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纳帝雅异谭》 【0】last battle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闲基 扫图:闲基 录入:asorz 已 接 近 冒 险 的 尾 声 【宝王历二七六年 于阿迈特山脉顶峰·梦幻城】 魔神阿耳戈斯释放出的冻结吐息,不但抵挡了「女剑士」莱娜·艾鲁恩的攻击,还将她整个人震飞了出去。 「莱娜!」 莱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理人立刻追上前去。 高低不平的石板路布满皲裂,延伸至某处便陡然中断,举目望去,不见半寸土地。 ——这里是魔神所栖息的浮游要塞「梦幻城」。 飘浮在俗称「虫洞」的巨大火山口上方的一座堡垒。 在遥远的古代,无数的岛屿互相挤压,形成现今的广大土地时,没有聚合在一起的缺口,变成全世界第一大的洞穴,也就是阿迈特山脉的「虫洞」。据说凡掉进洞穴里的人,无一生还。 幸好莱娜似乎在滚了两三圈之后,渐渐恢复了意识,凭著己力重新站稳脚步。 「莱娜,不要紧吧?」 「……嗯,我还活著。真是浑帐。」 莱娜半跪在地上,用拳头擦拭裂伤的嘴角。 从实力强焊的佣兵晋升成一流女剑士的莱娜,身形宛如野生的豹般优雅而俐落。 从容不迫的细长眼阵蕴含著斗志,然而她惯用的左手却始终低垂著,一动也不动。 「你的手臂莫非——」 「理人,抱歉,我在这种节骨眼竟然大意了。」 「不好了,大……大师!刃雾大师!莱娜她——」 听到理人的呼唤声,其余伙伴立刻冲上前来。 「天哪!啊啊,已经不行了,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立刻说出丧气话的是伙伴之一的「魔法师」海达尔·瓦亩。 理人还来不及觉得海达尔说得太过火,「盗贼」伊休安·特洛鲁便用一记下踢,狠狠踹向海达尔的膝盖内侧。 「海达尔,你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可是……」 「我管你什么可是还是但是,不准再给我说那种话!懂了吗!」 伊休安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与理人同样都是十一岁,胆量与毒舌功夫却是理人的数倍以上。证据就是他头上那顶无论身在何处都格外显眼的红色兜帽。 「没错。海达尔阁下,正如伊休安阁下所言,这点小伤对贫道来说不算什么——」 「老爷子,住手。」 「僧侣」刃雾大师正要朝莱娜的手臂施放治愈祈祷,身为当事人的莱娜却开口阻止。 大师浓长的眉毛挑了一下。 「为什么?」 「照这个感觉,应该在短时间内无法痊愈。可能是中了麻痹或是毒——」 理人倒抽了一口气。 「老爷子,就算是你,应该也没有体力去做无谓的消耗。」 「可是,莱娜阁下,要封印魔神,必须借助破魔圣剑的一击。」 「其他稼伙也会用剑。」 莱娜像在忍著手臂的痛楚,视线朝众人绕了一圈。 最后——与理人四目相交。理人内心顿时一惊。 「理人,就交给你了。」 「咦咦!」 理人不禁惊呼出声。 「我……我吗?交给我吗?」 「没错。因为只剩你办得到。」 「我没办法!」 理人感到想哭。 「因为我只是个平凡的小学生,体育只拿『3』级分耶。不但被六年级的欺负,还不敢吃青椒。完全没有机会当上棒球的正式选手,还有还有还有还有……」 「即使如此,你仍是勇者。」 莱娜用右手将「破魔圣剑」塞进理人的手中。尽管理人抗拒,但剑柄就像是紧紧吸附在他手心般。 「就算你还是小学生,体育只拿『3』,被六年级的欺负,不敢吃青椒,这些都不重要。我已经听腻棒球的事情,我只晓得你是个有能力的家伙。」 理人还是忍不住眼眶泛起泪水,但这不是出自于难过。 而是回想起抵达这里之前的旅程,经历了一段漫长又险峻的旅程。 即使是这样的我,能否成为获得莱娜认可的人,勇气之心是否也能有所增长—— 「好!」 伊休安拍了拍双掌,彷佛想要扭转现场的情势。 「无论是哭是笑,这都是我们最后的战斗吧?既然如此,大家把任何派得上用场的道具交给这家伙,上吧!」 「我懂了。」 「遵旨。」 「我明白了!」 伙伴们的声音响彻四方。 在场的所有人将破破烂烂的装备拆下后,纷纷塞到理人手上。 「理人,听好了,给你使用这个。」 剑士莱娜拿出了鹦鹉形状的「模仿耳环」,只要戴在身上即能够模拟出曾经看过的招式。 「你只要模仿我的剑技去攻击就行了。」 「我……我知道了啦。」 「理人阁下,请你喝下这个。这是贫道的王牌,也是瓦特寺院的秘宝。」 「唔。」 「只要喝了就会获得龙的庇护,拥有不畏惧受伤的身体。」 刃雾大师拿出了「星龙之肝」,直接饮用的话,其滋味比青椒还要苦上数倍。 「……理人,拜托你了。因为不容许失败,真的要拜托你了。」 海达尔脸色苍白地施放相当管用的辅助咒语「升华」。 「海达尔,抱歉,我会努力的……」 「请加油。呜呜呜。」 「吶,理人,你也要使用这个吗?」 看见伊休安正准备将戴著的手环拆下,理人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啦!那是『回忆庇护』吧!」 「咦?为什么?」 「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那个手环不只是魔法道具,还是伊休安去世双亲所遗留下来的宝贵遗物。名为「回忆庇护」,能够以高机率躲过致命伤带来的危机。 虽然是便利又高等级的防具,但理人实在无法贸然借用。 「那个没关系,伊休安自己戴在身上就好了。」 「真的吗?搭配上老爷子的灵药,你就能乐得轻松耶。」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只有伊休安戴在身上才会有效果。」 「是这样吗?」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放心吧。」 理人没有说谎。众人舍己为人的心意让理人产生一股什么事都难不倒自己的想法。 从梦幻城的边缘仰望正中央,可以看见巨大的魔神仍挡在理人等人的面前。 ——魔神阿耳戈斯。 压制住其本尊的大圣堂崩塌,暴露而出的邪恶凝聚体既像是漆黑的雾霭,又像是冰冷的火焰。 魔神是第二次降临在帕纳肯亚,第一次是在六十六年前,然后是现在。 为世界带来扭曲与混乱,怪物之中的怪物。魔兽发生的根源,混沌的魔王。那就是魔神阿耳戈斯。 若不再次以圣剑将其封印,这个世界将没有未来—— 所以理人等人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了创造帕纳肯亚的明天,为了创造未来。 「走吧——」 理人紧握著莱娜托付给自己的圣剑,集中精神。 「理人,等一下。那家伙的核心又移动了。」 站在旁边的伊休安发动「盗贼」技能的「分析」后 说道。 「要猫准右下方。」 「我懂了。」 「矮冬瓜,拜托你了。」 不要喊我矮冬瓜。 理人顿时有些放松下来。 ——不要紧,一点都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有大家在,至今都是大家一路走来的。 「哇啊啊啊啊————!」 开始! 理人冲了出去。手握著与矮小身材极为不相称的大剑,冲向最后的敌人。 魔神的轮廓大大扭曲,包覆身体的黑色雾霭膨胀起来,化为无数蝙蝠袭向理人。 那是魔神所产生出的邪气凝聚体,也就是被称为魔兽的凶恶怪物。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一旦触及便会造成致命伤,受到剧毒侵害。 然而,唯有理人不受邪气的影响。因为理人不是异世界帕纳肯亚土生土长的居民,而是来自地球的国小五年级学生。 「不要过来!」 理人毫不畏惧地挥舞著圣剑,将大群蝙蝠驱离。魔神见状立刻使出另外一招。 魔神周围的空间开始陆续出现扭曲,巨大的冰矛从内侧涌出,一同射向理人。 (可恶。) 理人运用球棒挥击的原理,将射向自己的冰矛击碎。 『箭矢啊,化为灼热的化身!』 后方的海达尔接著咏唱援护咒语,变化出的火焰箭矢射向剩余的冰矛。 「海达尔,谢谢你!」 「后方就交给我吧!」 有了援护,理人继续往前冲。 彷佛为了逮到加快速度的理人,空间的扭曲持续增加,并从中伸出巨大的触手。为了抓住理人的脚,触手无止尽地蔓延伸长。 「烦死了!」 理人做出篮球的轴转步(注:pivot turn),模仿莱娜的剑技,用圣剑接二连三斩断触手。 然而,当触手遭到斩断,切口立刻会出现变化,变化成上下颚,长出利牙,喷出火焰。 「——唔!」 火焰从头顶降下,理人连忙抵挡,伤害却已经造成——但不至于无法动弹。不要紧,还可以奔跑。 (刃雾大师的灵药奏效了。) 目标只有一个,也就是藏身在巨大雾霭之中的魔神核心。 可能是受到理人猛烈的攻势,魔神彷佛要将堡垒连根拔起,开始缓慢移动。石板路因为地震变得四分五裂,并卷起漫天的碎片,持续上升。 「我不会让你逃的!」 理人有著强烈的意志。镶在圣剑握柄的宝珠发出亮光,四周刮起一阵风,接著理人 整个人飘浮在空中,开始追向正欲飞翔的魔神。 正如伊休安所言,核心从魔神主体中央移动到右下方。 巧妙钻过无数的触手魔兽,理人挥起圣剑。 「击中吧!」 在冲击之下,本尊的雾霭一瞬间被吹散,如同心脏的红色脏器裸露而出,随著脉动发出一阵阵强烈的光芒。 (找到了,魔神的核心!) 只需要破坏这个东西。 ——叽叽叽叽叽叽! 这个瞬间,从背后传来高亢的鸣叫声。理人回头一看,只见魔神创造出的巨大魔兽正露出锐利的凶牙。 是长有翅膀的——龙。 破坏核心与自身的安全,应该以哪一个为优先。理人顿时感到犹豫。大笨蛋,明明晓得这份犹豫会造成致命伤。 然而龙庞大的身躯却在理人眼前被一把匕首劈开。 「你真是个爱给人添麻烦的家伙耶!」 是伊休安·特洛鲁。 他靠著将钢丝缠绕在飘浮堡垒的碎片上,一路攀爬碎片登上此处。要是没有施展最高等级的技能,便无法展现这个绝活。 理人看见戴著红兜帽的伊休安单眼轻眨,然后沿著碎片逐渐远离。 (伊休安真厉害啊。) 千万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理人朝著露出的红色核心,使出浑身的力量挥下圣剑。 