们从背后开上一枪。」 玲音歪了歪头: 「可是,英太郎你想 起的,应该是一百年前的组织吧?到了现在,里面的情形应该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吧?」 「是啊……我想应该已经往更坏的方向改变了。你也看到了刚才那个叫桂的人身手有多好了吧。能让那么年轻的人累积那么多实战经验的组织,哪有可能会像样。」 姬想华丝毫不为所动,但克蕾亚对此做出了反驳: 「的确也是有些人很危险……可是也有很多稳健派的人啊。像我伯父就是,而且像我们前几天去的华心点心的芙罗拉姊她们也是……」 「也是啦……干部的亲属大概也只能这么说了。」 英太郎的声调显得极为遗憾。 姬想华再度激动地说服她: 「克蕾亚,我不想和你为敌……跟我们一起来,好不好?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你有什么能力,但我们的同伴里应该也有人能够分辨──」 玲音对姬想华咄咄逼人的模样看不下去,按住她的肩膀说: 「姬想华,你先别这么急啦。老实说我也因为发生太多事情,脑子里还一圑乱……你也该给她一些时间,让她镇定下来想清楚。我除了香恋以外没有什么要顾的事情,所以没什么牵挂,可是她整个家族都是行商会的人吧,当然会有很多事情让她迟疑了。」 玲音本以为自己这样强出头会被骂,没想到姬想华乖乖退让了。 「这……说得也是啊。对不起。可是克蕾亚,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这点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嗯……谢谢你,姬想华。还有玲音……」 如果只听对话脉络,感觉得到这当中仍然有著与今天早上以前没什么两样的友情。 但在本质上,双方之间已经已经产生了莫大的鸿沟。 彼此都害怕承认这个事实,但又无论如何都无法不去想。 四个人各自按捺住自己的想法,迎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后,克蕾亚小声说: 「……泳装……结果错过了去买的机会了呢。」 在这种状况下,大家一起去游泳池玩的计画也很难实现了。 玲音也感受到了落寞,以及对今后的不安。 她像是要改变场面上的气氛,故意发出开朗的声音说: 「玲音喜欢什么样的泳装?你是男生,所以果然还是喜欢比基尼之类露得比较多的?」 她多半是想用轻松的谈话来扯开众人的心思,玲音也猜到她的心意,特意配合她。 「嗯……毕竟也会被其他男生看到,太游走边缘的也不太好吧。还是保险一点的连身款,或是顶多开放到两件式之类的……」 姬想华瞪著他。 「……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这么下流,会更露骨地说起性骚扰的话呢……」 「才不是性骚扰!我只是对自己诚实。说正经的,像竞技泳装之类的,那种功能上很严谨的感觉就很诱人啊。我觉得那样也另有一种好。」 「……我说啊,这真的叫做『说正经的』吗?我从以前就一直有疑问,你到底是用什么基准来分辨正经不正经……」 英太郎以拿他没辄的语气这么一说,玲音就一脸正经地回答: 「竞技泳装这种东西该怎么说,会让身体曲线变得漂亮,而且那种把丰满的身体塞进泳装里的感觉,看起来就是很色啊……我觉得要是克蕾亚来穿,一定会很夸张。像胸部那边绝对会很不得了啊。」 「那……不要想像这个啦。」 玲音的雄辩,让克蕾亚脸颊飞红。 她正觉得难为情,一旁的姬想华笑眯眯地露出微笑。 「……玲音,你应该知道吧。现在的我,一瞬间就能用弓箭射穿你喔。」 「……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 玲音老实道歉。现在的姬想华给人的可怕感觉,从性质上就不一样。 克蕾亚察觉气氛不对,连忙转而拥护玲音。 「也、也还好啦,比起兔女郎,还挺健全的吧。玲音……也喜欢那种的吧?」 「是啊,超喜欢的。」 虽然有时也会厌恶起自己的正直,但事到如今才否认也不是办法。 即使身上宿有宝石,姬想华投来的轻蔑视线仍是一样犀利。 「……你为什么品行就这么下流……?就不会想多少遮掩一下吗?」 「不对不对,你慢著,兔女郎本身一点都不下流!姬想华,你听好了,兔女郎在下流的场合很受欢迎的确是事实,可是在海外,正常的赌场里也会有啊。更别说那种服装也未免太完美了吧。大露的胸口,耀眼的大腿,有些款式还有网袜或过膝袜,还顺便加上领结或袖扣这种有点上流的饰品来画龙点睛,将女性的魅力衬托到极限,这种设计的完成度非常高啊。甚至还用兔子耳朵强调可爱的感觉,设想得那么周到……错不了,那种服装改变了人类的历史。」 姬想华平静地微笑,手上出现了一把白银的弓。 玲音连忙躲到克蕾亚背后。马上就能动用的凶器终究太可怕了。 「对对对对不起!是因为喜欢的东西被说得太难听我才会忍不住!」 英太郎与克蕾亚各自以苦笑回应: 「……你真的这么喜欢喔。听你说得这么恳切,总觉得会忍不住可怜你起来啊──」 「啊哈哈……也是啦,我也觉得那种服装也有它可爱的地方……」 「没错吧,克蕾亚穿起来绝对好……」 玲音眼前看得到克蕾亚雪白的肩膀。 ──她应该穿著制服才对啊。 不只是港诚高中,正常学校的制服都不会露出肩膀。 肌肤外露的部分一路延伸到隔著肩膀都能看见的双峰,再下去则有著立体剪裁的白色高叉紧身衣。 脖子上有著聊备一格的领子与领结,手腕有著白色袖扣,修长的双腿上也配备了白色的过膝机,亮丽的金发上更有著两只摇动的长耳朵。 没有人说话。 在极近距离目睹到的玲音,更是分辨不了现实与妄想,甚至觉得头晕目眩。 只听记录者的声音在脑海中喃喃说道: 『……啊啊,这太贼了。』 当事人克蕾亚歪著头纳闷了好一会儿后,才发出状况外的惊呼: 「……哇呀?等等……咦?玲、玲音!不可以看!」 她连忙用手臂遮住胸口,当场缩起身体。 雪白肌肤上突出的肩胛骨都显得格外性感,而她羞得眼眶含泪的楚楚可怜模样,更令人看得目不转睛。 玲音看得目瞪口呆,脑海中听到记录者冷静的说话声: 『这个少女身上宿有的宝石应该是「裁缝师」吧。这是一种能自由自在改变自己模样的能力,但多半是因为你诉说得太热烈,她才会忍不住在脑海中做了具体的想像吧。』 (……还、还真的是要敢说出来试试看啊……) 记录者对深深感动的玲音提出良药苦口的建议: 『身为一个人,我实在无法认同你的发言……要知道这几乎全是你害的耶。你就先让她想起别的衣服来让她换装,或是把一部分衣服从身上完全脱下来,就会回到变化前的模样。看你是要给她建议还是帮她遮一下,先让她冷静下来吧。』 (不,先等我深深洛印在脑海中……) 『……你真的是在不好的方向非常正直。』 尽管被记录者说得拿他没辄,但玲音还是轻轻取下了克蕾亚头上的兔耳朵。 身穿诱人兔女郎装的肢体,短短一瞬间就切换回原本穿制服的模样。 玲音拿在手上的耳朵,也留下在空气中溶解似 的触感,随即消失。 克蕾亚仍然缩著身体,肩膀颤动。 「刚、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裁缝师』。这就是你身上这颗宝石的能力,能够自由自在将服装改变成自己想像中的模样。」 姬想华拨起一头黑发这么回答。她试图装作冷静,这一拨反倒弄乱头发,结果反而凸显出心中的动摇。 「……那么,玲音,你做好觉悟了吗?」 被矛头指住的玲音慌了手脚: 「等一下好不好?我的确有错,可是又不是我强逼她穿的,这当中应该有斟酌量刑的余地……」 「斟酌量刑……也对。我就一箭毙了你,不让你受苦。」 「……姬想华同学,你眼神太认真,我会吓到……」 玲音正想用玩笑话转移焦点,位于玲音正前方的克蕾亚身上服装又变了。 这次是从港城高中的制服,一瞬间切换成像是大正时代女学生会穿的鲜艳振袖搭配和服袴装。 「哇……这个好像很好玩!」 克蕾亚嬉闹著甩动袖子。 樱花色的和服搭配同色的丝带,以及红叶般火红的红袴,再加上灿烂的笑容来点缀。 这种清纯路线的打扮与先前的兔女郎大不相同,但散发出来的性感魅力仍让玲音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克蕾亚在原地转了一圈,凑过来看有点退缩的玲音。 「玲音,怎么样?可爱吗?」 「嗯,超可爱……而且这根本犯规了吧。你已经是世界级的了……」 玲音老实以真心话回答,克蕾亚就高高兴兴地双手按住脸颊: 「啊哈哈,这么说太夸张了啦!可是这种能力……搞不好超好用的耶。玲音,你有什么想点的服装就说出来听听,我想要换什么衣服一定都没问题。」 姬想华朝玲音侧腹部轻轻一顶。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像是比基尼、女仆装、旗袍、学校泳装搭过膝袜,这些完全不掩饰欲望的发言我会克制──呃……那、那个应该不错吧,啦啦队员。」 姬想华手中立刻出现弓箭。 「……这就是你自制过的水准?你是已经彻底没救,还是说你为了性骚扰不惜搏命?」 她那已经成了惯例的杀气发言,让玲音真的怕到了。 「有、有什么办法!我本来就对时尚不熟啊!纯真的高中男生会有的梦想,还不就是这种东西!」 「咦?我倒是没问题哟。」 克蕾亚开心地微笑,又在一瞬间换成啦啦队的服装。 无袖的白色背心与蓝色迷你裙的组合,有著超乎玲音想像的破坏力。 胸前的商标从内侧往外鼓起而放大,放在小蛮腰上的双手彩球更是格外可爱。 迷你裙下修长的双腿充满了健康美,酝酿出与平常穿制服时不一样的魅力。 「喔喔喔……喔喔……」 玲音感动得发抖,记录者在他脑海中叹了一口气。 『……裁缝师大概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能力会在未来的世界被人用来玩这种角色扮演吧……真是令人切身感受到时代变了。还有你也未免感动过头了。』 (有什么办法,这种破坏力……而且也真亏你会知道角色扮演这个词啊。) 『你忘了吗?我从你的记忆得到了现代的知识。当然这是透过你这个滤镜看到的现代,但你知道的词汇我也会知道。不过对于所谓学校泳装搭配过膝袜──概念我是懂了,可是在合理性与必然性这两方面我就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所谓男人的浪漫,不可以用理智去思考。) 玲音先对烦恼的记录者说著这些傻呼呼的话,然后重新将克蕾亚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她把黄色彩球举到脸旁边,对姬想华笑著说: 「对了,这可以给别人穿吗?我觉得姬想华穿起来也会很好看。」 姬想华看得入迷似的眯起了眼睛。 「啊啊你真的好可爱……啊,裁缝师的能力只对自己生效,没办法用在其他人身上。有这种限制,能力却叫做『裁缝师』,说起来也许还真有点奇怪啦。」 英太郎对这个状况看得傻眼,这时在苦笑中插了嘴。 「裁缝师本人终究只把这种能力用在设计款式的尝试摸索过程。至于给客人穿的衣服,如果不用正常的布料来做,就没办法流通、运送了吧。」 「是这样啊?如果是可以轻易做出真正的衣服,要给谁穿都行,那该有多好。」 听克蕾亚不经意说出的感想,英太郎耸了耸肩膀: 「……立可德利克的能力,还是有一定的限制。基本上都没办法创造出『脱离自己后还能存在的东西』。刚才姬想华射出的箭,不也是掉到地上之后就消失了吗?顶多只有刚射出后的短短几秒内,能够维持箭该有的质量……」 姬想华也一副知情的表情点点头说: 「我们的同伴里,也有一些人和布洛斯佩克特陛下一样,是从其他的迷宫神群得到异能,这些人的既有能力就另当别论……但是只靠『记录者』的能力,由立可德利克赐予后天面能力的同伴,就会受到这样的限制。像我的弓箭和裁缝师的衣服就是这样,其他像是『骑士』驾驭的影子马,『拳斗士』用的拳击手套,还有得要有『城主』待在城内才有办法存在的破镜之城都是──有没有例外啊?」 英太郎仰望天花板上的横梁。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而且这个部分,大概也只有记录者是全都知道的。」 玲音在脑内发问。 (……他是这么说,是这样吗?) 『唔,大致上是对的。但也有方法可以进行长距离的远程攻击。就拿弓箭手来说也是一样,虽然她似乎是刻意隐瞒──』 这时镜子另一头传来沉闷的冲撞声响,打断了记录者洋洋得意的解释。 玲音等四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声响听起来像是远处出了什么意外,但他们离不开这里,自然无从得知状况。 「刚刚那是……什么回事?」 玲音紧张起来,仍然一副啦啦队员打扮的克蕾亚悄悄依偎到他身旁。 结果反而是她的存在,比可疑的声响更让玲音紧张。 相对的英太郎与姬想华则即刻转为战斗的表情。 「……姬想华,先准备好应战。说不定是外头的铁舟他们发生了什么不测。」 「能发展成脱身的机会当然最好……但我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冲撞声响过后,接著是一阵来路不明的噪音。 他们观望了一会儿,这次听见拉开拉炼的声响,接著一个陌生的女子嗓音传了进来。 『神竹医师,就是这幅画没错吧?』 『应该是。希崎……不好意思,我要你放了他们。』 一个还算年轻的男子下了这样的命令,希崎心弥低声呻吟著回应: 『唔……神、神竹医师……连你也……被宝石的力量……?』 『似乎是这样。要是不想让你的漂亮老婆变成寡妇,这个时候你就该乖乖听话。只要你听话那些年轻小伙子也就不用死,目前我们只是想和同伴会合。』 英太郎听到外面进行这种对话,嘴角上扬,拳头往手掌上打了一记。 「姬想华,听来是我们的人。我们运气不错啊。喂~~!你们听得见吗?这边有猎犬和弓箭手还有裁缝师。你们那边是谁?」 英太郎大声呼喊过后,镜子另一头传来年轻女子开朗的嗓音回答他: 『我是「将军」,来救你们的。』 记录者立刻在玲音脑内敲响警钟。 『是将军……!将军是布洛斯佩克特的心腹,这个对手可不好应付。』 玲音还来不及问是怎么个棘手法,挂在墙上的镜面就像水面似的晃动。 本以为会有和先前在美术教室内时一样的色彩溢出,但这次是从镜子里伸出人类的手,接著希崎心弥探出了上半身。 他以沉痛的表情伸出手来,自己头上也流著血。 他凄惨的模样让克蕾亚倒抽一口气,玲音也慌了手脚。 「老师,你的伤……!」 「我们的车受到攻击,亚里亚同学和铁舟同学都被抓去当人质。虽然违背我的本意,但我也只能放了你们。」 英太郎闭上一只眼睛,抓住希崎的手。 「老师,你这个判断是对的。和布洛斯佩克特为敌根本是愚不可及。只要亲眼见过布洛斯佩克特,老师一定也会明白的。我们比行商会要像样得多了。」 「……精神像不像样,和行为像不像样,是两回事。」 希崎这句话说得就像嚼沙子一样苦涩,但还是拉起英太郎的手,回到镜子另一头去。 他就这么来来去去,接著接走了姬想华与克蕾亚。 克蕾亚还显得不安,但与其留在这个诡异的空间,还不如待在外面。 希崎最后牵起玲音的手,同时在他耳边小声说: 「……你──似乎和其他宝石不太一样。我不会告诉其他人,需要帮忙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这句话不是对玲音说的。 脑袋里的记录者似乎也和玲音一样吓了一跳。玲音感觉到她陷入沉思,同时自己则被希崎拉著手,从镜中穿了过去。 这里是离通学路线不远的一个公园边。 希崎等人的车似乎在这里出了车祸,在路旁被撞得剧烈凹陷,引擎盖还冒著淡淡的烟。 四周被人用蓝色塑胶布粗略地围住,附近已经来了一群像是为了处理车祸而来的警察。 「警、警察……?为什么?布洛斯佩克特和国家权力有关……?」 记录者在他脑海中否定这个疑问。 『不要乱开口。这多半是将军的能力。将军只要把自己的头发、指甲,又或者是血液与唾液等自己身体的一小部分,弄进目标体内,就可以操纵这个人物二十四小时。虽然人数没有限制,但人数愈多,强制力就愈弱,而且对宿主的负担也会变大,所以实际上能够控制的顶多只有十到二十人左右。另外受到控制的一方,也会失去受控制时的记忆。如果只是用来对本来就愿意合作的对象或意志力薄弱的目标发出指令,最多是可以同时指挥一百人左右就是了……不管怎么说,这种能力非常棘手。千万不要接受将军给的食物或饮水。』 动用身体的一部分这个说法,让玲音恶心得起鸡皮疙瘩。 (该怎么说,这……已经不像是能力比较像是魔法或诅咒之类的东西了吧?) 『你的感想没有错。布洛斯佩克特就是拉拢研究魔法的组织当成部下。他们自愿获得立可德利克授予的异能当中,会有著强烈的魔法色彩,说来也是必然的吧。』 交通管制已经在受到控制的警察指挥下开始。 许多驾驶都丝毫未注意到这就发生在他们身旁的异常事态,从玲音等人身边开了过去。 即使异状的发生紧邻日常,但只要伪装成熟悉的光景,大部分人都不会察觉到这个事实。如果不是自己牵扯进来,玲音多半也只会觉得这是寻常的车祸。 而这车祸现场,还有著警察以外的可疑人物在场。 被蓝色塑胶布遮住而无法从道路上看到的地方,站著身穿白色旗袍的美丽少女与身穿白袍的青年。 几名一眼就看得出是随扈的黑衣人,以及疑似宝石之力已经觉醒的便服男女,站在一旁像是在保护他们两人。 而他们的脚下,更有著被按在地上瘫软不动的亚里亚与铁舟…… 目睹朋友面临危机,玲音不由得一口气喘不过来。他们两人显然都已经没有意识。 克蕾亚也吓得肩膀一震,但她的视线并非投注在亚里亚他们身上,而是望向穿旗袍的少女。 希崎将玲音等人从绘画另一头带出来后,当场膝盖落地。 他也在车祸中受了伤,尤其脚似乎伤得最重。玲音一边扶起无力走动的他,一边注视著新出现的几名布洛斯佩克特一党的异能者。 「我就是『将军』周皓月,请多关照。」 身穿有著奢华刺绣的白色旗袍的这名少女,温和地行了个礼。 这套服装似乎是为她量身订做,和她实在太搭调,这样的服装明明极为醒目,却显得极为自然。 她的年龄多半比玲音大了一两岁,但肯定还很年轻。 『这种小丫头就是将军的宿主……亏我本来还希望这颗宝石至少能交到人格高尚的人手里……』 感觉得出记录者懊恼得咬牙。 她美得令人著迷,但由于克蕾亚角色扮演带来的震撼太强,让玲音也不怎么因此动摇。 穿白袍的青年医师也以平淡得令人觉得冰冷的嗓音报上名号。 「我是『水鸟』神竹。不过自我介绍晚点再做应该也无所谓吧。希崎,我会遵守约定。你和这几个小鬼就在这儿躺著吧。行商会那些人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一群黑衣人围住玲音与克蕾亚,立刻就要将他们塞进一旁的车上。 英太郎一边走向停在后面的另一辆车,一边说道: 「啊,将军,他们两个是裁缝师和占星术师。两个人都没有当时的记忆,占星术师似乎是记录者在比我们晚的时代留下的能力。虽然没有敌意,但似乎也没有针对行商会的战意,所以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强迫他们──」 叫皓月的少女露出楚楚动人的微笑。 「我明白了。只是──我和这位大小姐从以前就认识,还请让我在车上和她聊个几句喽。」 玲音无从抗拒。 跪在地上的希崎一直默默咬紧牙关。 「……老师,总会有办法的。眼前所有人都活著度过这一关,才是最优先的目标……铁舟他们就麻烦老师了。」 希崎虽是将玲音等人关进奇异空间的元凶,但玲音觉得他同时也站在大人的立场,试图保护他们。 希崎小声回答: 「……对不起,月代同学。我一定会救出你们──你千万不要乱来。」 玲音点了点头。 众人留下受伤的希崎与仍然昏厥的亚里亚和铁舟,分头搭上几辆黑色轿车。 英太郎与姬想华和那名叫神竹的医师风貌青年一起搭上前面的车,玲音则左右两边分别被克蕾亚与皓月这两名美女包夹,坐上后座正中央。 前面的车先行出发。 玲音刚坐下不久,就对身旁的皓月问说: 「请问……那个叫做桂的人呢?」 皓月笑眯眯地回答: 「他很危险,所以我们首先就封住了他的动作。现在已经让他上了别部车,正在移动中。」 玲音前不久,才在美术教室亲眼见到他的身手。 怎么想都不觉得正面对敌会奈何得了他,但见识过希崎心弥奇妙的能力后,也猜得到这些人多半是以纯粹的战斗力以外的方法封住了他的能力。让希崎他们的车出车祸的,多半也是这种超自然的力量。 车子就在受到控制的警察们目送之下开走。 皓月一只手拿著铁扇,笑嘻嘻地陪笑: 「坐前面那辆车的,是弓箭 手和猎犬。而打扮可爱的克蕾亚大小姐是裁缝师……听说你是『占星术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颗宝石。」 「是喔……真是惶恐。」 玲音不敢胡乱答话,含糊地应了一声。 一脸紧张神情的克蕾亚,到现在还作啦啦队员打扮。玲音被两名打扮奇特的少女左右包夹,甚至不知道视线该往哪儿放。 尤其皓月和他还是第一次见面,却显得格外亲热,更脸不红气不喘地将一双从高叉旗袍露出的雪白美腿往他身上凑过来。 克蕾亚彷佛在提防她施展美人计,也从另一边勾住玲音的手臂。 她的眼神中,难得有著接近敌意的严厉。 就在前不久,皓月也说她认识克蕾亚。看来她们两人是真的认识,但怎么看都不像关系亲密。 克蕾亚隔著玲音,这才总算开了口: 「……皓月小姐,你为什么在做这种事?」 皓月以金属制的扇子遮住嘴,咯咯娇笑: 「就和你一样。失踪案发生的时候,我也凑巧待在红街,宝石的能力就在我身上觉醒。」 克蕾亚仍然勾住玲音的手臂,用力抱紧。 用力顶在手臂上的胸部,同时传来令人想入非非的触感与粗重的脉搏。 玲音敏感地感觉到了她的这种心跳声,并非单纯出于羞耻或动摇。 (克蕾亚她……在害怕?) 察觉到这点之后,玲音立刻就想解开被抱住的手臂而去抱她的肩膀,但克蕾亚顽固到了不自然的地步,牢牢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请你不要对玲音出手。玲音他,是我的……这个……朋、朋友。」 她话说得很生硬。 皓月则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露出温和的微笑。 「克蕾亚大小姐,我当然都掌握得很清楚。因为我们对所有这次失踪案已知姓名的人物,都在全程监视。尤其是你们学校,包括你在内足足有四名失踪者,我们更是进行了重点式的戒备,确保无论你们在何时觉醒,我们都能应付。大小姐也是看了先前的『破镜之城』,能力才觉醒的吧?但从你的样子来看,似乎并不是连记忆都恢复了──真是遗憾。」 她态度始终友善,但玲音却从中看出了一股掩饰不住的威压感。 皓月纤细却有力的手指,轻轻从下往上摸了摸玲音的下巴。 「呵呵……你好可爱。既然你是克蕾亚大小姐的『朋友』,你应该也愿意和我当朋友吧?」 玲音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上窜过。 克蕾亚多半也是下意识地起了反应,胸部更加用力挤了过来。玲音轻易就能推测出这个叫做皓月的少女,对她而言是个「可怕」的人物。 身为一个男人,被身穿华美旗袍的美少女亲近,同时还被作啦啦队员打扮的克蕾亚抱住,会色心大起也是无可厚非,但玲音的鸡皮疙瘩就是不消退。 「……这个,我想我和克蕾亚的能力,对战斗应该不太派得上用场。可以请你放了我们吗?」 皓月的手指放上她那桃色的嘴唇,做出思索的模样。但连玲音都看得出她实际上早有结论,只是摆个样子罢了。 车子遇到红灯,皓月这时才总算吊胃口地回答说: 「……克蕾亚大小姐她呀,既是宝石的宿主,更是行商会大老的亲属──也就是说她作为人质的价值也很重大。至于你,我打算检查过栖宿在你身上的能力之后,再决定怎么处置。尤其我们现在正在寻找一颗叫做『记录者』的重要宝石,你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玲音感受到一股像是心脏被人舔过似的恶寒,当场四肢僵硬。 变成绿灯后车子往前开的震动,让他得以在短时间内解除了僵硬。不知不觉间,已经看不见前面那辆英太郎他们所搭的车。 记录者在他脑子里发出叹息声。 『我想也是会这样……以前的将军就是个脑子很灵活的人,这丫头也相当干练。我不知道能隐瞒到几时,但事迹一旦败露……除非答应合作,不然多半会被他们追杀吧。』 (我说啊,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好奇……你本来不是他们的伙伴吗?看起来你们不是互相为敌,但你会不会太抗拒了?) 玲音对这方面的情形完全不清楚。记录者特意躲过他们耳目的方针,对于想观望的玲音而言是正合他意,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记录者沉吟了一会儿。 『他们认为我是他们那一边的人。这点并没有错,但同时他们也知道我讨厌战争。对我而言,他们是一群令我怀念的朋友,但同时也是要提防的对象。如果他们在偏颇的思想下失控,多半会在这个世界散播浩劫。我无论如何都想避免这样的事态发生。』 (什么叫做偏颇的思想?是要搞什么人类革新或征服世界那一类的?) 『这就要看他们的领袖布洛斯佩克特了。看他与他的宿主,会对这个世界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而无论那是什么样的选择,他们都很可能透过行使武力的方式来实现目的。这才是问题。一旦有必要,相信他们会不惜进行屠杀或大规模破坏,而且也可以说他们的个性就是比起目的,更倾向于从行使武力的行为当中找出意义。当然他们也就会和妨碍他们的行商会起冲突,所以造成社会动乱是免不了的。』 (真、真会给人找麻烦……!) 玲音因为在脑内和记录者对话而沉默不语,皓月在他耳边轻声说: 「记得你的名字叫玲音?你,该不会……就是『记录者』?」 听到这个半开玩笑的问题,玲音一脸正经的表情装蒜。由于状况非比寻常,演起戏来也投入得多。 「这太折煞我了。别说这个了,你刚刚说得好像要拿克蕾亚当人质……你拿她当人质以后,要对行商会做出什么要求?」 克蕾亚的手抓得更用力,相对的皓月则眯起眼睛。 「人质也有『拿来当挡箭牌』这样的用法。例如说,只要克蕾亚大小姐在我们这边,他们就不太能做出二话不说连著据点一起炸掉的事来。有些情形下也可以变成交涉的切入点,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有正妹在,士气就会上升。」 玲音用了几次眨眼的空档,才察觉到她是在开玩笑,卑微地陪笑著说: 「可是组织里有美女,不会闹出三角关系之类的情形,反而变成闹内讧的种子吗?」 「不用担心,只要大家分享就好了。她还年轻,一天要陪四五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她这番话说得太光明正大,让玲音一时听不出意思,呆住了好一会儿。 克蕾亚的手又抓得更用力,玲音脑子里听到记录者发出叹息。 『……原来如此,她长得漂亮,其实却是个下流胚子。玲音,你别生气,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自制……』 车子与开在前方的一般车辆之间的距离拉近,司机慢慢踩下煞车。 就在注意到这点的同时── 玲音反射性地卯足全身力气,朝皓月眉心使出一记头锤。 ? 月代玲音不理会被他的突袭吓到的皓月,几乎就在使出头锤的同时开了车门的锁,抱著克蕾亚一起滚落到马路上。 皓月按住眉心。她的视野忽亮忽暗,头部不容抗拒地摇晃。 她为了玲音不像外行人会有的俐落身手而暗自震惊之余,对副驾驶座上的部下下令: 「唔呜……快、快追。也要通知前面的车──」 先前的车上还坐著「猎犬」与「弓箭手」。由于开到一半被红灯拦住,让两辆车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但猎犬是追踪与捕捉的专家,基本上不可能被他们给跑了。 五 在他周遭改变的世界 (追兵……没有追来?) 玲音一边走向文槻综合医院,一边独自歪头纳闷。 时间已经快到傍晚。 似乎连记录者也觉得意外,她回答得有些含糊。 『凭猎犬的能力,照理说是不可能追踪不到……他是你的朋友没错吧。就不知道是他拒绝追拿你,还是对方那边发生了什么比我们更优先的事情……』 (会不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例如故意等我和克蕾亚在医院会合──) 『可能性不是零,但对方也没这么闲。裁缝师的易容,也是靠监看者或说书人的能力就能识破。破镜之城增加了觉醒者,所以也许是把身分已经暴露的我们延后处理,先去找其他人了。』 玲音的去路上,渐渐可以看到文槻综合医院。 这里是水门市数一数二的大医院,扮演著地区医疗据点的角色。 克蕾亚的母亲,就在位于医院一角的一间与公寓大楼备有同等设备的贵宾室里过著住院生活,克蕾亚自己也是从这里上学。 他们要前往该处时,就不会走大门,而是走有警卫的侧门进出。 玲音国中时就不时会为了送身体不舒服的克蕾亚回家而来到这里。 克蕾亚的母亲有残疾,却是个与女儿长得很像的美女。尽管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会有点奇怪,但个性很善良。 玲音对自己的母亲记得不太清楚。 虽然记得母亲掐他脖子或打他等等的行为,但想不起当时母亲的脸。 他认为这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难受得闭上眼睛,同时也有某种程度是自己努力想忘记,结果导致真的开始渐渐忘记。从这个角度来看,反倒是香恋还一直无法从过去当中走出来。 克蕾亚的母亲也因为四肢有残疾,遇到学校的教学观摩日或运动会都无法到场,所以每次一有这种邀请家长参加的活动,玲音就常和克蕾亚一起过。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起初之所以产生一体感,起因也许就只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玲音忽然回想起从前的记忆,同时穿过医院正门,走进院区。 正门入口停著整排等著载客的计程车,以还算快的频率载著病患开往街上。 一辆计程车从玲音背后开过来,在整排计程车的最后面停下,放下一名客人。 (……咦?搭这辆计程车的是……) 以摇摇晃晃的脚步下了车的妹妹香恋。也就是以宝石的力量变成香恋模样的克蕾亚。 她把找的零钱随手塞进短裤的口袋,开始走向正面路口。 玲音松了一口气。 「克蕾亚!怎么,原来你身上有钱搭计程车?你花了不少时间嘛。」 他边跑边朝她喊话。 搭计程车的她会和徒步的自己几乎同时抵达,的确令玲音觉得意外,但说不定是被塞车车阵困住了。 回过头来的克蕾亚──以长相而言是香恋,眼神显得颇为呆滞。 她的眼睛看著玲音,但并没有为彼此平安而庆幸的感觉。 玲音走向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嗯?你是在计程车上打瞌睡,睡昏头了吗……?总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快点去找伯母和伯父……」 克蕾亚,不,是「香恋」小声回答: 「……哥哥……我……」 到了这个时候,玲音才皱起眉头。 「……呜呃……?喂、喂……克蕾亚……别开这种玩笑……」 起初他还以为是克蕾亚在开玩笑,但情形不对劲。 玲音同时为了两件事而心中一凉。 克蕾亚已经回到这里了? 还有就是香恋也出事了? 「你……是香恋?喂,你真的是香恋……?」 玲音用力按住香恋的肩膀,她便维持呆滞的眼神,发出咳嗽似的呼吸声。 「……哥哥……我……」 玲音仔细看了看她身上。 她的上衣沾到了几个不自然的红色污渍。 「这……是血吗?……喂!香恋?发生什么事了?你振作点!」 玲音抓住她苗条的肩膀,大声呼喊。 病患与医院的人吓了一跳,开始将视线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担任警卫的老人连忙过来查看。 「你们两个,怎么了?是受了伤吗?」 「啊,不是……对不……」 玲音正要回答,香恋就瘫软倒进他怀里。 玲音脚步踉跄地接住她,面向年老的警卫说: 「对、对不起,她是我妹妹。她好像身体不舒服……」 姑且不论是受伤还是生病,玲音判断香恋应该是来接受诊察,便抱著她的肩膀要带她进去。 香恋把嘴唇凑到玲音的喉咙旁边,小声说: 「……我……杀了……」 「……咦?你说什么?」 玲音以为自己严重听错,重问了一次。 香恋仍然眼神呆滞,浅浅地笑了笑。 「我……杀了人……我本来也想跑掉喔。因为对方是个怪人……可是,我被追上,还被这人抓住肩膀──我好害怕,忍不住抵抗。结果……他就死掉了。」 是被色狼缠上然后一把推开了他吗?玲音不知道当时的状况,但香恋大受打击这点是错不了的。 玲音咬了咬牙,用力抱住她。 ──妹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没能陪在他身边。 这个事实无比沉重。 「总……总之,我们先进医院。还得报警才行……」 如果是受到攻击才抵抗,那就是正当防卫。对方是一个会攻击国中女生的人,他绝不会让别人说这是过度防卫。 香恋紧紧抓住哥哥,然后──咯咯娇笑。 「……好厉害喔,我──手指头啊,跑出像是尖针的东西……我把这针刺进去,他就在我眼前头部破裂死掉了。虽然没溅到太多他的血,可是真的好~~~~痛快。」 「…………喂,香恋?」 玲音打了个冷颤。 他陷入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用双手抱住的妹妹,突然被掉包成了不是妹妹的另一个人。 记录者在他脑海中低声惊呼。 『玲音,问清楚──这丫头,说不定……』 玲音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但还是以发抖的嗓音问出这个问题: 「喂,香恋……回答我。这很重要。哥哥失踪的『那一天』……你……人在哪……?」 玲音一提出这个疑问── 香恋的笑容就像石像似的僵住。 ? 这一天,她发现哥哥的背影,是在她从国中放学回家的路上。 哥哥身旁有著一直缠著他的「那个女人」。 那个故意配合玲音的喜好,把一头金发绑成马尾,炫耀身上那种男人会喜欢的打扮,一举手一投足都在看哥哥的反应,装作若无其事,有时还乱碰哥哥的身体,陪笑到非常露骨,只想讨好哥哥,从小就认识的孽缘女── 香恋一直很讨厌她。 她动辄就会跑来香恋他们家里做饭,还送亲手做的便当来给哥哥吃,装得十分亲切,但香恋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吸引哥哥的注意。 香恋在外人面前都表现得很得体。即使遇到讨厌的对象,也不会面对面骂人,能够装出一脸笑容来应对。 而她──文槻克蕾亚,就因此老实不客气起来,大喇喇地介入玲音与香恋的生活。 姑且不论国小阶段,随著国中、高中这样一路成长上去,克蕾亚就开始拿她的容貌当成武器,露骨地对玲音 送秋波。 从旁看著这一切,就会非常清楚。 (我绝对不要……哥哥被那样的女人抢走……) 曾几何时,香恋开始明确地敌视克蕾亚。 这样的女人,在放学回家路上,和哥哥以及哥哥的朋友们开心地边走边欢笑。 哥哥玲音也显得很开心,而看到他温柔的眼神望向自己以外的人,就让香恋觉得好悲伤。 她几乎是出于反射动作,偷偷从后跟去。 她并不是想特别做些什么,但就是想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无法不跟去。 而他们走进了红街中华街角落的一家小小的蛋糕店。 (这里是……) 这间店是香恋朋友的家。班上同学都对这家店颇有好评,说他们的蛋糕便宜又好吃,香恋也曾来过好几次,但今天实在不敢进去。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些什么,但香恋离不开这里,于是为了避开夏日的阳光而躲进别家店的屋檐下。 那是一家像是占卜师开的店。 虽然感觉不到有人在的声息,但有冰凉的风伴随著线香的气味,从昏暗的屋里吹出来。 哥哥和朋友们吃蛋糕时,香恋一直待在这里。 她心悸得很严重。 明明无法正视,却又硬是移不开目光。 哥哥看起来很开心,这不要紧。玲音平常要兼顾家事、学校与打工,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玩乐。香恋一直在他身边看著他这样,甚至希望他能懒惰一点。 但哥哥透气的地方有克蕾亚在纠缠,就让她怎么想都不痛快。 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常有人说愈纯真就愈容易停滞……你停止的方式可也相当可爱呢。」 这个像是在嘲笑的嘻笑声,让香恋吓得整个背都抖了一下。 这个嗓音非常不可思议,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甚至令人怀疑到底是有人说话还是自己听错。 香恋连旁转过身去,结果看到原以为没有人在的店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戴著兜帽的人影。 正面放著一个圆形的水晶球状物体,但说不定是镜子。 这时的香恋无法连细节都看清楚,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她觉得好像听见外面传来类似爆炸声的声响,但感觉就是朦朦胧胧,彷佛来自外界的刺激都只是发生在遥远世界当中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香恋才忽然回过神来。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客人……」 「你的确不是客人,反倒我才像是来到这个世界拜访的客人吧。还请你务必要好好尽一尽待客之道呢。」 这个嗓音边说边笑之余,另有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嗓音说话了。 「艾斯哈尔大人,皓月的部下似乎打开了珠宝盒。立可德利克仿天上月亮的模样跑出来了。」 「嗯,是莫妮卡吧。虽说血统已经变得很淡,但看来她也和记录者一样,再怎么说也有著玛丽安娜和斯特拉德的血统,看来剩下的影响力还够打开盒子。这样一来……一定可以看到有意思的戏码了。」 这个声音说得极为开心,但香恋反而害怕起来。 店里的人影一动也不动。影子怎么看都只有一个,却听得见两人份的声音。 嘲笑似的嗓音再度响起。 「月代香恋,你的感情非常清楚明白。你随时都想待在离你哥哥最近的地方,想独占他。不希望他被其他人抢走。听说这种感情,一般都叫做恋爱呢。这个字也包括在你的名字里,你知道吗?」 「我的名字……」 香恋根本不曾报上自己的名字。 对这个人的恐惧,压过了受到嘲弄而产生的愤怒。 香恋不及细想,就想远离这间店,但一来到路上,就看到挂在蓝天上的一轮巨大满月。 然后有个小小的白色光球,从香恋的死角飞出来,被吸进她体内。 这个嗓音微微拉高。 「……哎呀。你的宝石是……原来如此,这可抽到大奖了。」 她的意识就此暂时中断,短短两小时后── 月代香恋在哥哥的寝室醒来,并未被认定为失踪者,就这么成了宝石的「宿主」。 ? 「……嗯。那一天,我看到老哥你们……」 香恋的声调显得有几分恍惚。 血色从玲音脸上消退。 「你……可是,你没在失踪者名单上……」 「因为我很快就醒了嘛──我还以为自己是无意识中回到家里呢。可是老哥整整一周都没回来……」 记录者在玲音脑海中持续警告: 『玲音,离开她!她受到宝石影响,很不稳定。一旦她失控,连你也会有危险。』 (别强人所难了!既然她处在这种状况,那我更不能离开她吧!) 现在的香恋看来就是靠著紧紧抓住哥哥不放,才勉强维持住自我。 要是这时玲音甩开她,状况多半会一口气恶化。 『那只是时间问题。看来她抽中了棘手的宝石──』 继老年警卫之后,又有几名注意到异状的员工跑了过来。 「是急诊病患吗?那就别走柜台,直接去急诊室──」 「放开她!我们马上抬担架来。」 正好在场的一名年轻护士,为了查看香恋的情形,伸手想把玲音与香恋拉开。这个有点粗暴的动作,让香恋立刻眯起了眼睛。 『……不好了!』 就在记录者发出警告的同时,玲音卯足全力推开了跑过来的员工。 这名青年坐倒在地,一瞬间后,一根尖锐的针刺穿了上一秒他的头所在的空间。 这根质感有点像冰的尖针,是从香恋的肩膀伸出,约有大拇指粗细。尽管这根尖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还是发出一阵尖叫声浪。 『这种能力……是「玫瑰」。能从身上任何部位伸出杀伤力很强的针,还能在刺到的地方引爆。要是活生生的人被刺到头部或躯干,多半会当场毙命。』 (也太危险了吧!你们干嘛留下这种能力啊?) 玲音背上冷汗直冒之余,试图安抚香恋。 「香恋,冷静点!这些人不是敌人,而且你不就是来这里接受诊察的吗?你有没有受伤……」 「……诊察?不是啊……?」 香恋把脸颊凑到玲音肩膀上。 「……我是来找克蕾亚姊谈判,要她不要再接近老哥……因为要是不这样,老哥迟早会被她抢走……我,不要这样。我终于发现了……发现只要有哥哥陪在身边,我就……我就……」 「喂、喂?香恋……?」 拥抱的力道更强了。 突然的事态让玲音脸颊抽搐,这时记录者对他轻声说: 『……你是不是插错旗子了?』 (不要讲插旗这种话!而且她本来根本不是会讲这种话的女生!平常她对我明明很凶,都骂我是笨老哥、很烦、很恶、变态之类的……!) 『那不就只是处在叛逆期、掩饰害羞,再不然就是变相的嫉妒吗……而且从你失踪回来后,她不就有好一阵子紧紧黏著你不放?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她受到宝石的影响而错乱。何况刚觉醒后本来就容易变得不稳定。你的几个朋友也是这样,即使看起来很快就适应,但还是会有偶尔不能做出理智判断,或是比平常更容易激动的情形。』 (就像感冒的时候因为发烧,反而容易比平常亢奋那样……?说到这个,她每次一感冒就会很怕寂寞啊……等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 候了!) 玲音当然没有时间陶醉在回忆中,对哑口无言的员工们大喊: 「对、对不起!她很危险,不要靠近她!呃……」 香恋似乎不是受伤。不管怎么说,让现在的她和克蕾亚见面,多半会有反效果,而且玲音连克蕾亚回来了没有都不知道。 『趁引起骚动前带她出去。医师根本无济于事,而且这间医院──多半是行商会的地盘。这些员工也没陷入恐慌状态,异常地显得冷静。要是这个时候被误以为我们是来袭击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饶了我吧!我怎么能把香恋都扯进这种事态里!) 玲音重新抱稳妹妹,就要离开这间才刚进来的医院。 但一个圆滚滚的胖大影子拦在他的去路上。 在比玲音高了两个头的位置,有著发福中年男子的笑容。 他高大的身躯会令人误以为是相扑力士,但身上穿的是商务人士风貌的西装衬衫与长裤,除了体型以外并没有特别显眼的因素。 他显然是故意挡住玲音与香恋。不但不让路,还微微摊开双手,慢慢拉开距离。 玲音还来不及阻止,香恋手上就伸出和先前同样的针。 「笨蛋!就叫你不能这样……!」 玲音连忙想推偏香恋手臂的方向,但这样来不及。 针深深刺进肥胖中年男子的腹部。 玲音预料会有爆炸造成血肉横飞,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而紧接著── 一阵气球破裂似的声响回荡在院内,随著闪光亮起,四周弥漫起白色烟雾。 『人偶……是傀儡师吗?这种能力可以自由操作用宝石能力创造出来的人偶。操纵者多半身在很远的地方,可是──』 记录者出声示警。 玲音被烟雾呛到,护著妹妹之余,反射性地走了几步就趴下。 (喂!宝石的能力创造出来的东西不是不能远离自己吗?) 『我不是说过有方法可以进行长程攻击了吗?运作方式就和将军控制人一样,有些宝石是只要宿主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置入目标物之中,就可以让效果延长数小时,有些情形下甚至可达数周之久。举例来说,弓箭手的箭也一样,只要用头发做成箭芯射出去,就能发挥出媲美狙击枪的威力,攻击数公里外的目标。傀儡师的情形,是只要在用能力创造出来的人偶头上滴上一滴自己的血,就能操纵这个人偶三天。』 玲音一边听著院方人员发出的尖叫与吼声,一边咬紧牙关。 (你们真的是干嘛留下这么找麻烦的能力?) 『抱歉……这我真的无话可说。』 玲音压在妹妹身上护著她,同时警戒四周。 作为障眼法的白烟还很浓。 有人混在烟雾中慢慢接近。 玲音以膝盖著地的姿势转向来人的方向,在白烟中微微睁开眼睛。 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模糊地浮现出来,高大的身躯让玲音不由得吓得全身僵硬。 一对不带情绪,冷静观察猎物的眼睛。 述说出其强健的粗壮四肢。 他轻轻举起的一只手发出铁锤般的威吓力,从白烟中走过来。 站在那儿的是…… 「呀呵,幸会~~」 「………………黑虎君?」 这个以直接拿仿黑色老虎造型取名的草率命名方式而知名的红街中华街吉祥物,一个以当地代言角色的知名度而言却差强人意的肉食类奇珍异兽布偶,悠哉地站在那儿。 他一边左右甩动虾子尾巴,一边朝玲音兄妹举起可爱的肉垫手掌。 玲音看得傻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来接你们的,不是接送狼,是接送虎。我带你们去见布洛斯佩克特陛下喔。」(注:「接送狼」是指因为觊觎美色而接送女性回家的男性) 香恋以冰冷到了极点的眼神,看著这个用全身在装可爱的奇珍异兽。 「……你们这么缺人才?」 黑虎君毫不介意地承认。 「嗯,状况好像忙到连老虎的手都想借用。这里是行商会文槻派的据点,所以待久了就会有可怕的人出来。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著想,眼前还请跟我一起来。」 看布偶对自己伸出手,玲音这才回过神来。 对方的外观固然奇特,但里头的人肯定是宝石的拥有者。 「你不是将军的人吗?香恋跟我都不能帮你们。不好意思,请你别管我们。」 布偶想歪头,结果整个身体都往旁倾斜。 「……真的?可是将军有话要我代为转达给这位作哥哥的。说是『我们逮到裁缝师了』。在路上撞见说书人,也只能算她运气不好啊。」 一听到这句话,玲音脸上立刻全无血色。 (克蕾亚……被抓到了……?) 『原来说书人就在那附近吗……!那种能力可以读出看到的人心里想什么。裁缝师的易容在这种能力和监看者面前都不管用──』 玲音正困惑,布偶就一句接著一句说下去: 「她说只要你过去,就不会危害裁缝师。虽然将军不肯告诉我说如果你没来时打算怎么办,但你要知道皓月小姐可是知名的比老虎还可怕耶。几年前有个莽夫以为她只是寻常的少女,就想搭讪她,结果隔天就在全身内脏都不见,血液也被抽光的状态下被倒吊示众。如果要问哪里可怕,这整件事没报出来才是最可怕的说。」 黑虎君以开心的口气说著耸动的内容,还做出像猫一样搓脸颊的动作。 玲音脸颊抽搐。尽管早已察觉到她不好惹,但他竟然对这样的少女使出头锤,让他不得不多少对自己的今后认真思考一番。 即使如此,既然克蕾亚成了人质,他能做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个。 「……好,我跟你走。所以请你放过香恋,她真的跟这件事无关……」 黑虎君又全身一斜。 「你一定误会了吧?我真正要找的是这个女生,找你只是顺便耶。」 玲音回头看了看香恋。妹妹不改冰冷的眼神,瞪著这个布偶。 「她身上宿有非常宝贵的宝石,所以得尽快保护下来才行。本来是由待在附近的『玫瑰』第一个赶去,可是那个人不但没有以前的记忆,又是个不懂得礼貌的粗人,结果似乎是因为想强拉她走而被先斩后奏……所以现在就改由充满骑士道精神的我来接她。」 布偶自豪地挺起胸膛。 玲音听不懂情形,觉得一头雾水。 「嗯……?咦?不对,可是叫『玫瑰』的宝石不是在香恋体内吗……?」 「嗯。因为玫瑰的宿主死掉了,宝石也就转移到待在附近的她身上。一个人身上宿有多颗宝石,就容易错乱或精神不稳定,所以这样其实是不太好啦──」 「不对不对,还有个更基本的问题吧?你说香恋是用这『玫瑰』的力量解决了攻击她的人……」 玲音听见了记录者咂舌的声音。 『玲音,抱歉──我误会了。如果攻击她的是玫瑰,那么最先栖宿在她身上的宝石多半就是……』 黑虎君在香恋身前单膝跪地。 玲音被这不像布偶装会有的关节可动性吓了一跳之余,再次将香恋挪到身后护著她。 「──所以呢,『女王』……我们需要您的力量,还请和我们一起来。」 记录者随著黑虎君摆出毕恭毕敬的态度,又发出沉痛的咂舌声。 (这宝石很棘手吗?名称听起来是很大牌啦……) 『是啊。女王只要摸到对方,就可以原原本本地动 用对方身上宝石的能力。可是,她本来的职责是「增幅」。也就是说,几乎所有宝石都可以在女王的协助下,让威力得到爆炸性的增加。举例来说,弓箭手的箭就会变得有战车主炮级的威力,城主放出来的破镜之城也会得到比钢铁还高的防御力。这种能力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会很难运用,但一和其他宝石组合起来,就能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我就说你们干嘛尽是留下一些危险的东西啊?) 连不清楚情形的玲音,都能够想像这颗宝石对布洛斯佩克特一党而言有多重要。 (好死不死偏偏是香恋拿到这样的宝石……该死!看在对方眼里,大概无论如何都要拉拢她吧。等等……明明就有『皇帝』,却还有『女王』,这说不通吧?至少应该说是皇后或公主之类的……) 听玲音指出这一点,记录者含糊地叹了一口气。 『……毕竟她也不是皇帝的情人或家人啊……反而,该怎么说……这个人物原本的个性,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王。』 (……是这样?) 玲音正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就有一辆箱型车从正门穿破白烟开了过来。 玻璃门被撞得粉碎,碎片往四周飞散。 黑虎君立刻挡在玲音等人身前,用他巨大的身体帮他们挡住玻璃碎片。 开进来的车子堵住通往更里面的走廊后停下,一群穿著像是特种部队防弹背心与全罩式头盔的男子下了车。 冲撞掀起的风吹开白烟之中,他们立刻朝玲音等人冲了过来。 黑虎君压在玲音与香恋身上,接著立刻就有个「东西」从地板涌现,从正下方抬起两人一兽的身体。 一只有著纯黑四肢,即使很少有机会亲眼看到,但任谁都能一眼认出是什么种类的大型兽类,就在原地站了起来。 「是、是马?」 躯干长、脚长、脖子长、脸也长。 外观是不折不扣的黑马,身上却没有体毛。它身上的黑毛就像精巧的雕刻一样,只是表层有些煞有其事的纹路。 但马所拥有的跃动感却重现得恰如其分,眼神也硬是十分温和。 『原来这布偶是骑士!这是一种能把自己的影子化为马的形体来骑乘的能力。马会做出很多乱来的动作,在马上贸然说话可是会咬到舌头的。』 (真的是什么鬼东西都有啊……!,) 玲音根本没有余力说话,只能在马上抱紧香恋。 这群武装人员各自拿起枪械、小刀与电击棒等各式武装。 但指向他们的枪口并未发出火药的声响,只听到几声有气无力的轻响,几根针钉在马身上。这些针立刻跌落,马以不像奔跑,比较像是滑行的动作,从射线上移开。 「这是行商会特制的瓦斯压式麻醉枪吧。这些针刺不到里面的我,但你们可要小心了。」 「不,这根本没办法小心!而且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把我们牵扯进来!我看这些人根本就是追著你来的吧。」 「哎呀,这种小事你就别在意了。而且你要知道,这些人可是连一声警告都没有就开枪了耶。如果只有你们在场,转眼间就会被他们俘虏,然后拿去进行跟拷问也差不了多少的人体实验。因为这些人是行商会里思想特别那个的有乐原先生手下的私人兵团啊。」 布偶口中说出了玲音没听过的人名。 马灵活地持续躲过攻击,戏耍包围他们的人员。它不但速度快,而且更能做出真正的马不可能做到的紧急加速或掉头,以及不用助跑的跳跃等舞蹈般的动作,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你该不会……在宝石觉醒之前,就是行商会的人?」 「宾果!所以我对他们的内情也挺了解的喔。」 骑士驾驭的马匹就像戏耍袭击者似的不断闪避攻击,但终究无法脱身。 出入口与通往医院内部的通道,都各有一批不动的封锁人员固守,他们双手上有著鞭子状的武器。 不是那种用手握住的鞭子,而是手臂前端就这么伸长,黑色的光泽有种金属质感,散发出诡异的压迫感。 看来即使是骑士,要完全溜过这些包围而脱身仍然有困难,何况现在还有玲音与香恋也在马上。玲音和香恋都是血肉之躯,和多少可以靠布偶装减轻伤害的黑虎君不一样,即使只受到轻微的攻击,都难保不会变成致命伤。 但骑士也并非什么都不想地只是胡乱逃窜。 「……好,来了来了。竟然还特地换了衣服才来,你还真带劲啊。」 入口方面的包围乱了。 转头望去,那儿站著奇妙的三人组。 一个是戴著拳击手套的美貌女子,还有一个是身穿办公室套装的年轻娇小女子,最后一个则是穿著西装,不怎么起眼的瘦削中年男。 拳击手风貌的女子,穿著短背心与短裤,一身像是才刚从健身房走出来的醒目打扮。 后面两人看起来倒也像是单纯的上班族,但光是看到现场状况还能面不改色地踏进来,就不可能是寻常人等。 穿套装的女子双手更像野兽一样伸出尖锐的爪子,发出淡淡的光泽。 玲音哑然地注视下,两名女子以疾风般的动作拉近了距离。 一人以戴著手套的拳头,另一人则以尖锐的爪子,默默对戴著全罩式头盔的部队展开攻击。 两名为了迎击闯入者而展开行动的敌人,转眼间就整个人飞了起来。 一名钻进近距离的男子,被一击上钩拳垂直往上打,整个人往上飞起而重重撞上天花板后,就这么摔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另一人被爪子一划,当场往水平方向飞起,鲜血从防弹背心的裂缝中流出,无力地仆倒在地。 一击必杀的快攻,让成群敌人乱了阵脚。 看到这两名年纪虽比他大但仍十分年轻的女子所展现出来的身手,让玲音不由得脸颊抽搐。 「好、好强……」 『那是拳斗士和狮子。两者都是接近战用的能力,前者专精打击能力的同时,还把格斗战中非常重要的反应速度与爆发力都提升到极限;后者是能发挥媲美狮子的体能,虽然速度、耐力和嗅觉比不上猎犬,但在力量、爪子的锐利度和顽强程度上都胜出。狮子的宿主多半本来就是个拥有尖锐爪子的异能者吧,显然是两种异能的交互作用增加了威力──』 记录者冷静地分析状况,但玲音只能听得发呆。 敌人终于也对这次奇袭反应过来,重整了态势。 前卫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挥动长鞭牵制,后方则以瓦斯枪展开支援射击。 但在两名女子超乎常轨的身手下,这些攻击都不管用。他们已经无力去追赶骑士,转而被攻得一步步后退。 两人就像在演事先排练过的杀阵,以分毫之差躲过攻击,并逐一施加精准的反击,让玲音看得目不转睛。 两人奋战不懈,瘦削的中年男则仍然站在入口旁不动。 「……那边那个大叔是怎样?看他的立场好像是指挥官?」 对于玲音的问题,几乎已经进入纯参观模式的黑虎君连连摇头。 「不是,他是『枭』。就是他把她们两个快速送来这里。但他的战斗能力不上不下,所以遇到这种场面就只在一边看著。鸟类的枭是狩猎高手,但这个部分他似乎就是言过其实了。」 记录者沉吟著说: 『是枭啊。这宝石战力的确不强,但可相当好用。他的能力是飞行、夜视,以及听力优秀。能迅速察觉异状,适切掌握状况,这种能力意外地不容轻视。算是前线部队的督军吧。』 玲音一边将记录者的补充说明烙印在记忆 中,一边持续观察战况。 拳斗士一记强力的右钩拳陷进男子的头部侧面,击碎了头盔。挨到这一拳的人就这么离地水平飞起,重重撞在离了大老远的墙上,瘫成大字形。 还来不及为这超乎常理的威力惊惧,背向她打斗的狮子就以爪子撕开了另一个对手。行商会方面的部队人数更少了。 他们挥动的如钢铁般的长鞭被躲开,拿起的刀刃被折断,枪械更逐一被连著手臂一起破坏。 战况发展实在太一面倒,让这些人总算体认到实力的差距。 「撤、撤退!暂时撤退!」 之所以丢下受伤的同伴不管而逃跑,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医院,但不管是不是如此,他们多半是连救回自己人的余力都没有。 「──我要你们再多陪我暖暖拳头。」 小声地自言自语的拳斗士把手套举在嘴边防御,忽左忽右地前冲。 她只靠华丽的步法彻底躲过从瓦斯枪射出的麻醉针,以加上扭腰动作的直拳,打得深深陷入逃跑者的防弹背心。 被打飞的人撞得身后的一群同伴都跟著倒地,落到柜台桌子的另一头。 同时狮子也扑向下一个猎物,用爪子深深剜进逃走者的背,傲然一脚踏在倒地的对手背上。 她以轻蔑的眼神睥睨剩下的敌人,用舌头舔了嘴唇一圈。 压倒性的战况,连并未直接和她们对峙的玲音都不寒而栗。 「……黑虎君。她们……好可怕……」 听见玲音忍不住说出的真心话,骑士嘻嘻一笑: 「我有同感。可是你都不认识以前的拳斗士小姐吗?她还挺常上电视的说。」 玲音歪头纳闷。 「电视?我要做家事,又要打工,不太有空看电视……她是运动员吗?」 「你只说对了员字。是播报员清家翼小姐。她应该是这次的失踪者里最有名的人了。」 「……哇啊。」 玲音忍不住惊呼。他只听过她的名字,但心想至少应该不是格斗战的人才。 (寻常的播报员,只因为有宝石栖宿,就这么厉害……?) 记录者以知情的声音予以肯定: 『有些宝石不但保存了能力或记忆,连当时异能者的经验与努力的成果都装了进去。由于那是历经和行商会的战斗而磨练出来的能力,只凭寻常的身手根本不是对手。』 (原来如此……我姑且问一下,我真的都没有这类能力吗?) 『……抱歉,我不是战斗型。而且说起来适合战斗的能力本身就不是那么多。毕竟布洛斯佩克特太破格了,光靠他一个人,就几乎没有打不倒的敌人啊……』 玲音已经渐渐熟悉这个名字,但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物,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却仍然不清楚。 香恋在他怀里呼出热气。 「……哥哥……我喜欢你……」 「……香恋小姐,你……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她陶醉地闭上眼睛,用脸颊在玲音的锁骨部位磨蹭。 有多颗宝石栖宿就容易变得情绪不稳定。玲音亲眼见识到骑士这句话的实例,深深体认到这有多令他为难。 (香恋她也──有办法恢复原状吧?) 『可以。只要能够找出立可德利克的本体,把他收回玛丽安娜的珠宝盒内,就能从宿主身上安全取出宝石。不好意思,你也得帮忙才行。』 既然不只是妹妹,连朋友们都牵扯进去,玲音也就不可能选择拒绝。 戴著全罩式头盔的部队几乎全面溃败,骑士策马来到入口。 拳斗士与狮子还在追杀敌人,但她们这种行动的目的在于防止敌人反扑,并未要强行歼灭敌军。 瘦削的中年男走过来,黑虎君对他挥挥手说: 「枭先生,我搞定女王陛下和她哥哥了喔。」 枭看了看玲音与香恋后点点头说: 「干得好。你就直接带他们去找我老板,追兵我会叫她们两个挡住。之后我们会转为佯动,我就留下来让这两个泼辣丫头别太乱来。」 「ok。枭先生当这中阶管理职当得可是有模有样啊。」 瘦削男脸颊抽搐地笑了: 「还好啦……毕竟我扮这种角色已经很多年了。你这身布偶装可也很有模有样啊。」 「好棒喔,被取笑了。」 黑虎君以平板的声调说话的同时轻轻举起双手,顺手就在玲音背上轻轻一拍。 「我想应该是几乎不用担心会摔下去,不过你最好还是稳稳抱住你妹妹喔。」 就如骑士所说,玲音的脚与腰都像磁铁似的被紧紧吸附在马身上。虽然多少会在影子表面上滑动,但每要分开,就会有一股奇妙的力量将两者吸住。 影子马以滑行般的动作开始在路面上起步。 由于几乎没有上下方向的震动,坐起来比较像机车而不是马,也许更接近在积雪的山坡上往下滑。 马从围观医院的群众间穿梭而过,开始用比车子更快的速度在道路上奔跑。 黑虎君满不在乎地瞥了被超车的骑士惊慌的面孔一眼,开朗地唱起歌。 「天上有满月,月下有?她的家,赶快过去吧?大家一起带点心去?嘿哟嘿哟~~好开心?」 「一、一点都不开心。」 虽说不用担心落马,但实在太快的速度吓得玲音心惊胆战。 道路上的车辆约以四十公里上下的速度行进,黑马则以三倍以上的速度在道路上穿梭。这已经不只是云霄飞车,只觉得风在身上打得他隐隐作痛。 「这怎么看都超速了吧。算我求求你,遵守速限啊!」 对于玲音夹杂哀嚎的责难,黑虎君故意装蒜: 「我又不是开车,我才不管~~」 「不要说歪理!在交通法规上,马和车子明明就受到差不多的限制!」 「它只是像马,又不是真的马。」 「管你是老虎还是虾,超速就是超速!」 玲音吓得有点破音。 黑虎君沉吟著说: 「我可是已经手下留情了耶……既然这样,那我跑道路以外的地方总可以了吧?」 「……咦?」 马斜向穿出了道路。 接著穿越人行道,眼看就要高速撞向路旁的一栋大楼。 「哇啊呀。」 玲音抱住香恋的头,不及细想,闭上了眼睛。 这时重力的方向突然切换。 「……?」 马不放慢速度,垂直沿著大楼外墙往上跑。 玲音已经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就在一种彷佛摔向天空的感觉中,大楼屋顶迅速逼近。 玲音憋住的气尚未呼出,马已经在屋顶完全停住。 『……你、你还好吗?』 看来是各种心声被记录者听见,她担心地问了一声。 (……我、我还以为……死定了……) 玲音好不容易回答完,用手掌擦去额头上冒个不停的冷汗。 他心想香恋多半也很害怕,低头一看,却看到她恍惚地眯起眼睛,面带微笑仰望著玲音。 (啊……我都忘了这丫头最爱玩尖叫系的游乐设施了……我可完全不行……从以前就是这样,每次带她去游乐园之类的地方,都会演变成可怕的事态……) 记录者以显得由衷同情的声调回答: 『刚让你想起精神创伤,我实在不忍心说这种话……不过接下来还有往下的一程喔。』 「在这里放我下去!我要搭大楼电梯!」 黑虎君连连摇头。 「不行。拖拖拉拉下去,行商会的人就会追上,所以我要直接下去。」 「你不是人!」 「是的,我是老虎。不用担心啦,接下来我们只会从大楼屋顶跳到别的大楼屋顶,偶尔横向在侧面跑一跑而已。」 「不要啊啊啊啊啊!」 影子马无视玲音的惨叫,跃向空中。 马没有飞行能力。即使靠著惯性往前跳起,但还是开始呈自由落体下坠。 但就在这个影子落在邻近大楼的瞬间,玲音等人也彷佛受到外墙吸引似的被拉了过去。 玲音被这不自然的动作弄得平衡感失调之余,仍紧紧抱住妹妹。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楚这是在护著她,还是玲音自己害怕得只能死命抓住她不放。 马被水平吸向大楼外墙,转眼间就横切过大楼侧面。 接著又沿著去路上的大楼外墙往上跑,一上到屋顶,又跳到另一栋大楼屋顶,继续往前穿梭。 「……吊、吊钢丝也没这么糟糕啊……!」 玲音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发出这句牢骚。 这时他在蔚蓝的上空看见了奇妙的人影。 是两名年轻的黑发女子。 年纪大的一个用双手抱著年纪小的一个,用背上状似蜻蜓的翅膀飞在天上。 「咦……?」 玲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虽然由于有点逆光,看不清楚脸孔,但这女子穿著无袖衬衫,还打了领带作为装饰,看上去颇为清纯。 被抱著的少女则戴著仿兔耳朵造型的头带,穿著香恋就读的国中所规定的制服。 骑士也注意到她们,在大楼一处往外延伸的露台状空间停了下来。 飞在天上的两人朝著他们滑翔过来。 『……不妙!被盯上……!』 就在记录者焦急的呼声中── 玲音并未感觉到任何冲击或声响,意识就此突然落入黑暗之中。 ? 他身在没有天花板的图书馆里。 眼前有著与克蕾亚一模一样的「记录者」。 她穿著一件胸前开得很深的异国风短袖衬衫,搭配宽松的喇叭裙,原本就很苗条的腰还穿著显得不怎么有需要的束腰。 玲音忍不住将目光放在她丰满的双峰之间,歪了歪头说: 「……呃,你这衣服……是叫什么来著了?好像是海外餐饮店里女服务生会穿的那种……」 听玲音说得含糊,记录者忍不住嘻嘻一笑。 「这是阿尔卑斯山农家女的服装,并不是酒馆的制服。不过……你对服装的反应还真强烈啊,看来好像有什么理由。」 「理由……对不起,我只是很会想入非非……」 听玲音答得直率,她眯起了眼睛。 「应该不是吧。你有更迫切,更根深蒂固的理由。虽然看起来你并没有自觉……你之所以会先看对方的服装,是因为这个方法让你『不必看母亲的脸』。」 ──玲音暗自心惊。 她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换翘起另一条腿,平淡地说下去: 「你不记得母亲虐待你的时候脸上的模样。那种时候,你都不会去看她的脸。理由很复杂。害怕、不想看、不想留在记忆中,又或者……是因为她的脸看起来已经不像个母亲之类的?所以你首先就会看对方的衣服。你养成了看脸之前就先注意衣服的习惯──这是不是叫做三岁小孩魂百岁?(注:日本谚语,形容小时候养成的个性即使到了年老也不会改变)看来即使你克服了这种精神创伤,这方面的习惯却一直没能改掉啊。」 玲音肩膀一震。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她说的话对不对。 但他感觉出了一件事。 「你……不是『记录者』吧。你是谁?」 这个有著克蕾亚外型的「人物」,以硬是令人不舒服的表情微微一笑。 「你说话真奇怪。扣掉我们认识的时候不算,我开始和你说话也才过了几个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是如何分辨得出我是冒牌货?」 「我们认识的确还不久……可是她,不会像你这样说出这种恣意地深入别人内心的话。你……就是不一样。不管外观和状况模仿得多像,你一点都不像她。」 他的这个想法接近确信。 玲音对记录者这颗宝石,已经渐渐开始怀抱相当程度的信任。 虽然她近乎是将玲音与他的朋友们牵连进这种事态的元凶,但她的言行中有著诚意,更透出了心地的善良。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物」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些特质。反而可以窥见一种像是小孩子天真地挖出蚂蚁窝而高兴的,高姿态的残忍。 这个「人物」以克蕾亚的表情又笑了笑。她的脸就像做工差劲的人偶,显得有点无机。 「……这可失礼了,我太小看你了。那么,我就卸下我的假面具吧……」 玲音头上一瞬间转变为星空。 玲音仰望这红蓝黄绿色彩缤纷的星空,觉得一阵晕眩。他找不到任何一个认识的星座,光的色泽也格外俗艳。 脚下则从木制地板转变为沙漠,林立的巨大书架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绵延到视野另一头,有著平缓棱线的沙丘。 陌生的星空与一望无际的沙漠──他就呆站在这没有现实感的地方。 玲音的注意力还被风景的变化吸引住,眼前克蕾亚的身影已经消失,换成一名身穿长衣的可疑人影。 由于这个人把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楚表情,连是男是女也不太确定,甚至令人怀疑这人有没有脸孔。 这个人就是令人觉得一旦翻开兜帽,那儿将会只有一团黑暗。 这个人物双手轻轻互拍,煞有深意地轻笑几声。 「真亏你看得出来啊。我和记录者认识已经很久,而且我一直自认很擅长模仿,这下可让我差点失去自信了。」 「这……不是梦吧。我──该不会已经死了?」 玲音并不清楚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仍然瞪著他。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想这里会不会是死后的世界,而他就是死神。 脑海中听不见记录者说话,固然令玲音讶异,但相对的却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现在玲音的意识已经和自己的身体分离。这里多半是记录者的能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可疑人物发出刺耳的笑声。 「这里不是死后的世界,而是星咏的沙漠。不用担心,你只是昏了过去而已。那个戴著兔耳朵的国中生叫做翁居贵音,是行商会方面的异能者,就是她用一种特殊的思念波打中了你们。这就像是一种只对精神起作用的冲击波,虽然因为指向性太高而导致有效范围太小,但约有七成左右的机率能击昏目标。」 这个人物说到这里,以夸张的动作耸了耸肩膀。 「只是看来骑士就属于这种能力很难起作用的那三成,现在他就载著昏过去的你和女王继续逃亡。飞在天上的──应该就是暗算你们的希崎心弥的老婆。多半就是贵音请她替她那不中用的老公来抓你们吧。」 他连玲音没问的事情都流畅地说明,同时笑个不停。 玲音尽管觉得他这样令人很不舒服,但还是姑且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是死了就没戏唱,而且要是现在自己死了,多半会让香恋和克蕾亚心中都留下一种奇妙的罪恶感。 「那个戴兔耳朵的女生,穿的是和香恋同一间高中的制服。她该不会是香恋的朋友?」 「正是。看来她是急著想保护令妹和你,才会动用这种有 点粗鲁的手段。她们即使没有上头的命令也会擅自行动,所以很难预判她们的行动,很有意思。对了,我之所以邀请昏过去的你来到这里,倒不是想引来你的敌意,而是因为有一件事想跟你问个清楚。」 玲音才刚被他挖出小时候的精神创伤,对他有所提防。 戴兜帽的人物很故意地歪了歪头: 「直到前几天,你还是个毫无特异之处的凡人。这样的你,现在却在行商会与布洛斯佩克特这两股势力的斗争之间,逐渐成为掌握『关键』的人物。那么,你的心是倒向哪一边呢?」 「……我不倒向任何一边。说什么行商会,布洛斯佩克特,我对这些东西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我又怎么可能贸然决定要站在哪一边。」 最现实的问题,就是行商会方面有著铁舟与亚里亚,布洛斯佩克特方面则有著英太郎与姬想华。一旦加入其中一股势力,就难保不会与另一方为敌。 对现在的玲音而言,这是应该要设法避免的事态。 「看来是我这问题问得不好。你应该要想得更单纯点。两边的组织都有优点,也有缺点。说得更精确一点,也许两个组织都是缺点比较多。可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是组织的正当性……对现在的你而言,最大的问题是『从以前就很喜欢而暗恋的少女』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这两个对象,你要保护哪一个的心──如何,这样应该就很好懂了吧?」 玲音对他咯咯嗤笑说出的问题感到颤栗。 「克蕾亚……和香恋……选一个?」 「没错。文槻克蕾亚是行商会的重要人物,月代香恋是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心腹,也是第二把交椅的『女王』。不管你选哪一边,都会失去另一边。要是不做选择,她们就会放下你不管而开始互相试图毁了对方。关键所在的你,心意是倒向哪一边?」 玲音回答不出来。 这个问题已经不只是令玲音犹豫,而且问题本身的性质对他而言就太离谱。 「其实就连我的占卜,也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一点。照理说这件事的结果,将会让占卜内容大大改变啊,我看果然是选妹妹?她要是没有了你,多半会活不下去。可是文槻克蕾亚也对你尽心尽力,为了想救你而不惜冒险……要辜负她的心意,多半会令人很难受吧。」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开心的,他以极为愉悦的声调说出没天理的话。 玲音瞪了他一眼。 被他取笑一阵,脑袋也自然而然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不会被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蒙骗。对我来说,什么行商会还是布洛斯佩克特根本就不重要,而且不管这些事情怎么样,重视家人和朋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吧,你却要我两个里面挑一个?……这种事情是真的到了非选不可的时候才该想的,在这之前我会把能做的事情全都尽力去做。」 兜帽男沉默了。 他若有所思地仰望虚空,但仍然看不见他的脸。 「……也就是说,你要等事到临头才去想,这样解释没错吧?」 「…………坦白说就是这样。」 他轻轻拍了拍手。 「很好。虽然不太对我的胃口,但你似乎有可能变成不确定因素。你会轻易被杀而退出,或是迎合其中一边来设法保身?我试著占卜过各式各样的情形,而且也想到过你对双方都不加入的情形……但既然问清楚了你的意志,我就在宝藏森林占卜师克拉母克拉母的名下,预言你们的未来。你们──三个人都会『死』。这个命运不会改变……我敢跟你打赌。」 听在玲音耳语,觉得这几句话简直像是诅咒。 玲音以严厉的眼神,看著这个对他说出不祥预言的可疑人物。 「……你是怎样?是想说得我不安,卖个什么壶给我吗?」 从可疑的观点来看,玲音觉得他就和新兴宗教与推销超自然产品的人差不多。 从恶劣的方向上来看多半是大同小异,但眼前的他显然具备玲音所没有的各种知识。 「呵呵……不巧的是我过的并不是需要金钱的生活。我就只是『占星术师』。因为记录者冒用了我的名号,所以我才起了兴趣来见你一面。就像我刚才所说,我和她是老交情了。」 听到这句话,玲音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该不会也是『宝石』当中的一种?而且真的就是『占星术师』……?」 对方发出几声嘻笑。 「很遗憾,不是。可是,也不是完全无关。遥远的过去,『记录者』就是因为见到我,才会想到将同伴们保存在珠宝盒里的构想。我对她说过:『应该要留下可能性的芽』。比方说,要是行商会膨胀过度,将来创造出一个异能者压榨平民,让平民变成奴隶的世界,那么留下足以对抗的战力就是有意义的。一种用来济弱锄强的力量,这就是『玛丽安娜的珠宝盒』。」 玲音从这番话里听出了欺瞒的意味。 「……你说得好像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是这种做法,如果被帮助的弱小方只是单纯的恶棍,难道不会变成只是单纯洒下混乱的种子?」 「当然。因为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占星术师很乾脆地承认了。 「停止不会产生变化。混乱能够打破停止。纷争的种子是愈多愈好。思想的对立、利益的争夺、领土纷争与种族歧视、嫉妒与欲望,丑陋的感情互相碰撞──就是因为有这种令人产生精神压力的因素,人才能抱持危机意识来摸索解决方案。毕竟不想挺身抗战的笨蛋,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就连虫子也知道要为了争夺食物或繁殖而竞争。如果就只是无忧无虑地轻松活下去,生命就会随著世代的累积而迅速腐败。后来就会因为无法因应危机而灭亡。」 对于这个以平静的语气说出的武断结论,玲音哑口无言。 占星术师似乎说得起劲,还摊开了双手。 「从这个角度来看,你们就很明智。因为你们本能知道这个危险,所以尽管嘴上呼吁和平,却绝不停止竞争。实际上这也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大多数的战争,都是因为从有一方大意露出破绽而开始的。如果想避免遭到蹂躏,就非得抱持战斗的心不可。而且战斗的对象也不限于人类。举例来说,收割蔬菜和果实,就是在和植物战斗。它们并不是为了被人类食用而存在,而是想留下自己的种子,人类只是巧妙地利用这个特性来压榨它们。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反击,所以人类才会错以为这是一种『恩惠』。看到人类笑眯眯地蹂躏连拿起武器抗争都做不到的对象,还微笑著说『好吃』的模样,就让我觉得背脊发凉啊。」 玲音脸颊抽搐。 「呃,你突然讲这么极端的例子,我也……」 「当然了,植物也不是毫不抗拒。尽管被你们压榨,植物还是继续让枝叶往外扩张、成长,毫不放弃地活下去。不过呢……因为它们并未选择得到智能这条路,也就并未确实认知到你们的存在。从某个角度来看,人类也是一样,你们也可能只是尚未注意到自己受到某种无法认知的『东西』压榨。如果你们继续争斗、竞争,争先恐后往前进,最后甚至达到超越时间与空间高墙的地步──也许认知到其存在的日子就会来临。不过即使真能到达,多半也是几万年后的事情了。」 听他的口气,彷佛他自己不是人类。 玲音忽然对和他继续交谈这件事产生了危机意识。 要是继续听这些疯狂的言论,即使是正常的人,也可能导致精神有所扭曲。玲音满心只想趁自己尚未被灌注奇怪的思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呃,先不说您的高论对是不对, 我差不多要去煮晚餐了……」 看到玲音显得退缩,可疑的占星术师流露出苦笑。 「这可失礼了。前几天我才为了一些小小的事要办而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不由得重新体认到人类有多么美妙。为了感谢你陪我闲聊,我就送你一个礼物吧。」 戴兜帽的人物伸出的手上,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圆球。 大小和棒球差不多,发出漆器般的光泽。这个轻飘飘浮在空中的球体,表层就像跳动的心脏一样微微脉动。 玲音产生不祥的预感,退开几步。 「不、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用怕成这样。只凭现在的你和记录者的力量,在即将发生的行商会与布洛斯佩克特的战争中,只会像一颗无法抗拒的果实一样遭到蹂躏。哪怕你们抗战到底的意志有多坚定,要是没有力量,也只会遭到捕食。毕竟对手得到诸神的家持,要是你没有一定的力量,那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就算是为了让我看得开心,也务必要你好好努力啊。」 「竟然就这么说出真心话?」 玲音还想把距离拉得更开,小小的球体已经一瞬间化为一枝黑色的箭,笔直射进他的胸口。这枝箭并未从背后穿出,而是像扔进水面的石头一样掀起涟漪,将「力量」融入玲音体内。 「哇……?」 玲音震惊之余,耳边听到一个声音轻声细语说: 「……这个小小的礼物,说来应该算是『星咏的加持』吧。那么,我们后会有期──」 可疑人物以演戏似的动作一鞠躬,身影就从玲音眼前消失。 周围的沙漠与星空也全都消失无踪,玲音的视野再度转暗。 接著他的意识被换回原来所在的世界。 ? 羽矢多寿宗将保住女王的任务,交给枭宝石栖宿的鹰丸、狮子宝石栖宿的雪菜,以及骑士与拳斗士等人,自己则在临海的港湾地区等待。 四周没有人来往。这几年来,水门市的港湾地区在进行大规模的修建工程。 像今天也有别的区间在进行工程,但他们所待的这一带则十分冷清。 听到鹰丸用通讯球传回的报告,羽矢多在车上觉得头痛。 女王宝石的宿主,是月代玲音的妹妹香恋! 他怎么想都觉得这根本是恶劣的玩笑,但还是只能正视事实并接受。 报告说就在文槻综合医院,已经将她以及和她在一起的哥哥玲音一起捉到。 挺身掩护他逃走的克蕾亚多半心中百感交集,但羽矢多并不去窥看她的心思,只用手指用力按住眼头。 他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对同乘的部下们问起: 「……剑护、时绪,你们也要重新考虑。我是因为不能丢下鹰丸和雪菜他们不管,才只好和皓月合作……但你们并不是连宝石的记忆都觉醒。如果你们想回行商会,应该还回得去,不然想躲起来等到事态稳定下来也是个方法。我不打算用我的权限命令你们,所以请你们自己决定。」 真要说起来,现在的羽矢多恐怕连他们的薪水都未必付得出来。出资者将会由行商会切换为皓月。 这时负责开车的男子插了嘴。 「羽矢多先生,这几位既然也是宝石的宿主,就不能说是和这件事无关。我是觉得他们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这名司机是皓月直属的部下。虽然这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将外表伪装成商务人士,却没能掩饰住危险的气息。 栖宿在他身上的宝石是「傀儡师」──派去和骑士同行的人偶,就是以他的能力创造出来的。 尽管人偶被栖宿在女王身上的「玫瑰」尖刺破坏,但仍发挥了障眼法的作用。 羽矢多从照后镜瞪了他一眼。 「是你们把我们牵连进来,我可不准你们说什么『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不像你们这些人游走在犯罪边缘,终究只是有雇用关系。既不是喝过结拜酒,而且也有所谓选择职业的自由。」 他的青年部下国代剑护一头雾水,但仍开口回答: 「我……就和刚才说的一样,不能丢下雪菜小姐他们不管,请让我追随老板。虽然我不清楚所谓的宝石有什么能力,但光凭帕南佐隆的能力,应该就派得上用场。」 接著阵内时绪也发呆似的回答: 「应该说就算回行商会去,总觉得也会被抓去做什么奇怪的实验,然后被隔离……我希望至少吃饭可以自己决定要在什么时候吃多少……等状况明朗化,我会重新考虑。」 姑且不论耿直的剑护,时绪这种极具她个人风格的说法,让羽矢多也不由得苦笑。 她的大食量,似乎是「献上斧头的贵妇特拉姆凯尔娜」的异能者共通的情形。 她身材出色,腰也细得惊人,甚至令人纳闷各种食物饮料都装到哪里去了,但说穿了就是油耗很高。 时绪爱困地把背靠到椅背上,轻轻摸了摸因为紧张而绷紧全身的克蕾亚的头。 「……还有,我也有点担心大小姐。」 克蕾亚吃了一惊似的肩膀一震。 即使是上司羽矢多,也并未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言行。 剑护也从前座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 「咦?时绪学姊,你跟她很熟吗?」 「嗯……也不是这样……我不太喜欢把小孩子牵连到这种事情里。老板也有这种想法吧?」 羽矢多重重呼出一口气,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回答: 「……嗯,也对。这点我同意。」 包括玲音与香恋在内,羽矢多都想尽作为大人的一份责任,保护好他们。 皓月未必值得信任,但行商会也是一样。 不仅如此,相较于皓月是想把拥有宝石的人当成棋子来利用,行商会方面则更是极有可能是他们为人体实验的材料或囚禁的对象。 唯有干部亲属克蕾亚可能得到特殊待遇,但玲音与香恋就处于危险的立场。 尤其既然身上宿有「女王」的宝石,更让她没有理由不被盯上。 剑护把头转过来。 「可是,像城主那个女生的确让人觉得是个小孩没错……但高中生就已经不能算是小孩了吧。像这边这位大小姐,感觉就比学姊还成熟。」 时绪的目光在克蕾亚身上来回打量,沉吟几声。 「……胸部的确是平分秋色。剑护你好色。」 「……谁在说胸部啦。我说的是氛围还有举止之类的……而且要说这个的话,像时绪你根本就是洗衣板……喔哇?」 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吹得车子微微飘起。 紧接著,一匹黑色的马就在羽矢多等人所搭乘车辆的正前方著地。 上吹的劲风吹起马的身体,让落地的瞬间看上去就像一段慢动作影片。 羽矢多看到跨在马上的布偶与少年少女,立刻下了车。克蕾亚看到在马上昏了过去的玲音与香恋后也脸色大变,但时绪按住她,不让她下车。 「骑士!刚刚的风是你弄的吗?」 羽矢多高声发问。 先前会合时就已经知道,羽矢多所拥有的「说书人」能力对这位骑士不管用。 理由很单纯,因为说书人的能力,要在多少能够看到对方的情形下才会发动。 他可以读出玻璃门后的人心里在想什么,但对躲在石墙后的人就读不出来。 如果只有面具或安全帽这种程度的遮蔽就不成问题,但这种能力对于用布偶装遮住全身的人,就发挥不了作用。 他不清楚骑士是知道这个弱点才做这样的打扮,还是纯粹碰巧。 黑虎君 用手朝上空一指。 「不是不是,我没办法动用风。羽矢多先生,上面,危险。」 「嗯?」 羽矢多朝上空一看,找到了两名飞在天上的少女。 一名戴著兔耳朵,穿著制服的国中生,以及双手抱住她的年轻女子,都是羽矢多认识的面孔。 同时她们也认出了羽矢多,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在空中静止不动。 「是御风者和贵音……!她们似乎已经没有心思去避开人们的耳目了啊。」 「嗯,这点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羽矢多不理会这个醒目布偶的疯话,凝视空中的对手。 绰号御风者的希崎弓,是行商会文槻派旗下一名很特殊的异能者。她继承了一种叫做青云气息哈达尼亚斯的神群所造成的影响,但这种异能者就只有她一个,是极为罕见的情形。 她不但自己能飞天,还能自由驾驭四周的风,有时还会吹起足以掀翻汽车的劲风。和她一起飞的翁居贵音,也是只靠风之力理应就支撑得住,所以说得极端点,即使放手,贵音应该也不会掉下来。 只要她有这个意思,要带著好几个人一起行动也是办得到的。 (但她们只有两个人,这也就表示……不是上级的指示,是她们个人的判断?) 彷佛是在呼应羽矢多的推测,这时他脑海中听见了她们两人的心声。 『得救出香恋才行……而且她哥好像也在一起!』 『哇,羽矢多先生?怎么办,硬拚是打不赢的……』 看来贵音是月代香恋的同学。而希崎弓看来是在她的请求下前来帮忙,但羽矢多犹豫了。 玲音与香恋会一起昏过去,多半是受到贵音的思念波攻击。 骑士之所以承受得住,有可能是因为本来就有抗性,也可能是布偶装成了屏障,让威力有所衰减,但无论如何,光是贵音的攻击没能打晕他们全部,胜算就在他们这一方。 现在对手待在低空,要击坠也是办得到的,但两个对手都是年轻女子,这么做会让他事后很不舒服。 羽矢多朝天上大喊: 「贵音、希崎,你们撤退吧。这事态不是你们应付得了的。」 「唔……臭羽矢多你嚣张什么!」 贵音一头黑色长发上戴著兔子耳朵,只有外表很讨喜,嘴巴却很坏。但由于嗓音可爱,吼起人来缺乏魄力。 附带一提,羽矢多对她的认知也只有「几乎是个呆子」。 「贵音,你敢在这里害希崎受伤试试看,小心被她老公恨死啊。趁皓月还没来,赶快给我回去。她跟我不一样,对女人小孩都不会留情的。」 「少啰唆,恋童癖!把香恋还给我啦笨蛋!」 骂出来的话只有小学生等级,也是因为基本词汇太少。 羽矢多以叹息声回答: 「我说你喔……这孩子身上宿有棘手的宝石。要是现在还给你,有乐原先生可是会高高兴兴跑来抢走啊。还是说你想逃到卡迈恩那边去?那边似乎也有很多问题……暂时交给我处理吧,至少应该比待在你们那里安全。」 羽矢多还在说服她们,香恋就在骑士的马上醒了过来。 她先看了看眼前的整片大海,然后将视线转往上空,发现了贵音她们的身影。 「咦……?贵音飞在天上……?」 「香恋!……不、不用怕!我马上就去救你……!」 听到朋友说得奋不顾身,香恋歪头纳闷: 「来救我……?你在说什么?贵音,不好意思,你不要来碍事。我要和老哥一起辅佐皇帝。只要改变世界,我就可以一直和老哥在一起。老哥也就不用再去打工或就业,真的可以从早到晚,一直和我在一起。到时候──我绝对不会把老哥交给其他女人……」 天上的贵音慌了手脚。 「香、香恋?等等,你怎么了?你超爱你哥的情形有够明显,所以我是有猜到,可是你说辅佐皇帝……你个性很正经,所以可能误会了,并不是说国中生就非得患中二病不可啊。」 羽矢多察觉到贵音的不解,自己也听得用力按住眉头。 他原本就知道玲音与香恋两兄妹感情还不错,但香恋的言行却透出了超出兄妹感情的含意。 他甚至不必去读香恋的心思,但一接触到她那漆黑浑浊的感情,他就产生了不是比喻的真正头痛。 (原、原来他们两个是这种关系……?不对,但再怎么说哥哥这边应该……) 他读不出仍然昏过去的玲音心思。 这也是说书人能力的极限。读不出没有意识的人或睡著的人的心思,也无法窥看尸体的记忆。 贵音从上空大声嚷嚷。 「香恋,你被骗了!布洛斯佩克特是个不得了的大坏蛋──」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胡说。原来贵音你是行商会的人啊……以后水门市应该会变成『战场』,你最好赶快逃命去。」 香恋以冰冷的视线望向空中。 一道明确拒绝说服话语的无形屏障,俨然矗立在她身前。 贵音的表情因懊恼而扭曲。 「……羽矢多!」 她决定先将愤怒的矛头指向羽矢多。 他为了从贵音的迁怒下保护自己,将一只手举到面前。 从贵音的兔耳朵──说得精确一点,是从里头的触角发出的思念波,由上方袭向羽矢多。 同时希崎弓操纵四周的风,试图抬起羽矢多的身体。 只要抬到高处再往下丢,几乎所有人都会就此丧失战斗力。即使只从这个角度来看,希崎弓的能力也非常强大,但纯就战斗而言,羽矢多寿宗没有道理会输给她们。 「……两个小丫头,别把我给看扁了。」 羽矢多双脚长出「根」。 有著咖啡色强韧树皮的树根,就像刺穿泥土一样轻易插进柏油路面,将他的身体固定在原地。 模样就像成了一棵在劲风中丝毫不为所动的大树。 他顺势轻轻转动举起的左手。 结果从他手上伸出的一条强韧的藤蔓开始旋转,在离心力的驱使下划出圆形,形成简易的盾牌。 羽矢多用这面盾牌挡住思念波之后,以打出正拳似的动作将右手伸向天空。 他猫准的是飞在天上的希崎弓──身旁不远处。 从羽矢多手上射出的,是以尖锐树枝加上树叶箭羽而做成的现成羽箭。 直线飞去的箭从希崎弓身边掠过,继续往远方飞去。 感觉得出贵音与希崎都吞了吞口水。 「……刚刚那是警告。下一箭就会往你们身上猫准。」 羽矢多放低声调这么说。 他的家族自古以来,就继承了迷宫神群「身披藤蔓的僧兵纳修列」的影响。 他们能在在手臂表层合成可以发射的植物箭,又拥有长出藤蔓或树枝来加以操纵的能力,所以姓氏本来叫做「叶矢茑」。但明治时代,本家与分家起了争执而分道扬镳,才改为现在的姓氏。(注:叶矢是用叶子做成的箭,茑是藤蔓,故名「叶矢茑」。「羽矢多」的日文读音也近似「叶矢茑」) 这个家族虽然异能者人数少,政治面的影响力也很薄弱,却是从很久以前就加入行商会的老字号家族。 羽矢多寿宗,就是该血统中的首席异能者。 若非本家继承人在行商会中的政治斗争里落败,如今羽矢多说不定也已经身在权力核心,但羽矢多自己对这些事情没多少兴趣。 他认为只要能保护好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们,那就够了。 后记 有句话说十年一昔,而我就在十年前写了一本叫《寄生之月(暂译)》的书。 虽然觉得书名和本作多少有点相像,但令人感恩的是,这套书最近已经确定将会推出电子书版本,我想等到本书《异变之月》发售的时候,可能已经登上角川book☆walker的网站了。 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包括当时的摸索与试错在内,站在作者的立场,在各方面都对这套书有著很深的感情。 现在回头去读,就觉得有很多地方值得反省,但看著看著,就觉得当时的各种状况与想法都历历在目地浮现在脑海中,令我胃痛──更正,是冒冷汗──不对,总之就是百感交集。 ……请不要太深究。看样子十年实在是很长。 本书《异变之月》虽然在世界观方面,有些地方和这套十年前的书有许多共通之处,但基本上是当作完全的新作来写的。玲音和克蕾亚是不用说,羽矢多与皓月等主要人物,也几乎都是在新作才首次登场的人物。 共通的也就只有「行商会」与「迷宫神群」等用语。尽管作品中会提到这些用语,但并不需要事先弄懂这些知识,我反而希望没接触过的读者能够以轻松的心情拿起来翻翻看。 说起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能就和超人○霸王与超人力○王太郎差不多……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适切,但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相反的,已经读过旧作的读者,也许反而会产生疑问,又或者会有「多给神群一些戏分」等等的要求。想得到令各位满意的答案,还请务必看看第二集! 还有如果有读者是「以前看过但已经忘了!」也请不用担心,这样才正常。其实作者也是以这样的前提在写。只是如果属于这种情况的各位读者看著看著,能够在一些地方看著看著就「啊」的一声想起,那真的是非常令人欣慰的。 本作请到了在插画与漫画等领域都非常活跃的桑岛黎音老师负责插画。 其实我写这份后记的时候还在四月上旬,处在正准备为了在六月发售而进行各种作业的阶段,所以我的心境是比较接近「万事拜托您了」而不是「非常谢谢您!」但总觉得能够拜见到精彩插画的感觉,让作者也非常期待。 另外这是题外话,但老师的名字和主角同音(注:「黎音」与「玲音」的日文读音相同)也是个令人吓一跳的巧合──很抱歉我在作品中一直让玲音发牢骚!作者对于那个场面的见解,反而是和其他人物一样觉得「何必那么在意」,但这惊人的巧合还是令作者有点吓出冷汗。 还有,也要感谢一直多方关照的责任编辑。多亏您大力推动企画案通过,才让我得以在事隔十年之后得偿夙愿。 让您费了这么多工夫,说来实在惶恐,但下一集以后也要继续请您多多关照。 另外,我要深深感谢第一次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同时也要对悄悄等待本作直到今天的各位读者谢罪,请让我说一句:「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十年一昔,用说的只是简单一句话,但十年的期间还挺漫长的,过了这样一段期间,还能够送上这款作品,让我非常高兴。 就让我祈祷下一集还能见到各位读者── 还请各位读者陪本书一起走下去。 2013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有句话说十年一昔,而我就在十年前写了一本叫《寄生之月(暂译)》的书。 虽然觉得书名和本作多少有点相像,但令人感恩的是,这套书最近已经确定将会推出电子书版本,我想等到本书《异变之月》发售的时候,可能已经登上角川book☆walker的网站了。 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包括当时的摸索与试错在内,站在作者的立场,在各方面都对这套书有著很深的感情。 现在回头去读,就觉得有很多地方值得反省,但看著看著,就觉得当时的各种状况与想法都历历在目地浮现在脑海中,令我胃痛──更正,是冒冷汗──不对,总之就是百感交集。 ……请不要太深究。看样子十年实在是很长。 本书《异变之月》虽然在世界观方面,有些地方和这套十年前的书有许多共通之处,但基本上是当作完全的新作来写的。玲音和克蕾亚是不用说,羽矢多与皓月等主要人物,也几乎都是在新作才首次登场的人物。 共通的也就只有「行商会」与「迷宫神群」等用语。尽管作品中会提到这些用语,但并不需要事先弄懂这些知识,我反而希望没接触过的读者能够以轻松的心情拿起来翻翻看。 说起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能就和超人○霸王与超人力○王太郎差不多……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适切,但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相反的,已经读过旧作的读者,也许反而会产生疑问,又或者会有「多给神群一些戏分」等等的要求。想得到令各位满意的答案,还请务必看看第二集! 还有如果有读者是「以前看过但已经忘了!」也请不用担心,这样才正常。其实作者也是以这样的前提在写。只是如果属于这种情况的各位读者看著看著,能够在一些地方看著看著就「啊」的一声想起,那真的是非常令人欣慰的。 本作请到了在插画与漫画等领域都非常活跃的桑岛黎音老师负责插画。 其实我写这份后记的时候还在四月上旬,处在正准备为了在六月发售而进行各种作业的阶段,所以我的心境是比较接近「万事拜托您了」而不是「非常谢谢您!」但总觉得能够拜见到精彩插画的感觉,让作者也非常期待。 另外这是题外话,但老师的名字和主角同音(注:「黎音」与「玲音」的日文读音相同)也是个令人吓一跳的巧合──很抱歉我在作品中一直让玲音发牢骚!作者对于那个场面的见解,反而是和其他人物一样觉得「何必那么在意」,但这惊人的巧合还是令作者有点吓出冷汗。 还有,也要感谢一直多方关照的责任编辑。多亏您大力推动企画案通过,才让我得以在事隔十年之后得偿夙愿。 让您费了这么多工夫,说来实在惶恐,但下一集以后也要继续请您多多关照。 另外,我要深深感谢第一次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同时也要对悄悄等待本作直到今天的各位读者谢罪,请让我说一句:「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十年一昔,用说的只是简单一句话,但十年的期间还挺漫长的,过了这样一段期间,还能够送上这款作品,让我非常高兴。 就让我祈祷下一集还能见到各位读者── 还请各位读者陪本书一起走下去。 2013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有句话说十年一昔,而我就在十年前写了一本叫《寄生之月(暂译)》的书。 虽然觉得书名和本作多少有点相像,但令人感恩的是,这套书最近已经确定将会推出电子书版本,我想等到本书《异变之月》发售的时候,可能已经登上角川book☆walker的网站了。 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包括当时的摸索与试错在内,站在作者的立场,在各方面都对这套书有著很深的感情。 现在回头去读,就觉得有很多地方值得反省,但看著看著,就觉得当时的各种状况与想法都历历在目地浮现在脑海中,令我胃痛──更正,是冒冷汗──不对,总之就是百感交集。 ……请不要太深究。看样子十年实在是很长。 本书《异变之月》虽然在世界观方面,有些地方和这套十年前的书有许多共通之处,但基本上是当作完全的新作来写的。玲音和克蕾亚是不用说,羽矢多与皓月等主要人物,也几乎都是在新作才首次登场的人物。 共通的也就只有「行商会」与「迷宫神群」等用语。尽管作品中会提到这些用语,但并不需要事先弄懂这些知识,我反而希望没接触过的读者能够以轻松的心情拿起来翻翻看。 说起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能就和超人○霸王与超人力○王太郎差不多……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适切,但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相反的,已经读过旧作的读者,也许反而会产生疑问,又或者会有「多给神群一些戏分」等等的要求。想得到令各位满意的答案,还请务必看看第二集! 还有如果有读者是「以前看过但已经忘了!」也请不用担心,这样才正常。其实作者也是以这样的前提在写。只是如果属于这种情况的各位读者看著看著,能够在一些地方看著看著就「啊」的一声想起,那真的是非常令人欣慰的。 本作请到了在插画与漫画等领域都非常活跃的桑岛黎音老师负责插画。 其实我写这份后记的时候还在四月上旬,处在正准备为了在六月发售而进行各种作业的阶段,所以我的心境是比较接近「万事拜托您了」而不是「非常谢谢您!」但总觉得能够拜见到精彩插画的感觉,让作者也非常期待。 另外这是题外话,但老师的名字和主角同音(注:「黎音」与「玲音」的日文读音相同)也是个令人吓一跳的巧合──很抱歉我在作品中一直让玲音发牢骚!作者对于那个场面的见解,反而是和其他人物一样觉得「何必那么在意」,但这惊人的巧合还是令作者有点吓出冷汗。 还有,也要感谢一直多方关照的责任编辑。多亏您大力推动企画案通过,才让我得以在事隔十年之后得偿夙愿。 让您费了这么多工夫,说来实在惶恐,但下一集以后也要继续请您多多关照。 另外,我要深深感谢第一次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同时也要对悄悄等待本作直到今天的各位读者谢罪,请让我说一句:「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十年一昔,用说的只是简单一句话,但十年的期间还挺漫长的,过了这样一段期间,还能够送上这款作品,让我非常高兴。 就让我祈祷下一集还能见到各位读者── 还请各位读者陪本书一起走下去。 2013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有句话说十年一昔,而我就在十年前写了一本叫《寄生之月(暂译)》的书。 虽然觉得书名和本作多少有点相像,但令人感恩的是,这套书最近已经确定将会推出电子书版本,我想等到本书《异变之月》发售的时候,可能已经登上角川book☆walker的网站了。 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包括当时的摸索与试错在内,站在作者的立场,在各方面都对这套书有著很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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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有句话说十年一昔,而我就在十年前写了一本叫《寄生之月(暂译)》的书。 虽然觉得书名和本作多少有点相像,但令人感恩的是,这套书最近已经确定将会推出电子书版本,我想等到本书《异变之月》发售的时候,可能已经登上角川book☆walker的网站了。 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包括当时的摸索与试错在内,站在作者的立场,在各方面都对这套书有著很深的感情。 现在回头去读,就觉得有很多地方值得反省,但看著看著,就觉得当时的各种状况与想法都历历在目地浮现在脑海中,令我胃痛──更正,是冒冷汗──不对,总之就是百感交集。 ……请不要太深究。看样子十年实在是很长。 本书《异变之月》虽然在世界观方面,有些地方和这套十年前的书有许多共通之处,但基本上是当作完全的新作来写的。玲音和克蕾亚是不用说,羽矢多与皓月等主要人物,也几乎都是在新作才首次登场的人物。 共通的也就只有「行商会」与「迷宫神群」等用语。尽管作品中会提到这些用语,但并不需要事先弄懂这些知识,我反而希望没接触过的读者能够以轻松的心情拿起来翻翻看。 说起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能就和超人○霸王与超人力○王太郎差不多……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适切,但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相反的,已经读过旧作的读者,也许反而会产生疑问,又或者会有「多给神群一些戏分」等等的要求。想得到令各位满意的答案,还请务必看看第二集! 还有如果有读者是「以前看过但已经忘了!」也请不用担心,这样才正常。其实作者也是以这样的前提在写。只是如果属于这种情况的各位读者看著看著,能够在一些地方看著看著就「啊」的一声想起,那真的是非常令人欣慰的。 本作请到了在插画与漫画等领域都非常活跃的桑岛黎音老师负责插画。 其实我写这份后记的时候还在四月上旬,处在正准备为了在六月发售而进行各种作业的阶段,所以我的心境是比较接近「万事拜托您了」而不是「非常谢谢您!」但总觉得能够拜见到精彩插画的感觉,让作者也非常期待。 另外这是题外话,但老师的名字和主角同音(注:「黎音」与「玲音」的日文读音相同)也是个令人吓一跳的巧合──很抱歉我在作品中一直让玲音发牢骚!作者对于那个场面的见解,反而是和其他人物一样觉得「何必那么在意」,但这惊人的巧合还是令作者有点吓出冷汗。 还有,也要感谢一直多方关照的责任编辑。多亏您大力推动企画案通过,才让我得以在事隔十年之后得偿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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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觉得书名和本作多少有点相像,但令人感恩的是,这套书最近已经确定将会推出电子书版本,我想等到本书《异变之月》发售的时候,可能已经登上角川book☆walker的网站了。 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包括当时的摸索与试错在内,站在作者的立场,在各方面都对这套书有著很深的感情。 现在回头去读,就觉得有很多地方值得反省,但看著看著,就觉得当时的各种状况与想法都历历在目地浮现在脑海中,令我胃痛──更正,是冒冷汗──不对,总之就是百感交集。 ……请不要太深究。看样子十年实在是很长。 本书《异变之月》虽然在世界观方面,有些地方和这套十年前的书有许多共通之处,但基本上是当作完全的新作来写的。玲音和克蕾亚是不用说,羽矢多与皓月等主要人物,也几乎都是在新作才首次登场的人物。 