「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走开。 走开。 快离开这里。 ——不要,我不想要死。 彷佛从某处传来一个孩童天真无邪的哭声。 「混沌的魔神啊,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 彷佛要连同哭声一同摧毁,理人硬是将圣剑往下劈。 咚!体内窜起一阵冲击,强烈到会麻木。遭到「破魔圣剑」一刀劈开的核心,开始急速缩小。宛如失去舱壁的喷射机,用惊人的速度吸收四周的黑暗与污秽。 (不妙,我会被吸进去……!) 在狂风呼啸之下,理人也差点被吸收进核心之中,所幸他紧紧抓住飘浮在空中的圣剑。 失去主人的梦幻城,开始从边缘瓦解崩塌。可以看见大量的瓦砾与植物掉进下方的「虫洞」。 于是—— 回过神后,理人已经躺在地面上。 四周围绕著单调的火山岩,多亏圣剑插在倾斜的陡坡上,才没有让理人掉落至「虫洞」的深渊。 这里应该是阿迈特山脉的顶峰,也就是名为「虫洞」的火山口附近。 天空十分晴朗,不见决一死战的「梦幻城」的踪影,万里无云的碧空在眼前蔓延开来,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这样的天空。 (换句话说……) 理人成功达成了任务。 「真的吗……?」 理人喃喃自语地爬了起来,原本散落在身上的小碎石哗啦哗啦滚落而下。 「好危险……」 「——哎呀,理人!你在这里啊!」 海达尔单手握著魔法师的魔杖,从斜坡走了下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我不要紧。」 「这真是太好了。你真是做得太好了!」 他红著一双眼,然后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理人已经对这副表情习以为常)伸出手,用力抱住理人的身体。 「……那么,海达尔,所以魔神真的……」 「是的,已经被封印起来了。理人,都是你的功劳!」 只凭几句话,让理人仍然产生不了真实感。然而当看见刃雾大师与莱娜等人从斜坡走下来时,理人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暖流。 「我……我获胜了……」 「没错。」 「我成功了……」 「嗯,你成功了。」 啊啊。理人闭上双眼,用尽丹田的力量嚎啕大哭。 无论经过多久,理人的泪水始终流不乾。 *** ——于是,成功封印黑暗魔神阿耳戈斯的团队,受到威尔塔米亚王国市民的欢呼迎接,并获得国王颁授「五英雄」的封号。 在此记录下伟大的英雄名讳。 无名者,「勇者」理人·相川。 敏捷者,「盗贼」伊休安·特洛鲁。 开拓者,「女剑士」莱娜·艾鲁恩。 睿智者,「魔法师」海达尔·瓦亩。 守护者,「僧侣」刃雾大师。 缺少其中一人,这场冒险便不会成功,异世界帕纳肯亚无疑仍会笼罩在绝望的黑暗之中。唯有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 相川理人拯救了世界。 因此付出了庞大的代价。 【1】new game 「相川同——学。」 放学后——传来路叶响子柔媚的声音,让理人有些不祥的预感。 「今天你有什么预定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 「太好了,好高兴喔!得救了!相川同学,谢谢你!」 我只是回答自己有没有空而已耶。 不顾理人的疑惑,响子整个人欣喜若狂到要跳了起来(应该说实际上她真的跳了起来,高度大约是五公分)。 深受市内男孩子喜爱的格纹迷你裙随之摇曳。 理人现在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在高中一年级时与响子担任同个职务。顺道一提,是图书股长。 刚开学时,理人因为猜拳猜输,被迫接下为期一年的股长职务,升上二年级后,当然不再参与股长职务。然而,这位路叶响子升上二年级后竟然主动参选图书股长,甚至接下副班长的职务,与理人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 「……有什么事吗?」 响子脸上倏地散发出光彩。 「那个啊,那个啊,图书月报的列印、影印与摺纸,人手根本不够。相川同学,拜托你了!」 她充满清洁感的短发,丰富万变的表情,并不会让理人讨厌。 所以才会演变成这样。 到头来还是会答应她的「拜托」。 理人就读的是东京地区的都立高中。 规模中等的图书室是由即将退休的图书管理员老师,与有些缺乏干劲的股长们所共同经营的。不但缺乏资金,人手也不足,因此累积了不少待处理的杂务。 理人在职员室旁边的印刷室列印著《西高图书月报》。 (不过每个月都会如期完成,这一点很叫人敬佩。) 图书月报的内容是新进图书的介绍,以及自由发挥的图书读后心得。内容几乎是由响子一手包办。说来失礼,因为会看的人本来就不多,只能说她真的很热爱这份职务。 将刚印好还暖烘烘的纸张整理成一叠后,理人回到位在别栋的图书室。 「路叶,印好了喔——」 响子在后方的整理室。 理人忍不住想责骂刚刚泛起敬佩之意的自己。 只见响子屈膝坐在摺叠椅上,手握著掌上游戏机练功中。 「路叶响子?」 「哇啊。」 响子顿时大惊失色,险些让游戏机摔在地上。她像是在抛沙包般交互拋接著白色雾面的游戏机,这才总算没让游戏机摔下去。 「……你不是说人手不足吗?」 「那……那是真的啊,因为我熬夜写完文章,想要休息一下,战场在呼唤著我。呃……」 要是她头上长有兔耳朵,现在大概会垂下来。 「对不起。」 理人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只剩下摺纸而已,我一个人就能够做完。路叶你就继续玩游戏吧。」 「可以吗?」 「没关系。」 「呜呜,谢主隆恩……」 乡音子用奇妙的台词道谢。 理人坐在工作桌的椅上,开始摺纸。 响子似乎继续玩起了游戏。 寂静笼罩著这个狭窄的房间,连时钟的秒针都显得格外响亮。 「那是动作游戏吗?」 「不是,我不擅长需要考验反射神经的游戏。」 「哦。」 「我大多是玩rpg游戏,像是『类龙』跟『最幻』。」 「类星体之龙」跟「最终幻想曲」(注:quasar dragon影射dragost fantasia影射final fantasy)的简称分别是「类龙」跟「最幻」,是相当受欢迎的rpg游戏,甚至被封为国名游戏,用不同形式出了不少系列作品。 「不过,我觉得还是传统的冒险游戏比较好玩。可以组团队,大家合力解任务。」 「哦……」 响子让我看了一下她现在正在玩的游戏画面。 蓝色的游戏场地上有疑似船只的身影。可能是有名的游戏,但理人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相川同学,说到类星体之龙啊——」 响子一边在游戏中与敌人战斗,一边说道: 「这类型的游戏世界一旦立体化,会变得很奇妙。」 「咦?什么意思?」 「嗯,例如说,画面上有船只朝西边前进吧?然后一直持续前进,最后又从东边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不是很正常吗?因为是球形。」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应该说地球也是同样的原理。东边与西边相连,北边与南边相连。 「到此为止还很容易理解吧,因为地球是圆的。例如说这张图书月报是地图画面,左右要是相连的话就会变成这样。」 响子说完,从工作桌上拿起一张《西高图书月报》。 她将月报的左右两侧相贴在一起,并用钉书机钉起来。 摇身变成筒状的《西高图书月报》。 「所以,在地球上往北方走,无论是从哪里开始出发,一定都会通过北极点。南方则是南极点。瞧,就是这个样子。」 响子边说边将圆筒的上端拧起来,下端也如法炮制。 虽然模样很难看,膨胀的地球——勉强算是球形的《西高图书月报》便完成了。 拧起来的最上方与最下方,似乎分别是地球上的北极点与南极点。 「可是呢,在类龙的世界,没有被称为北极点跟南极点的地方。虽然南北相连,但地点却不固定,而是到处分散——」 「等……等一下,路叶,我听不懂你的话,整个混乱了。是怎么回事?」 「所以立体化后就是这种感觉。」 响子接下来拿起来的是放在工作桌角落的甜甜圈纸盒。打开纸箱的盖子,里面装著金黄色的欧菲香。 欧菲香中间有一个洞,看起来相当好吃。 ……甜甜圈? 「没错!东西相连,而南北则迚接著无数的叫界——如同中间有一个洞的甜甜圈的形状,最能够贴切形容类龙世界的形状。与其说这个设定太乱来,不如说很奇幻吧。」 响子毫不犹豫啃起甜甜圈,理人忍不住直盯著她看。只见响子顿时羞红了脸颊。 「哇,抱歉,我又擅自向门外汉做无谓的解释!对不起,我这个人很烦。」 「没……没有这回事。」 「不,我心知肚明。」 响子擦拭掉嘴角的甜甜圈屑。 「……相川同学,你其实是一位很神秘的出木杉同学(注:《哆啦八梦》中登场的角色之一,全名「出木杉英才」,是一位品学兼优的高材生)。」 理人差点要喷笑出来。 「什么意思,你是说哆啦a梦里面的?」 「呃,我从去年就这么觉得。尽管外表文静,容易被误解,但你几乎不带宅要素,感觉上图书股长也是抽签抽输,不得已才当的。因为个性认真所以不会打混,现在也像这样陪著我。」 理人不晓得应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对书籍、游戏或是动画完全没有兴趣吧——」 明明同处一室,响子却彷佛像是对著远方的人述说,声音中透著一丝寂寞。 ——理人心想早知道应该多跟她聊聊。 响子的那番话听起来似乎有弦外之音。 理人打算说些什么,却因为喉咙乾涩而说不出话来。 每次都是这样,一聊到这类话题,理人总是 感到很难启齿。 「……也不是那样,我以前也曾经沉迷过游戏。」 「是这样吗?」 「类龙跟最幻我都曾经玩过,还有迷宫类跟模拟类。」 理人回到家一放下书包,立刻就会开启游戏主机的电源,全神贯注在打敌与解谜上面。 「所以,我觉得路叶你说的事情很有趣——」 只是理人永远不会再碰游戏了。 因为会回想起刀剑相交的重量,砍人时的手感,石造堡垒的冰冷,马匹的嘶叫声,掉落至深渊的瓦砾。 理人无法轻易向人倾吐心声,即使如此,眼前的响子仍露出开心的表情。 「谢谢你。」 理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对于相川理人这名平凡少年来说,那个夏天发生了有生以来唯一的奇妙经历。 他被突然召唤到名为帕纳肯亚的异世界,是个与地球所在次元不同的奇幻世界。 随著长久以来被封印住的黑暗魔神阿耳戈斯的复活,帕纳肯亚大陆陷入混沌之中,饱受名为魔兽的怪物肆虐之苦。 召唤理人的是服侍于威尔塔米亚王国的见习魔法师,他的名字叫作海达尔·瓦亩。 海达尔恳求理人拯救这个陷入危机的王国,与还是小学生的理人立场几乎对调了过来。 对于还只是小孩的理人来说,这趟冒险绝不算轻松。即使如此,在旅途中得到了以海达尔为首的伙伴协助,一同越过无数的难关,才终于成功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 任命讨伐魔神的威尔塔米亚王国取回了和平,理人并被封为其中一位英雄。理人现在回想起来仍像是在作梦一般。 勇者理人的冒险在六年前就结束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魔神所展开长达三个月的旅途,之后的一礼拜则是忙著举行典礼与庆功宴。再次回到现实世界的理人,时间仍停留在被召唤前,没有增加一分一秒,尽管如此,依然无法抹灭这百日来的记忆与经验,导致理人一直无法适应回到现实后的庞大落差。 毕竟少了总是背在身后的剑,没有魔法,没有龙,让理人陷入极大的恐慌。 没有国王,也就没有英雄的称号,比起那些,必须努力考到好分数,更别说不会跳跳箱,还得烦恼星期天的棒球比赛该怎么办? 理人不能哭著说想要回去帕纳肯亚。 因为这么做会被一起奋战过的伙伴嘲笑。道别时,理人发誓要在这个世界好好努力。不希望让自己唯一建立起来的功绩毁于一旦。 于是理人变得凡事小心翼翼。 配合他人的话,用察言观色来避免让自己格外突出,并维持住成绩。 经过重重努力,塑造出人称「神秘的出木杉同学」的人格——理人自认应该算是很成功吧。 等到完成图书月报时,已经是闭馆时间。 「相川同学,我要负责关门,你可以先去鞋柜那等我吗?」 「我知道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与响子暂时道别后,理人拿起来单肩包,暂离了图书馆。 今天的工作酬劳是一个甜甜圈与放学后的罐装饮料一瓶。应该接下来会一起走到车站后就各自回家。 路叶响子话很多,而理人应该只会当听众。会聊到书籍、游戏、喜欢的乐团与歌手。 要是被问两人是否在交往,答案肯定为否。但三个月之后呢?未来的事情没人晓得。 理人走在主校舍的走廊上,传来足球队队员的吆喝声。 尚未结束练习的队员在操场上来回奔跑,显得场地过于狭小。头顶上的天空红得令人畏惧。 (明天也会放晴吧。) 理人心想这样就足够了。偶尔像这样停下脚步,百无聊赖地猜测明天的天气或是晚餐的菜色。让自己不至于从眼前看不见的绳索上掉下来。 这应该就是日本高中生相川理人所追求的感觉。 因为一直抬著头,脖子感到酸痛,理人打算再次迈出步伐——就在这个时候。 ——沙沙…… 彷佛听见了海浪声。 理人起初认为是自己听错了。 随后环视四周,没有任何人,什么都没有。正准备踏出脚步时—— ——沙沙…… 又来了。 理人这次看见了惊人的景象。 操场上热络地进行著社团活动,另一侧——校舍后方游池里的水如瀑布般喷涌而出。 「这……这是什么……」 理人惊讶地走向游泳池的栅栏。 时值十月,早已过了游泳的季节。地面与泳池的高低差大约是一公尺半,从无人泳池涌出的水跃过泳池边,朝理人的方向流去。 (是有人对阀门恶作剧吗?) 话虽回来,水势未免太过猛烈,这段期间水面上激起汹涌的波涛,大量的水被推至栅栏外。一眨眼的功夫,连理人的制服都被浸湿了。 「——哇,相川同学,那是怎么回事!」 是路叶响子。 她站在走廊的角落,吓得脸色大变。 「故障?恶作剧?」 「路叶,不要过来!」 理人大喊。 「你快去职员室!找人来!」 「好……好的!」 传来阵阵诡异的水声,接著洪亮的钟声响彻两人的耳畔。 ——叮·咚·叮·咚·叮·咚—— 彷佛是大圣堂的钟声。 加上理人察觉到了一件事。明明涌出这么大量的水,最重要的出水口却没有流出半滴水。 「我……我知道了!你等一下喔!」 响子没有走上前,而是转身奔跑离去。理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祥的预感依然没有消失。理人对这股感觉再清楚也不过。这是预兆。是通往「那个国家」的门扉在现实世界即将开启的信号。 洒落在泳池边的水宛如生物般蠕动。 ——理人。 啊啊,美丽无比的水之少女(undine)水沫在火红的天空上闪闪发亮。 下一秒,理人被吞噬进水中,深深沉了下去—— * * * 六年前是在从市民泳池回家的路上。 理人悠哉地骑著脚踏车过桥时,河川突然暴涨,将他整个人吞噬,因此失去了意识。 (要掉下去了——) 与那时一样,持续往水底下沉的身体,恢复了一些浮力。理人没有放过这一点,立刻开始游向水面。 从阵阵摇曳的水面另一端,隐约可以看见一丝亮光。只要游到那个地方就好,但却始终无法拉近距离。 突然有个庞大的影子闪过眼前。 似乎是看起来滑溜溜的黑色生物。从水面透射而下的光线,让疑似是巨大鳞片的东西发出红铜色的光芒。是鱼。 约有理人三倍大的巨鱼出现在眼前。 「——唔!」 理人不小心从嘴巴吐出大量泡泡,鱼察觉到理人的存在,张开大口一吸。 理人拚命划水逃离。 (只差一点了……) 所幸巨鱼在中途便对理人失去兴趣,径自潜入水底。然而状况不妙,肺部的氧气即将用尽。 (保护我……!) 拜托。 离水面只差三公尺,两公尺,五十公分,划一次手。 「噗哈!」 理人的头总算离开水面。 天空。天空出现在眼前。 不是在学校看见的黄昏天空, 而是清澈的蓝天。然后,像双胞胎彼此伴随,有两个太阳。 理人试著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色依旧不变。 (啊——) 理人只觉得像是在作恶梦,浮出水面后,他依然抬著头。 (这里不是地球。) 宾果。 这里显然是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天空,也就是「那个世界」,因为在那里有两个太阳是很正常的事。 理人浮出水面的地方是巨大的石造人工池。 以前原本应该有屋顶,水面上立著数根毁坏的石柱,漂浮著颜色淡薄的睡莲。陌生的鸟叫声响亮地回荡著。 池子四周被苍郁的树木所围绕,弥漫著一股几乎让人窒息的水与植物的气味。 理人朝岸边游去。 断头的女神雕像摆设在石柱之间,理人对那座雕像有印象。那是这个世界的创造之神帕纳帝雅。雕像身上布满了苔藓。 如果理人的记忆正确,这里应该是威尔塔米亚王国的领地。位在王都郊外的古老遗迹,应该是被称为「水之神殿」。理人以前也是从这里来到帕纳肯亚。 理人使出仅存的力气,总算游到岸边,但身体疲倦到无法站起来。 「……啊,呼。」 首先是水温过于冰冷,加上身穿长袖制服、背著装满课本的单肩包,身上的负重超出极限。 理人因为过于惊讶,反而露出促狭的笑容。 全身上下滴著水,因为寒冷与这不合理的一切而颤抖著。 搞什么鬼,这到底是在胡闹什么。六年前拚了命达成任务,好不容易才适应原来的世界,为何到了现在又被召唤到这里来? 理人将湿透的帆布鞋脱下,并将尼龙制的书包放在地上。合不拢的牙根不断打颤,英这时头顶上传来人声: 「——瓦亩大人,有了。成功了。似乎是『无名』的勇者!」 看似士兵的男人拨开草丛走了出来。 那名男人有著一头明显不是日本人的红发,无礼地用剑指著理人。 语言在理解上面没有问题,据说召唤时会自动进行调整。 然后,虽然对方的口吻像在丛林发现新品种猴子,但提到「无名」、「勇者」这几个字眼,肯定是威尔塔米亚王国的人。除此之外的事情——理人则是毫无头绪。 看见那把没有收进刀鞘里的剑,就算理人不愿意,还是会感到在意。毕竟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对方究竟是敌是友—— 「瓦亩大人!动作快!他在动了,会逃走的!」 「你说得太过火了,他好歹也是救国英雄。」 接著传来一个温和却又显得软弱的声音。 一名身材修长的长发男人从士兵身后出现。 「你要是太过无礼,可是会被他解决掉喔。」 「唔。」 「以后可要多加注意。」 年纪——约莫三十上下,是有著高耸颧骨的削瘦男人。 带著色泽的黑色长袍,气派十足地缀著用金线、银线绣上去的刺绣。 男人看见浑身湿透,呆站在原地的理人,将原本细长的眼阵眯得更细。 「……喔,果然是我看错了。理人,好久不见了。」 「…………你是谁?」 「我是海达尔啦。海达尔·瓦亩。」 理人睁大了双眼。 「海达尔?等……等一下,现在是几年?从那之后经过了几年?」 「宝王历二八二年。从那之后经过了六年。」 「六年……」 这代表时间上似乎没有落差。这个世界也经过了同样的时间。 海达尔·瓦亩。 六年前将理人召唤至这个世界的人正是他本人。之后成为理人旅途上的伙伴,一同组队,也是挺身对抗魔神阿耳戈斯的五英雄之一。 理人重新观察海达尔,说得直接一点,他的外表老了六岁——不,还要更为苍老。 明明身上穿的长袍也或多或少随之变得金碧辉煌。 「很高兴看见你过得很好。大家都很担心当初那样让你离开。」 事到如今就别旧事重提了。 取而代之的,理人别开了视线。 「没差,我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那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我都说没事了。」 要是一直紧咬著这件事,理人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情形。 「如果是你擅自召唤我的,就不要只顾躲在一旁,立刻现身不就好了。」 「这真是抱歉。按照以前的经验,『渡界』时的冲击应该会更加剧烈,所以我在观察整个过程。」 