共通的也就只有「行商会」与「迷宫神群」等用语。尽管作品中会提到这些用语,但并不需要事先弄懂这些知识,我反而希望没接触过的读者能够以轻松的心情拿起来翻翻看。 说起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能就和超人○霸王与超人力○王太郎差不多……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适切,但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相反的,已经读过旧作的读者,也许反而会产生疑问,又或者会有「多给神群一些戏分」等等的要求。想得到令各位满意的答案,还请务必看看第二集! 还有如果有读者是「以前看过但已经忘了!」也请不用担心,这样才正常。其实作者也是以这样的前提在写。只是如果属于这种情况的各位读者看著看著,能够在一些地方看著看著就「啊」的一声想起,那真的是非常令人欣慰的。 本作请到了在插画与漫画等领域都非常活跃的桑岛黎音老师负责插画。 其实我写这份后记的时候还在四月上旬,处在正准备为了在六月发售而进行各种作业的阶段,所以我的心境是比较接近「万事拜托您了」而不是「非常谢谢您!」但总觉得能够拜见到精彩插画的感觉,让作者也非常期待。 另外这是题外话,但老师的名字和主角同音(注:「黎音」与「玲音」的日文读音相同)也是个令人吓一跳的巧合──很抱歉我在作品中一直让玲音发牢骚!作者对于那个场面的见解,反而是和其他人物一样觉得「何必那么在意」,但这惊人的巧合还是令作者有点吓出冷汗。 还有,也要感谢一直多方关照的责任编辑。多亏您大力推动企画案通过,才让我得以在事隔十年之后得偿夙愿。 让您费了这么多工夫,说来实在惶恐,但下一集以后也要继续请您多多关照。 另外,我要深深感谢第一次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同时也要对悄悄等待本作直到今天的各位读者谢罪,请让我说一句:「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十年一昔,用说的只是简单一句话,但十年的期间还挺漫长的,过了这样一段期间,还能够送上这款作品,让我非常高兴。 就让我祈祷下一集还能见到各位读者── 还请各位读者陪本书一起走下去。 2013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书末企画 黑虎君的q&a单元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呀呵。大家好。 我是栖息在红街中华街,象徵博爱与杀戮的肉食猛兽黑虎君。 这个单元里将由精通行商会内部情势的我,坦白回答各式各样的提问。 其实我还挺嫌麻烦的,所以就赶快答一答吧。 q:请问什么是行商会?(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行商会就是异能者的互助组织!是个创办已经有一百年以上的秘密结社,为了帮助异能者顺利混在平民中过活,会进行各式各样的支援、捏造或隐蔽工作。如今由于人数大增,内部各种主义主张的分裂,发生了火爆的派系斗争,但基本上仍是个以世界和平与共存共荣为号召的稳健派组织。创办人是翁居梦路先生,他的兴趣是做蛋糕。 q:什么是异能者?是超能力者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这指的是一群受到所谓「迷宫神群」影响,因而得到特殊能力的人。有人可以从皮肤分泌像钢铁的分泌物,有人可以从喉咙形成可以互相通讯的玻璃珠,也有人可以发挥超乎人类的运动能力。尽管随著给予影响的神不同,有著各式各样不同的效果,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受到极强影响的人,这些人就很容易受到派系重用而成为领导者。还有位高权重的人大多都是有钱人。还有这跟中二病无关喔。 q:……说起来,这迷宫神群又是什么?(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就是从异世界来访的非人生命体。我想其实不是神,但有著「会想在自己能力所及范围内,实现身边人类的愿望」这种奇怪的特性,所以像是在乡间聚落,这些生命体被误以为神而受到信仰的案例就很多。这些生命体从很久以前就存在,而他们会在各自所待的土地上,从基因层级去改变人类的体质,似乎也因此发生过一些悲剧。蓄积在血统中的影响,会不断稀释而代代相传下去,所以即使神群离开了,异能者还是会延缉颇长一段期间。 这些生命体的型态与特性都是五花八门,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其中似乎有著一定的法则。虽然有时候也会突然移动到异世界去,但基本上就是一种「会想实现人类愿望的存在」。 行商会将发现的神群分类为甲乙丙丁,听说其中又以甲种神群最是危险,有著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导致人类灭亡的力量。立可德利克大概是乙种吧。行商会的人正在努力搜索,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吧? q:听说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这个叫行商会的组织里一个重量级人物的亲属……(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真是人生赢家!怎么不爆炸啊你!不说这些了,她是文槻派的首领「青涩狐狸文槻」的侄女。文槻派的目标是追求异能者医疗体制的充实,还有在培养能为异能者诊疗的医师。他们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种跨越各派系藩篱的红十字会,不采取偏向特定思想的行动,属于中立的派系。我已经把行商会的主要派系都整理在下一页喽! 行商会的主要派系 祭夏老派: 以周皓月的祖父「叹息的祭夏老」为中心,广纳旅居全球各地之异能者华侨的派系。将「迷宫神群」视为神圣的存在,有时还会保护神群。由于有著这样的思想性,基层常与山之内派对立,但首脑之间同意避免人类之间的战斗,所以并未发展成大规模的火拚。 文槻派: 由「青涩狐狸文槻」所率领,从事治疗异能者工作的派系。在全球各地开设能因应异能者需要的医疗设施,与山之内派的真名井制药也有著密切的来往。另外为了确保异能者的劳动市场,也著手发展许多医疗以外的事业,将这些事业的收入作为部分活动资金。 山之内派: 由「沉默的山之内」率领的好战派系。将「改变人类的神群」视为危险因子,目的是找出并猎杀、驱逐这些神群。也因为这种性质,派系内有著很多适合战斗的异能者。置身于派系中枢的真名井英世,是真名井制药的董事长,还有在研究以异能者与神群为对象的药品。 卡迈恩派: 以「浩劫的卡迈恩」为首领的欧洲派系。在全球规模的经济及政治影响力比山之内派系要强。有著将异能者定位为被神选上的菁英,企图以这种力量引导世界走向更好方向的思想,但现实上却有很多干部只想中饱私囊,派系内的权力斗争也很剧烈。前身组织「西洋棋友会」历史可追溯到中世纪,但面临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威胁而与行商会合并。 q:──说穿了这次的动乱,就是珠宝盒被利用来进行行商会这个组织内的权力斗争,我们就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对。 q:喂!这再怎么说都太没天理了吧!而且既然都是一个组织的人,至少应该和睦相处吧!(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真的是这样啊。可是皓月小姐本来就是个超级s!还有行商会的各派系,真的是主义主张和利害关系都纠葛得错综复杂,以一个组织来说已经是乱成一团。而且各个派系当中,又另有干部之间的冲突与思想上的温差,在同个派系内很容易发生权力斗争── 像皓月小姐在祭夏老派当中都被人视为危险因子,而羽矢多先生所属的有乐原派,在山之内派系里也和其他干部的圈子交恶。这该怎么说呢?就像公司里的总经理派、副总经理派和专董派也会互相对立那样。大家真的都好爱权势说! 顺便告诉你,也不是说行商会的人全都明确地属于哪个派系。像研究神群关系的研究员当中,就有人不参加派系,而创办人翁居梦路先生也不属于任何特定派系。还有,甚至还有根本不属于行商会的「满月的斐迪南」这种不可思议的人在……这个人的事情我们改天有机会再聊! q:我的心上人太迟钝,让我很伤脑筋……我常常会抱他,还穿角色扮演服装,拚命在做球给他,可是因为我们认识太久,他似乎没确实感受到我的好感──我可以乾脆霸王硬上弓吗?(水门市 裁缝师) a:(随便怎样都〉没什么不好吧?加油。 q:我想处理掉缠著哥哥不放的害虫。(水门市 女王陛下) a:开启搜敌歼灭模式是吧!我会支持你的!还有,这已经不是提问,纯粹只是表明意思了吧! q:……你在搞什么……?(水门市 羽矢多寿宗先生) a:我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已经没空担心别人了。 那我们下次再见喽! 在红街中华街跟我握手! 拜拜~ 六 复活的皇帝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inpop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有个盒子。 形状几乎是正立方体,整体以有光泽的漆黑为底色,黑底上又散布著星星般的银色光点。 乍看之下,就像是在黑曜石上镶银,却又轻得像纸。摸起来的感触格外坚硬,倒也有点像是大理石。 少女拿起这个盒子,环顾站在昏暗城内的伙伴们。 「……留在盒子里的宝石,算是一种『为防万一』的备份。即使有人在与行商会的战斗中阵亡,仍然可以透过把力量、记忆与意志栖宿在其他人身上的方式,让我们得以防止战力低落。如果大家对这件事有反对意见或疑问,我都想听听看。」 少女身穿胸前开得很深的阿尔卑斯山农家女服装,以不怎么起劲的口气这么宣告。 周遭伙伴们的反应五花八门。 有人纳闷,有人沉思,有人漠不关心,有人眼神发亮──无论是哪一种,都看不到有人表露出露骨的厌恶。 身材发福的「枭(猫头鹰)」从伙伴们当中举起手。他外表圆滚滚的,和枭很像。 「我有问题。能把我们能力的备份存在盒子里,拿去给其他人用,这──不就表示可以把能施展同一种能力的人增加成两个人?就拿我来说,我加上备份的我,就变成两个人了。还不只这样,只要再封存我的能力,然后交给其他人,这样不就可以弄出很多个……」 对于伙伴问出的这个问题,「记录者」少女摇摇头回答: 「很遗憾,这种能力没这么离谱。首先,一个人只能封存一颗宝石──可以今天封存,明天又重新封存,但这种情形是会覆写上去,更早的宝石不会留下来。说穿了,大家可以把宝石当成是把自己的能力变成一种武器。虽然不能复制,但可以一而再再而三交给下一个持有者,流传到后世──宝石就是这种东西。另外还有一个限制,就是封存者还活著的时候,宝石就不能交到别的宿主身上。」 有一半以上的伙伴,似乎听不太懂她这番话。毕竟这当中本来就有很多人不擅长思考复杂的事情。 但直觉敏锐的枭则想通了似的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每一颗宝石原则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了──可是这个规则有点奇怪啊,这个盒子要怎么判定封存的人是活著还是死了?」 记录者微微一笑。 「喔,这一点还是请大家亲眼看看会比较好懂吧。这个盒子里已经有著封存了『将军』记忆和能力的宝石,我们就拿出来看看吧。」 她双手包住黑色盒子,跪下来祈求。 「……立可德利克。还请赐予您的庇佑──」 黑色小盒子的盖子仍然盖著。 但一颗像是紫水晶珠的宝石,慢慢穿出盖子飘了出来。 而这颗宝石就在记录者伸手要去拿的瞬间,留下一道光的轨迹消失了。 这道淡淡的光就像拉直的绳索一样,直线连往站在较远处一名身穿军服的年轻女子──「将军」,随即在几瞬间后消失。 人群间掀起微微的交头接耳声,站得挺直的将军发出坚毅的嗓音说: 「大家都看到了。只要封存者本人还在这个世界上,宝石就会在有人想拿出来的瞬间化为一道光,回到那个人身上。我们实验过几次,这点实在是没有办法。」 以理智的声调说明的她,是侍奉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心腹之一。 她出身军阀贵族,但双亲过世后,被亲戚强迫和她厌恶的对象结婚,于是杀了这个对象而逃亡。 她有才学,战略眼光也很突出,如果生对时代,多半已经成了功成名就的军人,但这个时代自然不可能让她一个女子加入军队。不只进不了军队,甚至还沦为罪犯而无处可去,最后皇帝布洛斯佩克特收留了她。 待在这座城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各有各的苦衷。 记录者也是一样。 观望到现在的「诈欺师」微微举起手之后发言: 「刚刚是不是表示,两者有著像磁石一样会互相吸引的性质?」 他是个满头白发,态度温和的老绅士。他与皇帝布洛斯佩克特是老交情了,也是众人当中最老资格的班底之一。他几乎随时都穿著礼服,对任何人的态度都很随和。 记录者对他耸了耸肩膀。 「也不太像是磁石,宝石和封存者似乎是以一种看不见的联系,牢牢系在一起。这种联系连我也没有能力斩断。也可以解释成尽管宝石看起来是收在『玛丽安娜的珠宝盒』里,和封存者分开,但两者实际上却始终并未分开。只有在封存者死亡的时候,这种联系才会切断,让宝石附身在其他人身上……也就是说,并不是由立可德利来判定人的生死,只有当事人的死亡,才是切断与宝石联系的唯一手段。」 诈欺师沉吟了一会儿。 「这你已经试过了吗?也就是说……你实验过先封存宝石,然后故意让当事人死掉吗?」 记录者摇摇头。 「不。很遗憾,这不是我的推测……而是立可德利克告诉我的定律。我相信多半会成功,但是现在我没有办法拿出能让大家接受的成功案例。毕竟除非有人战死,不然也就没办法实地验证──」 「猎犬」从大厅的角落发出冰冷的嗓音: 「去抓个行商会的异能者来实验看看如何?这不是很简单吗?只要陛下下令,我就去抓个人来。」 猎犬伪装成一副务农子弟的模样,但他的战斗能力很高。不但嗅觉灵敏,又不需要携带武器,所以更有著容易引诱对方大意的优势。 但记录者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 「这不行,我希望留在这个盒子里的都是『自己人』。宝石一旦封存,留在盒子里时固然会一直沉睡,但没办法任意删除。所谓的宝石就是一种『记忆』,就像人类的回忆,虽然有可能自然忘记,却没办法说想忘就忘,不是吗?留在盒子里的『宝石』不会自然消失,而我也没有能力删除宝石。在遥远的将来,如果立可德利克死去,宝石应该就会一起消失,但我想严格挑选留在盒子里的力量。这是我的任性。」 记录者这句话中灌注了决心。 听完她的说明,拳斗士青年眯起剽悍的眼睛。 「既然记录者自己都说不需要实验,那不就好了。而且这本来也就不是坏事,我在最前线战斗,战死的机率很高。虽然我不想白白送死,但如果我死了以后,还有人能够继承我的力量和意志──然后这个人还能为『皇帝』而战,那可是求之不得。我跟了。」 靠在墙上的青年骑士笑眯眯地说: 「拳斗士兄说话可真不吉利……也好,我也跟。毕竟看起来我们不会吃亏,何况想到如果死后还能帮上大家的忙,更没有理由不跟。只是话说回来──你是想打造出千年王国吗?这件事说起来,等于是只要还有立可德利克的异能者在,就算我们寿命到了,还是可以把自己的意志留给下一个世代啊。」 裁缝师少女立刻皱起眉头。 「……这我不要,我的心和记忆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的能力是透过『记录者』,从立可德利克那边得到的,所以如果是要我死后把能力还回去,我会答应──可是我可不要留下记忆或意志。毕竟我也有些事情不希望被别人知道。」 她的反应也在记录者意料之中。 将军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点点头说: 「实际上──关于记忆和意志,当事人可以自己 选择要不要封存,而且也有些情形是根本就没办法封存。没错吧,记录者?」 记录者缓缓点头: 「嗯。举例来说,就像药物的效果也会随体质而不同,对有些人有效,有些人就不容易生效,宝石的封存也一样有合适性的问题。这个就得实际动手才知道结果,但如果只是『不要留下记忆或意志』,那反而简单,只要我在仪式中偷工减料就行了。这个部分我会照各人的意愿去做,而且宝石在后世所栖宿的『宿主』本身合适性与性格也会有影响──说起来,如果大家愿意当作本来就是只能留下能力来看待,那我就好办多了。」 记录者宣告完,给予在场的众人时间考虑。 伙伴中与记录者年纪相仿的「女王」说话了: 「我也见证了记录者和将军的实验,看来没什么危险性。说是仪式,其实也只是由记录者操纵立可德利克,和对象在『立可德利克的梦中』接触而已──几乎就和我们得到能力的时候完全一样。只是这次为了方便读出记忆和意志,梦里会有和各人关系很深的人物出现。例如说家人、恩人、朋友、情人、单恋的对象等等──我的梦里出现的就是布洛斯佩克特陛下。」 她穿著一身火红礼服,坐在长椅上不动,慢慢啜饮红茶。 她优雅的举止和城堡的气氛固然搭调,但和四周身穿便装毫无统一感的伙伴们当中,就显然颇为突兀。 她是不折不扣的王族。当然不是真正的女王,但尽管她的王位继承权顺位很低,仍处在被奉为公主的立场。 她遇见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后,尽管因为太崇拜皇帝而抛弃了自己的立场,但高尚的气质丝毫未见减损。 「──不知道梦中的我,对你有没有失了礼数?」 王座前有著三段左右的石阶。 坐在石阶正中央的老人,发出低沉而有威严的嗓音。 皇帝布洛斯佩克特── 他一头随手绑起的银色长发、温和而理智的眼神、满是皱纹轮廓很深的面孔,都散发出岁月的分量,但从他高大身躯发出的强大压迫感,却不像是老人会有的。 记录者觉得他像个父亲。 将军从他身上找出君主的领导魅力。 女王崇拜他,拳斗士盲从他,说书人敬畏他。 对有些人来说他是随和的上司,对有些人来说是温和的家人,对有些人来说是敬爱的饲主,而敌人则把他当魔王似的害怕。 无论对他怀抱什么样的观感,他就是有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能让所有人都直觉感受到他比自己处在更高的境界。 这是来自神群的特殊能力,还是可以断定为错觉?连记录者对此也没有把握。 以她个人的推测而言,多半是前者──她就是会觉得这是一种特殊能力在起作用,对周遭人们的心理产生影响。 但皇帝之所以是皇帝,靠的并不是如此若有若无的能力。 人们看过他那无异于天神的能力后,反应可以分为三类。 不是臣服于他,逃离他,再不然就是冒险杀了他。 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对臣服于他的人很好。 对于逃离他的人,也可能会因为对方危险性太高而追杀对方。 而对于视他为危险而想对抗他的人──包括对这些人的亲属在内,都毫不留情。 他这种毫不留情的作风,让敌方也因而团结,创办出一个叫做「行商会」的组织。 现在的皇帝等人,就正和这个组织打得如火如荼。 皇帝在伙伴们的注视下,不改平静的视线,发出松懈的嗓音: 「对于记录者的提议,我当然也赞成──但我不想逼你们答应。而且这件事光是会不会成功都很难说,大家尽管自己判断,自己决定。」 他的视线往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一圏,笑眯眯地说: 「不过看样子也不用等我说什么,几乎所有人的心意都已经定了──记录者,之后就交给你了。」 记录者朝她敬爱的皇帝微笑。 聚集在皇帝布洛斯佩克特麾下的这群异能者,绝非全是善类,而且其中也有很多人不怎么把人命当一回事。他们每个人都各有自己的苦衷,待在这里的动机与理由也都各不相同。 但对记录者而言,他们无疑是「自己人」。 她的家族代代遵循始祖玛丽安娜立下的规矩,守护栖宿在珠宝盒里的立可德利克。「记录者」这个名称,也是由来于这个家族所被赋予的职责。那就是── 「收集来到这个世界的诸神情报,加以记录,流传到后世──」 她的家族是采母系制度传承,她的母亲、外祖母与外曾祖母,都在可行的范围内完成了这些职责。 过程中固然曾经受到当权者的庇护,但兴衰荣辱乃是人世之常,时代的变化有时非常无情。 她们也曾在猎魔女的时代受到迫害,后来也流徙各国,到了她母亲那一代,得到了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庇护。 由于母亲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她年纪还小时就继承了「记录者」的职责,在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等人身边,由他们细心扶养长大。 布洛斯佩克特麾下的异能者,大致上可以分为三类。 首先是像皇帝或诈欺师这类与生俱来就得到神群能力的人们。但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在与行商会的战斗中失去了性命。 第二种则是透过她的母亲──上一代的「记录者」,从立可德利克手中得到异能的人。例如枭、猎犬、狮子、水鸟、监看者等比她年长的老资格成员,就属于这一类。 最后则是由身为当代「记录者」的她赋予异能的人们。例如拳斗士、裁缝师、城主、将军、女王等等,都是这几年来才加入的成员,但可以说他们才是现在的主战力。 她与立可德利克的亲和性似乎比母亲要高,体现出来的能力也多半都更强大。 像他们这帮人作为据点的这座「破镜之城」,就是一种超脱常识的力量,让城主可以任意扭曲空间,收放一整座城堡。 现在的记录者孤苦无依。 但对这样的她而言,皇帝布洛斯佩克特与聚集在这座城堡的伙伴们,就像是她的家人。 这样的关系让她觉得有依靠──但当时的她尚未察觉一件事。 正因为是家人,即使发现错了,也无法分开── 她开始面对这个现实而苦恼,是在从这一天算起不怎么遥远的未来。 ? 对月代玲音而言,这一天实在极为漫长。 上午是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最后一天。 本以为可以就这么度过平凡的一天,但从下午为了补课而被叫去美术教室后,就接连发生各种奇怪的事情。 巨大的欧风城堡出现在街上。 朋友们看到城堡的画面,奇妙的记忆和能力因而觉醒,而起了争执。 得知儿时玩伴克蕾亚是一个神秘组织的成员,众人还一起被代理美术教师希崎心弥关在画里。 被放出来后在街上逃窜,到了本来要和克蕾亚会合的文槻综合病院,出现的却是成了「女王」的妹妹,还骑上了奇怪的黑色老虎布偶装人物所驾驭的马,在大楼侧面跑来跑去,最后还被一个飞天兔耳少女给弄昏。 这些事态没道理得甚至让他怀疑到底哪些是现实,哪些是作梦,但遗憾的是这一切似乎都是现实。 而其中最没道理的现实,正好就在他眼前上演。 「……静……静枝……小姐……?」 夏天的海水结了冰。 迎来夜晚的水门市港湾地区,被强得耀眼的月光照亮。 玲音将 飘在比冰稍高处的「皇帝」身影纳入视野,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她身穿围裙的模样,玲音在打工处的红茶店「黑猫亭」已经很熟悉了。 她一头亮丽的黑色长发与脱俗的举止依然不改,却露出了玲音所不认识的冷酷表情。 十和田静枝,对玲音而言不只是雇主。 她就像个姊姊一样,温暖地照看著玲音与香恋两兄妹,和羽矢多寿宗一样,是玲音由衷信赖的大人之一。 她温柔、清纯而文静,却又透出一股坚强,用「大和抚子」这个古风的字眼来形容她,可说是若合符节。 这样的她,现在却── 成了复活的「皇帝」,出现在这里。 记录者在哑口无言的玲音脑中角落惊呼。 『……「皇帝」的宝石……果然早就觉醒了吗?』 玲音做不出反应。连刺骨的严寒,对现在的他而言都彷佛事不关己。 克蕾亚依偎过来,发出沙哑的嗓音: 「这海……也是静枝小姐冻结的……?天啊……这么离谱的力量……」 她用力抱住玲音的手臂,全身发抖。 因为静枝出现而动摇的,并非只有玲音和克蕾亚。 「……皓月!你……那天竟然把她……!」 这吼声发自羽矢多寿宗。 他手按额头,鼻梁扭曲,露出犬齿,以凶狠的眼神瞪著周皓月。 身穿白色旗袍的女子露出动人的微笑。 「是啊,失踪案发生那天──我招待静枝小姐来到了红街。我一说到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谈,和羽矢多先生有关,她就不惜关店赶来见我……可是,连我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附身在她身上。」 皓月答得开心,脸上的笑容就像个小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相对的,羽矢多则以沉痛的表情当场跪了下来。 「……皓月……我都忘了,你这个人就是会牢牢抓住别人的把柄不放。所以你是预判出只要是为了保护她,我就一定会加入你……?」 羽矢多低声呻吟,皓月一副开心的模样点头承认: 「没错。只是我没想到两位出人意表的客人,也就是那边的少年和克蕾亚大小姐,就先发挥了这个作用……这样一来,羽矢多先生终于再也不能背叛我们了吧。」 玲音从他们两人的这段对话,推测羽矢多的立场。 (羽矢多先生……是被那个叫皓月的女生威胁?而且还被我们拖累……?) 即使不明白详细情形,但他仍从对话的脉络中理解了这件事。 皓月将铁扇凑在脸颊旁,微微歪头。 「站在我的立场,我反而还觉得羽矢多先生应该为了这件事感谢我呢。这样应该远比分为敌我双方互斗要好上太多了吧。而且──」 她彷佛看穿了羽矢多的心意,压低声音说: 「既然静枝小姐主动置身在战斗的中心──您就再也不能做出『杀了我然后自己也自杀,让棘手的宝石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让这场动乱一步步结束』这样的事来了吧。因为这样一来,就会没有人保护她了。」 「……皓月……!」 羽矢多表情一歪,抓住自己额头的手指上灌注了力道。 他睁大的眼睛因动摇而晃动。 玲音不插嘴。他现在也思绪混乱,比起羽矢多有过之而无不及。 (香恋是「女王」……静枝小姐是「皇帝」……而且羽矢多先生也是某种宝石的宿主……这、这种情形是该怎么办才好啦……!) 记录者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 『玲音,你冷静点!你该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改变。你要找出立可德利克和珠宝盒,把散播出去的宝石收回去──就只有这样。你不必战斗,也不必打倒任何人。现在你该做的就是找机会脱身。』 (知……知道了!) 这番话让玲音恢复了理智,振奋起精神。 他的左右有著克蕾亚与香恋。即使自己无力打斗,要是被状况牵著走,使得思考迟钝,甚至可能导致危险波及她们。 宿有皇帝宝石的静枝,无视于动摇的玲音与羽矢多,开始朝和她对峙的身穿日式工作服的男子说话。 「翁居梦路──一百年前,我们输给了你吧。」 梦路鼻梁一歪。 「算是吧,说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可是这还真让人混淆。我和静枝几天前才见过面,跟皇帝却已经一百年没见了。你说你想知道羽矢多是不是平安,我还帮你行了个方便,结果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他夹杂叹息的口气,不像是责怪静枝,比较像是在嘲笑自己的糊涂。 「至少先让我问个清楚。现在的你是『哪一个』?是十和田的女儿静枝,还是以前跟我斗过的布洛斯佩克特?」 对于这个问题,静枝以冰冷到了极点的表情淡淡地回答: 「我──是『皇帝』。」 玲音对她的回答产生了疑问。 他的朋友英太郎与姬想华,尽管宝石的记忆都已渐渐觉醒,但仍将玲音与克蕾亚当成「朋友」看待。 女王香恋也是一样,她至今仍将玲音认知为哥哥。 (静枝小姐虽然说那种话……但她应该还是「静枝小姐」。) 记录者对玲音的这种确信做出回应。 『玲音,你的认知是正确的。可是──人类同时也是一种个性会随精神状态产生大幅度改变的生物,何况她现在正受到别人的过往所影响,那就更不用说了。你妹妹会觉得杀人「很痛快」,无疑就是受了玫瑰宝石的影响,还有先前在医院大打出手的狮子和拳斗士也一样,她们本人的个性应该没那么好战。弓箭手和猎犬之所以看似没有太大的改变,是因为当时的弓箭手和猎犬,个性都还算比较有常识──但坦白说,我认为皇帝的意志与记忆所带来的影响力,在所有宝石当中应该是数一数二的。现在的静枝……不是你认识的她。从她散发出来的气质就看得出来了。』 玲音咬紧了嘴唇。 (饶了我吧!静枝小姐可是个由内到外都散发出「温柔、漂亮又很会照顾人的邻家姊姊」这种濒临绝种特质的人啊。为什么这样的人,好死不死却会站上敌人老大之类的立场……!) 他内心正天人交战,与静枝对峙的日式工作服男子就叹了一口气。 「皇帝是吧……好,我就这么称呼你。那么,我们之间有交涉的余地吗?」 「有。如果你和行商会向我们投降,就可以避免无谓的斗争。」 听到这一点都不给面子的回答,梦路微微笑了笑。 「你是打算一旦我投降,就要杀了静枝的身体,把这『皇帝』的宝石栖宿在我身上吧。事到如今,我对自己的性命和身体也没什么好眷恋的──可是,就算是这样,要是让你这样的家伙得到长生不老的力量,就会给社会添麻烦。我实在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 静枝维持冰冷的视线,歪了歪头。 「我没有这种打算。翁居梦路,你误会了。现在的我们有『宝石』──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更换宿主,持续存在。不用得到你的身体,现在我们全都已经得到现有肉体死后仍能重获新生的保证。过去的我的确追求过你拥有的长生不老之力,但到了现在,我连这种能力也不需要了。」 梦路的表情显然当场僵住。 「……看来事态比我预料中更棘手啊。虽然说来也是无奈……喂,皇帝,要我带整个行商会投降,实在是办不到,但是我有个提议。我想这个提议对我们双方都不坏。」 梦路把铁菸管的前端碰在额头上 。 「现状就是宝石的宿主当中,有的只是平民,也有很多是行商会的成员。站在我们的立场,要杀了这些人,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何况只要能找到立可德利克和记录者,就能取出宝石,那就更不用说了。」 (……哦?喂,记录者,那个大叔怎么好像还挺像话的?) 日式工作服男子的口气,让玲音产生了淡淡的期待。记录者似乎也是一样,感觉得出她在仔细倾听。 「珠宝盒相关的情形,我已经从剩下的资料大致掌握住了。只要杀了你们,解放宝石,宝石就会栖宿在附近的其他人类身上。一日二个人身上栖宿了两个以上的宝石,精神就会变得不稳定,要是多到三个、四个,更会错乱或引发意识障碍,宝石愈多,就愈会接近废人的地步。也就是说,只要趁你们像现在这样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杀了你们,宝石就会集中到剩下的人身上,你们也就玩完了。以这种情形来说,就只需要牺牲在场的这些人──」 在一旁听著的将军周皓月眯起了眼睛。 「真是非常有行商会风格的英明判断呢。对会形成威胁的事物就不容分说,全力排除──我也最爱这种暴力的思路了。」 耸动的意见换来耸动的感想,让梦路鼻梁一歪。 「就叫你们别冲动了。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离谱的事态,才特地自告奋勇来跟你们交涉。要是继续放著你们不管,难保我们会里那些笨蛋不会拿出大规模毁灭性武器。」 他对皓月瞪了一眼之后,视线定在静枝身上。 「……所以皇帝,我有个提议。到找出『记录者』和『立可德利克』为止的这段期间,我们彼此极力避免战斗行为,这主意怎么样?也就是说,我想和你们针对战争的规则进行交涉。就算最终避免不了一战,但例如说如果我们这一方能够得到记录者和立可德利克,就可以从抓到的俘虏身上拿出宝石,放他们回去过原来的生活;如果记录者和立可德利克交到了你们手里,你们就可以自由收回或配发宝石,更方便管理人才。在整理出这样的状况之前,我们彼此不去攻击只是纯粹逃跑或过生活的人,只准在争夺立可德利克和记录者的争端中,进行有限的战斗。我的提议就是这样。」 玲音忍不住发出感叹。 并不是佩服他的提议,而是佩服他的粗神经。佩服他提这种实在想得太美的提议,却当自己是对的一样说得自信满满。 皓月当然笑了出来。 「就算您再怎么想争取时间,硬然提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提议……梦路先生,我看您是又比以前更老糊涂了。您不惜编造出这种谎言,也想争取偷袭的机会?您是想让我们掉以轻心,然后先杀了皇帝、女王或我这样的干部?还是说,您想先偷偷拿下立可德利克与记录者,然后想有充裕的时间来研究……?」 梦路摇了摇头。 「理由没有这么深奥。这个提议比你想的更单纯,也更迫切。不好意思,其实是我们有需要──对于应该怎么因应这次的事情,连行商会内部的意见都产生了分歧。要是我的提议没通过,我们就会压不住强硬派。如果能透过交涉,给出一些时间上的缓冲,相信那些家伙也多少会冷静一点。有期限也没关系,一周两周都好,在全面开战前给我们一点时间。」 他的这番话真情流露。 而提议的内容也和玲音的期望一致。 『唔……不坏。我们也正是需要时间来找出立可德利克。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找到他,能和立可德利克互通意识的基本上就只有我──如果在这之前能够避免无谓的战斗发生,也就不会制造出不必要的损害。只是接下来就得看皇帝的反应了……』 记录者也表示肯定,但相对的却也有著像是死心的语气。 玲音尚未问起理由,静枝──就开始发出平静的嗓音: 「现在的行商会并非团结一心,这我当然明白。可是梦路先生……你认识的皇帝,可曾是个耍这种小聪明的交涉行得通的对象?」 梦路的表情僵住。 静枝始终以平淡的态度,继续说著暴力的话语: 「──需要的东西我会靠实力得到。有人碍事就击溃,有人逃跑就追杀,凡是不听命者都彻底加以蹂躏──这才是皇帝布洛斯佩克特的霸道。天神赐予我们的能力,也就等于天神的意志。难得蒙天神给予加持,不行使这些加持,就是对诸神的冒渍……我们打算将我们的能力做最大限度的活用,为这个世界带来一种由异能者为了异能者而制订的秩序。对于在这种方针下行动的我们,你却想试著交涉『战争的规则』这种琐碎又不重要的条约?」 玲音哑口无言。 尽管声调平静得甚至显得不自然,但他不敢相信这番严苛的话竟然是出自那么和善的静枝嘴里。 (等、等一下!这再怎么说都太奇怪了吧!就算被皇帝的宝石附身,那样……那种话,静枝小姐怎么可能会说!) 妹妹香恋尽管被女王与玫瑰的宝石栖宿,但仍认得玲音是她哥哥。 猎犬英太郎与弓箭手姬想华也一样,尽管积极与行商会战斗,但仍把玲音与克蕾亚当成他们的朋友看待。 与这些案例相比,静枝的改变显然太过头了。如今从她身上,再也感受不到半点以前那种和善的感觉。 记录者沉吟著说: 『皇帝的宝石……是特例。并不是我特别做了不一样的安排,但他无论能力还是精神力都非比寻常。封存下来的宝石,当然也会受到这方面的影响。说老实话,我连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人类,都没有十足把握──』 玲音紧张得脸颊抽搐。 (喂喂……你说连是不是人类都不确定,这……) 『……抱歉,我的说法容易让人误会。他当然是人类,毕竟他当初就是因为天年到了才死的。说得更精确一点,是在行商会对我们展开的一场类似骚扰战的长期抗战当中,因衰老而导致心脏病发说穿了就是过劳引发的自灭。』 (这……总觉得不像是最终头目该有的下场啊……?) 对于玲音坦白的感想,记录者以叹息表示肯定。 『反过来说,这也就表示凭当时行商会的战力,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手段能够对抗皇帝。他的能力……真的是强得超越了人类的境界。我想即使和所有异能者比较,皇帝仍然不在同一个层次。我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异能者实力到什么程度,但从皓月老神在在的模样看来,多半没有人能和皇帝匹敌。而皇帝封存的宝石,也和其他宝石不在同一个层次。也就是说──对宿主的意志和个性,都更容易引发更大的改变。』 玲音一边听著记录者的见解,一边茫然看著他的恩人。 静枝飘在比海面高的位置,自在地低头看著梦路。她的表情中既没有嘲笑或愤怒,也不显得胸有成竹,就只是散发出一种空虚的气质。 「──翁居梦路,我们和你们之间仅有的交涉余地,就只有『投降』或『开战』。当然,即使你不能代表整个行商会,那也没有关系,相信他们自有他们的选择。首先,请告诉我,你个人有什么打算?」 梦路用铁菸管敲著额头,低声沉吟。 ──玲音莫名地看不下去,忍不住当场站起。 行商会与布洛斯佩克特一党双方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但他连这点都根本不放在心上。 玲音还来不及整理思绪,言语就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静枝小姐!讲什么皇帝、布洛斯佩克特、行商会、异能者,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吧?只要每天平凡、正经、和平地活下去,那不就够了吗?讲什么要背起过去的谁的记 忆或仇恨开战……根本可笑。这根本是恶梦──」 他声音微微沙哑,用力握紧拳头。 静枝面不改色,以冷漠到了极点的声音回答插话的玲音: 「……记得你是『占星术师』吧。即使不是我们当时的伙伴,既然是女王的兄长,我会郑重礼遇你。你也一起来吧。如果不想跟我们来──你就该离开这块土地。」 记录者忽然从玲音脑海的角落透出不解。 他不予理会,继续劝说: 「两种我都不要,静枝小姐。我不会称你为『皇帝』。刚才,那边那个穿工作服的人也说了,说人不管到哪里,都不可能变成自己以外的人……你不是皇帝,也不是布洛斯佩克特。你是漂亮、和善、很会照顾人,又有点傻大姊气质的黑猫亭老板静枝小姐。至少看在我眼里──怎么看都只是这样。」 站在他左右的克蕾亚与香恋,都各自抓住了玲音的手臂,但她们在这个动作中蕴含的感情却有著很大的差异。 「玲音……」 「哥哥,不要说这种话。算我求你,跟我们一起来。我,没有哥哥在……就会崩渍的……」 克蕾亚话中有著同意的声色,香恋话中则有著催他反悔的恳求。 香恋抓住他手臂不放的哀戚表情,看在玲音眼里实在太沉痛。 (得赶快拿掉宝石,把这丫头……变回平常的香恋才行啊。) 记录者像是要对他的这种决心泼冷水,压低声音说: 『……为了避免让你误会,我话先说在前面,她精神不稳定的确是宝石害的,但对你的好感可是从更早以前就有的啊。现在只是因为受到宝石影响,让她压抑不住而已。』 玲音脸颊微微抽搐。 (……记录者小姐,我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你何必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抱歉,刚刚是我不好。』 静枝那没什么反应的冰冷视线,香恋从身旁抓著他不放的火热视线,再加上克蕾亚那因担心与不安而动摇的视线,这些全都毫不留情地加重玲音的劳心。 玲音几乎当场腿软,周皓月对他露出动人的微笑。 「占星术师说话可真悠哉呀。我本来以为既然你是宝石的宿主,你就是『我们这边』的人才……好了,一切都看皇帝意下如何。现在交涉决裂,机会难得,我们可要拿下梦路先生了。」 皓月用铁扇朝梦路一指。 梦路一边退开几步,一边呼喊: 「不好意思,我姑且还有些事情要做。所有人,马上撤离现场!还要命的家伙就别靠近我!」 梦路从日式工作服里,拿出一个装满了黑色液体的保特瓶。 羽矢多立刻脸色大变。 「难道是……!皓月,叫周围那些人退下!梦路先生打算在这里动用『腐蚀』的力量!」 一听到这句话,克蕾亚就在玲音身旁全身一缩。 玲音没有时间问她理由,梦路已经打开保特瓶盖,把里头的黑色液体洒了出来。 玲音本以为会散播出毒气,才刚摆出戒备的姿势,被液体沾到的柏油路就在一阵白烟中渐渐蒸发。 现场的气氛当场变了。 (是、是强酸?可是,这成效也太强了吧……!这样的东西应该会连保特瓶也一起溶解才对吧!) 脑海角落听到记录者颤抖的声音。 『不,那不是单纯的药物!多半是来自神群的能力。那个液体,是活的!』 「咦?」 玲音忍不住出声反问,洒出的黑色液体就在他的视野当中溅来溅去,让液体本身的量不断加倍。 一瓶小保特瓶分量的液体,转为像是打翻水桶的量,迅速又加倍为汽油桶的量,之后更开始以彷佛地下水冲破水管般的势头增加。 只过了几次眨眼的时间,受到侵蚀的柏油路上已经挖出一条很宽的沟,横亘在逃跑的梦路与皓月等人之间。 这条沟就此化为阻挡追击的界线。 黑色液体冒泡沸腾,掀起几乎到腰部高度的浪头,以彷佛地下水溢出似的爆炸性势头不断繁殖。 『玲音,跑远一点!那玩意儿很不妙!』 不用记录者说,玲音就和周围的诸多宿主一样往后退。 小跑步逃离现场的梦路连头也不回。 皓月举起铁扇大喊: 「枪手!开枪!」 一名身穿袈裟的年轻和尚,以跪姿举起毛瑟步枪。 紧接著射出的子弹,似乎是石头或水泥的碎片,但并未射到梦路的背,就在黑色液体窜起的浓烟中有如泡澡剂般溶解。 「那、那是什么鬼玩意儿啊!超可怕!」 玲音大为动摇,站在他身旁的白袍青年混著咂舌声回答: 「『渺小者之王帕斯米欧』──这种神群的异能者操纵的『帕斯米欧的军队』是一种来自神群的生物,管他是铁还是石头,人体当然也不例外,所有的东西都能腐蚀,吃得一乾二净,而且还会爆炸性繁殖……只要沾到一丁点,就会被它们缠上,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名医师姓神竹。玲音等人第一次被皓月抓住时,他也待在现场,这也就表示他从变成宿主之前,就和行商会有瓜葛。 「也、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属于生物兵器或化学兵器之类的能力吗……?」 「大致上可以这样去理解。但是这和生物兵器不一样,异能者能凭自己的意志做出一定程度的控制。只是话说回来,这能力也只能概略地指挥,例如指定行进方向、切换侵蚀的发动和停止等等……在乱斗的现场胡乱发动,就很容易把自己人也牵连进去,所以只要有著『有用的人质』可以牵制,这种能力倒也不怎么可怕。」 神竹以眼镜下犀利的视线朝克蕾亚瞥了一眼。 将军周皓月也拿克蕾亚当人质看待,看来她的伯父是个非常有权势的人物。 (可是我,没见过她伯父啊……) 『我的记忆中也没有文槻这个姓氏。多半是皇帝过世后,才和行商会会合的势力吧。可是……你会不会觉得她看起来在钻牛角尖?) 身旁的克蕾亚脸色苍白。 玲音抓在她肩上的手加了几分力道,在她耳边说: 「克蕾亚,你慢慢深呼吸,肩膀也不要用力。那种黑色液体,不就是你伯父的人施展的力量吗?是的话就不会波及我们啦。」 克蕾亚一口气喘不过来。 她不安地方寸大乱,用力握紧拢在胸前的手指。 「玲、玲音……我跟你说……『那个』……这……该怎么说……」 克蕾亚难受地低声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烟雾另一头的梦路已经大喊: 「趁帕斯米欧的军队绊住了敌人,所有人立刻撤退!你们应该已经够清楚对手有多可怕了吧!」 行商会方面的人员本就败象已露,四处都已经有人开始撤退。 皓月也赶紧大声指挥: 「绕过腐蚀继续追击!只要情形允许,就算只抓梦路老翁一个人也好!」 相信皓月自己也知道这很困难,喊声中已经少了先前的胸有成竹。 黑色液体持续爆炸性的繁殖,挡住宿主方的行进路线。液体的动作就像蛇翻身挣扎,但转眼间就已经超出大蛇的尺寸,达到小河的粗细,挡住了道路。 「……将军,不需要追击梦路。我要趁这个机会暖暖身,顺便当作跟行商会打个招呼。请你叫大家退下。」 玲音背后不远处,传来这个耳语般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去,看见静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静、 静枝小姐……?」 她没回答。 她苗条的右手轻轻举到水平角度。 她正前方的空间,窜出一道一字形的裂痕。 「……什么?」 玲音感到动摇以为自己看错,接著空无一物的空间就在他眼前像一张照片似的被撕开,可以看见裂痕另一头有著天河般闪闪发光的星尘。 同时空气开始震动。 从裂开的空间吹出的风,化为小小的龙卷风,卷起了黑色液体。 连柏油路都腐蚀掉的凶恶微生物群,转眼间就被吞没到龙卷风的内侧,龙卷风更顺势逼向行商会的人马。 这并不是消灭了黑色液体,只是让液体移动,但眼前的威胁的确就此散去。 玲音脸颊抽搐。 (咦?奇怪……?记录者,「皇帝」的能力是什么?之前看海水结冰,我还以为是控制寒气之类的……?) 不知不觉间,夜空中充满了红黑色的云。 不等记录者回答,就有紫色的雷光在云层中纵横来去。 雷鸣的巨响支配了四周,同时宿主方面发出了喝采。 皓月与香恋等人同样看著由雷光支配的夜空,却不像玲音慌了手脚,反而像看烟火似的眯起了眼睛。 玲音脑海中响起记录者沉痛的话声。 『皇帝的能力来自一种叫做「前往彼岸的水手流堤叶」的迷宫神群。过去被人误以为是操纵气候和雷电的能力,东洋方面的异能者闻风丧胆地称之为「候帝」或「雷帝」……但其本质是一种能够自由撬开通往异界之门的能力。』 (通往异界的……门?) 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玲音一头雾水。 记录者解说时,仍有多道雷光就像蜘蛛网似的在上空相连,交叉的部分接连往地上降下雷电。 这些变化要说是自然现象,未免太过突然,而且也太剧烈。从这带著几分毒辣紫色的雷电颜色来看,显然不是玲音所知的地球上会有的天候。 记录者若有所思地沉吟著说: 『……布洛斯佩克特可以在空间中弄出裂痕,把发生在异世界的自然现象召唤到这个世界,而且能够做出一定程度的控制。例如说,让足以让海水结冰的寒气灌进来、召唤异世界的云来让雷电下得像下雨一样──除此之外,像是可以笼罩整个城市的巨大龙卷风、连铁都能溶解的硫酸雨、接近音速的劲风,这些超自然现象,他都可以自由地呼唤到自己附近。虽然每一种现象控制起来都有点粗糙,很难在乱战中针对特定个体使用,但要不分敌我地蹂躏广范围,就没有任何问题。就我个人的见解……我甚至觉得这种能力已经一只脚踩进了神的领域。』 玲音全身冷汗直流。 (不不不!这再怎么说都太乱来了吧!这是开了什么外挂啦!) 如果记录者的话是事实,那么恐怕连现代兵器也都不管用。 战斗机会被巨大的龙卷风挡住,战车会被硫酸雨溶解,潜艇则会在结冰的海里动弹不得。 『皇帝打开的异界之门是单行道。虽然可以把自然现象从另一个世界召唤过来,但无法把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送去另一个世界。但这也就表示,这种裂缝可以当成「绝对不会破的盾牌」来利用,像子弹或飞弹之类的攻击,几乎都能完全挡住。至少在我看来……我完全无法想像皇帝会因为寿命以外的理由而打输。』 玲音仍然说不出话来,凝视身上宿有皇帝宝石的静枝。 她将连柏油路都能侵蚀的凶恶微生物群击退后,就在剧烈的落雷中祈祷似的双手合十。 「──水手流堤叶,请将您的庇佑赐予这污秽之地──」 结冰的海面裂开了。 同时发生了多道龙卷风,卷起破碎的冰块,一起登陆到码头上。 在龙卷风中化为钝器的冰块,破坏了成排的仓库,对撤退的行商会人马展开更进一步的追击。 被风掀起的屋顶被雷电打个正著,碎片甚至飞到玲音等人身边,四周呈现出一片浩劫的样貌。 玲音看得目瞪口呆,宿主们则继续喝采。 异界的雷电与龙卷风,毫不留情地追击撤退的行商会人马。 有人无路可逃,被雷电击中而倒下。 有人想护住同伴而被冰块砸得粉身碎骨,有人想逃却被龙卷风追上,有人腿软瘫坐在地,被倒塌的仓库压在底下。无论死状如何,眼前展开的就是单方面地凄惨的破坏光景。 玲音就是无法将这种无情的行动,和往常个性善良的静枝联想在一起。 他不知不觉间,再度发出颤抖的嗓音呼喊: 「静枝小姐,请你停手!你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吧!」 妹妹香恋与克蕾亚彷佛说好了似的,从左右试图按住玲音的双手。 但他甩开这些制止,追到静枝背后,手放上她的肩膀。 羽矢多寿宗先前一直僵在原地,这时才回过神来似的大喊: 「……玲、玲音!住手!她已经不是平常的她了!」 玲音头也不回地回答他说: 「不要连羽矢多先生都说这种蠢话!管他是宝石的宿主还怎样,静枝小姐就是静枝小姐,错不了!不可以让这么善良的人再做这种傻事了!」 十和田静枝并非只是他打工处的店长。 她本性善良,又很会照顾人,玲音与香恋都受了她不少关照。由于羽矢多工作忙碌,经常见不到人,玲音身边能够作为商量对象的成年人,几乎就只有静枝一个。 虽说成了敌人,但玲音不想看到这样的她凌虐别人。他真切地想著既然这是受到宝石控制的结果,那就更非得阻止她不可。 (不可以……把她牵扯进这种离谱的事情里!) 这句话对其他众多宿主也说得通,但尤其静枝与「皇帝」的组合,更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玲音绕到静枝正面,摇她的肩膀。 「静枝小姐!不要再打了!你是……!」 静枝眯起了眼睛。 她仍不改那格外温和的眼神,以几乎被雷声盖过的音量说道: 「……玲音,不要来碍事。我不能任由行商会作乱。」 「这是『皇帝』的意思吧!静枝小姐你……!」 静枝她──为难地,轻轻摸了摸玲音的脸颊。 「──不,我也……想毁了行商会。」 「……咦?」 玲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静枝的眼眸望向虚空。 「我讨厌行商会,讨厌死了。他们杀了我母亲,还拿我当人质,逼我父亲听他们的话……他们毁了许多人的人生,理所当然地继续失控──玲音,你不知道。你不了解行商会,也不了解那边那些人──他们并非都是坏人,但就因为一群坏人拥有强大的权势,平凡人不听他们的话就活不下去。要是现在没有人来毁了这一切……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变得再也无法挽回。」 玲音反应不过来。 抬头看到的仍然是静枝的脸庞,表情中却有著和平常的她显然不一样的狠劲。 他哑口无言,脑海中听到记录者的惊呼: 『原来是这女孩心中潜在的欲求,和皇帝的宝石起了共鸣……不管你怎么说,要让她回心转意,愿意取出宝石,应该是办不到的。纵使原本的她心中还有迷惘,皇帝强烈的意志就是会推动她做出实际行动。』 玲音正不知所措,背后有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放了上来。 「……你突发性行动太多,请你暂时安分一点喽。」 一阵甜蜜而诱人的气味飘了过来,让玲音汗毛直竖。 是将军周皓月── 耳边响起的嗓音虽然柔和,但怎么听都只觉得是肉食猛兽面对猎物舔著嘴唇的声音。 等玲音转过身去,她清秀的脸孔已经出现在他正对面。 两人嘴唇的距离已经渐渐越过不该越过的界线。 「咿……!」 『不妙!会被将军的能力操纵……』 将军所拥有的特殊能力,就是只要让目标吞下她的唾液、指甲或头发等身体的一部分,就可以随意操纵这个人物。 魔性之吻逼近到只剩几公厘时,一只手伸过来挡住皓月,接著又有别人伸手从背后拉倒玲音。 玲音在千钧一发之际跌坐在地,头上有著一脸认真表情的克蕾亚与香恋。 「……皓、皓月小姐,请你不要对玲音出手──」 「……将军,不必做到这地步。」 包括泰然伫立的静枝在内,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四名女子围住。 玲音瘫坐不动,脸颊频频抽搐。 (……哇,被这么多漂亮女生围住,我却一点都不高兴。看来我可能是个超级奢侈的家伙啊……) 『……在这种状况下还说得出这种玩笑话,我真想向你这种老神在在的态度看齐。可是,现在似乎不是逃避现实的时候了。』 不用记录者说,玲音也赶紧跪起。 「等、等一下!克蕾亚和香恋也都冷静点!然后皓月小姐,对不起!我还是处男,对这种发展不太习惯……!」 即使面临有理说不清的事态,迅速乖乖道歉就是他的处世之道。 皓月笑眯眯地低头看著玲音。 「谢谢你提供我宝贵的个人资料。只是我呢,对于上门来找碴的,都一定会奉陪到底──毕竟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用嘛。」 皓月铁扇一闪而过。 玲音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拦在克蕾亚与她之间。 紧接著头部侧面就挨了一记强烈的打击。 「唔……!」 他视野剧烈闪烁,冲击更带得他的脸转往旁边撇去。 之所以勉强没倒地,不是靠自己的气力,而是因为背后的克蕾亚接住了他。 「玲、玲音!」 「哥哥……!」 左右耳边各自发出尖锐的哀嚎,让玲音勉强保住了意识。他伸出手到被打的头部侧面一摸,就摸到黏滑的血糊。 玲音也不管自己在流血,就先对皓月低头赔罪: 「这个,非常对不起!晚点我会好好念她们一顿,还请高抬贵手──啊,你的扇子脏了。」 他一边用手帕擦拭被自己的血弄脏的铁扇,一边拚命陪笑,同时用背部拦住背后的克蕾亚与香恋。 皓月也以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回应: 「……失礼了。我本来只打算从大小姐鼻子前面搧过……你和羽矢多先生很像呢。对于亲近的人受伤很敏感,对于自己受伤却很迟钝。无视无谓的自尊心,将该保护的对象放在第一优先考虑。当初在车上挨了你头锤时我也吓了一跳,你远比外表上看起来更诚实也更狡猾,而且胆识十足。」 玲音冷汗直流地傻笑道: 「哪、哪儿的话?刚才在车上那件事,我也在反省,觉得自己真的做了傻事……」 皓月的视线正要转向站在玲音身后的克蕾亚。 玲音想也不想,假装脚步不稳,让身体挪到她的视线上。他再也不想让克蕾亚进入皓月的视野之中。 这时一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玲音的肩膀。 不用抬头看去,光从这高大身躯散发出来的存在感,玲音就猜到是谁来到他身旁。 「……皓月,『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对他们出手。如果你没有办法遵守这个约定……我就得跟你拚命了。」 他压低的嗓音中甚至蕴含了杀气。 是他的监护人羽矢多寿宗。 玲音很感谢他挺身而出,但看到以前所不知道的他有著这样的一面,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羽矢多尽管外表看起来不像寻常平民,但他待人重情意又和善,很会照顾人。玲音的这个认知本身并未改变,但这时也不得不想到,他在「行商会」这个组织当中另有一种面貌。 玲音看出皓月正要说话,担心事情愈谈愈僵,赶紧开口抢话: 「这、这个!话说你们看,行商会的那些人都差不多撤退了……那个叫梦路的人,好像也跑掉了耶。」 玲音指向皓月身后。 皓月转过身去,紧接著就看到事情与他说的话相反,一个打扮异样的人影从他视野角落闪过。 不是来不及逃走的行商会人员。 是一名个子矮,肩宽却格外宽阔,体型有些不平衡的男子。 他带著一副像是仿鸟脸形状,喙往前突出的面具。虽然也有点像是雅乐中所用的迦楼罗面具,但造型单纯许多,比较像是廉价而朴素的民俗工艺品。 他精瘦的身上穿著一身白衣,手脚佩带金属护具,但全身款式都显得很古风,至少不是会在街上看到的穿著打扮。 玲音指著他不动,全身僵住: 「……那是什么?鸟的面具……?」 这人形迹实在太可疑,让人缺乏现实感,只见他并不畏惧龙卷风或落雷,自在地走来。 看到他的身影,其他宿主们发出交头接耳的声浪,皓月则微微皱起眉头。 「哎呀呀──原来你已经来到日本啦。『燕人』张燕……」 皓月张开铁扇遮住嘴。 羽矢多用力抿起嘴唇。光是看到他紧张的神情,就能轻易看出对手十分难缠。 皓月开心地说: 「本来我还打算让行商会那些人见识过皇帝的能力,就差不多该撤退──但难得您千里迢迢赶来,我们就小小陪您玩玩吧。」 皓月口气像是在嘲笑,声调中却蕴含著不相称的尖锐气魄。从「张燕」这个中国风的名字看来,这人多半跟她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玲音在脑子里对记录者发问: (脱身的机会……会来吗?) 『不必勉强。可是,我赞成你先做好防范。看到这样的惨状还敢孤身一人前来,怎么想都不觉得对方会是泛泛之辈。』 玲音微微点头。 玲音和行商会的异能者或这些宿主不一样,现在的他几乎毫无战斗能力。虽说凭这点本事根本做不了什么事,但他说什么也得保护从背后依偎在他身上的克蕾亚与香恋不可。 现在该做的就是慎重地看清楚事态,伺机而动。尽管处于这种状况下,然而一下定这样的决心,玲音的心跳声就微微镇定了些。 七 神医与燕人 这间手术室里有「神医」。 眼前有著已经开胸的病患── 但伤口却几乎看不到血。 而这位老年医师也并未拿著手术刀。 就在前不久,他才刚用自己的手指让患者的身体裂开一道口子,碰到了心脏。 伤口几乎不出血的理由,就在于这位医师拥有的特殊「手指」。 迷宫神群「睡眼惺忪的人偶师拉塔利耶努」── 他的手指受到这个神群的影响,能够自由地让人体变形。 不只是单纯切开皮肤或肌肉,要接起血管、弯曲骨头,去除病灶,也一样轻而易举。 既不需要担心手术刀划出太大的伤口,即使弄伤了也可以立刻止血,如果有需要,连血管与组织形状,他都可以轻易改变。 对他而言,人体与能够自由自在玩弄的黏土没什么两样。 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种威力的年轻医师,在手术台旁频频发抖。 年老的主刀医师「神医」有乐原纪元,隔著口罩对这年轻的后进笑眯眯地说: 「看,我不就说当我的助手基本上都很闲吗?喔,可是还请把汗擦乾净。」 他说话随和又亲热,但年敲医师仍然脸色铁青,甚至无法点头,看著患处看得出神。 有乐原几乎是哼著歌,用指尖轻轻抚过病患露出的心脏。 心脏有一部分当场裂开,吞没他的手指后,伤口随即愈合。 他就这么将病患心脏的构造性缺陷,名符其实的用「手工」逐一修复。 「这里要这样……嗯?血管很细啊,顺便弄粗一点吧。然后把肥大的部分去除掉一点……」 有乐原的手指,取出了心脏的一部分。 这是针对扩张性心肌病变施行的巴提斯塔缩心手术──将肥大的心室切除一部分的高难度手术,但碰上有乐原的手指,就一点也不困难。即使出了些小差错,他也能像修整黏土工艺品一样,要重来几次都行。 切除肥大的部分后,伤口转眼间就愈合,一颗与手术前形状不同的心脏就此完成。 担任助手的医师与护士,都一直看著他的手法。 他们的眼神有著期待与不安,感动与恐惧,羡慕与敬意,摆荡在各式各样的感情当中。而这场手术当然根本无法作为参考。 但话说回来,他的手术能力也有其极限。 要对病灶进行切除或修整形状之类的治疗是没有问题,但终究无法让内脏本身重生。举例来说,当肝硬化达到末期,整个肝脏都已经变质,他就无法治疗,而病灶位于大脑时,动手治疗也容易引发记忆障碍等等的问题。对于愈合伤口、止血、修整形状等等的处置,他的能力堪称完美,但并非所有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在内脏移植也是一样,尽管移植本身进行起来会远比正常的外科手术容易,但终究无法连手术后的排斥反应都加以预防。 他很清楚这些情形,并未高估自己的能力。人们给他「神医」这个响亮的绰号,但他对这个称呼总觉得有点不搭调。 但这些念头想归想,有乐原却在口罩下轻轻吹了声口哨。 「……好,差不多就这样吧。那我要把胸腔闭合了。」 手指从病患的心脏抽出。 尽管溅出少许的血,但有乐原的手指轻轻一摸,伤口就在转眼间愈合。 为了碰到心脏而撕开的肌肉组织,伤处也向磁石互吸似的黏在一起,迅速重生。 断开的血管接成原状,因为碍事而弄弯的肋骨回到原来的位置,连皮肤都在转眼间愈合。 病患身上再也没有半点伤痕。 「那么,后面就拜托你们了,因为针线活我不太拿手。」 有乐原这时才总算把工作丢给了助手群。 助手群的工作很单纯。 就是对靠著有乐原的力量愈合的皮肤,特意用手术刀切开,再露骨地缝合,在病患身上留下不至于显得不自然的「手术痕迹」── 说来就是为了不让病患发现有乐原特殊能力而做的伪装。 神医有乐原站在水龙头前,自在地洗著手。 他的手指没有指甲,没有指纹,也没有关节。和软体动物的触手有点像,但只有皮肤颜色和人类一样。 这种塑胶般光滑的手,对有乐原而言是与生俱来的。 他平常会用仿人类皮肤制成的特殊手套遮掩,但那只是因为动辄引人注目让他烦不胜烦,有乐原自己很中意这双奇妙的手。 有乐原家族当中,有几个人继承了拉塔利耶努的异能,但多半都只有「花几个小时慢慢让伤口愈合」这样的程度。 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在几秒钟内就让人体组织变形。而神群拉塔利耶努也不是受到整个聚落崇拜的神,而是安置在有乐原家豪宅中的家族守护神,所以也只有家族中的人会成为这个神群的异能者。 只有牌位大小的一尊小小的药师如来像──这当中一个小小的空洞里,就有著「睡眼惺忪的人偶师拉塔利耶努」像西瓜虫似的蜷曲身体睡在里头。 拉塔利耶努的外观是金色,会发出淡淡的光芒,还有著眷属家族以外的人一碰到如来像就会瞬间昏倒的奇妙特徵,但也多亏了这个特徵,让如来像从未被偷走,长年来都被好好安置在屋里。而行商会从有乐原纪元还小的时候,就嗅出了他的存在。 如今拉塔利耶努已经不在有乐原手里。说是当时的行商会已经予以销毁,但实际上似乎是「遗失」。 有乐原也微微猜到拉塔利耶努的下落,但始终找不到机会出手。 「满月的斐迪南」──这个自以为是迷宫神群守护者的人物,多半和遗失事态有关。虽然没有证据,但在可以想见的几种情形当中可能性最高。 有乐原戴上伪装成人类皮肤的手套,走出了手术室。 病患家属早已等在门外。 「有乐原医师!请问手术……」 病患的年轻妻子仍然满心不安。长椅上则可以看到尚未上学的小孩揉著惺忪的睡眼。 有乐原拿下口罩,笑眯眯地回答: 「不用担心,手术成功了。你先生的心脏已经没有问题。等他恢复意识,可要好好照顾他。」 病患的妻子立刻放下心上的大石,摀住嘴啜泣起来。 「……医、医师……!谢……谢谢您……!」 「好好好。来,你也累了吧,今晚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有乐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急急忙忙离开了。 他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几名心腹医师跟在后面。 「有乐原医师,您辛苦了。」 「这次您的手法也是一样完美……」 赞赏的话语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毕竟这是我唯一的长处啊。那么,手术时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有乐原温和地问起。 一名部下以紧张的神情点点头。 「是。在那座『城堡』出现后──我们软禁的羽矢多氏还是下落不明。另外文槻派传来联络,说神竹医师似乎已经投靠宿主方。说他和皓月一起突袭『心眼的心弥』,文槻派还问起他是不是有乐原医师派去敌人阵营中潜伏的间谍……」 有乐原哼哼笑了几声。 「这太离谱啦。别看神竹老弟一副乖乖牌样,其实他可顽皮了……这孩子觉得哪边有意思,就会拚命往那边冲。不过原来是这样啊……既然神竹老弟会投靠对方,那一定就表示对方那边相当有意思啊──」 有乐原的口气中掺杂了少许的羡慕。 部下听出他的意思,加强了语 气解释: 「似乎也有可能是被周皓月身上的『将军』之力操纵了。另外,他本人对事态掌握住多少,也是有疑问的……」 有乐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下全身一颤。有乐原的手对于知道他有什么能力的人而言,就与凶器无异。 「不用担心,我才不会说『把叛徒全都杀了』这种话。这情形就像甲院派和加姆纳教团一样。虽然起初互相排挤,但没多久就开始出现内贼,最终不是汇入行商会变成一个派系,就是失去首脑而瓦解。既然神竹老弟在他们那边,事情就好办了,说不定他愿意当接洽的窗口呢。」 「但照梦路氏的说法,对方应该明确敌视行商会……」 有乐原露出微笑。 「时代变了,状况也会变,不管对方还是我方都一样。梦路先生还有你,似乎都觉得开战是免不了的……但对方的方针应该是接下来才要决定,皓月也是年纪轻轻却很狡猾。顺便告诉你,在我看来,也没有必要执著于保住行商会。请对方收编我们,在新的环境里考验自己,想来也会很开心……啊,这发言是不是不太妙?就请你忘记喽。」 有乐原像开玩笑一样笑眯眯说出来的这番话之耸动,令部下肩膀发抖。 有乐原现在明确地宣告:「视情况需要,我会背叛行商会」。 他本来就对组织没有感情。只是因为现况下隶属于组织颇有方便之处才会加以利用,要是有地方待起来更自在,他也不会抗拒转移阵营。 但部下有著身为行商会一员的自觉,似乎无法如此轻易地想通。 「您又开这种玩笑……估计对方应该是不到一百人的小规模集团,跟行商会的规模没得比,相信一个月内就会被歼灭了吧。」 有乐原眯起了眼睛。 「这种话你应该等行商会靠著规模差异压倒对方以后再说。如果我们只是一群养肥了的猪,那么不管规模多大,都会被少数精锐击溃。就祈祷包括我在内,行商会还没有堕落到这个地步吧。」 有乐原事不关己地说完,就走进了医院为他准备的专用办公室。 表面上有乐原在这里只是一介医师,实际上则无论院长还是理事长,都是他忠实的部下。除此之外他还暗中执掌数家企业,但他自己不太想抛头露面。 毕竟太引人注目就会减损自由,也会让麻烦事增加。他并不特别渴望名誉或金钱。 治疗病患的身体,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种兴趣,感觉像解一些简单的益智游戏。再加上能恣意玩弄人体这件事本身,就是纯粹令他开心。 如果可以,他也曾经动起想做点「恶作剧」而非单纯治疗的念头,但始终只在当事人自愿,又或者是为了杀鸡儆猴而进行处罚的情形下,才会实际动手。 有乐原的本质,是个爱作怪的人。 他对有趣的东西毫无抵抗利,一旦发生混乱,更会想从中找出最大的乐子。 把自己要如何行动才会让事情变得「好玩」放在第一优先考量,就是他的特性。 他迅速换完衣服后,开始在专用的办公室听取部下们的报告。 「那么,对已经觉醒的『宝石』查证工作有进展吗?」 「是。在文槻综合病院败走的人马,似乎是碰上了疑似为『骑士』、『拳斗士』和『狮子』的宿主。除此之外似乎另有其他宿主,但能力尚未经过查证──可能有其他不适合战斗的宿主。另外我们推测对方还另有佯动部队,我方的人遇到了『弓箭手』与『猎犬』,这分遣队的指挥官似乎是皓月麾下的莫妮卡,她除了身为宿主的能力,另有欧缪提雷特之力──」 有乐原从容地点点头。 他知道莫妮卡这个女生。她是皓月的心腹,是个能运用爆裂物,自由驾驭火焰的异能者。给予她影响的神群名称是「往营火依偎的老鼠欧缪提雷特」。由于这个神群栖息在欧洲,这类异能者多半隶属于卡迈恩派。有乐原不清楚她投靠皓月的理由,但猜得到多半是被皓月给迷上了。 另一名部下插了嘴: 「报告中提到从爆裂物的痕迹来研判,从红街偷出『玛丽安娜的珠宝盒』这件事是莫妮卡所为的可能性很高。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光是能够打开盒子,也就可以推知她的血统受到了『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的影响。」 或许是因为际遇不同于常人,异能者有著容易和其他异能者建立关系的倾向。 多半都是能力与双亲之一相似,但偶尔也会有同时继承多种神群影响的人出现。甚至还有透过隔代遗传而有古老异能觉醒的案例,这个部分可说就是有著看不见的神之手在影响。 有乐原开始思索。 他的私家兵团,多半都不是能力强大的异能者。毕竟若是能力强大的异能者,根本不会屈就于基层的士兵,而是会渐渐出人头地,成为干部的心腹或干部本身。有乐原的部下当中,羽矢多与神竹就属于这种案例,而他们的战力与基层的士兵有著明确的差异。 要弥补这种差异,就得靠「人数」,以及战术与装备,但这些似乎还是不足以对抗宿主。 这也就表示,这些宿主所拥有的宝石之力,值得有乐原去寻求。 这种情形不由分说地刺激起他的好奇心,而且如果可以,他还希望能将这些战力纳入自己手中。 视情况需要,他甚至想把威力强大的宝石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要杀了宿主,宝石就会被解放出来,附身在附近的其他人物身上啊……) 这个情报是他在干部会议中得到的。虽然消息真假还很难说,而且要是得到太宝贵的宝石,也许自己也会被别人盯上,但年老的他本来就没剩下太多年可活,这件事对他而言是百分之一百二十值得一试。 「文槻综合病院的战斗记录,都留在监视摄影机的画面里。只是还残留稀薄的烟雾,拍得不太清晰,您要看吗?」 有乐原点点头,部下就在他面前掀开了笔记型电脑。 影片档案拍到了一群配备全罩式头盔与防刃防弹装备的战斗部队。 他们才刚攻坚进去,就有个轮廓圆润的巨大黑色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突出的耳朵。 黄色的眼睛。 圆滚滚的肉趾。 这个布偶装以粗大的手脚护住一对少年少女,还左右挥动虾子似的尾巴。 有乐原默默看著影片好一会儿。 「……这玩意儿是什么鬼东西?」 「是。这个……似乎是红街中华街的吉祥物黑虎……更正,是『骑士』。里面的宿主也许是布偶装演员之类的人物。」 部下刚回答完,画面中的布偶装就跨上了从自己影子里冒出来的黑马。 有乐原呼出一口气。看来姑且不论外表,这不可思议的能力终究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神群给予人类的异能,几乎都是让肉体产生变化、从肉体生成异物,再不然就是对精神面发挥作用的能力。但这种力量反而用「魔法」两字来形容还比较贴切。看样子和我们的能力在本质上就不一样啊……) 有乐原以研究者的角度思考到最后,得出了这样的感想。 画面中的黑马跳来跳去,巧妙地躲开战斗人员的攻击。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穿西装的年轻女子,以及一名身穿训练服且戴著拳击手套的女子,双双加入战局,有乐原的私家兵团转眼间就被击溃。 部下小声对睁大眼睛的有乐原补充说明: 「画面里不容易确认长相……报告上说穿西装的女子,年纪和羽矢多氏一名叫西条雪菜的部下很相似,宝石多半是『狮子』。另一人『拳斗士』,则是一名叫做清家翼的播报员 ,她不是行商会的异能者,只是平民。」 有乐原连连沉吟。 狮子的爪子连著防弹背心一起将敌人撕裂,拳斗士的手套则连头盔把人一起打倒。其中甚至有人挨了上钩拳,就这么整个人插在石膏天花板上头。 她们的动作的确俐落得超乎常人,但仍然处于只要派合适的异能者就应付得了的等级。只是这个叫清家翼的女子,身体明明应该只是常人,却只因为被宝石附身,就有了如此俐落的身手,确实令人瞠目结舌。 (……我是很想说不可能,可是──这说不定……) 有乐原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能性。 对于成了这场动乱发端的「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这个神,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 根据记录显示,皇帝布洛斯佩克特一党从这个神身上得到的能力,未免太多样化了。 (看上去简直像是……直接借用了「神的力量」。) 有乐原终于嘴角上扬地笑了。 部下似乎察觉到情形不妙,微微显得窘迫。 「……这还只是我的推论……」 有乐原合上了笔记型电脑。 「这『宝石』,说不定『就只是』联系立可德利克与人类的终端机啊。宿主就只是透过宝石,让与宝石种类对应的立可德利克之力体现在自己身上。如果说那魔法般的黑马,还有这个叫清家翼的女子突然得到的体能,都不是个人的能力,而是「立可德利克以人类为媒介而体现出来的力量」,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至于布洛斯佩克特那些人的记忆,说不定也不是储存在宝石上,而是储存在立可德利克本体当中。立可德利克就是系统和硬碟,石头则只不过是用来存取的终端机,又或者是个人认证金钥──虽然一百年前应该没有这样的概念,但实现这种系统的『记录者』,想必有著非凡的才能吧。」 部下们以似懂非懂的表情含糊地点头。 他们并未理解有乐原这番话的含意。他们愣住了,只觉得那又怎么样,又或者是认为这种推论有什么意义。 有乐原虽然对他们的愚昧大感扫兴,却仍继续思索。 (如果我的这个推论是对的,那么一将立可德利克杀死或送去异界,宿主们的力量就会立刻全部失效。要收拾这场动乱,也许意外地简单啊……) 当然也还有别的看法。 如果能够掌握住下落不明的立可德利克,而且能够控制他的力量──那么何止是得到和布洛斯佩克特一党同样的力量,甚至有可能获得更强的战力。 这甜美的诱惑,让有乐原脑髓发麻。 要将这些力量用在什么目的上,又要如何运用,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问题。愈是超脱常轨的强大力量,就愈是有著不容抗拒的魅力。 忽然间部下的手机响了。 「是前线传回的报告。失陪一下……」 「没关系,请你直接在这里讲。」 部下得到有乐原的许可而接了电话,脸色却迅速转为苍白。只看他的脸色,有乐原就理解电话里讲了些什么。 部下讲完电话,当场垂头丧气: 「……是战斗组回报。说我方将集结在港湾地区的宿主方逼入劣势,后来却被迎头痛击,已经撤退。还说有梦路氏和文槻派的介入。说现在现场的海面结冰,还有落雷与龙卷风,简直像是人间炼狱……似乎有多人重伤,还有很多人来不及逃走,在梦路氏的指示下,生存者都正收容到距离现场最近的文槻综合病院──」 部下害怕被追究责任而呆呆站著不动,有乐原反而心情大好地对他笑了笑,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看来皇帝的能力,也成功复活,证实了古籍的纪录。 虽然他忙著动手术而没能前往现场,但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捡回了一条命。 「请你们在不刺激对方的情形下,尽可能继续收集布洛斯佩克特那帮人的情报。我们眼前的目标,变更为『搜索立可德利克和记录者』,请第一优先找出他们。但是──绝对不可以『杀死』他们,一旦找出他们潜伏的地点,就要第一个通知我。那么我们这就去接回还有治疗受伤的部下们吧。」 白袍飘扬,有乐原意气风发地动身。 又能以治疗的名目,随兴玩弄人体了。这种行为本身就会带给他一段开心的时间,所以他绝对不嫌麻烦。 从某种角度来看,有乐原很照顾部下,部下却随时都很怕他。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出在他施加制裁时从不显露出「怒气」。 旁人看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心情很好。尽管部下之中有一些人误会,但有乐原从未在一气之下施加制裁。 他决定是否制裁的基准只有一个,那就是「是否必要」。 假设抓到叛徒,那么只要他认为处罚这个人物会有好处,就会毫不犹豫,面带笑容地这么做。 可能是为了牵制其他派系、可能涉及自身利害、可能是为了加强派系内团结──不同的状况下会有不同的理由,但似乎就是他这种不露怒气且毫不犹豫做出裁决的模样,看在部下们眼里会令他们不寒而栗。 有乐原走出医院,上了部下备妥的车,同时听部下们继续报告事态。 也就是皇帝那帮人与山之内派成员在港湾地区发生的冲突。 这场还有有乐原私家兵团也加入的战斗记录影片,在先前的紧急联络几分钟后送到了。 有乐原在车上,仔细看著部下交到他手上的平板电脑画面。 由于时值夜晚,画面很暗,再加上摄影机的性能也有限,无法连周遭人物的长相都看清楚。 但仍然足以认出结冰的海面上空,飘著一个美丽女子的身影。整个昏暗的画面中,就只有她笼罩著一层淡淡的光芒。 随后就以这名疑似皇帝的女子为中心,无数紫色的雷光有如雨点般落下,还产生了无数龙卷风。 行商会方面的兵马四处逃窜,发出惨叫,周遭的宿主们则大声喝采。 由于摄影者迅速脱身,并未拍到太长的画面,但对有乐原来说,看一眼就够了。 (这种力量……太美妙了……) 有乐原陶醉地看著影片,心中和宿主们一样对这光景喝采。 ? 皇帝对行商会──这场突然发生在港湾地区的首战,转眼间就以皇帝方的胜利作收。 侍立在皓月身旁的羽矢多寿宗,对这样的结果暂且松了一口气。 十和田静枝、月代玲音、月代香恋,以及文槻克蕾亚──场上有著太多他非保护不可的对象了。 但他清楚知道能够安心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间。 事态不但尚未解决,甚至仍在持续往坏的方向进展。 从他最重视的人都还活著这一点看来,离「最坏的事态」还很遥远,但他也已经焦头烂额,光假定这样的事态就觉得胃痛。 现在── 尽管击退了兼作强力侦察的行商会先遣部队,但此时已经另有一名生力军逼近到他们眼前。 对手是个带著鸟嘴面具,个子虽小,肩宽却很宽的男子。 皓月称他为「燕人张燕」。 这个名字羽矢多也听过。 他是行商会祭夏老派当中最强的几名异能者之一,还传闻是派系主子祭夏老的接班人。 他对皇帝召唤出来的落雷与龙卷风也都不为所动,自在地走来。 实际上,即使被落雷打中,也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燕人」张燕是个「就是单纯很强」的难缠异能者。 异能来源的神名为「遥远高岭的小鬼纽伊」──这种神的异能者 ,以他的一族为主,是祭夏老派的主战力。 这些异能者多半都只是比常人强了些,但张燕或许是受到母亲另为其他神群异能者的影响,得到了非比寻常的异能。 他的身体不靠任何护具,就能够弹开枪弹。 能从皮肤分泌钢铁般分泌物的帕南佐隆系异能者,也能够弹开枪弹,但张燕的防御力远非他们所能相比。 电对他的身体不管用,对几千度的火焰也有著很高的抗性,反过来说即使被泼上液态氮也不碍事。即使拿拆除工程用的大铁球砸上去也打不扁他,甚至能够承受从高处摔下的冲击。 帕南佐隆系的异能者只不过是「披上钢铁装甲的血肉之躯」,但张燕的身体则从里到外都「比钢铁更强韧」。 光是要对他造成损伤就难如登天。 他们这一族也有弱点。 得到力量的代价,就是寿命很短;又因为肉体强韧得连手术刀都划不开,难以进行正常外科手术,也加快了他们短命的倾向。 但话说回来,这个弱点在短期战中没什么影响,而且张燕在这一族中又是极为特异的一个,这个弱点在他身上是否成立,恐怕也很难说。 (这家伙为什么会跑来日本……?) 这就是羽矢多最先产生的疑问。 张燕是祭夏老派的有力人士,极少出国。 静枝觉醒成为皇帝,多半还只是这一两天的事情。皓月用「破镜之城」促使多名宿主觉醒,也还只是短短几小时前的事,他会从中国飞来这里时机实在是太早了。 是碰巧为了其他事情来到日本,又或者是预见这场动乱?无论答案是哪一个,羽矢多为了读出他的心思,以「说书人」的能力凝视他。 张燕的心思立刻灌进脑中,但结果却给羽矢多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动摇。 (……中、中文……!) 从张燕脑中灌注过来的话语,根本不是日语。 说书人的能力,是将目标的心思「化为言语」送进脑中。 若是像皓月这种日语流利的目标,送到羽矢多脑中的思考就可以转换成日语,但碰上只会说中文的目标,似乎就会固定在中文。 这种尴尬的缺点,过去的说书人自己早已清楚掌握。 欧洲当然也有著英语、法语、德语等语言差异。当时的说书人似乎是透过自己去学习西洋各国语言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但羽矢多根本讲不上几句中文。 如果至少张燕会说英语,那么他的心思应该就会化为英语,传进羽矢多脑中,但不巧的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这种外语能力。 面对祭夏老派数一数二的刺客,让他不知所措。 (……不管了!无论是为了什么原由,反正都非得绊住他不可!) 皇帝的能力对于中距离乃至于远距离的多数目标极为有效,但不适合精准攻击近距离的个人目标。如果把周围的人全都牵连进去也无所谓,那自然是另当别论,但这里还有其他我方宿主在。 其中不但有很多人不适合实战,对张燕的能力有著足够了解的人更是少。 只要能让大多数宿主远离这里,皇帝也就不用担心会伤到自己人,能够召唤出更凶恶的气象。羽矢多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希望将留在皇帝身边的人,压到顶多十个人左右。 羽矢多扯起嗓子,朝皓月与侍立在她身旁的青年医师神竹真悟呼喊: 「皓月,我来绊住他,赶快带不适合战斗的家伙退避!神竹,可以麻烦你支援我吗?」 皓月点点头,神竹也迅速移动到羽矢多身旁。 「司祭,请你带领大家走结冰的海面,回到船上。要留在这里的有近卫兵和枪手……喔,还有玲音,你们也留下来。你看起来满脑子想跑,但是不可以这样喔。」 她的判断似乎也和羽矢多几乎完全一样。而她之所以留下玲音等人,除了为了避免他们逃走,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让羽矢多不敢不尽全力。 就羽矢多以「说书人」的力量读出的心声,也表示玲音还企图逃走。 他身上似乎有著「记录者」。之所以用推测性质的「似乎」两字,是因为羽矢多未能读到现在记录者的心思。 说书人的能力终究只对「人类」管用。 对于记录者对玲音说过的话,是可以从玲音的记忆中掌握。但对于以另一个人格的形式存在于玲音脑中的「记录者」本身,就没有办法直接存取。 如果他和其他宿主一样,已经和宝石完全融合,就毫无疑问地能够读取,但记录者似乎是刻意避免「融合」。 羽矢多多少能够推知理由。 (记录者熟知宝石的特性,也许是为了避免被『说书人』读出心思……?) 只要不融合,也就不会被「监看者」找到。 如果「记录者」是为了与复活的布洛斯佩克特一党不同的目的而行动,那她真实的心意就很令人挂心。 身穿黑色礼服的「司祭」,在皓月的指示下,靠著伙伴搀扶而开始行动。 她身穿所谓哥德萝莉塔式的服装,看在羽矢多眼里显得十分奇特。而她在先前与行商会的一战中,有请女王发动增幅能力,现在已经筋疲力尽。 此外也有不少人在与行商会的战斗中受到轻伤,众人撤退的脚程绝对不算快。 站到他身旁的神竹小声说道: 「看来得花上一些时间,才能拉开让皇帝能够出全力的距离。我等一下就往张燕身前发射催泪瓦斯,这样可以吗?」 「很好。想来对他很难管用,但只要多少遮住他的视野,让他的注意力转往我们身上就够了。」 张燕耐打得惊世骇俗,「攻击力」却颇有限。 他的拳脚也只是打得穿钢筋水泥,射程只有手脚碰得到的范围,只要小心他作为远程攻击的飞刀,就能以持续保持距离的方式应付。 这种情形下所说的「应付」,指的是「短时间内持续跑给他追」,万万不是指「打得赢」。 与羽矢多并肩的神竹应该也明白这点,这位戴著眼镜的青年医师忿忿地嗰舌: 「一旦他拿出真本事,即使是羽矢多先生,顶多也只能跑上几分钟吧。而且在晚上──」 「只要我和你联手,应该撑得了五分钟吧。靠你啦。」 羽矢多的话并不夸张。 神竹作为异能者的能力,来自于叫做「阴天巡逻烟囱清理者巴尔多尔」的神群。 他能将香菸或毒气纳入自己体内,改变这些气体的成分后吐出。这种能力有点奇特,但应用变化幅度很大,还有著便于调节威力的优点。 再加上他平常就把各式各样的药物当成营养补充食品来摄取,更提升了这种能力在实战中的效果。 神竹做好准备,就像发射吹箭似的,尖锐地呼出一口气。 压缩成乒乓球大小的灰色气体,从他口中发射出去。 这团气体以接近快速球的速度往前进,一路上不断扩散,从乒乓球放大成西瓜大小,喷到了张燕的眼前。 张燕提防地跳开,靠向码头小巷的一边。羽矢多一边跑动,一边朝张燕伸出手。 他的血统「身披藤蔓的僧兵纳修列」的能力,让他能够以自己的身体为苗床来生成植物,并将这些植物化为武器或护具驾驭。 愈是优秀的异能者,愈能快速生成愈大量的植物,但就像人类无法无限流汗一样,一旦使用过度,就会耗尽体力而昏倒。 另外多半是有无光合作用也会有所影响,所以还有著夜间使用会消耗更大的缺点。 说书人的能力派不上用场,自己的能力也因为时段问题而无 法完全发挥。 (我是不想说丧气话……但这状况实在让人想到就烦啊!) 带著点迁怒意味从手上射出的植物箭,正中张燕腹部。 并非羽矢多猜对了他的动向。 对于连枪弹都不管用的张燕,植物制的箭自然不可能刺得进去,也就是说,纯粹是张燕判断「连躲都不用躲」。反倒是神竹吐出的气体,让张燕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所以还比较提防。 (反正早知道不会管用。但只要这一下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总不可能无视站在身前的敌对者,去攻击背后的人──然而羽矢多的这个预测转眼间就被推翻。 张燕完全无视于朝他攻来的羽矢多与神竹,高高跃上夜空。 他的跳跃达到四楼左右的高度,接著俯冲跳下的方向上,有著「将军」周皓月。 这时羽矢多听见了他的心声。 『皓月!』 这个充满剧烈憎恨的字眼,无疑是用中文发音,但羽矢多至少还听得懂皓月的名字怎么念。 张燕只看准她一个人扑去,但皓月身旁还有著皇帝静枝与玲音等人。眼看这一扑难保不会把其他人也牵连进去,让羽矢多急了。 「喂!哪有人不理杀向自己的人,劈头就去针对女人跟小孩的!」 张燕的注意不但并未被羽矢多与神竹吸引过去,甚至根本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羽矢多急忙折回之际,侍立在皓月等人身旁的半百警察双手朝天举起。身为「近卫兵」的他,能够伸出一只像压克力一样透明的巨大手掌,可用于进攻,也可用于防守。 向下扑的张燕被这只手掌拍开,眼前总算挡住了这一波奇袭。 张燕在远处落地,身穿袈裟的「枪手」立刻进行狙击,但这种攻击就毫无效用。 羽矢多一边跑向张燕,一边思索。 (他无视我和神竹,只盯上了皓月──) 感觉不像是只把他们当喽啰。 反而像是张燕气得冲昏了头,一气之下冲向皓月。 张燕与皓月之间,肯定有仇未报。 「皓月!你到底做出了什么好事!」 皓月听羽矢多问起,笑眯眯地眯起眼睛: 「我解决了他五个来妨碍我的部下──反正都是些没有户籍的人,根本不成问题。」 羽矢多朝说得若无其事的她鼻梁一歪。 张燕的部下,也就是祭夏老派的实战部队。其中人称「黑孩子」的一群没有户籍的百姓,也占了不小的比例。 由于一胎化政策的影响,第二个、第三个小孩出生后不能报户口。他们由于出身不能见光,无法找到正当的工作,也就必然会成为人口买卖的对象,再不然就是容易流入黑社会。他听说过皓月与张燕都养了很多这样的人才。 只不过,其意义有著极大的差异。对张燕来说,他们是「伙伴」,对皓月而言则是「用完即丢的棋子」。 (虽然山之内派的内斗也差不了多少,但祭夏老派的内情还真严重啊。) 尽管早就注意到,羽矢多仍然重新体认到这个事实有多沉重。 行商会这个组织已经腐败。而想毁掉这个腐败组织的,却是属于更加腐败之一方的皓月,未免太过讽刺,但羽矢多忽然产生了疑问。 (皓月说过要「毁了行商会」……但这真的是皓月的意思吗?还是说──是觉醒的「将军」的意思?) 当羽矢多注意到这个根本的疑问,当场不寒而栗。 皓月当初也许只是为了强化自身派系的战力而寻求珠宝盒,但当她自己成了宿主,这个方针就产生了变化,让她开始怀抱很大的野心。这是有可能的。 他一直以为这场动乱的幕后黑手是「周皓月」……但谁也无法保证她并未受到宝石控制。 (神智正常的人,脑子里是不会冒出打垮行商会这个选择的。皓月虽然残酷薄情,却不是傻子。如果就连开战的动机都是受到宝石影响,那就未免太愚昧了──) 但现在的羽矢多,自然不会有时间细细思量。 近卫兵的手想抓住张燕,但他又再度高高跳起。 神竹朝他的落点吐出放射状烟幕。 无论麻痹毒气还是致死性的毒气,对体质强韧的张燕都不太有用。但遮蔽视野的烟幕则不受体质影响,一律有效。 「羽矢多先生!」 「包在我身上!」 羽矢多中断不相关的思考,奔向张燕的落地点。 皓月与玲音等人立刻空出地方。 羽矢多朝著烟雾弥漫的头顶举起一只手。 张燕从天而降,拿著短刀朝眼底的羽矢多直劈下来。 唰的一声脆响中,刀刃深深陷进「树皮」。 羽矢多的手臂,早已被厚实的木质盾牌遮住。 同时羽矢多更在张燕著地的瞬间瞄准他的眼睛,用另一只手射出植物箭。 这一箭被遮住他颜面的面具挡住。看来这面具外装上是木制,内侧却加了金属。 即使身体连枪弹都射不进,眼睛却没有这么坚固──这就是羽矢多的推测。张燕之所以用面具遮住脸,并不只是因为爱作怪,多半是为了保护为数不多的弱点。 (果然没这么容易啊。可是……既然让我靠近了,我就不会再让你无视我!) 羽矢多以覆盖了一层树皮的拳头,一拳打向张燕的头。 张燕对这铁锤般的一击不闪不避。 这一拳只造成了铿一声彷佛打在一大块金属上的声响,丝毫不形成损伤。羽矢多本以为至少可以打得他身体晃动,没想到张燕若无其事地直接从盾牌上朝羽矢多一拳打来。 先前挡住刀刃的树皮盾牌当场断折,冲击震得羽矢多的身体往后远远弹开。 「唔喔……!」 尽管受到一阵全身发麻的冲击,但总算并未骨折。 羽矢多承受住这一击,似乎对张燕来说也有点意外。尽管听不懂中文,但仍然听见了像是不解的心声。 而羽矢多更不放过机会,立刻用植物藤蔓缠住张燕挥出这强劲一拳的手臂。 藤蔓本身的强度并非特别高,但由于伸缩幅度很大,一旦缠上就意外地很难扯断。这藤蔓不但非常碍事,而且羽矢多还能在紧要关头灌注力道,妨碍他的动作。 张燕在面具下啧了一声。 他戴著铁甲的拳头,呼啸生风地打向羽矢多的心窝。 要是被这足以打穿钢筋水泥的一拳打个正著,当然会性命不保。要用生成的树皮抵挡也有其极限,这一拳多半会从他的前胸穿出后背。 但羽矢多并非束手无策。 他在短短的呼喝声中,让藤蔓缠到张燕脚下,同时往正后方跳开。 受到皇帝先前召唤的风暴与寒气影响,码头上结了薄薄一层冰。 张燕正要追赶,却被藤蔓与冰弄得脚下一滑而失去平衡,导致这一拳挥了个空。 羽矢多不放过这个机会。 他双手一张,猛力甩动从手上伸出的藤蔓。 藤蔓尖端变质为尖锐又坚硬的长枪,分毫不差地从张燕左右两方刺进了他的耳朵。 这种刺穿耳膜,甚至有可能直贯入脑大肆破坏的暗杀招式,是羽矢多跟祖父学来的,也是他极少有机会动用的秘招。 张燕的心声化为哀嚎,传进羽矢多脑中。 八 夜之兽 玲音从远处茫然看著羽矢多对上张燕的这一战。 在他的视野中,从羽矢多手臂伸出的藤蔓,穿进张燕的头部侧面,几乎就在同时,张燕往后跳开了一大步。 看来由于对方反应够快,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没让这一击变成致命伤。 张燕在较远的位置著地后,跪了下来,背部剧烈起伏。 刚才的攻防,让面具从他脸上脱落。 底下露出的面孔,是个看似比羽矢多还小了几岁的中年小个子男性。 他犀利的眼神因憎恨而扭曲,耳朵滴著鲜血,用中文喃喃说了几句话。 多半知道这种出奇制胜的手法只管用一次,羽矢多没有乘胜追击。这期间宿主们继续往海上避难,已经渐渐整理出便于让皇帝动用真正实力的环境。 但最让玲音吃惊的,却是这位他熟识的监护人所拥有的实力。 (羽、羽矢多先生,好强……!) 记录者也沉吟起来。 『与其说强,不如说是很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能力。他体格那么高大,又秀出用木盾防御和手上包裹树皮的攻击,让人以为他是个硬碰硬的力量型──但他真正的武器,却是敌人以那种速度移动,却还能精准刺中敌人耳朵的命中精度。看样子你的监护人外表粗犷,神经却很细腻。皇帝──似乎也吓了一跳。) 玲音在视野角落认出了静枝。 她伫立不动,默默看著羽矢多。 她的视线中有著几分震惊,但同时也有著几分落寞,绷紧的嘴散发出沉痛的神色。 她的身影散发出来的不是身为皇帝的威严,反倒是玲音所认识的那个待人温和的静枝的风貌比较重。 (即使有宝石栖宿……静枝小姐还是静枝小姐啊。) 『这很难说吧……我所知道的皇帝,也经常露出那种落寞的表情。皇帝虽然站在容易受人误解的立场,但对自己人而言绝非暴君。只是──我不否认他杀了太多不是自己人的人。从某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这种两面性正是皇帝的特徵──) 玲音听著这令人不太高兴得起来的分析,将注意力转移到视野中的另一个女生。 将军周皓月以铁扇掩嘴,眨动她美丽的眼睛。 「……即使张燕气得冲昏了头,但竟然能将他逼入下风……我真吓了一跳。真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甘愿曲居在有乐原那种角色底下呢。」 玲音没有回答她的话,偷偷摸摸撑住克蕾亚与香恋的肩膀,走开了几步。 皓月仍然背对他,笑嘻嘻地说: 「……玲音,结果你没机会跑掉呢。要是张燕再更加扰乱我们这边一点,我想你也就有这个机会了──但是现在你才要跑未免太迟了,请你死心。」 「……是,对不起……」 玲音乖乖举起双手。香恋抬头半翻白眼瞪著他,克蕾亚则认命似的低头。 本来女王香恋就不可能会同意逃亡,而且从状况来判断,现在也不处于逃得掉的局面。身穿警察制服的「近卫兵」与身穿袈裟的「枪手」也都还留在现场。 记录者叹了一口气。 『……这下是跑不掉了。玲音,现在你还是认命吧。』 (这我是赞成啦……可是,对方应该还没认命吧。) 张燕一阵苦战过后跪到了地上,身体频频发抖。 他耳朵流血,瞪著在场的众人── 紧接著他高声吼叫。 从他口中发出的不是言语,实实在在地是一种野兽般的咆哮,让玲音忍不住双手摀住耳朵。 这股毫不掩饰仇恨的凶狠敌意,是向在场的所有人发出的。 玲音这些年来过著安稳的生活,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性质的敌意。他一瞬间呼吸停住,膝盖开始颤抖。 这和在巷子里被不良少年找碴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是面对绝对强者发出的怒气所产生的本能恐惧。这辈子第一次暴露在这种恐惧当中的玲音,连平常爱说的玩笑话都抛诸脑后,当场畏缩起来。 香恋与克蕾亚似乎也是一样,紧紧抓住玲音的手臂,全身僵硬。 (不妙……!会被他宰了……!) 玲音小时候受母亲虐待时,就有过这种危机感。但当时觉得「也许会死」的同时,总还有著些许余裕,让他心中有著「相信这次一定也会撑过去」这种预感。 张燕这个男人所发出的坚定杀气,则远远超出这样的层次,一瞬间就震慑住玲音的精神。 就在皓月、羽矢多与神竹等人都摆出戒备态势的当下── 玲音肩膀一抖。 他右边有著香恋,左边有著克蕾亚。 「我要像个男人保护好她们」这样的念头丝毫没出现在玲音的脑子里。但话说回来,他倒也不是只想自己活命就好。 人真的遇到迫在眉睫的危机时,就会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不小心踩空楼梯时。 打翻装了热水的开水壶时。 被人从意想不到的方向一拳撂倒时── 人的身体就会做出反射性的行动,在下意识中动起来。 而玲音的反射行动当中,还多了一个连他也不清楚的新选择。 他的心脏噗通一跳。 这声脉搏极为异样,令他产生内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似的错觉。 就在这声脉动的触发下,玲音的心窝一阵抽痛。 肚子里有怪东西。 这种诡异的现象让玲音汗毛直竖。 (好、好像会跑出什么东西来……!) 『不,你在说什么傻……』 记录者的话说到一半,玲音的制服上衣就从内侧高高鼓起。 他短袖上衣的胸口不自然地隆起,从布料缝隙间可以看到一种黑色的物质。 「咿!」 有个东西在腹部与上衣间挣扎蠢动。 玲音慌了手脚,扯掉几个钮扣,敞开了上衣。 紧接著── 一团黑色的物体啵的一声掉到地上。 这令人眼熟的生物从圆滚滚的身腥伸出四根粗而短的脚,趴在地上不动。 他以极为慵懒的动作慢慢抬起头,用金色的眼睛凝视玲音。 玲音则交互看著这个生物与自己的身体。 玲音腹部开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这个洞并未通往身体内侧。既未流血,也不痛,就好像只有这个部分凭空消失了似的,看到个黑色的空间开著一个大洞。 随著从这个洞里跑出来的黑色生物站起来,玲音身上的洞也在转眼间合上。 「……玲、玲音?」 「……哥哥……?」 克蕾亚与香恋各自发出不解的声音,但最一头雾水的就是玲音自己。 其他众人也说不出话来,看著这个从玲音腹部出现的奇妙搅局者。 这只全身长著长毛的野兽,毫不介意四周的视线,用两只脚从容站起。 皓月在铁扇底下发出狐疑的声音。 「……猫?」 从玲音体内跑出来的这个生物,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只黑猫。 柔软而蓬松的黑毛、频频颤动的三角形耳朵,偏短的四肢与藏起的肉球。一对兼有盯上猎物的犀利与可爱的金色眼睛,仍在闪闪发光。 体型就像布偶一样圆滚滚的,以猫来说未免太胖了些,但至少特徵都和猫一致,一眼就看得出是猫。 换个角度来看,倒也像是缩水的「黑虎君」,但以布偶装来说未免太小,个子也只到玲音膝盖左右。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后,神竹呼喊: 「……是……是『特莱哈特的妖猫』!皇帝、皓月,请赶快退开!这家伙很危险!」 其余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之际,只有身穿白袍的神竹方寸大乱。 这个状似黑猫的生物以一对金色的大眼睛朝他瞥了一眼后,若无其事地搔了搔肚子。 皓月皱起眉头。 「您说是妖猫,可是……它虽然看起来脸皮厚了点,但似乎不会有什么危害……」 「这家伙是艾斯哈派来的!他……是艾斯哈准备的棋子!」 神竹这句话一出口,场上渐趋和缓的气氛立刻变得迥然不同。 (怪、怪了?) 众人朝向猫的视线,立刻集中在玲音一个人身上。虽然不敢出手的状况并未改变,但紧张感的性质大不相同。 记录者在脑中忿忿地说道: 『那个臭占卜师……!玲音,这只猫似乎和艾斯哈有关,你也要小心!』 这个说法让玲音觉得不对劲。 他从这只奇妙的猫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敌意。 不仅没有敌意,甚至还有种和自己相连的感觉。 「……玲音,问你喔……这猫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克蕾亚战战兢兢地将纤细的手指放上玲音腹部。 先前由于夜色昏暗而没注意到,但玲音那敞开上衣而露出的腹部上,长著一根类似脐带的黑线。 用手指去摸也只会凭空穿透而摸不到,但这条线连往黑猫的尾巴。 玲音忽然想到一件事,轻轻举起一只手。 结果站在正面的黑猫也跟著举起一只手。 接著他抬起一只脚。 黑猫也同样抬起脚,却失去平衡而往旁边倒下,慢吞吞地爬起来后,重新摆出一样的姿势。 (……我总觉得好像可以跟他沟通……) 『……看来是这样,但如果这是艾斯哈的恶作剧,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浓厚的观望气氛中,最先有了行动的是张燕。 彷佛是在等和羽矢多交战而受的伤势稳定下来,他突然举步飞奔。 他当然是跑向周皓月,但同时也朝玲音与神竹掷出短刀作为牵制。 看在他眼里,多半觉得玲音也是「皓月的人」。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了解玲音等人之间复杂的关系。 神竹迅速闪过,玲音身前则有黑猫高高举起粗而短的双手。 黑猫头上出现一个可让一个人环抱的黑色球体。看来这是一团气体,球体表层还沿著空气流动而微微懦动。 张燕掷出的短刀被这球体吸了进去,并未从另一侧穿出,就此消失。 玲音等人看得目瞪口呆,黑猫就在他们身前慢慢摇动与玲音相连的长尾巴,然后将举高的双手轻快地往下一挥。 这个黑色球体既不是掷向张燕,也不是掷向皓月,而是掷向玲音等人。 「什么!」 『喂!你们根本就没办法沟通吧!』 球体无视玲音的震惊与记录者的慌张,转眼间就直逼眼前。 「女王!请往这边来!」 担任护卫而侍立在一旁的半百警察「近卫兵」不及细想,伸出巨大的手想去抓住玲音等人。 这只手只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香恋,玲音与抓著玲音不放的克蕾亚就来不及了。 「哥哥!」 玲音与克蕾亚听著香恋尖叫似的呼喊,只能束手无策地被吞进黑色球体当中。 ? 「哇!」 「呀!」 不约而同地喊出声后,玲音与克蕾亚两人都被黑猫掷出的球状黑色物体吞没。 只有香恋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侍立在一旁的近卫兵伸手救走。 如果玲音有这个意思,他应该也能伸手拉住妹妹的手,但他当然不会特意拉妹妹一起犯险。 玲音反而应该推开克蕾亚,让她避开这球体,但她又死命抓住玲音不放手。 玲音与克蕾亚的全身,都笼罩在一种黏腻而沉重的空气中。 但这只维持了一瞬间,正常的空气迅速回到两人身边。 这里不是码头,闻不到海水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气味。 玲音微微睁开眼睛,不由得脸颊抽搐。 「……怪了?……咦?……这里,该不会……」 他抱著克蕾亚瘫坐在地,伸手去摸锁头上的「开关」。 「……电灯,电灯……有、有了。」 喀嚓一声开关打开。 2.25坪大的小房间里,有著眼熟的床与便宜的书桌。 小小的书架上塞著记帐本、生活相关的文件、参考书、考试题库与食谱类的书本,不起眼的最下排则藏有不能被克蕾亚或香恋看到的那种书刊。 玲音不可能看错,这里就是他的寝室。 「……我房间……?咦?为什么!」 「该、该不会是又失踪了……!」 两人背靠在寝室门上,瘫坐著不动。 身上的衣著都和站在码头时一样,脚上还穿著用来代替学校室内鞋的运动鞋。 战战兢兢睁开眼睛的克蕾亚是不用说了,连玲音也发呆发了好一阵子。 脑中闪过前阵子的失踪案,但这次他的意识没有任何一瞬间的断绝。一直到刚才,玲音都确实在有著海水气味的码头,感受著海面结冰的寒气。 眼前更有著鲜明的痕迹── 那只胖得圆滚滚而且用双脚直立的「黑猫」,就站在他们眼前。 玲音与克蕾亚默默看著他。 黑猫也以金色的眼睛看著玲音。 黑猫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绪。他那种微微透出的诡异感觉与圆滚滚的体型,果然与红街中华街的吉祥物黑虎君有些相似。 记录者在脑海中沉吟。 『空间转移能力吗……刚才的球体也许是虫洞的一种。玲音,为防万一,你打开电视看看,应该可以从节目表查看日期。』 (喔、喔喔!) 手机从他在美术教室被卷进动乱时,就放在书包里,所以现在不在手边。房间里也有时钟,但看时钟不会知道日期。 两人当场脱掉鞋子,走到客厅去。 夜间新闻节目十分和平,与这场动乱相关的快报似乎尚未送达。 打开节目表查看,日期也没有异状。 「……时间没有变……这也就是说,羽矢多先生还在那个码头上,跟那个戴鸟面具的人战斗……?」 听玲音这么说,克蕾亚遮住了嘴。 「我想应该是……玲、玲音你不可以回去喔!」 「不,可是香恋她……」 妹妹还待在那里──记录者在脑海里劝解为了这件事而心急的玲音。 『皇帝和羽矢多都在那儿,相信要保护她的安全应该不是问题。反倒是……既然她被女王宝石栖宿而投靠皇帝那一方,就很难和现在的我们一起行动。我们应该趁著这个机会找出立可德利克。』 (这……你说得对。) 玲音咬紧牙关点了点头。若不从香恋与静枝等人身上取出「宝石」,事情终究得不到解决。 「总之……克蕾亚,我先送你回医院再说。我想这样多少可以了解一些状况,而且应该比待在这里安全吧?」 克蕾亚松了一口气似的点点头说: 「嗯。可是……这只猫要怎么办?一起带去就好吗……?」 玲音也不敢贸然回答克蕾亚的这个疑问。 (我说记录者,该不会是我动了「想离开那里」的念头,这只猫才帮我? ) 玲音低头看著黑猫频频颤动的耳朵,寻求记录者的见解。 『……他一句话也不说,但也许读得出人的心思。如果他会选择你房间作为避难去处,也是读了你心思的结果,那就说得通了。而且……我也想不到除此以外的解释。』 记录者的口气显得兴味盎然,但尚未放下戒心。 这只黑猫是从玲音体内出现的。从玲音腹部伸出的那条脐带似的黑线,仍然牢牢连接在猫的尾巴上。 这条线用手碰不到,就像是一种有形体的「影子」。 由于这只猫姑且算是他的恩人,玲音向他表达谢意说: 「呃……猫兄,总之先跟你说声谢啦。然后不好意思,我得送她出门……」 玲音朝玄关瞥了一眼,像是要告诉他从哪里回去。 黑猫始终没有要从玄关离开的迹象,轻轻举起一只手。 「嗯?」 本以为他是要握手,但情形不太对劲。 