「代表你的技术进步了,不是很好吗?」 「这种情形,有可能会在其他地方造成灾害,还得仔细调查——」 海达尔无视于理人的嘲讽,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这一点很有凡事爱操烦的海达尔的作风。 「其他灾害?」 「有各种情况,像是自然灾害、或是出现预期外的东西……无论如何,我很欢迎你的到来,理人——理人?」 「——哈啾!」 浑身湿透的理人打了一个大喷嚏。 「…………有什么可以擦拭的东西吗?我很冷……」 ——于是,理人头上披著借来的毛毯,颤抖著身体坐在摇摇晃晃的箱型马车上,展开久违六年的异世界帕纳肯亚之旅。 「对不起,没有事先帮你准备更换的衣服。这是我的疏忽。」 「……没关系。」 「只要到我家就没问题了,马上就要到了。」 海达尔不做作的糊涂作风让理人感到有些无趣。 顾虑到闷著脸不发一语的理人,海达尔在车厢里找了许多话题,但理人大多没有听进去。 马车行驶在树林中的笔直道路上。 面对面式的座位靠垫十分舒适,几乎感受不到车轮的震动。光是从铺著天鹅绒这点来看,就能够知道这是一辆相当高级的马车。 「话说回来……」 理人说了一句话。 「海达尔,你出人头地了呢。」 海达尔顿时脸色大变,陷入了沉默。 「——哎,王宫的确有帮我准备研究用的房间。」 「你不是说过要成为首席魔法师?」 「是的,我也有出席圆桌会议。」 看来海达尔在典礼过后又晋升官职了。 六年前还只是见习魔法师,如今恍如隔世。 当初抱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举行的召唤仪式,大大改变了他的命运。现在是受到国王器重的五英雄之一,爬到了这个国家的魔法师顶点。这对于一介平民来说,无疑是破例的擢升。 望著散发著暴发户气息的马车装潢,以及奢华到无以复加的长袍,理人无法阻止自己的心情降到冰点。 当时连缴住宿费跟魔法书的钱都很吃力,还因为担忧而经常胃痛。 「但相对的责任变大,限制也变多了。出人头地也是各有利弊的,要是官阶可以再轻松一点就好了——」 「官途一帆风顺的海达尔却再次召唤我,真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 海达尔?瓦亩话说到一半露出苦笑,透出一丝阴霾。 「我很清楚你找我不是想开同学会。你的目的是什么?」 理人的视线固定在海达尔身上,目不转睛注视著他。 片刻过后,海达尔叹了一口气,露出「真是赢不了你」的模样。 「我本来想再跟你多叙叙旧,我真的很高兴能 够再次见到你。」 「你意指我不懂得察言观色啰?这里又不是教室,我才不管咧。」 「召唤你到我们的世界,目的只有一个——」 他缓缓开口说道: 「封印已经开始减弱。」 理人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忍不住在狭窄的车厢里站了起来。 「……怎么会……」 「侦查队发现了数个『扭曲』,也获报在北部国境边缘出现家禽遭到疑似怪物集团的侵害。」 「是野狗或是野狼一类吧。」 「两百头牛一夜之间内脏遭到掏空,听完你还能这么说吗?反方向的村庄水井也遭到邪气污染。」 「————」 「派出去的神官无法顺利净化邪气,我认为这次恐怕是真的——是阿耳戈斯的魔兽干的好事。」 理人的眼前逐渐黯淡了下来。 海达尔同样没有将视线从理人身上移开。 海达尔不是会说谎的人,唯独这点理人再清楚不过。何况是与魔神阿耳戈斯有关的谎话。 魔神阿耳戈斯的可怕之处是会让世界失去均衡,产生扭曲,然后派出名为「魔兽」的怪物大举入侵。 魔兽生性凶暴嗜血,而且身上充满著常人无法碰触的邪气。遭到长期入侵的土地会被污染,也有因为被它们的邪气直接灌入体内而魔兽化的案例。 可以说每当魔神从封印中复活过来时,帕纳肯亚便会因为世界的扭曲与魔兽肆虐而陷入痛苦之中。 理人错愕地坐回座位上。 海达尔的眉头深锁,紧握著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有必要前去『虫洞』一趟。」 没错,只能先这么做。 「先确认梦幻城是否出现在虫洞的上空,若是确定封印已经减弱,用圣剑再次将其封印。这次一定要赶在灾害扩大前处理才行。」 「这是当然的。海达尔你是在拖拖拉拉什么,现在不赶快出发的话——」 「可是,我无法离开这里。」 理人睁大的双眼,海达尔则是虚弱地笑了出来。 「这是高层—圆桌的意见。五英雄之一的睿智者海达尔·瓦亩的名声过于响亮,要是我离开王宫,贸然前往『虫洞』,会造成社会动荡、民心不安。高层认为应该避免发生这种状况。」 「贸然是……我不懂你的意思。不就只是魔神有没有苏醒的问题吗?」 「不是真假的问题,我想这应该是宫廷间的明争暗斗。他们认为『政治』那一套可以通用。」 海达尔的声音透出一股冰冷。 「理人,我不是说过,出人头地是各有利弊的。有一派人马认为既不是骑士也不是贵族的平民不应该继续增加功绩。他们现在正在编列预算,处理派遣骑士团的手续。要是能够在春天前通过裁决就好了。」 理人怎么想都觉得来不及。 海达尔露出疲惫的神情,就连那一身奢华的高级魔法师的装束也难以掩盖。不,正因为如此,精神才会格外疲惫。 「当然,这是某个超级笨蛋的意见。」 「原来还有普通等级的笨蛋。」 「是啊。这可以叫作充实吧,种类还很丰富呢。等我老了以后想要编写图鉴。」 理人开始同情海达尔的处境。 「理人,只是在普通笨蛋之中也有我无法一律反驳的意见。」 「咦?」 「无关人民,而是不应该让其他国家有机可乘。因为依耶马路特与卢卡利亚正在巩固自己的势力。」 海达尔提到与威尔塔米亚邻国的名字。北方的卢卡利亚独立国、南方的依耶马路特酋长国。这两个国家在六年前是势力远远不及威尔塔米亚的弱小国家。 「魔兽减少后,这块大陆的物流也改变了不少。要是现在被发现魔神有可能复活,或许会以紧急事态的名义,将原本签署的关税条约、骑士团的派驻一律作废。」 「我虽然明白,可是!」 曾经参与过旅程的海达尔,应该晓得要是继续袖手旁观,事态会有多么危急。 如果魔神真的复活,造成的牺牲完全无法拿海达尔提到的那些状况与之比较。 「是的。理人,我懂你的意思。我是个愚蠢又恬不知耻的人。六年前,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仍强行将你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现在又将再次犯下同样的过错。在没有我的陪伴下,请你前去再次封印魔神。为了避免让其他王侯贵族发现,请在暗地里进行。拜托你了。」 海达尔穿著比六年前布料还要厚实的长袍,如同过去那般低头恳求理人。 「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只有——」 眼前的状况理人只能用狡猾来形容。 理人一时语塞,接著有股温热的触感从心底涌了上来,既不是懊悔也不是愤怒。 海达尔就是海达尔,仅止如此。 明明可以不顾理人的意愿,威胁理人想要回去原来的世界就乖乖听话,甚至可以动用暴力。当时,要是海达尔有那个意思,明明也可以这么做。 然而他就算年龄增加,地位变高,仍是那样一板一眼又笨拙。为了完成目的,即使对象是小孩,仍只懂得用现出底牌来表达诚意。这就是海达尔·瓦亩的为人。 会轻易向他人低头的海达尔,在那个可以编写出一本笨蛋图鉴的王宫里,肯定感到相当苦闷。海达尔真是傻。 真是个笨蛋—— 「……海达尔,够了,抬起头吧。我会去解决魔神的。」 理人说道。 海达尔惊讶地抬起头。 「理人……」 「原本就是由我封印的,既然只过了六年就解除,这可以算是售后服务吧。」 「售后……服务?」 「就是本公司会负起责任处理到好的意思。」 理人表情促狭地露出笑容。 事到如今,只能硬著头皮上了。自己现在是服务中心的勇者,只要一声召唤,随传随到。圣剑则放在工具箱里。 「谢谢……谢谢你!」 海达尔在马车上无论向理人道谢,理人则回想起六年前的心情。 箱型马车进入了王都的市中心。 以中央的王宫为起点,道路呈放射状延伸开来,林立著厚重的石造建筑物,大量的人潮来来往往。随著马车行进,理人感到一股既视感。 「海达尔……这条路好像是……」 「你还记得吗?是凯旋游行会经过的路,虽然是反方向。」 没错。封印完阿耳戈斯,获得国王陛下颁赠奖章与奖金,然后在王宫坐上马车游行。 宛如大联盟的优胜游行。不,理人心想应该更为盛大。沿路挤满了人群;高局唱三次万岁的喝采声;从建筑物的窗戸热情挥舞的手;漫天飞舞的彩纸。 「当时莱娜硬是说要下车,花了好大一番功夫阻止她。」 「是啊……」 「幸亏有大师帮忙说服了她。」 轻松谈论著往事的海达尔,想必没有任何感觉,理人却紧张得连掌心都渗出了汗水。 既然如此,理人认为要去适应的人是自己才对。 理人至今也是这样走来的,无论是何种痛苦或是不适应,全靠「调整」撑过来的。配合周围,让自己适应一切。 「理人,你在笑什么?」 「——不,没什么。」 瞧,只要露出笑容就没事了。 最后抵达的地方不是游行路线终点的王宫,而是海达尔的家。 刻意不选在林立著贵族别墅 的高级住宅区,而是选在有许多见习魔法师与学生居住的庶民区,念及自己的出生地这一点很有海达尔的作风。然而,广大的庭院设有池塘与喷水池,仍然是一栋气派十足的宅邸。 「哇,好壮观……」 「有这么壮观吗?我还刻意选了比较简单的住家。」 「呃,抱歉,我是用日本的观感去说的……」 「因为五英雄兼首席魔法师的头衔,所以周遭的意见很多。」 理人对莫名露出难为情表情的海达尔感到抱歉。 「……对了,海达尔你结婚了吗?」 「我没有那种时间。」 「啊,这样啊。」 正如他所说的。 然而,一个人居住在这样的宅邸,一定会有许多负责照料生活起居的管家与侍女。 看见浑身湿透的理人与主子一同现身,上上下下无一不骚动。 「哎呀啊啊啊啊啊,老爷!您怎么让客人这副模样!」 「立刻准备热水,还有更换衣物。」 「老爷就是这样,老是少根筋——」 佣人们感到不悦,仍动作敏捷来回穿梭著,在这些人的围绕下,主子、-海达尔·瓦亩顿时看起来渺小了不少。 「……很啰嗦吧。」 理人不晓得是否应该笑。应该可以吧,哈哈哈。 即使如此,他在这个家似乎过著温暖的生活,让理人感到安心。 