他的爪子冒出细细的黑烟,在空中写成文字。 起初看上去像是英文字母的y,但正中央附近笔画有点乱。 几瞬间后冒出的鲜明文字,是「¥」符号。 玲音与克蕾亚沉默了一会儿。 「……咦,这是怎样?要我交钱……?」 黑猫用力摇摇头,表情仍然毫无改变。 接著黑猫把这儿当自己家似的,开始翻找起位于客厅角落的柜子。里面装著玲音兄妹当前的生活费。 黑猫用指尖抓起钱包,朝玲音一扔。 然后他就一步步走向玄关,朝玲音他们招了招手。 玲音不由得歪头纳闷。感觉像是可以沟通,却又有些地方微妙地不通。黑猫似乎懂得玲音的意思,但玲音这边就完全不懂黑猫在想什么。 「……他该不会是在说:『拿著这钱包跟我来』?」 克蕾亚战战兢兢指出这一点。 可疑的黑猫双手肉球连连互拍,以拍手回应她的猜测。 ? 玲音与克蕾亚就在这莫测高深的猫状生物引领下,走在住家附近的路上。 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的后脑勺上,有著尖尖的耳朵频频颤动。 克蕾亚一直看著黑猫的这种模样,在玲音耳边轻声说: 「……玲音,他果然是猫吧……?」 「哎,外表跟尺寸都是猫没错……但总觉得里面有人。」 以双脚步行的黑色毛球融入夜色之中,并不如想像中醒目。如果是用四只脚行走,就只像只寻常的猫,但他走路的姿态实在太光明正大。 他从容地抬头挺胸,夸示自己胖嘟嘟的圆肚,一点也没驼背,大步往前进。 「……他已经换冬毛了吧。」 「……挺毛茸茸的。」 这不怎么有意义的对话,同时也显示出了他们内心的动摇。 两人就只是跟著猫走。克蕾亚住处所在的文槻综合病院也在同一个方向上,但要问到猫的目的地是不是那里,就颇令人怀疑了。 玲音换掉钮扣脱落的制服,穿上了t恤;克蕾亚也以裁缝师的能力换成无袖衬衫搭配领带与裙装的便服。 她从身旁紧紧勾住玲音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前阵子刚从失踪回归,紧接著从国中的保健室回家的路上,她的模样也和现在很像。 但当时她的表情有一半是在开玩笑,现在则十分僵硬,像是有事情想不开。 玲音不但不觉得赚到,反而无地自容,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说: 「……克蕾亚,我说啊,刚刚在港口,那个穿日式工作服的大叔洒出那种黑色液体的时候……你好像格外紧张,你对那玩意儿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勾在一起的手臂上传来强到令他疼痛的力道。玲音根本没有心情感受胸部的触感,关节就被绞得快要散了。 「晤喔喔!克蕾亚!投降!投降!」 「……啊,抱、抱歉!我一个控制不住就!」 克蕾亚立刻放开手。 玲音猜到自己踩到她的地雷,特意换了话题。 「你去上的健身房,该不会是练格斗技那种的吧……?」 就在前不久,玲音才在文槻综合病院看到两名美女大打出手。她们鬼神般的身手压倒了全场的行商会人马,让玲音留下了害怕的印象。 克蕾亚慌了手脚似的连连摇头: 「才、才不是!是很正常的健身俱乐部!虽然我去上的是淑女时段,但如果玲音你不相信,要不要自己来看看?」 玲音联想到她穿上火辣健身服装的模样,忍不住沉吟著说: 「…………不,我想这对我来说还是太刺激了……」 「就说我们没有在练那么辛苦的项目了。比较像是追求美容和健康,而且教练人也很好,我觉得只要练练看,一定会觉得很开心──」 克蕾亚似乎错解了玲音这番话的意思,但他也没有理由特意去订正。 「我就问来当个参考……你运动时穿什么?」 「咦?就是普通的运动服啊。」 尽管梦想应声瓦解,但相对的也多少放心了些。 「不过怎么说,我还要顾打工──」 玲音话说到一半,才按住额头。 「啊……静枝小姐现在弄成这样,应该没心情开店啊……」 「嗯、嗯……这说得也是……」 克蕾亚也点点头,两人再度转为无言。 玲音他们的日常就在今天,而且就在刚才,应声瓦解了。 既然同时被行商会与布洛斯佩克特这两派人马盯上,根本就不能去上学,而且他也不可能丢下香恋与朋友们不管,自己去过正常的生活。 不仅如此,这些人打得一发不可收拾,难保不会把整个水门市都变成战场。 走在前面的黑猫被少数从旁走过的人投以奇异的视线,这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看样子是抵达目的地了。 玲音与克蕾亚的眼前,有著一间整面墙都是玻璃落地窗,被日光灯照得耀眼的店。 「……咦?便利商店?」 「……我愈来愈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了……」 玲音的这种预感,十之八九都会猜中。 这间全年无修,二十四小时营业,彷佛象徵现代日本的商店,正巧店里没有其他顾客。 黑猫也不管玲音还一头雾水,踩著毫不犹豫的脚步从容地走进店里。 两人赶紧从后跟上。 本以为会被店员骂,但所幸店员正在忙别的事。 黑猫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拿起一个购物篮,以精挑细选的眼神,目光来回扫视架上的猫饲料。 他的视线停在其中一个地方。 「风味丰富的极致猫罐头/至高无上的梦幻特等鲔鱼」── 一罐二百五十圆。是架上所有猫罐头中最贵的一种。 黑猫不发一语,毫不留情地开始把这种罐头往篮子里塞。 「等、等、等一下!咦,怎么?为什么这边这种便宜的就不行!你看,成分几乎完全一样!」 玲音慌了手脚,拿起一罐八十圆左右的一般猫罐头塞到黑猫手里。 黑猫盯著罐头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放回原来的架上,又开始把高价的猫罐头扫进购物篮。 这种让人丝毫感受不到交涉余地的态度,已经超出厚脸皮的程度,反而令人觉得痛快。 玲音垂头丧气。 克蕾亚关心地摸摸他的背,但他的荷包将会受到决定性的打击。 眼前的黑色恶魔缓缓 摇动与玲音相连的长尾巴,接二连三搜刮高级猫罐头。 不久黑猫搜刮了二十罐左右的罐头,扫光了架上的货,然后轻轻松松地把沉重的购物篮扛到头上,意气风发地走到结帐台前。 玲音也死了心,从他背后拿出钱包。 结帐时个子矮的黑猫站在店员看不到的柜台前死角,一副不关他事的模样搔著肚子。玲音从他头上,用死鱼般的眼神买进大量的猫罐头。 高级猫罐头二十个,合计五千圆。 以临时支出而言,这样的金额绝对不算便宜。 玲音与克蕾亚接过两个里头东西装得沉甸甸的塑胶袋,走出了便利商店。 玲音走进没什么人经过的巷子里,对黑猫问说: 「……那么,请问接下来我要把这些提到哪里……?」 黑猫抬头看著玲音。 这对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金色眼睛,让玲音不由得尴尬起来。 「怎、怎么?你总不会要在这里全部吃掉吧?」 黑猫朝他轻轻招了招手。 玲音乖乖走过去蹲下。 然后黑猫迅速掀起玲音的t恤,将肉球按上他胸口。 「……什么?」 才刚产生不祥的预感,紧接著身体轴心就传来一阵冲击。 「哇!」 玲音忍不住瘫坐下来,黑猫把装满猫罐头的塑胶袋按到玲音的腹部上。这些东西并未碰到玲音的皮肤,就穿过他的身体,被吸到别的空间去了。 「又、又是刚刚那种……!」 黑猫也不管一旁慌了手脚的玲音,先对克蕾亚轻轻一挥手,然后自己也一头钻进玲音腹部。 t恤的衣襬让黑猫一瞬间卡住,扭动屁股挣扎,随后黑猫的身体也消失在「另一头」。 被留下的玲音与克蕾亚,当场看得呆了。 记录者在他脑海中说道: 『……也就是说,刚刚那只猫……是一种离乡背井讨生活的佣兵,每召唤一次就要花二十个高级猫罐头,这样解释对吗……?』 玲音打了个冷颤。 (先不讲出入口是我这回事,每叫一次就会对钱包造成五千圆的损伤……?……那只猫的能力也太可怕啦!) 他觉得彷佛听见了那个兜帽占卜师的嘲笑声。这种会直接影响到荷包饱满度的特殊能力,对玲音而言是不折不扣的恶梦。 就在他觉得虚脱的同时,脚步跟著踉跄。 「……总、总之……先拦一辆计程车再说吧。总觉得……超累的说。」 玲音抵挡不住忽然猛烈来袭的睡魔,打了个呵欠。 他只想乾脆当场倒头就睡,但有克蕾亚在一旁,他只好卯足气力忍耐。 接著就在大街上顺利拦到计程车,坐上座位的瞬间── 玲音就这么落入深沉的睡眠当中。 ? 「……特莱哈特的妖猫,是吗?」 皓月穿著没有肩带的抹胸泳装,像人鱼似的漂在夜晚的游泳池里,嘻嘻笑了几声。 羽矢多一再故意把视线从年轻小姐养眼的模样上移开。理由既不是难为情,也不是因为有良知,而是皓月美丽的容貌与黑暗浑浊的心思之间有著太大的鸿沟,甚至让他看了就头昏眼花。 这里是周皓月拥有的豪华邮轮甲板上的游泳池。 这艘船平常会载著观光客环游世界,但所有者皓月为了因应这次的动乱,决定移用这艘船作为行动基地。对外则宣称是要进行长期维修。 皓月的泳姿极其优雅,但直到前不久,他们还在水门市的港湾地区展开激战。 尤其羽矢多还与「燕人张燕」展开一场肉搏战,他整个人瘫在游泳池畔。 突然出现的黑猫掷出一个黑色球体,让玲音与克蕾亚当场消失,接著自己也穿进这球体而消失后── 大群同伴已经从结冰的海面撤退到这艘船上,不再有连累自己人的危险,于是皇帝拿出了「真本事」。 这让静枝也十分疲惫,已经先去睡了。 张燕是撤退了还是死了,连羽矢多等人也不清楚。毕竟状况不容他们去搜寻尸体,而且可以推知即使张燕撤退,也已经受到濒临死亡的重伤。 「女王」香恋则因为哥哥消失而方寸大乱,被神竹以催眠瓦斯弄昏,现在还躺在床上。 坦白说羽矢多自己今晚也想乾脆倒头就睡,但在远离港湾地区的地方进行佯动任务的鹰丸等人,则尚未回到这艘船上。 夜晚的游泳池畔,另外还聚集了几名宿主。 有人在客房里休息,有人在餐厅用餐,也有人在各自分配到的房间里叙旧,每个人在船上度过时间的方法都不一样,但并未发生什么问题。 毕竟聚集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看到「破镜之城」而觉醒,自愿来会合的。许多人都鲜明地保有当时的记忆,对皇帝的忠诚心也很强。从这个角度来看,像没有记忆的神竹与记忆模糊的羽矢多这样的人,在这里反而成了少数派。 除了宿主以外,船上还有许多皓月的部下,但拥有异能的人与常人大约各占了一半。 行商会是异能者的组织,但异能的有无大幅度取决于血统与个人的才能。即使双亲是优秀的异能者,小孩未必就会继承他们的才能,而且也有再等到下一个世代,才透过隔代遗传而让异能再度复活的案例。 随著行商会规模扩大,并未拥有异能的成员也愈来愈多。 ──被「皇帝」宝石栖宿的十和田静枝,就属于这种例子。 她的父亲是羽矢多的上司,也是个优秀的异能者。 对于爱女并未继承这种危险的力量一事,他反而觉得高兴,但造化弄人,她却在这次动乱中,得到了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还不只是她。 月代玲音与月代香恋也是一样,他们的双亲当然是毫无异能的寻常人。 这对兄妹的身世有些复杂,各自的双亲离婚又再婚,但两兄妹原本的双亲家族,也都和异能无缘。 玲音的母亲与香恋的父亲,在组织中担任药物研究人员。但若非他们踏进这个世界,又或者是没对高层做出挑衅性质的背叛行为,本来也许得享天年。 与神群扯上关系的人,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显现出来,人生都会因此大乱。 羽矢多在甲板躺椅上喝著冰凉的绿茶,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月代玲音召唤出来的那东西……是一种长得很像猫的异界生物,这样的解释对吗?」 听羽矢多这么问,不改一身白袍装扮坐在沙滩以上的神竹沉吟著说: 「老实说,他是不是『生物』这点是有疑问的。我所知道的,是大约一年前的情报……当时在中东方面调查神群的现地工作人员,不巧受到一群武装盗贼攻击。这群工作人员当中就有个人曾经接触过艾斯哈。看来这个人颇受艾斯哈青睐,导致艾斯哈一时兴起,出手相救。而当时艾斯哈救人的手段──」 「就是那只黑猫吧?」 皓月在水面上抱著海滩球,对神竹大献殷勤。她摆出像是杂志封面写真女郎会摆的姿势,但不巧的是羽矢多并没有鉴赏猛兽的兴趣。 神竹看来也不放在心上,他心中就只装满了与先前异变有关的兴趣与思考。 「当然严格说来,我们没有证据显示那是『同一个东西』,但出现的都是以双脚步行的黑猫,会操纵某种来路不明的黑色事物,这些共通事项都是不能忽视的。艾斯哈似乎称这种东西为特莱哈特的眷属,但外观就像是一只猫,所以目击者都形容他是『妖猫』。毕竟报告上说枪弹跟刀都会穿透过去,火也延烧不到他身上, 爆裂物更是会被他一口吞下了事,火箭弹则会被类似虫洞的东西转移到射手身旁,实实在在是个怪物……外貌和先前的那东西一致。」 羽矢多听著他的讲解听得脸颊抽搐。 「真是一点好消息都没有啊……如果是艾斯哈带来的,也许就只是拟态成猫,其实不止是眷属,而是神群的一种。又或者是本体躲在异界,溢出到这个世界的力量变成猫的模样。如果是有这样的机关,也就难怪攻击都不管用了。」 羽矢多说出了这样的推撤。 无论如何攻击从水龙头流出的水,除非关起水龙头,否则水就是会持续流出。以这个情形来说,玲音就是这「水龙头」,而让水流过来的则是待在异界的「某种东西」。 「是,基本上最好当作理会也是白搭。听说当召唤者失去意识的时候──也包括睡眠状态在内,妖猫就像云雾一样消失了。另外报告上还说妖猫似乎对召唤者也会造成很大的负担,等度过危机后,召唤者会受到强烈的睡意侵袭……但这个部分不确定是召唤造成,或只是当事人在动乱中累了。另外妖猫的行动似乎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召唤者的意思。以他的情形来说,多半就是以『从那个地方脱身』为优先吧。如果他的意思不是自己脱身,而是排除敌人,我们应该就没办法在这里这么悠哉了。不管怎么说……月代玲音有可能成为不属于行商会,也不投靠皇帝的『第三势力』枢纽。」 这个推测过头的见解,让羽矢多赶紧摇摇头说: 「不不不,这太夸张了。我从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认识他,他不是个有这种离谱野心的类型。他认为人生最重要的就是稳健,脚踏实地努力,适度从平凡的生活中享受一些乐趣,那就够了。虽然有可能被人拱出来,但他本人是个极为无害而且有常识的人啊。」 神竹在眼镜下眯起了眼睛。 「羽矢多先生,『以往』也许真是如此。可是他是个情人和妹妹都被卷进动乱中,还能不去正视这些情形,享受自己人生的那种人吗?应该不是吧?那样的小孩子,反而有种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好事来的可怕。记得皓月不也说过,曾在车上挨了他一记头锤吗?」 羽矢多当场说不出话来。他无从反驳神竹指出的这一点。 皓月从游泳池上来,一边用部下递过来的毛巾擦乾头发,一边回答: 「就是啊。我想只要是为了女王或克蕾亚大小姐,他多半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可是很喜欢这种莽撞的孩子呢。因为怎么看都看不腻。」 皓月嫣然微笑。 她沾湿的四肢曲线在月光照耀下,酝酿出一种异样的庄严神圣感。但看在羽矢多眼里,却只更加凸显出外表与内在的鸿沟,甚至连失笑的感觉都不会涌起。 「我早就多少料到星咏会介入。反而是如果我们能把那个叫玲音的孩子收编进来,对抗起行商会就会更有利。行商会当然也应该会想笼络他,所以看来最好是快点行动。」 看在羽矢多眼里,觉得在皓月开心拟定策略的模样中看到了艾斯哈的影子。还觉得他们这种从动乱中找乐子的个性是相通的。 祭夏老派当中,就有不少人信仰超越人类的「星咏的艾斯哈」。尽管这种信仰很松散,并没有明确的教义或介律,单纯只是把艾斯哈当成神圣的事物加以崇拜,但听说干部当中甚至有人把艾斯哈的指示当成第一优先来遵守。 皓月一边夸示自己身穿泳装的模样,一边挪到羽矢多身旁坐下。 羽矢多白了她一眼。 「……你身上很湿,麻烦离我远一点。」 「哎呀,您真冷漠。羽矢多先生也去游一游吗,这样您就不会一直担心了。」 皓月故意用脸去磨蹭羽矢多的手臂。 羽矢多当然非常清楚皓月是在捉弄他,扭曲鼻梁说道: 「我说你喔……我跟张燕打过以后已经精疲力尽。就算没有这件事,今天也是接二连三出乱子,我的脑袋已经没办法正常运作……喔,神竹,最重要的事情我都忘了问你。你认为消失的月代玲音和文槻克蕾亚,还在水门市内吗?我想听听你的推论。」 神竹轻轻耸了耸肩膀。 「坦白说我不知道,甚至有可能待在地球的另一头或异世界……但不管怎么说,那只黑猫应该是他们的『伙伴』,想来不至于让他遇到太大的危险。如果只是先从码头避难再说,我想他们还留在水门市内的可能性是很高的。更重要的是──他应该不会丢下女王和皇帝,自己远走高飞吧?如果那只黑猫尊重他的这个意思,相信应该可以将他们的去处缩小到一定程度。」 神竹的推论非常精准,尽管根据薄弱,却令人信服。他这种从有限的情报做出犀利推测的才能,让羽矢多也非常信赖。 羽矢多陷入沉默,身旁的皓月就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对了,羽矢多先生。他──月代玲音,就是『记录者』吧?」 ──羽矢多由衷觉得毛骨悚然。 皓月不等羽矢多否认或承认,继续说道: 「就是因为这样,艾斯哈才会把那妖猫的力量借给他吧?艾斯哈很中意记录者。当然记录者是很讨厌艾斯哈啦……但看在艾斯哈眼里,这种排斥反而像是一只不客气的宠物一样惹人怜爱。因为她──对我们而言也是很特别的人物。」 皓月的口气里充满了确信。 羽矢多认命了。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说谎就能让事态好转了。 即使羽矢多现在说谎隐瞒,她多半也不会相信。而等到后来证实他说谎时,皓月应该就会要羽矢多给个「交代」,折磨他重视的人。 至于她要折磨的会是抓到的玲音与克蕾亚他们,还是羽矢多公司的下属,则会随今后的状况而改变。 「……对,没有错。我刚才读过了他的心思。『记录者』确实待在月代玲音心中。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在避免融合。他和我们不一样,一个身体里有著自己和记录者两个自我。他们似乎就是互相商量来决定怎么因应事态……但也正因为这样,我读不出记录者的心思。」 说书人的能力,终究限定在「人类」目标上。 记录者对玲音说过的话,是可以从玲音的记忆中翻找出来,但读不出记录者自己的心思。 ──想来记录者就是有些事情不方便被说书人读出来,才会特意避免和宿主融合吧。另外可以推知这当中也包含了躲过监看者耳目的意图。 羽矢多坦白回答后,深深吸一口气。 「皓月,我希望你把掳获他们的任务交给我。我不想交给其他人。」 他本以为皓月多少会刁难,没想到她一口答应。 「这当然了。相信由羽矢多先生去说服,他也会比较愿意投靠我们吧。搜索以及说服他的任务,我想最适任的首先就是羽矢多先生……再来就是他们的朋友猎犬和弓箭手了。还有我再加派拳斗士和骑士给您,作为监督兼战力。羽矢多先生的任务,第一优先就是确保月代玲音和记录者──然后在可能的范围内,请在过程中协助探索立可德利克。」 羽矢多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对于被交付多项工作这点他没有异议,但成员阵容就有点问题。 猎犬和弓箭手是高中生,拳斗士也是年轻女子,不好相处。再加上那个穿著醒目布偶装的「黑虎君」也跟来,让他觉得胃很沉。 「至少可以把鹰丸和剑护他们派给我吗?跟一群知心的人一起,我也比较好办事……」 皓月露出满面微笑。 「对不起,『枭』的鹰丸先生有别的任务要忙──由于能够飞行的人很少,他是非常宝贵的战力。我们接下来也会开始忙起来 了。应对行商会,还有搜索立可德利克,这两件事都不能松懈。而且还得去保护尚未觉醒的宿主。关于剑护先生和时绪小姐,我们尚未确定他们身上的宝石种类……所以必须先请他们和监看者会合,等弄清楚他们的特性之后再做判断。」 虽说玲音从星咏的艾斯哈那儿得到了棘手的能力,但目标终究只是一个高中生。羽矢多猜到很难要求分配到更多人员,于是赶快点头答应: 「知道了。我还是先说一声,如果之后没有问题,还请把剑护和时绪派给我。我跟他们共事久了,有他们在,我也比较好安排缜密的计画。」 尤其对于剑护,羽矢多更是从他就职前就认识他。 国代剑护是羽矢多以前同僚的儿子。这个同僚在剑护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为了执行行商会的任务而前往离岛调查神群,结果就从这一天起下落不明。 这位同僚年纪比羽矢多大,却是个脾气暴躁而莽撞的人,羽矢多早就一直觉得他活不久。 但羽矢多仍不讨厌他这种充沛的活力,也在共事过程中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尽管连尸体都没找到,但他多半已经死了,羽矢多对于战友留下的遗子与遗孀,也经常会找机会多方关照。 剑护和月代玲音不一样,母亲还在人世,所以不会发生要由羽矢多当监护人的情形,但在办理由行商会为主体的死者家属年金手续时,就曾帮他们打通关节。 剑护之所以会这么听羽矢多的话,或许也是因为他在羽矢多的背影中,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坦白说,将剑护牵扯进这样的事态,让羽矢多对过世的同僚也觉得内疚。 但话说回来,皓月多半就会对这种感情一笑置之。 「如果有必要追加人员,我当然会通融。我还会叫监看者帮忙,所以探索期间有个五天也就够了吧。要是五天还抓不到人,就看状况重新拟订计画,或是暂时中止搜索,这样可以吧?」 「了解,这样就好。」 如果玲音等人已经不在水门市,甚至去到海外,五天实在找不出来。也可以说超过五天的搜索行动本身,就会变成做白工。 但如果他们还在水门市一带,「监看者」的搜索能力就会派上用场。即使找不出并未和宝石融合的玲音,「裁缝师」克蕾亚应该会在他身旁,要找出她多半就容易得多。 若他们先被行商会保住,情形就会很棘手,但这种情形下,皓月应该会立刻加派人员。 说穿了这五天,可说是羽矢多能够自己作主行动的缓冲期间。想必已经是皓月做出的让步。 (说到这个……结果最重要的「监看者」到底是谁?) 这颗宝石在这次的动乱中显得非常重要。探索宿主及辨识其异能的能力虽然比较不起眼,却无人能够取代。 如果不是这颗宝石的宿主就在皓月身边,相信让宿主觉醒与会合相关的计画,都应该会拖上更多时间。 正好就在这时,皓月一名身穿黑衣的部下跑到她身旁,用中文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皓月从羽矢多身旁站起,走到甲板边缘。 「羽矢多先生,担任佯动任务的鹰丸先生和分遣队人马都回来了,请和我一起去迎接他们。」 平静的海上有月光照亮,看得到汽艇的小小灯光。 海水结冰的情形并未影响这艘邮轮。羽矢多等人撤退时,也是另搭汽艇来到这船上。 透过从珠宝盒解放出来的宝石之一「幻术师」的能力,让人只要离开这艘船五公尺以上,就会看不见船。 听说运作原理就像是裹上一层用光学迷彩的膜,但这层膜还兼有著连雷达都侦测不到的特性,除非知道精确的gps座标,否则连会合都将不是易事。 首先由拥有「枭」宝石的鹰丸,从眼底的汽艇飞起。鹰丸是羽矢多长年共事的老战友,但这还是羽矢多第一次看到他飞在天上的模样。 他的背上长出了有著翅膀形状的淡淡光芒。 他让拳斗士清家翼与狮子西条雪菜分别抓住他的左右手,从容地飞向邮轮。 而在海面上,还可以看到黑虎布偶装矫健地跨上从影子里冒出来的马。 马背上还有羽矢多的部下国代剑护与阵内时绪同乘。 马以高速跑过波浪起伏的海面,沿著船身垂直往上跑,转眼间就抵达了羽矢多等人身边。 比起挂著两人在天上慢慢飞的鹰丸,他的马是压倒性地快。 「chao,晚安!」 黑虎君下到甲板后,爽朗地举起一只手。 同乘的时绪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剑护的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剑护,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吗?」 羽矢多尚未读心,就先对他问起。 几乎就在剑护皱起眉头解释的同时,他的心声也同时流了进来。 「对不起,老板──!我们从运河救起昏过去的希崎和吵闹个不停的贵音后,本来是拉开了距离,避开突然冒出来的龙卷风和雷电……」 就在码头那场动乱发生前不久── 翁居贵音与希崎弓抢在行商会部队之前,为了救出月代香恋而展开袭击。 羽矢多轻易地加以击退,放她们离开,但她们逃走时,遭到「枪手」以「药师」的麻醉子弹从背后狙击。 骑士与剑护他们就在羽矢多的命令下前去带她们回来,但后来行商会袭击与皇帝登场,让事态有了剧烈的改变。 羽矢多对于后来的情形也并未掌握住。 黑虎君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呃,就是我们运气不好,碰上了行商会的伏兵……对方超强的,所以我就卷起虾子尾巴逃回来了。也就是说,贵音小妹妹和希崎小姐都被他们救回去了,嘻嘻。」 「嘻嘻你个头!我本来想跟他们打的!都是这家伙……」 剑护轻轻顶了一下黑虎君的头。 羽矢多不解之余,内心也松了一口气。狙击贵音她们,本来就是皓月所下的判断,羽矢多自己是打算放她们离开的。 当然他不会将这种感想表现在脸上。 「伏兵?对手是谁?」 阵内时绪揉著惺忪睡眼,歪著头说: 「嗯……看得到的有榊真砂、芙罗拉……暗处还躲了几个人。对方说只要我们放下那两个人,就放我们走,骑士就很乾脆地投降……大概就这样。」 羽矢多皱起眉头。这种情形下,他不能责怪骑士做出的判断。 榊真砂本是山之内派一位本领高强的异能者,现在则成了一名叫做榊纠的自由神群研究者养子,与各派系保持距离。 他的手指受到「千界锻冶师路路布」的加持,是一种能割开任何物体的强力武器,连帕南佐隆系的装甲都不管用。 剑护还显得不满,羽矢多拍拍他的肩膀,沉吟著说: 「剑护,没有远程攻击的支援就要跟他打,可就太有勇无谋了。别放在心上,骑士的判断是对的。」 异能者之间一旦开打,相克关系也很重要。剑护与时绪都只拥有适合肉搏战的能力,但在接近战方面,能和榊真砂正面对敌的异能者并不多。如果要跟他打,连羽矢多也会先确保距离再说。 皓月用她纤细的手指轻抚下巴。 「榊真砂……记得他和芙罗拉她们一样,都是『实验室的孩子』吧。会不会是来保护贵音的呢?」 芙罗拉与贵音,从以前就在翁居梦路的蛋糕店华心点心一起生活。真砂也在红街中华街经营工艺品店,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应该很亲密。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让他们采取行动。 「相信保护贵音也的确是他们的目的……不过皓月,记得你说过你抓住了根黑?」 「是。啊……我都忘了,他也是甲院派的实验室出身啊。」 根黑桂直到不久之前,都还外调到羽矢多的保全公司任职。 他并未被卷进失踪动乱,回到原本的上司麾下,之后似乎就担任监视玲音等人的任务。 而皓月就在他们护送玲音等人的过程中展开袭击,现在根黑已经成了阶下囚。 刚才提到的真砂与芙罗拉等人,与根黑之间有著一个共通点。 过去他们都在一个叫做甲院派的派系中,接受不合理的人体实验。 许多小孩都因实验失败而乾脆地被杀害,行商会对这样的惨状终于看不下去,肃清了甲院派,让根黑与真砂等人惊险地捡回了性命。 自幼就一起度过生死关头的他们之间,有著一种坚定得异常的情谊。 相信他们多半是在码头搜索根黑桂,结果在过程中撞见了剑护等人。 接著鹰丸等人也从天空下降到甲板上。 拳斗士翼与狮子雪菜都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但她们心中都熊熊燃烧著对行商会的斗志。或许是大打出手一阵后找回了往年的感觉,现在她们甚至散发出一种与她们年龄不相称的风格。 虽然她们的能力都适合近身战,但两者的立场则有著一些差别。 狮子基本上是直属于皇帝的护卫,对布洛斯佩克特的忠诚强得异常。 而拳斗士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战士,从战斗中寻找人生的意义。 狮子是只要皇帝下令,无论什么内容的命令都会照办。如果皇帝要她去杀死妇孺,她就会像饥饿的猛兽一样毫不留情地下手。同时狮子脾气也很暴躁,一旦对上「对皇帝有敌意的人」,就很容易失控而杀死对方。 相对的拳斗士虽然不怕为了皇帝而死,但即使会违背命令,也会对非战斗人员手下留情。有些情形下甚至会为了堂堂正正和对方比个高下而配合对方的战法。 皓月之所以支开本是羽矢多部下的「雪菜」,特意改派「拳斗士」支援他,有著两种用意。 一是判断凭拳斗士的个性,哪怕玲音等人顽抗,她应该也不至于杀了他们。 二是为了皓月要在接下来五天之内进行的计画。 也就是袭击与杀害行商会内的非战斗人员。 这个措施是为了让行商会将大半战力都绑在「护卫非战斗人员」上。 只要随机攻击非战斗人员,行商会作为一个组织,就非得分出战力来保护这些人不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就会失去组织该有的向心力,甚至让行商会这个「互助组织」彻底失去存在意义。 他们分出愈多战力去护卫非战斗人员,对皇帝这帮人的追踪能力就会愈低落,能够派去搜索立可德利克的人力也会变得更薄弱。而有家人的异能者当中,应该也有很多人会以家人的安全为优先,把组织的指令放在其次,而且应该也会有人为了自卫而离开水门市。 一旦这些从基层支撑起组织的人大量脱离,行商会的组织力就会大打折扣。无论情形怎么演变,对皓月而言都不会吃亏。 虽然也有人煞有其事地说什么只要有对象需要保护,人就会变得更强,但这需要保护的对象往往会成为枷锁,变成方便敌人下手的弱点。 针对敌人脆弱的部分来攻击,是常用的作战手法,但拳斗士脸色多半不会好看。她跟忠实执行任务的狮子不一样,某些情形下甚至可能会杯葛任务,因此皓月才会派她去帮忙羽矢多。 鹰丸载著这两个各有不同危险性的人来到船上后,像要舒缓肩膀僵硬似的缓缓转了转颈子。 「哎呀呀,这船上尽是些危险的女性啊。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我看到你这张大老粗的脸却会松了一口气。」 他多半有在佯动任务当中,从近处见识了狮子与拳斗士的身手。 以前的鹰丸不会开这种玩笑,但羽矢多也忍不住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皇帝静枝、女王香恋、将军皓月。除了这三人之外,连拳斗士与狮子的宝石,也都附身在年轻女子身上。 这世上几乎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从所有宿主的男性比例来看,两性间的人数差距并不大,但就是让人觉得比较引人注目的宝石都集中到了女性身上。 而且还有另一人。 有一名年轻女子比鹰丸等人更晚了些,才从眼底的汽艇爬著梯子上到甲板来。 「皓月大姊姊!我回来了!」 这个娇小的少女无视羽矢多等人的存在,发出尖锐的讨好嗓音,劈头就扑向皓月。 她有著一头银色短发,穿著海军制服似的长裤与粗犷的靴子,身穿没有花纹的坦克背心与野外求生背心。身上的服装像是军人,但年纪未免太年轻。 她不理会旁人的眼光,把脸凑到皓月比基尼泳装的乳沟上磨蹭,像只幼猫似的跟她撒娇。 皓月也很习惯地微笑著摸摸她的头。 「莫妮卡,你辛苦了。佯动任务一定很辛苦吧?」 「一点也不会!行商会那些人慌了手脚的模样好有看头呢!」 她们不顾旁人眼光卿卿我我起来,但羽矢多不小心看到她的心思,一阵头昏眼花,脚步踉跄,差点栽进游泳池里。 (这、这丫头!……) 不管怎么说,这个叫莫妮卡的少女,竟然满脑子只想著趁机享受皓月胸部的触感。 『刚从游泳池上来的大姊姊!大姊姊棒透了!大姊姊好漂亮!喔皓月大姊姊为什么这么迷人!不但皮肤光滑透嫩,胸部又柔软,全身上上下下闻起来都好香,晚上又很温柔,爱抚明明很细腻,攻起来又是个超级虐待狂,该怎么说,我真的只要有大姊姊就够了,其他那些家伙真的根本用不著!不要接近我的大姊姊!』 羽矢多用力按住眼头。 莫妮卡的亢奋,让他疲惫至极的脑子很受不了。 他听说这个叫做莫妮卡的少女是皓月的心腹,但从这情形看来,她们两人似乎不只是上司与部下,而是有著糜烂的关系。 羽矢多也不是多管闲事到会去干涉别人的兴趣或嗜好,但凡事都有所谓的分寸。 (好死不死,「监看者」──偏偏是这个丫头吗……) 令人头痛的是,她的心声就是这么说的。 看样子宝石上留有过去的记忆,但她对皓月的好感,已经完全凌驾在对皇帝的忠诚之上。 皓月一边抱著莫妮卡的头抚摸,一边对羽矢多送秋波。 「羽矢多先生,从明天起,我们的工作将大致分为三组。首先是攻击行商会非战斗人员,逼对方采取守势的战斗组;然后是搜索并保护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尚未觉醒之宿主的搜索组;羽矢多先生就归这搜索组管辖,算是为了搜索『记录者』的分遣队。战斗组由我指挥,搜索组的指挥则交给神竹医师。」 神竹从旁插了嘴。 「其实本来应该会拜托羽矢多先生指挥……但考虑到要优先捉住月代玲音等人,所以才由我代理。等一抓到他们,就请您跟我交接。」 「不,你直接继续指挥。中途换将多半会造成混乱。」 白袍青年过意不去地回以苦笑。 「对不起,羽矢多先生。我希望找到立可德利克后,就专心去研究这个神群。这也是我之所以决定协助皓月的理由……我的本分始终都是研究迷宫神群。要指挥搜索组,必须对水门市的地理与行商会……尤其是对山之内派的内情这两方面都很熟悉,否则就会难以胜任。要满足这个条件又有指挥能力的人员,也就只剩鹰丸先生……」 鹰丸本来贼笑著观望情形,这时忽然吓了一跳回答: 「神竹医师,不要突然扯到我身上好不好?何况我是第三组的。」 「喔,我都忘了刚才说要分成三组是吧?战斗组、搜索组,还有一个是──」 「是为了确保『皇帝』安全,并监控行商会主要干部动向的谍报组。像燕人张燕和腐蚀的梅利亚这种怪物级的异能者,今后多半也会觊觎皇帝的性命,所以我们必须事先确实掌握这些人的动向。基本上这项任务,是由宿主以外的我那些部下与内应担任,但鹰丸先生对山之内派和文槻派的内情都很熟悉……遇到紧急状况时又能飞上天,而且本来的异能也能派得上用场。他的这些能力多么有价值,相信最清楚的就是羽矢多先生了吧?」 鹰丸本来的能力并不起眼,就是可以从喉头创造出可以互相联络的「通讯球」。这是受到一种叫做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的神群影响而得来的异能,说穿了就像是一种自备的对讲机。 现代小型行动电话已经普及,这项能力可说已经落伍,但仍然有著不以电波通讯所以不可能遭到窃听,而且在收不到讯号的地方也可以使用的优点。 鹰丸在羽矢多的保全公司担任会计职务,还自虐地说:「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有基本费跟通话费」,通讯球不像机械会故障,在任何环境下都能稳定使用,又不会留下通联记录,所以在不能见光的工作上,至今仍然是非常受重视的能力。 由于身怀这种异能,鹰丸宝泉在行商会也多半是担任谍报方面的角色。在宿主群当中,多半就属他和皓月对此道最为精通。 「也就是说,战斗组由皓月指挥、搜索组是神竹,谍报组是鹰丸,这样对吗?」 「别说傻话了。谍报组由皇帝直接指挥,我只是辅佐。」 羽矢多瞪大了眼睛。 「不对,慢著。静枝她没有这种技能……」 「是『皇帘』。」 皓月一边安抚跟她嬉戏的莫妮卡,一边浅笑著说: 「羽矢多先生身为说书人的记忆似乎有点模糊,但指挥谍报组的活动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从前的『皇帝』。还请您更正一下您的认知喽。现在的静枝小姐,不是需要您帮助的小女生……而是我们的『主子』。至少我是做好了觉悟,要在她麾下做个尽忠的臣子。」 羽矢多觉得背脊上窜过一股寒气。 不是因为皓月强调了静枝的改变。 羽矢多会感受到恐惧,是因为皓月这番话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话」。 那么心高气傲的周皓月,是真心认定静枝是她的主子。羽矢多没有选择余地,就透过说书人的能力知道了这个事实。 对于认识从前皓月的人而言,那是无法想像的。 (皓月竟然会效忠别人……宝石的影响力真有这么强?) 现在羽矢多总算知道为什么宿主群当中的大部分,会轻而易举抛下安稳的生活来和他们会合了。 宝石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上面所附加的能力,反而在于连「人的意志」都能改变的这一点上。像剑护、时绪、神竹或克蕾亚身上那些没有留下记忆的宝石,似乎就没有这种效果,但至少搭上这艘船的大部分宿主,都强烈地受到了这种影响。 连看似整场动乱主谋的皓月,说不定其实也只是「宝石」的傀儡。 (我……就敢说我自己正常吗!) 羽矢多在心中自问。 说书人的宝石上,依稀留下了过去的记忆。他未必就没受到这些记忆的影响。 接著又有另一群宿主,晚了莫妮卡一步爬著梯子上来。 「英太郎,你敢抬头我就宰了你喔。」 「我知道啦。我又不是玲音,哪里会为这种事情博命。」 羽矢多认识这两个人。 是猎犬宗方英太郎与弓箭手胡桃泽姬想华。他们两人都是和行商会无缘的高中生,宝石之力却在他们身上觉醒。 猎犬的嗅觉在今后追踪玲音等人时,应该也会派上用场,从这个角度来看,有他在的确令人放心。 但在羽矢多的认知里,他们终究是「高中生」,还只是小孩子。他万万不想让他们去和行商会的人厮杀。 这两个身穿学校制服的人爬上甲板,目光和羽矢多对了个正著。 英太郎露出苦笑,姬想华则直瞪著羽矢多。 「啊,你好。我都听说啦,玲音和克蕾亚跑掉啦?」 「玲音就算了……为什么竟然还让克蕾亚也跑了?人不是你带走的吗?」 「……我无话可说。是有好几种意想不到的情形碰在一起发生。」 英太郎爽朗地笑了笑。 「也没什么不好吧。玲音人不错,只要好好谈过,他就会谅解的。而且只要玲音来到我们这边,克蕾亚应该也会跟来──」 英太郎的这番话,让姬想华不开心地咂舌。 「……那种色鬼到底是哪里好了?……我是承认他人不坏,可是根本配不上克蕾亚。她拒绝了一大堆像是棒球、足球校队的王牌球员或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好死不死偏偏挑上那么平凡的……还不就只是认识久了点而已?」 这番辛辣的话背后,有著对玲音的嫉妒。她似乎喜欢克蕾亚。 见识过皓月与莫妮卡那种糜烂到了极点的关系后,反而觉得姬想华这种感情有著健全青春期少女酸酸甜甜的感觉,但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有点扭曲。 英太郎苦笑之余,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别这么说嘛。玲音可是个很不错的家伙啊,虽然会开那种像是性骚扰的玩笑,但他不是会出轨的类型,而且能不去抱怨自己的际遇,积极努力,我倒是觉得光这样就很厉害了啊。」 「……为了自己名字念个没完没了又怎么说?那不就是在抱怨自己的际遇?」 「那个啊……不就只是一种不太好笑的专属玩笑吗?」 他们之间你来我往的说笑中,感受不到一丁点对眼前事态的悲壮感。他们的精神也一样在保有自我之余,却在宝石的影响下渐渐变为「猎犬」与「弓箭手」。 羽矢多重新思索起来。 ──现在的我是担心「静枝」,还是担心「皇帝」? 又或者是为「玲音」著想,还是为「记录者」著想? 他无法明白分辨出哪一边的比重较重。 从表层心理来说,是压倒性的觉得静枝与玲音比较重要;但在深层心理,却也无法否认自己对「皇帝」与「记录者」有著亲爱之情。 ──现在的羽矢多寿宗尚未察觉到,这种「优柔寡断」正是过去的说书人所拥有的个性。 九 旧识的陌生医师 月代玲音还是个国小生时,有过初恋的对象。 但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不但不知道名字,甚至连长相与声音都没见过听过,连玲音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能够称之为恋情。 跟这个「某人」之间的小小交流,就成了忙著照顾妹妹的玲音每天要做的事。 缘由十分巧合。 玲音双亲过世,由祖父母收养后,为防万一,祖父母买了手机给他。 玲音没什么事情需要用到手机,平白带了好一阵子后,收到了一封寄错的邮件。 他对开头的内文记得很清楚。 『爸爸,下次你什么时候回来?』 玲音的邮件位址,是用当时他常听的一首歌歌名,搭配自己的出生年次组合而成。 收到寄错的邮件固然让他吓了一跳,但后来回想起来,就觉得这个邮件位址的确很容易跟别人的位址重复。 要是他年纪再大一点,多半就会怀疑这是垃圾邮件或诈骗的第一阶段,但当时的玲音连这些知识都没有。 玲音立刻回信,告诉对方寄错了邮件。 『你的邮件位址好像弄错了。令尊工作很忙吗?但愿他早点回家喽。』 然后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他收到了下一封邮件。 『对不起,我已经没有爸爸了。』 玲音尽管年纪还小,却从这短短一句话里看出了几件事。 寄件人的父亲死了,又或者是离婚了。不管怎么说,都已经不在寄件人身边。 还有当初寄错的那封邮件,似乎是为了排遣寂寞,在收不到回信的前提下寄出的一封邮件,一封痛哭般的邮件。 玲音犹豫了一会儿后,再度回了信。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就展开了一段彼此不知道对方是谁的奇妙邮件往来。 玲音的邮件位址与寄错的邮件本来该寄的正确位址,差别就只在于有没有用上连字号。 曲名一致是偶然,数字部分则似乎是女儿的出生年次,所以也就看出玲音通信的对象年纪和他一样。 也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的这种轻松感,让他们成了彼此小小的商量对象,针对学校的事、每天生活大小事、朋友的事等各式各样的话题,持续进行一些无关紧要的对话。 尤其少女这一方似乎怀抱著很多私人的烦恼,例如朋友很少、体弱多病,以及不知道该如何与母亲相处等等。 因为听她吐露这些烦恼的玲音也跟她同年,回不出什么了不起的答案,但也许就是这样才好。她说起这些烦恼时,显得不是在寻求回答,而是透过说给别人听,来整理自己的想法。 她从玲音的邮件位址取字首,称他为「k同学」。 玲音也同样取她邮件位址的字首,称她为「a同学」。 『k同学人真好。我虽然很怕男生,但很喜欢k同学,要是身边有你这样的人该有多好。』 还收到了这种内容让人面红耳赤,以小孩子来说未免太装老成的邮件。 虽说是因为不但不知道对方是谁,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才写得出这样的内容,但对方从字里行间透出的纤细与温柔,让玲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对她有了淡淡的好感。 只是也因为对当时的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小他两岁的妹妹,这段初恋始终只有淡淡的情愫,不知不觉间,就以不再收到对方的信而结束。 对方不再寄信来的那阵子…… 他身边发生了一个奇妙的事件。 在某个秋天的傍晚。 玲音替不良于行的祖母去采买晚餐需要的东西,结果在一个没什么人去的公园里,看见了同班同学文槻克蕾亚。 她在班上是很引人注目的混血美少女,却是个交友关系很狭隘,只跟几个女生说话的小孩。 她容貌实在太完美,本就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印象,玲音跟她也不怎么熟。虽然曾经说过几次话,但顶多只有最低限度非说不可的对话会成立,而且连视线都没对到,谈话就这么结束。玲音甚至觉得克蕾亚敌视他,但其实这种情形不限于玲音,班上大部分男生得到的待遇都大同小异。这名少女坐在公园的秋千上,用行动电话打著邮件。 (啊,是文槻同学……她今天不搭自家的车上下学啊?) 她就像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样,国小上下学都有车接送,但看来星期天就没做到这个地步了。 她盯著手机,像是犹豫著不知道该怎么写,频频重新打过。即使只从远处看去,也能清楚看出她歪头思索、重新阅读内文,然后加以删除的动作。 她和平常那种带著点冷漠的感觉不一样,烦恼的模样有些惹人怜爱。 就在玲音差点看得入迷,不经意地停下脚步时── 忽然有一群人,慢慢走向坐在秋千上的克蕾亚。 他们穿著打扮并不奇怪。一个是状似上班族的中年男子,另一个则是穿著t恤与牛仔裤的年轻人,若是走在街上,谁也不会去注意他们的穿著打扮。 但他们的行进方向上就只有克蕾亚,公园的出入口也不是往这个方向。 玲音不及细想,决定对她喊话。 「文槻同学~~!好巧喔,竟然在这种地方碰到!」 如果克蕾亚认识这两个接近她的人,抬头时应该就会注意到。 如果对方只是可疑人物,也许就会为了避开玲音这个目击者的目光而逃走。 玲音为防万一,紧紧握住手机,同时从公园的出入口朝她挥手。 两人发现玲音在场,都吓了一跳。 他们对看一眼后,迅速撇开了视线。 (这两个人……有问题。) 至少他们似乎不是文槻克蕾亚认识的人。 克蕾亚被玲音一叫,将视线从手机上拉起,以明显不高兴的表情瞪著玲音。 「……月代同学?……有什么事?」 她似乎是因为思绪被打断而生气,但玲音不管她生气,跑向她说: 「文槻同学,快要傍晚了。如果你要回家,我送你──」 克蕾亚皱起了眉头。 「咦?……不用这样啦。我一个人回得去,不要管我。」 她的口气很冷漠,但玲音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些。 玲音从犹豫著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行动的两名男子身旁穿过,抓住了坐在秋千上的克蕾亚手臂。 「别这么说,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跟我一起来嘛。」 「不要……!等等……!不要碰我!」 玲音有点受不住试图甩开他手的克蕾亚,但还是先拉她站起来,开始拉著她走向离开公园的方向。 (如果只是色狼……相信这样就会死心……) 状似上班族的中年男子似乎下定了决心,拦在玲音身前。 同时身穿牛仔裤的年轻人则绕到两人背后。 克蕾亚也总算注意到情形不对劲,不安地问说: 「咦……这、这是怎样?月代同学……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文槻同学!快跑!」 玲音大喊的同时,拉著克蕾亚的手往旁边举步飞奔。 公园的出入口并不在这个方向上,但只要穿过供小朋友玩的单杠与草丛,外面就是道路。 「臭小鬼!」 「我们可是在玩命!不要来碍事!」 两名男子放粗嗓子嚷嚷的同时,玲音背上窜过一阵火烧般的疼痛。 是被鞭子似的物体打中。但他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当时玲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场跌倒在地。 但他倒地的同时,仍拚命从克蕾亚身后用 力一推。 「文、文槻同学,快跑……!」 事情来得突然,让她吓得站在原地不动。 牛仔裤男抢走克蕾亚手上的手机,抓住了她。 「手机有gps,就丢在这里。」 「我知道。喂,这小鬼呢?」 「我们没理由带他走,而且要是被他报警就麻烦了。杀了……」 道路的方向上有一名状似主妇的中年女性,似乎是听见争执声,放声大吼: 「你们两个!对小孩子做什么……」 男子啧了一声,当场把克蕾亚的手机用力砸在地上,一脚踩断。 「走人!别管这小子了!」 「好!」 两名男子无视于趴在地上的玲音,扛起僵在原地的克蕾亚,将她扛到停在公园外的车上。 「绑票!绑票啊!来人啊!」 主妇大声呼喊,但车子迅速开走。 玲音就趴在原地,忍著剧痛等警察赶来。 ──就结果而言,这桩绑票案转眼间就解决了。 克蕾亚即将被他们抓住之际…… 玲音在往她背上一推的同时,悄悄将「自己的手机」塞进她的衣服缝隙间。 这两个人毁了克蕾亚的手机后,并未注意到她身上有第二支手机,也就因为这部手机的gps功能,导致潜伏地点被发现。 玲音立刻被送往不远处的文槻综合病院住院,到了晚上才见到被救回的克蕾亚。 玲音也是这时才首次见到她母亲。 她是一名坐在电动轮椅上的美丽金发女性,年轻得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个女儿的妈妈,但长得的确和克蕾亚很像。 她对因绑票案而受伤的玲音含泪道谢,但对没能阻止绑票案发生的玲音而言,这反而让他觉得于心有愧。 克蕾亚和母亲一起出现,她用颤抖的手紧握著玲音放入她衣服里的手机,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著: 「这、这个……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伤……」 ──看到她平安,玲音由衷松了一口气。 玲音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含糊地应对过去,却记得克蕾亚的态度也有点可疑。 尤其是她准备把手机还给玲音时,小声再度道歉说: 「呃……对不起,我不小心看到了一点你手机里的东西……不、不是啦!是我刚刚在车上,想跟你家人道谢跟道歉,所以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机,结果不小心跑出记录……」 怎么想都不觉得这种事情有需要那么惶恐。本来就是玲音自己把手机放到她身上,何况里头也没有什么怕被人看到的东西。 「喔,嗯,我不介意啊。」 玲音从床上坐起上半身,回答得很乾脆,但克蕾亚满脸通红地低著头。 「然后……这个……那、那个……月代同学,早就知道了吗……?」 她的声音在发抖。玲音不明所以,回答说: 「早就知道什么?……喔,你是指知道对方是想要赎金的绑匪?也没有,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是觉得他们很可疑,但当时实在没想得这么……」 记得前不久,玲音才听医院的护理人员说明了这些情形。 克蕾亚忸忸怩怩地,镇静不下来。 「不、不是这件事,这个……是我的事……」 「喔,你是问说我知不知道你是这间医院的小孩?你那么有名,而且这姓氏也不是那么常见,所以我早就知道了。别说是我,我看整间学校里根本没有人不知道吧。」 她有著一头金发与清秀的眉目,不只是在学校,在街上也很醒目。 克蕾亚听了玲音的回答,犹豫不决地让视线乱飘了一会儿后,下定决心似的深深一鞠躬。 「这个……谢谢你救了我。真的……」 「……不要说救了,弄成这样我反而很过意不去……」 床上的玲音只能回以苦笑。 克蕾亚的母亲笑眯眯地发出清丽的嗓音: 「玲音同学,你说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多亏你临机应变,我们才能马上找出她人在哪里。要是那一瞬间,你没有经过那个地方,真不知道事情已经弄得多糟了……玲音同学,谢谢你。如果可以……今后也要请你跟我们家这孩子好好相处喔。」 过去他们一点也不熟,所以说「以后也要」还不如说「以后就要」来得正确,但玲音当作是客套话,听过就算。 「啊,好的。倒是文槻同学是不是累了?总觉得跟平常不太一样……」 「没、没有啊?」 她紧张得说话破音,模样和平常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的她显然不一样。 (我在学校还觉得她个性冷漠……没想到她表情其实很丰富……?) 玲音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克蕾亚与她母亲离开后,玲音从深夜的医院里,悄悄打了一封邮件给那个对象。 他没收到回信。 ? 窗外传来麻雀啾啾叫的声音,让玲音微微睁开眼睛。 空气微微地显得轻柔。 与自己房间不一样的舒适温度与湿度,加上一股熟悉的甜美气味,以非平常所能相比的浓度轻轻笼罩住玲音。 室外已经很亮,看得清楚室内的情形。 这里不是他房间,也不是之前去过的保健室。当然也不是香恋的房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熟悉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碰在手臂上的柔软感触,显得格外鲜明。 「嗯……嗯嗯……」 耳边听见惹人怜爱的呓语声,让玲音脸颊抽搐。 就在短短几天前,他就曾在类似的状况下醒来。这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不可能会是错觉。 「……克、克蕾亚!」 都第二次了,玲音当然有了长进。 他赶紧跳起,查看床上的情形。 然而他看见的光景,却遥远超出他的预测。 一名肌肤雪白的少女侧躺在床上,在照得金发闪闪发光的朝阳下缓缓起身。她不像平常绑起马尾,头发放了下来。 「呼啊……玲音?早啊……」 「等……!你……!不对,冷静!不行吧!这再怎么说都太不妙了吧!」 尽管状况酷似先前保健室内的情形,但两者之间有著一个重大的差别。 那就是文槻克蕾亚的上半身一丝不挂。 玲音尚未查看其他部分,就满脸通红地撇开视线,拿起毯子要去遮她的身体。 这时睡昏头的克蕾亚似乎也才总算注意到自己见不得人的模样。 「奇怪……?咦?────!」 事情太出乎意料之外,让克蕾亚当场定格。 紧接著房间的门打了开来。 门后出现的是他们两人都很熟悉的面孔。 因为个子娇小又长著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是学妹的同学小泉亚里亚。 她猛翻白眼,看著在床上慌了手脚的玲音与克蕾亚。 亚里亚先朝克蕾亚用她苗条的双手遮不住的丰满胸部与小蛮腰的曲线凝视了好一会儿,然后以平板的声音说: 「……两位昨晚还快活吗?」 克蕾亚立刻满脸通红地开始辩解。 「不、不是这样!这是误会!真的!我只是想说睡衣有点旧了,被玲音看见会有点不好意思!然后我明明有用裁缝师的能力换上睡衣睡著,可是一醒来就光溜溜……」 记录者在玲音脑海中事不关己似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那当然了。一旦睡著,裁缝师的能力就会解除 。冷静下来变出新衣服穿不就得了……这丫头到底要光著身子到几时啊?』 「等等,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是克蕾亚的房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突然现身的亚里亚视线始终冰冷。 「玲音,你就别说这么多,乖乖认命吧。但愿明年这个时候你还活著啊。一个弄不好,也许就得抱著婴儿参加毕业典礼啊?哎呀,现充好可怕,超可怕的……」 「就说我们没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克蕾亚也弄些什么来穿上!快,用你裁缝师的能力!」 「你突然这么说,我也……!呃、呃,衣服,衣服……」 她不及细想之下变出的衣服,是裸著上身披上衬衫。 「噗!」 尽管遮住了肌肤,但胸口鼓起的曲线比全裸更加刺激情欲。 玲音不由得方寸大乱,与翻白眼看著他们的亚里亚之间有著极大的温差。 「……你喔,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根本就明显是算计好的吧?事后一早听到鸟叫,紧接著就换上这种行头,这已经不只是游走边缘,反而让人觉得很乾脆啊,真的──你说得出什么藉口就说来听听啊?啊?」 克蕾亚羞得满脸通红,全身发抖。 「有、有什么办法嘛……!昨天那场大战的伤患把医院的病床全都塞满了……!玲音又不起来,我只好让他睡我的床,本来我打算自己去睡沙发,可是稍微试著躺下来,就这么……」 「咸湿到早上?」 「不是!是一觉到天亮!」 至少玲音的记忆,是从昨晚上了计程车之后就断了。尽管觉得这样未免太可惜了,但要是他那时还醒著,恐怕未必还能保持理智。 「情、情形我是大致了解了啦……倒是亚里亚,为什么你一大早就跑来克蕾亚的房间?不对,昨天你们几个要不要紧啊!」 仔细回想起来,玲音等人被关进希崎心弥的「画」中后,亚里亚他们所搭的车就受到攻击,玲音他们就这么被皓月捉住。 记得当时希崎心弥受了不轻的伤,亚里亚与铁舟也都在道路上昏了过去。 神竹遵守和希崎心弥之间的「约定」,放了他们。 明明只过了一天,但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玲音觉得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铁哥怎么样了?还有希崎老师也……」 亚里亚噘起了嘴唇。 「呃……嗯。铁舟现在刚动完手术,正在等麻醉消退。希崎老师情形也差不多。」 「手术!他们伤得这么重吗?」 亚里亚朝脸色苍白的玲音轻轻甩了甩手背。 「啊,没有没有,只是轻微的骨折,但就是有人可以一下子就把这种伤治好。希崎老师已经可以正常站著走路,我想铁舟也很快就会醒来,不用担心啦。」 亚里亚心直口快地回答完,一屁股坐到克蕾亚床上。 「……而且对我来说,这边才充满了震撼呢。克蕾亚,你还真敢冲啊……文槻一族让男生在花样年华的女儿房里过夜,也就够离谱了,你竟然还得寸进尺,没穿衣服抱著他睡到早上,是有没有这么欲求不满啊……?光是每次午休时间看你假装共喝一杯饮料来搞间接接吻,我都已经看得有点腻了,你竟然还利用这场动乱,你这种不放过任何机会的贪婪,还有一般行情里儿时玩伴都只是牺牲打,我们超积极的克蕾亚同学却和这种行情无缘,这些看在我眼里真的好耀眼好耀眼……」 「就、就说不是了啦!才不是在间接接吻!今天的这个我也不是故意的……!」 亚里亚态度大转弯,露出满脸温和的微笑。 「如果是真傻,才不会选这种超级故意的模样啦,呆子?」 「……啊呜。」 当身上只披衬衫的克蕾亚无话可答,玲音战战兢兢地对吐槽比平常更犀利的亚里亚问起: 「……呃……克蕾亚的能力,你已经知道了吧……?」 克蕾亚应该尚未在亚里亚面前展现过裁缝师的能力。 亚里亚哼了一声,点头承认: 「是啦。我是听希崎老师说的。说她进到画里的时候明明是穿制服,出来的时候却莫名换成了啦啦队服。听说就只有『裁缝师』的宝石做得到这种事?现在那些高层的人正在列出宿主和能力的清单,似乎打算根据这清单来安排计画。那么,玲音,你是『占星术师』对吧。文槻医师……喔,我是说克蕾亚的伯父,他要找你……他说记录上没有关于这颗宝石的记载,想跟你问个清楚……」 看样子在美术教室说的谎,在行商会尚未拆穿。 「不,说是能力,我其实也──」 「劝你最好不要隐瞒。」 亚里亚的声调忽然一沉。 「真要说起来,你们昨天待在港湾地区,这件事已经查证属实。毕竟克蕾亚长得很醒目,在行商会里又很出名。结果你们却从皇帝那帮人手下逃脱,现在待在这里。你们是怎么跑掉的?是你用了你的能力吧?」 克蕾亚似乎并未解释这方面的情形,想来多半是说不记得,就这么蒙混过去,但玲音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嗯……呃……亚里亚同学,我只是问来作为参考,举例来说,如果我回答:『是一只路过的猫救了我』,我会不会直接被送去身心内科或是检查脑袋?」 「玲音,我是想跟你说正经的,你看不出来吗?」 亚里亚的眼神更加锐利了。 玲音垂头丧气。 「……老实说,我也希望那是作梦就好了……我在去码头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叫『星咏艾斯哈』的家伙……这家伙就给了我什么星咏的加持。我似乎就是不明就里地用了这种力量。皇帝那些人里面一个叫神竹的医师,是称那只猫叫『特莱哈特的妖猫』啦,不过也是啦……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吧。」 亚里亚连连眨眼。 「……抱歉,你该不会是说真的?」 「嗯,是真的……虽然这只猫是站著走路,但看起来真的很像黑猫。这猫把一个又黑又大的球朝我扔过来……然后不知不觉间,我就和克蕾亚一起出现在我房间里。后来我还被迫去买了一大堆猫罐头……」 玲音从钱包里拿出便利商店的收据。 亚里亚看著二十个猫罐头的明细,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要我相信你说的话?这再怎么说也……」 「是、是真的啦!我也看到了,而且玲音怎么会说谎……」 亚里亚朝克蕾亚瞥了一眼。 「对不起喔,克蕾亚。我相信你,但我也确定你『绝对不会说出对玲音不利的话』,所以你的证词没有太大的意义。所以呢……玲音,你跟我来一下。你可以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给文槻医师……说给克蕾亚的伯父听吗?我想听听长辈怎么说。」 「这是没关系啦……」 玲音很乾脆地点头答应,但记录者在他脑海中沉吟。 『行商会的大老……想必很难缠啊。』 (我没见过克蕾亚的伯父。听说他是这里的院长,而且是个在财经界与政治界人面也很广的重量级人物……) 看样子并非只是一间医院的院长。即使如此,既然克蕾亚与亚里亚都信任他,那么也就多少值得玲音相信。 「克蕾亚,你也先换好衣服再来。我先跟你说清楚,别乱用裁缝师的能力,乖乖穿上正常的衣服……不然小心到时候弄得会在别人面前裸体喔。」 「嗯、嗯……我会小心。」 玲音把顺从的克蕾亚留在房里,在亚里亚的引导下,穿过玄关的门。 这里不是住宅 的走廊,而是文槻综合病院的角落。 这个闲杂人等禁止进入的区块中,有著克蕾亚与她母亲专用的居住空间。克蕾亚的母亲似乎不在家,再不然就是还在别的房间睡觉,总之现在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克蕾亚的妈妈不在家吗?」 「我想应该在文槻医师那儿。因为我刚刚去你们房间时就碰到了她。」 亚里亚说话的声调中蕴含了微微的紧张。 尽管还是早晨,但医院里就是有种不平静的感觉。 在昨晚港湾地区那场超乎常轨的战斗中负伤的人们,躺在整条走廊上四处放置的简易推床上。看来克蕾亚说医院病床满了,似乎是事实。 在睡著的伤患间往来的医师与护士,都明显散发出疲惫的气息。 亚里亚带著玲音,来到离克蕾亚房间不远的院长室。 她敲了门后,用比平常正经的声调报上名字。 「文槻医师,我是小泉。我带月代玲音来了。」 「喔,我们正好说到他呢。请进。」 从院长室内传来的声音,显得非常和善。 打开门一看,里头有著一名年纪大约五十岁上下,身高体格都是中等,没有什么明显特徵的男子。 他穿著清洁的白袍,戴著朴素的眼镜,长相十分平均,不俊美也不丑,不至于令人留下印象,甚至酝酿出一种缺乏个性的气质,这名男子似乎就是这间医院的院长,也是克蕾亚的伯父。 克蕾亚的母亲也在他和桌子中间,坐在电动轮椅上不动。 她的面孔和克蕾亚非常相似,但显得极为年轻。即使是已经将近四十岁的现在,只要和克蕾亚站在一起,仍然容易被看成姊妹,但多亏搭上有气质的衬衫与长裙,让她这种容貌也勉强显得成熟。 她一看到玲音,就温和地露出微笑。玲音感觉就像看见几年后的克蕾亚,不由得怦然心动。 「早安,玲音。我们是不是新年以来就没见过啦?你又长高了呢。」 玲音陪笑著回答她清丽的嗓音。 「伯母你好,好久不见了。」 克蕾亚的母亲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 「嗯……玲音,我啊,从以前就觉得,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 「啊……好的,我明白了。呃,那么,我就叫姊姊──」 由于外表看起来太年轻,玲音对于要称她为伯母,也的确有些抗拒。克蕾亚的母亲把头歪向另一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以叫我『妈』喔。」 玲音不清楚她的意图,思索了一会儿。 「啊,好的……那么,克蕾亚妈妈,好久不见了。」 克蕾亚的母亲还想再说什么,院长就在苦笑声中制止她。 「梅利亚,这件事可以晚点再谈吗?嗨,玲音,『好久不见了』。」 (咦……?) 听他招呼打得亲热,玲音一瞬间愣住了。 (啊,对喔……原来文槻医师就是他呀,我为什么以前都没想到?) 玲音赶紧重新鞠躬行礼。 「你、你好,好久不见了,文槻医师。上次多亏您关照了……」 (上次……上次是哪次来著了……?) 玲音想不起这个关键的问题,有点慌了手脚。 眼前这位白袍医师,无疑是玲音的「恩人」。而且两人之间相当熟,比亲戚更关照他。他已经等于代理玲音的父亲,自己竟然直到今天都忘了这样的人,让玲音对自己震惊不已。 文槻满面笑容站起,轻轻拍了拍玲音的双肩。 「哎呀,你长这么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呢。你还记得吗?你国小的时候,不就在我们家庭院里一起烤过肉?」 (咦?奇怪?啊,对喔……) 玲音正要点头,一旁的亚里亚就深深叹了一口气。 「玲音,你答话前先想清楚。真要说起来,你可曾烤过肉?」 听亚里亚问起,玲音在内心自问。 ──虽然记忆中并未烤过,但也觉得只是自己忘了。 「那、那当然了……」 玲音想不起任何具体的情形,但仍要点头承认。 结果背上立刻被亚里亚拍了一记。 「文槻医师,也请您恶作剧就到此为止。这小子成绩很好,却是个呆子,会真的被骗的。」 玲音脑子里一团乱,文槻就在苦笑中对他微微一低头。 「没有啦,不好意思。我不是要捉弄你,是因为要让你了解我的『能力』,这个方法最直接了当。那我重新自我介绍──『初次见面』,玲音,我是克蕾亚的伯父,也是这间医院的院长,文槻雅臣。你和我是第一次见面不会错,你想不起来也是当然的。」 「……咦?奇、奇怪……?」 玲音发出糊涂的疑问声。 自己确实认识「他」──自己本来是这么想的。 自己应该是从小时候就好几次蒙他照顾,虽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具体来说到底受了什么照顾,但两人之间肯定很亲。 玲音一头雾水,文槻雅臣用力握住他的手,眨了眨一只眼睛说: 「你错乱了啊。玲音,这个啊,是我的体质,又或者该说是迷宫神群给我的能力。神群的名称叫做『思念的锁炼拉都堤』。我们一族的人,顶多只能让附近的人产生隐约的好意或安心感,说穿了就是一种『容易受人喜欢』的狡猾能力,但我的能力显现得非常极端。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对象,也甚至能让对方错以为我是已经认识很久的熟人或朋友。就像我刚才实际示范过的那样。」 玲音哑口无言。 即使揭晓谜底,他还是无法相信这番话,忍不住在脑海中仔细翻开每一个记忆的抽屉。 「多亏了这种能力,我即使遇上第一次见到的政治家或财经界人士,也很容易得到对方的信任。即使不像刚刚那样说谎,只要打声招呼说:『初次见面』,对方就会产生一种像是遇到长年好友似的错觉,几乎完全不会有戒心。只要有机会见面,之后就可以慢慢培养交情。只是话说回来……增加太多人脉,就会让麻烦事也跟著增加,所以平常我倒是尽可能活得低调点啦。总之你先坐下再说吧。我从昨天就一直想听听你怎么说了。」 玲音在文槻的邀请下,软了腿似的瘫坐在沙发椅上。 「请问──伯父你说你们一族,该不会表示克蕾亚也有这种能力……?」 对于玲音的这个疑问,文槻为难地歪了歪头。 「这个啊……我的情形是很极端,但这种能力就如同刚刚所说,本来是更低调,更不起眼的。无法测量出数据,而且坦白说,就连我们家族的人,也不知道克蕾亚有没有这种能力。毕竟那孩子……本来就长得那么漂亮了,会受欢迎也是当然的吧。也没必要特地去区分有多少是靠能力,又有多少是靠容貌。」 他的见解很有道理。 即使是看应该不会有异能影响的照片,只要不是审美观念有所偏差,又或者是有著特殊的癖性,几乎所有人看了克蕾亚的长相,都会觉得「可爱」。 像姬想华就是最好的例子,她从第一次见到克蕾亚时就完全被迷上了。 「只是,她之所以那么怕生……多半是她本人也很介意这种能力吧。即使别人对她有好感,她也无法坦然接受。在这一点上,你似乎经常夸奖她的外貌,相信她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样,才能够相信你对她的好感与这种能力无关。一般人多半该说:『不要只看我的外表,也要看我的内涵』,但以拉都堤的异能者而言,就无法判别对方的好意是能力造成的反应,还是真正看了内涵的结果。然而『 外貌』就没有能力介入的余地了。当然我相信你们之所以会要好,还另有很多其他理由……但我认为拥有不只一种能够相信的成分,是很重要的事。」 玲音这才首次意识到,克蕾亚会那么宽待他过去说过的无数性骚扰发言──更正,是太老实的发言,原来是有理由的。 坐在一旁的亚里亚反手一拳顶了顶玲音的肩膀。 「你可别胡思乱想客气起来喔。我想凭你应该会懂,要是你为了这种理由同情她,或是改变态度,克蕾亚会很沮丧的。你绝对要跟以前一样。」 「没、没问题……不对,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跟我这种小角色……」 文槻点了点头: 「毕竟这件事迟早要让你知道的……而且发生了这种动乱,我们也见到了面,我就觉得正巧是个好机会。我听说你和克蕾亚计画再过不久就要结婚,所以与其事后才知道,还不如趁现在先告诉你要来得公平吧。」 「是喔,原来如……此?」 文槻的发言中,掺杂了不能听过就算的字眼。 「……对不起,伯父你刚刚说了『结婚』吗?」 「没有啊,我是说『听说你们感情挺不错的』啊。」 文槻笑眯眯地更正,玲音为了自己这太过自恋的听错弄得面红耳赤。 「对、对不起!像我这种平民这样痴心妄想实在太失礼了……!」 玲音一边决心等动乱结束就要去看耳鼻喉科,一边赶紧低头道歉。光是能和她当朋友就已经够令他惶恐,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配得上她。 亚里亚以格外轻柔的力道摸摸他的背。 「……看来你也需要来一点意识改革啊。等这场动乱结束,你就认命吧,我会严格教你的。」 玲音莫名地打了个冷颤,全身冷汗直流。 文槻重新在沙发上坐好。 「那么,玲音,有关昨天的事……」 「好、好的。你是要问……我被皓月逮住以后的事吧?」 玲音把跟亚里亚说过的事情经过,重新对文槻再说一次。 尽管说得生涩,但他只隐瞒了记录者的事,其他情形大致上都说出来了。 克蕾亚的母亲也在一旁仔细倾听。 「……然后等这黑猫不见以后,我好像就在计程车上睡著了,就这么被抬进来,一觉睡到天亮……一直到刚刚才起床。」 至于克蕾亚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他就不说了。 玲音解释完后,文槻状似思索地沉吟一声。接著他皱起眉头, 「亚里亚,你多半不知道,但这种不可思议的案例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去年才发生过一起和他所说的情形非常类似的案例。一群在中东调查神群的行商会人员,受到当地的武装盗贼攻击。不巧的是当时适合实战的异能者不在场,但当时突然有一只奇妙的黑猫出现,击溃了盗贼团。后来营地的储备粮食全都被这只猫搜刮殆尽,调查团无以为继,只好撤回。生还的工作人员还说:『说穿了两边都是盗贼』,不过这实在不是靠黑猫救了一命的人该说的话啊。」 文槻开玩笑似的加上最后一句,耸了耸肩膀。 「几乎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就是『艾斯哈』介入。那个占卜师恶作剧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不过玲音,你还真是倒楣啊。」 玲音无法回话。本来想说就算讲出来对方也不会相信自己,但他竟毫不怀疑地相信了,这让玲音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亚里亚一脸正经地对文槻问起: 「请问这是真的吗……在中东召唤出这只猫的是谁?」 「这是机密,我不能回答。」 「……这个人现在还活著吗?」 「这也是机密,我不能回答。」 文槻苦笑著说出同样的回答。 「亚里亚,请你谅解。这终究属于特例。行商会的异能者,是透过血统的影响,从迷宫神群得到能力。但艾斯哈却能对没有血统的一般人,就像给出一项简单好用的武器一样,将『特殊的力量』交给他们。要是这个消息传开……难保不会增加艾斯哈的信徒,我们希望能避免这种离谱的事态发生。」 这番话让玲音觉得格外有说服力。 「我明白。怎么说……他就是充满了邪教团体那种可疑的感觉啊……」 文槻拍手大笑: 「我有同感。他绝对不是纯粹的邪恶,但大概就是所谓的搅局者吧。虽然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干涉这个世界,但留在世界当中的一部分民间故事或传说,也许就是他做出来的好事。如果想过安稳的人生,最好是不要跟他扯上关系──但你是不是做出了什么会引起他注意的事情?」 玲音心中一凛。他知道艾斯哈之所以给他力量的理由。 那就是玲音体内有著「记录者」。 另外他妹妹香恋体内的女王宝石觉醒,单恋对象克蕾亚是行商会干部的亲属,这两点也有关。 玲音处在这种可说两面不是人的状况下,将在一团乱中不知如何行动而显得滑稽。相信艾斯哈就是想尽量多看一会儿这出好戏,才会给予这种「加持」,但要说出这一切,玲音还是会有所抗拒。 尤其是「记录者」存在于他体内的这件事,他希望能继续隐瞒。 「呃……我的宝石是个叫『占星术师』的家伙,我看可能是让他觉得亲近吧?再不然就是觉得这个棋子正巧合用之类的……」 「唔……艾斯哈的确有爱作怪的一面。不过不管这么说,你从现在起就要退出了。我会安排你和克蕾亚下午就移动到其他县市去。地点必须保密,就是请你们到我们派系的会馆暂时避难,到这场动乱结束为止。我也会请亚里亚和铁舟和你们同行作为护卫。毕竟只要离得远了,似乎就有可能躲过『监看者』的搜索。如果动乱拖得太久,也可能会再请你们逃往海外。」 『这样我会为难……!要是我不在这里,即使找到立可德利克,也没办法收回宝石……!』 玲音与记录者不约而同地慌了。 他们当然不能离开水门市。这里有著香恋与静枝、羽矢多、英太郎与姬想华,有太多他不能丢下不管的熟人。 「不、不行,请等一下!克蕾亚去避难是没关系,可是我,这个……对了,你想想,我还得上学!」 玲音说出这样的发言后,才注意到虽说是被逼急了,但这个藉口未免太糟。然而文槻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回答说: 「喔,你还没看新闻吗?想也知道会停课吧。呃……来,拿去看看。」 文槻递出的智慧型手机上,显示出新闻网站的报导。 「盛夏的异常现象……海面结冰、龙卷风、落雷……水门市陷入一片混乱──唔,哇……」 这些无疑就是昨晚「皇帝」做出来的。 「道路大规模坍方,铁路也有一部分遭到破坏。从时间上来看,灾害多半是从你们逃走后真正扩大。哎呀……实在厉害。现在的港湾地区连地形都变了,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他们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连行商会都无从操作情报。现在各派系那些干部正神色大变地在协商对策。」 亚里亚皱起了眉头。 「请问文槻派会采取什么样的因应措施呢?」 「仍在犹豫。原则上我们是打算配合梦路先生的步调,但我们不想正面和他们对敌。毕竟『那个』皇帝的力量实在太超脱常轨,连我们这边的最强战力都被轻而易举地瘫痪了。」 玲音也听过梦路这个姓氏。就是那名昨晚在码头冒出来说服皇帝,结果就这么撤退,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男子,但根据记录者说法,他似乎就是「行商 会的创办人」。 克蕾亚的母亲在电动轮椅上微笑: 「哎呀,我可没拿出真本事呢。毕竟当初是说只要绊住敌人让梦路先生逃走就好,而且我们家女儿和玲音他们都在场,反而是要调整威力才让我煞费苦心呢。」 「梅利亚,不要逞强啊。对上不能杀的目标,你的能力就很吃亏。一旦杀死对方,宝石就会被解放出来,移到附近的其他人身上。站在我的立场,我完全无法容许这种没完没了白白浪费生命的恶斗。」 梅利亚与文槻医师的对话,让玲音脸颊抽搐。 从他们谈话的脉络来看…… 「请问……如果我弄错了,就先说声对不起。昨天晚上,那种溶解柏油路,还繁殖超快的黑色液体……那个,该不会是……」 梅利亚将她那长相与克蕾亚一模一样的头往旁一歪。 「哎呀,克蕾亚真是的,她还没跟你说吗?是啊,玲音,那是帕斯米欧的军队。我是『渺小者之王帕斯米欧』的异能者,『腐蚀的梅利亚』……就如你所见,我的能力就是远距离操控那些微生物。你……果然会怕?」 玲音这才总算想通克蕾亚为什么脸色铁青。 她多半是不希望玲音知道这件事,不难想像她会担心玲音把她和她母亲都当怪物看待。 但看在现在的玲音眼里,这反而是「好消息」。这么一来,至少就等于减少了一个让事情往他所担忧的最糟糕事态发展的可能。 玲音立刻摇头回答: 「不,我反而松了一口气。那么危险的力量,要是被危险的人动用,就会是天大的横祸……但既然是克蕾亚的母亲,就绝对不会乱用。例如说,要是皇帝睡觉时被那种方式偷袭,绝对就没办法保住香恋和羽矢多先生他们。如果是克蕾亚的妈妈,应该就不用担心会这么蛮干……我从昨天就一直好担心会这样──」 玲音松一口气的模样并无虚假。 今后他要与记录者一起搜索立可德利克,但若他们还在寻找时,就以「皇帝那帮人全军覆没」的方式收场,那就没戏唱了。 相信克蕾亚的母亲是只要女儿平安无虞,就不会乱来──玲音能够确定这一点。 文槻吃了一惊,连连眨眼。 「……这样啊?所以你不怕……你属于那种会去看事物本质的类型啊。说不定这就是艾斯哈之所以会看上你的原因呢──」 一旁的梅利亚露出花朵般的微笑: 「玲音果然超可爱的……玲音,是不是差不多该真的来当我们家孩子了?我从以前就一直想要有个像玲音这样的儿……」 「妈妈!你在胡说什么!」 打开门冲进来的,是换上便服的克蕾亚。 从她一脸慌乱的脸色来看,似乎已经偷听了一会儿。说不定她本来是想进院长室,结果听到里头谈到母亲的异能,忍不住站在门外不动。 梅利亚对爱女歪了歪头说: 「谁叫我们是母女嘛,也难怪品味会很像吧。」 「不,伯母你在说什么呀。这种玩笑就不用开了,倒是刚刚说的那件事……」 克蕾亚的母亲在玲音面前尽是胡说八道,基本上是从以前就这样了。 「去别的地方避难这件事,我觉得克蕾亚应该要去,但还请不用管我。这个──不救出我妹香恋,我就不能去避难。而且我也还有好几个朋友在那边,所以说来过意不去,可是……」 文槻为难地皱起眉头: 「可是,就算你留下来,也一样无能为力吧。虽说有艾斯哈的加持,但你只是区区一个高中生。你又是我侄女重要的朋友,我是希望能采取比较安全的方法……」 玲音想趁对方更进一步挽留前溜走,于是从沙发上站起。 「啊,对不起,我上一下洗手间……」 他满心想开溜地这么一说谎,就被亚里亚抓住t恤领口。 「玲音,别这么说,多坐一会儿嘛。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吧。现阶段你就已经被很多家伙给盯上了。皇帝那帮人是不用说,光是知道女王的哥哥是个流落在外的宿主,就会有人想拿你当人质,或是拿去当人体实验的材料。而且你和克蕾亚不一样,不是什么行商会干部的亲属,也就没有什么靠山。虽然昨天晚上好像是还没,但今天早上你家应该就已经有人在盯梢了。你懂吗?文槻医师的意思是要保护你啊。你妹妹,还有英太郎、姬想华他们……就交给我和铁舟吧。我们会想办法。」 文槻露出抽搐的笑容。 「不不不,亚里亚,这也不太好……没有别人可以当克蕾亚的护卫。毕竟状况不容我们调出别的人员,你们又都是学生,最适任不过了。还是请你们乖乖──」 这时有著不少人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还可以听见这群人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文槻住口不说,玲音等人也都同时沉默。 敲门的声响响起。 「文槻老弟,我是有乐原。部下们差不多都治疗完毕了,所以我来跟你道歉还有道谢。」 是个平静而亲热的老人嗓音。 文槻使个眼色,亚里亚从内侧打开了门。 一名白袍老人带著一群穿西装的男子,笑眯眯地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嗨,各位好。原来梅利亚夫人和克蕾亚大小姐也在呀。呃,这边这位少年是……」 克蕾亚全身紧绷,同时亚里亚迅速挪到玲音身前。 这位姓有乐原的老人露出苦笑,朝自己背后瞥了一眼。 「山路老弟,你的朋友在呢。」 被叫到名字而探出头来的,是玲音的朋友山路铁舟。看样子亚里亚说的手术已经完毕了。 「铁哥!你已经可以走动了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手术,但铁舟身上没有缠著绷带的迹象,脸色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虽然头带下面的眼神是照惯例的凶狠,但他平常就是这样。 「嗯,没问题。虽然麻醉还没完全消退,脚步有点不稳……也让亚里亚担心了,抱歉。」 「……嗯。我原谅你。」 亚里亚难得说话不挖苦人。 文槻医师走过去,亲热但和这位姓有乐原的老人握手。 「有乐原医师,连我们这边的伤患都承蒙您治疗,真是太感谢您了。弄到最后还是害您熬夜……相信您一定累了吧。我已经叫人准备好房间……」 「不不不,这可用不著。我的这些部下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我才过意不去呢。昨天医院内闹出来的事情,完全是我们这边的错。只不过帮忙治疗一下,根本无以表达我的歉意,但还请多多包涵。」 这位姓有乐原的老人,对文槻采取非常低的姿态;文槻也极为郑重地接待这位老人。 一旁的克蕾亚与亚里亚却笑也不笑一下,全身紧绷,她母亲梅利亚更是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们交谈。 而侍立在有乐原背后的这群西装男子,也透出一种紧张的气息。 两名医师之间的对话极为平静,双方人马之间却似乎激出了看不见的火花。 「对了对了,关于『皇帝』那件事──听说皇帝是十和田的女儿啊。我听说她只是被皓月的失序行为牵连进去,但还真是造化弄人。还听说连以前是十和田老弟部下的羽矢多老弟,现在都投靠对方了。我身为上司,也是头痛得不得了啊。」 由于他口气显得开心,看起来并不怎么头痛,但他口中说出的几个名字,却让玲音吃惊得全身一颤。 (这个人……就是羽矢多先生的上司……?) 羽矢多的公司「水门警卫保全」里,应该没有人是老板羽矢多寿宗的上 司。 而且从眼前这名老人与文槻的谈话中,听得出他是医师。 记录者在他脑子里轻声说: 『应该是在行商会的上司吧。这个姓有乐原的人,似乎很有权势。可是……』 (……嗯,总觉得有种可怕的感觉啊……?) 这是玲音的直觉。 有乐原本人的态度很有礼貌,但他带著这群部下也散发出一种压迫感。另外克蕾亚与亚里亚明显大起戒心,这也让玲音觉得不能忽视。 (……我想起有乐原这个姓氏了。昨天骑士『黑虎君』不就说过吗?我和香恋在医院大厅受到攻击时,他就说那是有乐原的私家兵团……) 『喔,就是被拳斗士和狮子打垮的那些人啊?原来他就是那些士兵的头目啊──也许他比外表看起来更为武斗派,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啊。』 有乐原似乎察觉到玲音起了戒心,对他微笑著说: 「你该不会──就是昨天待在这医院大厅的那位小朋友?我听到报告说你被布偶装带走,真亏你可以平安回来呢。」 他说话的口气,就像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玲音却不寒而栗。 克蕾亚的母亲梅利亚,从轮椅上静静说道: 「有乐原医师,如果有事要找他,还请先经过我。万一他受到什么危害──我想到时候一定会看到惨不忍睹的光景。」 有乐原对脸上毫无笑意的梅利亚微微耸肩说: 「这还真可怕。我还是趁还没惹『腐蚀的梅利亚』不高兴,赶快走人吧。文槻老弟,最近找一天出来吃个晚饭吧……那我失陪了。」 有乐原直到最后都不改脸上平静的笑容,深深一鞠躬之后走了出去。 等他的脚步声走远,克蕾亚才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文槻医师看到亚里亚与铁舟同样松了一口气,笑著说: 「你们戒心太重了。有乐原医师是个了不起的医生,已经救了几千人的性命。像昨晚也有很多条性命是多亏了他才得救的。」 梅利亚深深叹了一口气。 「自己把部下置之死地,救他们也是当然的。而且他救了这些人的命以后,又会逼他们去出生入死。对他来说,部下就和很好修理的玩具士兵一样吧?」 「包括这些不夹杂私情的部分在内,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虽然从人性观点完全没办法尊敬,但他仍是行商会需要的人。毕竟他救了很多人的命是事实,而且能好好办妥骯脏事的人才,永远都是很宝贵的。」 看似拥护他的文槻医师,似乎心理也有底。 「好了……这可伤脑筋了。玲音,刚刚那个人,就是想得到宿主好拿去做实验的可怕人物。我不只是要保护你和克蕾亚不受皇帝那帮人危害,还得应付那样的人。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留在水门市吗?」 (总觉得……是不是可以乾脆把事情告诉这些人?告诉他们说我就是记录者……) 『这实在令人烦恼。一旦情报泄漏出去,你就会被盯得更紧。我是希望至少能等到找出立可德利克再说……』 玲音与记录者商量过后,卑微地陪笑著说: 「眼前就请克蕾亚先脱身,至于我,可以让我至少等个三四天吗?我想弄清楚状况的演变,而且从昨天就一直发生各种动乱,我脑子里还一团乱……希望有时间可以冷静下来想清楚。」 『保留结论来拖时间啊?这判断相当不错。』 (不,这很难说吧……我自己提了还这么说是不太对,但这种选择通常都是在插让状况恶化的旗啊……) 文槻思索了一会儿,结果铁舟从背后拍了拍玲音的肩膀。 「如果你想救你妹,我会奉陪。文槻医师,事情全看人怎么想。硬要叫这小子去避难,他就会跑掉,然后单独行动。与其让他有勇无谋地逞强结果害死自己,又或者是被皇帝那边捉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我们这边的战力来看待。」 「……铁哥!你真是我的知己!」 铁舟平常沉默寡言,偶尔一发言就显得很有分量。 玲音感动得抓住他的手臂,铁舟却瞪著他说: 「所以你也不要单独行动。还有救出你妹以后,剩下的就交给行商会。至于皇帝静枝小姐和羽矢多先生,怎么想都超过我们能力范围了。」 玲音说不出话来。 铁舟的意见多半是对的,但玲音原本的目的就是「从宿主身上取出宝石」。 自己第一优先该做的事,不是从皇帝及其一党的据点带走香恋,而是先找出「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他不打算弄错这个顺序。若不是先抽出宝石,香恋多半又会想回皇帝身边。 玲音正思索著该如何解释,院长室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文槻迅速拿起话筒。 「嗯,是我。怎么啦?」 文槻讲了一会儿电话,脸色变得苍白,接著又因为愤怒而转红。 包括玲音在内的各人察觉到状况紧迫,都不说话。 他一挂断电话,就鼻梁一歪,发出沉重的说话声: 「……说是在真名井制药的员工宿舍,还有红街与市内各地,都找到了多具尸体。伤亡规模还在查证,但至少已经有十几个人……那些人开始随机攻击基层的成员了──」 克蕾亚一口气喘不过来,梅利亚的眼神也变得不带感情。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攻击基层的人,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亚里亚气得大喊,文槻则在思索中以苦涩的嗓音回答她: 「我推测……多半是想让我们陷入混乱吧。如果只要保护干部,派少数精锐来护卫就够。但即使是行商会,也不可能有足够的人力去保护每一个基层的成员。而如果坐视这些成员被杀,行商会就会丧失一个组织该有的向心力──」 文槻说著说著,想通了似的伸手在额头上一拍。 「真不愧是皓月,她抓准我们这一方的弱点。我们的确没有余力连基层的成员都一一派人保护,可是,这些成员在情报的收集与组织的营运上,都是不可或缺的。在搜索立可德利克这方面也是一样,本来我们的人数优势应该是无可动摇的,但既然皇帝那帮人开始攻击基层人员,情形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些成员多半都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异能,当然也不打算舍命完成任务。与其为了这种事被杀,还不如离开水门市,等风头过去再说。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凡事都得有命才能去做。」 亚里亚说不出话来。 梅利亚夹杂著叹息,以冷漠的嗓音接著说出见解: 「大伯说得没错。我想大概两三天内,水门市内的行商会的组织力就会瓦解,陷入失能状态。能够留在这个城市里的,就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般市民,以及有觉悟的成员。之后要展开的,就是有能力战斗的异能者和宿主之间的战斗。而且对方可以尽管放手杀我们的人,我们却是即使杀死宿主,宝石也会附身到其他人身上而复活。要防止这种情形,就只能一次杀死很多个宿主,或是活捉起来。说来可悲,但想必会演变成一场惨绝人寰的战斗。玲音,你要逼你朋友也做出这种觉悟吗?」 玲音咬紧了牙关。 无论克蕾亚的母亲怎么说,身为「记录者」的他,都不打算在救出妹妹之前就离开这里。 但自己可以把铁舟他们也牵连进来吗?一想到这里,他就说不出话来。 铁舟在玲音的肩膀上一顶。 「笨蛋,你这是什么表情。该做觉悟的不是『你』,是『我』。梅利亚夫人,请你不要因为我们是小孩子,就小看了我们。玲音 人太好,所以没察觉到,但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行商会闹出的问题。我们只有对玲音下跪磕头,照他的期望提供协助的份,根本没有权限逼他做不情愿的选择。这小子想救他妹妹,那我就拿我这条命帮他。请你们只确实带克蕾亚大小姐和亚里亚去避难就好。」 铁舟冷漠的嗓音中,充满了坚定的决心。 他的气魄同时震慑住了玲音与记录者。 『你这朋友……真了不起,值得尊敬。』 (……我也这么觉得。铁哥,我爱上你了……等等,这下克蕾亚她们可不妙了啊。) 玲音忽然好奇起女性方面的反应,朝克蕾亚与亚里亚看了一眼。 ──克蕾亚果然受到铁舟的男子气概感染,眼神中充满了不对劲的决心。 玲音心下大感头痛。 (……果然啊。这丫头不想去避难了……!她马上就会说自己也要留下,毕竟她很容易被场上的气氛牵著走啊……) 相对的亚里亚则比克蕾亚冷静几分。她稚气的脸上露出不解,以一贯的犀利口气劝诫铁舟。 「铁舟,你先别忙。你的斗志是令人赞赏,可是从现实面来看,根本就没有胜算吧。唯一算得上战力的,不就只有你吗?而且昨天在美术教室里,搞定英太郎跟姬想华他们的,也是心弥哥和桂哥……啊……」 亚里亚停住不说,和铁舟交换了个眼色,默默思索了一会儿。 看样子他们两个有腹案。 玲音正想问清楚,文槻就拍手叫好: 「喔,原来如此……还有和『他们』进行联合作战这招啊。如果要找希崎,相信他还在病房里陪他太太,我们就去找他商量商量吧。」 文槻站了起来。 梅利亚也跟著开始以手指操作电动轮椅移动。 玲音也在亚里亚与铁舟的催促下,不明所以地从后跟上。 忽然间他朝克蕾亚的侧脸偷偷一瞥,发现自己的担心果然没错,她脸上充满了坚定的决心。 ? 玲音一边走向希崎心弥所待的病房,一边回想这位美术老师。 他们两人昨天才第一次见面,交情当然不算熟,但就是莫名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值得信赖的特质。 玲音正一边思索其中的理由一边行走,记录者在他脑海中说道: 『在我看来……他没有野心。没有要把其他人踩下去,或是自己得到好处的念头。却又在这样的前提上,试著做好自己做得到的事。根据我的推测,他──过去也许尝过某种令他放弃整个人生的失落感。而他重新站起来之后,就很达观地看待事物。也许我猜不准,但他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 (喔喔,这分析很有占星术师的感觉啊……不过他的确给人一种不是等间之辈的感觉啊。像那种可以把人关进画里的能力,根本就是开外挂了吧。我看就连昨天那个叫张燕的家伙,他也有办法隔离开来吧?) 『之后就只要等对方饿死就行了,是吧……的确,这种力量只要换个用法,就会变得太危险。也难怪文槻氏会这么重用他。』 玲音一边在脑中和记录者对话,一边走在医院走廊上。 忽然有人从后拉住他了恤的一脚。 回头一看,克蕾亚纤细的手指不安地发抖。 「玲、玲音……这个……现在说这个,好像太晚……对不起,我有很多事情瞒著你……像是我妈的情形、她的能力,还有行商会的事也是……」 克蕾亚以沙哑的嗓音道歉,玲音就陪笑著回答: 「喔,我没放在心上。每个人都有不方便跟别人说的事啊,而且也要时机对了才方便说……别说这些了,你可别太钻牛角尖啊?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好好说出来。哎,如果不方便跟我说,找亚里亚也行……」 亚里亚回过头来大翻白眼。 「嗯,其实我已经听她说了很多。例如说就是因为你之前跟英太郎讲到什么『眼镜女很可爱』,她就开始戴平光眼镜,还有说什么虽然你不时会瞄她胸部,却不知道你是平胸派还是巨乳派,还有你跟铁舟太要好,她担心你是不是有变成喜欢那一味的潜能,这傻丫头真的是接二连三尽是想到一些没营养的念头……」 「亚、亚里亚!我不是说过这些不可以讲出来吗……!」 克蕾亚慌得说话破嗓,亚里亚伸了伸舌头作为回应。 玲音一边行走,一边认真思索: 「呃,眼镜女的确很可爱,可是克蕾亚不管戴不戴眼镜都可爱到极点,而且既然是男人,视线会往胸部飘也是很正常的,不管大还是小,那都很好,而且我觉得就算看在我这个男生眼里,铁哥也是超帅气的……但应该不代表就是那么回事吧?」 铁舟按住眉心。 「那还用说。你一脸正经在胡扯什么?……克蕾亚,原来你是用这种眼光在看待我们……?」 看铁舟坦白表示傻眼,克蕾亚慌了手脚。 「不、不是啊!我是想说万一,或者该说就怕这个万万想不到,所以为了小心起见,才跟亚里亚问问看……!」 「倒是克蕾亚,原来你戴这平光眼镜也是为了我喔……我说的『眼镜女好可爱』,就跟『兔女郎好可爱』或『我老妹好可爱』是同等级的胡言乱语,你听过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啊……你的可爱已经不是这种次元的,坦白说你素材好过头,根本不用靠这种小把戏,你尽管放心。」 「啊、啊呜……」 克蕾亚认了命似的,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轮椅上的梅利亚嘻嘻笑了几声。 「玲音,你就高抬贵手,别再说了吧。不过……你们在学校也是这么拌嘴的?感觉你们好开心,我这可放心了。我自己的状况根本没办法去上学,所以希望克蕾亚能好好上学。虽然说港诚高中是行商会在营运的,但也有一般的学生,其实我本来还真有点不放心。可是现在我就觉得,只要有玲音在,应该就不会有问题吧。」 「嗯……?咦?港诚高中……是行商会的?咦咦!」 亚里亚以拿他没辄的口气回答吃惊的玲音: 「呃,这你应该要发现吧……你以为希崎老师来代课是巧合?是正好美术老师计画请产假,文槻医师才提早换人代课,安插他进来。」 铁舟以平淡的语气接过话头: 「港诚高中,是文槻一族为了行商会成员而盖的学校。虽然他们表面上只是高额捐款人,其实体制非常完备。就算在校内闹出和异能有关的事情,也能轻松掩盖过去。毕竟教职员就有一半以上跟行商会有关,学生里头双亲参加各派系的情形也不稀奇。我们之所以会分在同一班,也是梅利亚夫人和文槻医师的意思。」 「真、真的假的……?」 玲音正大感动摇,一段记忆忽然从脑海中掠过。 「……我问个离题的问题,我们一年级时,不是有个有钱大少爷一直对克蕾亚死缠烂打吗?过完年他就转学了,那件事该不会也是……」 「喔,那和行商会无关。」 「因为他是个正牌杂碎,所以我抓住他的把柄,和铁舟一起威胁他,他就跑掉了。」 这也另有一种可怕。 文槻笑得肩膀微微晃动。 「看你们在学校这么尽情享受青春,真是再令人欣慰不过。听著你们讲话,就愈听愈觉得这紧迫的事态总会有办法解决。年轻本身就是一种强悍啊。就是因为不懂得恐惧,才能往前看……虽然也有点令人替你们担心,但这可是很重要的。」 文槻停下脚步,静静拉开了病房的门。 这是一间大了一号的病房。 一对男女 就在墙边的床上热情接吻。 女性在床上坐起上身,男性则坐在她身边,彼此闭上眼睛,完全投入到两人世界当中。 舌头交缠的些许声响中,文槻不发一语,悄悄拉上了门。 这种吊挂在上方滑轨的高性能拉门,几乎一声不响地被拉回原位。 玲音和满脸通红的克蕾亚、贼笑兮兮的亚里亚,以及耸耸肩膀的铁舟等人面面相觑,共享这尴尬的气氛。 过了一会儿后,文槻敲了敲门。 「希崎,你在吗?打扰一下喽。」 室内立刻传来一声声衣料摩擦的声响,以及希崎心弥答话的声音。 「是、是文槻医师吗?我在,请进──」 再度拉开门一看,这对男女的位置已经变了。 女子躺在床上,把毛毯拉到鼻子高度。 青年则坐在墙边的折叠椅上,亲切地迎接众人。 「咦?梅利亚夫人和各位都到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希崎心弥装得若无其事,但一看见克蕾亚与玲音等人的脸色,说话声音都破嗓了。 亚里亚笑得贼兮兮的。 「先不说这个,心弥哥,你要不要先把你太太介绍给玲音和克蕾亚他们也认识认识?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希崎心弥难为情地笑了笑。 「喔,你说得对。虽然她没化妆,好像很害羞……弓?」 「好、好的。」 在他的催促下,这名年轻女子就战战兢兢地坐起上身。 露出腼腆微笑的她,是个会令人看得目不转睛的美女。乍看之下很清纯,但或许是因为刚才那热情的亲吻场面留下的印象,让她清纯之余更多了几分妩媚。 和希崎心弥成熟的气质相比,她就显得小了好几岁。玲音不太会分辨女性的年龄,但看出多半在二十岁上下。 「我是希崎弓。这个──外子多亏各位照顾了。」 她腼腆行礼的模样十分纯真。 (好年轻!而且超漂亮的……!希崎老师真有一套啊……) 『喔,原来你还知道不要把这种话说出口啊……你不说是对的,不然你身边这位大小姐又要心情不好。』 玲音对记录者奇妙的吐槽觉得不可思议之余,还有著另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他忍不住盯著眼前这位太年轻的有夫之妇看,但不是因为看得出神。 「这个,我是月代玲音。我们……也许不是初次见面,如果我说错了就先说声抱歉。太太,昨天……你是不是抱著一个兔耳女生飞在天上……?」 这个问题的内容连玲音自己都忍不住想怀疑起自己脑袋正不正常,但看到她的模样,玲音就重新想起了昨天那不可思议的现象。 他和香恋一起被带上黑虎君的黑马,正在大楼屋顶与侧面跑来跑去时── 一个叫翁居贵音有著兔耳朵的少女发出的精神波,暂时击昏了玲音与香恋。 而抱住贵音飞在天上的,多半就是眼前这位希崎弓。在梦中遇到的那个奇妙的占卜师星咏的艾斯哈,也说「她是希崎心弥的老婆」。 玲音打完招呼后接著问出的这个问题,让希崎弓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 「咦?奇怪?……你该不会,是香恋的哥哥……?」 「你果然认识我妹妹吗?」 玲音忍不住立刻追问,但她赶紧摇头回答: 「不,你误会了。我昨天才第一次见到香恋。跟我一起飞的兔耳女生,她叫做贵音……她是香恋的同学。就是贵音拜托我,我们才一起去救香恋……」 弓说不下去,丈夫心弥接过话头: 「她就是在捉拿你们的行动中失败,撤回时受了点伤。真是的……弓,你可不要再这么自作主张了。你被真砂他们抬回来的时候,我真的急得心跳都差点停了呢──」 「对不起……可是,心弥你不也一样吗?看到你受伤,我也吓了好大一跳。我们是半斤八两吧,我根本就没听说你这次的工作会有危险。」 这对夫妻的对话里,充满了关心对方的心意。 「这……嗯。我不是故意瞒你,我自己也以为只是监视任务,有点太大意了。对不起──」 两人深情对望的视线极为火热。 或许是察觉到他们又要进入两人世界,文槻轻声清了清嗓子。 这对夫妻赶紧重新坐好。 亚里亚小声说: 「克蕾亚、玲音,你们看到没有?这就是现充的模范。」 「嗯、嗯……我学到很多……」 「不,这很难说吧……不觉得规格太高,根本不能当参考吗……?」 「哎呀,看在旁人眼里,克蕾亚和玲音也差不多是这样喔。令人意外的是,当事人往往不清楚自己看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模样呢。」 玲音对克蕾亚母亲梅利亚的胡说八道左耳进右耳出,他对脑子里的记录者问说: (所以你是被他看出来了吧?) 『他未必看出我就是记录者……不过我和其他宝石不一样的这点已经被他发现。但话说回来,他似乎并未把这点回报行商会。至少现阶段应该可以当他是自己人吧。』 文槻医师在玲音肩上推了一把。 「其实啊,希崎,我是打算让他和克蕾亚他们,离开水门市去避难……但他就是坚持『救出妹妹之前不能离开这个城市』。所以呢,我就想找你商量一下……你不是和『榊真砂』很熟吗?」 心弥转为沉默好一会儿。 文槻语带自嘲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由我联络,就会被视为他是受到文槻派的指示或委托。这样一来,他们多半也会起戒心。可是,如果是采取由你个人来跟他联络的形式,就不容易发生问题。他们昨晚就特地把弓和贵音送回医院。相信他们应该不是碰巧待在那里吧?我看他们应该已经为了救出他们的朋友『根黑桂』而展开行动了吧?」 这个名字玲音也曾听过。 就是昨天才在美术教室和刚觉醒的英太郎与姬想华交手过的那名银发青年。听说他是在车上受到皓月攻击而被俘虏,但后来的动向玲音就不清楚了。 「希崎,抢先把根黑的事情告诉真砂他们的,也是你吧?」 心弥点了点头。 「是。发生车祸后,我立刻联络了他们。就结果来说,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救了弓和贵音。」 床上的弓过意不去地视线低垂。 心弥立刻摸摸她的头,看向文槻。 「您打算委托他们……救出玲音的妹妹吗?」 「就是这么回事。我这边也会尽可能安排,让你们方便行动。」 心弥皱起眉头沉吟。 他对于该不该说出真相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文槻医师,不用您特地来拜托,月代香恋也已经列入他们的救出对象之中。她是贵音的朋友,之前似乎就是贵音以相当强硬的态度进行了交涉……听说在昨天晚上,她和弓一起被救回来后,似乎还说出『要是你们不帮我,我就妨碍你们』这种话。而且说来说去,芙罗拉和弗娜她们也很宠贵音,所以现在贵音应该已经和真砂他们一起行动了。」 玲音吓了一跳。 (喔喔!她竟然有这么让人受不了……更正,是这么靠得住的朋友!) 『……也是啦,那个制服兔耳女是这样没错,虽然我也觉得实在有点离谱。可是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现在的我们不但连皇帝那帮人的据点在哪都不知道,同时还必须搜索立可德利克。如果能够保有自由又顺利合作,这样会比较好。 十 说书人的不解 文槻综合病院附近的停车场内,羽矢多寿宗皱起眉头僵住不动。 在小箱型车上待命的,还有「猎犬」宗方英太郎、「弓箭手」胡桃泽姬想华、「拳斗士」清家翼,以及一副拽样躺在后座上的「骑士」黑虎君。 光是两名穿制服的高中生有多醒目就已经令他头痛,还有个一身健身服令人不知道目光该往她身上哪儿看才好的年轻女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后头更多了一只有著虾尾巴的野兽,让车上的景象变得极为怪异。 尤其巨大布偶装的压迫感更是毫不留情。 「羽矢多先生,羽矢多先生,我可以看电视吗?」 「……随你高兴。」 黑虎君一副把车上当自己家的模样躺著,打开了设置在后排座位上的液晶萤幕开关。 他从捧在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颗花林糖放进嘴里,然后用布偶装底下的嘴咬得喀啦作响,动作自然得令人怀疑这只看起来笨拙的手到底是如何能够这么灵活。 「……你在这种状况下还不打算脱掉这行头……?」 「咦?没有什么里面的人啊,怎么可能会有嘛。」 「不,明明就有吧,而且看就觉得穿起来应该很热──」 「这么想你就错啦,这套运用了最新素材与超科技的装备,比什么都没穿的状态更美妙,舒适性更高。啊,虽然没有什么里面的人就是了。」 他活力充沛地举起一只手,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硬撑。 英太郎在失笑声中问起: 「你说超科技,具体来说是用了什么科技?」 「呃,触感柔滑,还有出色透气性。」 黑虎君用肉球捧起脸颊肉,大装可爱。 