理人立刻被带到浴室,泡在满满的热水中,理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可以用乾爽的布料擦拭身体。 (活过来了……) 理人发自内心这么心想。 穿上准备好的更换衣物,扣著钮扣时,门突然开启,让理人吓了一跳。 是刚才的年轻侍女。 慌张失措的理人说不出话来,只见她默默走进来,将理人的湿制服跟书包放进篮子后,准备转身离去。 「请问!」 「——什么事?」 侍女眨了眨眼睛。 「你打算拿那些做什么?」 「……我想拿去清洗。」 侍女说得理所当然。 理人心想这个世界是否有乾洗用的洗衣精与洗衣机,每次母亲洗制服时,总是唠叨大堆—— 然而眼前的侍女身上穿的工作服看起来勉强算是类似的布料。 算了,麻烦死了。于是理人决定索性交给对方处理。 「麻烦你了。」 「老爷在楼下等您。已为您准备好简单的餐点。」 「谢 谢谢你。」 侍女像是听见预料之外的回答,只见长满雀斑的脸颊绽放出笑容。 「勇者,不客气。」 ——可恶的海达尔,有侍女服侍真叫人羡慕。 理人走下楼梯,不晓得如何面对突然涌上心头的负面情绪。 海达尔已经在餐厅里面。 「你看起来好像舒爽多了。感觉如何?」 「……这就类似后宫吧。」 「什么?」 不,这种感觉海达尔是不会明白的。若是在现今的日本,单身男人身旁有年轻女孩的陪伴与照顾,根本称得上是天方夜谭了。 餐桌上热腾腾的餐点散发著热气。真是的,用「简单的餐点」来形容未免太谦虚了。菜色有炖奶油排骨、新鲜沙拉与水果以及篮子里堆积如山的刚出炉面包。 现实世界的时间也是晚餐前夕,想到肚子应该饿了,愈是感到饥饿难耐。咕噜噜。 「——首先要取回破魔圣剑吧。」 正当理人专注地将肉往胃里塞时,坐在对面的海达尔这么说道。 「圣剑?」 「是的。要封印魔神需要圣剑吧。」 魔神与圣剑。 这两者的确是息息相关的东西。 「圣剑……咦?现在没有在这里吗?我离开时是怎么安置圣剑的?」 「理人,你回到自己的世界时,你身上的装备全部都留给了我。」 「嗯,印象中好像是这样。」 虽然记忆相当模糊了。 「因为圣剑作为道具也是非常特别的,所以破魔圣剑的本体是由刃雾大师掌管的瓦特寺院保管,握柄上的宝珠则由莱娜另外保管。」 「哦,原来是这样啊……」 「现在将事情告诉那两个人,他们一定会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他们与我不同,是脱离王宫管辖的人。」 海达尔的自嘲透出一抹苦闷。 五英雄之一的「女剑士」莱娜·艾鲁恩自梦幻城凯旋归国后,曾经受到骑士团的挖角,甚至也有贵族向她求婚,但到最后她全数回绝,又回去当佣兵。 然后数年前曾经捎来消息,告知目前她在位于边境的开拓村安顿下来。 「哦,感觉很有莱娜的作风……所以,应该是先去大师所待的寺院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可否麻烦你替我问候那两个人?因为我自己也很难跟他们取得联系。」 「我明白了。我会代替你问候他们。」 理人一想到能够见到久违多年的朋友,便感到有些期待。 先到瓦特寺院借用圣剑本体,然后前往莱娜居住的开拓地村落。向莱娜取回宝珠后,让圣剑恢复原状,接著三个人前往阿迈特山脉顶峰的「虫洞」——这或许是最便捷的路线。 当天理人被安排睡在宅邸的客房,隔天早上立刻出发。 于是——异世界的夜幕也逐渐低垂。 理人因为吹拂不止的风声,久久无法入睡。 (……叶子的沙沙声好吵啊,这里明明是市中心。) 或许是想到明天的事情,让头脑变得格外清醒。 理人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 穿上鞋子走到走廊,发现斜对面的房间透出亮光。 「——海达尔?」 朝里面一看,似乎是海达尔的书房。 从菜鸟时代收集至今的大量古书淹没了墙壁,中央的大桌子上密密麻麻摆满物品,宛如警察的扣押品。 海达尔站在桌子前回过头来,手里握著魔法师的魔杖。 「吵醒你了吗?」 「不,是我自己醒来的。你在做什么?」 「我想要用魔法将你的东西恢复原状。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 海达尔说完,桌上的确都是理人的笔记用具与课本。惊人的是,每样东西都已经变乾,找不到泡过水的痕迹,宛如全新。 理人最担心的智慧型手机与音乐播放器也能够正常启动。连已经吃过的ate也变回原本的分量,理人只能佩服不已。 「海达尔,谢谢你。应该没有问题。」 「太好了。因为我不清楚你那边的世界文明……」 海达尔边说边拿起放在最旁边的课本《世界史b》,并翻了开来。 「你看得懂吗?」 「不。」 「我想也是。」 目前只有口语才能够与异世界的人互相沟通。 「不过——这跟你以前让我看过的课本比较起来,不但字体变小,页数也大幅增加了。换句话说,理人·相川在这里以外的世界也在成长著,学习到许多事物。」 海达尔眯起双阵,徵求理人的认同,却让理人当场感到想哭。 不要这样。为了弥补无法填补的落差,这六年来理人费尽苦心学会察言观色。 扮演「神秘的出木杉同学」的这些岁月,从来没有人这么对理人说过。 * * * 「——不, 不,等一下,等一下。这是不可能的啦……」 天亮后,理人站在床边哀号。 为了做出发的准备,海达尔将六年前理人所使用的装备拿了出来。 每样物品穿戴在身上都显得过小,已经不是勉不勉强的问题。 前往梦幻城一路上所使用的武器「红苏之剑」短到不行,防具「风神长袍」紧到快要裂开,彷佛来到玩具与童装的世界。 (……虽然我当时真的还只是小孩……) 就算在当时是最强的装备,现在要穿戴上这些在外面走动,也会在精神上造成极大负荷。 「我当初真的都穿著这些走动吗……原来是这样啊……」 「成长期真是可怕啊。」 海达尔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海达尔,你饶了我吧。这样根本像是在演闹剧或是玩处罚游戏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准备了这些。」 他的手上拿著一把剑与防具。 理人收下剑,是一把没有弯度的笔直长剑。 黑色的剑鞘触感冰凉,镶缀著如同点点星光般的螺钿花纹。剑身缓缓出鞘,呈现半透明,散发著沉稳的光辉。 「剑名是『月滴』。」 握在右手时的重量适宜,剑身长度也恰当好处。 「这把剑……挥动时或许几乎看不见剑身吧。」 「是的。虽然逊于圣剑的神力,但很适合现在的你吧?」 「——嗯。我感觉很棒。你帮了大忙,谢谢。」 防具不是铠甲,而是泛著蓝色光泽的黑色大衣。理人试穿在身上,相较于布料的厚度,重量却轻盈得惊人,活动相当自如。 「这是施了什么魔法吗?」 「稍微。」 海达尔说道?脸上露出自信满满的神情。似乎是相当高等级的魔法道具。 将剑挂在剑带上,旅程的准备大致完成。 理人思考片刻后,再次翻找以前的装备品。 「理人?」 「这个现在应该还能够用吧。」 是莱娜送给理人的「模仿耳环」。 与当年旅途的共通点只剩下这个东西,但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海达尔露出笑容。 「很不错呢。」 「决定了。」 理人将耳环戴在两耳上。 接著准备出发,由于出发时必须尽可能不要让周围察觉,趁著晨霭苍茫的早晨,理人从宅邸的蔚房出入口离开。 最年长的侍女长对这件事最为感到忿忿不平。 「我们家的老爷真是的!竟然对这么年轻的客人如此失礼。」 「不,我不在意的,别放在心上……」 「这样简直像是乘夜逃亡……呜呜呜……」 比起理人是五英雄之一这件事,她看起来更像是不满与儿子年纪相仿的少年受到这般恶劣的对待,但有可能只是理人多心了。 之前那位侍女也跟在侍女长身后。 「勇者大人,这个给您在路上吃的。」 「谢 ……谢谢你。」 「请您务必要保护威尔塔米亚,祝您武运昌隆。」 甚至精心替理人准备了便当,理人为了掩饰腼腆,只有简短地应了一声。侍女长则仍还在碎碎念生闷气。 走出厨房出入口后,理人走向后门。 理人突然回过头去,看见宅邸主人海达尔?瓦亩站在二楼的窗户边。 他单薄的嘴唇微微翕动著,举起的指尖发出魔法的亮光。 ——愿你一路上有光明的引领。 是这个世界的魔法师经常用来饯别的方式。 理人不再回头,因为海达尔与其他佣人想必会一直目送著自己离去。正因为明白,所以更想早一步离开宅邸。 总之,当前的目的地是—— 「瓦特寺庙啊……」 见到刃雾大师,取得圣剑本体。 理人从大衣的内袋取出地图手册。 虽然纸质单薄,但一打开地图,上头冒出好几个红点。理人所在的威尔塔米亚王都位在地图中央的偏西方位。这个地形起伏不大的原野地区都市,闪烁著白光。 这是在六年前的冒险中所得到的魔法道具「旅行指南」。 过去自己曾经去过的城镇与迷宫基本上都会记录在这个地图上。过去曾经到访过瓦特寺院,所以有记载在地图上。 理人至今记忆犹新,瓦特门派的总部瓦特寺院,在这个世界是相当有名的高山寺院之丁 座落在威尔塔米亚南部的山中,是栋有如城寨般的建筑物,大批修行僧在那里过著自给自足的生活。寺院前的卡乌莱吉镇也因为作为信徒的朝窄地而颇为繁荣。 不同于奴属于威尔塔米亚王国教会,派遣至全国的公家神官,瓦特门派的僧侣以自主自立为宗旨。同样崇拜创造只神造帕纳帝雅,但没有依附在任何权利人士的羽翼下,保持著独立地位。僧侣们信奉女神,致力于严苛的修行,因此被世人视为瓦特的修行僧,并备受敬重。) 刃雾大师是瓦特门派的宗主,即使在当年也深受爱戴,拥有极高地位。因为早在七十二年前魔神首次降临在帕纳肯亚时,他便已经参与讨伐队。是一位传说中的僧侣。 (要说服他成为伙伴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 理人顿时感到怀念了起来。 从王都笔直朝南方前进,大约是半个月的路程。 记得途中必须越过好几座山崖,势必要靠体力决胜负。 「…………」 理人仔细一想,自己似乎不曾单独旅行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是在地球也好,帕纳肯亚也罢。 旅途一开始就有海达尔的陪伴,之后加上伊休安一同前往瓦特寺院。再来是刃雾与莱娜加入阵容,在旅途上总是热闹喧腾。 理人心想,喂,你这样随口答应就算了,但真的有办法一个人抵达吗? 「……不,没问题。嗯。没事。应该。一定没问题。」 理人将隐隐约约涌上的不安硬是压抑下来。 自己好歹也是五英雄之一,尽管不完美,但自己可是完成了世界上最艰难的任务,事到如今岂能抱怨不想一个人上路。 「喂,你这个呆瓜,停一下。」 理人惊讶地抬起头。 「一大清早鬼鬼祟祟的,你是乘夜逃亡还是夜盗啊?这栋宅邸的主子可是那个吝啬的魔法笨蛋,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偷的。」 门柱前伫立著一个娇小的人影。 附兜帽的红色斗篷盖至眼部,那副模样乍看之下像是乞讨的小孩。然而对方将兜帽摘下的瞬间,理人因为过度惊讶,让手上的地图手册掉落在地。 明亮的金发与看似好胜的蓝色眼阵,在幽暗中显露而出。 那张端正的五官让人联想到喜怒无常的猫,一瞬间会让人误判性别。 这张脸。虽然经过了六年,但怎么看都像是—— 「……伊休安·特洛鲁……」 理人惊愕地喃道。 没有错,他就是六年前一同旅行的五英雄之一。 也就是身为敏锐者「盗贼」的伊休安·特洛鲁。 「哈哈,好久不见。你的个子还是这么矮小……看来是我说错了。可恶。」 走近后才发现,两人的身高差了将近一个头,变成是理人比较高。伊休安发现这件事后啧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是诈骗吧?是吃了什么才能变得这么高啊。巨人的豌豆?变化魔杖?还是在鞋底偷装了软木塞?我奉劝你千 万不要以身试法。」 「呃,我想这很正常吧……」 「少骗人了。」 重点是为什么伊休安会在这里。 因为伊休安……伊休安·特洛鲁—— 「啊,干嘛,难道海达尔什么都没有告诉你?我可是在召唤你之前就知道了。」 理人忍受著轻微的头痛,只见伊休安错愕地说道。 理人摇了摇头,自己完全一无所知。零知识,零概念。 「唉,那家伙真是的。本大爷……不对,因为我忙著做生意,所以顾虑到我吧。真是多管闲事。」 「做生意?」 「就是赚钱啊,钱啊。」 伊休安那张宛如少女的秀丽五官,配上极为不相称的动作——弯起大拇指与食指,摆出了「钱」的符号。 「赚钱……?」 「没错。封印完回到这里时,不是从国王跟市长那边获颁一大笔的奖金吗?虽然我没有兴趣变成贵族,但运用那笔钱开始做各种生意。」 伊休安似乎利用讨伐奖金买下故乡村落,整顿农园,以农场经营者的身分赚了不少钱。 「……你真是厉害耶。」 「对吧?理人,你听我说,现在特洛鲁商会的炼金术可说是无人不晓。村落酒厂酿造的葡萄酒大受镇民的好评,没日没夜赶工也赶不完。后来我搭配乳酪、火腿成套贩售,结果又创下佳绩。靠著风评,白花花的银子滚滚而来,让我们经营团队笑得合不拢嘴。」 伊休安实际上也笑了出来。 话说回来,六年前大家曾经讨论过冒险结束后要做些什么。 海达尔正经地表示要从事研究,莱娜冷漠不答,刃雾大师立刻回答修行,伊休安则说赚了钱打算做生意。 看样子他真的实现了梦想。 「……所以你过得一帆风顺吧,应该没有烦恼吧。」 「当然!理人,我的生意目前非常稳定,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帮忙你。」 伊休安拍了一下理人的手臂,好胜的眼眸一往如昔,闪烁著耀眼的光芒。 吶,理人,来找点乐子吧。 「你一个人感到不安的话,我这个伊休安·闪亮亮·特洛鲁大人可以考虑陪你喔,现在还附有豪华马车。」 不知什么时候又增加了姓氏。 停放在后方的附篷马车想必是来自于伊休安经营的「特洛鲁商会」,侧面画有葡萄的图案。 理人心想真是赢不了他。 为什么他总是会在自己祈求有人伸出援手时出现。 这样根本无法拒绝他。 「……可以拜托你吗?」 「什么?我听不见。」 「拜托你陪我一起去!」 原本一脸傲慢的伊休安倏然一变,绽放出溢满喜悦的笑容。 他身轻如燕地跳上马车的货斗。 「全速前进!」 「什么?我是车夫吗?」 「当然啰!本大爷,不对,这可是我的马车耶!」 哟嘿。 在伊休安的催促下,理人驾驶著马车驶向布满晨霭的市街。昨天在路上所感到的郁闷已经不复存在。 只要有伙伴相伴,哪怕走遍天涯海角,没有什么事做不到。只要凭著这份心情,便能够持续阔步向前。 (没错,我一直想要这么做。) 从那时就一直怀抱著这个想法。 好,新游戏即将展开,「这次」一定要拯救世界。 开始冒险吧。 【2】new road 当时,光是要离开村落,前去邻镇都需要勇气。 人烟稀少的山林里魔兽横行,携带著货物移动的商人所雇用的佣兵数量比货物还多,只为了保护自己与货物免于魔兽的威胁。 贵族们与为数众多的卫兵一同躲在城墙内,将一切交给官职代理人处理,在市中心过著多采多姿的社交生活。掌握全权的官职代理人也开始实行苛政。 居住在城镇的人民只能活在狭隘的世界里,光是能够收到来自远方的信件便足以称作奇迹。 宝王历二七六年。 魔神阿耳戈斯遭到封印后,世人从魔兽的恐惧中解放出来,同时也得到任意移动的自由。 ——比照理人以前听到的描述,现在道路确实变得畅通无阻。 若是在魔神降临时代,人烟稀少的平原上的单行道上甚至会出现放牧吃草的牛羊,用来当成魔兽的饵食。一路上与不少往返于村落之间的定期班车、邮政马车擦身而过。 更重要的是,威尔塔米亚国内的构造大幅改变了不少。 「——哦,传送门?」 「什么?理人不晓得吗?」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经过了一段时间。 理人按照「旅行指南」,正准备弯进中途的岔路。一条是通往威尔塔米亚西部,另一条是通往南部的路。瓦特寺院位于南部,理所当然是选后者,伊休安却质疑理人为何要绕远路,于是话题转到传送门上面。 「不,我不晓得。那是什么?」 「所谓的传送门啊——」 伊休安惬意地躺在马车的车篷下,宛如优雅的猫或是王侯贵族。 翘起的二郎腿,不断摇摇晃晃。 「简单来说,会有魔法师常驻,让人与货物飞移到据点。威尔塔米亚目前有四个传送门,虽然很花钱,但能够大幅缩短时间。」 「等一下,那是什么意思?我毫无概念。」 「这是当然的,因为这是在你离开后才成立的。」 「咦……」 坐在驭座上的理人诧异地重新查看「旅行指南」。 (……没有标示……) 本来以为大部分的地标在地图上都会标示,但似乎没有对应之后出现的地标。 「是将放在某个国家宝物库里的传送用宝珠,开放给一般大众使用。毕竟魔兽消失后,大众运输也变得活跃起来。要去瓦特寺院的话,朝西边直走,使用途中的传送门飞到多姆卡姆,我想这个路线会比较快。」 理人顿时沮丧了起来。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原本要花上预计一半以上的日程才能够抵达多姆卡姆。 以前那么辛苦地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淌水过河,锻炼出不屈服于魔兽的威胁、不屈服于狂风暴雪、不屈服于酷暑的强健身体,收起欲望,绝不动怒,总是静静地保持笑容,一天吃四碗糙米饭搭配味噌与少许蔬菜——不不,不是这个。 「……抱歉,可以给我一些独自思考的时间吗?」 「啊?理人!你突然是在说什么啊?」 不但魔兽消失了,还可以瞬间移动!瞬间移勋! 为了抚平宛如浦岛太郎的这股心情,理人整整半日都没有开口说话。 除了浦岛太郎的心情以外还有一件事。 「——吶,别再闹别扭了,总该恢复情绪了啦。」 「我又没有在闹别扭。」 「你露出像是活死人的表情耶。」 「我单纯只是因为传送时头晕。」 「真麻烦的家伙……」 街道上新成立的传送门,外观彷佛城镇的车站。 想要寄送「物品」的人,以及想要领取物品人在柜台前分成两排,想要传送「人」时,则要另外买票排队。现场人潮十分众多。 排队等了一会儿过后,理人等人先让马车传送。 石造建筑物内设置的魔法阵,发出不同于灯光的光芒。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从马的鼻尖到货运马车的后轮,完整地容纳进魔法阵之中。 穿著制服的魔法师咏唱著传送咒语。 嗡!顿时发出空气震动的声音,马车一瞬间在眼前消失,于是完成了马车的传送。 接著轮到理人等人,两人按照同样的步骤并排站在魔法阵内。 接著平安传送到多姆卡姆的魔法阵,但传送时的感觉让理人不舒服到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我觉得那不应该运用在人的身上……」 「大概是所谓的个人差异吧?本大爷……不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喔。」 哦,真是恭喜你。看见伊休安异常舒畅的侧脸,理人忍不住感到愤恨不平。 也有不少人只会用来搬运货物,不会传送自己。开门见山地说,关键在于高昂的运费,除了不是庶民能够负担的费用,传送时的感受也占了绝大因素。当个跟不上时代的人也好,理人心想。 由于可以稍晚后再领马车,于是理人等人决定到外头看看。 一走出建筑物,与至今的景象迥然不同。 「哇 ……这是……」 从王都周遭辽阔平坦的田园景色,摇身一变为巍峨起伏的山间城镇。 连绵的群山突然印入眼帘,理人不禁吓了一跳。 (真的来到多姆卡姆了……) 多姆卡姆是位于威尔塔米亚西南部一座被森林与群山所围绕的城镇。理人动动鼻子嗅了一下,光是气味就令人感到截然不同。 已经越过最险峻的山崖,接下来一直朝东边前进的话,应该不久就能够抵达目的地瓦特寺院。 人们身上穿著都市风格的衣服,或是高山地区的民族服装。看似佣兵的武装分子也比以前大幅减少了许多。 过去这里大多是前去寺院的朝圣者或是旅客补充物资的中继地点,现在却连土产品店都有了,变成提供休闲娱乐的地方。 「要不要吃饭了?你肚子应该饿了吧?」 「咦……」 「不要这么消沉啦。本大爷……不对,是让我这个伊休安大人请你一顿。我用闪电般的直觉决定去那间店。」 「咦——」 理人步履蹒跚走在提供用餐与休息的大街上。老实说,完全没有食欲。 「——呃,抱歉。」 「啊啊?」 与一个男人擦身而过时,碰撞到对方肩膀,只见那个男人猛然回过头来。理人本能地感到不妙。 「你搞什么,发什么呆啊!」 「对……对不起。」 「道歉就能够解决事情吗?你想找我麻烦是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对不起。」 