以布偶装来说的确做得非常好,但再怎么说都不至于令人觉得是什么未来科技。 (这家伙是某种异能者吗?不是可以调节体温的体质,就是不以闷热为苦的体质,又或者是拥有冷却能力……) 羽矢多看出舒适的理由多半不在于布偶装的性能,而在里头的人所拥有的能力。 姬想华本来一直在滑手机,这时忽然嘻嘻一笑。 坐在她旁边的英太郎,把视线从黑虎君身上拉回来。 「怎么啦?姬想华,是收到什么有趣的邮件了吗?」 「是我妹妹,『城主』妃奈乃。她说妈在担心,所以要我也发个邮件给妈。我就想说她平常根本就没在管家人,这种时候倒也会担心呢……」 羽矢多从驾驶座上回头看著他们。 「说到这个,你们对家人是怎么解释的?事情应该发生得很突然吧?」 英太郎耸耸肩膀。 「就算说实话,他们多半也不会相信,而且要是真的相信,那也很伤脑筋──所以姬想华和妃奈乃似乎是说学校都停课了,她们姊妹要一起来一趟伤心之旅。爸妈照理说会为她们这么擅自决定而生气,但只要不告诉他们地点,就算想找也无从找起。她们说等水门市变得危险,就要跟家人讲个很远的地名,要家人去接她们,藉此让家人避难。我们家就挺马虎的……我说是『在朋友家住一阵子』。」 「我也知道非说谎不可……不过如果要继续在皇帝麾下战斗,这些谎话应该很快就会拆穿,这样没什么意义吧?」 「只要现在可以掩饰过去就好。就算拆穿了,那也不要紧,因为我们……基本上已经是『猎犬』和『弓箭手』了。虽然我们希望爸妈能活下来,但还是以皇帝为优先。」 这种被宝石扭曲的价值观,让羽矢多再次觉得不寒而栗。 在羽矢多以他贫乏的知识为基础所建立的印象中,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应该是个以恐惧束缚部下,以武力逼人就范的暴君。 但对许多宿主而言,皇帝似乎是个更亲近,也更令他们尊崇的对象。 由于已经是距今一百年以上的人物,而且并未出现在台面上的历史当中,也就没有人做过什么像样的研究。即使想调查,连提及皇帝的史料都很少,重要的情报也都被行商会的高层隐蔽住。 凭羽矢多的地位,如果他有这个意思,本来多半能够知道得更详细,但不巧的是他并非研究人员。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拳斗士清家翼似乎闲得发慌,拳头和手掌互击。 「你呢?工作不要紧吗?记得你本来是播报员吧。虽然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干涉……」 翼不苟言笑,平淡地回答羽矢多的问题: 「对现在的我而言,为皇帝而战就是一切。捉拿小孩子不是我的兴趣……但如果是『记录者』,那就另当别论。我会认真去捉,请不用担心。」 她强韧的肢体透出对战斗的剧烈渴望,让羽矢多感到担忧。 「不,你可要手下留情啊。要是让他受伤,我和女王都会为难。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可以用说服了事。」 羽矢多的胸前口袋里,一颗酷似无色透明弹珠的通讯球发出了说话的声音。这种由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的异能者,从自己喉头创造出来的球体,能够当对讲机来让人互相通讯。这种异能在行商会内的山之内派里最多,羽矢多现在持有的球体,就是由他同僚鹰丸宝泉手上借来用的。 但和他通话的对象却不是鹰丸。 『羽矢多先生,我是莫妮卡。疑似裁缝师的宿主开始移动了,正沿著文槻综合病院正面的大街朝西行进。我这边看不出来,但梅利亚也可能同行,请务必慎重行动。』 皓月的心腹莫妮卡,身上有著「监看者」的宝石。她留在据点里,负责掌握敌我双方宿主的位置,将下一步指令通告各部队。 她的声调冷冰冰的,和昨晚对皓月撒娇时判若两人。也或许只是因为睡眠不足而在强忍睡意。 「了解。我们开始追踪。」 羽矢多一边留意汽车导航系统,一边轻轻踩油门。 画面上有著两个光点。一个是显示羽矢多等人的车,另一个则是将监看者掌握到的「裁缝师」位置,以人力方式晚了几秒输入而来。 这套系统当然不是为了今天而打造出来的,是皓月平常就在不能见光的工作上活用的系统。 说来就和计程车行用来管理车辆位置的系统很相像,而羽矢多的保全公司也采用了几乎完全一样的系统,所以他知道怎么用。他虽然对网路话题与流行语不熟悉,但对于工作上需要用到的工具都颇为熟练。 黑虎君用一根很长的吸管,滋滋作响地吸著保特瓶装的红茶。 「噗哈~~玲音是不是也跟克蕾亚在一起呢?」 「多半吧。即使他们分头行动,只要捉住大小姐,月代玲音应该也会傻傻地跑出来吧。他就是这样的人。」 对于羽矢多的这种评语,姬想华哼了一声回答: 「我看很难说吧,他不会吓得跑掉吗?」 「『假装』吓得跑掉大概会吧,可是他最根本的部分不会动摇。姬想华,你讨厌玲音,所以对他的评价也会比较严格,可是只要是牵扯到克蕾亚,那小子可是会引发机率变动的啊。要是太大意,三两下就会被他将上一军。」 英太郎的认知似乎比较接近羽矢多。 看在羽矢多的眼里,也觉得月代玲音本质上很聪明。这聪明指的不是学业成绩高低,而是拥有能在认清自己重视的事物之后,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准确判断力。 而且现在,还有「记录者」这个指导者跟著他。 说书人留下的模糊记忆,在羽矢多心中针对她的存在敲响了警钟。 记录者在皇帝及其一党当中,似乎是个有点不一样的角色。 她尽管得到许多同伴信任,却也一直有著无法完全融 入众人当中的一面。 皇帝与他的部下选择与行商会死战到底,只有她显得对这条路抱持疑问。 以前她吐露的一句话,深深铭刻在说书人的记忆当中。 『也许在生存竞争的尽头,等著我们的是自我毁灭……』 即使当年说书人以自己的能力去读她的心思,似乎还是不明白她是在什么样的意图下有了这样的想法。或许那并非只是心思,而是一种思想。 认为人与人之间只要交谈,就能相互理解,终究是一种幻想。每一个个体思想之间会有对立,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而且强制排除这些差异,就会夺走精神上的自由。 本来呼吁理性对话的人,一旦听到对方说出否定的意见,立刻就以谩骂来逼对方闭嘴,这样的情形一点都不稀奇。 而造成这种隔绝的原因,不只是在于理解力和思考力的差异。 对现实的认知,以及过往的经验,也多少会产生影响。 但最大的差异,还是在于「这个人物重视什么」。 即使同样是重视家人,但重视的对象是妻子、儿子、女儿、爸妈、还是兄弟姊妹,或是对所有家人一视同仁,又或者是重视「家人」这个框架?重视的事物不同,情形也就会不同。 即使同样是重视资产,重视的是现金、股票、土地、设备,还是把人脉当成资产来看待,又或者即使单纯只看存款,这存款是本国货币还是外币,这些都会让人面对现实的角度有所不同。 随著对世上五花八门的「事物」所订出的优先顺序不同,每个个体的思想也会跟著产生很大的改变。 乃至于要重视将来的可能性还是当下的稳定,这样的选择更是除非等时间来验证,否则就很难看出谁对谁错,甚至两条路都通往毁灭的情形也是所在多有。 记录者与说书人的关系,虽然并未对立到会互相否定,但两者之间似乎确实有著一些隔绝,让说书人即使独得出心思,仍然会觉得「不清楚对方的想法」。 这种不对盘的感觉,似乎也让说书人剩下的记忆变得更加模糊。 羽矢多在导航系统的引导下开著车,同时思索著这些没有出口的念头。 这时黑虎君从背后若无其事地说: 「羽矢多先生,可以绕去便利商店买个午餐吗?」 「……老实说,我还真有点羡慕你的厚脸皮。」 由于目击者太多,骑士昨晚在高楼区飞奔的身影,已经渐渐成了个都市传说似的热门话题。 但街上的监视摄影机所拍到的画面,都因为速度太快而模糊,只拍到一个看不清楚的黑影通过。 文槻综合病院的监视摄影机,则似乎有拍到他静止不动的模样,但行商会再怎么说也不会公开这些画面。 「午餐晚点再说。虽然天数还不是很紧,但只要没有梅利亚同行,我们就要在今天之内拿下他们。不过──他们是打算去哪啊?」 导航系统画面上显示克蕾亚位置的光点,进入了都市重划区。那儿有著还很新的购物中心与大型商店林立,是很受欢迎的商业地区。 光点在羽矢多等人追上之前就停了下来。 地图上显示著「健身俱乐部aquas港区」。这里离文槻综合病院很近,只有几分钟车程。 英太郎从后座探头过来看了看,轻轻吹了声口哨。 「喔喔,克蕾亚还真有闲情逸致,这种时候还运动?是想透透气吗?」 「再怎么说也不会是这样吧?这里是文槻派出资盖的机构,大概是想在这里潜伏一阵子吧?……不对,他们应该知道『监看者』的存在,所以其实是在引诱我们先出招……?」 黑虎君双手拍出闷响。 「哇~~羽矢多先生,我想跳进游泳池。」 「……会溺水的,劝你不要。」 羽矢多将车停在路肩的投币式停车格,回头望向一行人: 「英太郎,姬想华,你们跟我来。骑士和拳斗士先在车上待命,有需要时我会用通讯球联络你们。」 这两个人都太醒目了。姑且不论身上的健身服,清家翼本身是名人,黑虎君更不用提。 但清家翼摇了摇头。 「我觉得反而应该由我一个人先去探一探。请你们留在这里待命。」 翼的思考流进觉得不解的羽矢多脑中。 过程中英太郎提出反驳。 「拳斗士,你的本事我们是很信任,可是这场面不该一个人硬闯吧。我们还是一起去……」 羽矢多制止了他。 「……不,不用。还是只让拳斗士先过去吧。」 「咦咦?……羽矢多先生,你是说真的吗?」 翼不改正经的表情,对还想争论的猎犬英太郎闭起一只眼睛说: 「这里的内部保全系统很充实,硬闯会把事情闹大。可是我本来就是这个健身俱乐部的常客,他们看我的脸就会直接放我进去,而且每个工作人员我都认识。首先由我进去探路,通知你们裁缝师的位置在哪里,以及除了裁缝师以外还有谁在。因为如果里头布满了行商会的伏兵,就需要准备好一定的因应措施。」 现在是平日上午,不是人潮拥挤的时段。如果客人很多,那就可以视为行商会的伏兵。 即使没有伏兵,一旦在入馆前把事情闹大,被克蕾亚他们跑掉,那就白费工夫了。「特莱哈特的妖猫」有可能继昨晚之后,再度帮助玲音他们逃跑,所以如果能够先暗中侦察,自然是再好不过。 相信关于这次皇帝复活的事件,正确的情报尚未传遍基层。 姑且不论各派系的实战部队,健身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几乎和寻常百姓无异,而且动乱发生后还只过了一晚。 看到翼单独来到健身俱乐部,相信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是「宿主」。 翼披上自己的运动服外套,让自己不那么醒目。 「好,拳斗士,首先你就以查探对方的战力为优先。如果梅利亚在,我们就先撤回。她是个长得很像克蕾亚,但坐在轮椅上的美女,如果她在,相信一眼就认得出来。即使她不在,我们也要极力避免战斗行为。如果是对方先动手,自然是不得已,但我们的职责终究是『说服』。一确定状况,我们也会跟著闯进馆内。」 「我明白。我是喜欢打斗没错──如果是战斗类的异能者也还罢了,我对普通的小孩子不会燃烧起斗志。」 「对方是小孩子没错,但你最好别当他们是普通的小孩。克蕾亚是裁缝师,月代玲音是记录者。尽管状况变得有点奇怪,但只要状况对了,他们就是有可能加入我们的人才,这你可别忘了。」 身穿运动服的翼对一再叮嘱的羽矢多点点头,下了车。 黑虎君在后排座位上挥动肉球。 「拳斗士,你要小心喔。还有顺便帮我去贩卖部买个炒面面包。」 「我明白了。」 本以为翼会当场驳回,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对了,骑士和拳斗士交情本来就不错啊……) 羽矢多目送翼的背影走向大门,整个人靠到椅背上。 两名高中生悠哉地打著邮件给家人,但他们的内在却是实战经验丰富的猎犬与弓箭手,这让羽矢多至今仍然难以适应。 他们虽是玲音的朋友,对这异样的事态却又未免适应得太快了。 后座的黑虎君猛然起身,换了个方向躺好。 羽矢多对这个布偶装也不怎么了解。黑虎君本身的官方设定是雄性,但连里头的人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从嗓音听来,固然觉得也许是女性,但也未必 就不是嗓音高尖的男子,或是变声前的少年。这嗓音听来实在颇为中性。 「喂,骑士,你这布偶装……有什么意义吗?老实说我只觉得醒目,似乎没什么好处。」 羽矢多试著问问看。 实际上有著很大的好处。 「说书人的读心能力不管用」就无疑是个好处,但这同时也兼有著「在伙伴们当中不容易得到信任」的缺点。 皓月之所以将骑士托付给羽矢多,或许也是因为不希望把不确定因素留在整个作战的核心。 黑虎君在布偶装里沉吟起来。 「好处……好处……嗯~~『可爱』?」 他的口气固然讨人喜欢,但瞪大的眼睛却微妙地有点吓人。 「……是吗,原来是可爱啊……」 羽矢多不明白社会大众的品味,按住眼头陷入思索。 「我对你们业界很不熟,所以问来当个参考……你算是受欢迎的吉祥物吗?」 「是,非常受高中女生欢迎!」 「你骗人。除了常去红街以外的人,基本上都没听过。」 姬想华的吐槽温度直探冰点以下。 黑虎君当场结了冰似的定住不动,英太郎立刻帮他说起好话: 「不,这布偶装本身也才刚完成吧。知名度才正要开始提升啦!姬想华只是对流行很严格,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不用帮我说好话了……我也知道现实是残酷的……」 羽矢多以眼角余光看著黑虎君蜷缩起来闹别扭,针对这奇珍异兽「里面的人」仔细思量。 (既然是红街的吉祥物……那么里头就是祭夏老派的人了?如果是皓月认识的人,也难怪皓月会准他穿得这样胡闹……) 尽管想找机会拿掉他的头套,但现阶段感觉不到他对羽矢多有敌意,若是贸然惹得他不高兴,多半会影响今后的合作关系。 他不这么做,还有另一个理由。 如果黑虎君里头的人,是羽矢多心目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人物,那可是个惹不得的对象。 (「满月的斐迪南」……在这种状况下,却还没有出现那个母狐狸要介入的迹象。如果她一直不插手就好,但万一这布偶装里头的人就是她……) 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已经和行商会纠缠许久的「吸血鬼」。 她和幽灵般的艾斯哈不同,是个有实体的人物,但多半不是「人类」。 她能变化成吸过血的对象,并消除对方脑中与她有关的记忆,藉此在喑中操盘,有时还会从旁抢走一切成果。如果黑虎君里面的人就是她,那也就可以解释黑虎君那旁若无人的态度,以及不以身穿布偶装为苦的体质了。 即使如此,之所以特意要穿著布偶装,想来多半是为了提防说书人的能力,但无法判断是因为怕「心思被读出来」,还是担心「读不出心思等同不是人类」这点被看出来。 说书人的能力似乎只对人类管用,但要实际尝试,就必须直接看见斐迪南。 自从开始在意起这个可能后,羽矢多就对黑虎君同时怀抱著戒心与期待。 因为满月的斐迪南,思想可说单纯明快。 「保护纯真的迷宫神群,不受骯脏的人类污染──」 她是迷宫神群的守护者。 如果她找出下落不明的立可德利克并加以保护,也许就能引导这场动乱往解决的方向发展。 也不知道黑虎君对羽矢多的这种想法是否知情,只见他像猫似的在后座滚来滚去,用不带情绪的眼神嘀咕起来: 「……只因为吸引不到高中女生就会被当成玩完的企画,这个残酷又美丽的世界……我们到底是在哪里走错了路呢……乾脆大家都毁灭不就好了……像现充这种柬西乾脆被当爆裂物拆除掉不就好了……然后把炸碎的肉片掺进猫罐头里创造出新的食物链不就好了……而且高中女生这种东西,体重明明就和长鳍鲔鱼差不多。羽矢多先生,你说是不是?」 ──对于里头的人所做的推测,也许是想太多了。 「……不要找我同意你惊悚的妄想。如果想受欢迎,这种发言最好也少说几句。还有……麻烦你对任务认真一点。」 羽矢多挡开这个问题,视野中的清家翼从入口进了健身俱乐部。 虽然感觉不到有人在监视,但他对付起行商会,自然不敢大意。 羽矢多一边留意四周的情形,一边耐心等待翼的回报。 ? 健身俱乐部aquas港区── 这个造型简洁美观的现代化大型设施,对只不过是一介高中生的玲音而言,门槛显然太高了。 宽广的大厅里,尽管看不出地板材质是大理石还是人工大理石,但地板就是打磨得令人错以为是一流大饭店。小庭院采间接照明,还有著状似出自知名艺术家之手的风景画,为这一切锦上添花。 听说他们要和那位叫榊真砂的人物在这里碰面。 希崎与克蕾亚和穿著制服的柜台小姐接洽时,玲音凑到一旁的铁舟耳边说: 「名流超厉害的啦……只为了运动就上这种地方,有没有这么离谱啊……」 有人盖出这种豪华设施的确惊人,但从玲音的立场来看,有人定期上这种地方也令他震惊。铁舟正经地低头看著玲音。 「……是吗?我姑且先说一声,这个问题你可以当作玩笑听过就算……如果我说这个设施,是文槻医师为了他疼爱的侄女而盖的,你会相信吗?」 玲音决定听过就算了。 ──但铁舟继续吞吞吐吐地说下去。 「听说帕斯米欧的异能者,青春期容易体弱多病。如果没有专门的医疗人员,别说是运动性社圑,连要上体育课都会有问题,所以这里几乎完全是为了克蕾亚而盖的。虽然也有一部分是要提供行商会相关人士的工作机会,但说来说去还是让这里的经营有盈利,文槻医师实在是一点也不吃亏。」 「……等一下,我本来打算全力听过就算,但所谓要提供工作机会,也就是说,这里的员工全都拥有那类的能力……?」 亚里亚耸耸肩膀,贼笑著回答: 「没有啦,异能者只有几个而已,剩下的几乎全都是正常人。只是里面也有不少是行商会相关人士的亲属,又或者是知道行商会的一般人。」 「嗯……?迷宫神群的能力不是会遗传吗?那么既然是相关人士的亲属,不就是异能者吗?」 亚里亚以看待傻子的眼神看了玲音一眼。 「等你和克蕾亚一结婚,你和你的亲戚就能变成异能者吗?」 「……这有两种不可能啊非常对不起。」 这个问题未免问得笨了。 铁舟小声说道: 「能力也是一样。虽然说是遗传,但也有不少人的能力不会觉醒。也有人体质特异,觉醒的方式比较奇怪,这方面的个体差异很大。」 「你搞清楚,铁舟可是菁英啊。在帕南佐隆系的异能者里,他攻击的速度和精度可是很突出的。虽然相对的防御力就差了点。」 铁舟自嘲地放低声音说: 「……就算多少有点能力,终究是叛徒的儿子。」 「就叫你不要讲这种话了!」 亚里亚朝铁舟胫骨上踢了一脚。 玲音正犹豫著该不该问下去,铁舟就难得以松懈的表情开始说起: 「我就先告诉你。刚才文槻医师不是提到过『甲院派』吗?」 「喔,就是我读国小的时候,想绑走克蕾亚那些人?」 铁舟点点头。 「这甲院派,是个在我们出生 前不久就瓦解的派系。然后大概在八年前,就像现在的布洛斯佩克特一样突然复活了。我老爸本来就是甲院派的一员,虽然后来当初派系瓦解后就待在其他派系,但等甲院派复活后,他就丢下我和老妈,追随以前的上司去了。他去到欧洲,最后还战死了。」 玲音不敢说话。他本来就知道铁舟家是单亲家庭的事,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理由。 亚里亚不悦地啧了一声。 「……他老爸是这年头已经很罕见的忍者后裔。」 玲音以为自己听错,反问说: 「忍者……?是忍者大战、忍者军团、忍者战士的那种忍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忍者就是忍者。听说是一群叫做『焰铁众』的集团,毕竟他都帮儿子取名为『铁舟』了,应该是对这个集团很有感情吧。」 亚里亚抬头狠狠瞪了铁舟一眼。 「可是啊,铁舟。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你不必为了什么叛徒这种事内疚。」 铁舟用他粗犷的手掌在亚里亚头上摸了摸。亚里亚就像心情不好的猫一样呜呜几声,但并没有离开原地。 「就算我不在意,当然还是会有人在意,我也不打算逃避这件事。只是,也正因为这样,文槻医师愿意接纳立场尴尬的我和老妈,我真心感谢他。玲音,我欠文槻医师的恩情是还不完的,我希望在这次的动乱里,能多少报答他一点恩情。所以──你和克蕾亚都要活下来,不然我会很为难。」 铁张将犀利的视线转向天花板。 「……说实在的,我很无力,保护得了的范围可想而知。所以玲音,一旦有危险,你可别错过了该逃跑的时机。只要你们没事,我就有脸见文槻医师。」 「……好。」 玲音呼吸几次,细细领会铁舟这番话,然后深深点头。 记录者在玲音脑海中轻声说道: 『你朋友真讲道义。』 〈我从国中就觉得铁哥活得很有觉悟……觉得他跟一般的学生不一样,所以现在反而觉得很多方面都说得通了。) 「怎么啦?你们三个怎么都一脸正经?」 克蕾亚从柜台回来后,不可思议地看著玲音等人。 亚里亚用讽刺的笑容回答她: 「我们在说这健身房有够花钱的。那么,我们暂时在这里待命就好?」 「嗯。真砂哥他们好像在搜索对方据点的过程中分开,还要再过一阵子才回得来,所以说要我们在休息室等。」 克蕾亚拉起玲音的手。 「玲音也去吧。啊,要不要顺便参观一下?」 虽然处在这种事态下,她却显得有些开心。甚至感觉得出她是用心良苦,想透过开朗的笑容,尽可能让场面温和一些。 就在几天前,克蕾亚也邀过玲音加入这个健身中心。 她拿可以用股东优惠券免费使用来说服玲音,但玲音本来就已经为了家事、打工与学业,使得日常忙得不可开交。 「不,这就等改天……更正,总觉得客人会不会太少了点?是刚好今天比较少人吗?」 怎么想都不觉得是时段的影响。 克蕾亚露出苦笑。 「嗯,我刚刚听柜台的人说了……说虽然现在是平日上午,人本来就会比较少,但再加上昨天的海面结冰和龙卷风等等……就是受到那些事情影响,今天多半有很多人都一直离不开电视或网路。我们是因为就在眼前看到,也知道原因,但如果不是这样,一定会很好奇吧。」 同样从柜台回来的希崎心弥,一边松开领带一边接过话头: 「听说现在谣言满天飞,还有人说可能是大地震的前兆。尤其这里又位在离异状发生的码头很近的区域……会不太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对我们来说这样正好。」 希崎领著玲音等人往前走。 玲音拿著临时入馆证,通过以金属横杠挡住的闸门,对格外亲切的警卫点头打招呼,同时望向四周。 每个地方都打扫得乾乾净净,连盆栽的叶子都有光泽。 「我说克蕾亚,我觉得这里应该不是高中生来的地方……」 「会吗?也是啦,健身俱乐部这种地方本来就很少高中生来。可是在淑女时段,也有年纪比我小的女生来喔。虽然大部分都是二字头、三字头或四字头的人……」 「同学年的呢?」 这时亚里亚从旁回答: 「只有克蕾亚、我和姬想华三个。玲音说得没错,这里本来就不是小鬼来的地方。姬想华家也是名流,所以大概不会放在心上,但像我要是没有优待券,根本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玲音你拒绝也是对的喔,正因为是淑女时段,我才能把她保护得好好的,要是换成跟臭男生一起的时段,一定会有一大群怪家伙涌来,老实说那样我根本应付不来。而且这丫头很没自觉地让胸部晃来晃去,玲音就算来了也没心思运动啦,我说真的。」 亚里亚的担忧实在太有道理,让玲音只能乾笑。 克蕾亚赶紧反驳: 「不、不要说得这么见不得人!两个人一起正常地做做重量训练,或是在游泳池游泳,这样总办得到吧?而且只要玲音陪在我身边,也就不会有奇怪的人来纠缠……」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要打情骂俏到让旁人都退避三舍……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克蕾亚了……是性波动觉醒的克蕾亚……我明明是开玩笑,却愈说愈害怕了……」 亚里亚说得正经,让克蕾亚也认真哭诉起来: 「就说真的不是这样了!亚里亚,玲音都被你吓到了,你不要再胡说八道!」 记录者冰冷已极的声音在玲音脑海中响起。 『你可吓到了?』 (不……我忽然想像起克蕾亚摇晃著运动的模样,就觉得好像达到快要悟道成仙的境界……) 『嗯,我就觉得你是这种类型。』 玲音从进行器材训练用的宽广楼层旁走过,忽然听见一个令他怀念的旋律。 「啊,这曲子……是『黑猫音头』?」 这是玲音国小时风靡一世的童谣。 这首曲子是在节奏明快的日式歌谣旋律下,一群动画黑猫跳著盂兰盆节舞蹈,他还记得这首曲子在学校活动或镇上节庆都很常播放。 当时他也很喜欢这首歌,还拿曲名来当邮件位址。在怀念的同时,也有让他觉得有点酸酸甜甜的回忆。 一旁的克蕾亚也因为话题转换,松了一口气似的微微一笑: 「啊,真的。好怀念。我爸爸也好喜欢这首曲子……」 「毕竟当时很流行啊。像我就拿这首歌的歌名当邮件位址。一开始只有一只猫在跳舞,后来不断增加,这点我也很喜欢。像最后根本就成了『一海票的猫』──」 亚里亚眯起了眼睛。 「我记得。猫变得太多,我还真有点不舒服。」 「咦?我们认知不一样!」 玲音为了亚里亚无情的感想而不解,希崎则打开了声音来源所在的休息室的门。 有著木质地板的室内,待著两名身穿健身服装的女性教练── 一个是黑发马尾女子,一个是披著半长发的女子,两个人的身材果然都很好。健康的感觉固然给人好印象,但她们的容貌更美得令人怀疑录用标准是不是看长相。 玲音正要对她们结实健美的手臂、腹肌与大腿看得出神,铁舟立刻顶了他一下。这要他「自律点,别搞性骚扰」的无言忠告实在太令人感恩,让玲音也回过神来。 希崎心弥亲热地对她们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由姬小姐、冬华小姐,午安。我 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啊,心弥哥,不会的,我们只是消磨一下时间……」 「好久不见。昨天的事我听说了。还好弓没事。」 他称之为由姬的马尾女子关掉音响,称之为冬华的半长发女子则亲切地走到玲音等人身前。 看样子她们是在讨论要用来做运动的乐曲舞步。两个人都流了少许汗水,发热的肌肤显得格外妩媚。 用不著铁舟再度吐槽,玲音自己就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但这位叫冬华的女子似乎不放在心上,不设防地走上前来。 「你就是玲音吧?我常听克蕾亚说起你。请多指教,我是这里的健身教练水本冬华。」 「你、你好……」 看她很自然地伸手来握,视线也和自己交会,玲音不由得怦然心动。 近距离下她的脸孔中有著一种坚毅,一双有著坚定意志的眼眸更是美丽。 不单纯是眉目纤细,更有种由内而外透出的存在感。 玲音差点看得出神,但同时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她身材这么出色,要是自己当面见过,照理说不可能忘记,但就是迟迟想不起来。 (该不会是和文槻医师一样,会让人错以为从以前就认识……) 亚里亚似乎注意到玲音狐疑的视线,从旁轻声说道: 「听到姓氏就该想到啦。她是几年前退休的艺人水本冬华。应该看她演过电视古装剧吧?」 「啊!」 冬华对震惊得定住的玲音露出动人的微笑。 她坚强又有包容力,充满日本温柔婉约女性特质的笑容,这次真的完全俘虏了玲音。 ──手臂好痛。 「……玲音,你看得太出神了。」 克蕾亚笑眯眯地微微掐住他手臂。 「没、没有啦,我只是想说为什么会有艺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等等,咦……你是行商会的相关人士……!」 冬华在苦笑中点头回应震惊的玲音。 「看样子我不太适合演艺圈。毕竟我都超过二十岁了,想说早点离开也好,就在正好告一段落的时候退出了。然后我又喜欢活动身体,正好碰到这里开幕前在徵求工作人员……还有,要说是不是行商会的相关人士……嗯,我想大概跟你一样。」 玲音找不到自己和眼前这位美女之间有什么像样的共通点,觉得一头雾水。 冬华轻轻摸了摸玲音的头发。 「我本来也是不知道行商会的圈外人──后来被牵连到一起小小的事件里,才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组织……当时,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的事跟我无关,也不希望你经历跟我一样的伤痛。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就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虽然我只是个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的正常人,也许帮不上什么忙──」 (她也是被牵连到和行商会有关的动乱里啊……) 玲音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事件,但失去了重要的人这句话显得格外沉重。 接著叫做由姬的另一位女子也站到玲音身前。 「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喽,玲音。我是榊由姬。」 她招呼打得比较含蓄,左手无名指上戴著戒指。相较于冬华那当作女演员而洗炼出来的美感,由姬则兼有著与玲音同年纪的女生会有的可爱感与大姊姊该有的魅力。 玲音回完招呼后问起: 「不好意思,如果我弄错就先说声抱歉。你姓榊,该不会就是我们之后要会合的真砂哥的……」 「是,我是他妻子。」 从她答得腼腆的模样看来,似乎还是新婚。 亚里亚补充说道: 「玲音你大概不知道,有个迷宫神群的自由研究者,叫做榊纠医师。由姬姊就是他女儿,真砂哥算是他入赘的女婿。接下来我们就要受他们照顾,你最好先知道。」 「榊……纠?」 玲音记得这个名字。 在整理过世双亲遗留下来的文件时,就看到里头有著好几封针对双亲研究内容表示责难的信。 『你们应该立刻放弃这个研究。』 『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不可以。』 『我不能帮你们。』 『风险远比你们想像得更大。』 当时玲音年纪还小,当然不知道担任研究人员的双亲在真名井制药里做的是什么工作。 这些信之所以令他留下印象,是因为不是印刷品,而是细心手写的,内容虽然严肃,却写在画有可爱的水豚或剽悍的鲸头鹳等多种动物的信纸上。 祖父母似乎也曾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双亲过世的消息也通知这个人,但信里只写了寄件人的名字而没有地址,到头来也没有方法可以告知。 这个名字不能说是很常见。如果不是同名同姓── (我爸妈是在制药公司上班……但既然会收到这样的人物寄来的信,该不会他们其实是神群相关的研究人员?而且他们又认识羽矢多先生──) 也许只是没有知识和自觉,其实自己也从以前就是行商会的相关人士。 玲音试图整理自己这才注意到的事实,僵住了好一会儿。 身旁的克蕾亚拉了拉他的手臂。 「玲音?你怎么了,在想事情?」 「啊,没有,没什么。」 玲音想也不想就先随口敷衍,和由姬也握了手。 引见完众人后,希崎与她们就开始交换各种细部的情报。 他们似乎在讨论行商会内部的干部动向,但玲音毫无基础知识,听了也完全听不懂。 玲音看看他们,又看看克蕾亚,然后悄悄凑到坐在隔壁的亚里亚耳边说: 「亚里亚同学、亚里亚同学,人生胜利组是不是会吸引胜利组聚集过来啊……」 「……看在我眼里,你才是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了。尤其没有自觉这点更令我火大。」 回应他的却是没天理的痛骂。 心弥等人的情报交换进行得差不多,克蕾亚就以显得很习惯的语气跟两名教练聊了起来。 「由姬姊,刚刚放的曲子是黑猫音头吧,该不会是要用在健身?」 「嗯,用在儿童时段。虽然曲子已经很旧了,不过这样很王道吧?」 「儿童……?咦,会有小孩子定期来这么上流的地方?」 对于玲音的这种疑问,冬华以含糊的微笑回应。 「与其说是给小朋友用,不如说是为了让带小朋友的年轻太太们来上的课程。让她们可以配合儿童时段,带小朋友一起来,然后把小朋友交给这边的儿童班,自己也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运动。这样一来,即使在托儿所或幼稚园不上班的日子,要来这里也就很方便了吧。而且要是小朋友在运动器材旁边跑来跑去,那又很危险……」 「也因为是针对这种目的设计,走向可能比较偏游乐而不是运动。还挺受好评的。」 玲音听了冬华与由姬的说明后觉得很有道理,同时却又看著她们,心有戚戚焉地想著: (……她们两位对小朋友眼睛的刺激性不会太强吗?) 『你再用这种想入非非的眼神看下去,小心又被克蕾亚骂。别说这些了,现在正是好机会,我们差不多该开始搜索立可德利克了。』 这个突然的提议让玲音慌了手脚。 (现在就找?不,我应该不能偷偷溜出这里吧?至少也要先见过那位叫真砂的先生,不然再怎么说都对铁哥他们说不过去──) 『我不是要你溜 出建筑物。这个健身部也是我早就挑出的立可德利克重点搜索处之一。也差不多可以告诉你了──立可德利克有一种习性,就是喜欢湖或水池之类不太流动的淡水。』 玲音专心听记录者说话。 『对立可德利克来说,大量的淡水就像是舒服的沙发或床。虽然不是一定要有的环境,但他会每隔几天就去找下一个有水的地方。其实你高中的游泳池,对我来说本来也是监视对象──只是他终究没跑到那儿去。他不会留在河流之类水会一直流动的地方,所以其他像是公共澡堂、储水池、净水厂等等,也都是重点搜索的候补。』 (这,等一下,说起来这立可德利克到底长什么模样?像是大小、形状……如果有什么怪东西飘在游泳池上,事情应该会闹得很大吧?) 记录者嘻嘻一笑。 『立可德利克没有固定的外观。说得更明白点……他是没有实体。要变成什么模样都行,也可以乾脆消失。打开珠宝盒的时候,挂在红街天上的那轮满月,那也是立可德利克的拟态。至少用眼睛去找的行为不太有意义,所以不管是行商会还是皓月,找起来应该都困难重重。就算找到,也不知道他们是打算怎么捉住他。喔,所以皓月他们才要优先找出我这个记录者就是了。』 这个说法让玲音觉得头痛。 (记录者小姐……照你说的,我们不也会找不出来吗……?) 『那也未必。只要他待在附近,我就会知道。我是立可德利克的司祭──照东洋的说法,就是像巫女那样,连结神与人的人。无论立可德利克化作什么模样,我们本质的部分都是相连的。这不是比喻,所有宝石都像是由立可德利克延伸出去的终端机。也可以说所有的宝石,都是从立可德利克手中借来力量。』 (是喔。那么,只要沿著这种联系去,不就可以找到他的所在?) 『玲音,你有电脑吧?那你有办法用电脑,掌握世界上特定伺服器的正确位置吗?在完全没有别人提供情报的前提下。』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大话……) 记录者压低了声质。 『不,你指出的这点很有道理。只是,这种联系本来就不是用三次元的线相连,所以肉眼看不见,也不会知道相对位置。本来我是站在有办法掌握这些的立场,只是……姑且不论过去,没有肉体的现在,我做不到的事情也变多了。要以宝石的型态将各人的能力留在珠宝盒里,就必须理解对象,但我却没能完全封存「我的宝石」。到头来,多半就是过去的我,没能完全理解我自己吧。』 她这番话听起来意外正经,让玲音觉得挂心,于是先帮忙说几句好话。 (还好啦,人这种生物,对自己不都意外地不怎么了解吗?该怎么说,就是没办法这么客观看待自己…… 『……这句话由你说出来,还乱有说服力的呢。不说这个了,关于立可德利克,要找他,往有水的地方找就对了。即使他处在别人看不见的状态,我还是感觉得出来。这里的游泳池我也想检查看看,有没有办法溜出这个房间?』 (嗯……好,我知道了,我就交涉看看。) 玲音尽可能以最自然的举止,慎重地对克蕾亚问起: 「克蕾亚,我简单看一下就好,可不可以请你带我参观一下馆内?毕竟好像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要跟真砂哥会合──」 「啊,你想参观啦?……该不会,是想看冬华姊她们?」 克蕾亚一瞬间表情一亮,但下一瞬间,微笑又尴尬地僵住。 玲音尽力冷静地摇摇头: 「不是这样,我是先弄清楚像是紧急出口啦,还有危急时的逃脱路线这些……这里太大了,哪里有些什么东西我都搞不清楚。拜托。」 参观过程中,应该也会经过游泳池。 克蕾亚立刻慌忙地反应: 「啊……就、就是说啊!对不起,我在这种时候还乱讲话。这个,希崎老师,我带玲音去参观一下。」 「那就大家一起去吧,现在最好避免单独行动。而且我也不清楚紧急出口和逃脱路线,没想到玲音你在这种地方倒是很踏实啊。」 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赞美,还是察觉「记录者」的意图而主动协助,总之玲音终于得以顺利离开休息室。 健身教练由姬与冬华,一边为众人介绍设施,一边聊起: 「我们俱乐部啊,会照星期几来排各种训练班,像是跳舞班、空气软剑班,还有壁球班等等。会员可以自由参加,也都有出租各种器材,我想各位应该可以放松心情,随意参加……」 她们拉业务拉得露骨,玲音陪笑著回答说: 「这……我基本上很穷酸,像会费对我来说负担就有点重……」 「就说我的优待券够玲音用了说。」 克蕾亚立刻插嘴,但几乎就在同时,她身旁的亚里亚哼了一声: 「何止优待券,连经营权都有了,你还在说什么鬼话……」 「没有吧!我是高中生耶!」 由姬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 「咦?没有吗?我听文槻医师说,这里股权上的业主是克蕾亚……」 冬华也在她身旁点点头说: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你实际上不就拥有五成股权,剩下的三成是归梅利亚夫人,两成归文槻医师……所以在这里会用股东优待券的,就只有克蕾亚和她朋友啊。」 克蕾亚瞪大眼睛发呆。 「咦……这我都没听说耶……?」 「……好可怕……有钱人好可怕……」 玲音脸颊抽搐地傻眼。虽说对金钱的感觉本来就不一样,但彼此间住的世界差别太大,还是让他头昏眼花。 「才、才不可怕!而且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亚里亚贼笑著啧了一声说: 「想也知道你一定是满脑子粉红色,根本没在听吧。而且你本来就笨,就算听了解释,大概也是右耳进左耳出。」 「呜呜……亚里亚把我说得太笨了啦……」 但克蕾亚似乎多少有点自觉,反驳的声调里显得缺乏自信。 「记得你说过,他们送你这里的会员证当生日礼物,没错吧?」 「嗯,说这是新盖好的设施,我爱怎么用都行……啊,这『爱怎么用都行』就是这个意思……?奇怪,我想到了,我记得好像当初除了会员证,还一起收了一大叠又厚又艰涩的文件……?我想说只是运动的话,不看也没关系,就直接收到书架上……」 克蕾亚头上冒出一大堆问号,陷入了思索。玲音把她当小孩似的摸摸她的头,自己连连点头。 「嗯嗯……你这么可爱,也难怪文槻医师和你老妈会担心你的将来……」 「毕竟大家都说孩子愈笨愈可爱嘛……克蕾亚的可爱有一半都是由笨构成的啊……」 亚里亚补上一刀,甚至连铁舟也默默点头,让克蕾亚满脸通红地反驳。 「可、可爱……!不对,不要一直说人家笨!人家又不笨!而且一般哪有人会想到可以拿到整栋设施当生日礼物啊!」 冬华嘻嘻笑了几声。 「啊,你这方面的感觉倒是很正常啊?不过你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做爸妈的都会希望孩子将来遇到困境时,至少不用担心没办法过活,不是吗?我好羡慕呢。」 记录者也在玲音脑海中说出冷淡的感想。 『也不知道该说是做爸妈的都这样,还是疼孩子疼呆了才这样……』 (不要全都说出来……我想,不管是文槻医师还是她老妈,都是想到即使自己突然死了,也不要让克蕾亚无依无靠…… 毕竟他们立场特殊,而且多半也有人觊觎他们的性命,所以才会想说尽可能多留给克蕾亚一些东西……) 虽说有些逾越该有的分寸,但他能够体会他们为孩子著想的心。 玲音正陶醉在温馨的心情中,记录者就在他脑海中叹了一口气。 『……这间健身俱乐部隔壁,是工地现场吧。看样子是在盖规模不小的饭店。』 (是啊,记得来这里的路上,就有看到招牌在广告。这怎么了吗?) 『业主栏位填的是这间健身俱乐部的名称。我看大概会变成她二十岁左右的生日礼物吧?』 (………………有钱人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这就让他不由得不寒而栗。 没过多久,参观设施的脚步来到游泳池。 还没仔细看过,记录者就在玲音脑海的角落轻声说: 『一点感觉都没有──应该是猜错了。立可德利克不在这里。虽然本来就不抱什么期望,不过还真的是没这么简单找到啊。』 这个长二十五公尺的豪华游泳池不是长方形,比较接近半圆形。有著优雅曲线的池畔,排放著休息用的海滩躺椅。酝酿出来的气氛不太像运动中心,比较像是度假胜地。 玲音被从天窗射下的灿烂阳光照得眯起眼睛,发出感叹的声音。 「……比我们学校的游泳池豪华多了啊……」 「那当然,光是屋龄就不一样了。」 铁舟一边毫不松懈地环顾四周,一边回答。 游泳池里有三个人在悠哉地游泳;另有一个集团在做水中运动,包含健身教练在内共有四个人。虽然这些人都是中年女性,但都一团和气,显得十分开心。 由姬继续对玲音说明: 「这里是主游泳池,那边那个小游泳池有按摩水流。现在的时段比较没有人,但到了傍晚或晚上就会很挤。淋浴间、三温暖和浴室也在那边,要不要也去参观一下?」 「不用,到这里就可以了。倒是那边……那是紧急出口吗?」 玲音指向角落一扇不醒目的门。这扇门和白色的墙壁同色,埋没在景物之中。 冬华摇摇头说: 「不是,那是员工用的通道。不是通往外面,是通往大厅,尤其清洁人员最常走。途中还会经过锅炉间──遇到紧急状况时也可以拿来当避难通道,但窄了点,避难时基本上最好还是走顾客用的通道。」 「喔,原来如此。那边是大厅,也就表示正好绕了一圈是吧。」 尽管在游泳池这方面没有收获,但至少概略掌握住了建筑物的结构。虽然应该不会来上这间健身俱乐部,但还是满足了好奇心。 玲音以闲聊的心态对冬华说: 「不过这里根本就已经像是度假饭店了啊。总觉得好像会有人在游泳池边喝起鸡尾酒……」 「啊哈哈,没有那么夸张──」 玲音等人的视野中,忽然看到员工用通道的门打开。 一个眼熟的黑色巨大身躯,慢吞吞地从这条理应不准闲杂人等进入的通道现身。 黄色的眼睛、粗短的四肢、虾子的尾巴,还穿著四角泳裤,戴著巨大的墨镜。 这个诞生于红街中华街的神秘吉祥物,甚至还穿上了怎么看都不觉得需要穿的泳装,无视玲音等人,挑著一张离自己近的海滩躺椅,悠哉地躺了下来。 接著还从手持的冰桶拿出无酒精啤酒,用爪子灵活地拉开拉环,有模有样地喝著罐装啤酒。这奇珍异兽突然出现,还理所当然地享受起度假时光,让玲音等人都当场愣住。 「……咦,那是怎样?该不会是这里养的……?」 「黑、黑虎君……是本尊……!是真的黑虎君……!」 玲音一头雾水,身旁却冒出一个雀跃的声音。 回头一看,亚里亚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闪闪发光,露出玲音看都不曾看过的完美笑容,感动得颤抖。 「……呃,亚里亚同学,你该不会喜欢那个东西……?」 玲音含蓄地一问,亚里亚就以坦率得令他不舒服的态度连连点头,双手合在胸前说: 「超赞的──!超可爱的──!喂,铁舟,你看看,那是本尊耶!是真正的黑虎君啊!怎么办,我可以去跟他要个签名吗!啊,这里的贩卖部有没有卖签名板!哎哟,为什么黑虎君会跑来这种地方啦!是他今天不用上班吗?我去打个招呼!」 玲音虽然被这种从平常的她完全无法想像的言行举止吓呆,但还是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领。 「亚里亚,你冷静点!那是皇帝的部下『骑士』啊!昨天就是他把我和香恋从医院抓走!我看八成是敌人!」 「啥?你这小子,不准你给我乱dis黑虎君!那么可爱的吉祥物不可能会是敌人,真的!」 所谓对牛弹琴,讲的就是这回事。 「……喂,铁哥!克蕾亚!她不是平常的亚里亚!她有毛病!」 玲音被她这太没天理的恼羞成怒吼得怕了,向铁舟与克蕾亚求助。 但铁舟只默默撇开视线,克蕾亚则显得为难,无力地微笑。 「啊……呃,玲音……亚里亚她啊……对这种当地吉祥物最没有抵抗力了……尤其她最近最中意的就是黑虎君,一旦陷入这种状态,她就根本听不进冷静的意见……」 第一次知道交情不算短的朋友有这令人意外的一面,让玲音方寸大乱。 「真的假的……喂,亚里亚!你要想想时间跟场合!现在明明不是这种状况吧!他在这里也就表示……!」 「……对,就是这么回事。我也来了。」 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玲音赶紧回过头去,就在走廊上一小段距离外,看见一个身穿衬衫的巨汉。 水门警卫保全公司的老板,羽矢多寿宗。 他是玲音与香恋的监护人与恩人,但脸上却有著沉痛的表情,不动如山地站在那儿。 尽管和玲音他们之间有点距离,但或许是因为身材太高大,感觉距离并不远。 「羽、羽矢多先生……?」 不知不觉间,游泳池的方向有黑虎君在,正面则站著羽矢多。 处在这种受到包夹的状况下,希崎、由姬与冬华都掩饰不住动摇。 (羽矢多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等等,是来捉我们的吗?黑虎君待在那边,是为了堵住我们的退路?) 虽然实在不太确定他有没有意思要封堵退路,但对于见识过「骑士」机动力的玲音而言,仍然足以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他立刻判断出要跑是很难的,于是将克蕾亚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她,正视羽矢多。 羽矢多像是要主张自己没有敌意,轻轻举起双手。 「希崎,还有这边几位小姐也是……你们先冷静下来。我是来和玲音说话的。我不想弄成需要动粗的状况,也不打算危害你们。」 他的嗓音意外地平静。至少没有昨晚对上那个叫张燕的异能者那种狠劲。 心弥对由姬她们使了个眼色。 眼前就先看对方怎么出招,同时争取时间── 玲音也瞬间察觉到他的意图多半是如此。 在羽矢多与黑虎君入侵后隔了一会儿,才听到馆内的广播。 广播内容是说发生火灾,请顾客避难,但说穿了这广播是假的,火灾显然是用来让一般顾客出去避难的藉口。 一名负责带领顾客的员工,跑向和羽矢多对峙的冬华说: 「冬华小姐,这个人是……!警卫先生在后头昏倒了……」 「这边你 不用管,赶快带客人去避难。羽矢多先生……你不会连这都要妨碍吧?」 「当然不会。早点让这些人避难,我还比较好办事。」 这名状似冬华同事的女子害怕地点点头,前去带领客人避难。 相对的,由姬与冬华则在玲音等人身边摆出戒备的姿势,毫不移动。 她们不像有著足以应付羽矢多的战力,但似乎就是无法丢下玲音他们,自己跑掉。 玲音为了不让她们被波及,把克蕾亚交给亚里亚,自己踏上几步。 「羽矢多先生。你好……总觉得,事情变得很奇怪啊。」 「就是啊……昨天也真苦了你啦。」 羽矢多过意不去地低头。 玲音生硬地回问: 「你是来抓我的吗?是皓月下的命令?」 「没错。要是交给她处理,多半会增加无谓的流血,所以我就请她交给我办。玲音,只要你和克蕾亚大小姐两个就好,跟我一起来。只要你们归我指挥,我就不会让皓月对你们出手。你们就算待在这里,行商会的一部分势力应该也会盯上你。」 羽矢多说话的语气十分真挚。 他扛起沉重的责任,四肢用力顶住压力,坚毅地正视前方。 玲音一直都很向往他这种大人的身影,但现在自己不能乖乖听话。 「羽矢多先生,等我救回香恋,就会把克蕾亚也一起带去避难。请你……不要把我牵扯到奇怪的纷争里。」 有亚里亚与铁舟在场,玲音必须这么说。 他的真意当然并非如此。 (我要找出立可德利克……从大家身上取出宝石。不管是羽矢多先生、静枝小姐、英太郎还是姬想华他们,我要把大家从这可笑的动乱里解放出来。在这之前……) 羽矢多全身一颤,然后以勉力才挤出似的声音说: 「……玲音,不好意思。我的宝石……是『说书人』。」 玲音背脊上窜过一阵恶寒。 (不妙……!心思全都被读走……) 『……这根本没辄,全都被他看穿了。原来他就是说书人的宿主啊……』 记录者也啧了一声。 羽矢多皱起眉头,以视线牵制铁舟等人的动作。 「发生了令人遗憾的阴错阳差的确是事实,但我明白你的真意。正因为这样,你才……你现在才更应该跟我一起来。」 羽矢多正视玲音的眼睛。 玲音不由得全身僵住。 很久很久以前──在双亲葬礼那一天,羽矢多脸上也有著和现在一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真挚、迫切、诚恳──却又透出一种罪恶感的,很难受的表情。 「我可以帮你,甚至可以说我的最终目标和你一样。现在你应该先确保安全,等待时机成熟。只要找到立可德利克……之后就看你怎么决定了。玲音,跟我一起来……我求求你。」 羽矢多深深一鞠躬。 玲音慌了手脚。 「等等……羽矢多先生!请你不要对我低头!该怎么说,我搞不太清楚你的立场……羽矢多先生,不是像皇帝或皓月那样,想打倒行商会吗……?」 羽矢多鼻梁一歪。 「我……我有义务,保护静枝和你们。玲音,文槻医师你可以信任,可是,有一群人不是只靠文槻医师的力量就压得住的。相信你应该也依稀感觉到了……有乐原先生你也见过了吧?」 羽矢多对玲音联想到的危险人物立刻做出了反应。在说书人面前,隐瞒是不管用的。 玲音尽管觉得这个事实让他很不舒服,但仍用对羽矢多的信任封堵住这种感受。 「今天早上见过了。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很可怕……但我不知道他具体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可以把有乐原纪元想像作是皓月年纪大了,变得更狡猾以后的样子。玲音,你对皓月有戒心是当然的,但她本来也是行商会的一员。在行商会里,像皓月这样的危险人才还挺不少的。我不会说皇帝身边就很安全,但要是待在行商会这边……成了宿主的你和我,被人从背后开上一枪的可能性就很高。我认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这里都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没办法放心背对的自己人……可是比敌人还棘手的啊。」 亚里亚针对这句话反驳。 「……羽矢多先生,你说话还真是肆无忌惮。不管是玲音还是克蕾亚,我们都不会交给你。不──我们怎么能交给你。要是行商会真有那个意思要歼灭皇帝那帮人,宿主就会被牵连进去,这点羽矢多先生应该也很清楚。当然啦,一旦开始厮杀,皇帝那边能靠宝石继承下去,的确是很有利……但就算能把他们的宝石转而栖宿在其他人身上,你最重视的玲音和克蕾亚死掉,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我们会负责让他们两个去避难。羽矢多先生,如果你真心为玲音他们的生命安全著想,反而应该请你把香恋交到我们这边来。」 铁舟配合亚里亚撂完狠话的时机,站到玲音身前摆好备战架式。 羽矢多目光低垂,不去刺激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这时有两张玲音熟悉的脸孔,从羽矢多身后不远处的转角现身。 「──羽矢多先生,交涉决裂了吧?先不说玲音,至少亚里亚和铁舟是不会接受这个说法的吧,这两个家伙个性还挺倔的。」 「亚里亚,对不起喔,克蕾亚也要由我们带走了。」 宗方英太郎与胡桃则姬想华。 两名同学以和在学校见到时没什么两样的态度忽然出现。看样子他们是躲在转角后面,听羽矢多说服玲音。 玲音背上直冒冷汗。 从铁舟与亚里亚的态度看来,多半无法避免再度发生和昨天在美术教室同样的争斗。 而且这次对方阵容中还有羽矢多寿宗。昨天他对上那个叫张燕的异能者时,玲音就曾窥见他的实力之一斑。 尽管人数是玲音这一边较多,但要是正面对敌,他们不可能会打赢。即使逃走,也会被「骑士」与「猎犬」追上。 姬想华二话不说就举起白银弓,羽矢多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弓箭手,住手。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不用这样。」 「我瞄准的是手脚,不会连他们的命都要了。」 「那也一样。不是说好了你们要听我的指挥吗?」 姬想华不改一脸不满的表情,让弓从手上消失。 「那么,你要怎么做?总不会打算就这么回去吧?」 「……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过不了多久,就不会再这么悠哉了。很遗憾的,你们『太不了解有乐原先生了』。」 从羽矢多说完这句话只过了几瞬间。 对著走廊的窗户一齐破裂。 英太郎用自己的背挡住玻璃碎片,护住姬想华。 羽矢多也同时对玲音等人等人大喊: 「所有人离开这里!要来了!」 多个筒状物体从打破的窗户一起扔了进来。 这些筒状物体撞到墙壁,弹跳著一起开始喷出白烟。 (瓦、瓦斯!啊,会是常听到的催眠瓦斯吗……) 玲音正要做出这个判断,羽矢多就更加放粗嗓子大吼: 「赶快离开!贸然吸进去,小心会没命啊!」 「难道是致命的毒气?」 玲音等人一起逃向游泳池的方向。 他们关上一扇大玻璃门,姑且挡住了白烟。尽管仍有烟雾从缝隙渐渐冒进来,但至少已经控制在只是有刺激性气味的程度,冬华趁这个空档按下了防火铁卷门的开关。 铁卷门以电动方式慢慢 下降,玲音等人则先聚集在游泳池畔。 一般顾客已经去避难,不在现场。 「劈头就放这种满心想杀人的毒气,他到底在想什么!」 玲音一边扶著克蕾亚颤抖的肩膀,一边放声大吼。 羽矢多低声沉吟: 「多半是低浓度的神经毒气,威力并不是能确实致命。可是,用『目标死了也没关系』的势头大量投入这种兵器,就是有乐原先生的作风。希崎,你和这两位教练小姐就对他们投降吧。反正有乐原先生只是想得到可以拿来当白老鼠做实验的『宿主』。也就是说,他的目标是我们……还有就是玲音吧。希畸你是文槻派的干部候补,相信对方也会尽量不要动你。」 「烂透了……!行商会做的事情为什么就这么粗鲁!」 姬想华忿忿地咒骂,看了英太郎一眼。 「英太郎,你背上的玻璃碎片……我帮你拔掉。你转过去。」 「不,没刺到我身上,只是划过而已……玲音,这下你明白了吧?行商会那些人动手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两名健身教练也喘得露出的肩膀上下摆动,表情扭曲。 「虽然早听说过他名声不好……真没想到竟然会突然对文槻派的商业设施进行这种奇袭……」 由姬懊恼地这么一说,冬华就回答说: 「也许正因为是文槻派的设施,他们才会这样吧。只要说是皇帝那帮人先攻进来,他们只是因应,就说得过去了。」 羽矢多放低了目光。 「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即使我们不来,相信几天之内还是会发生一样的事情。从昨天到今天早上,你们当中──可有人接受了有乐原先生的『手术』?」 心弥与铁舟同时有了反应。 「这是有乐原先生的坏毛病。他对置身事件漩涡中心的人治疗时,会在这些人体内植入小型的发讯机。植入体内的情形下,是会维持到电池耗尽为止的几天,植入消化系统则是维持到排泄出去为止。虽然有效时间有限,但这段期间内,他可以完全掌握这些人的位置。你们本来应该在文槻医师的庇护下,至少乖乖躲上五天才对。只是如果事态这么发展,来捉玲音你们的多半就不会是我,而是皓月了……不过看在对方眼里,我大概就是一条咬上他放的饵的笨鱼吧。」 亚里亚一拳打在墙上泄愤。 「那个蒙古大夫……!竟然做这么卑鄙的事情!」 铁舟也按住额头,仰天叹气。 「我太大意了,还以为他只是想卖人情给文槻派……心弥哥,你可有发现?」 「不,我也太大意了。虽然我觉得他有所图谋,但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介入……」 心弥懊恼地摸了摸他那伤势只一个晚上就完全治好的手臂。 听说他的本行是画家。有乐原治好了他赖以维生的手,也许他真得老实感激对方。 羽矢多从游泳池畔走向员工用的通道。 「那些人还没攻进这里……这应该就表示『拳斗士』正在大厅打垮敌人。我也马上去帮忙,弓箭手和猎犬也来。还有……『骑士』。」 黑虎君从海滩躺椅上慢吞吞地起身,脱下墨镜敬礼。 「好的好的~~该上工了是吧!」 「对,你负责带玲音和克蕾亚大小姐逃出这里。其他人不是宿主,有乐原先生应该对这些人没兴趣,但他们两人被盯上的可能性很高──玲音,你没有太多时间烦恼了。要不要跟骑士走,你要趁我们还在打的时候决定好。还有……骑士,如果玲音拒绝,你也不用管他,自己一个人离开。反正就算强迫,也会被他用『妖猫』的能力逃走。现在的问题……反而是我们有没有办法突破有乐原先生的包围网。」 玲音将手放到自己的腹部。 昨晚从这里跑出来的黑猫,似乎叫做「特莱哈特的妖猫」。 妖猫未必会再带他逃走,而且现在也还没有要出现的迹象。 (这猫不是我可以凭自己的意思叫出来的……?) 『也许是只有你真心寻求帮助的时候会有反应。也许这就表示现在还不是这种状况……?』 玲音自己是觉得已经够害怕了,但也不能否认有一部分是因为心中太过混乱,反而让恐惧淡去。 如果妖猫和玲音的意思无关,而是照「对方」方便来决定要不要现身,那么这种力量就太不稳定,太无法依靠了。 羽矢多马上打开员工用的门,弓箭手姬想华与猎犬英太郎也跟过去。 「毕竟拳斗士又不能进行远程攻击……」 「我得保护姬想华的背后才行。玲音,我们敬候佳音啦。」 两人赶赴战地的脚步中没有迷惘。从这态度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把其他宿主视为「自己人」。 被他们把选择权完全丢到自己身上,玲音咬紧牙关。 身旁有著显得不安的克蕾亚。亚里亚与铁舟现在也不开口。他们对于「该怎么做才能让玲音和克蕾亚脱离这个险境?」这个问题,似乎也还在犹豫。 心弥与两位健身教练,似乎也打算尊重玲音的意思。 黑虎君轻轻把手放到玲音肩上。 「女王的哥哥,只要我能带你回去,事成之后我的奖金就会增加三成,我希望哥哥务必跟我一起来!真的!」 「……呃,嗯。你直接用这种方式说服我,我反而觉得乾脆……」 到了这个时候,黑虎君仍然没有紧张感。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也许正证明了他的冷静。 (也许这玩意儿「里面的人」意外地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虽说今年是冷夏,但光是夏天还能一直穿著这种布偶装,就可以推知这人多半不是常人……但也没办法完全排除他只是个笨蛋的可能。』 黑虎君歪了歪巨大的头。 「那么,要怎么办?要跑的话,我是差不多想跑了。」 「啊……咦……不,可是……」 玲音思索了一会儿。 (……如果目的是潜入皓月的据点,救出香恋……那么让这家伙带我去到据点,的确是有可行性啊……) 现在的玲音,连妹妹香恋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从这个角度来看,眼前的「骑士」也是宝贵的线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照这句俗话来请这只黑虎带路,也是挺不错的。 玲音正在思索方法,克蕾亚用力握住他的手臂。 (……啊,对了。这丫头……) 她一对蓝色眼睛,就和担心受怕的小孩子一模一样。 如果把克蕾亚放在第一优先考虑,那么哪怕只是暂时,也万万不能投靠皓月。当然玲音并不打算带克蕾亚去,但一旦和她分开,也就没有办法再保护她。 尽管玲音自己没有强大的力量,但遇到紧要关头,总还有「特莱哈特的妖猫」。 「……骑士,不好意思,我还是办不到。虽然我一瞬间想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倒也可以跟你去……可是这丫头的母亲已经把她托付给我。麻烦你帮我跟羽矢多先生也说一声。还有……我一定会救回香恋,她在你们那边的时候,可别让她受伤了。」 黑虎君以敬礼回答。 「遵命。其实我也早就料到会这样啦!那我就只身一虎跑掉喽。我会跟羽矢多先生也说一声的!」 一匹黑马一瞬间就从黑虎君脚下冒了出来。 「哇呀!」 亚里亚被影子马吓了一跳,差点坐倒在地,铁舟赶紧从后撑住。 「黑、黑虎君……好厉害……!」 「……那是『骑士』的能力,你冷静点。」 十一 进逼的妹妹与发抖的哥哥 健身俱乐部aquas港区的大厅里,「拳斗士」清家翼在尽情挥洒她的铁拳。 轻便的运动服装,加上款式老旧的拳击手套,让她看起来倒也像是拳馆的练习生。 如果在服装之后,接著去看她清秀的眉目与身材,多半会有很多人判断这是艺人在录影,但实际的战斗场面却像b级片一样荒唐。 她对上多名携带火器的敌人,却只靠步法一边闪躲枪弹一边逼近,让敌人一一尝到她那伴随冲击波的拳击。 被打到的敌人会整个人飞起好几公尺,有人撞上墙壁或天花板,也有人的身体撞得同伙一起昏过去。 「她、她是怪物吗……!」 在派系主子有乐原纪元的命令下进行攻坚的战斗部队,在大厅被她绊住。 他们本来的计画,是将会喷出神经毒气的手榴弹,从其他出入口与窗户掷进室内,将对手驱赶到大厅后再一网打尽,但这个企图一瞬间就遭到瓦解。 「太麻烦了!用毒气弹!」 备用的毒气弹刚被扔进大厅,翼立刻缩起身体,彷佛子弹似的蹬地一跃而起。 而扔进来的毒气弹尚未落地,她就从正面看准了来路,一记直拳将圆筒打回室外。 对接著扔来的其他毒气弹与一般手榴弹,也都以连环拳一一打回去。 待在四周的有乐原私家兵团,立刻就像退潮般的拉开距离。 手榴弹的爆炸声响彻了四周。 在室外爆裂的毒气弹,将四周暂时笼罩在一片白烟当中。一部分士兵不小心吸进毒气,当场膝盖一软。 翼并没停手。她避开烟雾,挑准敌人队形中较薄弱的环节先进行攻击。 她那结实的肢体,就像披上风的妖精一样舞动,凡是待在她移动轨迹上的人,都会被强烈的一拳打得飞起。 手套打凹头盔,隔著防弹背心打出足以折断肋骨的冲击,一个个壮硕的男子就像被车撞到似的飞上天。 她鬼神般的身手,转眼间就逼得有乐原派来的战斗部队必须改变计画。 本来应该抓几个合适的宿主,送去有乐原的实验室,却一个都捉不到,还被翼孤身一人打得落花流水。 即使如此,对翼而言这还只像是暖身。 有乐原这些躲得远远的私家兵团,大多都配备了防弹背心与头盔。 其中甚至有人拿著冲锋枪。 「这女人!以为我们不敢杀她就得寸进尺……!」 一旦宿主死亡,宝石就会被解放出来,栖宿到别人身上。由于有这种特殊的法则,杀死宿主也只会让宝石换到另一个宿主身上,没有多少意义。不难想像上头的命令内容,也是要他们尽可能活捉宿主。 因此他们本来还对使用冲锋枪有所犹豫,然而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也就解开了安全装置。 一连串破裂声响响起,大量枪弹洒了出去。 翼留下快如闪电的锯齿状轨迹,移动到其他敌人背后。 他们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冲锋枪停止了射击。 「不用管!尽管开枪!」 翼的四周聚集了一群身披钢铁装甲与长鞭,有著昆虫般轮廓的人。 这群钢铁护手帕南佐隆的异能者,用他们的装甲弹开了枪弹。 翼拿他们当盾牌躲开枪弹,但侧腹部与肩膀都被枪弹微微擦过。 而这些人挥出的长鞭尖端更以高速挥向她。 翼在咂舌声中再度跳开。 她还来不及摆好架式,随即有多个枪口指向她。即使想优先打倒拿枪的士兵,他们又有帕南佐隆系的异能者保护,又或者是身披装甲的人自己就拿著枪,无法轻易接近。 硬闯的确有可能突破,但翼是血肉之躯,只要被一枪一鞭打个正著,就会受到致命伤。 翼正一边闪躲枪弹,一边伺机而动,就听到羽矢多寿宗傻眼似的吼声。 「别对这么多拿枪的敌人打起拳击!你的斗志值得赞赏,但这种时候还是该乖乖撤退!」 一枝光箭从翼的视野中掠过。 是和羽矢多一起回来的「弓箭手」姬想华的箭,射穿了一名拿著冲锋枪的士兵。 这枝箭虽然没有实体,威力与运用上却与正常的箭没什么两样。弓箭手本身的弓术就十分高超,所以能力也直接反映在她手上弓箭所拥有的杀伤力上。 翼摆出前倾姿势反驳: 「请不要小看我。我的身手没有生疏到碰到这点程度的对手就得撤退。我……才正要拿出真本事。」 翼在握紧的拳击手套上轻轻一吻,以犀利的眼神查看战况。 操纵体内植物的羽矢多寿宗──她万万没想到会有和「说书人」一起在前线并肩作战的日子来临,但他不需要宝石,本身实力就很强。 猎犬宗方英太郎与弓箭手胡桃泽姬想华,尽管外表看起来只是平凡的高中生,体内的宝石却是可靠的同伴。 骑士黑虎君对拳斗士来说,一直是个交情很好的朋友。 尽管为他那身打扮而摆出冷漠的态度,但拳斗士无疑仍为重逢而高兴。 对拳斗士来说最重要的是「皇帝」,但伙伴们也仅次于皇帝。 布洛斯佩克特时代的「他」,是以赌博拳赛维生。因为本领受到赏识而当了「记录者」的保镖,因而让他遇见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对他醉心。 经过时代变迁,哪怕换了不同的身躯,现在又能再度为皇帝而战,让清家翼引以为豪。 宿主的增加,让战况渐渐倒向他们。 羽矢多射出的植物箭虽然射不穿帕南佐隆系的装甲,却能加以牵制,让翼逼近他们,赏他们一记又一记彷佛恨不得连人带著装甲一起打穿的拳击。 弓箭手的箭,本来也会被装甲弹开,但只要以头发为箭芯并专注射击,就能射穿对方的装甲。猎犬则稳稳守在弓箭手四周,好让她可以专注于射箭。猎犬躲过长鞭,施加打击放倒敌人,紧接著弓箭手就会射穿倒地者的装甲。 这一拍即合的默契,是以前的弓箭手与猎犬之间没有的。 羽矢多以架在手上的木制盾牌挡住枪弹。如果是寻常木板,当场就会被枪弹击碎,但长在羽矢多手臂上的盾牌却是活的。 这种盾牌发挥了极为棘手的性能,能把打进盾牌里的枪弹直接纳入木头之中,将这些弹头化为盾牌的芯材,强化对下一波枪弹的防护力。 羽矢多大喊: 「拳斗士!我们要突破这里!你可以打头阵吗?」 「那当然。我的能力就是为此存在的。」 清家翼将双手手套并拢在嘴前,放低姿势往前冲。 左直拳、右钩拳、左上钩拳。只这么三拳,就打飞了三名站在正面的帕南佐隆系异能者。 但紧接著── 她冒汗的背脊上,涌出了与先前不同质的冷汗。 她不及细想,立刻改变跳跃方向。 一名身穿白衣的小个子男性从天而降,在她前一秒所待的位置著地。 装在他双手上的短刀挥了个空,但是若翼的反应慢上一瞬间,首级就会被他取下。 羽矢多啧了一声。 「燕人,张燕……!原来你还活著!」 翼昨晚从伙伴们口中听到这个人物的名字。 听说他是行商会中一名强大的异能者,与皇帝作对而触怒了皇帝。 他动作的速度与力道固然都很惊人,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戴在脸上的鸟脸面具。 他来的方向上,有著一个戒备特别厚实的集团。 以一名白袍老人为中心,一群持有现代枪械的部下保护著他。 一看到这个人,羽矢多就惊呼: 「有乐原先生……!竟然来到这么前线……治疗张燕伤势的就是您嘛!」 他称之为有乐原的老人,笑眯眯地回以温和的笑容。 「嗨,羽矢多老弟,你还是一样身手剽悍啊。昨天晚上,我的部下把倒地的他抬了回来。听他的说法,说是输给了你……他那种说什么也要杀了皓月的热忱打动了我,所以我决定暂时和他联手。喔,他说他不恨你,反而要对自己太大意而受到的教训引以为戒……他的人品真是高尚。今天的他,比昨晚更冷静,你要小心了。」 他说话的声质就像闲聊一样轻松,却掩饰不住散发出来的狠劲。 就在他们对话时,张燕仍继续挥刀攻向翼。 翼以毫厘之差躲过,但即使凭她的身手,仍然没有余力反击。 (这个人……很强!) 「拳斗士!别跟他硬碰硬!你不适合对付他!」 拳斗士无视羽矢多的指示。 无论她想不想对上张燕,这个人现在就是锁定了打头阵的翼。 在这个时间点上背对他,反而会更危险。 最重要的是,与强大的对手打斗,对她而言更是渴望得不能自已的刺激。 (要先打断他双手上的刀刃……!) 翼怀著这样的打算,主动朝他跨上一步。 张燕看准了她的动向,一刀直刺她正面。 翼立刻朝刀刃扁平的部分打出一记短上钩拳。 手套碰到刀刃的瞬间,发生的冲击波将刀刃连根打断。 同时弓箭手的支援射击从侧面袭向张燕。 挡开这一箭的冲击,让张燕的另一把刀也折断了。 看样子刀刃本身的品质并不怎么好。想来他多半是在昨晚那场对上皇帝及羽矢多的战斗中,失去了惯用的武器,才赶快弄来这两把刀凑合著用。 对手只剩赤手空拳,让两者之间演变成拳头对拳头的战斗。 「住手!拳斗士,不要穷追!」 翼对还是一样杞人忧天的羽矢多喊出的建议觉得受不了,同时将一记卯足浑身力道的钩拳打在张燕侧腹部上。 拳击手套势挟劲风,以刁钻的角度深深打了进去,一阵强烈的回震感当中,张燕的身体离了地。 (解决了……!) 一阵强烈的反作用力,隔著拳击手套传到拳头上。 这种威力足以击碎对方的骨头,打烂敌人的内脏,有时甚至足以将人当场撕成两截。对此拳斗士本身再清楚不过。 但翼立刻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被冲击震得双脚离地的,若无其事地著地,毫无异状地又扑了上来。 并不是冲击被卸开,也不是他在冲击发生的瞬间自己跳起。 翼的一击以再也无法更强的威力打在他身上,而他若无其事地承受了这种威力。 羽矢多大喊: 「这种程度的打击对张燕不管用!这家伙用血肉之躯就能连枪弹都弹开。要知道他可是昨晚被皇帝『全力』攻击还活了下来啊!」 一阵寒意从翼的背脊上窜过。 她听说昨晚──在皇帝打倒张燕之前,羽矢多也曾重挫他的锐气。 既然羽矢多打得倒,自己的能力也会管用。她无法否认自己心中有著这样的自以为是。 戴著拳甲的拳头,击溃翼的格挡。 以宝石之力强化过的骨骼都快散了,翼被震得整个人往后退。 失去平衡之际,张燕更乘胜追击。 对方眼看要使出回旋踢,翼不及细想,用拳击手套护住头颈。 张燕的身体就这么转了一圈──紧接著,一阵冲击直贯她的体干。 他顺著转身的力道,一记加上离心力的拳击,深深陷进翼的腹部。 张燕撑在大地上的双脚压出声响,花了几瞬间,将这阵冲击完美地贯进她的身体。 这状似发劲的损伤直穿进翼的脑门,四肢猛一颤动之后就虚脱无力。 翼缩起身体,倒在原地不动。 「啊嘎……唔……!」 她一口鲜血直往上冲,吐洒在柏油路上,当场翻起白眼,痛得动弹不得。 她的视野完全失焦,连对手的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 正当她认命地心想张燕会补上一脚要了她的命时,羽矢多冲了过来,顶开了张燕。 「拳斗士!你站得起来吗!」 翼连话都答不出来。 她的心尚未挫败,但四肢就是使不上力道。喉咙只发得出沙哑的声音,连呼吸都有困难。 「骑士!你在附近吗!来接走拳斗士!」 羽矢多对通讯球大喊。 黑色野兽立刻从健身俱乐部屋顶探头。 通讯球传来他答话的声音。 『哎呀……拳斗士已经被干掉啦?我马上去接她~~』 黑色布偶装骑著黑马,沿著健身俱乐部的墙壁垂直跑下来。 有乐原的士兵想开枪打他,立刻就被弓箭手的箭射穿。 在战斗中弄得全身擦伤的猎犬大喊: 「羽矢多先生!我们最好也撤退了!对方人数太多!」 「我知道!骑士,你先把弓箭手也接走!猎犬你脚程快,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要撤退应该不难。我……自己会想办法!」 翼无法呼吸,觉得这些喊声都离她很遥远。 (我……我……输了吗……?就这么……简单──) 她早已察觉到对手实力坚强,但心中却也有著觉得自己不可能会输的自信。 然而──别说为了皇帝奋战而死,她就在这个不怎么重要的局面吃了败仗。 要不是事先打断了刀刃,自己肯定已经当场毙命。 拳斗士一边呕吐,一边咀嚼著这份耻辱。 (我不能就这么……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以拳击手套撑地,拚命用力想起身。 这时载著弓箭手的黑虎君赶到了。 就在弓箭手从马上持续掩护射击之下,从后跟上的猎犬轻轻抬起了翼,将她放到马背上。 对上张燕而被逼得只能招架的羽矢多再度放声大喊: 「骑士!你快走!猎犬也一样就这么撤退!」 「不,可是,羽矢多先生你一个人也跑不掉啊……!」 『就是啊。羽矢多这种个性很可爱,我是很喜欢……可是如果让你死在这种地方,皇帝的士气也会受到影响。』 羽矢多胸前的通讯球,传来将军周皓月的嗓音。 包围网的一角爆出一团火球。 一阵轰隆巨响中,黑烟与深红色的火焰窜起,有乐原部下的车辆被炸得碎裂四散。 这不是用异能造成的,单纯是用了手榴弹之类的爆裂物。 有乐原的部下动摇起来,乐得在一旁观战的有乐原本身,也将犀利的视线转往这个方向。 连正在和羽矢多一对打的张燕也吓了一跳,和羽矢多拉开距离。 马上的清家翼,在终于开始恢复的视野中,看到了一群伙伴。 站在最前面的,是将军周皓月。 归为战斗组的宿主们齐聚在她身后。 身穿白色旗袍的皓月举起铁扇,微笑著说: 「我才想说怎么动员这么多兵马,过来一看,原来是只为了对付几个宿主,就派这么大规模的部队。有乐原医师,您会不会太慎重了?」 身穿白袍的有乐原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记,亲热地回答: 「哪里哪里,要不是有张燕帮忙,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这 『宝石』的能力太美妙了,别说两三个,可以的话我实在想要十几二十个啊。」 「明明是我先找到的玩具。人年纪大了,就该把各种东西让给后起之秀喔。」 「不巧的是,听说不忘赤子之心,就是年轻的秘诀。你多半也是不太会老的类型吧。」 皓月嘻嘻一笑: 「哎呀,您真会说话……谢谢您的夸奖,医师。那么,目标是『燕人张燕』,还有『神医有乐原』……所有人,上!」 她一声令下,众人齐声呼喝回应。 拳斗士被黑马载著,只能眼睁睁看著双方展开激战,无力地咬紧了嘴唇。 ? 月代玲音在游泳池畔,和他妹妹香恋对峙。 「香、香恋……?」 「哥哥……我来接你了,跟我……一起走吧。」 香恋妩媚地微笑。 她脸上讨好的笑容,像是心里有某些事物濒临崩溃。 克蕾亚紧紧抓住玲音的手臂。 「香恋,你回来啊!不可以待在皇帝身边!」 一听到她的话,香恋的视线立刻转为凶狠。 「你好脏,不要靠近哥哥──哥哥要跟我一起走,不然我……我会……」 香恋剧烈发抖。 玲音想跑向她,但只能原地踏步忍住。 一旦贸然靠近,多半就会被「近卫兵」、「司祭」或其他宿主俘虏,而直接被带走。 他们不像羽矢多那样,会尊重玲音的意思。 作哥德萝莉打扮的「司祭」优雅地微笑著扶著香恋的肩膀。 「女王陛下说无论如何,都希望接走哥哥──她说要是哥哥不在,她什么事都没心思去做,让我们也很为难。无论是女王陛下还是这位哥哥,我们都不会亏待你们的,还请务必跟我们来。」 亚里亚瞪了她一眼。 「……你们主动带他妹妹来,可帮了我们大忙。玲音,该你这个做哥哥的好好表现一下啦!」 玲音脸颊抽搐。 「啊,是……呃……香、香恋,你先过来我这边再说。毕竟我们有很多话需要说清楚,至于各位宿主,就麻烦你们稍等一下……」 香恋瞪了玲音一眼。 「……要争取时间就免了。近卫兵、司祭,抓住哥哥。裁缝师就不用了,虽然他们说可以抓来当人质,但她在反而碍事。」 「喂!你个性比以前更刻薄了耶!」 尽管玲音斥骂了香恋,但一旁的克蕾亚仍然绷紧了身体。相信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不太习惯被别人讨厌,但现在有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于她害怕离开玲音。 身穿警察制服的「近卫兵」与身穿哥德萝莉装的「司祭」走近游泳池畔。 香恋身边仍有几名宿主随侍。 玲音他们无处可逃。 「……铁舟!动手!」 亚里亚大喊。 铁舟双手双手长出黑色长鞭,挥向走近的两人。 同时近卫兵手边形成一只半透明的巨大手掌,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长鞭。 司祭手上出现一把老旧的手杖,杖上窜出雷光。 电击在玲音脚下炸开,但这下是故意打偏。 「喔哇!」 「抵抗只会增加无谓的伤亡,你还是乖乖……」 「乖你个头!」 健身教练冬华犹如脱兔地冲了出去。 手无寸铁的她,在这一刻之前一直假装「只是被牵连进来的员工」。 她连表情都故意装得很不安,却突然做出这样的行动,让对方的对应行动也晚了一瞬间。 冬华整个人扑向哥德萝莉少女,抱著她一起跳进游泳池当中。 「司祭!」 「噗啊!」 近卫兵不由得慌了,但司祭立刻将头探出水面。 冬华从后架住她,对铁舟大喊: 「铁舟!你瞄得准吧!」 「行!」 从铁舟手上伸出的长鞭,就像蛇一样缠上司祭的脖子。 司祭举起手杖,但不能施放电击。要是在游泳池里做出这样的举动,连自己都会触电。侍立在后的几名宿主,为了救回司祭而跳进游泳池,想攻击冬华。 铁舟收紧长鞭。 「所有人都不要动!你们敢动,我就折断她脖子!」 敌方阵营乱了阵脚,但站在中央的香恋以几乎能杀人的眼神低声说: 「……铁舟哥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情。不用管他,尽管去救司祭。」 香恋对哥哥这个朋友铁舟的个性瞭如指掌。 玲音眼角扭曲,铁舟也啧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摆出架式。 跳进游泳池的宿主们逼近冬华与司祭,游泳池畔则有近卫兵与其他宿主逼近玲音等人。 玲音自己是不用说,连亚里亚与由姬也都紧张起来。 连犹疑不定的克蕾亚,也用裁缝师的能力,换上一身方便活动的运动服。 但从人数差异,就看得出他们显然落在下风。 「香恋!哥哥不想看到你做这种事!」 「……笨老哥。还不是因为你对我连看都没好好看上一眼……?亏我一直喜欢你,你却只把我当妹妹看……」 「不,这是当然的吧!你是妹妹!我是老哥!」 听妹妹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讲起恋爱话题,让玲音赶紧反驳。 「──我是以一个女人的角度喜欢哥哥。我不想把哥哥交给任何人,尤其是那边那个成天只会讨好哥哥的金发女……我死也不要被她抢走哥哥……」 亚里亚脸颊抽搐。 「玲音同学啊……你,是不是插错旗……」1 「这已经有人说过了!香恋本来就不是这种个性!她只是受到宝石影响,变得情绪有点不稳定!」 香恋将头用力一歪。 「……不是喔,我只是终于能够坦白了。我……从小时候就一直……」 「就、就叫你不要……讲这种话了……!」 玲音劳心伤神得脚步踉跄,断断续续地喘息,克蕾亚赶紧从旁扶住他。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过度换气还是缺氧,但感觉就是非常不舒服。 随著宿主们不断逼近,玲音等人也一步步往后退。 铁舟也退到游泳池畔,冬华也抱著司祭,用游的跟著退后。 「……已经退到墙边了,哥哥……」 「不要讲这种像是恐怖片台词的话!」 玲音像要做出最后抵抗似的大声呼喊时,入口附近跑来几个人影。 「由姬!你没事吧!」 「大家都还活著吗!」 玲音没听过最先喊话的青年嗓音,但接著听到的嗓音则来自他认识的一名女子。 是红街中华街,华心点心的招牌西施芙罗拉。 银发的她这时总算没穿女仆装,而是穿著剪裁合身的衬衫与裙子飞奔过来。 另一边的青年则是玲音第一次看到的面孔,他身穿白色衬衫搭配卡其裤,像是个随处可见的寻常年轻人。 但他的脸上有著又急又怒的情绪波动。 「真砂!」 健身教练由姬发出接近欢呼的声音。 游泳池里的冬华也松了一口气似的脸颊放松。 「不要把人伤得太重喔!那女生就是我刚刚说过的玲音的妹妹!」 跑过来的青年点头回应冬华的话,同时对前来迎战他的一名宿主轻轻一挥手。 男性宿主手臂溅血,整个人飞到墙边去。 他并未持用任何武器,这一挥手用的也不是拳头而是 手掌,但他双手上伸出了有如猛禽一般尖锐而厚实的爪子。 他的手背上有著一个圆盘状的块体,爪子状的组织就从这圆盘延伸到五根手指上。 (他……就是那位叫榊真砂的人!) 记录者也在他脑海中出声: 『原来是千界锻冶师路路布的异能者!这种异能者能用有如野兽般强而有力的爪子打倒敌人,可是他那种威力……不寻常。另一个应该是蛋糕店的女生吧。』 来支援的不只他们两人,后面还有别人。 晚了几步赶上,带得一双兔耳朵上下翻动而跑来的,是香恋的朋友──翁居贵音。 她跑得太累而气喘吁吁,但仍挥动双手嚷嚷: 「香恋──!吁……吁……我、我不是说过会给你好看吗!」 「贵音……!你那句话不是对羽矢多先生说的吗……?」 香恋以傻眼的视线看著这位朋友。 贵音将视线转朝向游泳池内的宿主们,一瞬间用力一瞪。 紧接著其中几个人全身一震,当场昏倒,无力地在水上漂浮。 这种有七成机率能击昏目标的精神波,似乎就是她的能力。承受住的宿主赶紧让昏厥的同伴改为仰躺姿势漂在水上,确保呼吸道畅通。 其间那名叫真砂的青年,仍在势如破竹地冲杀。 他的身手虽不如拳斗士或猎犬俐落,但或许是格斗经验颇为丰富,即使看在玲音这个外行人眼里,也看得出他攻守进退拿捏得非常巧妙。 芙罗拉的支援,也对他稳占上风的战况提供了帮助。她从衬衫衣襬伸出植物藤蔓,有时像长鞭一样挥动,有时则彷佛当成自己的手脚一样运用自如,时而绊倒对方,时而挥击眼睛,妨碍他们战斗。 铁舟看到友军登场,也趁势大幅度挥动帕南佐隆的长鞭。 保护女王的近卫兵跑向香恋身旁。 「女王,这里危险!还是撤退……」 「……除非哥哥一起,不然我不要走。」 她说这句话时已经不是个指挥官,而是个任性的小孩。 (……就是现在吧!) 『没错,上!多半再也不会有更好的时机了。』 玲音在同伴们的掩护下,跑向香恋身边。 「香恋!你过来!」 香恋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动。 「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吗!那皇帝对你来说应该根本就不重要吧!跟我一起来!」 贵音甩动兔耳朵拍手: 「香恋,听话!你不适合中二病!」 香恋皱起眉头。 「你很啰唆耶……贵音,你还没离开这个城市?我没跟你说过下次再见到时我们就是敌人吗……?」 一名宿主跑到香恋身边。 香恋手按到这名青年背上。 (是增幅!她要增幅什么能力……) 玲音提防之余,仍不放过这个机会,跑向香恋身边。 「香恋,哥哥……」 「嗯,我最喜欢你了……哥哥。」 玲音脑子一昏。 (奇……奇怪? 一阵意识结冰似的感觉中,香恋的微笑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糟糕!原来女王增幅的是催眠术师的能力!玲音,你要维持理智!』 (咦……?呃,你在说什么……) 玲音思考能力急速衰减,以半梦半醒似的感觉,听著香恋说话。 『哥哥,我最喜欢你了……跟我一起来,跟我一直在一起……其他的事情,你全都不用去想。我喜欢哥哥,哥哥也……「喜欢我」。』 「……啊……嗯。就是说啊……」 玲音以呆滞的脑袋这么回答。 虽然觉得克蕾亚似乎从隔著几道墙壁的远处说了些什么,但玲音听不进她说的话。 连记录者那理应是直接从他脑海中发出的声音,现在也都变得朦胧。 玲音脚步不稳,香恋轻轻抱住他。 「……哥哥……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 玲音连话都答不出来,不知不觉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句话。 ? 豪华邮轮的船上,「监看者」莫妮卡详细掌握著各地的状况。 妯侦测到记录者与裁缝师潜伏在一处离湾岸很近的健身俱乐部,羽矢多立刻前往处理。 随后,负责监视行商会动向的谍报组,察觉有乐原与他的私家兵团有了行动,于是皓月就亲自率兵,去搭救受到包围的羽矢多等人。 根据后来收到的联络,有乐原派的人马已经撤退,还抓到了「记录者」玲音。 莫妮卡为她敬爱的皓月平安无事而松了一口气,同时继续看著电脑的萤幕。 她一直在进行一种单调的作业,那就是把她用自己的能力掌握到的「宝石」动向,手动输入到这台电脑当中。 监看者的能力虽然好用,但要让其他人也掌握到她得知的状况,唯一的方法就是手动将位置写到纸上或输入到电脑上。 与能够自动显示资讯的发讯机等器材相比,在便利性方面还是有问题。 「呜……麻烦死了……虽然这是一百年前的能力,所以也没办法,可是就没有办法弄得好用一点吗……?」 莫妮卡粗鲁地抓了抓她银色的短发,一脸正经地发起牢骚。 皓月的另一名部下同样负责资讯处理业务,苦笑著将咖啡放到她桌上。 这人和男性部下同样穿著带给人压迫感的黑衣,但性别是女性。 「莫妮卡小姐想一起出击的想法,皓月小姐都知道的。现在这个时期格外需要监看者的能力。等这个时期过去,应该就有机会发挥你的战斗力……还有你对皓月小姐的爱的力量了吧。」 这番半开玩笑说出的话,让莫妮卡高兴地扭动了起来。 「哎哟,讲什么爱的力量……!你很懂嘛!啊,谢谢你的咖啡。」 莫妮卡爱吃甜食,她的咖啡里加了满满的奶精与糖,看上去已经比较接近咖啡欧蕾。 「只是话说回来,大姊姊怎么还不赶快回来……好寂寞……好~~寂~~寞~~喔……欸,你觉得她大概几点会回来?」 「谁知道呢?黑虎君说过:『吃晚饭前会回来』,我想皓月小姐应该也差不多吧。」 莫妮卡一边听著这位年龄像是她学姊的部下随口敷衍,一边把最新的宝石位置资讯输入到电脑。 这种作业很单调,但既然能够帮助皓月拟定作战,她就会忠实地执行。只是觉得「无聊」的感想总是无从改变。 莫妮卡一边啜著很甜的咖啡,一边从操舵室的窗户俯瞰眼底的游泳池。 大多数宿主都已经出动,所以没有一个人在里头悠哉地游泳。 连本来应该留在船上的「女王」和她的护卫群,也因为她说无论如何都想见到哥哥而出动,船上鸦雀无声。 由于皇帝也已出动,要是现在行商会跑来攻打这艘船,相信船转眼间就会被占领。 尽管透过幻术师的能力,让人无法从外看到这艘船,但还是有可能被部分拥有特殊视觉的异能者找到。 莫妮卡发著呆俯瞰游泳池,视野中忽然看到有光在反射。 「咦?该不会是风太强了?」 她本以为是游泳池水面大幅度波动,但海面很平静,游泳池内也没有异状。 莫妮卡莫名地觉得心神不宁,从座位上站起。 「抱歉,我可以休息十分钟吗?」 「好的,我明白了。如果有什么动向,我会用通讯球呼叫,请你一定要回答。」 「了解!」 莫妮卡走出操舵室,下到有游泳池的甲板上。 现在皓月他们不在,要是有能够隐形活动的异能者溜到船上,事态就严重了。 莫妮卡手按小刀刀柄,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来到甲板上。 一路上她碰到了几位负责打扫船内、调理餐点等杂务的船员,但除此之外感觉不到有其他人在。 但她就是觉得「有东西在」。 莫妮卡在她那也不怎么长的人生中,一直在感觉人类与神群存在的些微声息。 而她现在在游泳池畔感受到的感觉,比较接近「神群」。 也就是说,有著不是人类的「不明物体」正躲在附近。 莫妮卡在不怎么大的游泳池边绕了一圈,仔细注视水面。 「……是我多心了吗?」 她自言自语的声调不由得变得有些不安。 尽管嘴上说出这种话,内心深处却不觉得这是「多心」。 莫妮卡脱掉靴子,轻轻将脚伸向游泳池。 吸收了夏季阳光的水让她觉得温温的。 但这温温的感觉不是来自温度。她觉得有种像是被皓月抱在怀里时那种不可思议的温暖。 她一直看著水面,看著看著── 莫妮卡忽然想起了皓月在游泳池里玩水的身影。 皓月以优雅的手势,招手要莫妮卡进到池里。 ──不知不觉间,莫妮卡连衣服也没脱,就摇摇晃晃走进游泳池。 莫妮卡在温暖的水里,陶醉地闭上眼睛。 「……皓月大姊姊……?」 鼻子忽然闻到皓月甜蜜的气息。 睁开眼睛一看,当然看不到皓月的身影。 但她就是在这个空无一物的空间里,靠著视觉以外的知觉感受到了「某种事物」。 莫妮卡轻轻摊开手,发现身上有种不是水也不是空气的柔软触感。 神奇的是这并不令她不舒服,甚至还令她舒畅。 (你……是什么?是幽灵?) 莫妮卡对于「有东西在」这点已经不再怀疑,在内心这么发问。 她并未得到言语回答。 相对的,这「某种事物」就像小狗黏人似的,欢喜地围绕在莫妮卡身上来回抚摸。 这种嬉戏胡闹的模样,让莫妮卡不禁莞尔。 「啊哈哈……好奇怪。你想跟我玩?嗯~~……可是,我现在在工作……」 这时通讯球传来留在操舵室的部下发出的喊声。 『莫妮卡小姐!请你立刻上来!宝石……宝石的位置,自己动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动!』 「咦?」 莫妮卡回过神来,赶紧爬上游泳池畔。 「对、对不起喔!等我一下喔!」 游泳池内的「某种事物」传来答应的意思。莫妮卡一边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听懂,一边跑上操舵室。 就如这位部下所说,设置好的笔记型电脑画面上,可以看到宿主们的位置正在微微挪动。 画面上追踪的这些光点动向,与莫妮卡用「监看者」的能力掌握住的动向完全一致。 「是程式出了问题吗?像是什么故障之类……」 莫妮卡以笑容回应问得担心的部下: 「……不是,这些动向是对的。好像……是有天神听到我的牢骚,送了我一个礼物──」 「啥?」 部下听得傻眼,莫妮卡对她眯起一只眼睛,从操舵室俯瞰甲板上的游泳池。 ──那儿现在有「神」在。 有个接受了莫妮卡的心愿并给予回应的,看不见的迷人天神…… 「啊哈……啊哈哈哈哈……」 莫妮卡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感受到一种初次与皓月共度夜晚时十分相像的昂扬感,她苗条的肩膀随即无意识地颤栗了起来。 后记 大家好,我是渡濑。 《异变之月》第二集,总算顺利送到各位读者的手上了。 当初写《轮环》那阵子也有过这样的倾向,这次又跑出了让我担心被骂「加了太多自己兴趣!」的登场人物……更正,是登场野兽。我曾经试想过要怎么辩解,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想到的藉口只有「信仰上的理由」时,就让我觉得今晚我也愈来愈敌不过睡意了。 尽管特莱哈特的眷属拿战利品开宴会的光景,和睡意一起浮现在我脑海中,但目前我还不要紧。而且我平常就差不多都是这样。 对了,前几天我在网路上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拍到一张写著「与神和解吧」的传单,但字迹已经模糊,变成「和猫和解吧」(注:「神」字的字迹磨损而变成「ネコ」,也就是日文中的猫),这时我就发现只要把神这个字都换成猫,很多东西都会变得很好玩。 神乐变成猫乐、神社变成猫社、希腊神话变成希腊猫话、神奈川县变成猫奈川县、神经痛变成猫经痛,迷宫神群变成迷宫猫群。太美妙了。 只是话说回来,不管怎么改字,把神经痛改成猫经痛,痛还是照痛,要靠对猫的信仰来把注意力从疼痛上拉开,总是有极限的。 我自己也在刚写完这次的原稿后,就体验到了这辈子第一次的坐骨神经痛,全靠一种名称让我怎么看都只觉得是个叫莉莉卡的萌角色的止痛药(注:lyrica胶囊)帮了我大忙。 这种药会让人有点想睡,我现在也昏昏沉沉,意识像是随时都会飞走,但我打算利用这一点,坚持假装没发现本周平均睡眠时间增加了三小时左右的方针。 医师说神经痛的原因是「执笔中的姿势太差!不可以驼背!」听说不只是作家,工作上需要长时间面对pc的人当中,就有很多人都有过同样的经验。这次的经验让我体认到就算是猫派也不可以驼背(注:驼背的日文汉字为「猫背」),所以正深切反省,要自己做出狐獴般直立站岗监看热带草原似的姿势,但并未让我改变信仰。 狐獴姑且也算是猫科,似乎和獴算是近亲,但总是少了点猫感,至少希望它们能有那种骑著黑马驰骋,还会在海滩躺椅上喝啤酒的猫感。 ──最近我心中的猫观念似乎渐渐变得有著若干诡异之处,但这应该也是所谓的职业病吧。总觉得不是。 这些鬼扯就先不说了── 继上一集之后,本集也承蒙插画师桑岛黎音老师画出了许多非常有魅力的插画,在此郑重谢谢您! 本作的登场人物就是二话不说地多,所以包括造型设计在内,应该会挺累人的,但无论彩页或黑白插画都非常精美,让我感动不已。 女性群有多可爱是不用说了,黑虎君的可爱更是达到非比寻常的次元,让我个人觉得大饱眼福。毛茸茸就是赞。 还有桑岛老师今年夏天还会推出四格漫画单行本《p.s.restart(暂译)》,里面那个本来是有钱人的女主角千叶超可爱的,在这边也偷偷推荐一下。酷酷的女仆沙希也很推荐。 那么就在此祈求第三集还有机会再见到各位读者── 2013年 晚夏 渡濑草一郎 大家好,我是渡濑。 《异变之月》第二集,总算顺利送到各位读者的手上了。 当初写《轮环》那阵子也有过这样的倾向,这次又跑出了让我担心被骂「加了太多自己兴趣!」的登场人物……更正,是登场野兽。我曾经试想过要怎么辩解,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想到的藉口只有「信仰上的理由」时,就让我觉得今晚我也愈来愈敌不过睡意了。 尽管特莱哈特的眷属拿战利品开宴会的光景,和睡意一起浮现在我脑海中,但目前我还不要紧。而且我平常就差不多都是这样。 对了,前几天我在网路上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拍到一张写著「与神和解吧」的传单,但字迹已经模糊,变成「和猫和解吧」(注:「神」字的字迹磨损而变成「ネコ」,也就是日文中的猫),这时我就发现只要把神这个字都换成猫,很多东西都会变得很好玩。 神乐变成猫乐、神社变成猫社、希腊神话变成希腊猫话、神奈川县变成猫奈川县、神经痛变成猫经痛,迷宫神群变成迷宫猫群。太美妙了。 只是话说回来,不管怎么改字,把神经痛改成猫经痛,痛还是照痛,要靠对猫的信仰来把注意力从疼痛上拉开,总是有极限的。 我自己也在刚写完这次的原稿后,就体验到了这辈子第一次的坐骨神经痛,全靠一种名称让我怎么看都只觉得是个叫莉莉卡的萌角色的止痛药(注:lyrica胶囊)帮了我大忙。 这种药会让人有点想睡,我现在也昏昏沉沉,意识像是随时都会飞走,但我打算利用这一点,坚持假装没发现本周平均睡眠时间增加了三小时左右的方针。 医师说神经痛的原因是「执笔中的姿势太差!不可以驼背!」听说不只是作家,工作上需要长时间面对pc的人当中,就有很多人都有过同样的经验。这次的经验让我体认到就算是猫派也不可以驼背(注:驼背的日文汉字为「猫背」),所以正深切反省,要自己做出狐獴般直立站岗监看热带草原似的姿势,但并未让我改变信仰。 狐獴姑且也算是猫科,似乎和獴算是近亲,但总是少了点猫感,至少希望它们能有那种骑著黑马驰骋,还会在海滩躺椅上喝啤酒的猫感。 ──最近我心中的猫观念似乎渐渐变得有著若干诡异之处,但这应该也是所谓的职业病吧。总觉得不是。 这些鬼扯就先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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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师说神经痛的原因是「执笔中的姿势太差!不可以驼背!」听说不只是作家,工作上需要长时间面对pc的人当中,就有很多人都有过同样的经验。这次的经验让我体认到就算是猫派也不可以驼背(注:驼背的日文汉字为「猫背」),所以正深切反省,要自己做出狐獴般直立站岗监看热带草原似的姿势,但并未让我改变信仰。 狐獴姑且也算是猫科,似乎和獴算是近亲,但总是少了点猫感,至少希望它们能有那种骑著黑马驰骋,还会在海滩躺椅上喝啤酒的猫感。 ──最近我心中的猫观念似乎渐渐变得有著若干诡异之处,但这应该也是所谓的职业病吧。总觉得不是。 这些鬼扯就先不说了── 继上一集之后,本集也承蒙插画师桑岛黎音老师画出了许多非常有魅力的插画,在此郑重谢谢您! 本作的登场人物就是二话不说地多,所以包括造型设计在内,应该会挺累人的,但无论彩页或黑白插画都非常精美,让我感动不已。 女性群有多可爱是不用说了,黑虎君的可爱更是达到非比寻常的次元,让我个人觉得大饱眼福。毛茸茸就是赞。 还有桑岛老师今年夏天还会推出四格漫画单行本《p.s.restart(暂译)》,里面那个本来是有钱人的女主角千叶超可爱的,在这边也偷偷推荐一下。酷酷的女仆沙希也很推荐。 那么就在此祈求第三集还有机会再见到各位读者── 2013年 晚夏 渡濑草一郎 大家好,我是渡濑。 《异变之月》第二集,总算顺利送到各位读者的手上了。 当初写《轮环》那阵子也有过这样的倾向,这次又跑出了让我担心被骂「加了太多自己兴趣!」的登场人物……更正,是登场野兽。我曾经试想过要怎么辩解,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想到的藉口只有「信仰上的理由」时,就让我觉得今晚我也愈来愈敌不过睡意了。 尽管特莱哈特的眷属拿战利品开宴会的光景,和睡意一起浮现在我脑海中,但目前我还不要紧。而且我平常就差不多都是这样。 对了,前几天我在网路上看到一张照片,上面拍到一张写著「与神和解吧」的传单,但字迹已经模糊,变成「和猫和解吧」(注:「神」字的字迹磨损而变成「ネコ」,也就是日文中的猫),这时我就发现只要把神这个字都换成猫,很多东西都会变得很好玩。 神乐变成猫乐、神社变成猫社、希腊神话变成希腊猫话、神奈川县变成猫奈川县、神经痛变成猫经痛,迷宫神群变成迷宫猫群。太美妙了。 只是话说回来,不管怎么改字,把神经痛改成猫经痛,痛还是照痛,要靠对猫的信仰来把注意力从疼痛上拉开,总是有极限的。 我自己也在刚写完这次的原稿后,就体验到了这辈子第一次的坐骨神经痛,全靠一种名称让我怎么看都只觉得是个叫莉莉卡的萌角色的止痛药(注:lyrica胶囊)帮了我大忙。 这种药会让人有点想睡,我现在也昏昏沉沉,意识像是随时都会飞走,但我打算利用这一点,坚持假装没发现本周平均睡眠时间增加了三小时左右的方针。 医师说神经痛的原因是「执笔中的姿势太差!不可以驼背!」听说不只是作家,工作上需要长时间面对pc的人当中,就有很多人都有过同样的经验。这次的经验让我体认到就算是猫派也不可以驼背(注:驼背的日文汉字为「猫背」),所以正深切反省,要自己做出狐獴般直立站岗监看热带草原似的姿势,但并未让我改变信仰。 狐獴姑且也算是猫科,似乎和獴算是近亲,但总是少了点猫感,至少希望它们能有那种骑著黑马驰骋,还会在海滩躺椅上喝啤酒的猫感。 ──最近我心中的猫观念似乎渐渐变得有著若干诡异之处,但这应该也是所谓的职业病吧。总觉得不是。 这些鬼扯就先不说了── 继上一集之后,本集也承蒙插画师桑岛黎音老师画出了许多非常有魅力的插画,在此郑重谢谢您! 本作的登场人物就是二话不说地多,所以包括造型设计在内,应该会挺累人的,但无论彩页或黑白插画都非常精美,让我感动不已。 女性群有多可爱是不用说了,黑虎君的可爱更是达到非比寻常的次元,让我个人觉得大饱眼福。毛茸茸就是赞。 还有桑岛老师今年夏天还会推出四格漫画单行本《p.s.restart(暂译)》,里面那个本来是有钱人的女主角千叶超可爱的,在这边也偷偷推荐一下。酷酷的女仆沙希也很推荐。 那么就在此祈求第三集还有机会再见到各位读者── 2013年 晚夏 渡濑草一郎 余章 伦敦的学者 十九世纪末,伦敦── 受废弃污染的天空下,他一手撑著手杖,走在一条没什么人经过的路上。 他步履矫捷,表情阴沉。 虽然他还不到需要撑拐杖的年龄,但这把手杖不只是装饰,对他而言更是护身用的武器。 暗藏在杖中的刀刃,过去曾吸过好几个人的血,现在他也将手指放在刀鞘与刀柄间的扣具上,以便随时都能拔刀。 他在一个有著砖造住宅密集的街区停下了脚步。 接著从怀里拿出便条纸,看著这张手画的地图,确认自己的所在地。 这个区域里的房屋与房屋之间,墙壁紧贴在一起,像是在互相支撑,整体散发出一种对外人设防的独特阴郁气息。 他感觉著从住家二楼窗户射来的视线,拉响了其中一间房屋的门铃。 紧接著眼前的门就打了开来。 一名打著宽领带,戴著圆眼镜的老绅士,从容地迎接他。 「……失礼,您是斐迪南爵士吧?我是……」 「联络我都收到了。赶快进来,东洋人站在这种地方太醒目──」 连见面招呼都没讲上几句,他就被请了进去。 里头即使在白天也很昏暗,充满了古籍陈旧的气味。 他在门内端正姿势,伸手要和老绅士握手。 「我是翁居梦路。是占卜师艾斯哈氏介绍我来……」 「我知道。你不就是大日本帝国陆军的情报员吗?」 老绅士在握手的同时露出嘴角上扬的笑,但梦路正经地否认: 「……不,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不只不是军人,我在母国应该已经算是失踪或死亡人口。我之所以进得了英国海关,还是多亏了棋友会的厚意。从护照的办理到假的身分证明,甚至连航班都多亏他们安排,他们实在非常亲切。」 叫斐迪南的老绅士嗤之以鼻。 「你天真得一点都不像当过情报员。最好不要太相信他们。他们的确有权有势,却是一群对诸神根本没有敬意的人,他们只想利用诸神的力量,半消遣半争权夺利。他们对神群的兴趣,就像对现在流行的降灵术和除魔仪式差不了多少。我可不喜欢。」 「是喔……您可真严格。」 翁居梦路被他这番初次见面就说出的辛辣意见说得有些尴尬,同时被他带进里头的一间房间。 棋友会是一个扎根于欧洲贵族社会的秘密结社。 尽管听说人数不怎么多,但不只是英国,在法国、德国与西班牙等国家,也都分布著几名成员,相互交换情报,进行各种与神秘学有关的研究。关于「迷宫神群」的研究调查,终究只是棋友会的活动范畴之一,基本上是一群有著另类兴趣的贵族之间所组成的交流组织。 斐迪南说得没错,这些活动几乎都并未超脱贵族消遣的范畴,所属的异能者,也都把自己的能力当成一种魔法或奇迹来看待。 对翁居梦路的提议表示兴趣的,也是一名这样的贵族。 梦路就在这个人物的介绍下,去找一位自称叫做「艾斯哈」的占卜师──再透过这位占卜师的介绍,找到了斐迪南爵士。 听说斐迪南是一名受棋友会成员另眼相看的迷宫神群研究者。 如果是他,也许对于梦路背上的「某种事物」,会知道一些原委。 斐迪南一走进这间又小又暗的书房,就扬起下巴指了指。 「我要马上看到东西。如果是人工的货色,我就要你立刻回去。」 「我明白了。我也不是来闲聊的。」 梦路当场脱掉外套,简单折好放到桌上。 接著背对斐迪南,把衬衫也脱了。 梦路感觉得出自己背上出现的异形「脸孔」,让斐迪南倒抽一口气。 他背上的这张脸孔,不是肌肉形状看起来像脸的那种情形。 他的背上有著一个很大的正圆形,里头有著数十只眼睛纵横排列。所有眼睛都像睡著似的闭起,眼睑上都刻有看不懂的文字。 眼睛下面那张紧抿成一字形的嘴唇,往上下左右伸出的牙齿,也都不是雕刻或人工产物,实实在在就是异形生物的脸孔。 斐迪南沉吟著说道: 「是封印的鬼神夏帕尼亚啊……看来是真货。你说你叫梦路?你是从哪里拿到这个的?」 梦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拿到这个说法不正确。我既没有想得到这种东西,而且我连自己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都……不,真要说起来……」 梦路披上衬衫,按住眼头。 「……斐迪南爵士,我本来应该已经死了。而且这个身体──头是我自己没错,但这手脚和身体,显然不是『我的身体』──」 他挤出的嗓音微微颤抖。 他对于自己所处的状况,实在不能说是有著正确的理解。 「我当时的记忆一团混沌。我在东南亚进行实地调查时,因为豪雨而迷路,闯进了一间奇异的寺庙。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栋建筑物就不属于这个世上……那间寺庙的祭坛上,有著一具已经变成木乃伊的无头死尸。我就是在这具尸体前面,多半──是被我上司从后面砍下了头。」 斐迪南皱起眉头。 「你做了什么好事?」 「我掌握住了上司渎职的秘密。本来打算一回到母国,就要备齐证据告发,但看来是被上司察觉到了。不……更重要的是,本来我在那时候就应该死了……」 「原来如此。等你醒过来,就看到眼前有著没有头的『自己的身体』,而你的头则和放在祭坛上那具木乃伊合体……就是这么回事?」 斐迪南说得理所当然,让梦路瞪大了眼睛。 「您愿意相信这种像是梦话的事情?」 「哪有什么相不相信,文献中记载的『封印的鬼神夏帕尼亚』就是这样。他不会从第一个寄生到的人背上离开,所以宿主要透过『换头』的方式,得到不老不死的身体,但相对的自己则会变成夏帕尼亚的手足来生活──不,这个解释不对啊。现在的状态反而应该说是你的头『寄生』在夏帕尼亚的身体上……恭喜你,翁居梦路,你已经超越人类,进入了神的领域。只不过说得上神的,也就只有你的『这个身体』,你的头倒是凡人。不过只要接下来继续活著三五百年,头大概也会渐渐超脱凡人的境界吧。」 他的口气格外轻佻,听在梦路耳里总觉得有些令他不舒服。 「请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不老不死的肉体──」 「是啊,说不死的确夸张了点。只要切断脖子,然后用铁板之类的东西把断面完全隔开,再把头带到很远的地方,『你』就死得了。身体则只要安上别的头,应该就会起死回生吧。接下来这句话是我一个朋友胡扯的……他说以前著名的圣日耳曼伯爵也是把头安到这具身体上。」 老绅士就像说了个笑话似的呵呵笑,梦路茫然看著他。 「这、这太离谱了……!」 「你这手杖,是伪装过的日本刀吧。」 斐迪南表情忽然转为正经。梦路吓了一跳,拿起立在墙边的手杖。 「我看你本来是打算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话,你就要用这刀刃划伤自己手臂,让我看到伤口转眼间就痊愈的情形吧。用寻常手段危害不了夏帕尼亚的身体,只要和夏帕尼亚相连,你就几乎是不老不死。」 梦路咬紧了嘴唇。 斐迪南所言不虚,但他自己还无法完全接受这个现实。 斐迪南压低声音说: 「如果你想砍断脖子,我先给你个建议。用日本刀这种太窄的刀刃,才刚砍 过,伤口就会接起来,只会白白挨痛,死不了。如果要保证死得成,还是断头台最好。重要的是要用板状金属之类的物体,完全堵住身体那一边的断面。这就是顺利死成的诀窍。」 梦路按住额头,脚步踉跄。 「……看样子您的确很博学,占星师说我应该来这里,还真没说错……往后我到底该怎么活下去才好?难道要我捧著这种奇怪的身体,展示给别人看……?」 斐迪南笑得似乎十分开心。 「不需要这么悲观。现在的你有得是时间,甚至可以说有太多时间。不过比起展示给人看,我想你最好还是想想要怎么躲起来。还有,不要让旁人知道我刚刚说的话。一旦知道只要换头,就能得到不老不死的能力,多半会有很多人高高兴兴地来杀你。」 梦路全身一僵。 「……你不会也想要这种能力吗?」 斐迪南耸耸肩膀: 「不巧的是我对现在的际遇还挺中意的。只是,有一件事我想试试看。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斐迪南凑过来看著梦路的眼睛好一会儿。 梦路觉得背上窜过一种像是有虫子爬来爬去的恶寒,眼睛用力得狰狞。 「……请问这是做什么?我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个脚步不稳,压得脚下的地板发出咿呀声。 「……没有,没什么。鬼神的加持果然强大啊……」 斐迪南若有所思地喃喃说了几句令人莫测高深的话后,将视线转往窗外。 这时正好有一辆马车停在家门前。 「又有客人来啦……你在这里等,说不定来的是麻烦的人,你最好别露脸。」 斐迪南更不给他时间回话,立刻走向玄关。 梦路呆站在书房,仔细倾听。 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门铃。以及打开玄关门的声响。 这些不经意的生活声响过后,听见的是斐迪南与这些访客的谈话。 「嗨,斐迪南爵士,好久不见啦。」 是个充满霸气的老人嗓音。 斐迪南则以阴郁的咂舌声回应。 「布洛斯佩克特啊……你几时来英国的?」 「昨天才来。我想先跟你打个招呼。不过,这里的空气还是很糟啊……真亏你在这里住得下去。」 「你千里迢迢渡海过来,就是为了嘲笑我们大英帝国?你请回吧,我也是很忙的。」 「别这么冷漠。哎呀……原来已经有客人啦?」 在一旁偷听的梦路吓了一跳。他并未做出什么容易被发现的举动。 「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爱作怪的人会来找你这种孤僻的老人啊。是什么样的家伙?」 「喂,停!布洛斯佩克特,不要擅自进去!」 书房里没有地方能躲。 梦路认命地站在原地不动,房门就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一个大个子的老人尽管头差点就要碰到上方门框,但仍从容地闯了进来。 他的一头白色长发与工整的胡须,都是老人才会有的,精悍的面孔与强而有力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活力。 「喔!竟然是东洋人,这可真稀奇,而且很年轻啊。你是哪里人?清国?还是日本?」 梦路一和他那发出强有力目光的双眼对看,立刻说不出话来。 他下意识地膝盖开始发抖。 这个名叫布洛斯佩克特的老人并未对他施压,甚至露出笑容。 但梦路这时就是被对方的存在感震慑住。 他感觉自己就像遇到饥饿的食人老虎,茫然地仰望老人。 「啊……啊……」 「嗯?喔,我连自我介绍都忘了呢。我是布洛斯佩克特,是斐迪南爵士的老朋友。不管我怎么邀,他就是不肯加入我麾下。我也曾经想过乾脆杀了他,但他偏偏逃命逃得很快。久而久之,我也愈来愈舍不得杀他了。现在他算是一个好玩的玩具吧。」 老人哈哈大笑,斐迪南往他背上捶了一拳。 「我就是对你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看不顺眼。总有一天我会真的宰了你。」 「喔喔,你尽管试试看。区区的人类哪有本事杀了我?」 对话内容虽然耸动,但双方都不是真心的。 但斐迪南敢对眼前这名老人说这种话,这种胆识令梦路吓了一跳。 布洛斯佩克特看著呆住的梦路,歪了歪头问说: 「怎么啦?是不会说英语吗?」 「不、不是──我来自日本,叫做翁居梦路。我来这里是想倚仗斐迪南爵士的学识,请他给我一些建议──」 「喔,这家伙只有知识量真的很庞大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没多博学,这几年来却突然变得很聪明,简直像是成了另一个人──是不是啊?」 斐迪南哼了一声。 「这也是你害的。都怪你四处把沉睡在各地的神群和异能者给挖出来,每次都增加了新的研究材料。真是的,又不是成天想要新玩具的小孩子……」 「没错没错,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斐迪南爵士,我找到了有意思的神群和异能者。我让她们在马车上等,你要不要见见她们?是一对母女,她们来自一个叫做『记录者』──是个留下神群纪录的家族。她们跟你多半很聊得来啊。」 他毫不介意眼前的梦路,自豪地指了指窗外。 梦路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透过停在路上的马车车窗,看见了一名少女。 这名银发少女稀奇地看向窗外,频频和状似坐在她身后的母亲说话。 少女的视线一和梦路对上,就吓了一跳似的,赶紧躲到马车上他看不见的地方。 布洛斯佩克特不知不觉间来到他背后,嘴角上扬地对他笑著说: 「她很怕生。你要不要也见见她们?」 「布洛斯佩克特!不要把无关的年轻人也牵连进来!」 布洛斯佩克特用口哨回答斐迪南的喝叱。 「哪里会无关?看这个青年散发出来的这种气息──想也知道他是『这一边』的人吧。而且如果是正常人,根本没有理由来找你。你要不要乾脆在我手下工作?比起听这种乾巴巴的老爷爷说话,跟著我能经历到的事情可要刺激得多啦。」 即使被老人用大大的手掌拍在肩膀上,梦路仍然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 布洛斯佩克特去叫母女进来时,梦路打从心里发抖,想起了那个介绍他来这里的占卜师所说的话。 『如果你要去找斐迪南爵士,要小心在那里见到的那些人。因为他们和你之间,想必还会有一段你不想要的漫长来往。』 事到如今,占卜师嘻笑的声音才在翁居梦路的脑海中反覆回荡。 ? ──翁居梦路作恶梦梦到往事,且在行商会所拥有的旅馆房间里,睡到过了中午才醒。 昨晚从皇帝面前撤退后,他就参加干部会议到早上。 梦路对醒来时的不舒服感大感吃不消,但还是对已经先起来的青年护卫问起: 「……诚二,你已经醒啦?……我睡著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动向?」 眯眯眼的青年真名井诚二,一边拉紧领带一边简单回应: 「是,诗乃小姐溜进梦路先生床上。」 「……真是的,这丫头也真离不开爸妈啊。」 一名戴著项圈的黑发女子,就睡在梦路身旁。 睡著前她明明应该待在隔壁房间,但她基本上就是不肯和梦路分开。昨天前往码头说服皇帝时,也是用哄的不让她跟,但也因此让她有点不高兴。 诚二露出苦笑。 「哪里是爸妈,我想诗乃小姐已经当自己是梦路先生的老婆了……」 「别这么说,我也在反省自己太宠她了……那么,都没有其他事情?」 梦路摇了摇睡意未消的脑袋,把脚从床上放到地上。 「目前没有什么动向──应该说情报不会送到我们这里来。因为梦路先生昨天专断独行前往,但说服交涉却失败……我想干部会上大家都在盘算,不要再贸然把情报传给我们这边,免得又被从旁干预。不过看样子世界还没灭亡,我看应该可以放心吧?」 「……是吗?那我可放心了。」 现在的梦路,对护卫这难笑的玩笑话完全笑不出来,反而只觉得虚脱,从客房窗户往外看。 天空很蓝,街上很平静,但现在他就是觉得一切都显得不稳定。 「没有实权的创办人还真是可悲啊……喂,诚二,你有没有多少同情我一下?」 眯眯眼的青年撇开脸耸耸肩膀。 「只有一点就是了。老是混在年轻的美女堆里,过著悠哉的隐居生活,当然会渐渐失去政治影响力了。」 「别说这种讨人厌的大道理……好,我们也去搜索立可德利克。帮我叫诗乃起床。我去找文槻联络看看,相信他应该会愿意给我情报。」 梦路拿起枕边的行动电话。 铃声几乎就在同时响起。 「哎呀……」 他连打来的人是谁也不先看一下就赶紧接了电话,结果耳边听到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嗨,早安啊,翁居梦路──』 梦路反射性地就想挂断电话,但还是勉强忍住。 占卜师从通话口传来的嗓音,仍是一样开心地疯狂。 『既然睡到这种时间才醒,那你应该错过晨间新闻的占星单元了吧。我为了可怜的你,特别准备了占卜。呃──你是什么座来著?处女座应该很适合你啊。』 「……艾斯哈,有事就快说,不然就麻烦去死一死。」 『呵呵……这二择一的选项还真过分。也罢,你没礼貌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好了,关于占卜的内容呢……『皇帝的部下,监看者得到了雕金师』。恭喜你,这么快就要被将死了。现在已经有一把尖刀抵在你们的脖子上了。』 梦路当场僵住,耳边听见占卜师发出刺耳的笑声。 『我倒是早就料到了。立可德利克本来就非常喜欢人类,尤其对有自己血统的人更是极端宠爱。也不知道该说是保护过度的爸妈,还是黏人黏过头的忠犬──不,这种时候我就说是「对信仰很诚恳的神」吧──还有还有,「记录者」也被皇帝那边的人逮到了。你创办出来的组织,还真的是一群……派不上用场的乌合之众啊。』 一听完这段由衷纯粹嘲笑的话,梦路立刻挂断电话。 他鼻梁扭曲,咬紧牙关,用拳头捶自己的头。 黑发女子察觉气氛不对而醒来,一起床就轻轻摸著梦路的背。 「……梦路先生,请问您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深深体认到自己是多么无能……」 梦路自嘲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深深的叹息中重重透出了他心中的后悔。 书末企画 黑虎君的q&a单元 呀呵。我最喜欢的东西是鱼的尸体! 我是黑虎君,这是虾子的习性。 哪个家伙敢觉得我「像猫」就跟我出去单挑。 上次到底是大获好评还是也不怎么有好评, 总让人搞不太清楚的黑虎君q&a单元, 这次我也a到……我是说争取到了篇幅。 咦?你们说用不著? 就算不做这个单元,也会因为台数的关系, 结果只让广告变多喔。 那我们就从第一封来信看起吧。 q:什么是台数啊……?(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是印刷方面的专用术语!市面上的书,几乎都是把—张很大的纸划分成四页、八页或十六页印刷,折成书的形状装订好以后,再裁断连在一起的部分来制成书!所以印刷品的总页数很容易变成四的倍数,但像文库本这种版型比较小的书,就会印刷成正8页反8页,合计16页,或是正16页反16面,合计32面了!所以完成的书,总页数当然也就会变成16或32的倍数,空出来的页数也就往往会放上其他作品的广告。以上是个小知识! q:请问黑虎君里面的人是谁?我想对他道谢……〈水门市 希崎弓太太〉 a:又 没 有 什 么 里 面 的 人 。 q:总觉得好像是我认识的人……?(水门市 榊由姬太太〉 a:就 说 里 面 没 有 人 了 。 你 这 现 充 小 心 我 扁 你 。 q:黑虎君好可爱!好可爱!请帮我签名!(水门市 小泉亚里亚同学) a:好唷~~高中女生好可爱!乖巧又迷人!以后也请继续支持与爱护喽!官方精品里钥匙圈之类的东西,我能抽成的比例也比较高,所以很推荐大家购买!遢有像贴纸或吊饰,我抽的成数也很高喔! q:你偶尔会露出黑心的部分,很烦。(水门市 弓箭手同学) a:小 心 我 把 你 变 成 蜡 像 。 q:我要问正经的问题。有个叫有乐原先生的人出现,是行商会的高层吗?上次的派系解说里有他吗?(水门市 猎犬同学) a:呃~~我觉得好像也有小小提过,有乐原先生姑且算是山之内派的—员。山之内先生年纪也大了,所以有乐原先生应该算是想抢这接班人地位的有力干部吧。以前他是一个叫仙崎龙太郎的人的部下,但这个人发动政变时他转而叛逃,留在了山之内派。然后政变失败后,他好像就是透过收编这些仙崎派的残余势力,因而急速成长。至于他不追随仙崎先生的理由,他说是因为「这人展望有限」,但也有谣言说他其贡是希望仙崎先生跟山之内先生拚个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q:我想问有关皇帝那帮人的问题。这个叫布洛斯佩克特的家伙,以前到底想做什么?我听说他曾经搞过屠杀,还跟行商会打过,但具体的记录都禁止阅览,凭我的阶级都没办法去看。(水门市 山路铁舟同学) a:布洛斯佩克特陛下的目的,就是「创造出一个为自己和伙伴们打造的国度』……台面上是这么说啦,但我想他从本质上,就是喜欢大家一起团结起来「战斗」。明明不可能存在没有国民的国家,但布洛斯佩克特陛下只想得到「同伴」,从来不曾想得到「国民」喔。顺便告诉你,布洛斯佩克特陛下对「永恒的生命」或「超越人智所能理解的战力」这些东西也都很有兴趣──他以前在欧洲各地探索迷宫神群,但过程中遇到拒绝交出神体或不听他们命令的情形,往往就会将对方灭门──骢说就是因为他这种事情做多了──翁居梦路先生才会创办「行商会」来加以对抗。 根据后来留下的纪录,尤其等到皇帝天年将近时,他就对「永恒的生命」执著起来,脾气也变得暴躁,做出了相当多逆天而行的事情。我的宝石留下的记忆,是在这之前就渐渐模糊中断……但从宝石过去从未在与行商会的战门中使用这一点来看,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记录者已经带著珠宝盒从皇帝身边离开了。 q:我、我陷入超级大的危机……我心上人的继妹讲出「我最喜欢哥哥了」这种话,总觉得我的存在感变得好稀薄……!(水门市 裁缝师小姐) a:也是啦~~儿时玩伴影子会很薄,己经算是一种预设的行情了,而且妹妹本来就无敌啊……妹妹超强的……何况他们两个根本就和同居没两样……交情自然比跟儿时玩伴还长……尤其既然是继妹,在法律面也很有利……那种微妙的悖德感也是很好的刺激……就结论来说,嗯,呃………………你要不要乾脆死了这条心? q:…………我快哭了。(水门市 裁缝师) a:(……啊,这应该是玩真的。) q:最近总觉得我老妹有病……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你说的妹妹,会不会只是你想像中的人物呢? q:是真的存在。不是妄想……而且你明明也见过她!(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如果要我认真回荅,我觉得一个男生没出息到无法接受可爱的病娇,才是问题所在!虽然精神病妹真的很难相处啦!但我觉得病娇是只要男方不花心,差不多都可以圆满收埸喔! q:什么有没有出息,她可是我妹!(水门市 快要暴怒的月代玲音同学〉 a:你对妹妹有什么偏见吗?(一脸正经〉 q:哥哥不肯把我当女人看待。(水门市 女王陛下) a:搞得我都有点害怕起来了,我就当作没看到喽! q:我在健身俱乐部当健身教练。我想存钱改建老家开的剑道道场,请问有没有什么推荐的理财方法?(水门市 水本冬华小姐) a:老实说,之前提问的那些人太夸张,你这种正经的模样实在非常耀眼!可是这里不是拿来问这种正经问题的地方! q:哈啰~~我是贵音。我从以前就隐约有疑问,文槻医师的绰号「青涩狐狸文槻」是有什么由来?以前我问的时候,他就苦笑著不肯说。我是知道如果叫成「红色」,大概就表示他爱吃乌龙面啦。(水门市 兔耳贵音妹妹) a:我不讨厌这种游走边缘的发言!不过那个绰号本来好像是蔑称。文槻医师现在是派系大老之一,可是他从年轻还没有地位的时候,就一直主张要「确立跨越派系藩篱的医疗系统』,长年来一直笼络各式各样的大人物。然后敌对干部就揶揄他是一只「大谈青涩理想,狐假虎威的狐狸」,改得简短点就变成「青涩狐狸文槻』。不过他啊,要是拿出真本事,其实──啊,好像有人来…… q:我要请教关于青春期女儿的问题。即使扣掉做爸妈的看自己儿女总是特别可爱这点不算,小女非常漂亮,但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很不会拒绝人,还是很不会做人,让我很担心她有没有办法好好抓住她男朋友──她这个男友非常诚实又善良,还很容易随波逐流……更正,是适应力很强,我是不是该乾脆灌醉他,制造既成事实呢?(水门市 腐蚀的梅利亚太太〉 a: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最后那句话就跟上次贵千金说的话一模一样!还有,灌高中生喝酒根本是犯罪,一般人听了就会退避三舍!好可怕! q:我是有个可爱侄女的某院长。前几天,我第一次见到侄女的男友──他是个看起来很诚恳的少年,身家调查的结果我也都已经掌握住,所以这是不成问题,但仔细想想,我就突然想起我有个已经过了三十岁的女儿还没结婚。我是安排过几场相亲,但她似乎没这个意思……再这样下去,侄女多半会比她先结婚。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水门市 青涩狐狸和录色拉部堤 ) a:……喂?是香夜子姊吗?你爸爸说了这样的话……嗯,嗯,知道了!我会转告他!……呃,她说:「烦死了,不要管我」。还有你们这样一整个家族设下天罗地网慢慢逼玲音就范,实在还真有点恐怖!我觉得除了香夜子姊以外,文槻一族最好都好好去学习一下什么叫做社会常识!送什么一整栋健身房啦、一整栋旅馆啦这样的东西当作给侄女的生日礼物,这样绝对有毛病啦! q:妹妹的事情让我忙得不可开交,但我还是有个问题想请教,是有关我一位比我想像中更有钱的儿时玩伴……各位也知道,我只是区区一个平凡的小市民,我就这么继续待在克蕾亚身边,不会遭天谴吗……?(水门市 月代玲音同学) a:「听话的入赘女婿」就送给你当啦。 q:………………(水门市女王陛下/已逮住哥哥) a:……不,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喔。 q:………………(异世界 特莱哈特的妖猫) a:……………………………………………………(默默握手) 既然已经达成神秘的协议,也差不多该说再见了~~ 今天接下来的工作也很简单,只要去闹一闹胃痛的羽矢多先生就好了!改天见! 羽矢多:……饶了我吧。 十二 记录者与雕金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黑羽 一架私人喷射机,飞在日本海上空。 机身在西沉的夕阳背景下拖出长长的飞机云,晴天下的航路几乎笔直朝著日本某处外县市机场。 机上的人员只有十人整。 驾驶与副驾驶。 两名要人,各带了一名管家兼秘书。 以及四名拥有一定战斗力的护卫── 护卫人数虽少,但两名要人本身就是整个行商会中屈指可数的强大异能者。 沉默的山之内。 浩劫的卡迈恩。 一个是个子很矮,身材发福的老僧;一个是穿著合身西装的西洋青年。但卡迈恩只是外表年轻,其实两人几乎都是同一个年龄层的老人。 极东最大派系之长山之内谦,拥有「魔窟吹笛手施夫」的异能,能从口中发出足以轰掉一座山的高威力冲击波。 但代价是他不能说话。一旦发出言语,就会化为冲击波,对周遭带来破坏。 至于卡迈恩,则得到了一种叫做「红之又红的巨人沃才」的神群异能。 尽管有著个体差异,但他这一族的人,大致上都能够将二十几岁的外表维持到一百岁左右,接下来的十年才急速老化。 再加上卡迈恩在以自己为中心的一定范围内,能够控制熔岩的动向,或是引发地震,能力已经接近能造成天灾的水准。 双方的能力都已经超脱常轨。他们是一种有如核武一般的人才,只要存在就能构成吓阻力,抑制派系间的火拼。 两名要人与他们的秘书,都悠哉地坐在机内的沙发上。 机内装潢按照卡迈恩的贵族品味完成,无论是古董风格的家具,还是上流的风景画,感觉已经不像在飞机上,而是身在洋房中,只有窗户和墙壁的形状,勉强还看得出有飞机的样子。 在这欧风的空间中,作僧人打扮的山之内却捧著一台平板电脑用触控笔流畅地写下文字。 坐在身旁的卡迈恩,用他那圆眼镜下思虑深远的眼睛凑过去看。 『宿主名单有更新。月代玲音与香恋兄妹,是异能进化促进剂的研究者月代夫妻的遗子。』 平板电脑的液晶萤幕上,写著这样一段话。 卡迈恩以叹息回应。 他对这两名研究者,并未留下什么好的记忆。 他们是山之内派旗下的制药公司真名井制药的研究人员,负责研究与迷宫神群及异能者有关的特殊药物。 通常神群的影响会以血统延续,所以远离神群后,血统又随著世代相传而变得稀薄,异能的觉醒率也会跟著降低。 月代夫妻所研究的异能进化促进剂,则是一种透过对异能者孕妇投药,让出生的小孩更容易对异能觉醒的药剂,可说游走在人体改造的界线边缘。 这种研究虽然得出了一定的成果,但山之内派内部并不允许真正的人体实验,所以月代夫妻试图将研究成果卖给卡迈恩派的干部,他们自己也打算渡欧。 不过,派系的主子卡迈恩并未答应这件事。觊觎卡迈恩接班人位子的一名新生代干部,为了强化己方派系的战力,试图暗中进行这笔交易。 而月代夫妻将这个动向错解为「有卡迈恩派当靠山」,威胁山之内派的干部放过他们的投靠行动,结果有乐原纪元为了杀鸡儆猴,下令肃清了他们。 他们是没见过世面的研究人员,太小看了行商会的黑暗面。 他们的遗子虽在山之内的温情下被放过,但这对兄妹似乎在这次动乱中被牵连进去。 「──那么,这对兄妹的动机,是要替父母报仇吗?」 『不,这对兄妹似乎相信双亲的死是出于车祸。妹妹受到女王宝石的影响而待在皇帝麾下,但听说哥哥则与文槻派的千金交好,又得梅利亚青睐──』 卡迈恩放低了视线。 「……这可真是骇人听闻。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弄得腐蚀的梅利亚生气──」 尽管听说她自从结婚并生下女儿后,个性就温和得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但卡迈恩记忆中梅利亚年轻的时候,却是令人恐惧的对象。 她憎恨世界,诅咒周遭,对敌对者毫不留情,连自己人也不信任。 文槻派的次子竟然能追求到这样的她,在卡迈恩派当中甚至成了一部分成员脍炙人口的话题。 梅和亚的能力能够腐触广范围内的任何事物,对多人数的杀伤力,甚至在卡迈恩与山之内之上,但得到这种异能的代价则是四肢几乎麻痹,让她甚至无法独自生活。 比任何人都强大,却又脆弱到了极点──她就是这种矛盾的人物。 卡迈恩正回溯记忆,年轻的女秘书悄悄端上了红茶。 「卡迈恩爵士,请用。」 「嗯,谢谢。」 身穿黑色礼服的秘书,对上司奉上红茶茶杯后,在他对面拿起一升瓶的日本酒就往嘴里灌。 这是一种司空见惯──不,应该说是非做不可的行动,所以没有人责怪她。 这位女性妮伊?普雷威尔,由于体质特殊,不摄取优质的酒精,就无法维持视力。 或许是由于酒精成了不可或缺的营养,她的酒量异常地好,基本上不可能喝醉。对她来说,酒是比水更加无害的饮料。 「噗哈──!啊啊,好喝……啊,法章要不要也喝一点?有一大堆喔。」 妮伊心情大好,对担任山之内秘书的青年僧人劝酒。 「我不喝,我还在修行。别说我了……至少倒在玻璃杯再喝吧?我是觉得一升瓶这么大,实在不适合直接拿著喝。」 含蓄指责妮伊的他,另有作为僧侣的法名「法昌」,但妮伊和他是老交情了,所以仍然以他的本名桝村法章称呼他。 妮伊与法章,都曾在一个称为甲院派的组织接受人体实验。这个派系垮台后,他们各自被不同的监护人收养,但至今彼此间仍有往来。 法章在与山之内派有关的寺庙里,供养死去的同伴们。 实验的后遗症造成他身体虚弱,要是没有一种能让健康状况稳定下来的特殊药品,就连要正常生活都会十分困难。 妮伊则由于需要摄取酒精才能维持视力,就由家境富裕,买酒不构成负担的卡迈恩收养。 法章的手表忽然间响起一段短短的警告声。 他以熟练的动作,从怀里拿出药袋,将一颗胶囊和著水一起吞下。 里头装的就是先前他们也提到的月代夫妻所开发的药物──「异能进化促进剂」。 这种药物,有著连开发人员都意想不到的附加效果。 法章没有任何异能觉醒,体内有著多种无处宣泄力量的影响因素,就像免疫系统失控似的在体内肆虐,引起发烧等身体不适的状况。 法章所摄取的促进剂事先经过调整,只会加强这多种影响当中的一种。 结果就是其他影响因素都因而转弱,让他的体内环境戏剧性地稳定下来。 月代夫妻在山之内派当中被视为叛徒,对桝村法章来说却是救命恩人。尽管当事人月代夫妻应该毫无这个意思,但他们所开发出来的危险药剂,不只救了法章,还救了其他许多异能者。 只要用途正确,有时毒物也会变成良药。而一旦用法错误,良药也会变成毒物。 月代夫妻死后,对他们的遗子所支付的异常高额的慰问金,似乎也兼有著对他们的研究成果支付报酬的意味。 卡迈恩忍不住思索起来。 (这次皇帝的复活,对行商会来说会是毒物,还是良药呢──) 身旁的山之内,应该也在想著类似的念头。 现在的行商会,实在很难说是什么健全的组织。 卡迈恩也并非洁癖到会要求组织健全到完美的地步,但照这样下去,等他和山之内死后,组织将可能发生棘手的失序情形。 皇帝这个强大的「敌人」,会让整个组织紧密结合,还是因而瓦解,又或者是激发出更严重的失序行为呢?就某些情形来看,也许将会催生出新的领袖或干部。 听说东洋有个成语故事,叫做「赛翁失马」。 这场动乱将对未来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连卡迈恩也还无法预测。 飞机现在正接近日本。 但目的地并非皇帝所在的水门市。既然已经确定皇帝那呼唤异界气象的能力仍然完好,飞进皇帝的势力圈就太有勇无谋了。 卡迈恩等人计画先在外县市机场降落,然后视情况,转陆路前往水门市。 最终目标是将立可德利克与各种宝石,再度封进「玛丽安娜的珠宝盒」,但如果在他们抵达之前未能找到「记录者」,他们也不惜选择歼灭对手这条路。 即使未能完全解决事态,只要让棘手的宝石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让这个人物变成废人,然后处以延命措施,就能争取到好几年以上的时间。 皇帝一党大致的所在地,也已经被行商会掌握住。 海上一艘靠幻术师宝石的力量隐藏的豪华邮轮──这艘由周皓月所持有的邮轮,似乎就成了他们的据点。 由于邮轮持续移动,无法精确筛选出他们的位置,但好歹在里头也有「内应」。 虽然不是山之内或卡迈恩的部下,但只要利害一致的时机来临,相信这个人物就会捎来联络。 只是,他们也不打算就只是平白等待这未必会来的联络。 评估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做出所有能做的对策,极尽所能做到最好──仍然会有最坏的事态突然发生。 包括卡迈恩与山之内在内,长年参与组织的干部,都早已从经验法则中理解到这一点。 ? ──夕阳眼看就要沉入水平线的尽头。 海与天空的颜色,从这条界线呈现一片从橘色到深蓝的渐层色,头上更有满天星星开始眨动。夕阳鲜明的红。 海面清澈的蓝与夜空的深蓝。 以及星星淡淡的光── 「皇帝」静枝以清澈的眼神,看著这有如珠宝盒一般让种种色彩并存的世界。 这个地球,对人类来说曾是个舒适自在的「盒子」。 星球外侧的宇宙还很遥远,人类连月球表面都好不容易才抵达,现在还无法居住。 现在的人类还太脆弱,离不开盒子。 即使是异能者,在宇宙空间里也无法生存,也没有能力找到其他可以居住的星球并移居过去。 人类还无法从「盒子里」跳脱出来──布洛斯佩克特也不例外。 过去的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受到以行商会为首的无数异能者畏惧,但他对自身的弱点也一直有著自觉。 飞行能力比不上枭,格斗战比不上拳斗士,移动速度比不上骑士,指挥能力不及将军。 无法像弓箭手或枪手那样进行精确的狙击,也没有猎犬或狮子那种野兽般的敏捷身手,更没有裁缝师或说书人那种可以用在特殊用途上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敌不过寿命。 过去的布洛斯佩克特,也和所有的人类一样脆弱。 即使能够驾驭超越人智的力量,但既然有著常人的身体,就无法逃离时间这个死神的魔掌。 ──现在则不一样。 即使这个「十和田静枝」的身体迎来死亡,有皇帝记忆与能力的「宝石」栖宿,仍能寄生在别人身上活下去。 皇帝终于得到了能够不断干涉这个世界的「能力」。 但现在的十和田静枝,并不觉得振奋。 (我想阻止行商会。可是……真的……阻止得了吗……?) 这种疑问是过去的皇帝绝对不会抱持著的。 可以说这透露出了静枝的理性,又或者是怯懦,但也正因为她自己就是行商会的成员,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在布洛斯佩克特的时代,行商会的规模更小,也几乎不存在任何怪物般的异能者。 而且当时对方有著「翁居梦路」这个明确的旗手,只要打倒他或捉住他,组织应该就会瓦解。 但现况不像当时那么单纯。 现在的行商会,不但在全球各地拥有五花八门的异能者,而且组织当中并不存在明确的首脑。 这也就意味著,若要「擒贼先擒王」,得对付的人不只一个,而是有一大堆。 即使打倒像山之内或卡迈恩这种有力的大老,也有著不少接班人有能力接替。 事到如今,皇帝才切身体认到行商会创办人翁居梦路有多么狡猾。 梦路压抑自身的权势,把许多事情授权后进处理,藉此让组织变得像蜘蛛网一样复杂。 尽管组织有了遇到紧要关头时无法团结一致的弱点,但他就是以即使几名干部消失,也会有其他干部接手因应状况的柔软性为优先。 由于组织的指挥体系本身就错综复杂,与行商会敌对的人就难以掌握到他们的全貌,甚至连该和谁战斗都不容易弄清楚。 如果这种情形发生在军队当中,就会极度缺乏效率,不足为惧。但就一个连存在都并未公开的地下组织而言,却会因此变得极难应付。 那就像是在对付一种一旦切断就会分裂的不定形生物。虽说只要一起烧掉就能轻松解决,但不巧的是皇帝也无意将所有地表都化为焦土。 一旦现在的行商会与皇帝一党开战,多半无法避免会比过去陷入更深的泥沼。 即使明知如此,皇帝仍然无法停手。 她现在飘在海上数公尺的高度。 眼底缓缓起伏的波浪,离飘在空中的静枝的脚掌时近时远,在夕阳反射下,就像有生命似的蠢动。 皇帝那被分为海空二色的视野角落,有著一个小点闪出光芒。 遥远的上空,那光芒几乎令人错以为是星星在发光── 这个光点拖出长长的白云轨迹,正往皇帝头顶上的方向接近。 放在胸前口袋的通讯球,传来拥有枭宝石的鹰丸宝泉说话的声音。 『皇帝,卡迈恩爵士的飞机,刚从我头上飞过。正按照原订路线飞往您那儿。』 「……嗯,慢慢看得见了。」 鹰丸发挥「枭」的机动力,已经先行前去侦察。把皇帝载到这海上的也是他,皇帝自身虽然也拥有漂浮在低空的能力,但速度实在比不上枭的宝石。 『将军的情报网果然不简单。她在祭夏老派当中也是个特别可怕的人物,但成了自己人就很可靠……错不了,那架飞机就是卡迈恩爵士的私家飞机。」 鹰丸的声调中也透出了紧张。 这架从中国大陆穿越日本海而来的飞机上,不但载著率领欧洲行商会的「浩劫的卡迈恩」,连极东盟主「沉默的山之内」也在机上。 这次动乱发生时,两位大老就为了探望病况危急的祭夏老而前往中国。 山之内接到皇帝复活的紧急联络,将归国日期提前,而卡迈恩提供私家飞机协助,这些也都不出皓月所料。 连他们从中国方面的机场搭上飞机的情形,也被皓月的密探拍到。 皓月甚至还对皇帝一 党当中的「内应」放出了假情报。 「皇帝在日前的战斗中动用了能力,现在因为疲劳而在房间休息。」 这个情报多半已经传进行商会耳里。 但实际上皇帝早在战斗刚结束后就离开水门市,现在更在这日本海海上等候载著行商会大老的飞机。 知道这个事实的,就只有将军皓月,以及被分在谍报组的极小一部分宿主。 通讯球传来鹰丸压低的声音。 『皇帝,您觉得有把握吗?』 「……没有问题。你也要小心头上,差不多──要开始了。」 皇帝将她纤细的双手举向夕阳下的天空。 一头亮丽的长发被海风吹得轻轻飘起,身上笼罩的淡淡光芒开始闪烁。 遥远的天空,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黑色裂痕。 从静枝的位置看去,这道裂痕非常短,但实际长度却达到飞机双翼的三倍之长。 而从这道裂痕的「另一头」,立刻涌出了黑色的雷云。 雷云窜出流星般的直线雷光,周遭更有著光点在闪闪发光。 这些光点是比车子还大的冰块,而这些冰块花不了几秒钟,就正面砸向飞机。 单边主翼与尾翼被打断,机身完全失去控制。 皇帝以空洞的眼神,目送冒著烟急速下降的机影。 飞机上载著「浩劫的卡迈恩」与「沉默的山之内」。 他们是行商会中两大派系的首脑,他们的死肯定会扩大混乱。 皇帝一党也就可以趁乱狙杀行商会的干部。 一旦行商会的组织体系瓦解,就会有许多异能者为了生存而投靠到皇帝麾下。 如果有人提倡彻底抗战,也只需要用实力加以蹂躏即可──一想到这里,静枝忽然打了个冷颤。 (……这样……真的好吗……?) 过去皇帝的方针,与现在静枝的思考之间,有著即使两者融合也无法完全消解的动摇。 对行商会的复仇与此事的是非。 为达目的而采取的手段。 这些行为对双方,乃至于对无关的人们所造成的损害。 开战的必然性,以及对战后即将来临的新时代的展望── 她现在就颇为动摇。 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形,也不是皇帝的宝石与静枝的意志在内心相互抗衡。 只要多少拥有思考的能力,任谁都理所当然会有这种极为常见的念头── 也就是一种叫做「两难」的情形。 ? 月代玲音虽是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健全男生,但他基本上却又正经八百而胆小。对他而言,在有美少女陪睡的情形下醒来,这样的经验不是这么容易有的──本来应该是这样。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常识最近却逐渐崩解。 从红街中华街的失踪事件开了个头后,他就在国中的保健室与克蕾亚一起醒来,归来后则被妹妹香恋硬逼著陪睡好几天,好不容易等到暑假将至,才刚觉得找回了日常生活── 结果就在前不久,遇到了一种超脱常轨的事态──在被一丝不挂的克蕾亚抱住的状态下醒来。 玲音在这甜美的香气与柔软的触感中心急之余,觉悟到自己也差不多该遭天谴了,但现在他所处的状况,走向却与他预料中的天谴有些不一样。 现在他的妹妹香恋,正一脸犹如情人般的表情睡在他怀里。 她只穿著一件背心当睡衣,把纤细的身体往玲音身上磨蹭,微微张开的嘴唇吐出甜美的气息。这样的睡相里,散发出了一种怎么看都不像年纪比他小的性感魅力。 相对的,玲音则从醒来后,就一直冷汗冒个不停。 根据古代智者的说法,所谓清醒状态的自己,其实是蝴蝶所作的梦。 蝴蝶作出这种找人麻烦的梦,让玲音对蝴蝶的嗜好产生了不小的疑问,但还是决定暂时继续逃避现实。 (……香恋……哥哥到底是在哪个养育你的环节上弄错了……?) 他想不太到答案。 他身为哥哥,从小就一直保护香恋,这的确是事实,但至少过去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逾越兄妹界线的情形。最近香恋甚至还更常叫他笨蛋老哥,让他觉得疼爱的妹妹终于也来到叛逆期,还因此觉得落寞。 (……难道,那只是傲娇的傲……?) 玲音正左思右想,脑海中就听见记录者的叹息。 『……早安,玲音。过了一晚,催眠术师异能的效果消退了吧?』 (……是,早安……) 玲音无力地回应。他虽然醒了,却没有力气起身。 就在昨天,玲音受到「催眠术师」操纵,和香恋一起从健身俱乐部撤退。尽管受到操纵,但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仍然有著模糊的记忆。 玲音先搭小艇,再登上豪华邮轮,在皓月面前告知自己就是「记录者」,并听皓月表达欢迎之意后,就一直被妹妹撒娇个不停。 上了狭小船室内这张小小的床后,就一直听妹妹在耳边轻声示爱,受到单方面而且浓密的肌肤接触,但总算是平安迎来了早晨。 『听妹妹表白示爱,对你的打击就真的这么大?……这个,该怎么说……叫你别放在心上,大概也是强人所难,但总之这不是你的错……你要坚强,好吗……?』 这种小心翼翼在避免触及敏感神经的安慰话语,反而令玲音愧疚起来。 (……记录者小姐……您对一个会对读国中的妹妹出手的邪魔歪道说话这么客气……实在令人惶恐……) 『一般人不可能抗拒得了催眠术师经女王增幅过的力量。该怎么说……如果只是接吻,在西洋就只是表达亲爱之意的招呼。你算是被妹妹的生理期救了……』 (不要讲这么下流的话!好脏!变态!亏我一直相信记录者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嗯,看你比我想像中更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不,要是不开个玩笑分散一下心思,我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被人以催眠术封住反驳与吐槽,只能任由妹妹一再耳语热烈的爱意,这种拷问确实重重消磨了玲音的神经。到了找回理智的现在,就深切感受到这种精神伤害之重。 为了维持心灵的安宁,他无法不发牢骚。 (……你听我说……我的确是对那种会说「我最喜欢哥哥了!」的妹妹有著淡淡的向往…………可是那终究是在兄妹的范围内,我作梦也没想到会站在冲破界线的立场……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抱歉,我对恋爱这种事也不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建议……我想想……例如说,强制她配合你玩非常变态的情趣游戏来吓退她……?』 (记录者小姐,你其实是个傻瓜吧?再不然就是个超级虐待狂?用这招会毁掉整个兄妹关系吧。而且万一香恋接受了,而且还往奇怪的方向觉醒,你要怎么负责?) 这场没有建设性的脑内议论,被一阵敲门的闷响打断了。 「女王陛下和她的现充哥哥,早餐时间到喽~~早餐是自助式,要是不快点来,真的会被拿光~~还有花虾的乾烧虾仁喔~~有好好跟上流行在伪装喔~~也就是说,里面其实是黑色老……?不对!难道是和我失散的哥哥?」 玲音以疲惫至极的嗓音,回答这黑色奇珍异兽悠哉的呼唤声。 「我不是现充……不用一大早就演搞笑短剧……我现在就起床……」 有著虾子尾巴的黑虎君,在门后继续敲门。 「对了对了,玲音同学,你有确实做好避孕措施吗?」 「也不想想你是吉祥物,不要有这种腥膻的发言!」 玲音被这句突袭激怒,总算在床上坐起。 身旁的香恋也揉著眼睛起身。 「嗯……哥哥……?早安……」 香恋一起身就把脸颊往玲音脖子上磨蹭,像只小猫咪似的撒娇。 玲音按住她的头,粗暴地用力搔了搔。 「……香恋,你……应该有话要对哥哥说吧……?」 香恋隔著背心把胸部往玲音身上压,点点头说: 「嗯……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不对,不是这样!」 玲音对这个精神意外强韧的妹妹应付不来,但仍用力抓住她纤细的肩膀。 「我是说昨天的事情!你为什么那样做?竟然用催眠术硬逼我……!」 玲音以稍重的语气一斥责,香恋就放低声音说: 「……对不起喔,哥哥……我……总之就是想把哥哥要回来,有点失去了理智……」 看到香恋的态度像是在反省,让玲音松了一口气。 「你、你明白了……?就是这样啊,香恋。我们是兄妹……」 「嗯,哥哥这么正经,只植入『喜欢』这样的喑示,根本没办法对妹妹下手嘛。下次我会看好安全的日子,植入『要做到最后一步』的暗示──」 玲音经过几秒钟的思考停滞状态后,大为头痛。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哥哥反而被你吓到了你知道吗?香恋,算我求你,恢复理智,回到以前那种会骂说『竟然对妹妹起色心,恶心!」或是『不要把我的衣服和老哥的一起洗!』或是『老哥泡过的洗澡水脏死了,我才不敢泡!』这样的方向啊!虽然这些话会让我几乎崩溃,但总还自在一些!」 香恋笑眯眯地说: 「我可是确确实实对哥哥起了色心喔。像哥哥换下来的衣服上面的气味,我也很喜欢……还有,泡澡我们就晚点再一起泡吧。就像以前那样,互相帮对方洗吧。」 「………………香恋小姐,原来您是那种型的啊。您是开启了新的兴趣,喜欢拿挫刀毫不留情地磨您哥哥纤细的心灵吗……?这样不好喔……」 不知不觉间门已经半开,黑色猛兽从门缝偷看室内。 「……现充?……会爆炸吗……?」 「……不会爆炸。而且你是来叫我们去吃早餐的吧……我马上去……」 玲音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站了起来,尽管被妹妹牢牢抓住手臂,仍走向船上的餐厅。 这当然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搭豪华邮轮,但由于状况非比寻常,让他一点都雀跃不起来,脚步也沉重起来。在玲音的视野内,唯一雀跃的也就只有黑虎君的尾巴。 黑色猛兽踩著笨拙的脚步,在铺著红地毯的走廊上一边领路,一边回头说: 「闹来闹去,结果终于也跟记录者会合了说。记录者为什么特地躲起来呢?听说还根本就没和宿主融合?」 玲音很乾脆地说出了记录者对这个提问的回答。 「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本来就晚了一步觉醒,但同时也是在多方观察这个世界的状况。老实说,我是希望能尽量避免造成有人死亡的事态……说到这个,你昨天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吧。」 黑虎君在健身俱乐部的游泳池畔放玲音等人逃走时,的确说过「想尽量减少灾害」。 黑虎君的眼睛突然睁大。 玲音没想到还有这种机关,吓得忍不住退开。 「我希望大家记住的不是这点!是我将来想成为养虾业者的梦想!……对了,玲音同学将来和克蕾亚结婚后,一定会帮我出大笔资金吧?我就以卷款潜逃为前提期待这一天赶快来临!」 香恋立刻一把抓住他活蹦乱跳的虾子尾巴,一边用力扭转尾端,一边狠狠瞪著黑虎君。 「……骑士,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对不起,抱歉,是我失言了……」 黑虎君立刻道歉,顺势流畅地转为下跪磕头姿势。 他就像萩饼似地缩成一球,剧烈发抖,小声自言自语。 「……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黑猫……赢不了……病娇……!」 「……不,根本没有这种定律,而且你明明就不是猫吧。」 玲音姑且还是先把这个有著虾子尾巴的老虎布偶扶起。 接著对还在瞪著黑虎君的香恋轻轻拍拍她的头,接著双肩用力一垂。 「我是根本没打算要跟自己妹妹怎样,不过不管怎么说,克蕾亚都不会是你的对手,你别担心啦……我根本就配不上她,而且像她家那样有钱过头,要和她交往,就会需要满足很多条件,像是门当户对啦,要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啦……」 他深深体认到配不上这句话是多么沉重。 黑虎君微微歪了歪头。 「对了,玲音同学,前天你似乎是在文槻病院过夜,该不会是睡在克蕾亚的房间?」 「……咦?嗯,是啊。听说是因为状况太乱,病房全都满了。」 香恋抓住玲音手臂的手指用力掐紧。 「……哥哥……?……你说的话跟你的所作所为好像搭不上耶……」 「我、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啊。而且她这样一个青春期少女,会这么乾脆地让我睡在她房间,就已经证明了她没把我放在眼里,没把我当男人看吧?」 黑虎君用海绵般的肉球拍了拍玲音的肩膀。 「……玲音同学,这个啊……叫做美人计,是文槻一族传统的招赘技法喔……搭配拉都堤系的魅力,只要把盯上的猎物先丢到同一张床上,就是通往生米煮成熟饭的康庄大道!过了一晚后再叫对方负责,就完成了包围网!……好阴险啊不愧是文槻一族真的好阴险啊……」 玲音对黑虎君的这些妄想做出冷静的反应。 「不对,不会这样。或许单纯只是因为是老交情了,所以她很信任我,但现在的我丝毫没有这种绩优股的价值……我觉得要是那时候我得寸进尺,最后甚至对她出手,就连克蕾亚都会看不起我,一切都会玩完……而且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做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啊。你大概不知道,但是克蕾亚和她妈妈从以前就非常照顾我和香恋。」 黑虎君用肉球按住嘴。 「……哇,有人好状况外……不过都怪香夜子医师迟迟不结婚,文槻医师多半是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宝贝侄女上,期待能早点抱到孙子吧。」 「……你好像有很多误会,不过不说这些了,你说的香夜子医师是谁?」 黑虎君一边再度往前走,一边举起双手。 「香夜子医师是文槻医师的女儿!现在在北海道的某连锁医院当医师。说穿了就是克蕾亚的堂姊。」 不仅没见过,连名字也是首次听到,不过玲音有听克蕾亚说过她有个跟她有段年龄差距的堂姊。 「是喔,在北海道……那边也有行商会分部之类的?」 「那个医院差不多就是当分部在用吧。毕竟都市与乡村的医疗水准差距,在行商会当中也是一大课题啊。对他们那边的异能者来说,这似乎是真正的生命线。行商会虽然有著像邪恶组织或秘密结社的一面……但对异能者来说,像医疗、升学、就业等方面,没有行商会还是会很伤脑筋说。毕竟也有很多人光是健康诊断要能过关,就是一大难关──这事皇帝当然也知道就是了。」 玲音还不清楚行商会,无从判断这个组织的功过。但至少他对克蕾亚的母亲梅利亚,以及昨天见到的文槻医师,都没有不好的印象。 到头来,组织不过就是人的集合体。 组织规模愈 大,就必然会与愈多样的人扯上关系,其中也就会掺杂善意与恶意。 这世上固然也有纯粹由恶意而成立的诈骗集团或犯罪组织,但至少行商会是明确地兼有善恶两种面貌。 「对了对了,玲音同学,为了纪念我们会合,还有作为亲近的象徵,我给你个好东西!」 黑虎君突然把手伸进自己嘴里。 他像是咀嚼似的过了一阵后,从身体内侧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这个绣有黑虎君的脸与「生意兴隆」字样的物体,似乎是作为纪念品的护身符。里面似乎放了某种圆形物体,让布包不自然地鼓起。 「……你的拿法让我不太想收……」 「别这么说嘛!一个五百圆。」 「竟然要收钱!那我更不想要了!」 黑虎君轻轻把护身符交到抗拒的玲音手上。 「……说穿了这只是提供个精神上的慰藉,毕竟玲音同学你有犯桃花的面相──等你发达了再付就好喔。要好好珍惜喔。」 「……不,这上面怎么看都是写著生意兴隆吧。」 玲音被迫收下,把这个看起来就不太会有保佑效果的护身符收进裤子口袋里。 说著说著,玲音一行人来到了餐厅。 可以从窗户看见汪洋的大厅里,放了许多放面包的篮子、汤锅与装了五花八门菜色的盘子。黑虎君说「不快点去会被吃光」,但看了这些餐点的量,就觉得那是杞人忧天。 似乎是尚未起床或外出的人很多,餐厅里只有几十个人,其中还有不少是看似皓月部下的黑衣人。 女王香恋与新来的玲音,更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由于他体内有著记录者这件事,已经在昨晚被对方知道,这些视线当中并未包含敌意,不过却透出一种怀疑为何他会这么晚来会合的疑虑。 『将军和皇帝似乎不在场……玲音,你要抬头挺胸。畏畏缩缩地反而会引人瞩目。』 玲音听从建议,一脸不知情的表情,开始和妹妹一起拿菜。 黑虎君也挥动虾子尾巴,意气风发地朝堆积如山的饭菜冲锋,离开了玲音兄妹身旁。 以早餐来说这菜色格外丰盛,但待起来实在不自在。玲音也没怎么仔细挑选,随便拿了一些菜,就赶紧挑了张空著的桌子坐下。 香恋紧紧黏在玲音身边,敏感地看出了他略微紧张的表情。 「哥哥,你是不是没有食欲……?要不要我去拿些飮料?」 「不……嗯,也好。可以帮我去拿杯红茶来吗?」 一名从玲音他们身后走过的宿主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回头一看,就看到一名似乎才刚来到餐厅的同年纪青年。 「英太郎!」 玲音这位有著猎犬宝石的同班同学宗方英太郎,从一大早就俊美得无从挑剔。他面带让人丝毫感受不到睡意或忧郁的阳光笑容,亲热地拍了拍玲音的肩膀。 「真有你的,玲音,竟然叫女王陛下去端红茶,你架子也太大了吧──没关系啦,我去帮你们拿。女王,失陪了。」 玲音并未忽略英太郎对香恋使了个眼色。 看来香恋现在还身兼监视玲音这个记录者的职责。 去拿红茶的英太郎前脚刚走,同为同班同学的胡桃泽姬想华就在他们正对面坐下。 她似乎也正要吃早餐,餐盘上放了少量的菜。 「女王早安。顺便也跟玲音说声……早安。你竟然是记录者,坦白说我实在觉得有点怪……该怎么说,我记忆中的记录者长得非常漂亮,总觉得你也逊色太多了……」 「是喔……那真是过意不去……」 玲音含糊地挡开这句太没天理的牢骚。脑子里的记录者则似乎是被称赞长得漂亮而开心,微微发出笑声。 『记得当时的弓箭手是个可爱的少年。我也常给他点心吃,看来没白给啊。他常黏著我。』 (然后倒楣的是现代的我是吧……算了,姬想华咄咄逼人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不过我都忘了,你对皇帝一党来说是「自己人」啊。虽然是被捉来的,但在船上似乎可以自由行动,而且待遇好像也不差。) 『那当然,毕竟我以前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望。可是,即使是这样──现在的我还是非得阻止他们不可。皇帝的力量太快觉醒了,这种力量本来应该是用来阻止行商会失序的,现在却反而带来无谓的混乱,那根本得不偿失。』 记录者似乎尚未放弃收拾事态的目的。玲音当然也不打算就这么袖手旁观行商会与皇帝一党开战。 英太郎端来了两人份的红茶。 「来,玲音。女王陛下也请用。」 「嗯,不好意思……谢啦。」 英太郎的态度当中,感受得到他很关心还跟不上事态的玲音。他本来就是这种心思细腻的个性,不只是外表俊美,做什么事都很周到。 玲音认识英太郎,是在高中的入学典礼。 当时玲音为了扶住在没有任何东西会绊到的地方差点摔倒的克蕾亚,而整个人被她压在下面──而分别对倒地的玲音与瘫坐在他身上的克蕾亚伸手去拉的,就是凑巧待在旁边的英太郎与姬想华。 后来先是姬想华与克蕾亚变得要好,英太郎与玲音则透过她们而渐渐开始交谈,再加上从国中时代就是朋友的亚里亚与铁舟,就形成了现在的关系。 如果不是发生了这起宝石相关的动乱,在这个暑假即将来临的时期,他们本来应该正在一起讨论要去哪里玩。 ──对玲音而言,他们就和妹妹香恋一样,是他要救出的对象。 能在妹妹与朋友们的围绕下吃早餐,固然令他开心,但相反地却也凸显出了因为克蕾亚、亚里亚与铁舟他们不在而产生的落寞。 (倒是啊……有这种感受的应该不是只有我们啊。这些被牵连进来的宿主,虽然里面好像有很多都是行商会的人,但也有不少像我们这样的平民,而且他们应该也有家人……得赶快收拾事态才行啊。) 『这事万万不能急……但我有同感。』 玲音一边拿著用不惯的刀叉吃著早餐,一边环顾四周。 一张离他们有点距离的餐桌旁,坐著一个像是才刚吃完饭,打扮像是年轻粉领族的女子。 (咦……?她……该不会……) 玲音觉得这位身穿成熟套装的女子有些眼熟。 她是玲音打工的红茶店黑猫亭的熟客,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曾经招呼过她几次。 由于她是个文静的美女,让玲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怎么想都不觉得会认错。 她用完餐,用手帕静静擦了擦嘴,玲音于是先朝她点点头再说。 女子注意到他的动作,自然地走了过来。 她站在玲音身边,轻声细语地说: 「……玲音同学,我们是初次见面?」。 「啊,不是。也不是说第一次见到,谢谢你平常一直光顾我们的店。」 玲音代替已经站上皇帝这种奇妙立场的店长静枝表示感谢。 粉领族打扮的女子睁大眼睛,歪了歪头。 「……哎呀,你记得我的长相……?」 「这当然了,毕竟你常来。原来也有客人变成了宿主啊。」 坐在旁边的英太郎似乎觉得意外: 「怎么,时绪姊和玲音认识?」 「黑猫亭的客人?还真是有些奇怪的偶然。」 姬想华的话,让这位他们称为时绪的女子又歪了歪头。 「似乎也不算是偶然……毕竟我是在羽矢多先生的公司上班,而且之所以会开始去 黑猫亭,也是因为行商会的朋友介绍,所以也许比较像是必然──」 玲音毫不掩饰他的惊讶。 「你是羽矢多先生的部下?……所以,你也是某方面的异能者吗?」 「嗯……差不多。」 她语气悠闲,嗓音温和。 一点都不像是负责战斗的人才,让玲音产生了亲近感。 「被卷进这样的事情,真是飞来横祸啊。」 本来面无表情的时绪微微一笑。 「可能也不到横祸的地步。毕竟这里的饭菜可以随我吃,而且又好吃。」 英太郎也在一旁笑了笑说: 「请不要讲这种像是黑虎君会讲的话好吗?该不会你跟那东西也认识?」 带玲音来餐厅的黑虎君,正一口接一口地大吃他在盘子上堆得老高的大量水果。 连布偶装的嘴巴部分,也像真正的动物一样在伸缩变形。这种情景就像在看电视上的大胃王节目,偏偏他的外貌又和人类差得太远。 「……对那个东西,是不是就别去想里面的人怎样,当成『他就是这种生物』比较好……?」 玲音看著他心满意足甩来甩去的虾子尾巴,觉得全身无力。船上的宿主们似乎都已经习惯,对这样的黑虎君只冷眼旁观。 时绪也看著黑虎君,歪了歪头。 「里面的人……?」 「不知道实际上到底是谁呢?虽然说光是能在大热天一直穿著那种东西,就看得出这个人多半很能忍。」 玲音这句话,让时绪露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似的表情。 「……黑虎君……里面有人吗……?」 「咦?」 本以为是个不好笑的玩笑,时绪却一脸正经。 玲音不知如何反应是好,忍不住问下去。 「……呃,请问你知道布偶装是什么样的东西吗?」 「知道……可是,当事人自己是说,黑虎君里面装满的是梦与希望与物欲。」 「……是这样吗?」 玲音无心深入追问,决定听过就算了。 时绪不改茫然的眼神,轻轻地将手伸向玲音的脸颊。 香恋全身一震,但时绪完全不介意,很自然地摸了摸。 「别说这些了,玲音同学……老板他啊,真的好担心你和香恋呢。所以,你千万不要胡来喔。只要先活下来,很多事情都还可以挽救……可是一旦死掉了,就没戏唱了。」 她说的这番话很单纯,但真情溢于言表。 对一个不怎么熟的对象表露这样的感情,未免令人觉得太沉重,玲音忍不住僵在原地。 「那我走喽。」 时绪说完这句话,很乾脆地背向还在发呆的玲音,走出了餐厅。 等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后,香恋小声喃喃自语: 「……她……虽然怪怪的……」 「嗯……似乎不是坏人。」 总觉得她的话里有的不只是善良,同时还蕴含了寂寞。 (她是不是……也失去过珍爱的对象?) 既然人类是生物,迟早一定会死亡。 父母兄弟自是不用说,朋友、情人,甚至连厌恶的对象,都逃不过死亡。 说来理所当然,但过著平静的日子,就很容易忘记这件事。 身边的英太郎一边吃著早餐,一边对玲音聊起: 「说到这个,时绪姊还很挂心克蕾亚呢。说不定她和羽矢多先生很像,很会照顾人。」 「可是,该怎么说,她看起来很正常,说起话来却……尤其对黑虎君的认知,会不会太糟糕了点……?」 姬想华指出这一点,让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特意不说出来也是一种体贴。 英太郎一边吃著乾烧虾仁,一边机灵地换了个话题。 「我换个话题,玲音看到我们的据点是这种豪华邮轮,一定也吓了一跳吧?我看行商会那些人,一定都只顾著找陆地啊。」 「是啊,吓是吓到了没错啦……可是这艘船到底是怎么来的?是把整艘船包下来,还是劫船……?」 「都不是喔,他们说是将军的财产。听说平常是当成邮轮定期运航,然后以定期维修为由,就这么挪用来当据点了。」 姬想华的回答,让玲音不寒而栗。 她说的将军,也就是那位身穿旗袍的美女周皓月。 「个人财产……?个人拥有这么大一艘船?」 「也不是个人,应该是她名下公司的财产吧。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但听说是将军死去的父亲是个很有钱的企业家,而她继承了很多间企业。她在各地的港口都有部下,粮食或日用品之类的补给物资也都会定期送上船来。要不是有她在,光是要弄到个据点,多半会很费事啊。」 克蕾亚的家族也好,皓月也罢,这些人的经济感觉和平民差得太远,让玲音一阵头昏眼花。 「这可也真够……总觉得背地里好像会有什么华丽一族的内斗……」 「是啊,实际上几乎所有亲戚都是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虽然也就是因为这样,资产才会都集中到我名下来……说起来也不华丽,说是凄惨一族比较贴切呢。」 将军──周皓月本人神出鬼没地加入谈话,在玲音背后轻轻摸了摸脸颊。 玲音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结果鼻子几乎就要碰到她白色旗袍下的双丘。 他当场定格,抬头看向皓月揣测她的心意。 「早……早安……」 皓月笑眯眯地回应: 「好的,早安。玲音,昨晚你跟女王睡得还好吗?」 「……还好,毕竟催眠术本来就是用来让人睡著的……」 玲音笑得直冒冷汗。 由于克蕾亚不在场,玲音不需要保护她免于受到皓月威胁,但坦白说他对这个女生就是单纯觉得害怕。 英太郎立刻让出座位,皓月也就在玲音身边坐下。 「好了……你似乎并未和宝石融合,所以不能叫你记录者。叫你玲音好吗?还是该叫你『占星术虹』?」 淡淡的甜香飘来。虽然知道是出自皓月身上,但这气味实在太媚人,让玲音一阵头昏眼花。 「这……两种都可以……」 玲音一边含糊地回答,一边就近仔细一看,觉得周皓月果然美艳。 妯一头漆黑的秀发,与穠纤合度的出色身材和雪白的肌肤相互辉映,散发出一种女明星般的气质。 ──尤其是她会在很多方面「演戏」,更让她给人一种女演员的感觉。 「女王陛下,可以暂时借用一下您的兄长吗?」 「……不要。」 香恋小声回答。 「将军,我总觉得你会对哥哥恶作剧,所以不行。哥哥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香恋小姐,哥哥好歹也多少有所谓的人权耶……基本上不会变成别人的东西喔……」 玲音正不知所措,香恋就不由分说地牢牢抱住他的手。 皓月用铁扇遮住嘴。 「很遗憾,我们全都是『皇帝的东西』。那么……女王陛下,您尽管一起来。我是想带他和莫妮卡见一面。可以劳驾您走一趟吗?」 皓月轻轻牵起香恋的手。 玲音也只好站起。在这船上违逆皓月并非明智之举。 英太郎与姬想华也想跟来,但皓月制止了他们。 「我不会危害他,只是为了今后的计画,有几件事想找他说清楚。两位请留在这里继续用餐。」 两人遵照将军的指示,留在了原地。 玲音与香恋 在皓月及她的部下围绕下,在船上行进。 「将军,你不要对哥哥……」 皓月打断香恋的话,微笑著说: 「我说过的,请您放心。行商会似乎有很多人把我当成了穷凶恶极的杀人魔,但现在的我,有著身为将军的良知。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比以前圆融多了。」 玲音并不认识以前的皓月,所以无从判断这句话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 走著走著,脑内的记录者忽然表示有异状。 『奇怪……?……这个感觉……难道说……?』 (嗯?怎么啦?) 『……气息很浓。难道……在这里?』 玲音也忍不住眉心用力。 对于她之所以感到狐疑的理由,玲音知道一个可能。 记录者与玲音。 他们两人将「某种事物」视为收拾眼前这种事态的关键。 记录者似乎就是感应到了这种事物的存在。 玲音虽然没有这种能力,却直接感受到了她的动摇。 皓月带玲音他们去的地方,是船上的大浴场。 由于各个房间也都备有淋浴间,这里的大小就和镇上的公共澡堂差不多,但巨大的窗外却有著一片汪洋。 而浴池里泡著一名苗条的少女。 她穿著两件式的泳装,悠哉地泡在温水里,弄得一头银色短发又湿又乱。 少女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一边对皓月挥手,一边发出尖锐的嗓音。 「大姊姊!这个男生就是记录者吗?」 她撒娇的嗓音,显示出她与皓月之间的亲昵。 而玲音的五感,则在少女四周捕捉到了一种除了她以外的「事物」。 这种事物看不见。 但是──就是存在。 玲音怀著一种像是觉得天蓝色里掺杂了其他颜料似的异样感,凝视著这个空间。 看到玲音掩饰不住紧张,皓月朝他微微一笑: 「你的表情变了呢。果然记录者就是感觉得出来啊,你一定很怀念吧?以前是你的守护者,现在则是身为你子孙的她,『莫妮卡』的守护者──」 记录者在脑海中低呼。 泡在浴池里的这名叫做莫妮卡的少女,就和这看不见的事物在玩耍。 她就像在安抚正在洗澡的宠物一样,一再抚摸这看不见的事物,时而抓住拥抱,时而挣脱逃开。 彷佛就只是在互相嬉戏,甚至令人莞尔多于觉得不对劲。 但记录者的意识却极度动摇。 皓月在玲音耳边,伴随著甜美的气息轻声说: 「尽管是巧合,但结果是我们先得到了『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而且驯服他的不是记录者,而是我的部下莫妮卡──」 即使肉眼看不见,身上有纪录者栖宿的玲音仍然能够确切感受到他的存在。不是透过视觉,而是感受得到一种生理上的改变,有点像是肌肤感受到温度,又有点像是毛孔张开、汗毛直竖的感觉。 「我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是她收服了立可德利克──但这样一来,我可总算将死你了吧。」 她以可爱的嗓音嘻嘻笑了几声,双手一拍。 三名宿主站到了大浴场的入口。 哥德萝莉装扮的司祭,穿袈裟的枪手,再加上年约半百的警察近卫兵。 身兼女王护卫的他们,一边对香恋行礼,一边从背后制住了玲音。 近卫兵把玲音的手扭在身后,司祭抓住香恋的肩膀,枪手举起毛瑟步枪封锁出入口。 外侧更有好几名宿主与皓月的部下把守。 「咦……?这、这是做什么?」 玲音产生不祥的预感,觉得不知所措。 穿著泳装的莫妮卡爬出浴池,盯著玲音上上下下直打量。 「……好不起眼喔……大姊姊,我是不是只要跟这小子『接吻』就好?」 「是啊,麻烦你喽。」 「啥?」 诡异的情势让玲音慌了手脚,香恋更加用力抓牢他的手臂。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许你对家兄下手。」 「不用担心,我只是要把您的兄长变回『常人』。『记录者』的力量,对现在的他来说,不就只会给他惹麻烦吗?所以我要把这颗宝石收回立可德利克体内。而且我和羽矢多先生之间也订了契约,所以取出宝石后,我仍会保证他的性命安全。取出记录者,也可以减少您的兄长被行商会盯上的危险,我们的利害关系应该是一致的。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香恋犹豫地闭上了嘴。 相对的玲音则动摇不已。 (等、等一不是应该只有『记录者』可以收起跟给予宝石吗……?) 记录者在他脑海中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皓月说得没错,这个叫莫妮卡的少女,似乎是我的子孙。她不但靠著玛丽安娜的血统打开了珠宝盒,还得到立可德利克青睐,蒙他认可为巫女。用比较现代的情形来比喻,立可德利克就是电脑,各种宝石就像是资料或程式,而我则是被那个叫莫妮卡的少女抢走了「管理者权限」。将军说得没错……这下我们被将死了。』 (……这岂不是没戏唱了?这样真的很糟糕吧?) 记录者低声沉吟。 『真是的,那个花心的家伙……虽然早在他那么乾脆地从我妈妈移情别恋到我身上时,我就注意到他喜欢年轻女人,但也未免换得太快了──』 记录者怀著几分嫉妒发起牢骚。 (……啊,立可德利克,有这种癖好啊……?) 『不管是狗、是猫,还是人,不都有些家伙专爱年纪小的姑娘们,他也一样。』 (……我刚刚一瞬间超有亲切感的。) 这种连是不是生物都很难说的神秘事物,能不能拿来和猫狗相提并论,的确让玲音觉得有疑问,但仍然露出了生硬的笑容。 一旁的香恋则针对莫妮卡的接吻发言认真思索,皓月则笑眯眯地等她回答。 (记录者小姐……我有另一个疑问想顺便问一下,取出宝石的方法是「接吻」……这是不是表示,为了拿出宝石,我和羽矢多先生以及英太郎这些男人也得接吻……?) 记录者这几瞬间的沉默,显然令人担忧。 『………………我刚刚也说过,这在西洋是一种表达亲爱的招呼……』 (男人之间才不会来这套!而且就算亲的是克蕾亚和姬想华这些女性,我也会被她们给宰了吧!我可一点能够活下去的自信都没有啊!) 玲音深深体认到这件事从前提条件的难度就太高,内心大感头痛。 记录者赶紧释出追加情报。 『不,你放心吧。接吻只是用来一瞬间完成处理的手段。只用握手之类的接触也是可行,只是如果用这种方法要取出宝石,就得握住手五分钟左右。这段期间彼此都会毫无防备,而且又需要宿主的同意,所以接吻始终是最省事的手段──』 (……也就是说,遇到无法说服的场合,就用接吻霸王硬上弓啊……听了好像可以放心,又好像更绝望了……) 记录者声调转低。 『……可是,不管怎么说,既然新的立可德利克巫女已经诞生,我的支援本身多半也只能到此为止。玲音,你要想办法活下去。我会祈求你的朋友们平……』 (……不对,还不用死心吧!) 玲音在内心大喊。 皓月特意要从玲音体内取出「记录者」的宝石。 也就是说,换个角度来看,「记录者」的宝石对她们而言很可能仍然是潜在 的威胁。 (皓月他们会想封印你,不也就表示尽管你说管理者权限被抢走了,但立可德利克还是会听你的话吗?立可德利克不就近在我们身边吗?) 『让立可德利克听话,几乎可说是记录者唯一的能力。这个可能性的确很高,但是……』 (既然这样,不就还有……还有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吗……!) 玲音情急之下,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占星术师的话。 『文槻克蕾亚和月代香恋。不管你选哪一边,都会失去另一边。要是不做选择,她们就会放下你不管而开始互相试图毁了对方──』 现在的状况,被「星咏艾斯哈」的占卜实实在在地说中了。 一旦失去记录者,就会跟著失去从克蕾亚与香恋身上取出宝石的手段。 那个占星术师还留下了更不吉利的预言。 『你们三个人都会死──』 他说什么也得避免这样的未来成真。 玲音抢在香恋针对接吻做出回答前,开口说道: 「……将军!我想跟你交易!」 香恋双肩一颤,皓月歪了歪头。 「交易?这当然得看交易的内容而定……」 「我的目的很单纯。我想取出香恋、英太郎、姬想华,还有静枝小姐身上的宝石。取出来的宝石,你尽管放回你们自己人身上。只要你愿意答应这个要求,我就愿意为了皇帝一党动用『星咏的加持』。也就是说……我愿意当你的部下。虽然我自己没有任何能力,但你对『星咏的加持』应该有兴趣吧?」 皓月的眼神转为思量,将铁扇凑到脸颊上。 「哎呀……?你都不提羽矢多先生的名字呢,不用管他没关系吗?」 「羽矢多先生即使没有宝石也是强大的战力,你应该也不打算放手吧?光凭我一个人投靠你,根本抵不上他。可是……我刚刚提到的那几个人,全都是只要没了宝石就只是平凡的常人。只要把宝石换到别人身上,这些人也一样可以代替他们。只要香恋和英太郎他们平安,我和羽矢多先生也不能背叛你,所以他们同时还有著兼作人质的作用。」 皓月嘻嘻一声露出微笑。 「那么……你不提克蕾亚大小姐的名字,又是为什么呢?她的宝石虽然没有记忆,但一样是宿主耶。不拿出她的宝石没关系吗?」 「如果可以拿出来,当然就拿……可是让『裁缝师』继续留在她身上,对你应该比较方便吧?这样一来你随时都能够掌握她的位置,所以一旦我或羽矢多先生违逆你,你随时都能杀了她。不是吗?」 玲音特意对自己课以不利的条件。 这笔「交易」必须从头到尾都对皓月没有损失。 毕竟皓月与玲音的立场本来就不对等,要在这种状况下让她愿意让步,玲音也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微笑从皓月的脸上消失了。 「……你果然狡猾又诚恳。能把交涉的妥协点抓得这么精准,一点都不像是这个患了和平病的国家里一介平凡的高中生。从记录者的个性来看,这也不像是她给你的计谋,多半是你自己的特性吧。那么,只要我实现你的愿望,你就会当我的部下了?」 「对。老实说我是很怀疑自己帮不帮得上忙,可是……特莱哈特的怪猫,不是相当罕见的能力吗?」 玲音当场所能想到的交涉,顶多就是这样了。 但紧接著,在一旁听著他们说话的那个叫做莫妮卡的少女插了进来。 「……大姊姊!这小子不能相信!」 她在泳装上披著野外求生用背心、衬衫与迷彩裤,毅然指向玲音。 「他嘴上说得好听,看著大姊姊的眼神却很下流!我看得出来!这小子绝对在想色色的事情!从刚刚他就一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著大姊姊的胸部和大腿!」 「你、你胡说!就算我再怎么变态,现在也没有这种心情!」 这种冤枉法实在太过分,让玲音不由得拉高了音量。 莫妮卡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玲音胸口。 「臭小子,竟然对我的大姊姊抛媚眼,你可真有胆子……!看我把你的内脏跟血都卖了,再把你倒吊起来……!」 「哎呀哎呀……莫妮卡,不可以喔。这里不是我们家乡,很多方面都没办法打通关节的。」 皓月笑靥如花,嘻嘻直笑。 相对的玲音则打了个冷颤。 以前听黑虎君说的那些有关皓月的传闻,在脑海中闪过。 搭讪皓月的男子成了凄惨的尸体被人发现,却并未闹上警局。玲音一直以为这是皓月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搞不好是这名少女在嫉妒驱使下犯下的案子。 「就说这是误会了!我根本没有这种非分之想,而且这样一个大美女怎么可能会理我!」 「不~~对!大姊姊很善良,所以重视内在胜过外表!你有危险的感觉!这是女人的直觉!」 「那真是遗憾!我连内在都很抱歉!」 「那你旁边那个女王陛下黏你黏到反常的地步你又要怎么说?」 玲音卯足全力的自嘲,仍然无法撼动莫妮卡的瞪视。 皓月苦笑著拍了拍手。 「好了好了,要瞎吵还请你们晚点再吵喔。那么我该怎么办呢……玲音的提议,内容实在不坏。的确,宝石的方便性,就在于可以自由更换宿主──可是其他几位姑且不论,静枝小姐多半不想放弃皇帝的宝石,而且我也没有把握能说服她。女王陛下也未必肯答应这样的提议……」 「……我也一样,既然继承了女王的宝石,就有觉悟要和行商会抗战到最后。为了保护皇帝──」 香恋坚定的声调,让玲音手按额头,仰天大叹。 「……只要拿出宝石,你和英太郎都不会再说这种话。将军,不需要她答应……算我求你。」 皓月思索了一会儿后── 她笑眯眯地歪著头说: 「首先,月代玲音,我现在就要把『记录者』的宝石从你身上拿出来。之后如果你继续为我服务,我就每周放一个人脱离宝石的影响。最先是姬想华同学,再来是英太郎同学,最后是香恋同学──至于皇帝,她对我来说也是主子,这就由皇帝自己决定。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她,就请你自己去谈。这就是──我所能让步的极限。」 玲音咬了咬牙。 「如果可以……我希望让『记录者』留在我身上。」 「这个要求我不会答应,相信狡猾的你对这点再清楚不过。『记录者』本身……应该也一样吧?」 『……她说得没错啊。』 记录者在脑中的角落说得有些自嘲。 『将军在提防我。站在她的立场,提防我是理所当然,实际上这个提防也是对的。蒙骗不过去的──玲音,你提出的交涉,多半已经是现阶段最好的方法了。把你这样的少年,牵连进这种可笑的事态……而且我这个当事人甚至没能见证到最后,真的很对不起……还请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玲音咀嚼著记录者道别的话语。 不高兴的莫妮卡不改她那满是敌意的态度,啐了一声。 「大姊姊的命令绝对不能违背,所以要我亲我是会亲啦……但你要是敢对大姊姊出手,我可会用挫刀把你从指尖凌迟到脑袋喔。」 (……记录者,能不能在接吻的瞬间,反而把宝石从这个嚣张的小丫头身上抽出来?在转移宝石的瞬间,多半需要碰到等在浴池里的立可德利克,不是吗?) 『要做是做得到,但完全没有意义。既然她是我的血亲,又是巫女,要重新安排宝石几次都行,而且一旦做出这 种抗拒的行动,今后你从这艘船脱身的手段也会──啊,不……这……虽然是另一个方法,但也许值得一试……?』 她的声调让玲音忽然产生不祥的预感。 (……喂,记录者?你想做什么……) 在浴池附近飘荡的隐形「立可德利克」,缠上了莫妮卡的肩膀。 即使肉眼看不见,体内有记录者栖宿的玲音也感觉得出来。 紧接著──莫妮卡更不犹豫,以头锤般的力道把嘴唇往玲音嘴上一送。 「唔?」 这次接吻毫无情调可言,玲音连触感都搞不清楚,就被背后的近卫兵扶住。 「啧……我要漱口我要漱口!」 莫妮卡忿忿地转身,却在原地停下了脚步。 「……奇……奇怪……?」 她僵住不动,微微出声。 「……什、什么……?谁?你……在说什么……?啰、啰唆!闭嘴闭嘴闭嘴!出去!烦死了!」 莫妮卡突然显得错乱,让众人都看傻了眼。 (记录者?你……!) 玲音脑海中不再有记录者回答。这颗宝石已经不在玲音体内了。 反而是莫妮卡闹个不停。 「住手!不要过来!不要啊啊啊啊啊!大姊姊!皓月大姊姊!」 莫妮卡也不管自己一身湿,抓住皓月不放。 皓月也大为动摇,抱住了她。 「莫妮卡,你冷静点!玲音!你……做了什么……?」 「我哪有办法做什么?我也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玲音否定的同时──却又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记录者她该不会……!是在这丫头脑子里大闹?) 当有多颗宝石进入体内,就会让宿主精神异常── 如果记录者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把「自己」送进莫妮卡体内……一想到这里,玲音就不寒而栗。 记录者的话直接在脑海中回荡。 无论摀住耳朵还是其他任何方法,都无法让宿主听不见她说话。 记录者对玲音很客气,音量一直很小,但相信现在莫妮卡的脑子里,还在持续受到精神攻击。 不知道是大声说话撼动大脑,还是剜出精神创伤的话语,总之她无疑是在将莫妮卡那已经走样的精神搞得更加错乱。 「我头好痛!不要!立可德利克!把这女的从我体内赶出去!好痛!好痛啊!」 莫妮卡似乎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会疼痛,大声哭喊。 缠绕在她肩上的立可德利克照理说应该是看不见的,现在却像一大团蒸汽似的又白又浊。躯干看上去倒也像是一条白蛇,但当然没有实体。 玲音只能看著眼前发生的现象。 莫妮卡就如当初的计画,试图把记录者的宝石移往立可德利克体内。 但记录者拒绝配合,赖在莫妮卡体内不走。 ──至于立可德利克,则受到新旧两名巫女提出相反的请求,大惑不解,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才对。 这种样貌,与做事不经大脑,劈腿被发现而左支右绌的花心男颇有共通之处。 由于莫妮卡方面完全没有手段可以攻击记录者,这两名巫女之间的争执是彻底的一面倒。 (她、她想到的方法还真残忍……) 将军皓月也在晚了玲音几秒钟后,注意到了这个状况。 「记……记录者,住手!要是你继续抵抗……我就割掉他的耳朵!」 一听见皓月的这种威胁,莫妮卡的惨叫立刻停住。 她转而发出颤抖的声音说: 「大、大姊姊……记录者她……」 「怎么了?」 「……她、她说你有胆就试试看……还说如果你真的动手,就要毁了我,妨碍我转移所有宝石……」 「唔……」 「哇喔……记录者小姐好冷漠……」 玲音对记录者已经颇有几分信赖,知道她这番话只是虚张声势。即使如此,仍然让皓月感受到了惹记录者不高兴的危险性。 现在的记录者,不只能转移宝石,还把莫妮卡本身也当成了人质。一旦皓月的对应激怒记录者,难保不会同时失去记录者与莫妮卡这两名巫女。 记录者的急中生智,让状况转而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 「……立可德利克!求求你!不要听这种老女人说的话……好痛!好痛!不要啊啊!」 莫妮卡与记录者之间那看不见的争斗还在持续。 就在这每个人一时间都想不到对策的情势之下──当场却有唯一一个人想著完全不一样的念头。 「……立可德利克他……压力太大了啊……」 按住香恋肩膀的哥德萝莉装「司祭」忽然开口了。 众人的视线汇集到她身上。 她的年纪比玲音大了些,多半和大学生差不多,但比起身上特异的装扮,脸孔却不怎么起眼。反而是服装给人的印象太强,让衣服以外的部分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样的她,却发出了一种直到几秒钟前都丝毫未显露过的奇妙魄力。 「……这种倾向不好。照这样下去,立可德利克就会试著去实现办不到的愿望而变质──是时候了呢。」 「司祭」以乾脆的语气说完,嘴角抽搐似的笑了笑。 她从布料格外多的哥德萝莉服装缝隙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 皓月皱起了眉头。 「……司祭这是……」 「……珠、『珠宝盒』……?」 茫然说出这句话的,是抱著头挣扎的莫妮卡。 司祭手上的物体,是个黑色有光泽,几乎呈立方体的小盒子。 材质像是黑曜石,但毫无装饰可言,让人觉得珠宝盒这个名称并不怎么恰当。 玲音没见过这个物品。虽然没见过,但他对「珠宝盒」这个名称有印象。 封印迷宫神群「黄金记忆雕金师」的「玛丽安娜的珠宝盒」。 追根究柢来说,这次动乱的开端,就在于这个盒子被人打开。 宿主们在红街中华街附近失踪后,这个仅次于立可德利克的探索目标,应该是由行商会保管的。 皓月皱起了眉头。 「……司祭,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那还用说。当然是偷来的啊。不……也许应该说是我去拿回来的比较妥当。毕竟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而且反正也没有人能用,就算拿假货去掉包,也不会有人发现。好了……『立可德利克』,你就休息一会儿吧──」 哥德萝莉打扮的司祭,以祈祷似的对这黑色的小盒子一吻。 紧接著,缠绕在莫妮卡肩上的细长白雾拖成一长条,被吸进盒盖之中。 玲音哑口无言地看著眼前的光景。 「立可德利克……被封印了?」 「咦?什么?为什么,司祭有这种本事……?」 不只是开口的皓月与莫妮卡,动摇还渐渐感染到了在场的所有宿主身上。 哥德萝莉打扮的司祭无视于玲音等人的注目,心疼地把脸贴上黑色的小盒子。 「可爱的孩子……可没有几个孩子像你这样,对愚蠢的人类许下的任性愿望仍然一一试著去实现的。你们……太依赖他这种精神可嘉的好意了。」 她恍惚的表情,让玲音不寒而栗。 不久后脚步踉跄的皓月,挤出了冰冷的嗓音。 「司祭……你……你该不会是……『满月的斐迪南』……?」 哥德萝莉打扮的司祭微 十三 船上的司祭 对羽矢多寿宗而言,公司里的这些部下无异于战友。 有能够放心把背后交给他的老手,也有还不成气候的新手,但对他来说都像家人一样。 而羽矢多就把这些人当中最受期待的一群新秀,牵连进了这次的动乱当中。 他在舱房里觉得无地自容,表情扭曲。 「老板,你睡眠不足喔。现在我方已经找到记录者和立可德利克,进度有了个段落……怎么不趁现在多休息一下?」 部下之一的国代剑护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在公司里还是新人,和羽矢多的交情却不浅。他是羽矢多一位同僚的遗孤,能力也不下乃父。 他所拥有的钢铁护手帕南佐隆的异能,可说是行商会山之内派的主战力。能够把皮肤的分泌物化为装甲或武器来作战,可说攻守兼备。 何况他现在还因为成了宿主而得到新的能力。 栖宿在剑护身上的宝石,名称叫做「炼金术师」。 宝石的过往记忆至今尚未觉醒,当事人也没有自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这颗宝石的问题却足以让皓月起戒心。 舱房里除了羽矢多和他以外,还有两名宿主。 一个是仍然躺在床上的「拳斗士」清家翼。 另一个则是来探望翼伤势的医师──「水鸟」神竹真悟。 他是个会把研究神群放在比家人朋友更优先地位的怪胎,但身为医师的本领颇为优秀。 身穿白袍的神竹,对因药物而睡著的翼量过体温与血压后,叹了一口气说: 「……姑且算是稳定。我不知道拳斗士的宝石让她的回复力强化了多少,但到明天应该就能起来了。」 就在昨天,清家翼与祭夏老派的燕人张燕动手,身受重伤。 她靠宝石之力强化过的身体,勉强挺住了这一击,但内脏已经肿胀。现在是靠药物让她睡著,等待伤势恢复,但不知道是不是拳斗士的宝石强化回复力所产生的副作用,让她发起高烧,剧烈流汗。 羽矢多担心她之余,对神竹低头说: 「不好意思,在这种正忙著找出立可德利克的时候劳烦你。她是在我的指挥下受伤的,所以我希望至少能为她做万全的治疗……感谢你。」 神竹难得露出了苦笑。 「羽矢多先生,我可是冒牌的精神科医师啊。外科内科这些我更是完全外行,所以请你不要太相信我。虽然因为行商会的工作,让我学会对各种伤势的基本处理……但终究只是比外行人好上一点而已。」 这是神竹的真心话,但羽矢多对他的评价则再高一些。 「别这么谦虚,你的医术值得信任。不过话说回来……被张燕一拳打个正著,真亏她能只受这点伤就了事啊。」 羽矢多低头看著床上的翼,再度说出了这样的感想。 神竹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啊。要不是靠拳斗士的宝石强化过肉体,我想应该已经死了。只是话说回来……张燕多半也不是真心想杀她吧。」 羽矢多也有著同样的见解。 张燕出手时力道的确强得像是不惜杀了她,但他若是真心想杀了翼,早已击碎她的骨头,用握力捏碎她的内脏,甚至这一拳直接击碎脊椎而从背上穿出也不奇怪。 清家翼现在还能活著,是因为张燕并未补上一招要了她的命。 理由既不是出于对弱者的怜悯,也不是出于对强者的敬意──纯粹只是「这个对手根本用不著去杀。」 相信拳斗士自己,对这个事实再清楚不过。 「那么羽矢多先生,如果没有接到任务,中午左右我会再来看一次。失陪了。」 神竹白袍一翻,快步走出了舱房。 他前脚刚走,用完早餐的部下阵内时绪后脚就踏了进来。 时绪与拳斗士翼分在同一间房,昨晚一直看护著翼。羽矢多与剑护则是睡在隔壁房,所以并不清楚实际情形,但时绪看起来比平常更困。 「时绪,神竹才刚来诊察过,说拳斗士伤势稳定。」 「嗯。别说这些了,早餐……今天的菜色也好棒。」 「……是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吃到饱的自助餐类型,对她这个大胃王而言似乎是最棒的环境。 阵内时绪的油耗之高,同时也是异能的代价。 在神群「献上斧头的贵妇特拉姆凯尔娜」的影响下,她的打击重得像铁块。为了承受这种打击的反作用力,她的骨骼就像弹簧一样强韧,关节与肌肉也兼具超乎人类水准的柔软度与刚性。 多达常人数倍的食量固然是棘手的问题,但换个角度来看,这种怎么吃都不会发胖的体质,说不定也有人会觉得羡慕。 「对了老板……玲音同学他们有来到餐厅。我有去打了招呼。」 「跟玲音他们打招呼?他说了什么吗?」 「嗯……也没说什么。没想到他看起来挺有精神的,还有香恋有够防著我。」 「……玲音大概也正觉得头痛啊。」 在羽矢多看来,香恋的改变,有很大的比例是受到「女王」宝石的影响。 过去的女王,是个毫不掩饰自己想得到什么的少女。她对自己的欲望很老实,有时不惜动用强硬手段,但换个角度来看,也可说她的个性是表里如一。 香恋身为妹妹而压抑至今的情绪,在女王看来同样是不应该隐瞒的。 妹妹的改变会令玲音感到不知所措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羽矢多担心的更不只月代兄妹。 「对了时绪,鹰丸跟雪菜有出现在餐厅吗?」 羽矢多有几名部下成了宝石的宿主后,过去的记忆已经觉醒。他们现在最优先遵从的不是羽矢多,而是皇帝的命令。 时绪想也不想,立刻摇了摇头。 「我没看到。而且……我走出餐厅后,在船上稍微搜索了一下,但还是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了?」 在场的国代剑护也接著发言: 「老板,被皓月捉住的根黑,实在不像有待在这船上。还有,成了皇帝的静枝大小姐也是……她房门前站著护卫,但不像有人待在里面,有点太安静──她真的只是在休息吗?」 羽矢多沉吟了一会儿。 (照皓月的说法,皇帝和鹰丸他们是担任谍报组……该当作他们是外出执行任务吗?) 当然只要用「说书人」的能力去窥看皓月的心思,就会知道答案,但偏偏在船上没有看见皓月。 她对通讯球的通话都会回应,而且根据找人问到的答案来看,肯定还待在船上,但从健身俱乐部那一战之后,羽矢多一直碰不到她。 想来多半是待在皓月身旁的「监看者」莫妮卡,在设法避免让羽矢多遇到皓月。 这多半也就表示,皓月现在有著不希望被羽矢多看出来的心思。 对于剑护所担心的「根黑桂」这名部下的下落,羽矢多也只知道一些片段的情报。 「……剑护,关于根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不在这船上。似乎是被补给组的人,囚禁在陆地上的某个据点。她多半是打算想等到可以转移宝石以后,把有记忆的宝石送进剑护体内来拉拢他吧。」 根黑桂的体能是可靠的战力,而且有些宝石还可望与他的体能发挥相辅相成的作用。 「那么……他迟早也会像雪菜那样,变得像是另一个人吗……?」 剑护说得十分懊恼。 ──对国代剑护而言,西条雪菜不只是同僚,也是他单恋的对象。 羽矢多恨著自己这种就是会看穿别人隐私的能力,佯 装不知情地叹了一口气。 「谁知道会怎么样呢……榊真砂和他那群同伴,似乎在搜索根黑的下落。补给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战力,所以一旦被他们找到,多半就救得回去……」 「老板……我们要不要……泄漏详细地点给他们?我是觉得这样对桂比较好。」 时绪指出的这个方法,对羽矢多而言实在太沉重了。 「我等于是有人质被皓月掌握在手上。既然决定要追随她,事到如今我就不能再做出背叛的举动,而且追根究柢来说,我和皓月都不知道详细的地点。听说是在交给补给组处理以后,皓月对于监禁地点是全权交给部下处理。」 这不是谎言。皓月就是以心思会被羽矢多看穿为前提,针对根黑桂的囚禁地点,采取了「连自己也不去掌握」的因应措施。 即使不是这样,羽矢多也未能完全掌握皓月的心思。 说书人的宝石,终究只是一种能把对方心思的一部分「化为言语」的能力。 虽说只要花上足够的时间,就能问出更多事情,但要这么做,不但得花上和交谈差不多的时间,而且如果问不出适切的问题,就得不到答案。 这与在搜寻引擎键入关键字来抽出搜寻结果的工程,颇有相似之处。 虽然有著搜寻目标不是网路而是个人大脑的差异,但举例来说,用「说出你隐瞒的事情」这种含糊的问题,就很难得出想要的答案。想问的是计画的内容,但对方却回答体重或三围之类的资料,那就没有意义,而且漫无边际的大量回答,也会淹没掉想知道的答案。 而且由于回答终究只是从对方的「记忆」中取得,需要全新思考的问题也问不出答案。 例如说,即使问了「如果状况有这样的改变,你打算怎么做?」但若皓月并未推想过这种事态,说书人的能力也将毫无意义。 现阶段羽矢多从皓月身上得到的情报,主要有以下五项。 第一,皓月是从「星咏艾斯哈」得到与「玛丽安娜的珠宝盒」有关的情报,当初她是打算用来加强自身派系的战力。 第二,不过有宝石栖宿后,现在的皓月已经以「将军」的立场,真心对皇帝效忠,试图打倒行商会。 第三,皓月高估羽矢多,要他担任左右手。 第四,为此她遵守和羽矢多之间的约定,也做好了准备要保护玲音和他的部下。 第五,她并非信赖所有宿主。尤其对于其中几名宿主,更是以这些人会是行商会内应为前提而接纳他们加入。 透过内应流出假情报,打乱行商会的脚步──这似乎也是皓月的计策。 对于皓月具体而言到底要展开什么样的情报战,羽矢多是打算下次遇到她时再弄个清楚,但从昨天皓月就一直躲著他。 羽矢多自己被怀疑是内应的可能性,也是不能否定的。 这个时候,走廊上传来一阵软绵绵的脚步声,让羽矢多把注意力集中到门上。 没过多久,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柔软的闷响,令人想到缓冲性很强的材质。 「……是骑士吗?如果你是来探望拳斗士,她可还在睡。」 黑色的奇珍异兽打开门后,悠哉地举起一只手。 「真亏你猜得到呢,羽矢多先生!早安!我是以一大早就吵吵闹闹出名的黑虎君!今天也是先早睡早起之后再睡个回笼觉所以神清气爽!今天早上我还顺便作了羽矢多先生在高级日式餐厅请我吃河豚的梦!我相信这是会实现的梦!」 布偶装丝毫没顾虑到拳斗士还在睡觉,在活力充沛地说话声中走进了舱房。 虽说拳斗士睡在两张床上的一张,但不怎么大的双人房里,布偶装的存在感实在令人觉得拥挤。 黑虎君把他庞大的身躯往羽矢多身旁靠过去。 他那比手掌还大的黄色眼球,今天仍然继续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压迫感。 「那么,拳斗士还好吗?」 「嗯,刚才神竹也来诊察过。虽然还在发烧,但伤势已经稳定。」 黑虎君朝床上探头,虾子尾巴一甩。 「张燕先生对女生也都不会手下留情耶……如果是跟现充打也就算了!不过也是啦,毕竟翼小姐只看外表的话也很像个现充啦。」 「不,我想对方应该完全不是用这种基准在打……而且拳斗士『只有外表』出色吗?我是不太清楚,但年轻的美女播报员,不是很光鲜亮丽的职业吗?」 黑虎君将拳头朝天一举。 「是现充就得享受人生才行!所以翼小姐不是现充,只是到处都找得到的凄凉美女!」 「……算了,随你爱怎么说啦,但如果探望完了,就去外面玩吧。等拳斗士醒了,我会告诉你。」 羽矢多朝门一指,黑虎君就陷入沉默,花了几秒钟把头慢慢歪斜。 「……啊,对喔,我都忘了……呃,我有消息要通知羽矢多先生。」 「什么事?是皓月要你传话吗?」 黑虎君把肉球举到面前左右摇动。 「不是。呃,刚才啊,我在餐厅看到玲音和香恋被皓月小姐带出去……他们似乎是去大浴场,放著他们不管没关系吗?」 「这种重要的事情你要早说啊!」 羽矢多一句话没喊完,已经立刻跑出舱房。 「为防万一,剑护和时绪也跟我来。骑士你看著拳斗士,别做坏事。」 「遵命!我就先在她额头上涂鸦个『鲭鱼』再说!」 骑士敬礼的同时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回答,但羽矢多不管他,带著部下快步走在走廊上。 目前皓月无意加害月代玲音。这点已经经过证实,但这当中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如果玲音不做傻事」。 (玲音,你可别冲动啊。) 短短几分钟后,羽矢多切身体认到这个祈求是多么没有意义。 ? 哥德萝莉打扮的司祭,以玻璃窗外的汪洋为背景,悠然自得地环视玲音等人。 「将军,你总算发现啦?没错,我是『司祭』,是『银色司祭拉贾哈姆』的异能者,满月的斐迪南。我本来是潜伏不动,打算等你们找出立可德利克,但已经够了。虽然我也可以再观望情形一阵子,但被两个巫女夹在中间的立可德利克太可怜了,所以我现在就要带走他。辛苦你们把他找出来了?」 她的声调像是在捉弄人,让皓月回以犀利的眼神。 「……『司祭』的宝石竟然进入银色司祭体内,巧合还真是可怕。」 司祭斐迪南连连眨眼。 「……哎呀?你该不会还没发现?」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后…… 身体一瞬间笼罩在一个白色的茧当中。 人影在茧内蠢动一阵后,破茧而出的是一名玲音未曾见过的红发青年。 他身穿有年份的司祭长袍,脸孔与身高都和先前的少女判若两人,只有那把似乎与施放雷击有关的老旧手杖是共通的。 形成茧的白丝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穿袈裟的枪手站在出入口,茫然地喊出疑似就是这名青年的名字。 「你……你是……『司祭』……路特维希?」 红发青年露出平静的笑容。 「没错,我是你们怀念的老伙伴路特维希。我可不是在模仿他的外表,一百年前,我也实际待在皇帝身边──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所有宝石一旦解放出来,若宝石来源的当事人还活著,就会回到这个人物身上』──珠宝盒一打开,宝石就回到了我身上。所以我才能立刻得知皇帝和立可德利克复活了。」 「咦……?咦?什 么?这是怎么回事?」 玲音对青年突然变身觉得一头雾水,但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不但无人答话,场面更当场僵住,更大的动摇在皓月等人当中扩散。 (一百年前的布洛斯佩克特的伙伴。……也就是说,这个司祭……虽然现在是个男子模样,但已经一百岁以上了……?这镓伙是何方神圣……?) 如今记录者已经转移到莫妮卡体内,所以脑海中也没有人给他明确的回答。 红发青年司祭用木制手杖槌了槌肩膀。 「当时潜入皇帝布洛斯佩克特麾下,提供情报给行商会的人,就是我,扮成『司祭路特维希』的『满月的斐迪南』。我重新向各位问好……好久不见了,将军伊莎贝拉和女王克罗蒂亚。不对,现在得称你们为周皓月和月代香恋才对?」 青年温和地微笑之余,再度笼罩在白色的茧中── 当他再度现身,已经化为一个满头白发,带著圆框眼镜,一脸不高兴表情的英国绅士。这个人物玲音也不曾见过,但对皓月等人而言似乎是熟面孔了。 老绅士重新拉紧宽领带,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也想过当我把司祭的宝石储存到立可德利可体内时,记录者也许会发现,但就连她也没能看穿我的真面目。不过即使她看穿了,也只要消除她的记忆就好……你们太依赖异能,破绽意外地多。这也就难怪你们会败给个性差的行商会了。」 有近卫兵宝石栖宿的半百警察,在玲音背后肩膀颤动。 「太、太离谱了……如果这是事实,那么说书人……当时的『说书人』为什么会没发现你的真面目和背叛行为……?他应该掌握了我们所有人的心思……」 老绅士以怜悯的眼神正视近卫兵。 「说书人的能力,终究只对人类有效──多得是方法可以蒙骗。当时的我,催眠自己说:『我是司祭路特维希』,只把精神中最浅的部分放上表层,让说书人去读取。只有到了晚上我可以独处的时间,才变回原本的斐迪南,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就泄漏给行商会方面。难道你以为『人类』办得到这么高超的伎俩?」 老绅士笑得嘴角一扬,又经历白茧变身,变回了原本的哥德萝莉装扮的年轻女子。 然后她以轻快的声音宣告: 「……可是,对我来说就很简单。所以我才是『满月的斐迪南』……」 皓月铁扇一挥。 「枪手!开枪!」 身穿袈裟的枪手在她下令的同时扣下了扳机。 老式的毛瑟步枪发出火药爆炸的声响。 射出的子弹却并未飞到斐迪南的胸口,而是停在空中静止不动。 枪手的毛瑟步枪能够将身边任何大小与形状的东西都当成子弹射出。他朝斐迪南射出的只是寻常的小钢珠,但若这一枪是朝人类所开,应该已经发挥了充分的杀伤力。 斐迪南用她纤细的手指,在停住的子弹上一戳。 小钢珠掉到大浴场的地上,顺势滚进排水沟里。 黑衣司祭以无趣的表情嘟起了嘴。 「……你们,该不会是看不起我?我看起来像是个用枪这种东西会管用的对手吗……?喔,可能是我最近太低调,年轻人都不认识我了。我是不是该……让你们尝尝苦头才好?」 斐迪南慧黠地用指尖按在嘴上,散播可爱又耸动的笑容。 近卫兵等人摆出应战态势,被放开的玲音想也不想就护住香恋,大步往后退。 斐迪南水平举起一只手。 许多团西瓜大小的水球,从浴池里的温水中同时飞起。 这些球体就像在无重力空间里飘荡似的摇动,却在一瞬间逼近到玲音等人身前。 先是皓月与莫妮卡。 接著是玲音与香恋。 再来则是枪手、近卫兵、其他宿主与皓月的部下们。 水球对于勉强避过的人也继续追踪,附著上每个人的头部,转眼间就封住了每个人的呼吸。 「唔嘎?」 即使用双手想拍开,水仍然罩住头部,并未飞散。 这些水也没流进口鼻当中,就像罩上塑胶袋一样,只是阻隔空气的流动。 (不、不妙?这样,真的会没命……?) 水遮住视野,让人连周遭的状况都弄不清楚,只听见无数闷声哀嚎。 玲音猜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有著同样的下场,对事态不解之余,四肢也因为紧张而僵硬。 当这种恐惧达到极点的瞬间。 他的腹部产生了一种熟悉的异样感觉。 一大团黑色毛球从他的上衣衣襬慢吞吞地爬了出来。 紧接著就有个黑影遮住玲音的视野,同时水球失去形状而溅开。 「噗哈?咳哈!……呼!呼!我、我还以为死定了……!」 恢复呼吸的不是只有玲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满头淋湿的状态下剧烈喘息。 而眼前则可以看见「司祭」少女,被无数从玲音腹部长出的黑色带状物体绑住手脚。 她笑得剽悍,嘴角却微微抽搐。 「特莱哈特的眷属……是吗?我在码头没能见到,原来你不但可以制造虫洞,还会玩这种花样……?」 绑住她手脚的黑色带状物,不是布料或绳索,也不是金属或塑胶,如果一定要形容,颜色比较接近没有光泽的墨水。 黑猫从被这些带状物绑住的司祭肩口探出头来。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爬到这里,朝玲音挥动肉球的同时,另一只手却开始伸到司祭胸口翻找。 ──黑猫显然是照玲音的意思在行动。 「等等?住手,你这笨猫!不要啊!」 黑猫无视斐迪南慌张的呼喊,在她的衣服里摸了一阵子,最后他的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 「玛丽安娜的珠宝盒」。 斐迪南才刚把肉眼看不见的「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封在这个盒子里准备带走。 这件物品,正是收拾事态所必须的唯一关键。 「好,干得好!给我!」 黑猫双手捧著小小的盒子,踩著像灵活的小孩似的脚步跑向玲音。 斐迪南赶忙呼喊: 「慢、慢著!……真是的!这东西为什么解不开啦!」 她从仍被绑住的手上发出雷击,命中了黑猫的背。 但这一下只发出电击的噪音,黑猫若无其事地弹开雷击,继续往前跑。 「猫兄好强!」 反倒是玲音这边大为动摇,但还是接过了黑猫递出的珠宝盒。 接著他面临了下一个行动的选择。 (怎么办?香恋也跟我一起,所以只要像先前在码头那样,直接逃走……) 他正思索著,皓月与莫妮卡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将军、监看者,以及记录者── 玲音知道要引导这场动乱走向解决的唯一手段是什么。 而令他为难的是,他对自己为此该做什么才好,也有著一定程度的理解。 玲音拜托眼底的黑猫: 「猫兄!把那个叫司祭斐迪南的家伙送走,愈远愈好!可以的话最好送去海外之类的地方!」 司祭少女脸颊抽搐。 「啥?不,这……开、开什么玩笑!一旦在这么含糊的指定下被传送,谁也不知道会被送去什么地方……要是被弄得送去异界之类的,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的身体连著那些绑住她的黑色带状物,都笼罩在白茧当中。 淡淡的光芒散开,随后一只蓝色的小鸟钻过拘束 ,飞了出来。 黑猫只稍慢一步,就从举起的双手发出瓦斯状的黑色球体往小鸟追去。 「唔……!珠宝盒就寄放在你手上!给我好好保管!」 小鸟用少女的嗓音高声嚷嚷完,就从大浴场的窗户穿出,飞向蓝天。 黑色球体也跟了过去,但速度不够。当距离拉得太远,球体就烟消云散,黑猫朝玲音歪了歪头。 「没关系,不用穷追!只要把她从这船上赶走就够了。之后──」 黑猫猜出玲音的心意,再度举起双手。 出现在它头上的黑色瓦斯状球体,转眼间就吞没了站在身旁的皓月与莫妮卡。 她们不但没能抗拒,甚至无暇发出尖叫,就消失在球体的另一头。 「将军?」 「糟了!别让他们给跑了!」 近卫兵与枪手等人慌了手脚,但他们的反应已经迟了一步。 紧接著,玲音紧紧抱住香恋,主动跳进了黑猫挪动的黑色球体当中。 ? 「……也就是说,我们眼睁睁看著斐迪南跟玲音他们跑了?」 当羽矢多寿宗赶到大浴场时。 黑色怪猫正好就在他眼前,让半个身体钻进瓦斯状球体当中,还朝其他慌了手脚的宿主们挥手。 皓月与莫妮卡不用说,玲音与香恋也已经不见踪影,失去了指挥官的宿主们也颇为不知所措。 众人的视线,自然而然集中在被视为皓月左右手的羽矢多与神竹身上。 神竹的脸色也不好看。 「我事先曾经告知皓月,说特莱哈特的眷属有可能会感应到召唤者『性命交关的恐惧』而出现……但即使她自己拿捏好分寸,终究管不到斐迪南的行动。没想到他竟然扮成『司祭』──我们太大意了。」 羽矢多也有著同样的感想。 他早料到斐迪南会介入,还曾怀疑骑士「黑虎君」里面的人就是他。但他们实在没料到,斐迪南竟然会早在一百年前,就光明正大地混进皇帝的同伙之中。 这整件事原本就有许多令人费解之处。 「如果司祭的真面目真的就是斐迪南……他当年为什么不杀了皇帝?别说把情报泄漏给行商会,凭他的本事,应该多得是机会可以趁隙杀了皇帝。」 无论皇帝的能力多么强大,一旦被亲信趁睡梦中攻击,就很难因应。 对于交给行商会的情报,到底有些什么样的内容,也令人怀有疑问。 「照斐迪南的作风,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对除掉碍事的人有所迟疑。如果说他背叛了皇帝,那么皇帝应该活不到他的天年。近卫兵,你怎么看?」 羽矢多向表情沉重的半百警察发问。 「……根据我的记忆,当年司祭的鞠躬尽瘁是真的。我到现在还不能相信……这会不会是斐迪南为了让我们自乱阵脚而说的假话?」 神竹歪了歪头。 「我没有当年的记忆,所以只能从这样的立场擅自推测……我看斐迪南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对双方势力都不敌视?」 神竹这番话十分奇妙,让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白袍青年不以为意,说了下去: 「这意思就是说,斐迪南丝毫无意加害皇帝,但又不希望翁居梦路被皇帝捉住──而要确保两者都不失去,他所采取的方法,就是混进皇帝身边,一旦皇帝一党的人快要找到翁居梦路的所在,就把这些情报交给行商会方面,让他跑掉──说穿了就是『脚踏两条船』的解释。毕竟那只母狐狸虽然类型和艾斯哈不同,但都是喜欢把事情弄得一团乱的问题儿童啊。」 「……我是不懂女人心……而且连他到底是不是女人都很令人怀疑,但这说得通,的确有可能啊。」 行商会的创办人翁居梦路与满月的斐迪南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也都不清楚。也不知道该说是愈吵感情愈好,还是以利害一致为优先的公事公办关系,又或者他们同是不受人类寿命束缚的人,彼此间有种共鸣?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无法清楚界定为单纯的盟友或仇敌。 说穿了就是一对「老冤家」。 羽矢多切换了思绪。 「不管怎么说,监看者被带走可是一大损失。少了她,我们就连皓月还有玲音他们的所在都查不出来。这可伤脑筋了──」 他在宿主们面前嘴上这么说,内心却另有不同的想法。 (……皓月多半被行商会给逮住了。立可德利克、记录者,还有女王,也都在对方手上。之后只要搞定皇帝,我方应该就会瓦解。事态──有了很大的进展啊。) 这样的趋势明明不坏,但羽矢多就是无法单纯地觉得高兴。 ──有一件事非常令人担心。 (这次的动乱,虽然是起因于皓月的野心,但追根究柢,终究是『星咏艾斯哈』在背后穿针引线。我们终究只是棋盘上的棋子。他身为观众,会不会容许这样的动向──这才是最可怕的啊。) 羽矢多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将兜帽压得很低的非人类占卜师。 人称星咏艾斯哈的他,尽管装作是观众,但不时会根据情势而更换或追加棋子,严重时甚至会改变规则。 以一个把自己当观众的人来说,他的观棋礼仪差到了极点,但对于处在劣势的一方而言,有时他的干涉也会变成助力。 根据读到的皓月心思,把「玛丽安娜的珠宝盒」相关情报给她的,似乎就是艾斯哈。之后他也透过让月代玲音使用特莱哈特的妖猫等等的手段,继续介入盘上的棋局。 记录者、立可德利克,以及玛丽安娜的珠宝盒──既然收拾事态所需的这所有要素,全都掌握在月代玲音手上,那么如果艾斯哈会有动作,应该也是从他周遭下手。 由于监看者已经被带走,无法查出他们的所在,但羽矢多多少少料得到。 (他们能放心躲藏的地方不多,不是文槻派内部,就是梦路老翁的地方……差不多就这些吧。不管是哪一个──) 「……好,我回水门市一趟。目标是夺回皓月、莫妮卡与立可德利克,但得先做好事先的调查。我要用少数精锐处理。时绪和剑护跟我一起来,还有……」 羽矢多正要继续指挥,却有个人说话打断了他。 「……这是在吵什么?」 羽矢多回过头去,看到站在他视野中的是「皇帝」十和田静枝,一阵子没在船上看到的鹰丸宝泉与西条雪菜,也站在她背后。看来他们先前是和皇帝一起行动。 (静枝?你之前都在哪里做什么……) 当羽矢多听到这个疑问所问出的心思,差点当场昏倒。他勉强忍住惊呼声,但一个脚步踉跄,还是靠部下剑护与时绪扶住。 「老板?你怎么站都站不稳!」 「……是因为没吃早饭吗……?」 羽矢多无暇理会两名部下的关心,当场脸色苍白。 说书人的能力,已经具体告诉他静枝等人昨晚在哪里,做了些什么事。 (竟……竟然把山之内先生和卡迈恩爵士所搭乘的飞机……给击坠了……?) 机体似乎沉入了日本海。 目标是统领行商会东西两派的两大干部。 他们的死除了会造成成员的动摇,同时也会引发部分企图成为他们接班人的干部暗中内斗。 皇帝静枝以冰冷的眼神,看著脸色苍白,发愣的羽矢多。 (山之内的口腔冲击波──要是被这招出其不意地攻击,这艘船就会当场被轰得粉碎。为了提防这一招而先下手为强,的确是很合理,但是……皓月连我和其他同伙都隐瞒的计策,原来 就是这个行动啊……!) 一旦计画的详情泄漏给行商会知道,对方就会采取因应措施。 皓月早已掌握住自己人当中藏有奸细的可能。她就是透过欺敌先欺己的方式,让行商会方面也都误以为「皇帝在休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已经……不能回头了啊……) 主子山之内是整个派系的良心。一旦失去了他,等于是将那些有著危险思想的干部从笼子里放出去。就连先前还在观望的稳健派,也会为了报仇而展开行动。 谁能杀了皇帝,多半就能成为整个执掌派系的接班人,又或者至少能够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所以多半也会有人因为急于立功,铤而走险。 皓月的计策、皇帝的行动,以及行商会方面没能保护好大老的失策。羽矢多诅咒这一切。 皇帝静枝则一脸不在乎的表情,环视在场的众人。 近卫兵与枪手等人解释情形,站在原地不动的羽矢多拚命思索。 不管怎么想,就是想不出任何妙计。 ? 才刚拜托黑猫带自己从邮轮上逃脱── 紧接著玲音的身体,在短短一瞬间,就被送到了健身俱乐部「aquas港区」。 晚了一瞬,单膝跪地的周皓月、抱著她不放的莫妮卡,以及抱著香恋的玲音,都被拋到运动器材旁边。 同时,黑猫用黑色的带状影子绑住皓月与莫妮卡。 「好,干得好!了不起了不起!」 黑猫始终面无表情,但似乎显得有些得意。 玲音蹲下来摸著它的下巴,同时环顾周遭情形。 似乎是昨天那场动乱的影响,让这里临时停业,设施内并未看见客人的身影。游泳池那边也可能有员工在整理,但这个健身房当时并未化为战场,所以也就没有人员善后。 被黑色带状物绑住的皓月,忍不住疑惑地说道: 「这里是……健身俱乐部吗?为什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并不是玲音在地点的指定上有所失误。 玲音是经过思索后,请求黑猫来到「这个地方」。 这也许不是最佳的一步,但他指定这里是有目的的。 「……将军,我要拿你和莫妮卡,去和羽矢多先生交易。我要从宿主方换回英太郎、姬想华,还有应该被你们俘虏的一个叫做『根黑桂』的人。相对的,我会把你和莫妮卡平安送回皇帝那边。说穿了,就是交换人质。」 「……根黑桂……?他跟你应该无关吧……?」 「可是,他是出手保护我和英太郎时,被你们捉住。希望你们把他交还。」 之所以提到根黑桂的名字,是考虑到希崎心弥。先前由于立场薄弱,他无法提出这个要求,但既然是拿皓月和莫妮卡去交换,他觉得就抵得上。 皓月立刻露出轻蔑似的浅笑。 「你这个大外行,我还以为你在开什么玩笑呢。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只要我、莫妮卡和女王三个人合力,想办法趁你不备时偷袭,形势一口气就会逆转。我本来以为你要更聪明一点,但你还真是做出了很大意的选择呢。」 听完这番几近胁迫的话,玲音深深叹了一口气作为回应。 皓月指出的部分几乎完全没说错,而玲音也不知道眼前的黑猫愿意帮他到几时。 「我也是这么觉得啦……但是有什么办法?要是我把你们交到文槻派或行商会手里,大概就会没有交换人质的余地。到时候行商会方面的逻辑,就会压过我这种小角色的意见,毕竟你跟莫妮卡就是这么重要的人物。真要说起来,你──一旦被行商会逮到,马上就会被杀了吧?」 玲音早已隐约猜到这回事。 这个叫周皓月的女子,背叛了行商会,还让皇帝复活,几乎可说是这场动乱的主谋。 行商会这个组织,对这样的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也许内部会出现意见分歧,但无论讨论出什么结果,想必都会有人冲动行事。 行商会中有些干部杀人不眨眼,昨晚发生在这间健身俱乐部的战斗,就证明了这一点。 皓月皱起了眉头。 「……你可真善良啊。我是让人打开珠宝盒,把你和你的朋友们牵连进这场动乱的主谋。我还以为我这样的人不管有什么下场,都跟你无关呢。」 「……我也想了很多。你那么有钱,名下有那么豪华的邮轮,又有那么多部下,却还特地打开了『珠宝盒』。想来这当然是因为你需要力量,但你『需要力量』,其实未必是需要打倒行商会的力量……也有一部分是需要自保的力量吧?刚才你不就轻描淡写地说了吗?说你们不是华丽一族,反而是凄惨一族。我觉得如果把现在的你交给行商会,日后我心里一定会不舒服,会后悔。」 玲音害怕这名叫皓月的女子。毕竟她似乎是活在黑社会,从她身上感受得到与她外表不相称的凶煞气息,而且她对克蕾亚的恶意也是真的。 但相对的,她也只不过是个比玲音大了几岁的年轻女子。 又不是受到法律制裁,玲音怎么想都不觉得她是个活该要被一大群人杀死的人。 如果跟她有仇也还罢了,玲音本身并未受到太大的危害。 皓月转为面无表情。 把脸埋在她胸口的莫妮卡露骨地咬得牙关格格作响。 「……你、你这个臭小子!对大姊姊抛媚眼还不够,竟然胆敢追求起她来了……!我宰了你!日后我绝对要宰……痛痛痛痛!好痛!好痛!住手,混蛋!」 看样子是记录者在她脑子里闹了起来,但莫妮卡同时还被怪猫绑住,所以无法动弹。 玲音抓住这个良机,强势地反驳: 「就说我没在追求她了!听在你这个常态找架吵的人耳里,就连说自己没有杀意也像是在追求吗?我可是活在和平国家里的一个平凡小市民!即使是敌人,我也不想看到有人死掉,而且也不想做出明知会死人还把人交出去的事情,就只是这样!也不想想……」 玲音顿了顿,瞪了皓月一眼。 「……你刚刚不就接受了我那厚脸皮的提议吗?虽然后来因为那个叫斐迪南的人介入,让情况偏掉了,但我总是欠了你人情。真要说起来……与其在这个时间点上让你死掉,还不如拿去交换英太郎他们来得实惠多了。」 依偎在玲音身边的香恋,用不高兴的表情看了兄长一眼。 「……总觉得像是藉口。其实哥哥只是因为将军长得漂亮才对她好吧……?」 「……你把哥哥当什么了?我遇到美女就没辙,这我承认,可是我跟你说,我这次的选择和这个没关系。眼前──」 玲音鼻梁一歪,振奋自己的精神。 接下来还有需要在精神上做出觉悟的工作等著他。 「……莫妮卡,首先,我要你把刚才被你抢走的『记录者』还给我。」 「你……你这笨蛋开什么玩笑!谁会还给你这个色小……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 记录者又闹了起来。 玲音看得傻眼,用无力的语气对她说: 「你冷静想想……你想一辈子这样下去吗?每次你要对立可德利克命令些什么,记录者多半就会妨碍你,而且要知道你会连觉都没办法好好睡耶。记录者根本不需要睡眠,怎么想都觉得应该趁现在还给我,对你还比较有点好处吧?」 「啰……啰唆啰唆啰唆!你说的话我才不……唔?」 皓月脸一侧,用嘴唇堵住了挣扎的莫妮卡嘴巴。 「嗯唔?嗯……唔……啊唔……?」 年轻女子之间突如其来的深吻,让玲音 忍不住面红耳赤。 「……皓、皓月小姐?请问你是在做什么……?」 「……噗啊……」 她一移走嘴唇,就看到莫妮卡以恍惚的表情伸著舌头。 皓月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莫妮卡,就把记录者的宝石还回去吧。只要有成了立可德利克巫女的你在,要代替记录者也没问题。照现在这样下去,我们的确会什么事都做不了。」 「……好的……大姊姊……」 莫妮卡变得十分乖巧,彷佛刚才的抗拒都是假的。 (啊……对喔,是用了『将军』的能力!) 让对方摄取自己的体液,就能随心所欲控制对方──这就是将军的能力。 (记得是有时间限制吧……?还有好像说是控制的人数愈多,效果就会愈薄弱,渐渐变得没有强制力,就只能传达指令……) 玲音一边回想这项从记录者口中得到的情报,一边慎重地走向皓月与莫妮卡身旁。 他的脚步极为沉重。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异性接吻,但好死不死,对象偏偏是个他根本毫无好感可言,几乎才第一次见到面的女子,未免太可悲了点。而且光是要强吻动弹不得的对象,就让他几乎被罪恶感与悖德感压垮。 (呜呜……我真的是小鼻子小眼睛……) 只不过是接个吻就看不开,正是玲音的弱点。 同时脑海深处却也有个冷静的念头。 (要转移宝石,不能只靠记录者或莫妮卡的力量,还会需要『立可德利克』的力量。这也就表示,非得让莫妮卡打开我手上的这个珠宝盒不可──) 最危险的就是这一瞬间。 如果莫妮卡不抗拒,记录者就会顺利回到玲音体内。 但若莫妮卡控制立可德利克而试图反击,状况也有可能被一口气颠覆。 现在的状况,就好像是一场黑棋与白棋翻面翻得令人目不暇给的黑白棋。 接下来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造成致命伤,但话说回来,若是什么事都不做,就无法阻止事态恶化。 玲音之所以敢做这种危险的赌注,是有著对「记录者」的信任作为根基。 (她之所以在莫妮卡脑子里大闹,不是单纯的骚扰或无意义的抵抗。她应该是刻意要让莫妮卡主动放弃她,想藉此打开局面──) 所幸看在玲音眼里,这个叫莫妮卡的女子显得很笨。 光是会无意义地怀疑玲音与皓月之间的关系,就看得出她的直觉也不怎么敏锐,反而像是个会冲错方向的类型。 玲音不是小看她,但她肯定不是个会经过深思才行动的类型,从这个角度来看,要摆她一道应该不难。 玲音走近被黑猫绑住的莫妮卡,让她的手碰到珠宝盒。 ──睡在黑色盒子里的「立可德利克」有了动静。 玲音不知道这是莫妮卡,还是待在莫妮卡体内的记录者造成的。 接著几乎就在同时,他以突袭般的势头,迅速把脸往莫妮卡脸上靠过去。 之所以会听见怦通一声猛烈的心跳声,并不是因为接吻造成的紧张。 即使立刻分开,嘴唇上仍然留有湿润的感觉。 这当中多半包含了将军周皓月的唾液。玲音立刻擦了擦嘴,以免不小心误吞进去。 (……记录者!怎么样?) 『……这种时候,是不是该说声我回来了?』 这个只分开了几分钟的声音,听起来却格外令他怀念。 记录者发出显得过意不去,却又像是放下了心似的声音。 『谢谢你,玲音。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好啊,我会奉陪到最后的!) 玲音重新打起精神,和皓月与莫妮卡拉开了距离。 皓月淡淡一笑。 「……你没上当呢。只要你稍稍舔了一下亲过的嘴唇,应该就已经纳入我的指挥下了。不过,这是不是也好歹算是间接接吻呢?」 「……我自己都愈想愈讨厌自己了,还请你高抬贵手……」 玲音正处于敏感的年纪。 另一方面,莫妮卡则以熊熊燃烧的愤怒眼神凝视著玲音。 如果是怒骂,还能够推知愤怒的程度,但她不说话就更是格外吓人。 (……啊,我……不久的将来就会被这丫头给杀了啊……) 『只要躲起来就没这么容易找到。我刚刚和立可德利克接触的瞬间,就从她体内抽走了监看者的宝石,放回了珠宝盒。她会生气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记录者说得轻描淡写,玲音却听得瞠目结舌。 (刚刚?啊,对喔……我只想著要把你取回来……说起来也的确有可能做到这种事情对吧……?) 记录者坏心眼地笑了。 『她活该,监看者的宝石配给那个小丫头太浪费了。接著就轮到你妹妹,也就是女王和玫瑰的宝石了吧。』 听她指出这一点,玲音再度当场僵住。 (……跟香恋……接吻?跟她?现在?真的要?) 『你妹妹多半是满心想吻呢。你看她明明有女王和玫瑰的宝石,却完全不来碍你的事,不是吗?』 回头一看,香恋红著脸,双脚有点内八字地忸怩发抖。 这种不折不扣的恋爱中的少女态度,让玲音更加冷汗直流。 (……不对,事到如今她这种反应根本就有问题吧!像昨天晚上,她可就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主动来抱我啊……!) 『那是因为你当时处在抱枕状态。遇到这种会由你来索吻的状态,相信她身为女人一定会心动。犹豫了反而会愈陷愈深,还不如乾脆一鼓作气了事。所幸她完全没有要抗拒的迹象。』 玲音的脸都绿了。 (不,她抗拒还好得多!看香恋那种认真的模样,我哪里有脸去对她做这种冒昧的事?……对、对了!记得你说过只要多花点时间,用握手的方式也可以抽出宝石……!) 『前提是对方得同意。我怎么想都不觉得,现在有办法用接吻以外的方法让她同意。而且看她对你的感情还压过了对皇帝的忠心……她对你可真深情。你至少该体察她的这份心意。』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记录者小姐果然是个超级虐待狂对吧?) 香恋以火热的视线正视玲音。 「……哥哥……你跟我……也要亲吧……?」 「你冷静点!哥哥正在想很多事情!呃,你想想,这个……!啊!将军!先拿出将军的宝石……!」 「哎呀?要亲我吗?」 皓月嘻嘻一笑,但和她被绑在一起的莫妮卡立刻大吼: 「嘎唔唔唔唔……!你这个人渣,我告诉你,要是你敢对皓月大姊姊下手,我就拿指甲刀一小片一小片剪下你○○○的肉!」 「你、你至少也让自己的言行像个正常人!还有至少把拷问的方法改得友善一点!」 今天早上黑虎君才说他「犯桃花」,现在他就觉得这句话的分量格外沉重。 玲音进退两难,脑海中的记录者也表示疑问: 『我也觉得应该把将军的宝石留到后面。那个叫做皓月的少女,很可能是因为将军宝石的影响,让她现在变得比原本的人格要来得稳重而理性。要是在这种状况下取出宝石,说不定反而会让她加害于你。至少应该在有战斗型同伴在场的时候处理吧。』 (……谢谢你冷静的意见……我都紧张得头晕目眩了──) 『这都是为了释放宝石。只要不再是宿主,被行商会盯上的危险性也会大减。你妹妹也乐得赚这 甜头,只会弄得你一个人闷头烦恼,这样说来不就很划算了吗?) (………………是这样啊。仔细想想,只有我一个人在闹别扭?我只是在无意义地耍任性吗?……唔唔……好。) 玲音总算做出了觉悟。 (……记录者,我先说好,我会用突袭的,一瞬间就搞定,你可别失手啊。要知道我可没那个胆子亲两次啊。) 『别担心,我刚才就证明过,一瞬间就够了。就先把你妹妹,带回平静的生活吧。』 (好!) 玲音从这句靠得住的话里得到了勇气,站到了香恋正前方。 「香、香恋……要知道我们终究只是『兄妹』啊。做这种事,也只会有这一次。我要取出你的宝石,让你变回正常人。」 「嗯……要温柔一点喔……」 香恋闭上眼睛,微微抬头。 「就、就叫你不要有这种反应……!可恶!你以后可千万别变成一个会把男人玩弄在手掌心的坏女人啊!」 「……我……只有哥哥……」 玲音靠近她,侧腹部却窜过一种像是被针刺的痛。 从香恋膝盖附近伸出的一根细长半透明尖针,将冰冷的液体注入玲音体内。 「香、香恋?」 『糟了……!』 玲音与记录者,几乎是在同时发出动摇的惊呼。 香恋转为面无表情,她背后的皓月则嘻嘻笑了起来。 「……亏你明明掌握了将军的能力,却没想过『女王陛下已经被我操纵』吗?从昨天女王陛下就已经接受了我的能力控制。虽然并不是全盘操纵她,只发挥了很轻的影响,以心电感应把计画告诉她──但凡事预作准备还真是不会错呢。」 玲音想咬牙,却使不上力。 四肢也跟著无力,让玲音在遥远的意识中当场倒地。 从腹部连接到猫身上的影子,也像烟雾一样消散。 「当召唤者失去意识,妖猫也会消失──神竹医师果然没说错。还有,谢谢你把记录者从莫妮卡身上移走。不然……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皓月开心的笑声,已经传不进玲音的意识之中。 十四 月代玲音的认知 玲音在没有天花板的图书馆里,坐在椅子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在红街刚失踪后,他第一次见到记录者,就是在这间奇妙的图书馆里。 眼前可以看见「克蕾亚」穿著像是欧美酒馆女服务生会穿的传统服装,坐在桌子对面。 玲音一边拚命把视线从她敞开的胸口移开,一边感到丢脸地垂头丧气。 「呃……记得这是记录者小姐的家乡,阿尔卑斯山的农家女服装……?」 「是啊,是艾斯哈化身成我来干涉你的时候所穿的服装。果然只要一牵扯到服装,你的记性就会很好。只是话说回来,现在你眼前的不是艾斯哈,是『我』,所以你尽管放心吧。」 「是喔……该怎么说,这个……对、对不起……!我搞砸了!」 他本想将皓月一军,却被她轻而易举地逆转局势。 虽说好不容易取回了记录者,但这样一来根本没有脸见她。 借用克蕾亚外型的记录者,慌张地将上半身往前探: 「不对!该道歉的是我!将军的宝石和玫瑰的宝石──我清楚知道这两颗宝石的能力,理应要考虑到月代香恋已经受到她控制的可能性。虽然这样像是在找藉口,但过去的女王与将军之间交情格外地好──也许是这个印象太强,才会造成我误判。而且玫瑰的刺,应该不具有这种让目标麻痹的能力。多半是皓月事先让香恋带了既有的药物,然后用刺把药物注入你体内。是我的推想太天真了……」 虽然记录者这么说,但追根究柢来说仍是玲音的失策。如果他做出把皓月交给行商会的觉悟,一开始就移动到文槻病院之类的地方,就能够避免这样的事态发生。 尽管当初就自觉到这并非最佳方案,玲音仍然痛切体认到自己的天真与大意。 但记录者为了鼓励这样的玲音,用与克蕾亚一模一样的开朗声音说: 「别这么沮丧。从我能够跟你会合,而且还成功逃出那艘邮轮这两点来看,事态比起刚才确实有所好转。而且──你为皓月安危担忧的这份善良,对我来说也是可喜的。」 被她用克蕾亚的表情腼腆地这么一说,玲音忍不住面红耳赤。 「我溜进莫妮卡体内之后,也了解到了一件事。周皓月肯定是个恶徒,但她的身世却也有著同情的余地。最重要的是就如你所说,她想得到珠宝盒是为了自卫。也就是说,是为了争取到权力来保护自己。而利用她这种迫切处境的人……似乎就是那个臭占星术师。」 她这种忿忿不平的称呼,让玲音嘴角抽搐。 显然就是那个兜帽压得很低的占卜师,在把事态弄得一团乱。 「怎么?那家伙想做什么?想来多半是想捉弄我们来找乐子,可是这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记录者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最根本的目的……其实很明确。他想让人类进化到神的领域。」 「……什么?」 这个天外飞来一笔的回答,让玲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在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该做些什么,所谓的方法论这个面向上,我也怀有很多疑问,但他自己是真心打算『有朝一日要让人类进化到神群的水准』,现在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预作准备,摸索各种可能性。要是不这么做,人类这种芽一定会在遥远的将来毁坏──说来这是很明确的事实没错啦……」 「不不不,怎么连你都在说这种话?我们会有什么样的将来,明明就还不确定吧?」 记录者耸了耸肩膀。 「玲音,他看的,不是几百年、几千年后,而是几万、几亿、几十亿年后的将来。太阳迟早会膨胀,把地球给吞没进去。等到这样的时代来临,人类几乎肯定会灭亡。要生存下去只有两个方法。不是离开地球,去到遥远的宇宙另一头,就是进入『异世界』──不管是哪一种方法,不是需要得到跳脱当今常识的科学力,再不然就是要进化到能够跳脱现在的『人类』定义。这些情形当然和活在『当下』的人类无缘,但这是事实。」 话题规模太浩大,让玲音听得愣住。 「不,这种太遥远的未来我……」 「……如果是『太遥远的未来』倒还无所谓,但人类也可能在这之前,就先因为别的理由而灭亡。例如突如其来的陨石撞击,全球规模的天灾,完全无计可施的疫情……艾斯哈多半就是想在『这一天』来临而让一切归零之前,尽可能摸索出更多的可能性吧。所以,他对自己有兴趣的人才,就会积极出手干涉。不管是我,还是你──还有皓月多半也是其中之一。」 「……这艾斯哈,以为自己是神吗?」 玲音想起他那高高在上的言行,肩膀猛然一颤。 记录者正经地点点头。 「这得看你对神这个字眼的定义,但至少可以确定他是超自然的存在……玲音,说起来这所谓『迷宫神群』,就是一群在别的世界当中为了存活下来,选择了『前往异世界』的生物。他们做出这艰辛的选择,而且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失去了理智与知性。相反的,或许是如果继续拥有这些特质,精神就会无法忍受时间的流动与艰困的环境。他们在这个世界中,因为受到『银色司祭拉贾哈姆』的影响,对人类非常友善且亲切,导致被人类误以为是『神』。但本来所谓的迷宫神群,是一种用『前往异界』这样的手段赢得生存竞争的复合型『生物』。当然一种神群不一定只有一个个体,也有过大量存在同一种神群的案例。也是啦……所以才会有神『群』这种复数形的名称……而已经来到地球的神群,应该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他们实实在在是一种和人类『不同次元』的生物。艾斯哈他就是想引领我们人类达到那样的境界。为了防止人类灭亡,也为了不摘掉这种可能性的芽──」 「真……真不知道他是心肠好还是多管闲事……」 记录者正视著动摇的玲音,嘻嘻一笑: 「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有过差不多的感想,但至少他应该不是『心肠好』。他之所以这么做,理由是来自一种孩子气的求知欲,又或者是一种疯狂的研究欲。所以我和他就是合不来。对他来说,我和立可德利克多半都是在他用来摸索进化可能性的测试案例之一。透过将意识留在珠宝盒里,我们至少成功地办到了『把部分人类的能力和意识保存下来』。只是,这种宝石只会进入人类体内,所以不可能成为防止人类灭亡的手段。如果能让这种能力再进化,例如说让人能够以幽体的型态存在,又或者是变成可以寄生在其他生物身上,可能性也就会变得比较宽广……可是一旦达到那个地步,就会完全跳脱『人类』的定义。只是话说回来,艾斯哈只是想见证能够交织出什么样的可能性,所以对他来说,相信连这些情形都是他想见到的。所以,他今后仍会继续多方干涉,为的是见证在神群的影响下,我们的『进化』将会走上什么样的末路。」 记录者站了起来。 「……玲音,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有著『拯救人类免于灭亡』这种扭曲的大义名分,而且他自己也大肆吹嘘这件事,但这终究不是为了人类,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我……认为人没有必要为了摸索进化的路,不惜舍弃人的本质。」 记录者以落寞但坚决的语气这么宣告。 「我回顾身为宝石的自己,有了一个想法。做一个人,就应该好好活,好好死。这才是天地万物运行的道理,即使结果是导致人类灭亡,那也没有关系。如果不惜舍弃人的本质也要活下去,那也是选择之一,但要做这样的选择,就应该凭自己 的意思去选。既不应该被艾斯哈这种第三者的企图牵著走,而且这条路所通往的生命型态,多半会让人活得太艰辛。如果有人有著即使如此也要往前进的觉悟,那的确很可贵,但不应该强求别人这么做。」 玲音思索了一会儿后,以呆滞的眼神让头无力地垂下。 「……嗯,该怎么说,这个世界和寻常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距离太遥远,但我实在……我深深体认到,我实在不太想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啊……」 「这样就对了,这边的世界可没有什么好事。」 记录者对玲音这老实却又见风转舵的感想嘻嘻笑了几声,同时走了过去,从玲音身后轻轻将他的头拥入怀里。 「……等这场动乱结束,你一定要和你的那些朋友回归到日常生活。即使今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千万不要放不下。虽然把你们牵连到这种事态当中的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这是我的心愿。」 这个拥抱没有实体,也就感受不到温暖,也没有什么柔软的触感。但玲音就是莫名觉得非常令人安心。 (……所谓的母亲,会不会就像这样……?) 他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联想。 他对一再虐待他们的「真正」的母亲,完全没有好的印象。尽管听说过一般的小孩即使爸妈很恶劣,小孩还是会从他们身上得到爱,但拚了命只想保护好妹妹的玲音例外。 反而只记得爸妈在的时候他都无法松懈,只有爸妈不在的时段,他才能够安心。 记录者的话语及态度当中,有著玲音从亲生母亲身上不曾感受过的包容力与和蔼。 (……听说「记录者」在皇帝一党当中,是个很特别的人物……大概不只是因为她的能力,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会给人这种感觉吧……) 玲音有著这样的念头。 记录者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我就趁现在,先把今后的情形跟你说清楚吧。无论皓月还是莫妮卡,应该都不会再试图把我抽走了。只是既然莫妮卡得到了管理宝石的能力,今后对于哪颗宝石附在谁身上,就不能被过去的认知所束缚,必须重新判断。举例来说,栖宿在你妹妹身上的女王宝石,也可能和弓箭手或猎犬互换,又或者是羽矢多所拥有的说书人宝石,也可能换到皓月身上……今后我们必须以宿主会改变为前提,来面对这个事态。虽然我怀疑皓月未必真的就会实际采用这样的计谋,但为防万一,你还是要提防著。」 听记录者指出这一点,玲音想起了一个疑问。 「……说到这个,我对一件事有点好奇──就是啊,当初立可德利克被解放的时候,身上有了宝石的那些人,包括我在内,不是都失踪了吗?但是香恋后来被『玫瑰』宝石附身的时候就没事,而且我现在重新有记录者的宝石栖宿,也没再发生失踪之类的情形……这有什么理由吗?」 记录者含糊地点点头。 「简单说,最初会失踪,最主要的理由就是立可德利克的热当机,又有点像是系统卡死。由于一次就放出了所有宝石,让立可德利克这方面的处理速度跟不上,而这个延迟就造成了这些宿主的『失踪』。会有人失踪几分钟就回来,也有人像你这样花了好几天才回来,原因就在这里。但这个现象当中,也有著利用热当机来作为『保险措施』的一面。在珠宝盒打开时,如果有人被一颗宝石附身后,继续留在原地,不就有可能一个不小心,继续被第二颗、第三颗宝石附身吗?」 听她这么一说,玲音毛骨悚然。 「啊……这的确很不妙啊。等于保证会在觉醒的同时变成废人啊──」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过去的我故意留下了这个『机制』。同样的,比方说若是因为行商会的歼灭战法,导致一次有大量宿主死亡,这些宝石被散播到一群新的宿主身上,也可以想见同样会发生大规模的失踪。虽然我也并未具体掌握住要有多少人数,才会发生『这种情形』,不过……我实在不想拿人命做实验啊。」 这点玲音也有同感。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只是正常的互换宝石,就不会发生失踪……啊,还有一件事!宝石互换之后,马上就能使用这颗宝石的能力,不会有例外吗?像附身在香恋身上的『玫瑰』宝石似乎就是这样,但记得我们第一次被宝石附身的时候,好像就有过一段潜伏期,会维持到身体习惯为止……?」 记录者嫣然一笑。 「你的疑问逻辑清晰,非常切中要点。这说来有点复杂,但只要是曾经觉醒为『宿主』的人,都马上能动用新的宝石能力。至于宝石转移到尚未觉醒的一般人身上时,就还是需要几天的潜伏期。」 记录者来到玲音身旁的椅子坐好,从桌上拿来一张纸,在上面迅速画出图形。 以一个大圆为中心,有很多条线呈辐射状往外延伸,连接到许多小小的圆上。 「你就当作这个大圆就是立可德利克,小圆则是宿主。就像这张图上所画,所有宿主和立可德利克之间都会拉出一条线连接。而要确立这条线所花的时间,就是『潜伏期』。一旦成为宝石的宿主,即使后来失去宝石,等到再度得到宝石,这条线就立刻能够确立。这个部分的情形,你可以用电脑的用法来联想。如果是一个别说键盘和滑鼠,就连电源线都不知道怎么插的人,要学会使用电脑,就需要花上一定的时间。但等到习惯之后,就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使失去了电脑,用法也没这么容易忘记,一拿到新的机种,也立刻就能上手对吧。」 所谓的新机种,指的似乎就是新的宝石。 「说到这个,记得你在健身俱乐部,也说过类似的比喻吧。说『所有宝石就像是从立可德利克身上延伸出来的终端机』……」 记录者仰起头思索。 「的确。就概念来说,比较接近云端电脑。各种宝石只不过是用来连线到『立可德利克』这个主硬体的通行证。宿主可以透过这种连线,下载记录在立可德利克身上的『能力』。我们的能力或记忆这些资料,全都沉睡在立可德利克的本体当中。也正因为这样,才能只让宝石附身,就得到这种奇迹似的『加持』。」 听完这个说明,玲音脑海中浮现出一种有点耸动的念头。 「这……也就是说如果把立可德利克送去异世界,宝石的效果就会消失吗?例如说,如果我借用那些黑猫的力量来这么做……」 记录者先低头,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但实在太危险了。我的家族代代都在留下迷宫神群的纪录。在这些纪录当中,就有不少案例记录了神群移动到异界之际,将关连性大的人当成眷属一起带走。没有人可以保证立可德利克离开时,不会把宿主带走。」 玲音猜到这和先前所说的「艾斯哈」的企图有所重合,立刻收回了这个提议。 「异界啊……记得你说过皇帝的能力,也就是召唤这所谓异界的气候吧?听起来异界好像是个很不好待的地方。」 「我也不曾去过就是了。照那个诈欺占卜师的说法,包含这个世界在内,我们的整个宇宙就存在于一颗小小的沙子里。而内含著这种宇宙的沙子,多得可以形成巨大的沙漠,反覆著从诞生到死亡,从兴盛到灭亡的过程──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叫做异界的世界应该多得近乎无限;但其中适宜人居的环境应该是寥寥无几的。我听说皇帝所召唤的气候,就是来自影响皇帝的神群『前往彼岸的水手流堤叶』以前曾经过的异界。光是想像这趟旅途有多艰辛……我就觉得背脊发凉呢。」 玲音对记录者的感想点头赞同之余,忽然把心思转到了「神群」上。 (对喔……虽然现在我们被 立可德利克耍得团团转,但当初把这种能力给予皇帝的却是其他的神群啊。还有像梅利亚伯母或铁哥的能力,似乎也都是从不同神群身上得到的……迷宫神群……「实现人类愿望的神」是吧──) 如果有著「天神」能够解决眼前的事态,玲音也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向这个神祈求。 有时候人就是会想要有个寄托。 尽管寄托的对象因人而已,可能是朋友父母兄弟,可能自己的信念或财货、可能是偶像或名人,也可能是书籍或资料。 也有很多人把希望寄托在宗教,又或者是神或神职者身上。 玲音遇到无助或痛苦的时候,也曾藉助妹妹香恋与朋友们的帮助,他的恩人羽矢多与静枝也都成了他的支柱。 要不是周遭有著这些人,玲音或许也会需要其他的事物来寄托。 (说到这个……她──对她来说,「迷宫神群」是否就是比任何人都更值得寄托的对象呢……?) 玲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在船上露出真面目的人物。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男是女,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人,但至少她似乎有著「感情」。 「……我说啊,记录者,如果说神群是一种在异界间行走的生物,那个『斐迪南』又是怎么样?她说不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她到底是敌是友,似乎也还搞不太清楚……」 玲音还无法理解她扮演成司祭的目的何在。 对于这个问题,记录者也以掩饰不住不解的声音回答: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个世界出身的,但有一件事很明白。她是站在『神群』而非『人类』这一边。她想救走立可德利克,所以对皓月而言是不折不扣的敌人……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对我们来说就比较不能一概而论。可是,如果在我们把整场动乱收拾掉之前,就被她把立可德利克藏起来,那可就糟了。说起来应该算是个难缠的竞争对手吧?」 玲音对这个答案觉得多少有些不对劲。 「嗯~~……我说啊,记录者,她该不会──是帮了我们一把……?」 记录者睁大了眼睛,把一张和克蕾亚一样的脸孔往旁一斜。 「你这可又是天外飞来一笔了……你不也差点被她给杀了吗?虽然她未必真的有意杀你,但差点就弄得在场所有人都窒息而死了。」 玲音摇摇头回答。 「不,我的意思就是,她会不会是特意把我逼到绝境,让我叫出特莱哈特的妖猫……?实际上我也暂时成功地夺取了立可德利克,和记录者也会合了,不是吗?不管是她离开时的乾脆,还是会在那个场面出头……都让我觉得她在对我说:『我就帮你一次,之后你自己想办法』──」 听完玲音含糊的感想,记录者思索了一会儿。 「……包括你是不是想太多这点在内,我都无法判断。『司祭』当年是个好伙伴,但刚才她才说那一切都是在演戏……只是,封印宝石后的这一百年,我们都只是沉睡在珠宝盒里,斐迪南却应该是和行商会一起看著这个世界。如果她的个性或思想在这些年来发生了改变,也说不定……唔,关于她是敌是友,我们就先保留吧。虽然不能大意,但不是我们应该主动挑衅的对象。」 如果不用和她打,那自是再好不过。 尽管得出了现阶段的结论,玲音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只是话说回来,我的身体也暂时不能动弹啊。立可德利克和莫妮卡多半会在这段时间里被皓月藏起来,而且我大概也会变成人质……该怎么办好呢?」 「这些事情等发生了再来想就好。皓月未必就能和她的同伙顺利会合,而且行商会应该也在行动。最重要的是,你的那些朋友应该也在到处找你,像克蕾亚多半已经找你找得快要发疯了。」 「啊……毕竟她就是爱操心啊……」 变成克蕾亚模样的记录者就在眼前,讲这些话的确会觉得有些怪,但怎么想都不觉得真正的克蕾亚会像记录者这么冷静。 (这明明就不是她的错,但她多半觉得自己有责任……我想亚里亚他们应该会好好安抚她,但要是不快点回去,她多半又要失控,实在可怕啊──) 克蕾亚与玲音之间的关系始终停留在「要好的朋友」,但克蕾亚本来就很重感情。 以前玲音曾经感冒病倒,克蕾亚就不惜请假不去上学而跑来看护他。虽然撞见回到家的香恋,被香恋骂说:「感冒会传染」,但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香恋是从当时就已经在防著克蕾亚了。 (像我这样的平民哪里配得上她,香恋也真令人伤脑筋……而且我也得想办法救回香恋才行啊──!我实在没办法跟她交往啊!) 玲音无法回应香恋的感情。 对玲音而言,香恋终究是妹妹,是家人。感觉甚至比较接近父亲与女儿,但玲音还是希望她将来能平凡地结婚,建立幸福的家庭,而且玲音也有信心看到她穿新娘礼服的模样会哭。 只是他完全无法想像新郎是自己的状况。 现在就去想动乱结束后的情形未免太早,但就是有很多令他头痛的问题叠在一起。 记录者似乎顾虑到他的这种种苦衷,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慢慢把背靠到椅子上。 「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情要担心。可以说人生的妙趣就在于如何对应这些事情,而且担心别人这种行为本身,也是爱情的证明。你──被克蕾亚爱著,至少这点你要有自觉。」 记录者所说的爱,想来当然终究只是友情的延伸,但玲音仍然忍不住面红耳赤。 「也是啦──毕竟克蕾亚人那么好。像我对克蕾亚的担心,就掺杂了很多不纯又不检点的念头,实在很过意不去……」 记录者难得嗤之以鼻。 「我敢断定,如果你所谓的『不纯』指的是性幻想,我想她也是大同小异。说不定你那些可爱的愿望和性骚扰,比起她反而是小巫见大巫了。」 「咦咦……?这个……你在说什么?克蕾亚真的活脱脱是个天使耶。不只是外表,内在也是!不然她哪有可能对我这种成天性骚扰又不起眼的平凡人那么好。」 玲音立刻驳回记录者的妄语,但换来的却是失笑。 「你不但对女人心太不了解,也太低估了自己。虽然说不定是因为双亲的虐待,影响了你的深层心理,但克蕾亚是准确地看穿了你的本质,却仍然对你抱持好意。我是觉得至少你有著足够的理由让她喜欢。」 这意想不到的发言,让玲音一脸茫然地歪了歪头。 「……记录者小姐?该不会你又是艾斯哈变来捉弄我的……?」 「你放心,不是这样。受不了,你真的看不清『自己』。照这样子看来,你多半会在没有自觉的情形下,连皓月和其他女生也都被你吸引。不知道克蕾亚和香恋是不是也该担心一下这方面的情形?」 记录者啜饮著不知不觉间变出的红茶,以正经的表情回应。 「……皓月小姐……?不,这又不是十八禁游戏的后宫路线,而且你这种装傻的手法太高段,我有点……要知道我这辈子,可从来不曾受女生欢迎耶……」 记录者丝毫不笑。 「那还不是是因为克蕾亚紧紧看守著你。这世上也没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生,会特意要跟美若天仙的她较劲。别说这些了,倒是皓月,在我看来,她虽然习惯别人害怕她,却不习惯别人对她好。你觉得她为什么第一个就拉拢『羽矢多寿宗』?如果只是要实力坚强的异能者,大可找别人。看在你眼里,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这当然……他与外表不同,其实对人很好,很会照顾人,可 是……这么说来,难道皓月她对羽矢多先生……?」 两者之间的年纪差距大得可以当父女了。羽矢多的态度是不用说,从皓月的态度当中,也感受不到这种情愫。 「我想终究不至于会有恋爱感情,但她很可能和你一样,在羽矢多身上看到了理想的父亲形象。羽矢多跟你很像。不,是你以羽矢多为模范长大,但不管怎么说,无论羽矢多还是你,都为人诚恳,度量也不小,即使是皓月这样的危险人物,你们也会对她好。照刚才你们的对话来看,你已经被皓月看上了。这点我敢打赌。」 玲音动摇过度,说话都破嗓了。 「她绝对不是有这种少女情怀的人吧?像克蕾亚就怕她怕得不得了,我也觉得她有很多地方很可怕!」 怎么想都不觉得皓月的个性有这么天真,会只因为一个人稍稍对她好,就喜欢上这个人。 记录者把目光朝向天空。 「……当然她的个性是很苛刻没错,但考虑到她有著看穿矫饰,辨别人品的眼光,应该就想得通了。她看透大多数人,对人的龌龊绝望,但遇到值得信任的人又能确实分辨出来。你不觉得有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在家族内斗中存活下来吗?」 记录者的说法终究只是一些没有什么根据的推测,但道理上说得通。 「光是这阵子跟你在一起,我就看了出来。你三不五时会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情形下,也不是说是在搭讪对方,但就是会说出容易打进对方心里的话。而且你不是只有嘴上说说,对方看得出你是由衷这么想,所以才更是棘手。黑虎君说你『犯桃花』……我借住在你脑子里,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要知道看在旁人眼里,你可是个大情圣耶。」 玲音的自我认知被弄得一团乱,让他大感头痛。 「这、这怎么可能……?等一下!这么说来,像姬想华和莫妮卡这些女生,之所以对我那么凶,该不会也是所谓的傲娇……?」 记录者立刻撇开了视线。 「………………啊,不,那是……嗯。她们就只是真的敌视你。你在这方面的认知是正确的。」 「……就是说啊。我就知道……」 玲音莫名地觉得松了一口气,找回了平静。 「你也别说这些奇怪的话害我脑子一团乱。克蕾亚只是信任我,我不想做出背叛她信任的事情来。真要说起来,我和克蕾亚会变得要好,起因可是很难堪的耶。我三两下就被想绑走克蕾亚的人打昏,等我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说起来不知道有多逊……当时的我在重要关头根本派不上用场,要是地上有洞,我还真想钻进去呢。我那样丑态毕露,克蕾亚还对我那么好,不是天使还会是什么啊……」 记录者以彻底拿他没辙的眼神,深深叹了一口气。 「……原来你低估自己的原因是在这里啊……那反而应该算是英雄事迹吧。谦虚是好事,但谦虚过头就是个傻子了啊。」 「不,如果那时候阻止了绑票案,的确就是英雄事迹啦……可是后来祖父母就骂我说:『这种时候要找大人来帮忙』,香恋也抓著我哭,被大家说得可惨了……当时我就领悟到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应该要知道自己有几两重!」 「你嘴上这么说,但如果你回到那个时候,还不是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记录者在微笑中指出这一点。 玲音哑口无言。 「从得出的结果来看,你的行动是正确的。只有你受了伤,克蕾亚也很快就被救回。要是你悠哉地去找大人帮忙,对方应该早就趁机逃走,也会失去追踪克蕾亚的手段。你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但其实你随时都在摸索每个场合的最佳策略,并根据这个判断来行动。你的这种习惯,多半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妹妹免于受到母亲虐待而不得不养成的──但现在的你需要的不是『知道自己有几两重』,而是『有自信』。至少,对你有好意的克蕾亚和香恋她们,看男人的眼光可没错。」 玲音听了这番意想不到的话而面红耳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慌忙地摇头。 记录者慧黠地嘻嘻一笑,用指尖在玲音额头上一弹。 「别这么害羞,不然连我都忍不住要亲你一下了。不管怎么说,你就趁现在尽量让精神休息一下。等你醒了,可就又有事情要忙了。」 「听、听完这种话是要我怎么休息!」 玲音对嘻嘻直笑的记录者回以这略带迁怒的吐槽后,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趴倒在桌上。 ? 月代香恋是在很早的阶段,就自觉到对哥哥的恋爱感情。 香恋对亲生母亲没有留下什么记忆。听说她在香恋还在喝奶的时期就红杏出墙,抛弃了父亲和香恋。 父亲多半就是因此发疯。 而再婚的继母显然人格有缺陷,属于那种会迁怒比自己弱小的人来发泄压力的类型。 继女香恋理所当然地差点成了她发泄的对象,这时挺身保护香恋的,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玲音。 小孩的世界很小。 还不到要去上学的年纪,再加上很少与亲戚或邻居往来,看事情的视野也就更容易局限在家人之间。 对当时的香恋而言,母亲是折磨自己和哥哥的怪物,父亲是漠不关心的旁观者,只有善良的哥哥是唯一的「家人」。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哥哥也是透过「保护香恋」的行为,支撑住几乎崩溃的自我。 对于哥哥这个独一无二的自己人,香恋很早就开始渐渐产生恋爱感情。 即使上了国小,身边的男生比起哥哥,全都显得太幼稚。 后来双亲死于突如其来的意外,兄妹俩被带去祖父母家收养后,玲音也一直陪在香恋身边。 这个几乎可以独占哥哥的时期,也许就是香恋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但过不了多久,等到升上国中── 文槻克蕾亚就开始以很高的频率跟在哥哥身边。 他们两人之间的来往,是从国小时代就开始的,但当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显得很生疏。 但不知不觉间他们愈来愈熟,不但克蕾亚愈来愈常来公寓大楼,玲音去克蕾亚家玩的机会也变多了──相反的,他与香恋一起度过的时间就减少了。 (哥哥……会被抢走──) 香恋心中萌生这种危机意识,也就是在这阵子。 理智上她很明白。 自己和哥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兄妹」,从哥哥的个性来看,自己的感情绝对无法开花结果──还曾有一段时期,香恋一直这么告诉自己,还为了死心而扮演起叛逆期的少女。 后来这种煞车会失灵,最重要的理由并不是「觉醒为宿主」,而是觉醒前夕所发生的「哥哥失踪」。 玲音突然消失,让香恋重新体认到哥哥对自己有著多么重大的意义。 再也不想尝到那种心情了──现在的香恋一心只想著这个念头,试图将哥哥绑在自己身边。 但哥哥却只对克蕾亚给予特别待遇,对香恋则只当妹妹看待。 香恋自觉著心中黑色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将昏过去的玲音头部挪到自己膝盖上。 他的睡脸似乎有几分严肃。 皓月用铁扇拍著肩膀,深深呼出一口气。 「好了……虽然摆脱了妖猫,但这可伤脑筋了。就算要离开这个俱乐部,和我们的人会合,但我们的人几乎全都在海上──看是要躲在附近等人来接,还是抬走他前去会合,又或者是把他丢在这里──如果他有意识,倒也可以采取由我来控制他的方案……」 「我们杀了他!就杀了他吧!乾脆趁这个机 会要了他的命,让他再也不敢对大姊姊做出不检点的事!最好就一刀砍下去!不然捅下去也行!」 莫妮卡嚷著这些耸动的话,皓月用铁扇在她头上轻轻一按。 「别强人所难。要是记录者的宝石附身到你或我身上,你打算怎么处理?而且,一旦对他下手,羽矢多先生和女王陛下的心情可会坏得不得了呢。」 对于香恋恶狠很的瞪视,皓月以笑眯眯的微笑回应。 「女王陛下,还请您放心。这里就是昨天打起来的那间健身俱乐部吧。今天应该会有清洁工或员工来收拾善后,所以就由我去和这些人接触,用『将军』的力量控制他们吧。只要把唾液混在饮料里,三两下就能解决。之后只要叫他们开车载我们到港口──莫妮卡,请你来帮忙。」 「呜呜……这种能力,绝对不适合大姊姊用啦……这些不重要的家伙竟然有幸尝到大姊姊的……大姊姊的……呜嘎!」 莫妮卡虽然愤恨不平地咒骂,但到头来还是没违逆皓月。 香恋以冰冷的眼神,看著她这种把情绪表露得坦白过头的模样。 香恋一直压抑对哥哥的感情,看在她眼里,就觉得这种坦率既令她羡慕,却又有点看不顺眼。 「啊,对了。得趁现在把监看者的宝石拿回来才行!」 莫妮卡这才想到似的,抓住从玲音身上拿回来的珠宝盒。 一颗发出白色光芒的宝石穿透闭上的盒盖,飘了起来。 莫妮卡用手指头一碰,宝石立刻就消失了。 她一瞬间双肩一颤,接著深深吸一口气。 「……好。刚才记录者也是一样,即使立可德利克进了珠宝盒,也还是可以跟他沟通呢。这个盒子,对他来说似乎是个正合适的窝。」 莫妮卡就像对待宠物一样,把脸颊往这小小的盒子上磨蹭。 她的这种模样,看起来只像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却又丝毫不掩饰对玲音的杀意。从某种角度来看,她对香恋而言是比克蕾亚与皓月更需要提防的对象。 「那么莫妮卡,我们差不多该──」 皓月伸出手去。 莫妮卡立刻扑向她,同时大喊: 「……大姊姊!有异状!『上面』有人!」 忽然间,一部分天花板破裂,掉在香恋的眼前。 皓月与莫妮卡的头上,有著几乎切割成正圆形的石膏板与大块水泥砸下。 莫妮卡这一扑,让皓月千钧一发地躲过这些瓦砾。 香恋被轰隆巨响吓了一跳,一名身穿西装的青年,从天花板开出的洞口,往下跳到她的视野中。 香恋认识这名青年。就是昨天在这间健身俱乐部试图与哥哥玲音会合的行商会异能者。 记得皓月说过这个青年的名字叫做── 「榊真砂!臭小子!你竟敢盯上大姊姊,你这个臭路路布!只会切东西的喽啰给我闪一边凉快去!」 她用小混混的语气叫嚷完,对青年洒出了好几个胶囊。 这些胶囊在青年身边一起爆炸。 尽管每一颗胶囊都只有鞭炮大小,但爆裂声却大得令人觉得这爆炸当中确实蕴含了杀伤力。 这似乎是莫妮卡与生俱来的异能。 在一种叫做「往营火依偎的老鼠欧缪提雷特」的神群影响下,她能够强化可燃物质的爆炸,还可以在离手之际调整爆炸的时机。 单纯的火药到了她手里,就等于是拥有杀伤力的定时炸弹。 这名叫做真砂的青年,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爆炸,用西装护住头部,同时往后跳开一大步。这西装看似寻常,却似乎是用特殊纤维织成,挡住了爆炸。 接著又有两个在楼上待命的人影,从天花板的大洞跳了下来。 「真砂哥!老鼠由我来应付!」 「香恋!这次你就认命吧!」 这两个人都是香恋熟悉的人物。 前者是哥哥的朋友山路铁舟。这名个子高大的少年沉默寡言,这时却难得地发出强而有力的声音。 而后者她更是熟悉。 香恋的同班同学翁居贵音── 这名戴著兔耳发带而极为醒目的少女,和香恋一样孤苦无依。 由于际遇相似,让她们变得很要好,但香恋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她原来是行商会的人。 (为什么铁舟哥和贵音会在这里?) 之所以会太晚察觉他们接近,固然是因为暂时失去了「监看者」,但即使是如此,他们赶到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很难想像他们会是碰巧在这间俱乐部待命。哥哥选择逃亡到这个地方,是刚才才决定的事情,如果连这种行动都能预判,那已经不是预测,而是能够预知未来了。 香恋还无暇细想这当中的伎俩,战斗已经在眼前开打。 将军周皓月以马戏团艺人般的轻快动作,在各种运动器材间逃窜。从后追赶的真砂,双手都伸出了长而尖锐的爪子。 皓月似乎无意和他硬碰硬,始终不断逃窜。 相对的莫妮卡也为了掩护皓月而不断追赶,但受到铁舟妨碍,无法顺利行动。 胶囊型的炸弹,被铁舟身披的黑色装甲轻而易举地挡住,而他更以双手强韧的长鞭追击莫妮卡。 看来她们两人都受眼前的对手相克。 而一脸得意的贵音,更拦在让玲音头躺在自己膝上的香恋正前方。 「贵音……你还没死心?」 香恋以苦涩的声音这么一问,贵音就伸出舌头,甩动发带上的耳朵,双手连连甩动。 「谁会死心啊,笨蛋笨一蛋!要知道我可是你的『朋友』!我会像个跟踪狂一样死缠著你,直到你洗心革面为止,你认命吧!倒是啊……你哥哥要不要紧啊?看他好像作了很严重的恶梦……?」 这个女生虽然脑筋不太灵光,个性却很善良。 「……我老哥不用你管吧。别说这些了,算我求你,不要来碍我的事。我要和老哥一直在一起,不管用强的还是怎样,都只有这个方法──」 贵音转为恨不得冲上去咬她一口的表情。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要我退让一百步不管你也行,但怎么想都不是吧?我听宿主说过了,说你这种独占欲极强和手段强硬的情形,怎么想都只会是『玫瑰』的影响!虽然听说女王陛下也相当任性,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香恋你应该更……该怎么说……是个能为你哥哥著想的孩子!」 对现在的香恋而言,贵音的话就只显得烦。 真砂与铁舟分别追著皓月与莫妮卡跑的情势下,香恋瞪著贵音说: 「这样下去……哥哥会被『那女人』抢走。我万万不要这样──」 贵音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唔……是、是没错啦,我想应该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抗拒那种旁若无人又没天理的胸部……!可是你哥哥也是个健全的男生,所以胸部的差距本来就没有办法推翻啊!而且香恋你好歹也有达到平均值,外表又很优,应该找得到别的好男生啊。跟哥哥配对这种不健全的事情也差不多该戒掉了?好不好?」 「……………………贵音,你其实根本没打算说服我吧,你有自觉到你是在火上加油吧?」 贵音说的话还算有道理,但字里行间却处处激发了香恋的怒气。 贵音察觉她脸色不对,立刻变得退缩。 「不、不是啦,香恋!你好好听我说!克蕾亚是华心点心的老顾客,我也和文槻家很要好,所以从小她就会带我去旅行,或是陪我玩……她的女子力跟身材真的不是盖的!像她在这里的健身房泡澡的时候,就连我这个女生都会看得 呆掉!她不是只有大而已,像光泽啦、弹力啦、均称啦,还有小蛮腰跟肌肤的质感啦,还有适度的有肉可是像肚子啦手臂啦这些会担心的地方却又有够紧实的,她每个项目全都真的是怪物啊!这样一个女生真心想攻陷你哥哥,凭你哪里会是她的对手!不可能不可能!这就像是黑虎君去找某个老鼠界的神打架一样!」 「………………贵音,你再不闭嘴,我可真的要刺你了。」 明明看出对方脸色不对劲,却还是无自觉地搧风点火,这就是连自己人都把贵音当傻子看待的原因所在。 「总、总之啊!你需要的是拿出宝石,冷静一段时间!所以……你就给我睡到清醒过来为止吧!」 从贵音的兔耳朵发出的隐形波动,在香恋身上打个正著。 这不是她第一次挨到这种思念波。先前坐在黑虎君背上逃离文槻病院时,香恋就和玲音一起在空中被她迎击。 这次也和那个时候一样,香恋的意识在一瞬间就被强行截断。 「女王?唔……!──莫妮卡,现在只能我们两个先走!放烟幕!」 皓月语带焦急的下令声,以及紧接在后的烟幕爆裂声,已经传不进香恋的意识之中。 ? 周皓月继承了一种叫做「宵祭的香炉卡达尔库哈」的神群所给予的异能。 她的爷爷「叹息的祭夏老」也受到同一神群的影响,但爷孙俩的能力有著很大的差异。 听说在很久以前,最先与卡达尔库哈接触的皓月祖先,是个盲人。 他连所谓的视力是什么样的事物都不明白,所以祈求强化自身的「嗅觉」。 这个愿望实现,这位盲人祖先得到了两种能力。 一是能从「气味」察觉对方并未说出口的好意或敌意等感情的能力。 二是在自己的呼气中掺进分泌物,透过对方的嗅觉来影响对方的能力。 各个子孙的能力强弱与细节有所差异,而皓月的情形则是会把对方的敌意认知为恶臭。 她从有著强烈仇恨的人身上会闻到更剧烈的恶臭,相反的,从怀有好意或肯定情感的人身上,则会闻到清爽的芳香,所以不会被对方表面上的态度所蒙骗。 像张燕这种有著强烈杀意的暗杀者,在接近时就会闻出来,而遇到像莫妮卡这样黏著她的人,则根本不需要怀疑当中的好意。 这气味当中,还会反映出对方的性格。 皓月之所以注意到「羽矢多寿宗」,就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他时,从他身上感受到能够放心的气味。 羽矢多对于从小就被卷进黑帮火拼当中的皓月寄予同情。 这种和身边的大人们明显不同的气味,让年幼的皓月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某种与恋爱不同的层面上,觉得他极具吸引力。 现在皓月明白理由何在。 他虽然把皓月认知为祭夏老派的危险人物,但始终把她当成一个年幼的少女看待。 所以皓月现在才会放心地利用羽矢多的善良。 他虽然认为皓月有危险,但绝对不会与她为敌。皓月有著这样的确信。 而皓月从「月代玲音」身上,也感受到了少许和羽矢多寿宗相似的气味。 他对皓月几乎一无所知。想来正是因为不知情,敌意才会薄弱,但在更根本的层面上,玲音多半就是个和羽矢多很像的「褴好人」。 如果有必要杀他,皓月不会迟疑,但说穿了也就表示,毫无意义的杀掉他未免可惜了。 皓月把人命看得很轻。 这是如假包换的事实,但不同人的性命在她心中还是有著不同的分量。 她会率先杀害的,基本上都是对她抱持敌意或仇恨的人,对于其他人则还算宽容。 以前莫妮卡倒吊的那名男子,就是个假装要搭讪而接近,其实却是个冲动派的自杀型刺客。而对于张燕的那些部下,也只是因为皓月的性命受到他们的威胁,才置他们于死地罢了。 她就是经历了这么多险境,让这样的情形变得只是家常便饭。 而现在── 她所遭遇的险境,比起先前经历过的险境,终究不是真正的凶险。 毕竟对方并没有「杀意」。 「贵音、亚里亚!玲音他就交给你们了!铁舟,我们去捉皓月!」 「好!」 榊真砂能以千界锻冶师路路布的爪子切断任何事物。 山路铁舟有著钢铁护手帕南佐隆的装甲,攻守兼备。 两者的战斗能力都相当高。如果有狮子和拳斗士在,多半可以打个难分难解,但不巧的是这两个对手偏偏很能克制皓月与莫妮卡。 但话说回来,他们有理由还不能杀了皓月。 「暗月!桂在哪里?」 莫妮卡制造的烟幕另一头,传来榊真砂的吼声。 他们的朋友根黑桂,仍然掌握在皓月手中。在问出他的下落前,他们即使想杀了皓月也不能动手。 皓月当然没有义务回答,她带著莫妮卡跑向训练室的窗边。 莫妮卡用身上的小型炸弹,牵制穿过烟幕追来的真砂与铁舟。 真砂微微退开,用经过防火加工的西装护住自己等爆炸消退,但全身披上帕南佐隆装甲的铁舟则直接冲了过来。 从他的皮肤分泌出来的黑色装甲,足以挡开小型炸弹规模的爆炸。如果强化火力,也许至少能让他烫伤,但这样一来就会连身边的皓月都牵连进去,所以莫妮卡也不得不调弱爆炸威力。 皓月不出声,用「将军」的能力对莫妮卡下令。 『莫妮卡,你先一边逃走,一边绊住其中一个人。记录者和女王……就暂时交给他们。』 如果只剩真砂或铁舟当中的一个人,却还穷追不舍,到时候大可和莫妮卡以二敌一。但若维持二对二,就显然对皓月她们太不利了。 而且如果他们早就在这里等著皓月等人,那么很可能会另有其他伏兵或增援部队。 万一「腐蚀的梅利亚」这样的角色跑出来,不靠皇帝的能力根本就无从对抗。 (既然已经在日本海上解决了山之内和卡迈恩,文槻派应该也不能再观望。我本来还打算等皇帝一回来,就要第一个攻击梅利亚……) 这个企图却被突然杀出的斐迪南打乱。尽管靠著玲音的天真而得救,但要是在这里被捉住,那就功躬一篑了。 铁舟身披帕南佐隆装甲,以冲撞般的势头逼向皓月。 皓月柔软地扭转身体,不及细想就先呼出一口气。 甜美的气息带著一定程度的指向性,搭上空气的流动,整团看不见的气息绕上铁舟头部附近。外观上没有改变,但紧接著他就头昏眼花似的没算准距离,皓月惊险地躲过了这次冲撞。 情急之下甩出的铁鞭也从皓月身上偏开,打在了天花板上。 对于接著往下挥的一鞭,则拿重量训练用的器材当挡箭牌挡过。 皓月一族对敌人呼出的「卡达尔库哈的气息」,能够透过嗅觉,发挥暂时让敌人五感错乱的效果。 以皓月的情形而言,她的能力似有似无,只能引发暂时性的目眩与虚脱,让对方的平衡感产生些微的偏差,但考虑到这本来多半会打中的一鞭就此挥空,可见这种力量虽不起眼,但仍然很有作用。 异能有著个体差异,一族当中有人能引发呼吸困难,甚至还有人能够引发更加不可思议的效果,但由于都得靠对方的「嗅觉」来发挥作用,一旦对方戴上防毒面具之类的东西,就会失去效果。 所以皓月这些年然从不贸然宣扬自己的这种能力,反而假装没有异能。 这种能力 她只会在紧要关头使用,但铁舟的这一步进攻极为犀利,若不依靠能力就无法避开。 (报告上说担任克蕾亚护卫的帕南佐隆系异能者,兼有老座王派『焰铁众』的特质……原来如此,的确难缠──) 部下的资料正确,的确值得庆幸,但状况却很不妙。光是被誉为路路布系最强的榊真砂就已经应付不来,铁舟更是炸药与枪弹对他几乎完全不管用,所以皓月等人也就必然得针对真砂这一边来攻击。 而这个念头也传给了莫妮卡。 「……你这个现充!给我爆☆炸!」 就在莫妮卡骂出受到黑虎君影响的黑话同时,榊真砂的前后左右同时发生了爆炸。 他身在爆炸正中央,无路可逃。 往营火依偎的老鼠欧缪提雷特的能力,让莫妮卡能够在强化火药爆炸力的同时,调整爆炸的时机。 说穿了,这种能力就像是能够瞬间设定好精度极高的导火线,而她更能有效利用这种特性,练出了自己一边奔跑,一边洒出会按照时间差引爆的炸药,拿自己当诱饵来把对方引进「爆炸中心点」的技法。 由于连掷出炸弹的动作都不需要,就会从死角发生意想不到的爆炸,即使当成威吓手段,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若能成功自是再好不过,即使失败,对方也会为了提防爆裂物而放慢追击的脚步,莫妮卡不会有何损失。 「真砂哥?」 铁舟注意到情形,动摇地出声惊呼,但回答他的不是话语,而是行动。 「……咦?」 照理说真砂已经被引进爆炸的正中央,却穿破爆炸的烟尘,朝莫妮卡挥出爪子。 莫妮卡打了个滚,躲过了这一爪。 真砂挥空的爪子连著栏杆,将健身器材砍成两半,自己更若无其事地顺势继续追击莫妮卡。 但他全身几乎沾满了血,连以特殊纤维织成的西装,都烧得破烂焦黑。 「咿咿?这、这是怎样?明明就命中了!这家伙为什么还能动?」 莫妮卡一边利用器材当障碍物,惊险地躲过爪子,一边发出惶急的惊呼。 铁舟在皓月身前苦涩地低声说道: 「……他真正可怕的地方,不是爪子利不利,而是根本不把大小伤势放在眼里,不断往前冲的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觉悟和气魄。皓月──叫莫妮卡投降。真砂哥觉得只要能活捉到你就好,再这样下去,难保他不会拚个同归于尽,让莫妮卡受到致命伤。」 皓月不认为这是在吓唬她。 行商会内谣传的榊真砂战绩,完全证实了铁舟的担忧。他虽然看似温和,但即使面对有权有势的人也照咬不误,这种狂犬般的个性,连皓月都时有所闻。 但话说回来,皓月不可能选择让莫妮卡投降。 这不是因为爱情,而是站在为皇帝效忠的「将军」立场所作出的判断。 『莫妮卡!我们兵分两路。你破窗逃走,我逃往馆内。我们在皇帝身边会合。』 「这怎么可以?大姊姊,太危险了!请大姊姊先走!我来绊住这些家伙……」 皓月加重发动「将军」的能力,封住了莫妮卡的拒绝。 『我也有胜算。现在你听我的,还是说,你没办法相信我的计谋?』 「……不是……我会听,大姊姊的……」 莫妮卡的表情变得有些空洞,但身体反而找回了敏捷,维持充分训练过的俐落动作爆破窗户,往屋外跳了出去。 ──既然对方对「根黑桂」执著,目标就会放在皓月身上。 但现在真正重要的不是皓月,而是「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以及被选为其巫女的「莫妮卡」。 尤其记录者既然选择站在玲音这一边,有著玛丽安娜一族的血统而能够管理宝石的莫妮卡,价值也就大大增加。 如果说附身在月代玲音身上的是上一代的记录者,那么甚至可以说如今莫妮卡就是当代的「记录者」。 身为辅佐皇帝的将军,她不能把莫妮卡和立可德利克交给行商会。 换做是以前奉行利己主义的皓月,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但「将军」的宝石已经确实让她的精神变质了。 莫妮卡破窗而出,似乎让真砂与铁舟都错以为皓月也会跟上,立刻绕向被爆破的窗户旁边。 但皓月先让他们两人的注意力放到窗户上,自己却开始跑向相反的馆内方向。 铁舟啐了一声。 「雾冢姊姊!人过去你那边了!」 这个没听过的姓氏,让皓月皱起了眉头。 光是没当先锋,就可以推知多半不是太厉害的异能者,但既然是伏兵就不能大意。虽说已经先让莫妮卡与立可德利克逃走,但皓月也不打算死在这种地方。 皓月一边感觉著真砂与铁舟从后追赶的声息,一边往前跑。 一踏上走廊,立刻有三名少女从正面挡住了去路。 其中两个人是穿著运动服的健身教练,皓月也认得她们。 榊真砂的妻子榊由姬,以及退休的艺人水本冬华── 皓月尽管和她们个人没有来往,但两个人都是过去行商会内重大案件的相关人士,所以干部们多少都听过她们的名字。 从她们在这间健身房就职,也看得出她们都处于文槻派的庇护之下。 根据部下的报告,她们两人并没有特殊的战斗能力。因此由姬赤手空拳摆出拳击架式,冬华则将木刀举在中段。 而剩下的一人,则是铁舟称之为「雾冢」,看似柜台小姐的女子。 雾冢无论态度与架式,都和有觉悟的其他两人不同,手忙脚乱地将双手架在胸前,露出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 皓月趁距离还远,对挡住通道的三人喊说: 「给我让开!」 雾冢像是被她的这一喊触发而喊了回去。 「皓、皓月小姐!把桂还给我!」 她尖锐的嗓音甚至显得年纪幼小,声调中却硬是有著一种迫切。 (这丫头……!是根黑桂的女朋友……?) 皓月从气氛猜到这一点,不禁暗自咂舌。 (……抓住根黑桂,是不是失策了?) 由于根黑是个有实力的异能者,皓月本来打算迟早要让宝石附在他身上而拉拢进来,但这个判断却让楙真砂和这些女子介入了这次的事态。 事到如今这样的反省已经没有意义,但若是早点放了他,也就不会受到这些人干扰,皓月也许已经和玲音与香恋他们一起逃脱这里。 她明白树敌太多是自己的坏习惯。 「周皓月!站住!」 「你不站住我就要把你拦下来了!」 举著木刀的冬华抢先一步扑上,接著由姬也往前冲。 皓月配合她们的动作,重重呼出一口气。 两个人都被这口能引发目标一瞬间晕眩的气息呼个正著。 但她们仍不停止攻击。 她用铁扇勉强格挡住冬华往下劈的木刀,再扭身闪过接著冲过来的由姬所打出的刺拳。 尽管躲过了她们两人的攻击,但皓月的前进已经受到阻挠,就这么退开几步。 接著──雾冢挡住在去路的冬华与由姬背后,拿出了「手枪」。 她把枪口对像皓月,膝盖发抖地大喊: 「请、请你不要动!我真的会开枪!」 她的姿势实在太糟糕,让皓月忍不住失笑。 「就算你拿真枪也不像打得中……不过这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雾冢举起的甚至不是模型枪,而是塑胶制的水枪。 怎么想都只觉得是个已经老大不小的人,在模仿小孩子的恶作剧。 皓月再度尝试突破,背后却传出蕴含著紧张情绪的说话声音。 「……梅利亚夫人,皓月已经停住脚步,请你继续待命一阵子。」 『这样啊。玲音已经离她够远了吧?既然这样,我这边随时都就算腐蚀掉她一条腿,也死不了的。』 皓月回过头来,视野中出现的是负责护卫文槻克蕾亚的小泉亚里亚。 她个子小得像个孩子,视线却很犀利,对皓月表露的敌意也是真的。 她身为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的一族,一手拿著从自己喉咙生成的通讯球,和皓月最害怕的对象联络。 当皓月察觉眼前的「水枪」与这次通讯所代表的意义,立刻脸颊抽搐,当场举起双手。 小泉亚里亚发出像是一刀砍向她的声音: 「……你真明智。这『水枪』里装的,是梅利亚夫人交给我们的帕斯米欧的军队。只要我打个信号,让梅利亚夫人发动,就能一瞬间把沾湿的部分吃个精光。你喜欢被吃掉手,还是脚?头我就留给你吧。雅姊,就算有点偏掉也没关系,请你要好好射喔。」 「哇哇哇哇哇哇我我!」 或许是太紧张,让她说话都口吃了。 铁舟与真砂也从背后追了上来。由姬一看到真砂所受的伤,立刻脸色苍白,真砂自己却若无其事。 包括人数差距在内,实在是无计可施。 皓月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息当中,已经没有任何机关。 「……我投降,我不会再抵抗了。只是,囚禁根黑桂的地点,我全权交给部下处理,所以就算拷问我,我也无从回答。如果拿我当人质交涉,他们应该会立刻答应。还有……」 皓月只转动眼球,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一圈。 「你们为什么会待在这种地方?我怎么想都觉得你们不可能事先和玲音说好……」 亚里亚冷漠地回答: 「我们只是在帮忙整理俱乐部顺便待命。然后我们察觉监视摄影机拍到不正常的衋面,才展开围捕。算你运气不好喽。」 皓月从亚里亚这番话里,察觉到了巧妙的「谎言」迹象。 如果情形是这样,他们不可能还有空请求梅利亚协助。 梅利亚的能力近乎无敌,但仍有几个漏洞可钻。 她这种能力的本质,就是把自己的手指泡在少量的水里,拿这些水当作培养液,让周围的微生物「变异」。说穿了「帕斯米欧的军队」,其实只是随处可见的寻常微生物。 透过她的能力变异的微生物,会得到爆炸性的捕食能力与繁殖能力。对微生物而言的「捕食」,也就意味著目标的腐败,而透过捕食得到的能量,则会用来繁殖。 梅利亚对这些她自己造成变异的微生物,可以指示概略的行进方向,并切换是否进行「捕食与繁殖」的行动。 也就是说,只要她有这个意思,甚至可以把整个世界吃个精光,让世界毁灭。 这种能力在行商会中近乎最强的确是事实,但使用起来并不怎么方便。 如果要变异过的微生物停止「捕食与繁殖」,这些微生物群的营养补给被截断,约一个小时后就会死亡。 当梅利亚把「帕斯米欧的军队」分到保特瓶或水枪等容器时,为了避免腐蚀掉容器,就会关掉微生物的捕食功能。 也就是说,除非发动能力,否则只要短短一小时,这些水就会变成一些只是有点黑的脏水。从某些角度来看,这并不只是缺点,同时也是优点。以梅利亚的能力切换捕食功能的开与关时,永远会对所有「仍然生存的帕斯米欧的军队」有效,所以如果这些微生物会一直活下去,已经遭到污染的地区自是不用说,透过人或物资的移动而散播出去的微生物,更会一起开始捕食与繁殖,难保不会在转眼之间就毁灭世界。 梅利亚所准备的「帕斯米欧的军队」若不发动,一个小时就会失效── 也就是说,亚里亚等人要动用这种武器,就必须在一小时之内去跟梅利亚要来帕斯米欧的军队,当场预做准备。 除非拥有预知能力,否则这种布局是没有这么容易完成的。 而且,如果他们是从得知玲音与皓月来到这个俱乐部之后,才去和梅利亚接触,那么即使拥有黑虎君等级的移动速度,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展开奇袭。 (虽然也有可能是水枪装的并非「帕斯米欧的军队」,只是他们虚张声势──) 考虑到人数差异,现在的皓月也没有勇气再去试探对方的虚实了。 ? 「状况演变成对我们而言看似可喜……却又似乎并非如此的尴尬情形了啊。」 白袍老翁「神医有乐原」一边嘻嘻笑了几声,一边把整叠资料扔到桌上。 在健身俱乐部周边为了捕捉宿主而展开的火拼后过了一晚,伤患也大致治疗完毕,所以他现在正在略作喘息。 多亏了「燕人」张燕出手相助,这一战并未失利,但他们也没有余力去追捕撤退的敌人,捕捉宿主的目的宣告失败。 但他们仍然取得了多名宿主的战斗资料,而且更有个最重要的收获,那就是得以亲眼见证「皇帝一党的实力」。 在文槻综合病院等市内的遭遇战,以及皇帝大显身手的码头一战,有乐原都只能透过画面观看,但这次能够在现场看到宿主们各式各样的特殊能力,自是大大刺激他的好奇心,让他深深体认到其中的价值。 也因此,现在的有乐原心情非常好,好得足以让他把作战失败的事实抛诸脑后。 (……皇帝一党几乎已经集结完毕。虽然推测他们应该是躲在海上的邮轮上,但正确位置不详。而且行商会这方面,「沉默的山之内」和「浩劫的卡迈恩」搭乘的飞机在日本海上空失去联络,两个派系的干部集团都拚命隐匿这个情报……这可伤脑筋了。我一大把年纪,却愈想愈兴奋了。) 站在派系的立场,眼前的状况理应要令他头痛,但现在的有乐原却由衷对这样的事态乐在其中。 山之内与卡迈恩所搭的飞机,多半是被皇帝一党击坠。 由于是以卡迈恩的私人飞机进行极机密飞航,并未有媒体报导,在行商会内的情报也经过管制,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的。 一旦确定两大巨头一起死亡,组织的动摇将是无可避免。 背著接班人之争加上对抗皇帝一党这两大课题的行商会,将展开一场什么样的迷航?一想到这里,有乐原就期待得不得了。 有乐原一边思索今后的情势,一边对身旁的秘书问起: 「我问你,张燕在做什么?」 祭夏老派的干部张燕,深深憎恨同派系的干部周皓月,听说在这场动乱发生前,就已经为了杀她而来到日本。 他的一族拥有遥远高岭的小鬼纽伊的异能,虽然平均寿命短,却拥有强健得超乎常人的肉体。 但就连如此顽强的他,在码头那一场与皇帝的大战当中,仍受到各种从异世界召唤而来的气象侵袭,受到濒临死亡的重伤。 若不是当时前往收集现场情报的有乐原部下,凑巧发现了性命垂危的他,把他带回给有乐原,相信现在他已经成了尸体。 不太与人合谋的张燕,为了兼顾有乐原的救命之恩,允诺现在会与他同一阵线。 对于人数虽多却欠缺精锐的有乐原派系而言,这个追加战力非常宝贵。 担任秘书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回答: 「张燕先生在房里休息。他其实想去找皓月……但他毕竟对日本不熟,似 乎很感谢我们的协助。」 张燕只会说中文,要是没有人翻译,连沟通都会有困难。何况他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极少出声说话。 几年前有乐原见到他时,他还是个至少会讲上几句客套话的人,但现在似乎满脑子都只想著要如何找皓月报仇。 (皓月与张燕的对立,起因似乎是为了争夺祭夏老派的接班人地位……没想到「叹息的祭夏老」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而我也老了啊──) 沉默的山之内、浩劫的卡迈恩、叹息的祭夏老──行商会实质上的三巨头一旦几乎在同时退场,本已退隐的翁居梦路与稳健派的青涩狐狸文槻,发言权可能就会变强。 也或许文槻、梅利亚以及梦路等人,会变成对有乐原而言比皇帝一党更大的阻碍。 神医有乐原在脑海中揣摩方针,忍不住说出了这个念头。 「行商会会顺利改朝换代,还是会加深分裂呢……又或者会屈服在皇帝一党手下?还是会打倒他们,收拾整场动乱──你……有什么看法?) 有乐原半开玩笑地问起,身穿西装的秘书就为难地回答: 「我实在猜不到……我想能够得到『记录者』和『立可德利克』的一方,应该还是会比较有利──」 即使用上有乐原的情报网,终究未能连皇帝一党已经取得「立可德利克」与珠宝盒的消息都查到。皓月与莫妮卡甚至对大部分同伴都隐瞒了这个事实。 要是有乐原在现阶段就查出这个事实── 也许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投靠到皇帝那一方。 而动机完全出于身为研究者的「好奇心」。 黄金记忆雕金师立可德利克── 这个特异的神与人称「记录者」的宝石,就是有乐原的兴趣所针对的目标。 如果可以,有乐原会希望靠自己的派系得到这两样东西,但如果皇帝已经得到,他不惜投降也想参与研究。 神竹就难以抗拒这种诱惑,有乐原对他的这种志向非常能够体会。 不,这种诱惑根本不该抗拒。 尽管和一般社会大众所说的「有常识」之间有著一段差距,但有乐原觉得神竹的背叛是极为合理的判断。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只要想到人迟早会死,那么无论名誉或利益,一味累积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些只是用来享受人生的工具,够用就好,要是为了追求过剩的财富而减损了乐趣,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恣意享受喜欢的事物,对有乐原来说是最应该优先的事项。 当然了,皇帝未必就会接受原原本本的有乐原,但这个环节上就会牵扯到「宝石」的特性。只要杀了宿主,宝石就会解放出来,附身到附近的另一个人身上。 而有宝石栖宿的人就会成为「皇帝」的同伴。 也就是说,只要有乐原就近杀了个宿主,得到这人身上的宝石,皇帝一党就会欢迎有乐原加入。 更有甚者── (……如果我能够杀了皇帝,继承这颗宝石,那么我就是「皇帝」了?哎呀呀,这个机制可真有意思。这所谓的「记录者」,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留下这样的机制呢……?) 以人道而言,这个系统非常疯狂,但如果只考虑到维持战力,却极为合理。 对于构思出这个系统,把各种「宝石」储存在珠宝盒内的记录者这个人物,有乐原一无所知。 如果她是考虑到有可能发生的种种事态而设计出这个系统,那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恶徒。 但若她并未想得这么深入,那么相反的,她就只是个糊涂又粗心的人。 有乐原猜得出她若不是个聪明的坏女人,就是个脑袋不灵光的圣女。但不管是哪一种,就是因为有她的这种能力,才会引发现在的事态。 从这个角度来看,「记录者」的宝石对整个事态的影响,比皇帝更为关键。 由于这是唯一能够和立可德利克沟通的宝石,即使站在研究者的立场,也希望能够优先得到。 这个宝石的宿主是谁,有乐原已经大概猜到。 是一名谎称拥有资料中所没有的「占星术师」宝石,得到星咏艾斯哈的加持的高中生── 他与文槻派的最强战力「腐蚀的梅利亚」过从甚密,似乎还是她独生女儿的情人。 乍看之下只是一介高中生,但身家调查的结果,已知他乃是过去山之内派的研究人员月代夫妇的遗子。 有乐原也记得这对夫妇。 他们身为研究人员,做出了算得上优秀的成绩,但他们实在太爱自己了。 他们高估了自己的才能,小看了干部们,让干部脸上无光,只为了让他们自己能以更有利的条件转职,就把自己人的研究成果出卖到欧洲。 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来,却似乎丝毫未考虑到会被以背叛者遭到处决的可能性,甚至还做出「若是不想让社会大众知道行商会的存在,就对我们的跳槽睁只眼闭只眼」这种离谱的威胁。 说穿了他们都是只知道研究的傻子,但傻成这样就令许多干部都觉得傻眼。即使他们遭到暗杀,也几乎没有人同情他们。 (记得当时我是把处决的工作──交给了羽矢多吧。) 对于年幼的小孩生死,他并未下达什么指示。 只要在住家放火,一次烧死全家人,这件工作一天就能完成,但羽矢多足足花了十天以上,等待只有夫妇俩搭车的时机。 他虽然外表粗犷,却始终想减少损害。 如果他的个性不讨厌动武,能够以更轻松的心态去运用自己的能力,现在也许已经成了有乐原的左右手。 但由于他的行动太天真,被其他派系看轻,现在更被皓月这种小丫头牵著走。 他明明有著足以和张燕单挑的实力,实在未免可惜。 说来理所当然,但无论拥有多么优秀的能力,如果当事人自己无法有效发挥,自然都会白费。 相对的,也有些人就像月代夫妇一样,明明没有能力却虚张声势,大摆架子,最后自取灭亡。 知道自己有几两重这回事,意外地并不容易。 相反的,就像俗话所说的「旁观者清」,有时要看清楚别人有几两重倒是容易得很。 例如说,周皓月就没有足以统御祭夏老派的实力。 隐居不问世事的翁居梦路,没有足以统御当今行商会的领导魅力,文槻雅臣也是当到文槻派的首领就差不多了。 当然人的格局也可能随著岁月而改变,但若非有什么非常不平凡的际遇,否则没有这么容易产生大幅度的改变。 对皇帝则不清楚。 不但不曾见过,而且宝石是宿在小丫头十和田静枝身上。 有乐原所知道的静枝,实实在在只是个平民,不是那种会站在万人之上的女子。 (皇帝是吧……还是希望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啊。) 有乐原一边思索,一边站起。 他走到窗边,漠然看著窗外的街景。 水门市看上去十分平静。 未免太过平静,甚至令人怀疑先前的动乱都是假的,但至少行商会的相关人士却颇为忙碌。 皓月摆出盯上一般成员的态势,所以也有些人带著家人,暂时离开水门市避难。相对的业务也就集中在留下的人身上,就水门市内而言,组织的基盘已经开始动摇。 今后要是山之内与卡迈恩的死讯传到组织末端,动摇将会大到再也无法抑制。 有乐原陷入思索,视野中却一瞬间闪出一道光。 他反射性地挪开身体,紧接著玻璃窗就在一声响亮的声响 十五 翁居梦路这个男人 月代玲音醒来后,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围绕著白色墙壁,墙上没有窗户的小房间。 睡醒后感觉还算舒爽,意识也很清晰。 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也没有一丝不挂的克蕾亚或在耳边呢喃爱意的香恋这些惊喜成分,从这个角度来看,房间里实在太过平静,彷佛身在梦中。 玲音被耀眼的日光灯照得眯起眼睛,慢慢坐起上身。 ──这个毫无情调可言的房间里,除了玲音所睡的床以外,就只有一张小小的椅子。 (这里是……没有在摇晃,应该不是在皓月的邮轮上吧?是我到刚才还待著的健身俱乐部吗?还是说……?) 虽然不能说是拘留所,但看起来这个房间的设计就是有考虑到要防止逃亡。 唯一的出入口,有著一扇看起来非常坚固的铁门封锁住,连走廊上的情形都看不出来。 (我说啊,记录者,这里是……?) 『……慢著,有人来了。』 听到记录者的话,玲音将视线朝向铁门。 「喔,你醒啦?打扰啦。」 连门也不敲就进来的,是身穿日式工作服的男子,以及跟在他正后方的一名年轻女子。 玲音也认得这名身穿日式工作服的男子。而脑内的「记录者」和他认识更久,更是有了思考颤动的反应。 行商会的创办人翁居梦路。 他是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岁上下,有点让人难以捉摸的男子,但实际年龄似乎早已超过一百岁。 一起进来的年轻女子,则身穿清纯的衬衫与长裙,是个甚至给人古典印象的黑发美女。 只是她的脖子上,却带著一个老旧而粗犷的「项圈」,显得非常不搭调。 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穿衣的时尚,反而甚至散发出一种悖德的异样气息,出乎玲音的意表。 (……项、项圈……?这是怎样?她是那类的人吗……?)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让玲音本来就很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服装上,所以这个项圈更是让他大为动摇。 『……嗯?你难得另有别种反应啊。』 (……我有自觉自己迷恋角色扮演,可是这类的就不在我守备范围内……而且她会不会是个糟糕的人啊?会不会很可怕?她为什么可以这样一脸若无其事,光明正大地戴著项圈?) 玲音还在大惑不解,梦路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戴项圈的女子则一副秘书或随从的模样,挺直腰杆侍立在他斜后方。 玲音好不容易忽略项圈,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呃……请问……这里是?还有香恋人在哪里?」 既然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行商会」的创办人,那么肯定就是自己在昏厥时被捉住了。玲音处在这样的认知上,首先最想知道的就是妹妹是否已经脱离危机。 梦路嘴角上扬,用铁菸管敲了敲肩膀。 「这里是位于行商会连锁旅馆地下的一间所谓『秘密小房间』。是铁舟他们把昏倒的你抢救回来,抬进这里。你妹妹还在睡,我们把她隔离在隔壁房间。毕竟她身上有『玫瑰』宝石,所以戒备比这里森严。」 梦路的口气流利且亲热。 玲音一时间无法判断这是梦路为了解开他的戒心并拉拢他而演戏,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妹妹也得到保护,让玲音觉得放心,却又不明白自己昏倒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铁哥……救了我吗?」 「对。还有真砂和贵音他们也一起……啊,你还没见过真砂?他是个爪子会伸长的家伙──」 玲音含糊地点点头。 「不,我见过他。听说是一位健身教练的丈夫……」 由于接连出事,让玲音跟他连招呼都没打过,但当玲音等人在健身俱乐部的游泳池畔陷入危机时,赶来搭救的就是这名青年。 当时玲音已经被香恋带来的「催眠术师」之力控制住,但看样子自己和妹妹都受了他的照顾。 「那么……皓月和莫妮卡也都被行商会捉住了吗?」 梦路轻轻搔了搔头。 「嗯……被莫妮卡给跑了。至于皓月──也不是行商会,是真砂他们俘虏了她。他们似乎打算拿她来交换人质,把根黑桂换回来。我是打算当作没看见。」 看来行商会与真砂等人之间,方针有著若千的差异。 玲音掌握状况之后,将视线移到眼前的翁居梦路身上仔细端详。 (皓月他们聚集在码头,和皇帝会合的时候……他就曾经试著阻止战斗对吧。) 『是啊。他是为了打倒皇帝布洛斯佩克特而创办行商会的主谋……可是,我记忆中他的个性很敦厚。当然这是一百年前的情形,现在他的个性我就不清楚了。人──是会随著岁月改变的。) 记录者的声音中透出了戒心,但这种戒心绝对不算迫切。姑且不论这番话的内容,听起来反而像是在祈求对方不要有所改变。 梦路彷佛看穿了玲音与记录者的担忧,露出了苦笑。 「『记录者』,别这么防著我。身为宝石的你大概不知道,但你的本体可也很正常地一直活到大约四十年前呢。虽然我不会说我们处得很要好……但你跟我还算合得来,我还参加了你的葬礼呢。」 玲音与记录者不约而同地全身一震。 看来不只是皓月他们,连行商会这边也终于知道了玲音就是「记录者」的这件事。 虽然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但他们早有觉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梦路无视于玲音与记录者的动摇,始终不改那闲聊似的口气。 「行商会……不,应该说我对于记录者和皇帝一党的其他残党,几乎完全不去干涉。其实这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当时我忙著整合行商会内部,而且又发生了两次世界大战这样的重大事件,根本没有心思管你们。但皇帝过世后,扣掉一部分例外,你们实在很安分。直到前几天发生这种动乱为止。」 梦路把铁菸管指向仍然做不出反应的玲音与记录者的鼻头。 「你这个泼辣女,真以为就凭你一个人,有办法解决这种事态?你真~~~~的是从以前就很没救啊。」 「咦……什、什么?」 梦路朝他露出贼笑。 「喔,不好意思都混在一起了。我这些训话不是对你说……是对你脑子里的『记录者』说的。你是『月代玲音』没错吧,你就只是被牵连进来而已。你本来就没有任何情报,会无法判断该依靠谁,也是没有办法的。可是……『记录者』,你应该多少推想过这样的事态,也想过要怎么因应。但你的因应却只有『这两下子』……会不会太简陋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 这个斥骂中掺杂咂舌声的男子,眼睛不是看著玲音,而是看著他脑中的记录者。 记录者沉吟了一会儿。 『……玲音,可不可以把我的话转告给你眼前这个笨蛋?』 (好、好是好啦……你可别说太激进的啊。记得也要顾虑到我的生命安全啊。) 玲音察觉到记录者的感觉变了,就像玩传话游戏似的开口说: 「呃……你是梦路先生吧?这是记录者的回答……『你、你根本靠不住。至少可以确定既然皇帝的目标是你,你身边就是最危险地带。天底下有哪一个傻子会自己跑去第一个被攻击的位置?』……她是这么说的……」 梦路愣住了一会儿后,搔了搔后脑勺。 「……这算有道理,但我又没叫你跟我一起行动。看是要交换情报还是安排护卫,总是有可以帮忙的地方……不,我知道 你想说什么。毕竟从皇帝过世已经过了一百年以上,你多半还顾虑到了我的个性与目的产生大幅度改变的可能性……」 梦路用菸管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说来丢脸,但我似乎没有聪明到过个一百年,就能有什么长进。毕竟我不是那块料啊。」 他的苦笑当中有著一种奇妙的灰心。 脑海中传来记录者啧了一声。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不过要说这样才是他的作风,倒也没错啦……』 她这几句话听起来感觉显得有些开心。 梦路的眼神中多了份正经。 「月代玲音,我就跟你问个清楚。你和记录者,不像其他宿主那样一心同体……算是二心同体,这样的解释对吗?」 「这……差不多是这样没错啦……这个,总觉得你身后这位小姐瞪我瞪得有够用力的……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带著项圈的女子看著玲音的眼神,显得格外严厉。 梦路回过头去,陪笑著安抚她说: 「喂,诗乃,就叫你不要误会了……我和记录者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而且光是她的子孙莫妮卡和我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你就应该知道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了吧。」 「……我什么都没有误会,梦路老爷才误会了。」 她嗓音冷静,却掩饰不住微微闹别扭似的声调。 记录者在脑海中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难不成这丫头是梦路的情妇?这糟老头子挺有办法的嘛。竟然对这种岂止是孙子,根本比曾孙、玄孙还年轻的小丫头出手。该不会那个项圈也是他的兴趣?』 (……记录者小姐,你好像很开心嘛……而且先不说你,为什么连我这个男生都得为了这种有够不重要的理由,被这种美女敌视……?) 想来梦路并非看出玲音的这个念头,但还是在叹气声中回过头来。 「不好意思,玲音。上次在码头那场大战时,我把这丫头留下,就惹得她心情不好──真伤脑筋啊。」 看来她虽然摆出一副秘书的态度,实际上却把梦路吃得死死的。 「我的心情就跟平常一样。因为无论梦路老爷有著什么样的过去,我都只需要尽我作为妻子的本分。」 玲音对这非常老派的说法觉得不对劲之余,意外地交互看了看他们两人。 「呃,这位是尊夫人吗……?」 「不是。只是她随口胡说,你听听就算了。别说这些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我想和记录者跟你两个人都问个清楚,听说立可德利克和珠宝盒都交到了莫妮卡手里是吧?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他们似乎连这件事都掌握住了。 (他消息真灵通!是皓月泄漏的吗?) 『说不定行商会方面,也有像说书人那样能够读出心思的异能者。又或者是艾斯哈或斐迪南去告密了──不,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内应」吧。宿主当中应该会有人把得到的情报,放给行商会方面知道。是谁我大概也猜得到,不过我不希望被说书人读到,所以就先不告诉你吧。』 (嗯……?我倒觉得羽矢多先生是自己人啊……) 玲音绝非盲目相信,但经过日前的对话,玲音至今仍对他有著八成左右的信赖感。 但记录者的回答,却在一瞬间击碎了玲音这种天真的预测。 『羽矢多未必就会一直持有说书人的宝石。你忘了吗?莫妮卡已经驯服了立可德利克,可以自由转移宝石了。』 (啊……!) 玲音背上立刻窜过一阵恶寒。 『换做是我站在莫妮卡的立场,就会把监看者交给可以信任的部下,把说书人移到自己身上。然后等掌握住状况之后,看是要换成比较适合战斗的宝石,还是甘冒精神错乱的危险,同时持有说书人和一颗战斗用的宝石。本来这种事情只有我办得到……但现在的莫妮卡也能办到。虽然她很笨,未必就会注意到这点,但我们不能大意。刚才我也说过,你不要忘了这个认知。』 (好、好的……哇……我可重新体认到现在的事态有多危险了……) 眼前的翁居梦路,似乎将玲音的沉默视为他在思索。 「玲音,记录者,你们做出结论了吗?如果你们没有什么计画,就跟我们合作。我不会亏待你们……虽然状况不容许我做出这种保证,但至少我们会把人命放在第一优先。我希望尽可能降低这场动乱造成的灾害。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和你们的利害关系应该是一致的。」 尽管有些部分可疑,但这番话听起来像是真心话。 『我们就和俘虏没有两样,一旦拒绝,也只会继续被囚禁,所以根本没有选择权。我们彼此的目的……也算是大同小异吧。只是,这家伙也是皇帝的目标之一,他很容易被盯上,所以危险也很大。你要觉悟到这点,尽可能远离他来行动。哪怕只是平常走路时多远离几步都好。』 (我没有异议。而且总觉得要是贸然接近,还会引来那个戴项圈的人产生无谓的误会……!) 玲音赶紧对梦路做出肯定的回覆。 「我明白了。我和记录者的目的是阻止皇帝,让大家回去过以前的生活。我们会合作……不,应该说要请你们帮忙了。」 梦路嘴角一扬,点了点头。 「你似乎比记录者明白事理。对了,听说你点了我们店里的僵尸肉,我都听芙罗拉说了。先不说外观,吃起来应该还挺不错的吧。」 玲音不知道他再说什么,头猛力往旁一歪。 「僵尸肉……?」 「你失踪当天,不就被克蕾亚她们带来我店里吗?只是当时我出门去了,所以没见到你……那款僵尸肉,其实是想赶上去年的万圣节,但一直还差了一样东西提味。用色也花了我不少心思,然后做成那种样子热量也偏低,也是个重点──」 这个穿著日式工作服的人得意洋洋地开始讲解蛋糕,让玲音听得目瞪口呆。 玲音想到了一个可能。想到归想到,但就是没办法把那家店的气氛和眼前这个人的形象连结在一起。 在红街中华街的角落,有著一对双胞胎美女女仆担任服务生的奇特西点蛋糕店。记得店名是叫做「华心点心」。 「……你、你是蛋糕师傅……?」 「是甜点师,那间店是我开来消遣的。其实那款『僵尸牺牲』,吃过的人评价都不错啊……也许该称赞这些人没有被外观给骗了吧。也就是说你眼光也不错啊。」 事到如今,玲音也说不出只是因为便宜才点的,何况现在有其他事情更值得他吃惊。 「……行商会的创办人,是蛋糕店的老板……?」 「虽然说是创办人,但我已经退隐了。组织的事情我都已经交给年轻人……等等,那些家伙现在也不年轻了,但总之我就是交给其他人了。如今我连影响力都已经失去了,不过也罢……我本来就不适合当组织的首脑,当个蛋糕店的大叔还比较刚好。」 这个听说年龄远超过一百岁的人耸了耸肩膀,起身说道: 「我这辈子也是随波逐流,在时势所趋下干出了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但你也真是倒楣啊。一介高中生,只因为和文槻家的女儿要好,就被牵扯这种动乱里。」 这个说法让玲音怒从中来。 「珠宝盒打开时,我人会待在红街完全是巧合。如果一定要追究责任,也是皓月和莫妮卡害的,跟克蕾亚没有关系。她这个人本来就很会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所以请你们这些地位高的人不要贸然说出这种话。」 梦路睁大眼睛,连 眨了几次眼后──哈哈大笑几声,拍了拍玲音的肩膀。 「抱歉抱歉,刚刚是我失言了。哎呀,克蕾亚老是闹别扭说:『都怪我把玲音牵连进来』,搞得连我都愈来愈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不过嘛,你说得对。既然是男人,当然不想把这种事情怪罪到喜欢的女人身上了,对吧?」 玲音凭著一股冲动回话: 「那当然。克蕾亚被牵连进去的时候,不是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怎么?我可不是在说笑话,你干嘛听得贼笑兮兮的?」 梦路仍然贼笑个不停,微微低下头。 「没有,不好意思。我是想说你对『喜欢的女人』这点倒是不否认啊。」 「……这我当然是从以前就卯足全力超喜欢她了,这大家其实都知道。还有我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平民根本配不上她,所以请你不要管我。」 玲音一脸生气的表情撇开脸。 至少亚里亚和铁舟,多半都已经察觉玲音对克蕾亚的好感。之前被妹妹问到时,玲音也老实回答,但站在他的立场,是觉得只要不弄成让当事人克蕾亚为难的事态就好。 在失踪的梦里,记录者就指出「克蕾亚也对玲音有好感」,但他划清界限,认为那是指身为朋友的好感。 「……啊,请你不要告诉克蕾亚。要是害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我,那我也会很难过……而且她人那么好,感觉对这种事情很不拿手。」 梦路若有所思地仰望天花板。 「……配得上,配不上……?我这么说也许武断,但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区区一百年左右就会死掉的人类,能有什么天大的差别。」 他落寞地笑了笑,亲热地伸手在玲音头上搔了搔。 「当然这世上真的有些家伙坏到了骨子里,可是怎么说,你似乎是个像样的人,这样就够了,不,应该说这样就是最好的。你们的人生只有一次,还短短不到一百年,大可想得轻松点啊,是不是?」 梦路拍拍玲音的肩膀,走到了走廊上。 这里似乎是旅馆的地下,但这有著白色墙壁的地下通道,酝酿出来的气氛反而比较像是医院。 隔壁房间的门上有著一扇小窗,可以瞥见香恋睡在床上。 梦路注意到他的视线,边走边回过头说: 「……虽然刚刚才被骂过……不过你们被牵连到这种事情里,实在也够倒楣的了。尤其你妹妹身上的宝石更是不妙,如果只有女王,终究也只是个小丫头,但玫瑰就……虽然也有一部分影响是来自兼有两颗宝石,但玫瑰本来就是个精神不稳定的家伙了。」 玲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还未能把这不稳定的宝石,从妹妹身上取走。 他曾有过机会。 只要快得让妹妹无从反对或犹豫,以突袭般的手法吻她,就能让妹妹摆脱宝石。 更别说── 「对不起……要是我一开始就指定黑猫移动到文槻病院之类的地方就没事了……总觉得我做事老是拖泥带水啊。老是头脑不灵光,弄得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说是做事不牢靠……我到底在搞什么啊,真的是……」 玲音觉得若是先前他不选择移动到健身俱乐部,而是去到行商会的势力范围内,即使会造成皓月丧命的结果,至少应该已经确保了香恋的安全。而且还能保住立可德利克,维持这样的优势来推动事态。 梦路大声笑了出来。 「喂喂,你饶了我吧。要知道像我可就比你更拖泥带水,而且一搞就是一百年以上啊。要是你一个高中生可以把事情解决得那么俐落,不就更加凸显出我有多笨了吗?」 梦路拍了拍玲音的头,小声喃喃说道: 「你又不是说有预知能力,别想把事情做得太完美。人生这玩意儿,十之八九都会搞得拖泥带水。能前进三步退后两步,就已经是好上加好了,有时候还得连退四五步呢。只要没有一脚踏空,那就够了,要是觉得踏空了,就趁早回到路上。而且啊──」 梦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在我们看来,你的选择还挺不坏的,反而很接近最佳策略。我们最害怕的事态,就是有一方开始『失控』。要是记录者、莫妮卡、立可德利克,全都落到行商会这一方的手上,皇帝一党就会拚了命立刻进攻。我们虽然让莫妮卡和立可德利克跑了,但这样一来,他们应该也就不会被逼得太急。而且我们这边还有皓月这个人质。我们该采取的方针,就是不惜刻意营造,也要弄出一进一退的拉锯战,避免一触即发的状况。要是万一弄得和『皇帝』正面冲突,牺牲者就不会只有三位数。不只是行商会的人,连一般民众都会受害。」 梦路把铁菸管凑到脸上,眯起了眼睛。 「……一旦把对方逼得太急,一定会引来爆发。而当这样的结果,导致双方硬碰硬,就会造成莫大的灾害。所以不要把敌人逼得太急,也是一种兵法。只要能找到空档,封住『皇帝』的宝石……说得极端一点,剩下的宝石都置之不理也无所谓。你多半没想到这么远,但你的『不牢靠』,目前却往好的方向起了作用。所以你可别太钻牛角尖了。真要说起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行商会』的失策。」 最后这句话里有著自嘲的意味。 玲音忽然有了疑问。 「……梦路先生,你该不会……其实不怎么相信『行商会』?」 梦路睁大眼睛,连连眨眼。 「你相信吗?」 「我……我当然是觉得这组织好像挺危险的,而且实际上我也见过一些很可怕的人……对不起,说穿了就是不相信。」 姑且不论文槻医师与克蕾亚他们,行商会作为一个组织,有太多地方都太可疑了。 梦路听完他的回答,嘴角一扬,耸耸肩膀往前走。 「我们很合得来。我也一样。」 ? 文槻克蕾亚整个人僵在椅子上不动。 她完美地一动也不动,瞪大眼睛停止呼吸,连耳朵都红了,当场化为一尊雕像。 亚里亚看不下去她这种僵硬得像是一旦摔到地上就会碎裂似的情形,啧了一声说: 「你啊,原来会表演这种默剧喔……这康乐用的才艺可真了不起啊……而且早在国中的时候你就该发现啦。那小子不是显然只对你特别好吗?我也不知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要你有空烦恼,不如乾脆跟他表白再说,不是吗?」 她们现在正在行商会的连锁旅馆监控室内待命。 眼前有著多台萤幕,隔离了月代玲音与月代香恋的房间内情形,也都分别显示在画面上。 室内的声音也听得很清楚,但从中听到的梦路与玲音之间的对话,似乎出乎克蕾亚的意料。 虽然对亚里亚而言,则是明显到了露骨地步的事。 铁舟也忍不住拿她没辙地说: 「克蕾亚,你先呼吸再说,不然会没命的。」 「……不行,这女的根本没在听。喂,克蕾亚,玲音差不多要过来啦,你赶快恢复清醒。」 亚里亚说完往椅子上轻轻一踹,克蕾亚这才回过神来。 「………………噗哈啊……!呼啊……?……他、他、他……他说卯足全力……超……喜欢……咦?不会吧?……咦?啊,是我听错……?」 克蕾亚手忙脚乱地双手按住火热的脸颊,因为缺氧的余韵而开始颤抖。 亚里亚嗤之以鼻。 「这种重听哏我已经听腻了。不过也是啦……玲音也真有一套,我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梦路先生说得这么光明正大斩钉截铁。要不要趁现在先拜托他当媒人?记得 你爸妈的媒人不也是梦路先生吗?」 亚里亚透过摄影机,看著梦路、诗乃与玲音等人走在走廊上,用指尖在克蕾亚的额头上一戳。 「啊、啊呜……媒、媒人……?咦……?」 亚里亚对情绪失控而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克蕾亚死了心,拿起了通讯球。 这个像是透明弹珠的物体,是从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系的异能者喉咙生成的。在同系统的一族当中,亚里亚只具备了非常平均的能力,本来并不起眼,但她真正的本事在于对得到的情报加以活用的法门。 只要把通讯球当成窃听器,搭配上录音机,基本上就不会被一般人发现。若说铁舟负责实战,亚里亚就是负责谍报方面的工作。 「……心弥哥,你听得见吗?玲音醒了。真砂哥还好吗?」 『嗯,治疗也已经结束,现在正在静养。因为他穿白衬衫,血迹很醒目,但似乎好歹有西装提供防御,受的都不是攸关性命的伤。只是如果伤口裂开就会有危险……而且由姬小姐也太担心,让人看不下去,所以真砂应该会就这么退出战线。拿皓月去换桂的交换人质,多半会由芙罗拉和我们来处理。』 希崎心弥的声调始终镇定。 「嗯,了解。心弥哥也一样,你太太应该也在担心,所以你可不能太乱来喔。」 『毕竟我本来就不是战斗型啊。倒是我照文槻医师的吩咐,带了那个人来……他很想见玲音同学和记录者,你那边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们这边也收到了联络。那么……铁舟,麻烦你准备。」 铁舟默默点点头,打开了一旁的行李箱。 里头装了一幅风景画,画著一楝盖在草原上的木屋。 姑且不论技术高低,这幅画缺乏个性,在专家看来多半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但这是用来掩饰这幅画「真正价值」的伪装。 说穿了,这不是艺术作品,而是一旦被拿到市场上流通就会令人伤脑筋的「工具」。 希崎心弥所画的「错视画」,尽管有著绘画的形式,本质却是通往异次元空间的「门」。铁舟把画立在墙边几秒钟后,就有一只手从画的内侧拨开颜料,伸了出来。 一名青年就像从通风口爬出来似的,从画中现身。 亚里亚微微朝他鞠躬行礼。 「心弥哥,不好意思一再麻烦你。这会不会对你造成负担?」 「我这能力没那么费劲。感觉上就和呼吸或走路差不了多少。」 希崎心弥受到一种叫做虹之尸欧尔塔夫的神群影响,对外宣称他拥有「用颜色来分辨别人感情」的能力。 但亚里亚在这次的动乱中,得知了他真正的能力。 以前有个叫格兰瑞斯的画家,在画的「另一头」创造出了一种异次元空间,叫做「画廊」。 属于同系列异能者的心弥,似乎也同样能够画出通往这画廊的画,也同样能透过画来进出这个异次元空间。 这并非只是「单纯能去到异次元空间」那么简单。 这种能力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连结画与画之间的「移动力」。 希崎心弥为了这个用途所画出的绘画,全都能透过「画廊」相连。 光是水门市内,就有文槻综合病院、健身俱乐部、港诚高中、希崎心弥的住家,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地方,都挂上了这些画,伪装成只是常见的风景画。 也就是说,只要有他在,就可以在短短几十秒之内,把伙伴们送到所有挂了画的地方。就在前不久,他们对健身俱乐部展开袭击时,这种能力也派上了用场。 听说由于实在太危险,这种能力的特性并未让其他干部知道。 行商会内对于希崎心弥能力的认知,可以概略分为三种。 一般成员认为他是「只会读取感情的无害异能者」。 