「给我小心一点!眼睛长到哪去了啊!」 「以后我会小心的。」 「这个浑帐!」 理人用低姿势面对发怒的男人。似乎因为理人的气色原本就不太好,男人骂一骂就腻了。 「真是个软脚虾。」 男人啧了一声,回到同伴身旁去。 对方看起来也没有多正派,理人认为没有回嘴是正确的。 伊休安朝理人回过头。 「没事吧?」 「……希望没事……」 「你真是和平主义者耶。」 「因为……」 理人偷偷瞄了刚刚那群人一眼。 他们聚集在餐厅附近的模样,活像是吃不饱的野狗。 然后是伊休安选的餐厅「银狼亭」,相较之下是较为整洁的餐馆,店内洋溢著午餐时段的热闹气氛。接下来准备前往王都的人,或是从王都过来这里的人 ,各式各样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享受餐点,客层相当广泛。 等到有空位,看似看板娘的侍女走到理人等人的面前。 「欢迎光临!欢迎来到银狼亭!」 她留著鲍勃头,金黄色的头发泛著粉红色。体型用「丰满」来形容相当贴切,但由于打扮朴素加上没有化妆,不会惹人讨厌。 伊休安在翻开菜单前说道: 「推荐的菜色是什么?」 「全部!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我推荐碳烤羊肉,小可爱。」 「那就那道再加上碎蛋沙拉跟浆果布丁。最近这一带的景气如何?」 「我想想……」 侍女边写著点菜单边思考。 「正如你所见,由于旅客众多,可说是生意兴隆,忙碌到不行。古董级的老人则埋怨比较喜欢以前安静的景象,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在说笑。」 理人顿时有种被视为老人的感觉,内心感到刺痛。 伊休安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的确不全然都是好事。」 「即使如此,三餐能够温饱才是最重要的,真是多亏了五英雄。你们是从传送门来的吗?」 「你竟然看得出来。」 「我当然看得出来,因为衣服的磨损程度完全不一样。靠自己翻山越岭的人,全身上下会蒙上一层黄沙。」 「喔,这样啊。我们打算前往瓦特寺院。」 「朝圣吗?真不错,那里也是必去地点。你看,那位太太好像也要去那里喔。」 侍女看向理人等人旁边的桌子。 那张桌子坐著两个人,气质高雅的年轻妇女,带著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若是六年前,在多姆卡姆不可能看得到这种组合的旅客。理人深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与理人等人视线相交,妇女轻轻点头致意。小女孩则是羞怯地握住叉子。 「初次见面,幸会。」 「……次……见面……」 小女孩的脸颊变得更为通红。个性似乎很害羞。 「对不起,她很怕生。」 妇女开口道歉。 「她从以前身体就很虚弱,所以我想带她去参拜看看。有亲戚在寺院前的卡乌莱吉镇,就算无法登上位于高山的本殿,但能够在山下看上一眼就足够了。」 「真不错呢。」 理人等人泛起了笑容。 「对了对了,我·说·啊!刚刚也有提到这件事,你们若是要从这里前往瓦特寺院的话,千万不可以走沿著河川的那条路。」 「咦?」 理人也感到意外。 那条路起伏不多,道路也经过修整,应该是最安全的路线。 (——啊……) 难道是「旅行指南」又有遗漏之处吗? 「那是因为前阵子的大雨把桥冲垮了。不知情之下跑过去恐怕要绕远路,就算麻烦,但还是建议你们走森林这条路。」 「原来如此,感谢你的消息。」 「小可爱,不用客气。」 伊休安负责应答,坐在一旁的理人默默感到一阵放心。 「……那么,另一位小弟弟呢?你要点什么?」 「啊,我也要点一样的。」 「我明白了。那么就先这样。」 侍女扭腰转过身,离开了桌子。 她穿著极短的裙子,露出一半的大腿。 「……嗯。哎,真是挺翘的臀部啊。」 「我……我又没说什么。」 伊休安一脸无趣地半眯著冷眸。 「好,理人,你觉得如何?这就是所谓当地才能得知的贵重情报,我们来这一趟有收获吧?」 「我晓得啦——」 伊休安应该也察觉到了同样的事,「不全然是好事」是真的。 然而,就算想要向伊休安确认,但在这里开口显得过于危险。 片刻过后,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肉与沙拉送上了桌。理人等人重整心情,拿起放在篮子里的刀叉。 (哦。) 这种时候令理人感到意外的是,伊休安·特洛鲁的刀叉用法十分优雅。 以前他用餐的动作极为粗野,宛如来自深山,被熊带大的孩子。现在让人刮目相看,不看头部以上的话,餐桌礼仪完美无缺。 理人目不转睛地盯著伊休安,伊休安似乎也发现到理人的视线。 「干嘛?我可不会分你吃,你先解决自己的份吧。」 「……不。我是在想,伊休安的动作变优雅了呢。」 「好烫!」 伊休安不小心将滚烫的肉整块放进口中,连忙喝著杯中的水。 「突……突然说这个干嘛!」 「也不再用本大爷,而是用改用『我』。」 仔细一想,可以说他是在这六年中锐变了。 从野生儿进化到称职的人类。感觉有在刻意不使用粗鲁的字眼。 理人老实说出感想,伊休安则是坐立不安地别开视线。 「……这又不算什么。为了做生意,必须努力获取别人的信用。我们的经营团队可是很啰嗦的。」 「哦。但还是很厉害。」 伊休安低下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我还是老是出差错。」 「嗯,只差一步就变得像是女孩子了。」 理人笑著开玩笑。 本来以为伊休安也会跟著笑,却不见他露出笑容。 而是突然反握住自己的叉子,叉起理人盘子里的肉,送进自己的嘴里。 「哇——!」 「真好吃。」 「你不是说要吃自己的份吗?」 「你也快吃不就好了。唔呼……」 「竟然用吞的,被你全吞下肚子了。」 「来,别客气。」 「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陪衬用的胡萝卜。啊啊啊。」 「是你的错。」 伊休安突然变了一个样,理人则是无助地注视著空盘子。真是的——早知道不要讲那些奇怪的话。 * * * 在银狼亭用完餐后,理人等人去领回马车,接著离开多姆卡姆。 街道紧贴著绿色山峦,如同其他道路一样,比以前更加宽敞并经过修整。小型的运货马车行驶在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不便。 伊休安表示要「保留体力」,便躺在货斗上睡起午觉。 理人坐在驭座上握著缰绳,当然无法躺下来睡。 天空上飘著密密麻麻的高积云。 按照惯例,云缝间可以看见两颗太阳高挂,但却没有带来地球的两倍热。 这个世界的人可以透过两颗太阳的距离感与角度,准确地判断出正确的日期与时间。连在巷弄玩耍的小孩都会理所当然地讨论著「太阳位在西边笔直并排时」「在远距离呈纵向并排时」一类的话题,令理人惊讶不已。 理人当然没有专精到那种境界,但能够想像出这种感觉就类似头顶上长年挂著附月历的闹钟。 这个世界究竟是基于何种原理而形成的,理人从六年前就感到一知半解。 理人曾经想要测试在学校学到的物理知识,在这个世界是否通用,却没有带课本。原本至少可以打发一下时间,真遗憾。 行驶到半途时,道路分成了两条。 「伊休安、伊休安,怎么办?分成两条路。」 「……地图上面怎么标示的?」 「右边。」 「侍女建议走哪条?」 「左边吧。」 「 那就走左边。」 「知道了,走左边。」 银狐亭的侍女建议走的路线不是比邻河川的辽阔道路,而是穿越森林的狭小道路。 这条路愈往里面走,愈是蜿蜒曲折,显得视线不佳。从车轮传递而来的冲击也随之变大。 最后,两颗太阳接连沉入山下。 理人将马车停在道路正中央。 「……理人。」 「……嗯,伊休安,我懂你的意思。」 理人等人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包围住。 一群男人手持武器从草丛中现身。 是简陋的剑与斧头,不是高级的装备。 恐怕是失业的佣兵为了谋生而沦为野盗。理人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魔神封印后的影响。 (不全然是好事吧。) 野盗与盗贼的差异在于,会因为有无隶属盗贼组织而大有不同。 包含伊休安·特洛鲁在内,自称以盗贼为职业的人,将这种掠夺行为视为「到店里买鱼的渔夫」而不齿,戒律中也严加禁止此类行为。 他们盗贼的本分是探索未知的迷宫、发现稀有的财宝。为此不惜冒险歼灭在原野上横行的魔兽,留下这么一段历史。 理人对带头的男人有印象。 「嗨,软脚虾又见面啦。」 是白天不小心撞到对方,因此结下梁子的小混混。 「你是……」 「真高兴能够见到你啊。」 男人狡诈地勾起有道刀疤的嘴角。 「……你一路尾随我们到这里吧。」 「哈,猜得没错。你们可是上等的鸭子,从传送门牵出整辆马车,想必是油水满满的摇钱树。」 「你跟银狼亭的店员也是一伙的吧。」 「回答得漂亮!好,如果不想下场凄惨,给我把所有的财物放在地上!」 理人叹了一口气。 想必是一看出「大客户」,便会提供对方不实的情报,将对方引诱到杳无人烟的袭击地点。真是间不像样的餐馆。 别说是捷径了,根本是饥饿狼群饱餐一顿的地方。 「……那名侍女大腿上的刺青跟你是同样的图案,所以我就猜想会不会是这样。」 「哇哈哈哈哈!结果你还悠悠哉哉地送上门来?你是白痴吗?」 那群男人放声大笑。 「好吧,脑袋不灵光的可爱小弟弟,害怕的话,就乖乖地不要动。我们会仔细把你们身材的财物搜刮一空。」 刀疤男亮出大刀,奸笑著爬上马车。 他一踏进车篷中,有人回答了他的话。 「唔啊!」 男人发出哀号,同时从车篷中飞了出去。呈现一道大大的抛物线,最后摔落地面。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少用你骯脏的脚踏入我伊休安·特洛鲁大人的马车,你这个下三烂。」 伊休安从货斗走了出来。 右手戴著的手环如同警告般发出红色的光辉。 是已经灭绝的特洛鲁家留给伊休安的遗物「回忆庇护」。 是一种魔法道具,能够以高机率让持有者躲过致命危机。