有一定地位的干部或研究人员,则会听说他是个能够「进入画中」的异能者,但并不知道他能透过位于画另一头的「画廊」,在画与画之间相互来往。希崎心弥自己也谎称:「绘画里的异次元空间各自独立,从哪一幅画进去,就只能从哪一幅画出来」。 知道一切的,就只有与心弥个人往来亲密的一小部分人。 亚里亚与铁舟,就是透过这次的事件,才首次知道这个事实。他们当然被要求严格保密,但同时也为了觉得自己得到了这样的信赖而高兴。 (岂止是「心眼」……从无可取代的宝贵程度与可以不按牌理出牌的应用性来看,他的能力可以媲美几个大老了……也难怪文槻医师会这么厚待他。) 只要先把画运到目的地,他的这种能力就能在一瞬间,轻松将精锐部队送过去。能送去的不限于部队,也可以输送毒气,还有像是梅利亚所控制的「帕斯米欧的军队」也行。 随便都能想到几种危险的用法,幸亏从希崎心弥的个性来考量,他应该不太会做出这种激进的举动。 相对的也有一些问题很棘手。 这种能力一旦被敌人知道,优势就会减损。 只要毁了画,就不能当作出入口;何况既然进出路径固定,也就容易被敌人设好陷阱迎击。尤其这件事一旦被皇帝一党之类的势力得知,难保他们不会觊觎心弥的性命。 所幸皓月、神竹和羽矢多等人,应该都尚未掌握住心弥真正的能力,但今后要继续隐瞒,就必须相当小心。 其中又属能够读出心思与记忆的「说书人」,以及能掌握宿主移动情形的「监看者」最可怕。尽管没有确切证据,但当宿主借用心弥的能力进入画中,监看者多半就会因此看不见宿主的位置。 又或者监看者掌握到的宿主讯号,会固定在绘画所在的位置上,但不管怎么说,一旦被对方发现有人一瞬间移动了很远的距离,「他们有这种特殊移动能力」的事实就会被对方得知。 先前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功袭击健身俱乐部,是因为透过「内应」提供的情报,在行动前不久,得知莫妮卡的能力暂时被封住了。 既然尚未完全得知监看者这颗宝石的精度与好用程度,就不能毫无根据地期待对方会忽略。 为了不让对方猜出心弥的能力,对于不巧成了宿主的真砂、玲音与克蕾亚的移动,也都必须加倍小心。 这名看似温和却有著危险能力的青年,看了按住胸口发抖的克蕾亚一眼,表情转为疑惑。 「……克蕾亚大小姐还好吗?她的状况好像很严重……」 亚里亚很乾脆地挡开这个问题,站了起来。 「就请你别管她了。只要有在呼吸就没问题。」 一想到只有两个当事人没发现他们之间是两情相悦的这种事态,总算要宣告结束,就觉得痛快多了。 从监控室来到隔壁房间后,玲音也正好被梦路带来。 他过意不去地对来迎接的亚里亚与铁舟说: 「铁哥、亚里亚……嗨,你们好……呃,眼前我先救出了香恋……本来是讲好『救出香恋以后我就逃走,剩下的都交给行商会处理』,但你们也知道,其实我身上的宝石是『记录者』……所以也不太方便一走了之……大概就是这样……?」 玲音像是在看他们的脸色,说得吞吞吐吐,让铁舟对他叹了一口气。 「……说老实话,我不能容许这种情形──可是我明白没有『记录者』,就几乎不可能收拾这个事态。你听好了,以后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任何隐瞒。我会相信你,所以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瞒著我,就全部说出来。」 接著亚里亚也哼了一声。 「还好啦,我们也把行商会的事情瞒著他将近五年,大家是半斤八两。 别说这些了……克蕾亚!你出来一下!」 克蕾亚还躲在监控室里。 亚里亚跑回去,抓住仍然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又不安的克蕾亚衣领,把她当作一只猫似的拎了起来。 「……要是你不出来,玲音就要进来这个房间喽。这样他就会知道你刚刚都在监视他,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好?」 监控室的萤幕上,仍然在显示先前囚禁玲音,现在已经无人的那个房间。 克蕾亚双肩一震,用又哭又笑的表情回答: 「等、等我一下。我我我我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随便敷衍他一下就好了啦。反正你平常也没在说什么派得上用场的话,那小子也很笨,不会发现啦。」 亚里亚一边落双方,一边拖著克蕾亚来到隔壁房间。 玲音一看到克蕾亚就跑了过去,在她正前方双手合掌。 「克蕾亚……!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啊、啊呜……!哈……?」 亚里亚对连话都答不好的克蕾亚看不下去,从后一脚把她往前踹。克蕾亚往前一跌,整个人倒向玲音身上,玲音赶紧接住她。 「喂、喂!你还好吗?」 「──────?」 克蕾亚一口气喘不过来之余,直接以被踹过来的力道紧紧抓住玲音。说得精确一点,她似乎是脚软了而站不住。 她把火红的脸贴上玲音胸口,膝盖发抖,不由自主地整个人和玲音紧紧贴在一起。 「……亚里亚,你也差不多可以放她一马了吧。虽然我也明白你实在是看得忍不住啦……」 亚里亚对在她头上说话的铁舟伸出舌头。 「我才不管。喂,玲音,她从昨天就一直太担心你,整个人有点怪怪的,你可要好好负起责任照顾她啊,多少玷污她一下倒是没关系。」 「玷污?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不,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她啦!……啊,对了!克蕾亚,我跟你说,昨天我跟香恋那样,只是因为被一个叫做『催眠术师』的家伙控制了。虽然我不否认我有恋妹情结,可是我绝对没对妹妹做出什么不检点的事,也没有背离人伦!铁哥、亚里亚,这点你们万万要相信我啊!」 玲音扶著克蕾亚而说得冲动,亚里亚则以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呃,你干嘛说得那么拚命……反而害我倒胃口……就叫你不用担心了,我们才没有误会什么。关于皇帝一党的宝石情报,我们也已经整理得相当完整,也已经知道有催眠术师这颗宝石。而且又有梦路先生这位当年的证人,名单已经几乎完成。之后只剩拟定作战……」 心弥莞尔地看著情形发展,这时轻轻按住亚里亚的肩膀。 「小泉同学,这件事就晚点再说吧──玲音同学,还有记录者。其实有人想见你们,现在正在『画廊』里等待,你们愿意见上一面吗?」 玲音疑惑地皱起眉头。 「有人……想见我们两个?」 心弥点了点头,把抱在腋下的风景画立到墙边。 这幅画了湖畔小木屋的画,只是平平无奇的风景画,却蕴含著一种怎么看都不像是平面绘画的进深。 ? 玲音与克蕾亚穿过风景画而去到的地方,是个和以前进过的房间完全不一样的空间。 他们两人在港诚高中的美术教室被掳走时,就和英太郎与姬想华一起被吸进画里。 当时他们是被囚禁在木屋风格的寝室里,而现在他们和心弥一起来到的地方,则是头上显示出整片星空的巨大星象馆内。 只是空间正中央没有应该要存在的投影机。 观众席寥寥可数,空出来的空间里放著沙发与桌子等可以让人轻松休息的家具。 处在这令人摸不透的状况,让玲音大惑不解。 「心弥老师,这里是……?」 「这是我当兴趣做出来的地方。本来的『画廊』,几乎全是些只有欧尔塔夫的异能者才能知觉到的光景……我想说来都来了,就不如好好活用,所以我就把一部分重新画过,让其他人也看得见。像是自己人想弄个小小的聚会,还有,你想想……想和太太两个人悠哉一下的时候,偶尔就会来这里喽。」 心弥说得难为情,但说穿了他似乎就是把这里当别墅来用。 话虽如此,但事情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 「咦……当兴趣做出来?而且你说重新画过……?连建小房子应该就已经很辛苦了,这么大规模的设施,应该不是靠个人就做得出来的吧……?原来心弥老师你其实超有钱的……?而且你还带土木业者进到画中世界……?」 心弥以苦笑回答玲音的这些疑问。 「不是不是。这个设施不是真的,是我照自己的想像创造出来的虚像……这终究是一种只能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立体『绘画』。像星座就是随便画的,桌子跟家具也是虽然碰得到,但如果想拿到外面的世界,就会像烟雾一样消失。对了,不就有人会在游戏里打造3d空间吗?感觉就差不多是那样吧。」 玲音听得傻了。 「……听起来就好像在谈那种如果能进入萤幕里该有多好的妄想……可是心弥老师却实现了?」 「我话先说在前面,像人类或动物这些生物我可就没办法重现。如果是像主题乐园的人偶那样,只会重复做出固定动作的东西,倒也不是做不出来……但也得由我来叫他们动,弄起来格外累人,所以我都不做。顶多……就像这样吧。」 心弥仰望圆顶状的星空,右手斜斜举起。 紧接著就有大量的流星,一起划过玲音与克蕾亚所仰望的星空。 克蕾亚仍然抓著玲音不放,忍不住发出赞叹。 「哇……好漂亮……」 「好、好厉害……心弥老师,这个,可以拿来做生意了耶……」 心弥落寞地露出微笑。 「我不太适合做这种事啊。记得我之前也说过这当中有个危险,一旦我有个万一,大家就会出不去。虽然因为这个空间很方便,我也忍不住会去用……但我自认有小心不让自己太依赖。」 心弥把视线转向宽广的星象仪角落。 玲音也跟著看向同一个方向。 「……玲音同学。他就是想见你的人。」 那儿有著一名矮小的老人。 在察觉到玲音等人抵达前他似乎都在打瞌睡,只见他深深坐进沙发,揉著惺忪的睡眼。 他身上那贴近原色的黄色服装,显然是中国风的款式,头上也戴著像是画了古老画卷的布冠。 这身打扮虽然落伍,但他似乎穿习惯了,感觉很搭调。 一看到这个老爷爷,克蕾亚就倒抽一口气。 既然她和心弥都认识,那么这人肯定就是行商会的人。老爷爷朝玲音慢慢招了招手。 「……呃……是个大人物?」 玲音对身旁的克蕾亚这么一问,她就以紧张的神情点了点头。 「……是皓月的……爷爷。行商会的最高阶干部之一……」 「……什么?」 周皓月的爷爷。光是这个事实,就让玲音强烈察觉到危险的气味。 玲音赶紧回头朝心弥看去,看见他微笑著点了点头。 「不用担心,『祭夏老』没有害你的意思。他说想和你们谈谈……皓月的事情。」 「是喔……我明白了。克蕾亚,我们过去吧。」 「嗯、嗯……」 看到她这么不安,玲音习惯性地轻轻摸摸她的头。 「怎么?这个人这么可怕?」 克蕾亚有些慌了,连 连摇头。 「不、不是。祭夏老是稳健派,而且跟我伯父交情也很好。只是……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吧,听说他突然昏倒,而且一直病危……我就有点吓了一跳……想说他待在这里要不要紧。」 心弥也边走边点头。 「嗯,我也有点担心,但他拜托我说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们一面。毕竟他现在状况还算稳定,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是谁,都不喜欢抱憾而终吧。」 玲音并不觉得他说这话不吉利。 随著脚步走近,就渐渐看出这位叫祭夏老的老人已经了无生机。 他似乎连从沙发椅站起的力气都没有,沉沉地坐在上头,以视线对玲音致意。 他颤抖的喉咙,交织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失礼了,我只能用这种姿势说话。我是祭夏……是统领行商会中国方面与各国华侨的派系头领。克蕾亚小姐,好久不见了。而你……就是得到艾斯哈先生加持的月代玲音是吧……」 玲音点点头,在他身旁跪下,让自己的头和他一样高。 虽说有部分是因为很深的皱纹让皮肤松弛,但他的体型非常瘦,身高也像小孩一样矮。搭配上一身隆重的正装,让他活像一尊老爷爷的雕像。 忽然间一阵中药似的气味掠过鼻头。 「幸会,我是月代玲音……还有『记录者』。听说您有和皓月有关的事情要跟我们说……?」 周皓月似乎被榊真砂他们给逮住了。玲音认为既然她的爷爷人就在这里,要让他们爷孙俩见面是有可能的。 但祭夏老却说出了和玲音的这种预测完全不同次元的话来。 「正是……是为了我孙女的事。可是……现在那个女的,不是我孙女皓月……不可能是她。」 他边咳边说,嗓音微微发颤。 接著他说出的话,实在太令人费解。 「事情发生在大约一个月前……就在我陷入病危那阵子,我的孙女皓月她……被『燕人张燕』下毒手给杀了──」 玲音与克蕾亚经过了几秒钟的延迟,才正确理解了这句话的含意。 ? 祭夏老的立场,并不是派系的「主宰」,而是「共主」。 尽管权势相当强,但绝非绝对地高高在上,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派系的组织算不上团结。 加上祭夏老派的内部,有很多奉行个人主义的干部,所以也有许多有著互扯后腿意味的内斗,有时甚至会以火拚的形式爆发。 再加上旅居世界各地的华侨,都各自投靠熟识的干部,提供资金、物资与人才,更营造出了让这些内斗容易长期化、泥沼化的环境。 在这样的情势下,祭夏老的孙女周皓月,绝非从一开始就处在有权有势的地位。 皓月的父亲是富有的企业家,母亲是祭夏老的女儿。但撇开经济能力不论,她在行商会内的地位并不怎么高,根本没有人把她视为祭夏老派的接班人候补。 然而她的一族当中,有人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心。 自己人之间的互相残杀,很快地超越了「有人碍事就杀掉」的范围,发展成「为了报仇而杀」,甚至是「在被杀之前杀了对方」的方向,到头来直到最后都一直被轻视的,就是年纪还小的皓月。 当她在过世的双亲所留下的心腹部下保护之下,正确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时,包括杀死她双亲的仇人在内,碍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皓月花了好几年以计谋解决他们,等到把这些人处理完,皓月已经成了整个派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新进实力派人士。 以张燕为首,愈来愈多人觊觎她的性命,但这可说是追求权势的人必然会有的宿命。 周皓月打算今后也要继续赢下去。 她被囚禁在没有窗户的水泥房间里,双手双脚受到绑缚,却仍不改泰然自若的态度。 在正面监视她的,是弗娜、芙罗拉、水本冬华与雾冢雅等四个人。 由于全是年轻女子,皓月也就不用担心她们会对她做出不检点的事,但相反的却也很难靠美人计制造机会逃走。 身穿女仆装的芙罗拉,发出了有些咄咄逼人的声音。 「……皓月,你应该没让桂那个笨蛋受伤吧?」 要拿皓月去交换的人质「根黑桂」,是她们的同伴。除了冬华以外的人,似乎都曾经在一个叫做甲院派的派系里被当成实验品,但皓月年纪小,不太清楚那个时代的事。 「我没有要部下这么做。不过怎么说……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点小伤就会没命的人,而且我的部下也很忙,应该没空针对他,我想应该没发生什么问题。」 雾冢雅明显地地放下心来,轻呼一口气。 她外表稚气,但芙罗拉她们对她说话时都用敬语。皓月据此猜测她多半年纪比自己大,但对这个判断没有把握。 「……你莫非就是根黑的情人?」 雾冢立刻全身一震。 「咦……?呃,这个……我、我跟他年纪差了一大截,不是情人的关系,该怎么说,这个……!」 她面红耳赤地吞吞吐吐起来,芙罗拉与弗娜就从旁小声说: 「……监护人?」 「……应该说是饲主?」 「桂、桂又不是狗!只是我擅自帮他做这个做那个的!」 雾冢赶紧反驳,听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微妙。 同时皓月思索起来。 (想控制根黑桂的时候……她也许会是个可用的棋子。) 她很可能会像玲音之于克蕾亚一样,成为根黑的「弱点」。根黑有这样的对象固然令皓月意外,但她姑且还是记住这件事。 而她们这种带著点闲情逸致的态度,也让皓月得出了一个推测。 「沉默的山之内」与「浩劫的卡迈恩」已经死亡的情报,尚未传进她们耳里。 可以推知多半是行商会方面极力隐瞒。 斐迪南的介入,以及月代玲音身上星咏的加持这两个特例因素,大大打乱了皓月的盘算。 但她的气数未尽。 ──尽管一度已尽,但「第二条命」还在继续。 (虽然救了我,却又给予和我敌对的人加持──不管是我还是他们,对「星咏的艾斯哈」而言都只是个好用的棋子吧。相信……他们也是一样。) 芙罗拉与弗娜她们,应该也和艾斯哈有瓜葛。 所有的人类,对艾斯哈而言都是棋子。只是艾斯哈是观众,并非棋手。棋子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行动。 而且艾斯哈明明身为观众,还利用裁判缺席的空档,对棋局进行恶作剧。 他调换棋子的位置,给棋子新的力量,更有甚者── 最后甚至让已经死去的棋子「起死回生」。 据皓月所知,这种例子她还是第一个。艾斯哈自己也这么说,但他的话不值得信任,所以皓月也没有把握。 皓月仍然记得。 一把从背后刺穿心脏的刀是那么沉重而火热── 肺被割开、乳房被贯穿而溢出的血,将视野染成一片红── 在眼前脉动,随即停止跳动的心脏是多么脆弱── 皓月在张燕的奇袭下遭到暗杀。 自己肯定死了。既未去到死后的世界,也没有临死体验,她的意识就这么断绝了当她恢复意识,人正躺在棺材里。 『──周皓月,我对你有个小小的提议。如果你由衷希望……我就以咏命牧羊人伊斯卡的名义,再一次给你时间──』 这种她第一次听见的笑声十分中性,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皓月接受了这个提议。 她得到与「玛丽安娜的珠宝盒」有关的知识,也是在这个时候。 艾斯哈没有实体。所以他若要干涉这个世界,就只能透过有实体的人类。 尽管擅自干涉这个世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星咏艾斯哈就是这么扭曲的存在。 皓月很感谢他。 与艾斯哈扯上关系的人,几乎都会讨厌他。这是因为人就是会本能地察觉自己对艾斯哈而言,只不过是「玩具」之一。 但至少祭夏老派内部,却有很多人认为他神圣,把他当成信仰的对象。 各地的据点都准备了祭祀艾斯哈的庙宇或厅堂,想得到艾斯哈神谕的人,就会去到这些地方。 若只是凭空呼唤,艾斯哈极少现身,但若由与艾斯哈见过面的人,拿能够引起他兴趣的事情呼唤,就发生过成功与他接触的案例。 皓月不曾在这些庙祈求过,但艾斯哈却对祭夏老的孙女皓月知道得很清楚。 『你很有趣。无论是追求改变的态度,还是不害怕改变的态度,还有最重要的是对活下去极为贪婪的态度,都非常对我的胃口。我希望像你这样的女性能做出一番大事业,而且只要你再活个几年,实际上应该也就会办到──而这种可能性的芽,却被张燕为了他个人的复仇这种无聊的理由而摘去了。这实在是……人类还真是会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理由,做出暴殄天物的事来啊。我强烈希望再给你一次机会。』 当他说完这番话,棺材的盖子打开,皓月的身体已经恢复原状,毫发无伤。 而棺材旁边,站著一名有著一头蓝色长发的美丽女子。 女子的身体半透明,显然没有实体。但皓月还记得尽管女子的存在感像烟雾一样稀薄,却连表情都清晰可见。 皓月立刻理解到,就是这名女子治好了皓月的身体,给了她追加的生命。 即使不用言语说明,皓月也能明确感受到这名女子和自己相连。 这名状似幽灵,又或者是神灵的女子,对皓月露出圣母般的微笑。 『我是和伊斯卡同化的巫女……名叫维斯卡,侍奉艾斯哈尔大人。奉艾斯哈尔大人之命,我就给予你新的命──命就是生命,命就是命运,而命也是命令……你自己该做什么,应该由你自己对自己下命令。我认为只有这样,人才能在短短的人生中,得到发光发热的契机──』 这番话说教意味浓厚,但这样一番话却会深深透进意识当中,也就证明了皓月与她的精神紧紧相连。 这时的皓月陷入了一种错觉,觉得就好像是自己信仰的对象现身在眼前。 看到皓月复活,部下们都吓了一跳,但皓月以「死的是替身」为由,把事情掩饰过去。 由于她在死亡的消息传开前就复活了,听到她死讯的人就寥寥无几。 无法接受这个谎言的,就只有亲手杀了皓月的张燕、亲自查看过尸体的祖父祭夏老,以及各与他们两人亲近的干部。 接著皓月暗中前往日本,盯上了艾斯哈与维斯卡告诉她的「玛丽安娜的珠宝盒」。 她还遵照「应该派莫妮卡去」的谕示,又把羽矢多牵连进来,引发了动乱。尽管发生了几个意料之外的状况,但仍成功让皇帝一党复活。 之后只要逐一解决行商会的大老,异能者由皇帝领导的时代就一定会来临。 即使是为了见证这个时代,皓月也不能失去这第二条命。等她下次再死,多半连艾斯哈也会放弃她。 从他给予月代玲音加持也可看出,艾斯哈并不站在任何一方。他就只是身为一个观棋礼仪很差的观众,想看到盘上的棋局乱成一团。 ──换个角度来看,棋局愈是陷入混乱,他就会愈高兴,也就愈会认为这个棋子有价值。 对于从艾斯哈手上借来短暂性命的皓月而言,让他失望,也就意味著「下一次的死亡」。 十六 交换人质与恋爱关系图 莫妮卡在港口附近的仓库和宿主们会合,却咬得牙关咯咯作响,鼻梁扭曲。 她的面相太凶狠,连站在一旁的羽矢多与神竹也都不由得停止对话。 弓箭手、猎犬、傀儡师与近卫兵等其他宿主,也一副不想招惹的模样躲得远远的。 (月代玲音、榊真砂、翁居贵音、山路铁……是叫铁火卷来著?……总之那些混涨东西……!等我……等我救回大姊姊,看我还不把他们全都给杀了!拆散我和大姊姊的家伙,最好全都去死一死……!) 要不是皓月命令她「先走」,莫妮卡不惜拚个同归于尽,也要杀了他们。 对于曾是孤儿的莫妮卡而言,皓月不但是主子,更是唯一的家人。 她是由卡迈恩派的干部扶养长大,连爸妈的长相都没见过。 对她的第一个监护人而言,莫妮卡只不过是诸多孤儿当中的一个。她接受了战斗训练,并接受几种主要语言的教育,等到长大成人,应该就会担任密探或杀手,但她遇见了为了谈生意而来到欧洲的皓月,迷上了她的举止。 转投派系的事情谈得很顺利。 由于莫妮卡自己的个性问题,让上头认为即使她长大,也不适合担任密探。 而且本是莫妮卡主人的这名干部,积极想强化与皓月之间的生意关系。 最后是莫妮卡与皓月都希望如此。 此后莫妮卡对一直对皓月抱持超乎一般主从之间的感情。 当莫妮卡听到皓月「死掉」的传言,甚至为了杀死张燕而打算孤身展开特攻。只是她还在准备,皓月就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在她面前现身。 她到现在还忘不了当时那种放下心来的感觉。要是皓月真的死了,莫妮卡也许已经为了追随她而自杀了。 (要是……要是大姊姊有个什么万一,不只是那些家伙,看我不把这整个城市全部都给炸了……!) 凭莫妮卡的能力,发挥不出这么强大的破坏力,但她就是有著这样的心理准备,打算在死前把报仇做到这个地步。 神竹的白袍口袋里,一颗像是弹珠的通讯球发出了说话声。 『水鸟、说书人。我是枪手。有乐原不出我们所料,派张燕和私家兵团加强自己身边的戒备,似乎还对文槻病院请求支援。还有,我们担心的人质交换这件事──对方似乎尚未注意到。你们那边受到包围的可能性似乎很低。』 传来这段通讯的,是在狙击神医有乐原之后,继续在他周遭进行侦察的枪手。 听到他的报告,羽矢多以深深的叹息回应。 「即使人手变得薄弱……文槻病院里可是有梅利亚在啊。实在不想跟她为敌啊。」 神竹听羽矢多说丧气话,以冰冷无情的声音回答: 「羽矢多先生,要是对她置之不理,一旦被先发制人,我们就会没戏唱了。请你也差不多该做出觉悟了。真要说起来……又不是要羽矢多先生亲自去打。梅利亚就交给『皇帝』和『枭』他们,这件事你应该已经认同。我们就专心顾好我们的任务,为将军的人质交换这件事做准备吧。」 莫妮卡在仓库角落听著他们两人的谈话,朝作为交换对象而被囚禁的青年根黑桂瞥了一眼。 他有著日本人的姓名,外表却是个银发的西洋人。 这名青年是智者之犬伊谢尼的异能者,是行商会山之内派的一介战斗人员,以会忠实执行上司命令的专业作风知名。 现在他被外派到羽矢多的保全公司,所以对羽矢多而言,似乎是比较希望能放他走。 羽矢多并不表现在态度上,但这次的交换人质对他而言似乎是求之不得,对交换人质这件事完全不表示异议。 本来就只有皓月执著于根黑。 ──她能够用「气味」感觉到人的好意与敌意。 这个事实对外保密,但莫妮卡同时也是她的情人,所以知道这件事。 也就是说,皓月看人的眼光──应该说是嗅人的鼻子,非常靠得住。 她之所以不怀疑莫妮卡,之所以拉拢羽矢多进来,之所以邀神竹加盟──乃至于之所以对「月代玲音」无法狠心到底,全都是这种能力造成的。 根黑桂就只是忠实执行命令,对于目标并没有任何仇恨。相信这种不带情绪的部分,在皓月嗅起来会是一种怡人的气味。 而皓月对玲音也很中意。 就莫妮卡看来,他和寻常的滥好人之间有著一线之隔。 他虽然欠缺战斗力,却很能临机应变。看似懦弱,遇到紧要关头时却很有胆识。 再加上他个性善良,又很会照顾人,说来很有「让人放心的才能」。 无论是女王,还是文槻家的女儿,想来多半就连「腐蚀的梅利亚」,也都是被他的这种特质给骗了。 莫妮卡很清楚。 她知道自己、羽矢多,还有像根黑这种战斗人员,终究都跳脱不了「用来战斗的棋子」的格局。 真正可怕的,是像不老的梦路与青涩狐狸文槻这种能够「能吸引人」的人。 他们本来就不会上到最前线,所以生存率也高。也不像山之内或卡迈恩那么引人瞩目,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异能,所以在暗杀名单上也很容易被排在后头。 (那个臭小鬼……虽然羽矢多先生叫我别杀他,但他不行。要是放著他不管──他一定会把大姊姊……) 神竹看了看手表,踏出一步。 「莫妮卡,时间差不多要到了。我们也前往交易现场吧。」 羽矢多轻轻拍了拍瘫坐在地的莫妮卡头部。 「……莫妮卡,我再跟你说一次,不要对玲音下手。这是我和皓月的契约,一旦你们违约,我就会跟你们为敌──不要让皓月吃亏。」 心思被说书人读走,让莫妮卡咬得牙关咯咯作响。 「我本来就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让他们回归日常的生活。他和皓月的缘分,应该也就会到此为止。你不用瞎操心,皓月也绝对不会放开你……」 「……这种事我知道。那还用说……」 莫妮卡低声回答,同时慢慢起身。 事情其实更单纯。 莫妮卡想独占皓月的爱。 她所怀抱的这种感情,不折不扣就是「嫉妒」。 ? 「皇帝」十和田静枝,静悄悄地站在一栋能够远眺文槻综合病院的大楼屋顶上。 她的身旁有「枭」鹰丸与「狮子」雪菜。 「狮子」有著动物般的敏锐直觉,擅长接近战。 而「枭雄」飞行速度在皇帝之上,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带著她们两人飞走。 这两人随侍在皇帝身旁辅佐,就像是一种从以前就持续已久的惯例。 皇帝的能力性质,很容易牵连到周遭。 也因为附近的自己人愈少,愈能发挥这种能力的作用,先前在击坠山之内与卡迈恩的座机时,也是以最低限度的人数前往现地。 尤其这次要对付的目标是「腐蚀的梅利亚」。即使在地面上安排战力,也难保不会转眼间就被她的能力歼灭。 因此其他宿主都派去交换将军与根黑桂。 坦白说,她不但想救回将军,还想得回「女王」,也想捉住「记录者」。 但玲音不可能放香恋离开,而这两人即使待在行商会,也不太有被杀之虞。 周皓月就不一样了。 真砂他们在她身上找出了「用来交换的人质」这样的利用价值,但对行商会而言,皓月就只是个叛徒,是个杀了也理所当然的人。 而且她还是皇帝一党实质的金主。 像 资金的确保与支援物资的管道,也几乎全靠她安排,而且对当今行商会的知识与战略眼光等方面,整个皇帝一党当中都找不到能胜过她的人才。 即使能够把将军的宝石放到其他人才身上,也没有人可以代替周皓月。 在救回她之前,都不能对文槻派动手。 捉住了皓月的「月代玲音」与腐蚀的梅利亚过从甚密。她的女儿克蕾亚,现在应该也正和他一起行动。 若是现在先杀了梅利亚── 因而引发的混乱,多半会让交换人质这件事也无从成立。 在救回她之前,很难进行重大的行动。 ──交换人质这种事情,顶多一个小时就会结束了。 静枝并未急躁到事到如今还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皇帝陛下,说来失礼……但您行吗?我想您和梅利亚夫人之间也有些缘分……」 「枭」鹰丸宝泉投来关心的话语。 「没有任何问题。」 静枝特意答得冷漠。 ──若是布洛斯佩克特,就毫无犹豫的理由。 的确,现在的「皇帝」同时也是十和田静枝。 是经营红茶店黑猫亭的新手女店长。 她的母亲因行商会内乱而被杀,父亲的人生被行商会弄得一圑糟,自己也只是当中的基层人员。 她甚至没有任何像样的异能。 对行商会的内情也不熟悉,也无缘于干部之间的各怀鬼胎。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过著平静的日子──掩饰心中黑暗而空虚的念头,以自己太弱小为由而放弃报仇,静静地低调度日。 即使突然得到力量,足以让她毁掉她最恨的行商会,她也不觉得兴奋。 本来的静枝在本质上就有著不希望行使实力的个性,这个因素也产生了影响。 但最重要的是── 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并非静枝以前所想像的那种为所欲为的暴君。 真正的他,只是个戴著暴君面具的「崩溃的男人」。 翁居梦路知道这件事,但仍创立了行商会这个组织来对抗他。 记录者多半也是在察觉这件事之后,从皇帝身边离开。 皇帝原本是个受到神群「前往彼岸的水手流堤叶」影响的异能者。 皇帝的祖先──也就是流堤叶最早的信徒,似乎是一群住在北欧离岛的维京人。 传说描述迷宫神群流堤叶,有著巨大得像一座小岛的海星模样,栖息在河流入海口,会像间歇泉一样,从海面朝天喷出酒浆。 喝了这种酒的岛民,就成了流堤叶的眷属,过不了多久,他们对这个神许了愿望。 『希望能自由呼唤风,以便驾驭船只。』 结果流堤叶只对他们的「首长」一个人,赐予了两种能力。 一是能够将各式各样的异界气象召唤到自己周遭,并做出一定程度控制的能力。 二是为了不让这些气象伤到自己,用光膜保护自己,同时让身体飘浮的能力。 对于这个单纯想呼唤风的愿望,流堤叶给予的两种能力显然过剩。 所以对流堤叶而言,与其硬要去控制自然界的风,也许还远不如打开异界之门以召唤强风来得容易。 而信徒们的愿望不是「控制原有的风」,而是说成「呼唤风」,这种从外部寻求风力的言外之意,多半也有影响。 许多迷宫神群都有著一种特性,就是会试图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实现人们的愿望。 但他们却又没有人类的观感与随之而来的判断能力。因此神群会将一些对人类而言微不足道的差异扩大解释;又或是正好相反,对人类无法接受的差异却不当一回事地忽略掉。这种误解愿望而造成不幸的案例也是所在多有。 有人贸然对某些神群祈求长寿,结果身体被变成了不畏风雨的石头。 有的聚落祈求大量的水,结果所有居民都被变成液体而灭亡。 有的民族祈求得到野兽般强韧的身体,代价就是必须像野兽一样吃人的尸体。 愿望的本质部分未能得到诸神的了解,导致愿望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实现,被迫背负意料之外的代价──这可说就是迷宫神群所蕴含的最大危险。 像那些属于行商会的异能者,只不过是运气好,甚至有人就因为和神群扯上了关系,失去了人的模样与精神。 吊诡地说来,也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才会被误认为「神」,有时还会以扭曲的形式引来人们的信仰。 流堤叶与维京人之间的关系,在这些案例之中算是非常稳健的。 没有要求活祭品等血腥的仪式,只有一名被流堤叶选上的岛民作为「首长」,得到超自然力量,等他死了,再选出下一个首长。 流堤叶选择首长的基准含糊不清,但「对流堤叶抱持盲目的善意」显然是条件之一。 时光流逝,这些海盗的子孙改行成了贸易商人。 情形演变到最后,岛上还形成了与首长反目成仇的派系,终于有人试图毒杀首长。 就像常见的悲剧,这些毒物阴错阳差,害死的不是首长,而是他的妻子,首长狂怒之下让他的能力失控,把整个岛屿破坏、沉入海中。 神群流堤叶失去了几乎全部的眷属,也消失到了海中,此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传说这个毁灭了岛屿的首长,名字叫做「布洛斯佩克特」。 这是个年代久远的故事,但现在的静枝有著他的记忆。 他的心麻痹、崩溃,兼有著关心伙伴的温情与残杀敌人的残忍这两面而发疯的过程,静枝也能感同身受地理解。 ──皇帝一直把伙伴当成家人。 虽然伙伴终究只是拿来代替已经失去的家人,但他对于出手伤害这些伙伴的「敌人」,就发挥了强得异常的攻击性。 这种落差形成了人们对「皇帝」的恐怖以及崇敬,支撑起他的领袖魅力,这样的结果实在讽刺。 现在的静枝是如假包换的「皇帝」。 她觉得以前那个只是一个无力小丫头的自己,简直像是一段遥远的过去所作的梦。 「枭」鹰丸一边警戒周遭的声响,一边开口: 「皇帝陛下,这种地方当然委屈了您,但在收到交换人质的联络之前,还请趁现在休息。对手是梅利亚,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嗯……那我休息一下。」 静枝乖乖答应了。 即使能力有如天神般强大,身体却还是人类。虽说得到宝石的力量强化,但还是会疲劳,也需要睡眠。 静枝坐到水泥地上,把背靠到栅栏上。 抬头看见的天空是那么蔚蓝,那么地高。 虽然不至于特别感伤,但这种四周没有建筑物围绕的一整片蓝天,是她已经许久未曾见到的光景。 街景从视野中消失,眼前的光景让她想起了一百年前的记忆。 旅途之中── 宽广无边的草原上,休息时间放马匹吃草时,皇帝和他的伙伴们经常躺到草地上。 有人睡午觉,有人看书,有人聊天,每个人度过休息时间的方法都不一样,但这平静的时间实在不坏。 如果一直过著这样的生活就会腻,但偶尔还是需要透透气。 「记录者」经常待在皇帝身边。 他们之间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看在旁人眼里,也许就像是一对父女,又或者是祖父与孙女。 静枝回想著那个时代的过往,不知不觉间落入了浅浅的梦乡中。 ──她很快就自 觉到自己在作梦。 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 那恼人的耳熟嗓音,回荡在朦胧的意识之中。 『嗨,布洛斯佩克特,好久不见,还是说,我应该对十和田静枝说声幸会?』 皇帝也不吃惊,冷漠地回应这个轻浮又吃定人的占星术师对「梦境」的介入。 「艾斯哈……你有什么事?我不需要你的建议。」 占星术师发出刺耳的嘻嘻笑声。 『你说话可真过分。要知道当初可是我把「玛丽安娜的珠宝盒」告诉皓月的耶。也就是说,这等于是我间接让你们觉醒的──不过这件事要是被梦路知道,我大概又会被他讨厌。刚刚那句话还是请你保密好了,可以吗?』 「……你本来就没有一丁点想赢得好感的念头吧。我倒觉得事到如今,即使再多被讨厌一点,也只是负的一〇〇变成负的一〇一罢了。」 黑暗中传回艾斯哈嘻嘻笑的师因。 『你的嗓音跟外貌都变得这么可爱,但这傲慢的个性似乎还是没变,我这可放心了──我是很想这么说,但坦白说我对你太失望了。你真的有心想跟他们斗吗?反正宝石可以换宿主,永远存在下去。你就别管皓月,用你的能力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就得了吗?我觉得换做是过去的皇帝,就会做到这个地步。』 对艾斯哈这种怂恿斗争的说法,静枝并不上当。 「时代比起一百年前已经变了太多。行商会不允许我们存在,固然不得不打,但除此以外的战斗,就得看今后的方针。根据我的判断,现在还没有必要歼灭这整个都市。毕竟一旦发展成这样的事态,别国也会有所行动,而且要是毁了都市,就连我们的补给都会变得困难。」 『哎呀哎呀……有你们这种程度的战力,我可不许你说你们连掠夺都办不到啊。竟然会担心补给,真不像是你的作风。』 「所以我才说时代不一样了。你似乎只把我当成那个『过往的遗物』布洛斯佩克特,但我同时也是活在这个时代的十和田静枝。无论布洛斯佩克特的意志有多强,知识却是我的──只要从常理推想,总不会连战略的得失都不明白吧。」 艾斯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也对,你说得对。照过去的布洛斯佩克特那种作风,在这个时代里会有太多白费力气的地方。我本来还多少指望你们立刻就会带来大破坏,但看来记录者打造出来的这个系统,比我预料中要来得冷静。』 静枝听他指出这点而厌烦,但还是对这个占卜师问起: 「你是指望破坏,才把珠宝盒的事情告诉皓月的吗?我一直以为行商会对你来说是重要的玩具。如果只是玩腻了就想弄坏,那简直就和小孩子没两样。」 艾斯哈笑了。 『我的玩具是这整个世界,并不是只有行商会。不过也是啦……以这次的事情来说,我并不是想毁了行商会。我的动机是很个人的兴趣。我是想到差不多是时候,可以验证看看一百年前你们洒下的种子究竟有什么意义了。』 「……你这是在找我叙旧?你这样很烦,如果你可以走开,我会很感谢你。」 艾斯哈在黑暗中觉得好笑似的又笑了。 『别这么说,你肯听的话我会很开心的。我也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当时我怂恿了记录者。行商会迟早会腐败,我和她有著这个共通的见解,但记录者做出的判断是,宝石和宿主的系统将会成为抵抗这种腐败的战力。我倒反而觉得这会是为世界带来混乱的引爆药,你认为呢?』 静枝冷冷地挡回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太愚蠢了。只要打倒腐败的行商会,必然会同时发生混乱……无论记录者还是你,都只是看法不同,其实说的是同一件事吧。」 对于这个答案,艾斯哈做作地以意外的声调回答: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没错。搞什么?原来记录者和我的见解并没有什么差别啊。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记录者现在──不在你们这一边?你们明明可以一起打倒行商会啊。』 听艾斯哈故意问起这种再明白不过的问题,让皇帝不耐烦起来。 「……如果你特意要听我亲口说,我就说给你听。现在这个时代里的『行商会的腐败』,尚未达到记录者认为有危险的水准。异能者岂止并未支配其他人类,还躲避大众的目光,试图维持眼前的和平现状。所以她也特意往不破坏现状的方向周旋。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黑暗中传出一阵捉弄人的掌声。 『了不起。你明明明白到这个地步,却还想对行商会开战,这才是「皇帝」。你的霸道会走到什么结局,我拭目以待──倒是皇帝啊,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终究是「十和田静枝」吧?』 皇帝不巨答。 艾斯哈说下去。 『这是你觉醒后没多久的事情。你们在码头被张燕攻击前不久,你就对试著说服你的月代玲音,说出了你难得说出的话,不是吗?「你也一起来吧。如果不想跟我们来,你就该离开这块土地」……是这样没错吧?那怎么想都不是皇帝会说的话,相信记录者应该也起疑了。有人碍事就打垮,有人逃走就追杀,彻底蹂躏不服从的人,这才是我所知道的「皇帝」。而你为了让不服从的弱者活命,竟然劝他「逃走」,我无法想像当年的布洛斯佩克特会这么做。时代不一样的这个藉口,可不能用来解释这件事喔。』 ──皇帝特意无视不现身的占卜师。 艾斯哈有个坏习惯,喜欢让人动摇来取乐。做出半吊子的反应,也只会平白让他开心。 艾斯哈又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十和田静枝,我知道你的身世。你的双亲都是行商会的异能者,母亲是雷堤斯玛系,父亲和羽矢多是同乡,属于纳修列系,但你自己并未继承任何能力。母亲在你年纪小小的时候死了。她是被牵连进行商会的内斗,明明没犯任何罪,却和许多无名小卒一起失去了性命。你的父亲接受这个现实,为了扶养你长大而放弃报仇,担任行商会的成员,也碰了见不得人的任务。而这位父亲也已经因病去世──你在这世上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要是看得见艾斯哈,相信皇帝已经朝他的身影展开了攻击。 但皇帝看不见占卜师,即使摀住耳朵也仍然听得见他说话,即使走开也甩不开他。这里是梦中。 这令人厌烦的说话声,就像患了心病的人听到的幻听一样,根本无从阻止。 『所以你同情同样因为行商会的为所欲为而失去双亲的月代兄妹,也明白既然他们身上有了宝石,行商会就不会放过他们。但到底该把他们留在身边保护,还是该让他们远走高飞……你判断不出哪一种方法才对。毕竟这个问题的确令人烦恼啊,一百年前的行商会里,还没有那种强得像怪物一样的异能者。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艾斯哈显得由衷开心。 『无论山之内还是卡迈恩,还有梅利亚和克罗蒂亚也一样……他们都拥有足够的实力,只要他们有这个意思,就能以突袭的方式把宿主们一举歼灭。事情绝对不会演变成双方堂堂正正一决高下。』 活在一百年前的皇帝记忆当中,当然不会有和这些人有关的知识。 而静枝虽是基层人员,终究和「行商会」有关,知道这些事情。 魔窟吹笛手施夫的异能者「沉默的山之内」,能从口腔发出冲击波,不折不扣地能够轰掉整座山。 红之又红的巨人沃才的异能者「浩劫的卡迈恩」,能以自己为中心而引发大规模的地震,甚至还能对溢出的熔岩流做出一定程度的控制。 渺小者之王帕斯米欧的异能者 「腐蚀的梅利亚」,能自由控制细菌般的帕斯米欧的军队繁殖与捕食,让任何物体腐败。 而在现代的行商会里保有影响力的,就是这些拥有破格攻击力的异能者。 如果他们做出不惜破坏大范围的抗战觉悟,皇帝一党也无法全身而退。 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态,皇帝才先击坠了山之内与卡迈恩所搭乘的飞机。 『也就是说,你是皇帝,同时也是「十和田静枝」。布洛斯佩克特对宿主的影响,其实不像旁人所想的那么强大,没错吧?』 静枝不回应。 用言语迷惑人,是艾斯哈的常套手段。静枝还猜到他之所以用黑暗试图激发不安的情绪,多半也是把她当成小丫头来嘲弄。 这个心思被艾斯哈料到了。 『这可冤枉了。我是为了让你专心思考,才做这样的安排呢……如果你那么想要景色,我就给你看看。像这样的场面好吗?』 黑暗消失了。 并不是有光射进空间中,而是彷佛遮住眼睛的眼罩被扯下似的,让静枝的视野中映出一幅令她怀念的光景。 里头有著青年时代的羽矢多。生前的父亲也在。 两人一边喝著酒,一边吃著国中生的静枝准备的点心。 这幅光景就像静音的影片,听不到任何声响。 但父亲心情很好,羽矢多也显得很开心。 静枝也拿他们两人没辙,在旁喝著饮料。 静枝不知不觉间眉心用力。 『这是你最幸福的时光──不对,这只是第二?你母亲还活著的时光才是第一吧。不过,这当中有著对现在的你而言最重要的人──』 疑似艾斯哈的手,从背后亲热地拍了拍静枝的肩膀。 『好了,十和田静枝,这才是正题。你之所以想毁了行商会,真正的理由可是皇帝的遗恨?还是说,是为了针对他们打乱你双亲的命运而复仇?……不是吧。这两件事也有影响,但你另有最重大的理由。你想把看似急于求死的「羽矢多寿宗」,从行商会这个枷锁中解放出来……这才是你决心开战的最大理由。』 静枝保持面无表情。 尽管背上冒著冷汗,嘴上仍一句话也不说。 『──没错,你的想像是对的。羽矢多是实战部队,而且还是那种在最前线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长官。祭夏老就快要死了,山之内年纪也大……哎呀,我都忘了他就是你杀的。不过即使他还活著,应该也过不了几年就会死了。到时候,山之内派的内部也会爆发剧烈的接班人之争。如果这时稳健派的祭夏老也已经死了,相信他们的干部也会介入,让内斗火上加油。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失去了领导的派系有多么可怕。」 艾斯哈得意洋洋,说得滔滔不绝。 虽然令人气愤,但梦中的静枝既没办法摀住耳朵,也没办法离开。 『等到发生派系接班人之争,羽矢多寿宗就会第一个被盯上。他是那个有乐原长年来的左右手,有著一定程度的地位,一定程度的实力,一定程度的知名度……不是会让人迟疑著不敢解决的重要人物,却又不是可以置之不理的小人物。而且他个性天真又讲义气,处世很不圆滑……不,我看反而在他被杀手盯上之前,就很可能会因为挺身保护部下,三两下就死了吧?甚至可以说,光是他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奇迹了。你的担忧没有错,要是放任他这样下去,他这个人就没办法活得长命。」 ──事到如今,根本就不会因为心思被完全看透而吃惊。 追根究柢来说,「说书人」的宝石就是仿艾斯哈的读心能力创造出来的。虽然并未忠实地成功重现出这种能力,但正因为记录者与艾斯哈相处过,才能成功引发这种能力。 『当然了,皇帝的左右手这样的职位,肯定也很危险。但只要打倒山之内、卡迈恩与梅利亚这些有著压倒性歼灭能力的干部,这危险也会大幅减低。不过说起来,只要有立可德利克、莫妮卡,还有你在,少了这些大老以后的行商会,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吧?』 耳边听著这捉弄人的声音,静枝的眼睛则始终凝视著她怀念的父亲与羽矢多。 ──杀了父亲的也许是酒精,但让父亲沉迷于酒精的却是母亲的死,而造成母亲死亡的原因则是行商会的内乱。 羽矢多由于所处的立场,在不远的将来也一样会被行商会害死。他既不是那种会拋弃部下退休的人,而且也不懂得除了在行商会继续战斗以外的人生要怎么过。 凭现在身为「皇帝」的静枝,就能够强制让羽矢多远离行商会。 「……你以为指出这一点,就能让我动摇?我完全不明白你的目的。如果只是想骚扰我,那也无所谓,但是我认为我没有闲到有空陪你鬼扯。说得简洁一点就是,请你消失。我没有事情要找你。」 静枝明知这不会对艾斯哈造成任何影响,但仍尽力挤出冰冷的声音。 『哎呀,我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这下可被讨厌了呢。对待女性实在是一门很难的学问。那么我最后再把一个重要的问题先问清楚吧,你真的应该选「腐蚀的梅利亚」,作为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吗?她是和你有交情的「文槻克蕾亚」的母亲。虽说对方等于是活的歼灭兵器,但母亲被行商会害死的你,现在却要杀死别人的母亲──你纤细的神经,承受得了这种矛盾吗?』 静枝没有回答。 她封闭心灵,委身于身为「皇帝」的矜持。 「……我是『皇帝』布洛斯佩克特──我的麾下,有著一群愿意相信我、追随我的伙伴。所以──所以,我……」 艾斯哈已经不在这里。 眼前父亲与羽矢多这场无声的酒席,渐渐烟消云散。 皇帝的意识随即开始渐渐觉醒。 当静枝睁开眼睛,看到「狮子」西条雪菜担心地凑过来看著她。 「……皇帝陛下,您醒了吗?您似乎作了恶梦,会不会不舒服……」 「……没问题。」 似乎尚未收到交换人质的联络。 但她已经无心再睡。 「没有……什么问题都没有。」 「皇帝」以生硬的声调喃喃说完,用刚睡醒的眼睛仰望高高的天空。 看在皇帝眼里,百年前欧洲的天空,与现在从这个国家仰望的天空,颜色就是有些不一样。 ? 将军周皓月,以及真砂等人的朋友根黑桂。 为交换这两名人质的交涉,是由羽矢多与芙罗拉透过手机进行。 「羽矢多先生,请你们先派『骑士』把桂载到我们这边。等桂到了,我们就会放了皓月,把他交给骑士。还有,不准让任何人接近交易地点的半径两公里以内──」 对方透过电话提议的这种交易方式可说很不公平,但羽矢多答应了。 考虑到双方的战力差异,要她们深入敌阵实在强人所难。而且皓月与根黑作为人质的价值也有著很大的差异,多少做点让步也是无可奈何的。 最重要的是,万一对方不放回皓月── 既然皓月的位置会被监看者掌握住,他们会马上受到皇帝一党的猛攻。 他们又不是活得不耐烦,这个选择对他们而言太有勇无谋。 再从羽矢多等人的立场来看,如果只派骑士一人前往,也就几乎不必防范埋伏等的圈套。 (他们的目的始终在于根黑桂。只要我们不玩花样,皓月就会回来。剩下的问题就是行商会的其他派系,还有斐迪南的动向了吧。) 羽矢多一边看著出发前的「骑士」黑虎君跳的舞,一边以正经的表情思索。 根黑桂的手脚被 绑住,以冰冷到了极点的眼神低声问起: 「……老板,那玩意儿为什么在跳舞……?」 「……他说是热身。别放在心上。」 黑虎君的舞跳得可爱又俐落,独占了周遭的视线。 其中也掺杂著弓箭手姬想华冰冷的眼神,但无论视线是肯定还是否定,他确实大受瞩目。 「他要扛下单独接送人质的重任,还真老神在在……也许只是没有自觉而已。」 「还好啦,毕竟骑士从以前就很乐天。」 这个在苦笑声中说话的,是猎犬英太郎。他和姬想华同时也是月代玲音的同班同学。 如今他已经完全成了皇帝的部下,芙罗拉等人这次提议交换人质时,还要求将他们也包含在内。 由于他们本人拒绝,这件事自然没得谈,但玲音等人肯定将他们也视为救出对象。 也不知道英太郎有没有这个自觉,只听他以亲热的声音怀念喃喃说道: 「以前的他不也常在跳舞吗?他邀记录者、将军或是裁缝师她们跳舞,被冷淡地拒绝后就自暴自弃,还找上拳斗士,男人跟男人一起跳……他以前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娱乐别人的家伙啊。」 「是吗……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这样啊。」 栖宿在羽矢多身上的「说书人」宝石留下的记忆非常片断,对当年骑士的记忆也很含糊,但听英太郎这么一说,就觉得他说得没错。 「不过,就算说是娱乐别人……那个布偶装再怎么说都太扯了吧。真亏皓月会准他这样,但相信皓月至少应该查看过『里面的人』吧?」 羽矢多对身旁的神竹这么一问,他就一边擦拭眼镜,一边含糊地点点头: 「我是有问过,她说里面是个姓黑田的自由业女子。还说她不是职业布偶装演员,只是个去打工的外行人穿上了那件布偶装……」 「是女人啊……虽然没有我们公司的时绪那么夸张,但她也真能吃……果然她也是异能者吗?能在这种大热天,二十四小时穿著那件布偶装,这可不寻常啊。」 「我也没问得这么清楚。只是……我觉得黑田这个姓氏应该是假的。至少我查水门市周边的相关人士名簿时,就没有记载这个人物,但皓月可能习惯了黑孩子,对这种身家调查不免有些轻忽──」 皓月的部下当中,也有许多从出生时就没有户籍的黑孩子。说得更精确一点,给予他们伪造的户籍,藉此把他们拉进派系当中,束缚住他们,不让他们逃亡,这就是祭夏老派干部的作风。 「当然啦,要在这么短的期间内掌握所有宿主的身家,终究是办不到……但皓月那丫头,还真让人搞不懂她做事到底是周到还是马虎。」 神竹耸了耸肩膀。 「一旦遭到背叛就一定会报复──相信她就是以这种觉悟为前提,才会采取这样的处置吧。即使本来是敌人,只要宝石和记忆觉醒,就会当成自己人看待,而且像我……明明没有当时的记忆,只因为身上有宝石栖宿,就被牵连到这个事态里。我觉得她其实是个很有度量的女子。」 「真有度量啊……话还真是要看人怎么说。我倒是觉得以她而言,她的认知应该是『能利用的东西全都要拿来用』。」 羽矢多回答得一副不想领教的样子,但他认为皓月连敌方干部神竹都拉拢进来,胆量的确不简单。 黑虎君热身舞跳完,很有精神地举起一只手,踩著笨拙的脚步走到羽矢多等人身边。 「出门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吧!那我就跑一趟喽!」 黑虎君一站到被五花大绑的根黑桂正前方,脚下就冒出了一匹漆黑的马。布偶装转眼间就上了马,抱著根黑,执起黑色的缰绳。 羽矢多在他出发前特意叮嘱: 「骑士,千万不要大意。不管芙罗拉他们怎么打算,行商会方面都可能会埋下伏兵。包括斐迪南和艾斯哈介入的可能性在内,我们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你本来就已经够醒目了。」 「我明白!交换人质的任务,就是直到把皓月小姐带回来才算结束,对吧?」 黑虎君用彷佛要去远足般的声调回答完,抱著根黑潇洒地往前飞奔。 花不到几秒钟,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仓库的另一头。 有人在羽矢多背后小声啐了一声。 「……啧,只要大姊姊她……只要大姊姊回来,那些家伙……」 莫妮卡眼神中透出的仇恨,几乎无异于疯狂。 羽矢多不小心用说书人的能力看了她的心思,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事到如今,他不打算说什么女人真可怕之类的话。无论是女是男,太浓的感情都令人害怕。尤其以莫妮卡的情形而言,她既有著足以诉诸实力的战斗力,而且还欠缺常识,所以实在很难管住。 「……莫妮卡,你可要冷静点啊。皓月应该也不会容许你乱来。现在你就乖乖用监看者的能力,监控好骑士的行动。」 莫妮卡不高兴地点点头。 「……我明白。而且……总觉得这种能力好像有点靠不住。从第一天开始,就偶尔会有一些宝石消失……然后过了一会儿,又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可能其实没办法完全追踪到──」 一旁的神竹插了嘴。 「这多半是宿有『水利技师』宝石的榊真砂,进了希崎心弥的『画』里。我想应该是他们把画中世界当成了据点来用。」 「不只是水利技师,其他还有好几个……」 「是克蕾亚大小姐的『裁缝师』吧。还有呢?」 莫妮卡沉吟了一会儿。 「……并不是那么频繁,所以我也不清楚。只是……」 「只是?」 「总觉得非常……不对劲。」 看来她并非有确切证据,而是出于女人的直觉。 这反而令羽矢多觉得可怕。 宝石的数量多达一百颗左右。 莫妮卡能够像看著雷达上照出的光点那样,掌握住宝石的「位置」,但除非亲眼看见,否则就无法连宝石种类都分辨出来。 一旦她睡著,资讯也会中断。虽然后来透过立可德利克追加的加持,让她能够将位置资讯即时反映在电脑上,但这些资讯在莫妮卡没有意识的时候也会跟著消失。 这种能力用来寻找宿主的位置时极为有用,但仍多少有著漏洞。也就是这些漏洞成了不确定因素,让莫妮卡起了戒心。 (的确,我也觉得对方的动向不对劲。山之内先生和卡迈恩爵士的死讯多半还在保密,但还是太安静了。而且有乐原先生也不出来。就算他受到枪手的威吓,照他的个性,总觉得似乎应该会再多做点什么事情……) 有乐原与羽矢多之间上司与部下的关系,维持了满长一段时间。 羽矢多却至今仍未能有效判断有乐原的动向。 由于个性已经掌握住,猜得出「他多半会做些什么」,但真要猜测「他会做什么?」有乐原的行动往往会超出羽矢多的预测。 羽矢多即使从事非合法任务,仍会受到常识与良心的束缚,但有乐原和皓月这些人就不一样,这些规范在他们心中都已经瓦解。从会连面子都不顾,忍不住开始去做「觉得会开心的事」这点来看,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同一种人。 羽矢多对他们两人的失序行为都想阻止,无异于被敌人与自己人夹在中间。 神竹忽然对陷入思索的羽矢多说话: 「对了,羽矢多先生,你的两位部下去哪里了?我是指炼金术师和小丑……」 在红街一起被牵连进失踪案的两名部下──国代剑护与阵内时绪,现在都不在场。 这两个人的记忆都并未觉醒。他们是以羽矢多部下的立场和皇帝一党会合,但对皇帝毫无忠诚。他们虽然会遵守羽矢多的指挥,但应该无心和行商会敌对。 羽矢多以「谎言」回答神竹的问题。 「我下令要他们去查探其他干部的动向。毕竟可怕的不是只有有乐原先生一个啊。笹尾、南乡、真名井,还有富良田……除了真名井以外,其他人的据点都不在水门市,所以反应速度慢了点,但到这时候也差不多该有动作了。老实说,人手根本不够。」 神竹恍然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国代和阵内,本来似乎都不是适合担任密探的人才……但有『炼金术师』和『小丑』的能力,相信对这种任务也能胜任。」 「嗯。不过……他们也和你一样,没有当时的记忆。先派些简单的任务来让他们熟悉能力,是不会吃亏的。」 羽矢多嘴上随口蒙混,心中则对两名年轻的部下祈求。 (剑护、时绪……不好意思我强人所难。可是……我只能拜托你们。) 他们两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羽矢多的「请求」而非「命令」。 交换人质的事情成立后,他们就开始护卫「月代玲音」等人。 虽然不知道要护卫的玲音本人在哪里,但身上有著「裁缝师」宝石的克蕾亚,似乎是躲在行商会经营的连锁旅馆。玲音很有可能也已经去到那里和她会合。 羽矢多之所以要保护他,并非纯粹为了私情。 要是玲音有个「万一」,也就意味著这将真正激怒「腐蚀的梅利亚」。 换做是山之内或卡迈恩,就会重视组织运作甚于私情,但遇到这种时候,梅利亚将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家人。当初皓月之所以企图拿住克蕾亚作为人质,也就是因为掌握住她的这种个性。 行商会内都知道梅利亚有克蕾亚这个女儿,所以很少人对特意挑她下手,但几乎没有人知道月代玲音与梅利亚之间的关系。 羽矢多自己,在几年前听玲音说他「和克蕾亚的母亲很熟」时,就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这时通讯球在西装胸前口袋发出了反应。 『午安!我是今天晚餐想吃不转寿司的黑虎君!』 「……是骑士啊,你手脚果然快。交换人质的事……」 『已经顺利完成了!我马上和皓月小姐一起回去。』 他活力充沛的喊声响彻四周,让这群宿主之间有了一种总算松一口气的气氛。 透过通讯球还听见了皓月说话: 「羽矢多先生,各位,让大家担心了。可是,女王陛下还是他们的人质,等我一回去,就立刻拟定策略。」 皓月的声调还是一样天不怕地不怕,但月代香恋是玲音的妹妹。无论如何交涉,玲音应该都不会放手。 虽然也有个妥协点,就是把女王的宝石从香恋身上取出,但可以想见这个要求也没这么容易就被对方接受。 「女王应该很安全,暂时不管应该也无所谓。现在……我们反倒应该专心对付行商会。皓月,现在山之内先生和卡迈恩爵士都已经过世,已经没有人才能够阻止其余干部的失控。这些干部可也差不多要开始有动作了。」 听说皇帝是在昨天傍晚,击坠了山之内等人所搭乘的飞机。 本来这就是极机密的飞航,所以别说当成失踪处理,甚至还有许多的干部根本不知道这个事实。 (到了这个时候,想来山之内拉拔的那些人,正在审议要怎么发表这个事实吧……) 行动慢对组织而言是致命的问题,但现在的羽矢多反而觉得庆幸。要是行商会当机立断,引发大规模的战斗,那么即使想努力减少损害都会来不及,也许现在的这群宿主当中已经有许多人死得毫无意义,也因而产生了许多新的宿主。 「皓月,暂时别再理会记录者他们。要是弄得他又叫出那只黑猫,下次别说海外,你甚至可能被丢到太平洋的正中央。」 皓月隔著通讯球嘻嘻笑了。 『哎呀,好可怕。可是实际上来说,既然莫妮卡和立可德利克在我们手中,记录者的事情就不妨挪到后头。就等我们与行商会的大战趋势已定,再去接她吧。』 说来理所当然,但皓月的战意似乎仍然旺盛。 羽矢多关掉通讯后,沉吟了一会儿。 (一旦把皓月平安的消息告知皇帝,照计画她就会去攻击梅利亚。虽然皇帝应该是不会输啦……) 「腐蚀的梅利亚」能力适合用于大量歼灭,但她所控制的微生物比重较重,无法自由飞上天。如果由能从空中攻击的枭与皇帝出战,只要无视眼底的损害,不但能在有利的情形下应战,而且只要能先发制人,一举致胜,事情就可以立刻结束。 但羽矢多仍然有著犹豫。 (腐蚀的梅利亚……杀了她……真的好吗……?) 皇帝一党要赢得胜利,就迟早会对上这个对手。 但羽矢多对于「皇帝一党」的胜利这件事本身,就抱持怀疑态度。 他不认为行商会是什么善良的组织,但若皇帝在世界发挥强大的影响力,他也会觉得不对劲。 说穿了,羽矢多对这两股势力都无法信任。 他为了生活与朋友们而参加行商会的山之内派,但并非认同派系理念,对于皇帝的存在,更已看破那只是过往人物的阴魂。 但羽矢多仍然待在这里,这当中的理由── 全是为了不让静枝与玲音他们死在这场无意义的大战之中。 英太郎往他背上戳了一下。 「羽矢多先生,你不跟鹰丸先生联络吗?皇帝应该在等我们的联络。」 「……等皓月实际回来再说,还不能大意。」 羽矢多的想法仍未整理好,他无意义地争取时间。 但他的这种抵抗也落了空,以时速四百公里在市街穿梭的「骑士」,转眼间就抱著皓月跑回到了码头。 「将军!幸好您平安!」 近卫兵与傀儡师,还有其他宿主们,都跑向皓月身边。 「我回来了!黑虎君平安归来!」 这只珍奇异兽举起双手装可爱,一边悠游自得地收起影子马,落到地上。 皓月也笑嘻嘻地摇动铁扇,对众人轻轻一鞠躬。 「各位,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羽矢多先生还有神竹医师也是,我不在的期间谢谢你们大力帮忙。还有……莫妮卡。」 皓月走向这名全身颤抖的银发少女。 「我想你应该很难受,真亏你乖乖听我的命令。幸好你听命逃走,我们才能确保住立可德利克,只拿根黑跟我交换人质就了事。抬起头来,你的表现超出了我的期待。」 莫妮卡立刻抱住皓月。 「大、大姊姊……大姊姊,幸好你平安……!」 「好好好,已经没事了。好了……皇帝陛下和鹰丸先生他们回来了吗?似乎没看见他们……」 神竹点点头。 「是。本来计画一回到水门市,就要攻击梅利亚,但由于你消失了,我们就以让交换人质成立为优先。现在他们还在待命。」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请和皇帝联络──」 黑虎君用肉球前端轻轻戳了戳皓月的肩膀。 「皓月小姐,皓月小姐,在这之前我有个提议!」 皓月歪了歪头。黑虎君自是不用说,以前的「骑士」也从未插嘴讨论策略。 「是什么事呢?不转的寿司吗?」 「这也很重要,可是是另一件事!刚才交换人质的时候,我偷偷塞了个『通讯球』到根 黑先生的口袋里……然后我窃听一下,发现梅利亚夫人似乎已经不在水门市了。」 「什么……?」 骑士的机智以及所带来的情报,这两者都让羽矢多惊慌起来。 皓月也一脸不解的模样皱起眉头。 「不在水门市……?这是怎么回事?」 黑虎君夸张地歪了歪头。 「没查证是很难说,可是说穿了……应该就是跑掉了吧!」 一阵沉默之后── 莫妮卡想一把抓住黑虎君胸口,手却抓了个空。 「啥?骑士,你给我等一下!要知道对手可是那个腐蚀的梅利亚耶,她怎么可能逃走……」 「啊,糟糕,好像被发现了……」 黑虎君张大嘴,手伸进嘴里。 当他抽出肉球,只见上头放著一颗透明的玻璃珠。 『是窃听吗……?算了没关系。喂,皇帝,你在听吗?』 说话的嗓音不是真砂等人,而是来自「翁居梦路」。 「……梦路老翁,久违了。我是祭夏老的孙女皓月。」 皓月压抑感情说出这句话,对方以贼笑似的声音回答: 『喔喔,好久不见啦。听说你们干掉了山之内和卡迈恩?哎呀呀,年轻真是可怕啊……像我这样的老人,根本就不会动起去跟那些家伙打的念头。多亏你们这一招,行商会那些干部现在可乱了。你懂小田原评定这个日语典故吗?(注:小田原评定为形容「冗长却得不到结论的会议」)实实在在就是那样。要是不懂,你就去问羽矢多或神竹吧。』 他说话的声调虽然散发出一种虚脱感,却又像是想开了似的,有种不在乎的感觉。 其他宿主也都吞著口水,仔细听皓月与梦路的谈话。 『皇帝不在吗?她应该已经回到你们那边了吧?』 「是啊,当然,本来我们接下来就要准备和你最宝贝的行商会全面开战……『腐蚀的梅利亚』该不会真的跑了吧?」 梦路若无其事地笑了。 『那还用说。像你这种满脑子只想往上爬的人多半不会懂,梅利亚的优先顺序第一是克蕾亚,第二是玲音。她对行商会根本没有什么留恋,只是个宠儿女的傻妈妈,唯一由衷盼望的就是女儿女婿能够生下孙子。而且财产也够他们吃喝玩乐一辈子,怎么可能会没事找事,自己来参加这种麻烦得要死的战斗?』 这番话实在太不负责,让羽矢多觉得不解。 「身、身为干部的立场,怎么可能容许她这样……!」 『听这嗓音,你是羽矢多?毕竟你不知道梅利亚的本性啊。她之所以留在水门市,就是因为玲音那小子在救出妹妹之前,都赖在水门市不肯离开。然后既然玲音已经抢了妹妹回来,她当然也就毫不犹豫地马上从地下通道逃走啦。现在多半在搭新干线,不是往北就是往南,再来就是去海外了吧。然后呢,我们也决定先跑再说。其实我老早就想跑掉了,但芙罗拉和弗娜一直啰唆,要我「至少先救出桂哥再说」……然后我们也把根黑换回来了,所以我们店里的丫头们也都安分下来了。所以呢,你们就去陪那些强硬派的家伙玩玩吧。』 这番话说得事不关己,让羽矢多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先前一直僵住不动的莫妮卡以撂狠话的口气低声说: 「……太……太无能了……!……」 梦路似乎听见了她说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错,我就是无能。所以我才需要行商会这个组织。』 梦路厚起脸皮说出的这句话,让这群沉默的宿主听来觉得十分空虚。 『无能的我,从一百多年前起,就一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所以要保护好自己,我就需要行商会和伙伴。追根究柢来说,行商会本来就是我「为了保护自己而成立的组织」。所谓保护异能者的生活,只是个为了拉人进来才加上去的口实。这下看不起我了吧?』 这番行商会创办人万万不该说的告解,让羽矢多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梦路淡淡地笑了: 『所以,只要是有力量的家伙,就算是恶徒我也照样拉拢进来。毕竟如果只是小奸小恶,只要维持住互相依赖的关系,也小心顾好对方的面子,就没那么容易闹出纠纷。至于这种做法行不通的危险分子,不用我去管,其他人也会自己帮我整顿内部。这个组织实在相当好用……不过差不多是时候了吧。而且既然连皇帝都复活了,那就没办法了。我要和一百多年前一样全力逃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次我也不会被逮到的,那我走啦。』 梦路把想说的话说完,通讯就断了。 众人一阵沉默之后,皓月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似乎连她也并未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态。 照理说行商会的战力居于上风,面对无论能力多强但终究只有一百人左右的皇帝一党,竟然会选择「逃走」,实在令人一时间难以置信。 「哪有什么怎么办……不是追拿,就是放著不管,也就只有这二选一了吧……」 羽矢多尽管勉强指出这一点,却也知道这个答案没有意义。 行商会的强硬派尚未投降。小规模的冲突应该会继续,就如梦路所说,皇帝一党必须先瘫痪他们。 但这种对抗,却这么快就渐渐转移为游击战。 也就是说,无论行商会还是皇帝,双方人马基本上都会藏起据点,混进人群中,等对方露出破绽,再伺机以接近恐怖攻击的手法展开奇袭。 山之内死了,卡迈恩死了,文槻、梅利亚与梦路丢下组织一走了之,祭夏老天年将近。 ──行商会方面已经几乎找不到一个像样的旗手。既然失去了明确的攻击目标,之后也就只能一一扫荡各个干部,这多半会变成一种麻烦而单纯的工作。 「……这……可以算是我们的『胜利』吗……?」 「不,我看他们只是假装跑掉吧……例如说想等我们掉以轻心再展开奇袭……」 「这也有可能。但这时候应该要先查清楚梅利亚夫人是不是真的不在文槻病院吧?还有克蕾亚也是……」 身穿警察制服的近卫兵一头雾水,猎犬英太郎起疑,弓箭手姬想华则提出比较实际的提议。皓月往上拨起浏海,回答他们说: 「的确,在查清楚消息真假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莫妮卡……有收到女王、水利技师和裁缝师的反应吗?」 「…………没有,消失了。」 看来他们是躲进了画中世界。 之后只要由别人带著画移动,就能够不让监看者得知他们的位置而移动。 既然女王不在,也就无法加强监看能力,所以即使他们到了远方后出了画,也很难继续搜索他们。 (文槻和梅利亚,还有梦路老翁……先前一直设法夺回女王和根黑,就只是为了能够安心『逃走』吗?这太离谱……不对,这种时候……) 「……我就姑且夸他一句吧,翁居梦路果然不简单。」 皓月似乎也和羽矢多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行商会『就在那儿』,我们一直认为我方处于进攻的立场,同时也是被追拿的立场……然而一旦对手很乾脆地一走了之,我们还真是束手无策。」 现在的行商会太过强大,让羽矢多也轻忽了这个可能,但真要说起来,一百年前翁居梦路就畏惧皇帝而四处逃窜。如果当成他只是在做一样的事,就没什么奇怪的,他的方针非常有一贯性。 皓月环顾众人。 「首先,我们就从明天起,开始和剩下的强 硬派干部战斗。只是,在水门市以外的地方有据点的干部会很多,也必须重新拟定攻击顺序等策略──所以我们今天就先回船上去吧。」 「喂,这样好吗?也可能就像猎犬所说,他们只是假装逃走……」 羽矢多说到一半就住了口。 他听见了皓月的心声。 『想也知道是「假装」。问题是在于我们完全不知道梦路老翁的反击手段,会在何时,以什么样的形式发动。毕竟他这个人有无限的时间,又有耐心,这可得一提防就是好几年起跳。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在这里都没有事情可以做,顶多只能查清楚梅利亚是不是不在医院里……但我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说这么容易拆穿的谎。梅利亚已经不在医院,这应该是事实吧。』 皓月始终冷静。 她早已将羽矢多想得到的疑问纳入思考,正视眼前的事态。 但许多宿主仍然无法跳脱困惑。 (……该看成对方顺利削减了我们攻击的势头吗?真不愧是个老狐狸。) 翁居梦路由于外表年轻,口气又马虎,很容易被人看轻,但是大老们以前都一直对他另眼相看。 他虽然一副彻头彻尾的米虫模样,却有著创办行商会并加以维持的实绩。 这绝非无能的人所能办到的。 他之所以不起眼,只是因为自己认清「引人瞩目不会有什么好事」,本来他应该是可以高高在上领导整个行商会的「创办人」。 最重要的是── 实际上,过去的「皇帝」终究还是赢不了他。 翁居梦路把时间的流动拉拢到了他那一边。 羽矢多尚未切身体认到这种能力有多么难缠。 ? 月代玲音面对抱著膝盖坐在床上的妹妹,觉得束手无策。 「呃……香恋同学?你、你会不会口渴……?要不要我去拿点饮料……」 「………………用不著。」 这对兄妹在被隔离的画中空间,终于迎来了对谈的一刻。 这个仿小木屋风格的房间,完全不适合囚禁,但这里本来就是画中世界。即使逃出房间,也去不了外界。 对玲音而言,现在就是能否将妹妹变回正常的关键时刻。 尽管有山路铁舟作为护卫,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但他本来就沉默寡言,根本无法指望他能提供支援,而且门外还有克蕾亚与亚里亚在偷听。 (……我、我得想办法,让香恋把我的话听进去……而且她体内又有「玫瑰」的宝石,一旦让她情绪失控就不妙了……!) 『……玲音,你在退缩了。用这种卑微的态度面对她,反而会有反效果吧。』 脑子里的记录者摇身一变成了建言者,以傻眼的语气告知这一点。 (有、有什么办法!我最不会应付这种严肃的场面了!而且我哪有办法跟妹妹讨论恋爱的事情!我又不是泡妞游戏的主角!) 『嗯,这种话,你最好等到不用再担心你可爱的妹妹会来陪睡的时候再说。』 玲音一句话都回不了。 玲音明知求了也是白求,但还是忍不住以视线向铁舟求救。 「…………喝运动饮料可以吗?」 也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铁舟站起来走出房间。还听得出在门外偷听的克蕾亚与亚里亚赶紧躲到走廊上去。 (啊!被他给跑了!) 『你应该说成他是为你制造机会独处。你面对妹妹时会不会太弱势了点……?』 (记录者,你可别误会。我不管对谁几乎都很弱势!) 『……是吗?怎么说,加油吧……』 玲音在脑海中被记录者冷冷挡开,这时香恋却小声开了口。 「……老哥你……讨厌我吗?」 「要是讨厌你,我才不会这么拚命。这你应该也知道吧?」 玲音立刻做出回答,香恋却以落寞的眼神看向他。 「……嗯。可是……我的『喜欢』和哥哥的『喜欢』,完全不一样吧……?」 玲音歪头思索。 「我不是你,不清楚是怎么个不一样啦……而且,你到底喜欢我哪里……?自己讲这种话好像也不太对,可是我想不到我有哪里会让人喜欢……而且你本来就长得漂亮,应该可以去追条件更好一点的对象吧……?如果要说这次动乱里有哪件事最让哥哥我震惊,就是你看男人的眼光之差啊……我觉得就近找个对象妥协实在不太……」 这时门开了,亚里亚大步踏了进来。 她一把揪住玲音的衣领,以僵硬的满脸笑容把他往外拖。 「香恋,抱歉喔。我想教育教育这个笨蛋,先借用他一下喔……」 「亚、亚里亚?我们才说到一半……!」 「你给我闭嘴!虽然我早就觉得你搞不定,但我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能!你再说下去也说不出个结果!」 亚里亚个子虽小,力气却大,玲音被她一把往后慢慢拖了出去。 「香、香恋!晚点我再跟你说!」 玲音就在走廊上看得哑口无言的克蕾亚目送之下,被丢进了另一个房间。 本来在室内悠哉谈天的心弥与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瞪大了眼睛。 「不、不要这样,亚里亚!这样打扰他们多不好意思……!」 「他们两个打情骂俏根本不会顾虑旁人,你这种小角色不用在意。心弥哥、弓姊,不好意思,请让我把这个笨蛋留在这里一下。」 「这、这是没关系啦……」 「我、我说啊,亚里亚……你似乎有些误会,再怎么说,我和心弥也不会在人前打情骂俏耶……我们好歹都是成年人了,做事也有分寸──」 弓说得有些缺乏自信,亚里亚则一鞠躬之后回答: 「对不起,心弥哥和弓姊一起的时候,就让我只有这种印象……总觉得每次都看到你们若无其事地牵手啦、手勾手啦、一杯饮料两个人轮流喝啦、摸摸头啦、陶醉啦,让我总觉得你们好像随时都处在那种再过五秒就要爆炸的状态……」 「我、我们看起来是这样吗……?咦?我、我自认还挺自制的说……」 弓红了脸,手忙脚乱之中,自然而然靠向心弥身上。 她这种无意识的动作,似乎让心弥也想到了是怎么回事,撇开视线,脸颊微微抽搐。 「呃……这倒也不是说在打情骂俏……」 「就是啊,亚里亚。这点小动作朋友之间也会做吧?像克蕾亚就会……」 玲音指出这点,亚里亚却回以冰冷得无以复加的眼神。 「感觉麻痹的现充实在是让人没辙……不过让你麻痹的元凶却是那个窝囊妹啊。别说这些了……」 亚里亚在眼前盘坐,用手指往坐著不动的玲音额头上轻轻一戳。 「我告诉你,你妹妹之所以喜欢你,可不是什么没有看男人的眼光。真要追根究柢,原因就是你宠她。你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你却挺身从爸妈的虐待下保护她,爸妈不在了,还连家事都一肩扛起,不惜牺牲自己的时间照顾她──等等,你这么做当然只是因为你是个正直的人,因为有责任感而努力,可是同年龄的人里可没这么容易找到这么靠得住的家伙,而且要是就近看著像你这样的老哥长大,看男人的眼光当然会变严苛!」 玲音听得一团乱。 「咦?什么?你这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到底是哪一种?我根本就没有什么责任感啊……家事也是我跟她分担,要说照顾也是彼此彼此……」 亚里亚终于忍不住用拳头往玲音额头上一顶。 「所以我才 说像你这样『理所当然』把很多事情都做得很完美才糟糕啊!一般的高中生根本做不到这样。要说你有什么问题,也就只有性骚扰的习惯和喜欢角色扮演了吧……而且那也是限定在克蕾亚身上,你对你妹妹而言根本就是个完美过头的老哥吧。」 玲音赶紧反驳: 「等一下!性骚扰我是没办法开脱,可是角色扮演只是个人嗜好,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要知道克蕾亚扮起啦啦队或兔女郎,那可真的有够强大的!」 「……呃,你别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气愤。这个根本不重要好吗……」 弓在一旁默默听著他们两人对话,这时微微歪了歪头。 「角色扮演……对喔,还有这种手法说……」 「……弓?你先冷静一下。」 心弥莫名地鬼鬼祟祟起来,但玲音也没有心思想这些。 「倒是亚里亚同学……我对香恋是想尽量当个好哥哥没错,但因而变成『我最喜欢哥哥了』可就不是普通地超乎想像了。我想她自己也是把家人之间的爱跟恋爱混淆了,脑子里正一团乱吧……」 「这我也不知道。所以……你暂时交给克蕾亚处理看看。」 「交给克蕾亚……?」 玲音的脸色紧接著转为苍白。 克蕾亚不在这个房间。玲音本以为她一定还在走廊上仿徨失措,但看样子玲音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进了香恋的房间。 「不,这样太不妙了吧!要知道现在的香恋受到宝石的影响,是在病娇模式下啊!而且她知道我喜欢克蕾亚,让她们两个独处,要是有个什么万一……!」 玲音说著就要冲出房间,亚里亚从后牢牢抓住他的衣领。 「你这笨蛋给我冷静点。你妹妹又离不开这里,而且……你那个妹妹又怎么可能做出会真的被你讨厌的事来?这种事情交给女人之间自己处理……是不一定比较好啦,可是总比你那糟糕透顶的说服要好。」 「是、是这样吗……?」 玲音被亚里亚的气势震慑住,沮丧地缩了回去。 心弥开心地微笑著说: 「你们在这种状况下还这么有闲情逸致,我真想多方跟你们看齐。」 「……我、我看起来像是有闲情逸致吗……?我看只是慌过头,反而麻痹了吧?」 「也许吧。可是,这世上大多数人却是甚至无法麻痹就被压垮了──我听人说过,说让感觉麻痹其实是防卫本能的一种。一般是认为这种情形有好有坏,但以你们的情形来说……应该是往好的方向在起作用吧?」 记录者也在脑海中笑了。 『我有同感。对不好的环境习惯而麻痹,就可能会跳不出来而在里头痛苦──但如果有理由不能离开这个环境,就只能留在里面因应。你今后也应该继续面对你妹妹。先不说喜欢还是讨厌,反正你也不打算逃避吧。』 (那当然……毕竟香恋她是我……唯一一个,最宝贝最宝贝的「妹妹」啊。) 玲音闭上眼睛,让脑海中浮现出妹妹幼时的模样。 她因为继母的虐待而担心受怕,亲生父亲又不管她。相信对她而言,玲音应该是唯一的一个「哥哥」。 而玲音这一边,也透过保护妹妹而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对这对被双亲当成拖油瓶的兄妹而言,即使没有血缘关系,能称之为家人的对象也就只有彼此。 (……对喔,香恋她,莫非……) 即使是兄妹,却没有血缘关系──说不定这才是香恋心中不安的根源。 ? 文槻克蕾亚在这个软禁了女王香恋的房间里,觉得满心尴尬。 「呃……香恋,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香恋的回答一点都不给面子。 克蕾亚不屈不挠,继续说道: 「别、别这么说……这件事很重要。是玲音的事……我、我说啊,香恋你……喜欢玲音对吧……?」 香恋不回答。她的沉默让克蕾亚觉得十分沉重。 沉默了一会儿后,香恋苦涩地开了口: 「……你一定觉得……兄妹还这样很恶心吧?」 克蕾亚立刻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你想想,这有什么办法?而且我懂,因为我也……我也最喜欢玲音了。」 香恋在床上抱著膝盖,全身一震。 「你知道玲音的很多优点,会喜欢他可能也是当然的……玲音他,虽然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可是该怎么说……是那种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愈长,就会愈喜欢他的类型,对吧?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被他保护到现在的你,会忍不住喜欢上他──仔细一想就觉得这实在是理所当然的。」 克蕾亚露出为难的苦笑。 从某个角度来看,这番话也等于在说克蕾亚自己。尽管一起度过的时间不如香恋那么长,但克蕾亚自己也是来往的时间愈长,就愈受到玲音吸引。 「而且他根本就太贼了嘛……那样自然而然地、奋不顾身地保护人,善良、诚恳,又积极正面,跟他在一起很开心……我没有精神的时候也都会注意到,给我勇气,一为他做点什么事,他就会比我想像中还要坦率地高兴,一有什么事又会拚了命帮我……那样太贼了啦。不管怎么忍耐,就是会忍不住喜欢上他啊。」 她对玲音本人会太难为情而说不出这番话,但对香恋就不会逞强。 克蕾亚察觉到香恋所怀抱的感情,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 香恋低下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好死不死偏要挑上我老哥……?凭你的条件,多得是条件更好又门当户对的对象吧?我老哥根本就只是个平民,而且还有恋妹情结,又有恋角色扮演癖,也有很多接近性骚扰的发言……他明明就配不上你,为什么……」 香恋说到最后,声音都哑了。 克蕾亚压低声音,说起几年前的往事。 「──帕斯米欧系的异能者啊,能力会不会觉醒,是决定在青春期。他们说在这个时候,身体的状况会差得几乎不能动……要是这时强烈怀抱著憎恨、不安、恐惧之类的负面情绪,能力就会觉醒──代价就是手脚会麻痹,又或者是精神会出毛病。妈妈的手脚会不能动,也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可是我……多亏了有玲音在一旁支持,现在才能像这样活得健健康康的。我国小的时候,还只觉得有点在意这个男生,可是等上了国中,就觉得好像已经完全在依赖他……我这种女生会让人觉得很沉重吧。我是有自觉,可是玲音人那么好,总是让我忍不住依赖他……」 香恋打断克蕾亚的话,发出像是用力济出来的声音。 「这种事,我不想听……我……我只有哥哥。不要……抢走我哥哥──」 克蕾亚做了一次大大动作的深呼吸。 「……我不会的。」 香恋全身一震,抬起头来。 克蕾亚对她微笑: 「玲音是你的哥哥,他绝对不会拋弃你。所以我也绝对不会从你手上抢走他。相对的,我也不会对玲音死心。我会努力看看,让玲音还有你,都愿意接受我。我还想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当我的妹妹。当然我是不知道玲音肯不肯要我,但至少我不会主动退让。因为我也──最喜欢玲音了,不会输给你。」 她用苦笑掩饰通红的脸,香恋就翻起白眼看她。 「……我还是觉得你这种个性很贼。而且好像已经不只是贼,根本就很毒辣了……」 克蕾亚用手掌冷却发热的脸颊,老实点了点 十七 海上的珠宝盒 众人在这艘由皓月拥有的豪华邮轮上,一直针对今后的方针商议。 除了在休息的皇帝以外,约十名首脑宿主都在场,但他们早已做出结论。 「继续扫荡行商会剩下的干部,并追拿梦路老翁与记录者,救出女王陛下。到头来还是只能这么做了。」 没有人反驳皓月这番话。 从现实面来看,除此之外的方针几乎毫无意义。 若是对行商会的干部群置之不理,将战力集中在搜索梦路,我方就会落入守势。 但若是放过梦路等人,就无法得回女王与记录者。另外尽管宝石上的记忆尚未恢复,但还是希望能够将水利技师与裁缝师等宝石收回。 剩下的问题就是战力的分配,但皇帝一党原本就是少数精锐,人手不够。 羽矢多叹息说道: 「也就是说,状况和一百年前一样啊……」 皓月摇摇头。 「不对,不一样。这次由于『宝石』的特性,连死者都能换个宿主复活。立可德利克也已经由我方确保,虽然被记录者这个叛徒跑了,但另一个叛徒『诈欺师』已经逮住。虽然没能夺回女王陛下,但状况──是对我方有利。」 由于击垮敌人之前就被敌人给跑了,让他们没有胜利的感受,但至少状况并未往坏的方向发展。 尽管如此,皓月心中却有著奇妙的焦虑与危机感。 (虽然被艾斯哈和斐迪南介入碍事,但整体而言几乎都照计画进行。梦路老翁太早开始逃亡,固然是我们失算,但也可说只是行商会太早自毁了。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么不对劲……?) 她就是觉得自己忽略了某种万万不能忽略的「事物」。 黑虎君一边在末座嚼著外带的寿司,一边出声发言: 「对了,炼金术师和小丑都不在耶,他们还没回来吗?」 羽矢多的部下国代剑护与阵内时绪,记忆都并未觉醒。 听说他们现在正在羽矢多的命令下,去查探行商会方面的动向,但皓月并不相信他们。 皓月还考虑到他们背叛的可能,并未让他们知道重要的情报。 但话说回来,考虑到这些宝石都有一定程度的实力,还是希望尽可能留住。因此皓月打算等时机成熟,命令莫妮卡至少要把宝石收回来。 「他们两个正在进行其他任务。别说这个了,骑士……不,黑田小姐,你也差不多该把这身布偶装给脱了吧,一直这样穿著应该很不方便吧。」 皓月只有在一开始看过一次这身布偶装「里头的人」。 里面是个并不怎么起眼,朴素而面无表情的女子,她说只要一穿上布偶装就会活力充沛,皓月觉得有趣,也就容许她这样。 但皓月没料到她真的会二十四小时穿著布偶装度日。用餐时不用说,听说连睡觉时也穿著。 黑虎君觉得不可思议似的歪了歪头。 「咦?我说过很多次了,根本没有什么里面的人哟。这是布偶装业界的绝对原则哟。」 「……那么,我见到的黑田小姐是谁呢?」 「我想应该只是一个梦!噗哈~~我吃饱了!」 黑虎君说得斩钉截铁,啜了一口餐后的日本茶。 这布偶装可以吃喝,关节动作也很良好,而且还有著让人能够常态穿著的舒适性,从此可以看出性能非常惊人。包括眼睛与尾巴的动作在内,都实实在在达到了大师级的工艺水准。 皓月对这个领域不熟悉,但就振兴预算有限的红街中华街发包订做品而言,应该是大手笔的投资。 「啊!我竟然忘了甜点!今天还是吃些清爽类型的水果比较好吧,……不过啊,有火龙果,却没有老虎果,这实在不太对吧?很离谱吧?还有像是有勇者斗○龙却没有勇者斗恶虎……有龙族○图却没有虎族拼图……有○龙宝冠却没有老虎宝冠……这也就表示……『老虎是受保护的!』」 「……也是啦,毕竟都濒临绝种了。不过你还真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啊……」 羽矢多看著一旁瞪大眼睛嚼著香蕉的黑虎君,又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应该提防的……不是行商会,而是『斐迪南』?」 皓月赞同地点点头。 「是,她是以夺取神群立可德利克为目的,眼前我们应该把护卫莫妮卡与珠宝盒放在第一优先考虑。虽然不知道对那个吸血鬼可以防范到什么地步……但基本上,我们就以轮班方式,二十四小时保护莫妮卡。」 莫妮卡的表情立刻转为黯淡。 「呜恶……这真的会让人受不了……」 「当然我也会尽可能担任护卫你的工作。毕竟像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方便交给其他几位负责了。」 「真的假的?」 她的情绪一口气从负面冲到正面破表。 莫妮卡这种单纯的坦率,让以气味判断别人的皓月觉得可喜。 现在回想起来,皓月之所以对极为可疑的「黑虎君」这么宽容,就是因为他散发出来的气味当中没有令皓月不舒服的成分。 羽矢多与神竹似乎也是一样。 羽矢多性情天真,对皓月的身世觉得同情。 神竹则以身为研究人员的好奇心为第一优先,所以他讨厌的人是「妨碍研究的人」,皓月并不属于这类人。不仅如此,他甚至把皓月当成了提供极具吸引力之研究主题的恩人。 给出对方想得到的东西,是掌握人心的初步手法。 所以皓月对羽矢多准备了静枝与他那群部下的人身安全,给了神竹研究对象,对莫妮卡则给了皓月自己。 她本想对玲音保证香恋与克蕾亚的安全,但现阶段就只有他因为艾斯哈与斐迪南的介入,抢先了皓月一步。 「……皓月小姐,可以耽误您一些时间吗?」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从桌旁对皓月耳语。 他不是宿主,而是从皓月父母那一代就为他们服务的部下。虽然是个连背叛的胆子都没有的胆小鬼,但他因为胆小所以戒心很重,作为护卫发挥了无可挑剔的才能。 皓月点点头,听他报告。 「……从先前就有声纳从海中发出声波探测。我想应该不至于会是潜舰,但有可能是行商会方面的侦察船放入海中的超音波侦测装置……」 这艘船靠著宿主当中「幻术师」的能力,从外侧包上一层隐形膜隐形了起来。 那层膜不只是能遮蔽视觉,还能够承受电流,因此不会显现在雷达上。 一般的雷达是用电波打在物体上,从反射回来的波来侦测出位置。由于金属很容易反射电波,除非是考虑到匿踪性的军用机,否则都无法躲过雷达的侦测,但幻术师所创造出来的隐形膜却正巧具备了这样的性质。 缺点也是有的。 幻术师的隐形膜,对应不了「音波」的侦测。 遇到会接收对方所发出的「声响」来侦测的被动声纳,船上的引擎声与螺旋桨声就会被侦测到。 对于主动发出声波,并利用声波反射来对海中进行侦测的主动声纳,这种隐形膜也不管用。山之内派奉行「猎捕神群」的宗旨,考虑到要在海中搜索神群,所以拥有这些设备。据皓月所知,尽管他们终究没有潜舰或鱼类之类的武装,但若他们与文槻派联手,那么来犯的也有可能是更可怕的「帕斯米欧的军队」。 「找得出对方的位置吗?」 「关于海中的侦察艇……即使能够掌握概略的位置,应该也很快就会移位,而且反正我方也没有攻击手段。只是,想来多半会有船只从海上接近,所以只要暂时解除 幻术师的隐形膜,解除期间我方也就可以使用雷达。」 羽矢多从旁听著皓月与部下的对话,一副傻眼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喂,皓月,你这艘船是军舰吗?为什么寻常的邮轮会有这么耸动的装备?」 「毕竟我习惯了有人想要我的命的生活,就觉得有备无患……只是话说回来,我也只是让军方以报销的名目,把老旧的装备转卖给我,所以比较旧式。而且这艘船上终究没有鱼雷或飞弹,顶多只能侦测敌人的动向。」 「那还用说,要是民间公司连这种危险的军火都弄得到,那还得了?」 听完羽矢多这极为常识派的意见,皓月把铁扇凑到脸颊边,可爱地歪了歪头。 「如果是火箭炮或机枪之类靠人力就能操作的军火,倒是有准备一些……您要用吗?」 羽矢多露骨地皱起了眉头。 「不了,我想祈祷不要有机会用。」 「这也说得是,毕竟弹药也不是不用钱的。而且光是黑虎君的饲料费,多半就已经相当可观──」 「微臣惶恐!」 骑士黑虎君一边大吃葡萄,一边回答皓月的玩笑话,看样子他也不打算怎么客气。 「那么,该怎么办呢?是该解除隐形膜,使用雷达,由我方主动进攻,还是先置之不理,等对方出招呢──?」 如果敌人是判断这艘船上「没有侦测主动雷达声波的能力」而使用声纳,那么就只是想查出位置。 但如果是推测船上有侦测雷达声波的能力,却还特意使用声纳,那么这就是在诱敌。 皓月正在思索,又有另一名部下跑了过来。 「皓月小姐,联络艇上传来紧急回报。说西方三公里的海上,有五艘疑似行商会的船正朝我们这边前进。请问要怎么做?」 看样子连雷达都不必用了。 皓月半傻眼地微笑。 「竟然从正面用船来进攻……?那岂不是只会变成『皇帝』的活靶,白白被击沉……?他们疯了吗?」 羽矢多也一拍额头。 「五艘啊。人数还挺多的呢,到底会有多少人白白送命……」 但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声意料之外的巨响盖过。 一连串大幅度撼动巨大船身的爆炸声,伴随著冲击从船的下半部直往上冲。 「爆、爆炸?」 「怎么回事?」 宿主们接连出声呼喊之中,皓月默默地鼻梁一歪。 (船上被渗透了?) 从爆炸的方向推测,多半是在引擎附近。可以视为整艘船已经在汪洋中陷入无法航行的状况。 除非是行商会方面发射了鱼雷,否则视为有人混进船上装设爆裂物,应该是比较妥当的判断。 不知道是宿主或部下当中有人背叛,还是敌人混了进来,总之这种状况不能置之不理。 「有人在船上装了爆裂物!立刻强化搜索和警戒态势!还要第一优先保护皇帝和莫妮卡!」 如今记录者不在,能够透过珠宝盒和立可德利克沟通的莫妮卡,从某个角度来看比皇帝更有分量。 即使皇帝静枝死了,只要把宝石移到别人身上,就会有新的皇帝诞生,但有著记录者血统的莫妮卡却没有人可以代替。 「我、我不重要,大家要先确保大姊姊安全……!」 ──莫妮卡自己却没有这个自觉。 皓月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 「羽矢多先生,如果是有不要命的人以少数部队潜进来,就有可能是『张燕』、还请您千万小心──」 羽矢多摇了摇头。 「……不对,应该不是,不会是张燕。如果是他,应该不会引发什么爆炸,反而会隐匿行踪,第一个就找上你。他的目的纯粹是针对你个人报仇,多半不会想拿整个皇帝一党怎么样。总之我去引擎室附近看看。」 羽矢多正要跑出去,就听到船上的广播。 『报告损害状况!引擎室发生爆炸!且船舱进水,再这样下去会沉没!本船已经无法继续航行!皓月小姐,请发布避难命令!』 这广播来得快是快,内容却彷佛在引发恐慌,让皓月听得咬牙。 「这种大小的船,只不过开了一两个洞,没这么快就沉。弓箭手!去带『城主』来这里!」 弓箭手姬想华全身一震。 「好、好的!我马上去!」 「城主」胡桃泽妃奈乃,是弓箭手姬想华的妹妹。 她所创造出的「破镜之城」不是真正的城堡,而是一种亚空间。虽然无法移动,但在水上也不会沉没,正适合收容宿主们,作为暂时避难的去处。 妃奈乃还是小孩子,很早就睡了。 皓月的旗袍胸口部位,传来部下透过通讯球发出的声音。 『皓月小姐!皓月小姐,这里是监控室!摄影机刚刚拍到了入侵者!』 皓月和羽矢多及神竹等人表情严峻地对看一眼。 「是什么人?有几个人?」 『摄影机刚拍到就被破坏,所以看不出精确的人数,但至少有四个人以上。这、这个……有那名是记录者的少年跟……』 神竹沉吟著说: 「难道……他是用了『特莱哈特的妖猫』……!」 皓月背上立刻冒出冷汗。 她一直认定这种能力是用来「逃走」的。之所以没有「进攻」的印象,是玲音的个性使然,但更重要的是若非遇到生命危机,这种能力应该不会发动。 尽管有很多地方觉得不对劲,但事实就是有人入侵。而且他们不是从外侧进攻,而是突然出现在船内。 「除了记录者,还有呢?」 监控室传来的声音在发抖。 『……不、不老的梦路……还有,如果不是我看错──』 之后说出的名字,让皓月的脸上完全没有了血色。 『……沉、「沉默的山之内」和「浩劫的卡迈恩」……都在入侵者当中……!』 在场的每个人听见这个报告,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 沉默的山之内。 浩劫的卡迈恩。 一个是作僧人打扮的温和老人,一个是带著圆眼镜的年轻西洋人,两人之间看似毫无共通点,但玲音第一次见面,就莫名地从他们身上读出了类似的气息。 在众人的引见下,从画中世界见到他们时,他们对玲音投来的视线感觉有些微妙。 「……你就是传闻中梅利亚看上眼的小伙子……你可真是豪情万丈……」 年轻的绅士说得若有所思,老僧也在手上的平板电脑上流畅地写下文字。 『而且听说你还被艾斯哈看好。你是有什么会吸引怪人的资质吗?』 「不,我没有这类的成分。我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市民……」 这位叫山之内的僧人,似乎不能说话。 玲音不熟悉他们,以平常心应对,但同在房间里的亚里亚与克蕾亚却罕见地僵在原地。 铁舟更是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就像古装片里的忍者一样摆出臣服的态度。 (呃,对喔,记得有说过铁哥是忍者的后裔啊……那这几位就是他的主公了?) 『唔……是有模有样,但实在落伍了。』 (我是有同感,但被一百年前的人说「落伍」,还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玲音对于和记录者在脑内对话,也已经完全习惯了。 除了他们以外,行商会的重量级人物也都齐聚一堂。 「叹息的祭夏老」躺在病床上、「腐蚀 的梅利亚」坐在轮椅上,更有「青涩狐狸文槻」与「不老的梦路」。 站在克蕾亚他们的立场,面对这样的阵容当然会紧张,但对完全不知情的玲音而言,克蕾亚角色扮演的模样造成的紧张程度还大得多了。假设把兔女郎装能带来的冲击定义为100,那么面对这个阵容的冲击顶多只有5或10。 记录者读出他这个心思后,叹著气轻声说道: 『你在一些奇怪的环节上还真的是神经很大条……我虽然也对他们一无所知,但还是多少有在紧张耶。这些人全都是些一个比一个不好惹的掌权者。不……蛋糕店的老爹是例外。』 记录者还是只对梦路格外严格。 (你……其实超喜欢那个姓梦路的人吧?) 『就算我跟你再熟,这个发言也否定了我的人性。』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竟然讨厌他到这个地步……) 玲音有一部分是为了逃避表露出宁静怒气的记录者,重新面向山之内等人。 「只是话说回来,我听说你们搭的飞机被击坠了……真亏你们没事耶。」 卡迈恩在苦笑中耸了耸肩膀。 「那边那个妮伊?普雷威尔,就和你认识的希崎先生一样,是受格兰瑞斯绘画影响的异能者。她从几年前,就开始受希崎先生指导有关进入画中世界的能力,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精通。我自己是在这次动乱里才第一次知道……但她似乎不时会动用这个能力,还跑到日本来玩。」 (喔喔,非法入境……?) 玲音并没说出口,只含糊地陪笑。 这个「养女」现在正让紧张得全身僵硬的克蕾亚与亚里亚分别站在左右服侍,自己坐在沙发上拿著一升瓶装的日本酒大喝。 「噗哈!女生可爱,酒也好喝!我已经好一阵子都只看到臭男人跟面无表情的超级虐待狂,所以克蕾亚和亚里亚的可爱真的好疗愈喔……听我说听我说,白真的很冷漠耶。我不惜牺牲睡眠时间努力工作,白却说我『只是平常睡太多』……谁叫人家就是想睡嘛!像弗娜不就超会睡的!啊,克蕾亚你有好好睡觉吗?还是说,玲音属于那种不让你睡的类型?」 「咦、咦呜……这、这种事情我们还没……!」 ──玲音对她的第一印象是「酒品很差的醉鬼」。 她是个身穿黑色礼服,像个洋娃娃的女子,但她头发的颜色是带著点蓝色的黑,流露出几分东方的气息。然而这种外表上的魅力,全都被酒给糟蹋了。 克蕾亚被她闹得满脸通红,但一名作僧人打扮的年轻人似乎看不下去,轻轻拍了拍妮伊的肩膀。 「妮伊,你喝得太醉了。初次见面的玲音都看傻眼了。」 这名僧人叫做法昌,似乎是山之内的随从。他是个站得挺直的俊俏男子,虽然是行商会的人,但似乎没有什么异能。 他似乎和妮伊是知己,两人之间的互动有种亲昵的气氛。 「哪有~~人家才没醉!玲音玲音!我可是很厉害的喔。我当初就想到如果卡迈恩爵士跟山之内先生会被盯上,就属移动的时候最危险,所以为防万一,我就一起搭上飞机,结果我果然没料错!虽然还挺惊险的,但我连那些机组人员也全都一起救了!夸我,快夸我!」 面对这名一脸拽样挺起胸膛的年长美女,让玲音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由于母亲经常发酒疯,让他对酒没有好印象,但比起母亲那种阴沉,妮伊自由奔放的醉样显然不同。 法昌视线低垂,十分遗憾地说: 「……不过如果一开始就用『画廊』来日本,其实也就不必让飞机坠毁了……」 卡迈恩优雅地微微一笑。 「不,就因为飞机坠毁,才得以让皇帝和皓月他们掉以轻心,而且还让行商会的干部们也产生了危机意识。这下也就得以推演出当我们实际过世之后,干部中有谁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我想这效果是值得一架飞机的。」 有钱人说的话实在可怕。连妮伊也都顺著他的话头说下去。 「就是说啊~~首先我们又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皇帝会来,而且本来就说好我和心弥的能力要尽可能保密,所以要避免乱用。这次是状况不容许,所以也没办法不用……其实像这栋房子根本就是那对卿卿我我夫妻用来开房……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要是刚刚那句话被他知道他大概会超级生气的请你当作没听见……」 她一口接著一口喝完一升瓶装的日本酒后,从沙发后头拿出了第二瓶。 玲音忍不住对一旁的医生文槻问起: 「……不、不阻止她没关系吗?照这样下去,不会搞出急性酒精中毒之类的问题吗……?」 「对她来说,酒精是必须营养素的一种。这不是开玩笑,她体质特殊,要是不摄取酒精,就会无法保持视力。相对的,她不管喝多少都不会有害健康,这也是神群的影响,没有办法。」 继说得若无其事的文槻之后,连梅利亚都开始说起一些奇怪的话来: 「玲音,克蕾亚酒量很差,你灌醉她以后可要早点扑倒她哟。要是变得没有反应,不就没有意思了吗?」 「我完全听不懂梅利亚伯母在这种状况下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做出游走尺度边缘的发言是家常便饭,但玲音也不否认看到她这样一如往常,心中的确多少松了一口气。 梦路拍了拍手。 「好,差不多要到作战开始的时刻了。我们的撤退宣言,成功地阻止了对方强攻文槻病院的行动。毕竟我们不能为了这种没营养的理由,连住院病患都牵连进来啊。想来对方应该也正陷入混乱,但这种混乱也不会维持太久。一旦他们调适过来,战况一定会陷入胶著。我们一定要在今晚做个了断。」 这名身穿日式作业服的男子,眼神中并没有紧绷的成分。 「现在正有五艘海上救援用的船只开往现地。这些船是为了在我们弄沉邮轮后,用来救援『宿主』和其他船员。但这些船上的战力就差了一截,所以难缠的宿主得先由我们瘫痪掉,不然就麻烦了。毕竟──也有人的动机就是想不让朋友受伤,确实把他们救出来啊。」 梦路的视线转而朝向玲音。 玲音用力点了点头。 包括英太郎与姬想华,还有静枝与羽矢多在内,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只要有记录者的能力,以及装有立可德利克的「珠宝盒」,就能够让他们回归日常。 梦路继续进行攻坚前的最终确认。 「我们对邮轮所在的海域是已经大致掌握住,但尚未掌握到精确的位置。看样子是幻视师的隐形膜甚至还有雷达匿踪的功能。只是根据『内应』的说法,船的引擎声会传到隐形膜外。所以救援船上载著装有深海探测用声纳的无人潜水艇。先用这些设备确定对方的位置,接近到即使沉船也来得及救援的距离──然后我们几个就一口气冲进去。就从内应帮我们设置在船上的心弥的『画』进去。我们最优先的目标是『莫妮卡』和『珠宝盒』,接著是俘虏『皇帝』,但这个目标可能有困难,只要能绊住她就该庆幸了。只要抢到珠宝盒,要先暂时撤退也是可行的。这个部分就得看战况来临机应变──」 梦路先顿了顿,怔怔仰望天花板。 「……关于敌方的战斗能力中比较可怕的几个,皇帝是不用说了,格斗战方面有狮子、拳斗士、猎犬……狙击方面的枪手和弓箭手也必须提防。虽然除此之外也还有些家伙拥有棘手的能力,但对这几个有著一击必杀威力的家伙更要特别小心。我是很想说尽可能别杀人……但总不能任由我方的人被杀,大家还是要有多少伤到人命的心理准备。这 场仗打起来会很不利,总之我们就以确保『珠宝盒』为第一优先。遇到碍事的家伙,尽管丢下海就好。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准备救援船的。」 梦路的话说到告一段落,希崎心弥就从挂在房间角落的镜子探出头来。 「梦路先生,各位,已经确定邮轮的位置了。由于比预料中要近,他们说希望可以马上进行攻坚。」 「皓月那丫头把船往陆地方面靠了吗……好,我们上。心弥,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希崎心弥以正经的表情点头答应。 「好的。我会送各位过去,只是──请问一下,姑且不说山之内先生,卡迈恩爵士真的也要过去……?说来失礼,但我印象中您的能力并不适合这种室内战……」 浩劫的卡迈恩受「红之又红的巨人沃才」影响而得到的能力,似乎属于控制地下的熔岩或引发地震的能力这类性质。 但这些能力必须脚踏在地面上才能发动,在海上就无能为力。 卡迈恩从怀里拿出一把手枪。 「我对这方面的本事也多少有些自信。让梦路先生和山之内上前线,自己却留在后头,我身为卡迈恩派首领的面子可挂不住──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场动乱的开端,就是由我的派系保管的『玛丽安娜的珠宝盒』被偷走并送到红街去,才会弄成这样。还有,莫妮卡虽然现在是皓月的部下,但原本也是我们派系的干部培养出来的人才。这就是日本所谓『该还的债』。」 玲音佩服他流利的日语之余,也被第一次见到的手枪所散发出来的存在感吓了一跳。 (好厉害,是真枪……呃,我是不是也该有些武器比较好……?) 『我是很想说你明明有猫,不过对你来说最强的武器是「我」。无论如何你都要抢到珠宝盒,之后……我会负起责任。』 玲音觉得这句话里有著若干危险的意味。 (……记录者小姐?你该不会在想什么危险的念头吧?) 『不,倒不是这么回事……只是明知为时已晚,我还是对把这种棘手的事态强加在你身上的自己觉得生气。我真的是──尽在给你添麻烦啊。』 听记录者说得郑重,玲音差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什么话啊?遇到困难的时候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吗?) 『……谢谢你。能和你这个人结缘,对我来说实实在在是天大的侥幸。』 记录者这番夸张的话里,蕴含了几乎足以让玲音脸红的真情。 希崎心弥穿出镜子,领著众人到隔壁房间。 那里有著大量的镜子,排满了正面与左右共三面墙壁。 玲音看著这无数对合镜看得眼花撩乱,微微后退。 「……这里的镜子,全都通往放在其他地方的『画』。虽然也有一些因为画破损而无法通行……但藏在邮轮引擎室的那幅画,应该可以顺利通行。还有,我就先把这个交给玲音同学和梦路先生。」 心弥把两个薄背包分别交给两人。 里头只各装著一幅与肩同宽的风景画。画的景色是湖畔与森林,虽然构图不同,但气氛很相似。 「……这是要当成紧急逃生出口,是吧?」 「嗯。觉得有危险的时候就叫我,我会从这边把你们拉回来。还有……遇到紧要关头,我和留在这里的待命组,也可能会从这些画出去。」 梦路拍了拍玲音的头。 「……啊啊,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说。玲音,不好意思,这次的强袭,我希望可以尽量让皓月他们误以为是『你的黑猫干出来的好事』,不让他们知道是心弥的能力。你也注意到了,心弥的能力一旦被对方知道,就会变得很不好用。一旦画被他们事先毁掉,我们就无法出手,我们尤其不想让皓月那样的家伙知道他有这种能力。」 玲音点了点头。 黑猫的能力已经被对方知道,事到如今也已经不怎么需要隐瞒。但心弥的能力不一样,即使这次作战失败,只要情报没走漏出去,就还能再用。 「我明白。只要不是被对方用说书人的能力读出心思,我会尽量掩饰。」 「不好意思啊。因为这小子……如今真的是我们的『王牌』。好──我们上。」 梦路一声令下,心弥站到无数镜子的其中一面正前方。 要冲进船上的成员都鱼贯排了过去。 玲音也理所当然地排了进去──于是他们展开了「强袭」。 ? 「山之内!你可别在船上开出太大的洞!多少要争取一些沉船前的时间!」 梦路下令完,得到的回答,就是一阵让船身内墙严重变形的冲击波。 这超乎想像的威力,让玲音不寒而栗。 (这、这和尚是怎样?那是怎样?他嘴里喷出的是什么玩意儿?) 尽管在事先的作战简报中就听说过,但玲音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山之内的「口腔冲击波」。 听说他若是以全力从口中发出这种冲击波,甚至连山都能粉碎。 引擎室也不需要特地爆破,在他的一喝之下就完全消失无踪。 由于一开口说话,就会化为冲击波,导致山之内不说话。「沉默的山之内」这个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铁舟在玲音身旁沉吟: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大老出手。老实说我本来还半信半疑……但那种威力实在非比寻常。」 「平常倒是个和善的老爷爷说。啊,小哥,你可不能离开我和铁舟身边哟,要跟紧我们。」 强行跟来的翁居贵音,也甩动兔耳朵,意气风发地走著。 梦路本来不想让她同行,但贵音的能力不会杀死对方,只会让对方昏倒,以保护宿主的用途而言是非常优秀的武器。 他们的盘算是打昏宿主之后就丢进「画廊」,看是要交给在里面待命的自己人绑住,还是请文槻医师用麻醉让他们睡一阵子。 最终来说,是希望让这些宿主都能回归日常生活。 一群状似皓月部下的黑衣人,举著冲锋枪从通道后现身。 他们立刻开枪,但射出的子弹却在飞到玲音等人身上之前,就被山之内的冲击波在空中化为粉尘。 冲击波笔直前进,以强得几乎连四周墙壁都要毁掉的势头,贯穿了整个船身。 在这条通道上被扫到的人,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这种几近怪力乱神的威力,已经不只是冲击波,应该说是「状似冲击波的某种力量」。 连玲音也不由得动摇。 (难怪皓月会第一个盯上他!这哪是什么破戒僧,这个破坏僧到底是怎样!根本就和皇帝半斤八两太危险了吧!都可以和军队打了!) 『……虽然得看有效射程有多长,不过也是啦,像是战斗机、航空母舰、战车这类的兵器,大概都可以一炮轰掉吧……愈想愈觉得幸亏他是我们的人。要是他成了宿主,那可真的束手无策了。) 连脑内的记录者,都悠哉地说出这种令人想了就不寒而栗的假设。 敌人确实陷入了混乱,但玲音等人的目的始终在于拿下莫妮卡与「珠宝盒」。 一行人靠山之内的攻击开路,一边破坏邮轮,一边往上层的大厅前进。 爬上两三楼的楼梯,接近高楼层时── 记录者忽然在脑海中敲响了警钟。 『玲音!停下来!折回去!』 玲音不问理由,就照她的建议做。 他抓住走在前面的梦路与山之内衣领,自己也往后一倒,用蛮力拉住了他们。 一把与走廊同宽的刀刃,就在他们 眼前突然从天花板往下剁。 这状似巨大断头台的刀刃,穿过了地板,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梦路吓了一跳而坐倒,山之内温和的表情也绷紧了一瞬间。 「是、是『刽子手』的断头台!这是一种限定室内使用的陷阱型能力,在设置刀刃的地方,应该看得见浅浅的黑线……」 玲音一边转述记录者的建议,一边在脑子里大吼。 (你早说啊!前面两个人差点就要被片开了耶!) 『抱、抱歉!那家伙不太起眼,我完全忘了有他这个人!还有,这种陷阱即使他自己不在也能发动,但不分敌我都会触发,所以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装设在这船舱内……』 记录者辩解到一半,梦路勉强站了起来。 「说、说来的确有过这样的家伙啊……只是不适合实战,我都忘了有这个人……」 看样子这个人物从以前就同时被敌我双方忽视。 「山之内,先毁了天花板再说。只要破坏设置时的线,陷阱就会消失,也就可以通过了。只是……接下来可得慎重前……」 众人侧面一间舱房的门猛力打了开来。 门内窜出两个人影。 同时卡迈恩发射手枪,但子弹并未命中这两个人影。 只是两者为了躲开这发子弹,冲刺路线都略微偏开。 身披帕南佐隆装甲的铁舟抓准这个空档,挡在了玲音身前。 一个人影挥出的一拳,打凹了铁舟的装甲,更打得他整个人重重撞在墙上。 这个铁臂人,是个带著拳击手套的娇小年轻女子。 另一个人影盯上了山之内,但这边则有梦路从正面挡住。 看在玲音眼里,觉得他的身影被对方往斜向方劈开。 「痛死了!你这小丫头!看你做的好事!」 ──似乎是眼睛的错觉。 日式作业服的确被撕开,但梦路平安无事。 这两名出手攻击的女子,是玲音也都见过的宿主。 「拳斗士」清家翼。 「狮子」西条雪菜。 动乱发生之初,这两名宿主就在文槻综合病院里,在玲音等人眼前击退了行商会的部队。 玲音也对她们的战斗力熟悉得不想再领教了。 翼一拳将铁舟打得撞上墙壁后,不改手上的架式,将她尖锐的眼神朝向玲音。 玲音毛骨悚然地呆站在原地,但铁舟尚未倒下。 「玲音!你退到后面去!」 他身上的帕南佐隆装甲,胸前部分有著一个拳击手套形状的凹洞。 怎么想都不觉得里面的身体会完全没事,但铁舟的声调中仍然有著霸气。 他摆好架式,同时站到翼的正前方。 「铁哥!你可别逞强啊。她虽然长得漂亮,可是真的有够危险!」 梦路也在喊话。 「这边才危险呢!你那边是打击型,这边可完全是切断型啊!而且……她是西条的遗女啊。喂,山之内,你打得下手吗……?」 他当然得不到回答。 看来对他们来说,狮子少女乃是熟人。从遗女这个说法听来,多半是他们过世朋友的女儿。接著走廊前方也多了一个苗条的人影。 玲音一看到她的身影,当场僵在原地。 「──梦路先生、山之内先生、卡迈恩爵士──已经够了吧?请你们就趁这时候投降。再打下去,结果也已经可以预见了。」 「皇帝」十和田静枝。 这名玲音平常会在打工的店里看到的女性,现在正以他从未见过的表情站在那儿。 面对毫不松懈地摆好架式的狮子与拳斗士,梦路嘴角一扬。 「喂喂……这可在找到莫妮卡之前就先钓到大鱼啦。嗨,『皇帝』,辛苦你特地来迎接我们啊。」 静枝深深叹了一口气。 「──翁居梦路,请你投降。你应该已经明白现在的状况。假使山之内先生在这里杀了狮子和拳斗士,她们身上的宝石就会被解放出来,进入待在附近的你们身上。要是山之内先生得到了宝石,他也会变成我方的战力。你们即使冒上这样的风险……也敢继续动用口腔冲击波吗?站在我们的立场,反而还希望你们这么做呢──」 玲音脸颊抽搐。 (仔细想想……你做出来的这个系统,真的是无懈可击啊……!) 『……我无话可说。坦白说,当时我没想得这么深……不,这种事情实在不应该只因为想到就做啊。』 听她说得心有戚戚焉,玲音也没有办法再吐槽。 玲音等人被拳斗士与狮子左右包夹,无计可施。 「拳斗士、狮子。绑住这些老人。连出人命的觉悟都没有,却还假装逃走,厚著脸皮跑到这种地方来──」 梦路嗤之以鼻。 「布洛斯佩克特自己才真的是做事不牢靠。你说『出人命的觉悟』?……没错,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这种觉悟。」 梦路这么说并不是逞强。 狮子、拳斗士,以及「皇帝」。 在将这三个人从莫妮卡身边引开的阶段,梦路的计策就已经奏效。 在场包括梦路、山之内、卡迈恩,以及记录者玲音在内的这些人,都只是「诱饵」。 如果可以,他们希望能把羽矢多和其他宿主也都引过来,但既然成功将对方的战力一分为二,计策也就要进行到下一个阶段。 「不过山之内和卡迈恩,似乎也都对你有兴趣。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如雷贯耳的威名,到现在都还在行商会里流传,但如今看过本人的也就只剩我了。他们说除非见面讲过几句话,不然也做不出跟你打的觉悟啊。」 梦路立刻以三寸不烂之舌拖延时间。 这时在楼上的大厅,已经有另一场动乱正在进行。 ? 将军周皓月在满心不对劲的感觉中指挥。 (跑进来攻坚的人里面,像样的战力只有山之内和一个帕南佐隆系的小伙子──贵音虽然也算是战力,但她是个傻子……如果目的是击沉邮轮,只要在得知船所在位置时,发动山之内的口腔冲击波,就可以了事。即使他们不喜欢出人命,但若要夺取莫妮卡和立可德利克,就应该无视于引擎室这种地方,以隐密行动直接找上她才符合常理──) 皓月虽然犹豫,却不能停止指挥防卫战。 行商会方面的船,也已经逐渐接近。 她必须在短时间内确切地判断出状况,并据此拟定适当的对策。一旦误判状况,战况一瞬间就会被颠覆。 皓月本来就是讨厌这样的负担,所以主要都把眼光放在进攻而非防守。 进攻时不难找出时间来事先拟定对策,但被突然进攻而被迫展开防卫战时,就没这么简单了。 抢在敌人攻击前进攻,才是皓月的基本方针。 「皓月小姐,皇帝陛下和山之内等人接触了!」 「刽子手的陷阱被他们躲开了,但拳斗士和狮子都还完好。山之内……似乎果然不敢对皇帝和狮子下手。多半是掺杂了私情吧。」 「……是吗?请继续掌握状况。还有……莫妮卡,你冷静点,你不必上前线。」 「……嘎噜噜噜!」 她对月代玲音表露的敌意,已经稍稍超脱常轨。即使主要的理由是为了皓月,但想来她和玲音单纯就是不对盘。 皓月转换心思,下达下一个指令。 「这艘船就快要沉没了,请把『诈欺师』也从牢里放出来。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只是──千万不能让他给跑了。一定要先用麻醉瓦斯让他睡著,堵住 他的嘴,再带他来这里。」 这颗宝石是明确的「叛徒」。 起初是附身在神竹诊所一名姓原村的病患身上。 这人上诊所的理由说是为了治疗失眠,但他失眠的原因似乎是自己过去犯下的凶杀案。 皓月等人找到他时,他就因为宝石的影响而错乱,把皓月误认为过去他所杀害的人,立刻扑了上来。 尽管反被皓月身旁的部下给杀了,但宝石却反而附身到这名部下身上,皓月也只好将他囚禁在船上。 「诈欺师」的宝石,能让目标相信一个「谎言」。 他的能力就只有这样,但当年的诈欺师却试图用这个能力操纵「皇帝」。 当时他被自己人肃清,但储存下来的宝石连记录者也无法销毁,就这么留在珠宝盒里。 也许应该趁现在,用莫妮卡的能力取出宝石。 「莫妮卡,关于移动宝石──」 皓月正要叫她,就有人从大厅的窗户跳了进来。 宿主们本来就在提防行商会方面的强攻,而一起有了反应,但对方的动作格外迅速。 而且还是孤身硬闯。 枪手来不及举枪瞄准,猎犬也来不及扑上,近卫兵更无暇伸出防御的手,这人就以野兽般的动作,转眼间就逼近莫妮卡身边。 「……根黑?」 这人是先前他们才刚换走的青年人质。 智者之犬伊谢尼的异能,让他拥有超乎常人的肉体能力,皓月本来也打算迟早要收他为宿主。 「……臭小子!」 莫妮卡立刻将装了火药的胶囊掷向根黑。 根黑对眼前的爆炸所采取的手段极为单纯。 他蹬地高高跃起,跳过爆炸,更扭身朝天花板一蹬,像只猫似的扑向莫妮卡。 他的手臂划出死神镰刀般的轨迹,穿破莫妮卡的背心,一把扯了下来。 根黑就这么转身,改朝窗边跑了过去。 等皓月猜到他的意图,就已经太迟了。 (他的目的……就只有抢走珠宝盒?) 说穿了就是抢了就跑。 狮子和猎犬的动作,多半能与根黑匹敌。拳斗士在接近战也很难缠,而要是皇帝拿出真本事追击,即使有根黑的身手也跑不掉。 但只要能把这些宿主之中的任何一个引到别的地方去,这期间莫妮卡的护卫就会变得薄弱,根黑的闯入与逃亡也就更容易成功。 山之内、卡迈恩与梦路等人的存在,乃是企图分散他们战力的诱饵,而皓月记完全咬上了这个诱饵。 猎犬英太郎追了上去。 纯以速度而论是英太郎占优势,但由于他必须提防另一侧的窗户附近是否有埋伏,也就难以拉近距离。 枪手也开了枪,但被根黑的速度戏耍,子弹并未命中。 根黑抱著莫妮卡那件装有珠宝盒的背心,毫不犹豫地往外头的大海纵身一跳。 (被摆了一道……!) 这疾风般的俐落身手,让皓月与宿主们都落于被动。 要是根黑对莫妮卡有杀意,又或者是为了杀她而耽误了少许的时间,宿主们也许就已经能够逮到他的空档。 要是有皇帝在,就能够召唤暴风来堵住他的退路;如果有狮子或拳斗士,也许也已经能够靠著基于实战经验的反射神经,阻止他的图谋。 但就结果而言,根黑桂就是一心一意专注于唯一一个命令「抢夺珠宝盒」,达成了任务。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觉悟到己方的失策时,却有唯一一个例外。 在角落旁观的神竹脑中灵光闪现,大喊: 「城主!『破镜之城』!把根黑拉回城里!」 弓箭手姬想华的妹妹胡桃泽妃奈乃── 栖宿在年幼的她身上的「城主」宝石,能够任意放出或收起巨大的城堡,而且也能任意决定要将周边的人收进城里,又或是赶出城外。 妃奈乃的反应很快。 邮轮上的大厅以她为中心,就像切换梦境与现实那么自然,一瞬间转化为有著王座的谒见厅。 城堡外墙出现,还往上延伸出多座尖塔,船上的机组人员也都被集中到这昏暗的谒见厅里。 一瞬间被移动的人当中,不单是试图逃亡的根黑,连梦路、山之内与卡迈恩等人也都包括在内。似乎是因为情况太紧急,妃奈乃也没有时间仔细辨别人选。 所有人当场被洗牌,原本的所在位置与间距都失去意义。 于是── 因为太过动摇而睁大眼睛的「月代玲音」,就站在皓月身前。 ? (什么?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身穿旗袍的皓月就站在玲音正前方。 梦路与带了狮子与拳斗士的皇帝对峙,东拉西扯地争取时间。这样的过程进行到一半,忽然间一阵头昏眼花,一瞬间过后,自己已经身在别的地方。 这状似古堡的石造谒见厅里,聚集了许多宿主与皓月的部下,玲音、梦路与山之内等人,就被分散到他们当中。 「……制住他们!」 皓月回过神来一声令下,昏暗的现场立刻陷入一片混乱。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任何计画可言。 『玲音!逃进画里……』 (在背上的背包里!现在哪有空拿啊!) 如果抱在手上也还罢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慢条斯理地从背包里拿出来。 「玲音!你给我安分点!」 最先扑向玲音的,就是他的朋友英太郎。面对猎犬的身体能力,玲音这个常人自然不可能抵抗得了。 转眼间他就被压制,关节发出哀嚎。 「英、英太郎?我弃权!弃权!」 「所以我才叫你不要挣扎!你也不想受伤吧!」 玲音第一个就被制住。 接著是贵音被抓住耳朵,尽管胡乱挣扎,但仍轻易被捉住。 「耳朵……不对,是我的触角不准碰,笨蛋!我好歹也是个少女啊!对我庄重一点!」 她嘴上喊得吵闹,却做不出什么像样的抵抗。 卡迈恩也丢下手枪,举起双手。他不慌不忙,显得格外乾脆。 身披帕南佐隆装甲的铁舟,则在稍远的位置拚命挥动鞭子,但拳斗士翼躲过鞭子冲进他内门,对他施加痛烈的连打。 梦路与山之内也被敌人围住,无法动弹。 尤其山之内更是只能将口腔冲击波用于威吓。一旦在这种密集状态下杀死大量宿主,自身也将得到宝石而成为宿主,已经是显而易见。 未能抢走珠宝盒逃逸的根黑桂,则被狮子雪菜逼得只挨打不还手,还一直拚命闪躲枪手与弓箭手的支援射击。 只在一瞬之间,玲音等人就被逼到连想撤退到画中世界都无能为力的窘迫状况当中。 记录者低声惊呼。 『竟然在这个时间点上动用城主……!这样一来,人数差距就实在──』 ──混乱的种子并非只有这些。 城堡头上传来好几架飞机的引擎声。 皓月想也不想就抬头仰望天花板,但当然看不见天空。 「上面……?」 紧接著就有人一一从外墙上开出的小窗,跳进这密集的战场。 第一人是戴著鸟面具的黑衣男子。 第二人是用绷带遮住双眼的长发女子。 第三人与第四人,则是作上班族装扮的青年与粉领族装扮的爱困女子。 这几个人身后,更有行商会方面的异能者陆续跟上。 皓月就在玲音正前方啐了一 声。 「燕人张燕、猎人薇容!竟然在这种讨厌的时间点投入……!而且连『炼金术师』和『小丑』也来了?」 第三人与第四人,是羽矢多的两名部下。 国代剑护与阵内时绪,和玲音都不太熟,但他们的「宝石记忆」都并未觉醒。看来他们是离开了皇帝一党,投靠到了行商会那一边。 「老板!还好你没事!」 国代剑护高兴地呼喊,但他一披上帕南佐隆的装甲紧接著就一击打昏了身边的一名宿主。 阵内时绪也不发一语,以弹簧般的动作跃动身体,细腻地对抗进逼的宿主。 她以行云流水的动作使出的寻常拳脚沉重得骇人,一拳一脚就像铁锤一样,把敌人打得猛力飞起,有时连身后的人员都被撞得落花流水。 连她那随时都一副爱困的表情,也只有现在显得非常靠得住。 「山路家的小伙子!来帮我!」 剑护跑向与拳斗士苦战的铁舟。 他就这么撞了过去,却被拳斗士翼完美地躲过。 结果剑护猛力撞在铁舟身上,但他的手一碰到铁舟那几近碎裂的装甲,这些装甲就化为发出光泽的坚硬铠甲。 炼金术师的能力,是「让碰到的金属变质」。 这种能力能让脆弱的金属增加强度,或是让坚硬的金属具有韧性,甚至还能改变形状,而国代剑护现在就把这种能力应用在自己的铠甲与武器上。 这种装甲的性质,和寻常的帕南佐隆系完全不一样。说来就像是青铜器或铁器,转化为钢或更强的素材。 剑护对铁舟的鞭子也迅速做了同样的处置。 「剑、剑护哥……?」 「有话晚点再说,先专心应付眼前!我非得救出雪菜不可!」 狮子雪菜听到他这么说,发出冰冷的声音回答: 「剑护,没有人叫你这么做……我要为皇帝而活,不要来碍我的事。」 「哪有这么简单!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狮子」爪子往下一挥,却被剑护手上的装甲弹开。 铁舟趁机跑向玲音身边。 「英太郎,放了玲音!」 「铁哥……!啧、没办法!姬想华,放箭!」 姬想华举起光弓,朝铁舟射出箭。 这枝箭具有导向功能,划出微弯的曲线轨道,射向铁舟右侧。 铁舟不惜硬挨这一箭,顺势水平挥鞭扫向英太郎。 英太郎猛一低头,惊险躲过这一鞭。 朋友与朋友在自己被压制的身体上方大打出手,让玲音喊哑了嗓子抗议: 「你们几个,都给我住手!你们想让克蕾亚哭吗!」 姬想华立刻放粗了嗓子: 「轮不到你来说!为什么呆呆跑来这种地方!你不是卷起尾巴跑了吗!」 「我当然会跑!等我把宝石从你们身上拿出来以后我就跑!」 争执被姬想华的尖叫声打断。 行商会方面的攻坚部队当中,有一人举枪朝著吓得呆站在原地的「城主」妃奈乃连击。 待在她身边的「近卫兵」伸出巨大的半透明手掌勉强挡住这些子弹,接著又有另一把冲锋枪从另一个方向开火。 铁舟挡住射线,用鞭子打飞了行商会的士兵。 「搞什么!你疯了吗?」 另有一名认为铁舟是自己人的士兵朝他大吼,但姬想华的箭紧接著就射穿了士兵的肩膀。 妃奈乃被战斗吓得连连发抖,姬想华跑过去抱起了她。 「铁、铁哥,谢……」 「道谢就免了,至少赶快离开这里。」 「可、可是……皇帝……!」 姬想华还为了宝石的影响而犹豫──玲音朝英太郎大吼: 「英太郎!你想害死姬想华吗?」 英太郎双肩一震。 玲音知道他与姬想华相识的原委。是以前英太郎以忏悔般的心境说给他听的。 英太郎与姬想华,就像玲音与克蕾亚一样,似乎是从国小就认识。 姬想华从那个时候就很强势,护著当时懦弱而受到霸凌的英太郎,结果自己反而沦落到受人霸凌的立场。 她之所以讨厌男性,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 英太郎被姬想华帮助过,一心一意喜欢她,但一直被姬想华以讨厌男性为由而拒绝。 『是我自作自受,谁教我那个时候那么懦弱。』 英太郎落寞地说著这种自虐的话。 玲音以恨不得当场打醒他的心情大喊: 「英太郎!死了那么多年的陌生人皇帝,跟实际救过你的姬想华,哪个对你才重要?答案应该早就出来了吧!不要只顾著看姬想华的脸色,对自己老实一点!要是不好好正视最重视的东西……迟早会真的失去啊!」 『……怎么,你明明就懂嘛。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来。』 记录者在脑海中嘻嘻一笑。 她的笑声不像嘲笑,反而像是在夸奖,但玲音特意不去理会。 英太郎终究忍不住反驳: 「你、你喔!你有立场讲得那么拽吗!」 「讲真话听起来就是会拽!姬想华,你也一样──要是你死了,克蕾亚会有多伤心,这你明明也知道吧!要知道她本来就为了行商会的事情,觉得自己有责任。算我求你,你也该醒醒了!你们不是猎犬也不是弓箭手,就只是平凡的高中生,是我最重要的……不要逼我说这种话啦,多难为情!」 玲音自暴自弃地嚷著,身体已经恢复了自由。 英太郎的拳头在玲音头上轻轻一顶。 他就这么默默跑向姬想华身边。 皇帝一党与行商会的战斗,已经愈演愈烈。 身穿日式工作服的男子,在这样的情势下却连武器也不拿,大声呼喊: 「不要杀了宿主!要是宝石跑出来,可就没完没了啦!你们是听谁的命令这样……!」 这场攻坚似乎不是出于梦路的指示。 眼睛包著绷带的女子,就像蛇发女妖似的让一头长发蠢动,以不在乎的嗓音回答: 「是有乐原先生下的令。他要我们救出山之内大老、卡迈恩爵士,还有梦路先生──」 「薇容,这种场面话就免了!生命不是你的玩具!」 这名叫薇容的女子,头发就像活的蛇一样咬上四周的宿主,再化为尖针刺穿他们的身体。 看样子她的每一根头发,都裹上了金属材质的涂层。 记录者忿忿地出声: 『……玲音,你要小心。这女人是那种会杀人来取乐的狂人,别跟她扯上关系。』 (那当然!我会全力跑掉!) 玲音至少也懂得不要靠近可怕的对象。 在这个呈现混战状态的地方,又有一番更剧烈的战斗发生在皓月身边。 玲音将注意力从英太郎与姬想华身上移开,转过去看向那个方向,当场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看见的是── 身穿红色旗袍的女子飘在空中。 她那本应是白色的服装被鲜血染红,刺穿身体的刀将她举起,双脚离地,让她就像个坏掉的玩偶似的挂在那儿。 「……皓……皓、月……?」 玲音难以置信地看著这幅光景。 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子杀也杀不死,没想到她那花朵般短暂的生命就这么凋零了。 凶刀的主人,是「燕人」张燕。 这名受遥远高岭的小鬼纽伊影响的男子,面对这场胜利,发出了彷佛自身垂死哀嚎似的咆哮。 ? 莫妮卡被深红的鲜血溅得满脸都是,茫然抬头往上看。 皓月就飘在那儿。 她被张燕的刀刺穿身体,一阵轻微的痉挛后,双手无力地垂下,脚掌也离了地。 「呜……呜啊……」 莫妮卡在呻吟。 皓月有危险!正当她这么想时── 莫妮卡毫不犹豫地想挺身挡在皓月身前。 但皓月反而护著莫妮卡,把她推开──结果张燕的这一刀,只刺穿了皓月。 从这么近的地方被鲜血溅到而感受到的温热,让莫妮卡发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可奈何的尖叫后,莫妮卡拿小刀砍向张燕。 人都会死。 人会一时轻忽,连察觉自身死期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因为意外,有时因为疾病,就这么突然迎来死亡。 但莫妮卡一直认为,至少皓月应该会比担任士兵的她要长命。 张燕拨开充满怒气的莫妮卡躲过这一刀,将皓月连著刀一起丢下,又发出一次咆哮。 「哇啊啊啊!哇啊啊啊啊!」 莫妮卡失去理智,只顾一再挥动小刀。 张燕彷佛在拿她这种模样取乐,拉开距离,一再闪避小刀。 「将、将军!」 「将军被杀了?」 「保、保护皇帝陛下!」 宿主们为时已晚的喊声,已经传不进莫妮卡耳中。 皇帝静枝不发一语。 在皓月死去的时候,将军的宝石就会由「别人」继承。 既然有这样的认知,也许这件事对她而言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皇帝!皇帝!请你替皓月大姊姊……替大姊姊报仇!」 莫妮卡大声哭喊。 她晚了一步,才注意到发生在她视野当中的一个现象。 ──皇帝脚下,也倒著一个人。 皇帝低头看著他,束手无策地呆立不动。 莫妮卡并未看到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就在皓月丧命前不久。 张燕为了引开皓月的注意力,盯上了「皇帝」。 从死角穿出的这一刀,本来会砍断皇帝的小腿,但羽矢多一瞬间判断出来,挺身挡在前面。 同时他还挨了其他攻坚者发射的多颗子弹,尽到了挺身保护皇帝的职责后,当场倒了下去。 皇帝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她睁开的空洞眼睛与纤细的肩膀,都在频频发抖。 「……不要……羽矢多先生……?……不要……怎么会……为什么……」 「皇帝」就像疯了似的一再说著这句话,与过去的「布洛斯佩克特」简直判若两人。 ──莫妮卡并不知道这种空洞,正是「皇帝」的本质。 「皇帝」布洛斯佩克特,正是因为失去了家人,寻求伙伴来代替,在这样的过程中随著老化的脚步渐渐发疯。 静枝脑中正闪现出过往的记忆,想起皇帝失去家人时的悲伤,开始逐渐崩溃。 但莫妮卡把这个情形视为「静枝」的意识在崩溃。 (连替皓月大姊姊报仇的意思都没有……?「皇帝」的宝石,怎么可以交给这种……这种什么事都办不到的家伙……!) 「莫妮卡!接住!」 想来并不是因为她的这个心愿上达天听,但正与根黑桂打斗的鹰丸宝泉,趁隙抢回了背心,朝莫妮卡扔了过来。 他就这么继续和其他宿主一起对付根黑桂。 背心的口袋里,装著那个六面都以黑色石材构成,要称之为珠宝盒未免太粗犷、朴素的「盒子」。 她从入侵者的枪林弹雨中穿梭而过,扑向几近崩溃的十和田静枝。 她一手拿著珠宝盒,按倒了静枝,强行吻上静枝的嘴唇。 (立可德利克!把皇帝的宝石──把为大姊姊报仇的力量,交给我──!) 少女迫切的心愿,并未经过任何迟疑,立刻就得到了实现。 ? 战场的混乱,往往会造成命运的恶作剧。 人多半都无从抗拒这种情势。 战斗中有著各式各样的盘算交错。 想活下去、不想死、想保护谁、想杀谁、想赢。 这些强烈的念头,大部分都会让战况愈演愈烈,而死的人越多,这些愿望就愈无法实现。 对于有著「实现人们愿望」这种习性的迷宫神群而言,强烈的念头有如甘露,而无法实现的念头则会造成他们的压力。 记录者就是recorder。 立可德利克,是一种「记录念头」的神群。 黄金记忆雕金师,会实现人们的愿望,将他们的记忆装饰得有如黄金般亮丽,悄悄收进自己当中。 以前的「记录者」,执著于将伙伴记录下来。 年轻时的她,作梦也没想到这样的举动,会在将来制造出无谓的争端,结果导致立可德利克遭到许多无法实现的愿望折磨。 当她这种天真的念头,与「玛丽安娜的珠宝盒」结合在一起,就建构出了宝石与宿主的系统。 连已经死去的同伴都能再见到──记录者抗拒不了这个甜美的诱惑。 记录者的母亲说,人生就是珠宝盒。 要装什么进去并不是问题,这种事情每个人自己决定就好了。 无论装进珠宝盒里的是什么,只要盒子是「珠宝盒」,对当事人自己而言就都无异于宝石。 重要的是── 『不要被宝石美丽的外观迷惑了──』 那终究只是人类擅自决定的价值。 是人类在钻石与寻常的土壤之间,找出了稀有价值的差异。 然而,用宝石无法培育农作物。 要找出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事物。 一旦找到这种事物,珠宝盒就会装满。 而一旦失去这种事物── 人就会诅咒命运。 皇帝就诅咒了命运。 所以记录者只能选择离开他。 她也可以选择留在他身边,见证他的死,但要是这么做,记录者也已经站上诅咒命运的立场。 ──现在,记录者待在「月代玲音」体内。 ──现在,她并未诅咒命运。 ──所以,现在。 她就只是勇敢地面对未来。 ? 在这阵愚不可及的混战中,让因为皓月的死而动摇的玲音回过神来的,是记录者的声音。 『玲音。皇帝──静枝的模样不对劲。她在这种状况下,却丝毫没有要动手的迹象……』 当玲音转头望去── 正好莫妮卡扑倒静枝,强行吻上她的嘴唇。 当玲音注意到这个行动的意味,当场不寒而栗。 「铁哥!莫妮卡变成『皇帝』了!她想大开杀戒!赶快叫大家躲进画里避难!」 尽管相处时间很短,但玲音已经正确理解了莫妮卡的精神特质。 她对欲望很老实。 她对皓月爱到了病态的地步,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她。 当这样的人物失去皓月,更寻求了太过强大而只能用来破坏的力量,也就可以轻易想像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态。 一层淡淡的光芒笼罩住莫妮卡的身体。 行商会的士兵们注意到她,朝她连续开火,但这些子弹都被莫妮卡正前方开出的黑色裂痕档住。 莫妮卡露出淡淡的微笑。 「什么嘛……从一开始就这么做不就好了…… 我真是个傻瓜……晚点──得让大姊姊好好骂我一顿才行……」 莫妮卡水平举起一只手。 一道黑色裂缝围住了谒见厅。 裂缝另一头可以看见星空。 玲音大喊。 「快解除『破镜之城』!马上!」 受到英太郎与姬想华保护的妃奈乃全身一震。 姬想华猜到玲音的用意,抱紧了妹妹的肩膀。 「妃奈乃!快!」 「嗯、嗯……!」 破镜之城就像梦醒似的烟消云散。 本来身在谒见厅的人们,都被洒到即将沉没的邮轮或周围的海上。 玲音等人站在开始倾斜的邮轮大厅窗边。 莫妮卡独自飘在空中。 她创造出来的空间裂痕仍在,但透过解除城堡,让玲音等人穿出了裂痕的包围。 慢了一拍后,这些裂痕开始脉动。 从裂痕中一起喷出的,是足以染红整片夜空的红莲烈焰。 火焰就像在太阳表面跃动的日珥般扭动,一瞬间扫过几秒钟前玲音等人所在的空间,随即再度往裂痕中消失。 接著四周就在裂痕消失的同时恢复寂静,彷佛先前的喧哗都是假的。 挂在海上的满月,将莫妮卡的身体照得反射出银光。 莫妮卡始终泰然自若。 她甚至还露出以前的她不曾让人看过的微笑,对眼底的玲音等人看也不看一眼,仰望满天的星空。 「……大姊姊,星星好漂亮──」 海上产生了裂痕。 裂痕附近的人们都仓皇逃逸,但动作就像溺水的蚂蚁,根本来不及避开。 裂痕吐出了白色的冰雪。 海面转眼间结冰,被寒气扫到的人们都在一瞬间毙命。 玲音不由得撇开了脸去。 「……大姊姊,有点冷──」 从别处产生的裂痕,喷出了红黑色的火焰。 被烧灼的人发出的惨叫,在夜空中回荡了一瞬间,但这些喊声也立刻就被地狱之火吞噬而消失。 飘在空中的莫妮卡,在微笑中流著泪水。 「皇帝」宝石发出的宁静疯狂,正要盖过这片海域。 「……大姊姊──」 山之内从邮轮的角落有了行动。 从他口中朝天上发出的口腔冲击波,几乎呈直线射向莫妮卡。 这足以让空气显得变形的冲击波,却被从莫妮卡脚下产生的空间裂痕遮住。 莫妮卡的身体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四周涌起惊呼的声浪,但就连宿主们的喊声中都蕴含了动摇。 无论冰雪还是地狱之火,都不是只针对行商会的部队,而是几乎敌我不分。 飞散的宝石附身到生存者身上,固然增加了新的宿主,但终究没有人想率先找死。 「莫、莫妮卡……是皇帝……?她在搞什么鬼……?」 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在玲音背后发出抽搐的声音。 是「枭」鹰丸宝泉。 「……你、就你!麻烦把我带到那边去!」 ──现在只剩下一个方法可以阻止莫妮卡了。 而在场能够执行这个方法的人,只剩玲音一个。 鹰丸赶紧摇摇头。 「记、记录者?不,你在说什么鬼话?想也知道办不到吧!要是在途中被发现,只会白白被击坠!而且我可是皇帝的部下!」 『枭说得没错。玲音,我们还是暂且撤退。就先退到画里,商议今后的对策──』 玲音无视记录者的建议。 一旦撤退,多半就会因为恐惧而再也不敢挺身对抗。 「不管是谁都好,有没有谁可以把我带到那里去……!」 又产生了裂痕。 裂痕正面有个带著鸟面具的男子。 燕人张燕迅速跳起,试图躲到裂痕后头。 但他的这个动向似乎早被看穿,就在他跳到的地方脚下又开出了裂痕。 张燕以中文喊了几句话。 裂痕洒出了剧烈的豪雨。 这些雨水,溶解了张燕的衣物,腐蚀他的肉,让他骨头都露了出来。 张燕的身体冒著白烟,持续被浓硫酸雨溶解。 玲音忍住想呕吐的感觉,摀住了嘴。 宿主群中也有人实际吐了出来。 姬想华也脸色铁青,用手掌遮住妹妹的眼睛。 「铁、铁哥……!至少先让姬想华和英太郎他们退到画廊里……」 「你也一样,玲音。你先走。」 铁舟从玲音背上拿出一幅风景画。 画的内侧伸出了多半就是心弥的手。 「赶快过来!用这种尺寸的画,一次只能让一个人往来,很花时间!」 『玲音,快点!你不先走,铁舟也不能走!』 「铁哥!让姬想华他们先走!」 玲音对记录者的吼声听如不闻,瞪著莫妮卡。 鹰丸说得没错,要从地上前往空中会很困难。 那么他就只剩下一个方法。 『……?住手!玲音,不要这样!这是不折不扣的自杀行为!』 (──不用担心!只要抢回『珠宝盒』,你就会想办法,不是吗?) 记录者读出玲音的心意,难得发出了尖叫。 就在这渐渐倾斜的邮轮窗边── 玲音拚著一死的觉悟,朝海面跳了下去。 背后传来姬想华姊妹的尖叫,以及英太郎与铁舟的吼声。 『你、你脑袋有问题!』 (我已经很习惯被人说是变态了!) 从远处喷出的冰雪影响,让海水的温度迅速下降。 玲音从高处跳下这冰冷的海水,切身感受到了不折不扣的「生命危险」。 (救……救命啊,猫兄!) 『黑猫未必就这么随传随……!』 当玲音好不容易从海面探出头来。 眼前已经浮著一只让金色眼睛闪闪发光的「黑猫」。 ? 「心、心弥老师!别管那么多了,赶快把玲音带回来!」 克蕾亚一直透过萤幕看著外面的状况,已经陷入半错乱状态好一会儿。 玲音强硬拒绝她跟去,周遭的人们也以她帮不上忙而反对,让克蕾亚只好留在画廊里,但她正渐渐开始后悔这个选择。 要出入画廊,就必须仰仗心弥或妮伊的能力。无论克蕾亚一个人如何祈求,都无法独力从这里去到玲音身边。 她满心想立刻去到玲音身边,即使得用拖的也要把他拖回来,但玲音对克蕾亚的这种焦急一无所知,一直做著危险的事。 更甚者,他刚刚才往海面跳了下去。 克蕾亚的脸上已经全无血色。 「什、什么……?玲音在做什么……?等、等一下……请、请赶快带他回来!真的!马上!」 克蕾亚伸手要去抓心弥,亚里亚赶忙按住她。 「克蕾亚,你冷静点!那个笨蛋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笨的!虽然等他回来一定要关他一阵子!可是总之现在你先冷静点再说!」 放粗了嗓子吼她的亚里亚,自己也绝对不算冷静。 先从另一幅画回来的卡迈恩,边叹气边喃喃说道: 「……他那种无谋的样子,实在会让人想起一个人啊──现在满身绷带躺在对面房间的那个人……」 亚里亚甚至忘了说话的人是卡迈恩,反驳说: 「真砂哥有战斗能力,但那个笨蛋根本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就 后记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渡濑。 写完这第三集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要把黑虎君与特莱哈特眷属同台共演的场面写进去。 黑虎君率领三百只眷属,像某斯巴达三百壮士那样对抗波斯帝国……不对,是横扫吃到饱的店,造成(经营者)悲呼叫喊的人间炼狱景象,照理说应该会是一大钜作。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光是写下这进攻的细节,以及多达三百只眷属的盘算、个性、爱吃的饲料种类与人际关系,更正,是猫际关系,就怎么计算都会超过三百页,所以我也许是在下意识中假装忘记了。听说这种情形就叫做逃避现实,又叫做自我防卫机制。 ………………如果只有三只,也许还写得成吧(望向远方)。 先不说这些妄想,虽然由于我自己写得慢,加上腰痛等等的状况,让本来预计在春天发行的书,拖到这种夏天都快要到的日子……但《异变之月》第三集,总算是送到了各位读者手上。拖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关于「皇帝」,和玲音的故事,固然是到此完结,但对行商会而言似乎还有危险的种子留下──? 对于这部分的伏笔,我是觉得能像当初从《寄生之月》(暂译)衔接到《异变之月》,在别的作品中悄悄收回来。 我是希望能努力加强,让这个大纲能够走得通,但在这之前,要是不先把《阴阳京》(暂译)等等的新作处理一下,可就会愈来愈不妙。考虑到这种种状况,我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得要领,在很多方面都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情形,说来实在惭愧。 虽然我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作者,但能够把这种和以前的作品关连很深的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还是觉得非常开心。而能够让看过旧作品的读者开心地说声:「好怀念」也让我非常开心,让我写这第三集时,心境实在有些舍不得写完。 身为一个故事的写手,大致上都会兼有「希望新的读者朋友也来看」和「希望从以前就开始看的读者也能看得高兴」这两种想法,但同时还是会希望「要避免剧情让新的读者跟不上」。 《异变之月》当初的方针,也是基于这样的基准设定的,但到了这第三集,坦白说,与《寄生之月》的关系实在太重,这点我也的确该反省。 实际上我也比平常重写了更多次,犹豫了好几次,但这已经不是在优待从旧作就开始看的读者之类的……情形其实更单纯,是长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希望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寄生之月》那时候没能写够的部分写出来!」这种欲求涌出的结果。 总觉得会被骂说这样太任性,但这几年来,我有过几次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调整为「最好还是趁能写的时候,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历经这种种曲折迂回,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最低限度还是有顾虑到,要让新读者们也能看得有乐趣,只是即使如此,也许还是会留下「斐迪南是什么样的人物?」和「黑虎君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类的疑问。 当各位读者遇到这种情形,如果愿意去把《寄生之月》也稍微看一下,那就是万幸了。 好了,本作有很多人物登场,也大大借助了绘师桑岛黎音老师的力量。 在为了老师和主角名字读音相同这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吃惊之余,每次都能够拜见老师绘制的插画,真的是让我非常期待,尤其玲音和克蕾亚这对生涩而令人莞尔的情侣风貌,更是每次都非看不可的好戏。 而在从旧作就出现的登场人物,也请老师往「大概八年后」的成熟方向做了一番调整,尤其是在第一作担任主角的希崎心弥成长后的样貌,更让作者也看得感动又佩服,心想「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现在已经这么成熟啦!」 老师自己有漫画等等的工作要忙,还在百忙中以充满魅力的插画为本作三集的篇幅大大增色,让我衷心感激不尽。 还有也要对推动这个企画过关,在我执笔中也不厌其烦协助我的责任编辑说几句话── 几乎每次都拖稿真的是非常抱歉……! 以前我对抗睡魔还算是打得难分难解,但最近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意识也会转眼间就被收割走,真的是只能反省再反省。 另外,《异变之月》有以电子书籍的形式提供短篇作品的下载。(注:日本出版资讯) 分别是我自己觉得以白雪公主(?)为基调的混沌喜剧短篇〈克蕾亚公主与七个黑虎君〉(暂译)以及比大野狼更可怕的〈小黑帽〉(暂译),两篇都是以黑虎君为中心,和正传没有太大关连的故事。 由电击文库magazine推出的电子书籍版上也有刊登,但这边似乎属于限期下载,也许到了某些时期,就会开始把各个单一作品的部分拆开来卖。 实际上,现阶段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售时期等等的情形──说得这么含糊真是不好意思。 本作《异变之月》就此完结,但关于迷宫神群的故事,我是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那么,就祈祷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他作品再会了── 二〇一四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渡濑。 写完这第三集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要把黑虎君与特莱哈特眷属同台共演的场面写进去。 黑虎君率领三百只眷属,像某斯巴达三百壮士那样对抗波斯帝国……不对,是横扫吃到饱的店,造成(经营者)悲呼叫喊的人间炼狱景象,照理说应该会是一大钜作。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光是写下这进攻的细节,以及多达三百只眷属的盘算、个性、爱吃的饲料种类与人际关系,更正,是猫际关系,就怎么计算都会超过三百页,所以我也许是在下意识中假装忘记了。听说这种情形就叫做逃避现实,又叫做自我防卫机制。 ………………如果只有三只,也许还写得成吧(望向远方)。 先不说这些妄想,虽然由于我自己写得慢,加上腰痛等等的状况,让本来预计在春天发行的书,拖到这种夏天都快要到的日子……但《异变之月》第三集,总算是送到了各位读者手上。拖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关于「皇帝」,和玲音的故事,固然是到此完结,但对行商会而言似乎还有危险的种子留下──? 对于这部分的伏笔,我是觉得能像当初从《寄生之月》(暂译)衔接到《异变之月》,在别的作品中悄悄收回来。 我是希望能努力加强,让这个大纲能够走得通,但在这之前,要是不先把《阴阳京》(暂译)等等的新作处理一下,可就会愈来愈不妙。考虑到这种种状况,我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得要领,在很多方面都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情形,说来实在惭愧。 虽然我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作者,但能够把这种和以前的作品关连很深的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还是觉得非常开心。而能够让看过旧作品的读者开心地说声:「好怀念」也让我非常开心,让我写这第三集时,心境实在有些舍不得写完。 身为一个故事的写手,大致上都会兼有「希望新的读者朋友也来看」和「希望从以前就开始看的读者也能看得高兴」这两种想法,但同时还是会希望「要避免剧情让新的读者跟不上」。 《异变之月》当初的方针,也是基于这样的基准设定的,但到了这第三集,坦白说,与《寄生之月》的关系实在太重,这点我也的确该反省。 实际上我也比平常重写了更多次,犹豫了好几次,但这已经不是在优待从旧作就开始看的读者之类的……情形其实更单纯,是长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希望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寄生之月》那时候没能写够的部分写出来!」这种欲求涌出的结果。 总觉得会被骂说这样太任性,但这几年来,我有过几次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调整为「最好还是趁能写的时候,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历经这种种曲折迂回,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最低限度还是有顾虑到,要让新读者们也能看得有乐趣,只是即使如此,也许还是会留下「斐迪南是什么样的人物?」和「黑虎君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类的疑问。 当各位读者遇到这种情形,如果愿意去把《寄生之月》也稍微看一下,那就是万幸了。 好了,本作有很多人物登场,也大大借助了绘师桑岛黎音老师的力量。 在为了老师和主角名字读音相同这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吃惊之余,每次都能够拜见老师绘制的插画,真的是让我非常期待,尤其玲音和克蕾亚这对生涩而令人莞尔的情侣风貌,更是每次都非看不可的好戏。 而在从旧作就出现的登场人物,也请老师往「大概八年后」的成熟方向做了一番调整,尤其是在第一作担任主角的希崎心弥成长后的样貌,更让作者也看得感动又佩服,心想「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现在已经这么成熟啦!」 老师自己有漫画等等的工作要忙,还在百忙中以充满魅力的插画为本作三集的篇幅大大增色,让我衷心感激不尽。 还有也要对推动这个企画过关,在我执笔中也不厌其烦协助我的责任编辑说几句话── 几乎每次都拖稿真的是非常抱歉……! 以前我对抗睡魔还算是打得难分难解,但最近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意识也会转眼间就被收割走,真的是只能反省再反省。 另外,《异变之月》有以电子书籍的形式提供短篇作品的下载。(注:日本出版资讯) 分别是我自己觉得以白雪公主(?)为基调的混沌喜剧短篇〈克蕾亚公主与七个黑虎君〉(暂译)以及比大野狼更可怕的〈小黑帽〉(暂译),两篇都是以黑虎君为中心,和正传没有太大关连的故事。 由电击文库magazine推出的电子书籍版上也有刊登,但这边似乎属于限期下载,也许到了某些时期,就会开始把各个单一作品的部分拆开来卖。 实际上,现阶段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售时期等等的情形──说得这么含糊真是不好意思。 本作《异变之月》就此完结,但关于迷宫神群的故事,我是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那么,就祈祷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他作品再会了── 二〇一四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渡濑。 写完这第三集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要把黑虎君与特莱哈特眷属同台共演的场面写进去。 黑虎君率领三百只眷属,像某斯巴达三百壮士那样对抗波斯帝国……不对,是横扫吃到饱的店,造成(经营者)悲呼叫喊的人间炼狱景象,照理说应该会是一大钜作。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光是写下这进攻的细节,以及多达三百只眷属的盘算、个性、爱吃的饲料种类与人际关系,更正,是猫际关系,就怎么计算都会超过三百页,所以我也许是在下意识中假装忘记了。听说这种情形就叫做逃避现实,又叫做自我防卫机制。 ………………如果只有三只,也许还写得成吧(望向远方)。 先不说这些妄想,虽然由于我自己写得慢,加上腰痛等等的状况,让本来预计在春天发行的书,拖到这种夏天都快要到的日子……但《异变之月》第三集,总算是送到了各位读者手上。拖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关于「皇帝」,和玲音的故事,固然是到此完结,但对行商会而言似乎还有危险的种子留下──? 对于这部分的伏笔,我是觉得能像当初从《寄生之月》(暂译)衔接到《异变之月》,在别的作品中悄悄收回来。 我是希望能努力加强,让这个大纲能够走得通,但在这之前,要是不先把《阴阳京》(暂译)等等的新作处理一下,可就会愈来愈不妙。考虑到这种种状况,我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得要领,在很多方面都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情形,说来实在惭愧。 虽然我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作者,但能够把这种和以前的作品关连很深的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还是觉得非常开心。而能够让看过旧作品的读者开心地说声:「好怀念」也让我非常开心,让我写这第三集时,心境实在有些舍不得写完。 身为一个故事的写手,大致上都会兼有「希望新的读者朋友也来看」和「希望从以前就开始看的读者也能看得高兴」这两种想法,但同时还是会希望「要避免剧情让新的读者跟不上」。 《异变之月》当初的方针,也是基于这样的基准设定的,但到了这第三集,坦白说,与《寄生之月》的关系实在太重,这点我也的确该反省。 实际上我也比平常重写了更多次,犹豫了好几次,但这已经不是在优待从旧作就开始看的读者之类的……情形其实更单纯,是长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希望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寄生之月》那时候没能写够的部分写出来!」这种欲求涌出的结果。 总觉得会被骂说这样太任性,但这几年来,我有过几次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调整为「最好还是趁能写的时候,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历经这种种曲折迂回,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最低限度还是有顾虑到,要让新读者们也能看得有乐趣,只是即使如此,也许还是会留下「斐迪南是什么样的人物?」和「黑虎君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类的疑问。 当各位读者遇到这种情形,如果愿意去把《寄生之月》也稍微看一下,那就是万幸了。 好了,本作有很多人物登场,也大大借助了绘师桑岛黎音老师的力量。 在为了老师和主角名字读音相同这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吃惊之余,每次都能够拜见老师绘制的插画,真的是让我非常期待,尤其玲音和克蕾亚这对生涩而令人莞尔的情侣风貌,更是每次都非看不可的好戏。 而在从旧作就出现的登场人物,也请老师往「大概八年后」的成熟方向做了一番调整,尤其是在第一作担任主角的希崎心弥成长后的样貌,更让作者也看得感动又佩服,心想「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现在已经这么成熟啦!」 老师自己有漫画等等的工作要忙,还在百忙中以充满魅力的插画为本作三集的篇幅大大增色,让我衷心感激不尽。 还有也要对推动这个企画过关,在我执笔中也不厌其烦协助我的责任编辑说几句话── 几乎每次都拖稿真的是非常抱歉……! 以前我对抗睡魔还算是打得难分难解,但最近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意识也会转眼间就被收割走,真的是只能反省再反省。 另外,《异变之月》有以电子书籍的形式提供短篇作品的下载。(注:日本出版资讯) 分别是我自己觉得以白雪公主(?)为基调的混沌喜剧短篇〈克蕾亚公主与七个黑虎君〉(暂译)以及比大野狼更可怕的〈小黑帽〉(暂译),两篇都是以黑虎君为中心,和正传没有太大关连的故事。 由电击文库magazine推出的电子书籍版上也有刊登,但这边似乎属于限期下载,也许到了某些时期,就会开始把各个单一作品的部分拆开来卖。 实际上,现阶段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售时期等等的情形──说得这么含糊真是不好意思。 本作《异变之月》就此完结,但关于迷宫神群的故事,我是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那么,就祈祷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他作品再会了── 二〇一四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渡濑。 写完这第三集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要把黑虎君与特莱哈特眷属同台共演的场面写进去。 黑虎君率领三百只眷属,像某斯巴达三百壮士那样对抗波斯帝国……不对,是横扫吃到饱的店,造成(经营者)悲呼叫喊的人间炼狱景象,照理说应该会是一大钜作。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光是写下这进攻的细节,以及多达三百只眷属的盘算、个性、爱吃的饲料种类与人际关系,更正,是猫际关系,就怎么计算都会超过三百页,所以我也许是在下意识中假装忘记了。听说这种情形就叫做逃避现实,又叫做自我防卫机制。 ………………如果只有三只,也许还写得成吧(望向远方)。 先不说这些妄想,虽然由于我自己写得慢,加上腰痛等等的状况,让本来预计在春天发行的书,拖到这种夏天都快要到的日子……但《异变之月》第三集,总算是送到了各位读者手上。拖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关于「皇帝」,和玲音的故事,固然是到此完结,但对行商会而言似乎还有危险的种子留下──? 对于这部分的伏笔,我是觉得能像当初从《寄生之月》(暂译)衔接到《异变之月》,在别的作品中悄悄收回来。 我是希望能努力加强,让这个大纲能够走得通,但在这之前,要是不先把《阴阳京》(暂译)等等的新作处理一下,可就会愈来愈不妙。考虑到这种种状况,我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得要领,在很多方面都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情形,说来实在惭愧。 虽然我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作者,但能够把这种和以前的作品关连很深的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还是觉得非常开心。而能够让看过旧作品的读者开心地说声:「好怀念」也让我非常开心,让我写这第三集时,心境实在有些舍不得写完。 身为一个故事的写手,大致上都会兼有「希望新的读者朋友也来看」和「希望从以前就开始看的读者也能看得高兴」这两种想法,但同时还是会希望「要避免剧情让新的读者跟不上」。 《异变之月》当初的方针,也是基于这样的基准设定的,但到了这第三集,坦白说,与《寄生之月》的关系实在太重,这点我也的确该反省。 实际上我也比平常重写了更多次,犹豫了好几次,但这已经不是在优待从旧作就开始看的读者之类的……情形其实更单纯,是长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希望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寄生之月》那时候没能写够的部分写出来!」这种欲求涌出的结果。 总觉得会被骂说这样太任性,但这几年来,我有过几次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调整为「最好还是趁能写的时候,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历经这种种曲折迂回,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最低限度还是有顾虑到,要让新读者们也能看得有乐趣,只是即使如此,也许还是会留下「斐迪南是什么样的人物?」和「黑虎君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类的疑问。 当各位读者遇到这种情形,如果愿意去把《寄生之月》也稍微看一下,那就是万幸了。 好了,本作有很多人物登场,也大大借助了绘师桑岛黎音老师的力量。 在为了老师和主角名字读音相同这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吃惊之余,每次都能够拜见老师绘制的插画,真的是让我非常期待,尤其玲音和克蕾亚这对生涩而令人莞尔的情侣风貌,更是每次都非看不可的好戏。 而在从旧作就出现的登场人物,也请老师往「大概八年后」的成熟方向做了一番调整,尤其是在第一作担任主角的希崎心弥成长后的样貌,更让作者也看得感动又佩服,心想「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现在已经这么成熟啦!」 老师自己有漫画等等的工作要忙,还在百忙中以充满魅力的插画为本作三集的篇幅大大增色,让我衷心感激不尽。 还有也要对推动这个企画过关,在我执笔中也不厌其烦协助我的责任编辑说几句话── 几乎每次都拖稿真的是非常抱歉……! 以前我对抗睡魔还算是打得难分难解,但最近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意识也会转眼间就被收割走,真的是只能反省再反省。 另外,《异变之月》有以电子书籍的形式提供短篇作品的下载。(注:日本出版资讯) 分别是我自己觉得以白雪公主(?)为基调的混沌喜剧短篇〈克蕾亚公主与七个黑虎君〉(暂译)以及比大野狼更可怕的〈小黑帽〉(暂译),两篇都是以黑虎君为中心,和正传没有太大关连的故事。 由电击文库magazine推出的电子书籍版上也有刊登,但这边似乎属于限期下载,也许到了某些时期,就会开始把各个单一作品的部分拆开来卖。 实际上,现阶段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售时期等等的情形──说得这么含糊真是不好意思。 本作《异变之月》就此完结,但关于迷宫神群的故事,我是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那么,就祈祷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他作品再会了── 二〇一四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渡濑。 写完这第三集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要把黑虎君与特莱哈特眷属同台共演的场面写进去。 黑虎君率领三百只眷属,像某斯巴达三百壮士那样对抗波斯帝国……不对,是横扫吃到饱的店,造成(经营者)悲呼叫喊的人间炼狱景象,照理说应该会是一大钜作。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光是写下这进攻的细节,以及多达三百只眷属的盘算、个性、爱吃的饲料种类与人际关系,更正,是猫际关系,就怎么计算都会超过三百页,所以我也许是在下意识中假装忘记了。听说这种情形就叫做逃避现实,又叫做自我防卫机制。 ………………如果只有三只,也许还写得成吧(望向远方)。 先不说这些妄想,虽然由于我自己写得慢,加上腰痛等等的状况,让本来预计在春天发行的书,拖到这种夏天都快要到的日子……但《异变之月》第三集,总算是送到了各位读者手上。拖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关于「皇帝」,和玲音的故事,固然是到此完结,但对行商会而言似乎还有危险的种子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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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部分的伏笔,我是觉得能像当初从《寄生之月》(暂译)衔接到《异变之月》,在别的作品中悄悄收回来。 我是希望能努力加强,让这个大纲能够走得通,但在这之前,要是不先把《阴阳京》(暂译)等等的新作处理一下,可就会愈来愈不妙。考虑到这种种状况,我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得要领,在很多方面都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情形,说来实在惭愧。 虽然我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作者,但能够把这种和以前的作品关连很深的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还是觉得非常开心。而能够让看过旧作品的读者开心地说声:「好怀念」也让我非常开心,让我写这第三集时,心境实在有些舍不得写完。 身为一个故事的写手,大致上都会兼有「希望新的读者朋友也来看」和「希望从以前就开始看的读者也能看得高兴」这两种想法,但同时还是会希望「要避免剧情让新的读者跟不上」。 《异变之月》当初的方针,也是基于这样的基准设定的,但到了这第三集,坦白说,与《寄生之月》的关系实在太重,这点我也的确该反省。 实际上我也比平常重写了更多次,犹豫了好几次,但这已经不是在优待从旧作就开始看的读者之类的……情形其实更单纯,是长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希望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寄生之月》那时候没能写够的部分写出来!」这种欲求涌出的结果。 总觉得会被骂说这样太任性,但这几年来,我有过几次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调整为「最好还是趁能写的时候,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历经这种种曲折迂回,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最低限度还是有顾虑到,要让新读者们也能看得有乐趣,只是即使如此,也许还是会留下「斐迪南是什么样的人物?」和「黑虎君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类的疑问。 当各位读者遇到这种情形,如果愿意去把《寄生之月》也稍微看一下,那就是万幸了。 好了,本作有很多人物登场,也大大借助了绘师桑岛黎音老师的力量。 在为了老师和主角名字读音相同这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吃惊之余,每次都能够拜见老师绘制的插画,真的是让我非常期待,尤其玲音和克蕾亚这对生涩而令人莞尔的情侣风貌,更是每次都非看不可的好戏。 而在从旧作就出现的登场人物,也请老师往「大概八年后」的成熟方向做了一番调整,尤其是在第一作担任主角的希崎心弥成长后的样貌,更让作者也看得感动又佩服,心想「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现在已经这么成熟啦!」 老师自己有漫画等等的工作要忙,还在百忙中以充满魅力的插画为本作三集的篇幅大大增色,让我衷心感激不尽。 还有也要对推动这个企画过关,在我执笔中也不厌其烦协助我的责任编辑说几句话── 几乎每次都拖稿真的是非常抱歉……! 以前我对抗睡魔还算是打得难分难解,但最近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意识也会转眼间就被收割走,真的是只能反省再反省。 另外,《异变之月》有以电子书籍的形式提供短篇作品的下载。(注:日本出版资讯) 分别是我自己觉得以白雪公主(?)为基调的混沌喜剧短篇〈克蕾亚公主与七个黑虎君〉(暂译)以及比大野狼更可怕的〈小黑帽〉(暂译),两篇都是以黑虎君为中心,和正传没有太大关连的故事。 由电击文库magazine推出的电子书籍版上也有刊登,但这边似乎属于限期下载,也许到了某些时期,就会开始把各个单一作品的部分拆开来卖。 实际上,现阶段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售时期等等的情形──说得这么含糊真是不好意思。 本作《异变之月》就此完结,但关于迷宫神群的故事,我是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那么,就祈祷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他作品再会了── 二〇一四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渡濑。 写完这第三集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要把黑虎君与特莱哈特眷属同台共演的场面写进去。 黑虎君率领三百只眷属,像某斯巴达三百壮士那样对抗波斯帝国……不对,是横扫吃到饱的店,造成(经营者)悲呼叫喊的人间炼狱景象,照理说应该会是一大钜作。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光是写下这进攻的细节,以及多达三百只眷属的盘算、个性、爱吃的饲料种类与人际关系,更正,是猫际关系,就怎么计算都会超过三百页,所以我也许是在下意识中假装忘记了。听说这种情形就叫做逃避现实,又叫做自我防卫机制。 ………………如果只有三只,也许还写得成吧(望向远方)。 先不说这些妄想,虽然由于我自己写得慢,加上腰痛等等的状况,让本来预计在春天发行的书,拖到这种夏天都快要到的日子……但《异变之月》第三集,总算是送到了各位读者手上。拖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关于「皇帝」,和玲音的故事,固然是到此完结,但对行商会而言似乎还有危险的种子留下──? 对于这部分的伏笔,我是觉得能像当初从《寄生之月》(暂译)衔接到《异变之月》,在别的作品中悄悄收回来。 我是希望能努力加强,让这个大纲能够走得通,但在这之前,要是不先把《阴阳京》(暂译)等等的新作处理一下,可就会愈来愈不妙。考虑到这种种状况,我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得要领,在很多方面都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情形,说来实在惭愧。 虽然我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作者,但能够把这种和以前的作品关连很深的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还是觉得非常开心。而能够让看过旧作品的读者开心地说声:「好怀念」也让我非常开心,让我写这第三集时,心境实在有些舍不得写完。 身为一个故事的写手,大致上都会兼有「希望新的读者朋友也来看」和「希望从以前就开始看的读者也能看得高兴」这两种想法,但同时还是会希望「要避免剧情让新的读者跟不上」。 《异变之月》当初的方针,也是基于这样的基准设定的,但到了这第三集,坦白说,与《寄生之月》的关系实在太重,这点我也的确该反省。 实际上我也比平常重写了更多次,犹豫了好几次,但这已经不是在优待从旧作就开始看的读者之类的……情形其实更单纯,是长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希望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寄生之月》那时候没能写够的部分写出来!」这种欲求涌出的结果。 总觉得会被骂说这样太任性,但这几年来,我有过几次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调整为「最好还是趁能写的时候,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历经这种种曲折迂回,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最低限度还是有顾虑到,要让新读者们也能看得有乐趣,只是即使如此,也许还是会留下「斐迪南是什么样的人物?」和「黑虎君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类的疑问。 当各位读者遇到这种情形,如果愿意去把《寄生之月》也稍微看一下,那就是万幸了。 好了,本作有很多人物登场,也大大借助了绘师桑岛黎音老师的力量。 在为了老师和主角名字读音相同这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吃惊之余,每次都能够拜见老师绘制的插画,真的是让我非常期待,尤其玲音和克蕾亚这对生涩而令人莞尔的情侣风貌,更是每次都非看不可的好戏。 而在从旧作就出现的登场人物,也请老师往「大概八年后」的成熟方向做了一番调整,尤其是在第一作担任主角的希崎心弥成长后的样貌,更让作者也看得感动又佩服,心想「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现在已经这么成熟啦!」 老师自己有漫画等等的工作要忙,还在百忙中以充满魅力的插画为本作三集的篇幅大大增色,让我衷心感激不尽。 还有也要对推动这个企画过关,在我执笔中也不厌其烦协助我的责任编辑说几句话── 几乎每次都拖稿真的是非常抱歉……! 以前我对抗睡魔还算是打得难分难解,但最近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意识也会转眼间就被收割走,真的是只能反省再反省。 另外,《异变之月》有以电子书籍的形式提供短篇作品的下载。(注:日本出版资讯) 分别是我自己觉得以白雪公主(?)为基调的混沌喜剧短篇〈克蕾亚公主与七个黑虎君〉(暂译)以及比大野狼更可怕的〈小黑帽〉(暂译),两篇都是以黑虎君为中心,和正传没有太大关连的故事。 由电击文库magazine推出的电子书籍版上也有刊登,但这边似乎属于限期下载,也许到了某些时期,就会开始把各个单一作品的部分拆开来卖。 实际上,现阶段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售时期等等的情形──说得这么含糊真是不好意思。 本作《异变之月》就此完结,但关于迷宫神群的故事,我是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那么,就祈祷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他作品再会了── 二〇一四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渡濑。 写完这第三集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要把黑虎君与特莱哈特眷属同台共演的场面写进去。 黑虎君率领三百只眷属,像某斯巴达三百壮士那样对抗波斯帝国……不对,是横扫吃到饱的店,造成(经营者)悲呼叫喊的人间炼狱景象,照理说应该会是一大钜作。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光是写下这进攻的细节,以及多达三百只眷属的盘算、个性、爱吃的饲料种类与人际关系,更正,是猫际关系,就怎么计算都会超过三百页,所以我也许是在下意识中假装忘记了。听说这种情形就叫做逃避现实,又叫做自我防卫机制。 ………………如果只有三只,也许还写得成吧(望向远方)。 先不说这些妄想,虽然由于我自己写得慢,加上腰痛等等的状况,让本来预计在春天发行的书,拖到这种夏天都快要到的日子……但《异变之月》第三集,总算是送到了各位读者手上。拖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关于「皇帝」,和玲音的故事,固然是到此完结,但对行商会而言似乎还有危险的种子留下──? 对于这部分的伏笔,我是觉得能像当初从《寄生之月》(暂译)衔接到《异变之月》,在别的作品中悄悄收回来。 我是希望能努力加强,让这个大纲能够走得通,但在这之前,要是不先把《阴阳京》(暂译)等等的新作处理一下,可就会愈来愈不妙。考虑到这种种状况,我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得要领,在很多方面都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情形,说来实在惭愧。 虽然我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作者,但能够把这种和以前的作品关连很深的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还是觉得非常开心。而能够让看过旧作品的读者开心地说声:「好怀念」也让我非常开心,让我写这第三集时,心境实在有些舍不得写完。 身为一个故事的写手,大致上都会兼有「希望新的读者朋友也来看」和「希望从以前就开始看的读者也能看得高兴」这两种想法,但同时还是会希望「要避免剧情让新的读者跟不上」。 《异变之月》当初的方针,也是基于这样的基准设定的,但到了这第三集,坦白说,与《寄生之月》的关系实在太重,这点我也的确该反省。 实际上我也比平常重写了更多次,犹豫了好几次,但这已经不是在优待从旧作就开始看的读者之类的……情形其实更单纯,是长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希望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寄生之月》那时候没能写够的部分写出来!」这种欲求涌出的结果。 总觉得会被骂说这样太任性,但这几年来,我有过几次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调整为「最好还是趁能写的时候,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历经这种种曲折迂回,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最低限度还是有顾虑到,要让新读者们也能看得有乐趣,只是即使如此,也许还是会留下「斐迪南是什么样的人物?」和「黑虎君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类的疑问。 当各位读者遇到这种情形,如果愿意去把《寄生之月》也稍微看一下,那就是万幸了。 好了,本作有很多人物登场,也大大借助了绘师桑岛黎音老师的力量。 在为了老师和主角名字读音相同这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吃惊之余,每次都能够拜见老师绘制的插画,真的是让我非常期待,尤其玲音和克蕾亚这对生涩而令人莞尔的情侣风貌,更是每次都非看不可的好戏。 而在从旧作就出现的登场人物,也请老师往「大概八年后」的成熟方向做了一番调整,尤其是在第一作担任主角的希崎心弥成长后的样貌,更让作者也看得感动又佩服,心想「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现在已经这么成熟啦!」 老师自己有漫画等等的工作要忙,还在百忙中以充满魅力的插画为本作三集的篇幅大大增色,让我衷心感激不尽。 还有也要对推动这个企画过关,在我执笔中也不厌其烦协助我的责任编辑说几句话── 几乎每次都拖稿真的是非常抱歉……! 以前我对抗睡魔还算是打得难分难解,但最近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意识也会转眼间就被收割走,真的是只能反省再反省。 另外,《异变之月》有以电子书籍的形式提供短篇作品的下载。(注:日本出版资讯) 分别是我自己觉得以白雪公主(?)为基调的混沌喜剧短篇〈克蕾亚公主与七个黑虎君〉(暂译)以及比大野狼更可怕的〈小黑帽〉(暂译),两篇都是以黑虎君为中心,和正传没有太大关连的故事。 由电击文库magazine推出的电子书籍版上也有刊登,但这边似乎属于限期下载,也许到了某些时期,就会开始把各个单一作品的部分拆开来卖。 实际上,现阶段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售时期等等的情形──说得这么含糊真是不好意思。 本作《异变之月》就此完结,但关于迷宫神群的故事,我是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那么,就祈祷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他作品再会了── 二〇一四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渡濑。 写完这第三集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要把黑虎君与特莱哈特眷属同台共演的场面写进去。 黑虎君率领三百只眷属,像某斯巴达三百壮士那样对抗波斯帝国……不对,是横扫吃到饱的店,造成(经营者)悲呼叫喊的人间炼狱景象,照理说应该会是一大钜作。 但仔细想想就发现,光是写下这进攻的细节,以及多达三百只眷属的盘算、个性、爱吃的饲料种类与人际关系,更正,是猫际关系,就怎么计算都会超过三百页,所以我也许是在下意识中假装忘记了。听说这种情形就叫做逃避现实,又叫做自我防卫机制。 ………………如果只有三只,也许还写得成吧(望向远方)。 先不说这些妄想,虽然由于我自己写得慢,加上腰痛等等的状况,让本来预计在春天发行的书,拖到这种夏天都快要到的日子……但《异变之月》第三集,总算是送到了各位读者手上。拖了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而且关于「皇帝」,和玲音的故事,固然是到此完结,但对行商会而言似乎还有危险的种子留下──? 对于这部分的伏笔,我是觉得能像当初从《寄生之月》(暂译)衔接到《异变之月》,在别的作品中悄悄收回来。 我是希望能努力加强,让这个大纲能够走得通,但在这之前,要是不先把《阴阳京》(暂译)等等的新作处理一下,可就会愈来愈不妙。考虑到这种种状况,我这个人做事本来就不得要领,在很多方面都会有时间不够用的情形,说来实在惭愧。 虽然我是个这么没出息的作者,但能够把这种和以前的作品关连很深的书送到各位读者手上,还是觉得非常开心。而能够让看过旧作品的读者开心地说声:「好怀念」也让我非常开心,让我写这第三集时,心境实在有些舍不得写完。 身为一个故事的写手,大致上都会兼有「希望新的读者朋友也来看」和「希望从以前就开始看的读者也能看得高兴」这两种想法,但同时还是会希望「要避免剧情让新的读者跟不上」。 《异变之月》当初的方针,也是基于这样的基准设定的,但到了这第三集,坦白说,与《寄生之月》的关系实在太重,这点我也的确该反省。 实际上我也比平常重写了更多次,犹豫了好几次,但这已经不是在优待从旧作就开始看的读者之类的……情形其实更单纯,是长年来压抑在自己心中的「希望趁这个机会,想办法把《寄生之月》那时候没能写够的部分写出来!」这种欲求涌出的结果。 总觉得会被骂说这样太任性,但这几年来,我有过几次机会将自己的想法调整为「最好还是趁能写的时候,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历经这种种曲折迂回,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我自认最低限度还是有顾虑到,要让新读者们也能看得有乐趣,只是即使如此,也许还是会留下「斐迪南是什么样的人物?」和「黑虎君里面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这类的疑问。 当各位读者遇到这种情形,如果愿意去把《寄生之月》也稍微看一下,那就是万幸了。 好了,本作有很多人物登场,也大大借助了绘师桑岛黎音老师的力量。 在为了老师和主角名字读音相同这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吃惊之余,每次都能够拜见老师绘制的插画,真的是让我非常期待,尤其玲音和克蕾亚这对生涩而令人莞尔的情侣风貌,更是每次都非看不可的好戏。 而在从旧作就出现的登场人物,也请老师往「大概八年后」的成熟方向做了一番调整,尤其是在第一作担任主角的希崎心弥成长后的样貌,更让作者也看得感动又佩服,心想「那个时候的高中生现在已经这么成熟啦!」 老师自己有漫画等等的工作要忙,还在百忙中以充满魅力的插画为本作三集的篇幅大大增色,让我衷心感激不尽。 还有也要对推动这个企画过关,在我执笔中也不厌其烦协助我的责任编辑说几句话── 几乎每次都拖稿真的是非常抱歉……! 以前我对抗睡魔还算是打得难分难解,但最近即使是坐在椅子上,意识也会转眼间就被收割走,真的是只能反省再反省。 另外,《异变之月》有以电子书籍的形式提供短篇作品的下载。(注:日本出版资讯) 分别是我自己觉得以白雪公主(?)为基调的混沌喜剧短篇〈克蕾亚公主与七个黑虎君〉(暂译)以及比大野狼更可怕的〈小黑帽〉(暂译),两篇都是以黑虎君为中心,和正传没有太大关连的故事。 由电击文库magazine推出的电子书籍版上也有刊登,但这边似乎属于限期下载,也许到了某些时期,就会开始把各个单一作品的部分拆开来卖。 实际上,现阶段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发售时期等等的情形──说得这么含糊真是不好意思。 本作《异变之月》就此完结,但关于迷宫神群的故事,我是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继续写下去。 那么,就祈祷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他作品再会了── 二〇一四年 晚春 渡濑草一郎 书末企画 黑虎君的q&a单元 嗨呵~~没有里面的人!(真的)的黑虎君。 这个q&a单元也终于迎来了最终回。 这次就兼庆功宴,改从不转的寿司店为各位读者报导。 呀呵! 师傅,给我虾子跟甜虾跟虾蛄跟美奶滋虾! q:你点的寿司也未免太偏了点吧……?《北海道/咖啡店店长 喜欢的寿司料是寒鰤) a:羽矢多先生吃你的这个啦。Φ w Φ )つ【山葵卷】 q:最近我常在街上碰到黑虎君,每次碰到他都敲诈我,要我请他吃鲷鱼烧啦、可丽饼啦、冰淇淋啦,让我很伤脑筋……而且,该不会是我的行踪都泄漏出去了……?(水门市/月代玲音同学 喜欢的寿司料是比目鱼) a:是巧合!对了,我给你的护身符,你都有乖乖带在身上呢!请玲音同学一定要永远维持这种不会怀疑老虎的老实又粗心的个性。 q:玲音那个笨蛋跟黑虎君要来的护身符好棒──可是到处都没有在卖……那是非卖品吗?要怎样才能拿到?(水门市/黑虎君粉丝俱乐部会员第007号/亚里亚同学 喜欢的寿司料是鲔鱼肚肉》 a:……呃,没有,怎么说呢,这是在试作阶段就被废弃的精品,但里面装的东西,亚里亚同学你其实很熟悉吧……?是个从雷开头,玛结束的那—系……不,我不是说冷冻秋刀鱼,也不是let"s go群马。就是那个用来窃听很好用的…… q:呃……动乱当中就算了,现在应该不需要再窃听了吧……?(水门市/文槻克蕾亚同学 喜欢的寿司料是瓠瓜乾卷) a:……鲔鱼大肚肉爱吃多少都行的千金小姐,竟然会特意选瓠瓜乾卷……? 这个就先不提了,虽说珠宝盒现在由文槻派掌管,但玲音还是继续让记录者留在他身上──而且他也有著被下落不明的宝石宿主盯上的危险,所以我们打算继续监视他一阵子!我绝对没有「任由嫉妒驱使而想妨碍玲音与克蕾亚的现充行动!」或是「文槻派给的打工护卫酬劳还挺赚的!」之类的意图!即使有,顶多也只占了八成左右! q:比起搞什么监视和护卫,更重要的是,不用把记录者的宝石从玲音身上取出吗?(水门市/山路铁舟同学 喜欢的寿司料是竹荚鱼) 这除非有玲音同学和记录者小姐的同意,否则实在没办法……而且要是把记录者小姐收回盒子里,到时候就得再叫莫妮卡打开盒子,否则就会连宝石都没办法回收,所以对行商会来说也是个烫手山芋!虽然听说也有人提议过要把记录者小姐换到玲音同学以外的人身上,但实际要换,却发现适任的人选资在很难找。说来说去,玲音其贡还挺牢靠的,又有妖猫的加持,而且又没有奇怪的野心,而且遢有梅利亚夫人当他的靠山……其实还挺适任的? q:瓠、瓠瓜乾卷其实意外的很深奥耶!像是调味啦、口感啦……对了,我想黑虎君也还把骑士的宝石留在身上,这样好吗?(水门市/想强调自己不是会让男友花钱的女朋友?作风刁钻的克蕾亚同学) a:瓠瓜乾卷很好吃说(呆板念稿)。 不说这个了,要是没有这颗宝石,护卫玲音的工作上也会多有不便,所以决定这颗宝石就留到最后再回收!而且我才要说克蕾亚同学,你根本满心想把你这角色扮演的能力……彻底用个够吧……? q:说到这个,莫妮卡现在怎么样了?记得我捉住她以后,是行商会接手了……(水门市/月代玲音同学 喜欢的角色扮演有兔女郎等五花八门的种类) a:目前正由山之内派囚禁她!虽然还没确定要怎么处置,但眼前除了记录者小姐以外,她是唯一能够打开盒子的人,所以感觉大家也都不太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他们会去调查还有没有其他人拥有记录者小姐的血统,看来为了她的处置,暂时还得争执上一阵子。 q:竟然说要对囚禁的女生「揉上一阵子」……(※揉和争执的日文相近)黑虎君其实还挺衣冠禽兽的?(水门市/腐蚀的梅利亚夫人 喜欢的料是黄色笑料) a:我根本完全没提胸部!梅利亚夫人还是赶快去医院……啊,您已经住在里面了说…… q:像我和英太郎这样答应缴回宝石的宿主就先不说,除此之外的宿主,应该都是由克蕾亚的伯父文槻医师去说服的吧?具体来说他是怎么做的??(水门市/胡桃泽姬想华同学 喜欢的寿司料是海胆) a:这当然只能……诚心诚意……用糖果和鞭子……发挥拉都堤系的真髓……抖抖…… 啊,还是有极少数格外顽固的人,用这个方法仍无法说服,所以就先催眠这些人,然后叫玲音去吻他们回收!虽然快得只花了零点几秒,但在一旁监视的克蕾亚那泪眼汪汪的模样真的超不妙的!毕竟像翼小姐啦、雪菜小姐啦,都长得挺漂亮的。玲音真是赚到了……? q:这个话题就别再提了……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算我求求你们……拜托,请你们忘记……(水门市/月代玲音同学 喜欢的沙鮻吃法是炸天麸罗) a:……哎呀?变成精神创伤了……? q:不过也多亏了玲音,动乱也才总算能够平息,他这年纪有很多事情都会弄得很复杂,大家还是尽量别去打扰他吧。……倒是啊,宝石的影响还挺快就消失了呢。我本来还以为即使失去了能力,也会留下更多尊敬皇帝之类的感情呢。(水门市/宗方英太郎 喜欢的寿司料是章鱼) a:以前的记录者小姐也说过,宝石和宿主的系统,本来就是一种利用人类错觉的能力!相反的,只要解开这种错觉,似乎就会像从梦中醒来似的恢复理智。毕竟像那么理智的静枝小姐会失控,显然就是皇帝的宝石害的说。 q:不好意思……可是,如果有人问我说我想做的事情是皇帝的遗志,还是自己的欲求,我总觉得应该会是后者。 至少在身上有著宝石的时候,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北海道/黑猫亭的招牌西施 喜欢的寿司料是螺肉) a:这正是这个系统最可怕的地方说!含有记忆的宝石当中,的确有灌输对皇帝的绝对忠诚,但可以推测除此之外,还有著「解放自己压抑的欲求,让人将这种升华的感觉错以为是对皇帝的信赖」这种几近诈欺的机制!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香恋的「最喜欢哥哥了」才会整个爆发出来,而静枝小姐的「我喜欢羽矢多先生」也才会爆发,莫妮卡的「我最爱皓月大姊姊了」也才会变成那样……?也就是说,一个人心中压抑的情绪愈多,似乎就愈容易受到宝石的影响。 q:听说莫妮卡是身上有宝石栖宿之前就是那样了……所以算是会让人「对欲望忠实」?所以你也才会不惜做出当双面间谍这种危险的事,也要把救出根黑放在第一优先考量了是吧?(水门市/蛋糕店的大叔 喜欢的寿司料是河童卷) a:……怎么?行商会的这些有钱人是那种「鲔鱼大肚肉已经吃腻了」的类型?还是特意会说什么「愈是便宜的寿司愈贴近寿司的本质」这种话来选?再不然就是你所谓的河童卷,里面包的不是小黄瓜,而是真正的「河童」肉……?怎么办?行商会好可怕,不只是神群,连妖怪都吃……! q:……坦白说,我本来还觉悟到像我和羽矢多先生,都会被肃清呢……(水门市/神竹医师 喜欢的寿司料是星鳗) a:因为河童卷先生帮忙开脱,以「宿主只是精神上受到宝石控制」为前提,决定了一个大方向,就是只要取出宝石就无罪赦免!毕竟主谋皓月也已经死掉了……而且像静枝小姐啦、羽矢多先生啦都是,一旦对这些和玲音同学有关的人出手,就难保不会和记录者小姐为敌……再加上这样一来,最喜欢 性骚扰的梅利亚夫人大概也不会不吭声,所以干部们似乎都见风转舵了!像神竹医师就是顺便捡到了便宜说。吓阻力实在是超重要的! q:……不转的寿司店,甜点类的餐点实在不太够说……啊,对了,下落不明的宝石现在怎么样了?是用监看者都找不到吗?(水门市/兔耳贵音同学 喜欢的寿司料是巧克力布丁) a:给我去甜点专卖店吃(正经)。 不说这个了,你说的宝石,指的就是诈欺师吧?眼前由于监看者的有效范围有限,一旦被跑到海外去,要找出来可就辛苦了。逦有像是在最后那场大战里宿主死亡的情形,即使宝石转移到附近的别人身上,在觉醒前也都没有办法追踪说。眼前是尽可能由行商会去捉住这些人,然后请玲音同学和记录者小姐回收,但还是有一些宝石仍然下落不明……还有监看者这颗宝石也对皇帝忠心耿耿,一旦让这宝石附身到别人身上,这个人多半就会变成叛徒,所以有点陷入仅局。 q:这……意思就是说,哥哥又会被牵连到一些麻烦的事情里?(水门市/月代香恋同学 喜欢的料是大哥哥攻) a:得看状况喽!毕竟状况也可能发生在日本以外的地方,而且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本来就没有人知道。不过还好啦,现在的香恋同学最该在意的是克蕾亚同学的胸围……不是,我是指威胁!……不,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搧风点火。 q:至少眼前我不会再跟这些动乱扯上关系了,放心吧。我要脚踏实地,平平凡凡活下去!所以呢,就请照这个方针,给我一些建议……(水门市/月代玲音同学 喜欢的妹妹是理智而像样的妹妹) a:……我觉得应该是没指望啊……要知道玲音同学你啊,只要克蕾亚同学和香恋同学一出事,你绝对不会丢下她们不管吧……?就请你乾脆死了这条心,完全被牵连进去吧!具体来说,眼前我认为你应该赶快跟克蕾亚同学结婚,入赘文槻派,然后用派系的公款每周请我吃三次银座的高级寿司! 梅利亚夫人:赞成! 香恋同学:反对! 梦路先生:每周吃三次应该会腻吧…… 玲音同学:该吐槽的是这里吗!不对不对,这有问题好不好!克蕾亚你也反驳一下! 克蕾亚同学(脸红中):……咦?啊……咦呜?……小……小女子不才……? 玲音同学(混乱中):你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黑虎君:啊,师传,我要加点啤酒!当然要惠○寿牌的!因为念起来有虾子! 羽矢多先生:…………你已经完全把玲音他们当成玩物了吧……? 黑虎君:那么各位读者,我们后会有期!啊,我也有在玩推特! 余章 记录者作的梦 「记录者」在一座牧草繁茂的小山丘上打著盹。 她以草为床,以包包为枕,陶醉在短暂的幸福之梦当中。 梦只不过是幻觉。 但不能说「所以和现实无关」。 若说梦中所见的是过去的记忆,那么梦就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的反刍,很难说两者之间无关。 相反的,人也会透过梦的形式,看到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也许并不是预知梦这么了不起的事,就只是例如做了捡到猫并开始饲养的梦之后,凑巧在现实中真的捡到猫这样的巧合。 这个时候,只要当事人自己认定是「我作过这个梦,所以这是命运」,那么就等于是这个梦影响到了现实中的行动。 梦存在于现实的延长线上,梦醒之后有著现实。 从这个角度来看,「记录者」现在在瞌睡中所作的梦,的确蕴含著足以干涉「现实」的成分在。 不久她醒来之后,一名老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与活力,却莫名地总是有些悲伤,看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方向。 记录者朝她身旁的这位老人──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小声说: 「皇帝……我刚刚在作梦。」 记录者眯起刚睡醒的惺忪睡眼,仰望清澈高远的蓝天。 蓝天之外有著辽阔的星星世界,但现在是白天,除了蓝天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到了夜晚就会开始闪烁的一颗颗光点,都是自己会发光的巨大恒星。 记录者并不会想去看这蓝天之外的世界。 她就只想和这些伙伴,一起待在这里。 记录者继续说: 「──我梦到在一个除了天空的颜色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和现在不一样的遥远将来,我们再次聚集在一起笑笑闹闹,十分开心的梦。虽然有那么一点悲伤、落寞……但仍然是个美梦。」 布洛斯佩克特微微一笑。 「梦啊……像我就曾经觉得,现在这个状况才像是一场梦。」 记录者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谦虚?你真的那么切身感受到现在的幸福?看起来倒不太像呢──」 「……会吗?也是啦,看起来也许是吧。」 皇帝豪迈地哈哈大笑。 这时有伙伴从营地的角落呼唤皇帝。 皇帝把记录者的头发搔得一团乱,然后才站了起来。 「记录者,你一直睡在这种地方会感冒的,至少回马车上睡。」 「嗯──再过一会儿我就回去。」 记录者让旅途天空的蔚蓝疗养眼睛。 皇帝前脚刚走,红发的「司祭」后脚就来到她身旁。 他以不让旁人听见的小声说: 「……记录者,我想应该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 他没头没脑说出这样的话,让记录者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司祭为难地微微一笑,低头看著记录者说: 「就是你和皇帝说的『梦』。皇帝说『曾经觉得现在这个状况才像是一场梦』……他不就说了这样的话吗?你似乎错以为那是指『幸福的梦』,但对皇帝而言,现在的世界就是『失去妻儿的恶梦』还在继续上演。他到现在,仍然在一场不会醒的恶梦中抗争──」 听司祭指出这一点,记录者眼角一歪。 「……什么嘛,原来皇帝的话是这个意思啊,我这可误会了。」 记录者也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司祭望向远方,露出微笑。 「搞不好对他来说,我们只是一种用来排遣寂寞的家人替代品。如果是这样,那也无所谓。因为在场应该有很多人,都是为了类似的理由而在一起──像你不也觉得洛斯佩克特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吗?」 「严格说来我是觉得比较像祖父和孙女。不过也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一样是『一家人』……嗯?」 记录者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小皮袋,在她的胸口有了小小的反应。 里头装著一个小小的黑色「珠宝盒」。 「立可德利克,怎么了?你想出来吗?」 记录者虽然问了,但其实她知道这个可能性趋近于零。 对于神族立可德利克而言,珠宝盒就像一张舒适的床。他对外侧骯脏的世界,几乎完全不表示兴趣。虽然的确会跑到淡水汇集处玩耍,但玩腻了就会立刻想回到珠宝盒里。 果然珠宝盒里传来拒绝的意思。 看来他只是想要记录者理他。 「真是的……已经不是像个小孩子,根本就像一只幼犬了。」 记录者苦笑之余,仍然轻轻用手掌捧住珠宝盒,对珠宝盒祈祷。 皇帝一党的异能者当中,有很多人都是透过记录者的「祈 祷」,向立可德利克「借来」异能使用。生来就是异能者的皇帝是另当别论,但像狮子和拳斗士的战斗力、城主收放自如的亚空间城堡、司祭那能施放雷击的手杖、枭的飞行能力与说书人的读心能力,全都是透过立可德利克的加持而觉醒的能力。 这种威力与应用上的弹性,实实在在只能以「神之力」来称呼。 青年司祭看著祈祷的记录者。 「立可德利克啊……对人来说是个好说话得不得了的神群,但这也是因为有『你』这个巫女在。对皇帝而言,你就是生命线啊。」 「会吗?皇帝的力量属于他自己,而且他的歼灭能力是其他人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的。皇帝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一样是皇帝。」 「可是,他也是『人类』。杀了就会死,而且也赢不了寿命。」 司祭这番耸动的话,让记录者微微吃惊。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还真是意外。我本来还以为你对皇帝要更盲信。」 司祭落寞地微微一笑。 「我当然相信他。他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开始失控。即使不至于要求永恒的生命,但多半会为了寻求足以保护你们的『时间』,为了抗拒寿命而不择手段。为的是不再重蹈之前他未能保护好家人的覆辙──我确定他会这样。」 这不祥的预言,让记录者皱起眉头。 「永恒的生命?这种东西──」 「当然得看永恒的定义……但也许神群就办得到。至少,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的时间,对他们而言就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皇帝迟早──会对你和立可德利克做出这个要求。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记录者坐起了上身。 清澈无垠的蓝天,已经逐渐从边缘转为靛蓝色。 夜晚的脚步近了。 太阳会下山,然后再度升起──而这样的情形也不限于太阳。 「永恒的生命,是吧──要说我没有淡淡的向往,那就是骗人了。可是,那应该也是一种地狱吧?毕竟我会想到如果周遭的人们一一死去,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下来,那又能怎么样……对我来说,这样的负担太沉重了。而且我不想让怕寂寞的皇帝背负这种情形,而我能做的,顶多也就只有──『作梦』吧?」 ──打从几个月前,记录者脑中就产生了一种有些危险的念头。 那就是要为了遥远的将来,把自己和伙伴们的「能力」,「储存」在立可德利克体内── 对她说起这个提议的,是一个自称星咏艾斯哈的奇妙占卜师。 他告诉记录者说:「应该要把可能性的芽留下来。」 如果行商会战胜皇帝,后来开始失控,到时候这些伙伴留在珠宝盒内的能力,也许就能发挥吓阻的作用。 记录者尚未确定这是否能够办到,但又觉得凭立可德利克的能力,多半就是能够实现。 先前她所作的梦,也就是看见了这种未来的光景。 (被艾斯哈怂恿固然令人不痛快──不过,还是值得一试啊。) 她同时也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如果──如果皇帝在不需要他的时代觉醒……到时候,「我」就非得阻止他不可……) 记录者祈求这样的状况不要来临之余,思考中却已经排除了「不把伙伴们的力量留下来」的这个选择。 为了预防行商会失控时而留下吓阻力。 这终究只是场面话。作为理由的确有著大义名分,而且应该也能让伙伴们接受,却不是她的真心话。 记录者就只是想再见到现在的这群伙伴。 今后与行商会的战斗应该会愈演愈烈,相信这些伙伴当中也会有人牺牲。 接下来要储存的「宝石」,就像是一种复制品,绝对不是本人。即使理智上知道,但记录者所能做的就是「记录」。 真要说起来,她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就像是拍出一本可以作为战力使用的「相簿」。 能够像看著充满回忆的照片那样,和往后将会死去的同伴再会。这样的保证,对于年轻的记录者而言,实在是一种太甜美、太难以抗拒的诱惑。 视野中的蓝天,很快地渐渐转为夜空。 等到天上开始看得见星星与白银的满月,司祭小声喃喃说道: 「记录者,皇帝他……迟早会发疯,这是可以肯定的。所以你最好至少先做好这个觉悟。你从小时候就待在他身边,到时候……想必得做出痛苦的决定。」 司祭这番话,让记录者觉得纳闷。 「……你该不会是个傻瓜吧……?这种话不应该特地找我这个皇帝的亲信讲,而且……如果你自己有这样的确信,不就应该赶快跑掉吗?你又不是爱作怪到会想和沉掉的船一起死。」 「……我的理由想必和你差不多。」 司祭轻轻耸了耸肩膀,用记录者听不见的微小音量说: 「……那个寂寞的男人……我──并不讨厌。」 司祭喃喃自语时被满月月光照亮的侧脸,看在记录者眼里,莫名地显得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