对方之所以会弹飞出去,似乎是手环判断出对方打算做出不利于主人的行为。 弹飞出去的人或许只会感到一头雾水。 「马车的清洁费与消毒费是两百加尔、赔偿精神损失的抚慰金是五百加尔,你总共要付给我七百二十加尔。」 「开……开什么玩笑!你突然搞什么啊!这个浑帐小鬼!」 「哦,小鬼加上浑帐吗?索赔金又要增加了。」 伊休安举起左手,这次从袖子连续快速射出连著钢丝的锚,将正要冲上前的男人整个人弹飞了出去。 「唔啊啊!」 男人被弹飞到更远的地方。 伊休安卷起施放出去的钢丝,跳下了地面。 他拉下注册商标的红色兜帽,从纤细的腰际拔出短剑,然后用剑尖对准男人。 「可……可恶……」 伊休安继续说道: 「我们老早就看穿你们干的勾当,至于说我们为何还刻意跑这一趟——」 「在我们之前,有对母女也是走这条路,她们现在怎么?」 「喂,理人!你不要打断我的话!」 理人接受伊休安的抗议,但实在不想继续消耗时间。 「她们怎么样了?」 「哈——哪有怎么样。为什么你要在意这种事?」 「我不能在意吗?」 「你是头脑有问题吗?真是个大笨蛋。」 看来野盗们是真的无法理解。 「不用你担心,她们正在前面被我的同伙洗劫中。她们身上的财物全部交出来后,乞求我们饶命,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男人张大嘴笑著。 放声大笑的男人在下一秒发出哀号后倒了下来。 附近的同伙手上的赃物也接二连三地掉落在地上,发出呻吟声。 理人降落至他们后方,没有收起腰际的剑。原本放在黑色剑鞘的半透明剑身,在砍杀所有人后却没有留下一丝污迹,仍保持著光辉。 「……你……你是剑士吗……?」 「或许看不出来,但算得上是。」 虽然理人一直佩戴著剑,但在他们眼中看起来像是玩具或是保平安用的。 「怎么可能……速……速度太快了吧。」 「那身本领、黑发剑士、理人——莫……莫非你是……」 理人第二次挥剑瞄准男人的脖子。锐利的剑锋贴著脖子的皮肤,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喃道: 「……『无名』的勇者——」 「理人!这些家伙交给我解决!你先去吧!」 「知道了。」 理人挥著剑奔跑。正如伊休安的宣言,剩下的野盗发出哀号。 在夜幕迟迟未降下的昏暗天色之中,理人奔跑在蜿蜒又视线不佳的山路上。 理人内心祈祷著千万要赶上,然后爬上平缓的坡道——就在这时。 「不要啊啊啊啊!」 理人前进的方向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这绝对不是听错,还是没有赶上吗?理人不禁想要啧舌。 理人继续加快脚步,看见有人倒在地上。虽然抱著最坏的心理准备,但躺在深红色血泊中的不是那对母女。 怎么回事……? 倒地的是全副武装的男人,似乎是野盗的一分子。 他的身体连同装备一同被剜开,疑似遭到锐爪或是利牙的攻击。 理人将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仅离二十公尺处的地方,正在上演著理人难以想像的惨剧。 是怪物。野盗断成两截的上半身与下半身,正被巨大的双头狼分别啃食著。 狼的轮廓宛如蒸腾的热气般扭曲,踩在脚下的地面则化为了灰烬。 不远处的树下,衣服凌乱的母亲拚命遮住孩子的眼睛,不让她目睹眼前的这一幕。 ——没错,这是从魔神的扭曲产生出的眷族,也就是阿耳戈斯的魔兽。 (为什么?) 目前为止旅途一切平安,人们也正常地往来,为什么到了这里,却又出现魔兽。 「救……救救我……」 受伤的野盗浑身是血地爬著,比起身体上的伤势,他已受到魔兽的邪气污染,可以说只剩下一口气,数分钟过后就会死亡。 母亲大喊著: 「你快逃!这里很危险!快点!」 理人不可能这么做。 理人拔出了「月滴」。 魔兽发现到理人的存在,抛下吃到一半的尸体,面向理人。淌著唾液的嘴中飘出黑色的邪气。 「……我将成为战士,在铲除敌人之前,誓死不放弃。前进冲刺,杀开血路。」 这是开战前所咏唱的甚句(注:一种以「七、七、七、五」音节为格式的日本歌谣),是过去某位朋友教理人唱的。 可以鼓励弱小的自己,促进全身血液循环的咒语。理人已经许久没有唱过,试著唱了一下,发现身体仍记得。 感觉到脉搏加快,同时,意识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理人朝著魔兽的方向奔驰。 从正面扑向那个巨大身体,理人一刀击向两个头的中间部位。 伴随著沉重的冲击,双头狼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喷出含有剧毒的体液,喷溅到理人的头部。 「不要!」 母亲发出尖叫声。 这也是理所但让的,因为魔兽的体液是邪气的凝聚体。然而,理人不会因此到下。 即使全身上下萦绕著毒素,仍支撑著刺进魔獣体内的剑。魔兽不断痛苦地挣扎著。 「——邪气对我不管用。」 接下来单纯只是技术与力量的较量。理人耳朵上的耳环发出亮光。 「刚·压·热·破——粉碎吧!」 这个瞬间,遭到剑刺穿的魔兽身体变成了朱红色,从内侧膨胀起来,最后碎裂四散。 这原本是女剑士莱娜擅长的招式。利用模仿耳环来模拟并学会。 被炸得四分五裂的魔兽在草地上留下一颗小巧的宝玉。 这是至今遭到魔兽吞食的人类所持有的物品。骨头与皮肤会被消化掉,黄金与宝石则是留在体内,不会被消化,遭到消灭时偶尔会像这样在地上留下物品。 (要感谢海达尔才行……这把剑很好用。) 与其纤细的外表不同,具有强大的威力,也可以用来对付魔兽。 理人收起剑,捡起宝玉。这次是相当上等的祖母绿。 「理人!不要紧吧!」 伊休安冲向理人。 「我没事。我这边……」 理人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有挂心的人。 理人回过头去,不见野盗的身影,而那对母女愣怔地坐在在不远处的树下。 母亲名叫爱妮,女儿则叫作妮娜。 理人等人在森林中升起火堆,并将放在运货马车上的毛毯递给母女俩。 「我在周围设了驱离怪物的陷阱,在这里绝对是安全的。」 伊休安说道,费尽心思地想让母女俩的情绪缓和下来。 妮娜披著暖和的毛毯,似乎稍微感到安心,最后躺在爱妮的膝盖上睡著了。她的脸颊上仍残留著令人心痛的泪痕。 「……非常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爱妮说道。 虽然音量很小,但她总算开口说话,令理人感到欣慰。 在火光照耀下的脸庞,显得苍白而憔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经历了如此可怕的遭遇。 「我才要说抱歉,那么晚才赶过去。」 「怎么会,这孩子能够得救真的是谢天谢地,我很感谢你……」 爱妮不断抚摸著女儿的头发。 她现在想必无法思考太多事情。 两人都是在王都出生,爱妮母亲的老家则是在寺院前的卡乌莱吉镇。 爱妮眯起双眸注视著妮娜。 「……这孩子……一直不晓得父亲的长相。因为在这孩子出生前,她的父亲便已经过世。由于她是在战乱结束后出生的孩子,所以对魔兽的可怕、无法外出的不自由一概毫无所知。我母亲嫁人后,就再也无法回娘家,相较之下,我认为这孩子过得很幸福。可以的话,我希望她活在世上不会遭遇到恐惧与痛苦的事情。我一直是这样祈求的。」 在中央燃烧的火堆,仍继续劈啪作响著。 「是我太天真了。」 理人很想反驳她的话。 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会祈求孩子的幸福。作为人类,她的心愿是相当稀松平常的。没有人会愿意受伤害。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是又变回了原状吗?我听说魔神已经被伟大的五英雄收服,其实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吧?」 理人默默握紧拳头。 理人的确打倒了魔神,并将之封印。然而,无法将这件事说出口,因为现在魔兽再度现身,威胁到她们的性命。 所以爱妮近乎是自言自语的疑问,最后在没有人回答下结束。 「……你要不要去睡一下?有我们两人就够了。」 理人努力挤出话来,这天让母女俩睡在运货马车上,理人他们则是在外面休息。 「——理人。」 于是——到了深夜。 理人的耳边传来一声低语。 「你还醒著吧?」 开口的人是躺在身旁的伊休安。 两人并排著一起假寐片刻,但理人不可能睡得著。 魔兽复活了,就在离城镇如此近的森林之中。 炭火的火势转弱,让森林中的树木形成错综复杂的影子。 「……我醒著。」 理人不情不愿地承认。 「我就说啊,因为你是这种人。思考时肚子里转啊转个不停,最后变成鹅的胃袋。」 伊休安的口气冷淡,理人忍不住奋而起身。 理人俯瞰著伊休安,他的脸上的表情没有责备的意思,只透出一股淡然。 「这不是你造成的,你不应该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扛。」 「可是,如果我当初有把事情处理妥当呢?照这个样子看来,封印已经完全解开了。前一次的阿耳戈斯之战可是封印了长达数十年之久。如果我有将魔神完全封印起来的话,爱妮她们就——」 「既然如此,你应该说是我们吧,你这个大笨蛋。」 理人一时语塞。 「理人,听好,本大爷……不对,我们是团队,包括海达尔、刃雾老爷子、莱娜,是大家同心协力将阿耳戈斯封印起来的。执行封印的人的确是你,可是,是大家拜托你这么做的。我伊休安·特洛鲁的招式、双眼、匕首,全都是用来帮助你,所以我认为我也有责任,其他的家伙也是一样。你不要忘了我们为什么不是『一』英雄,而是『五』英雄。」 伊休安的口气明明相当傲慢,理人却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 没错——大家同心协力。 「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取得封印用的圣剑。不对吗?」 「……嗯,对不起……」 「海达尔也不是个笨蛋,他肯定有想好什么对策。」 「嗯,说得也是……」 「你赶快睡吧,睡一下也好。」 「我知道了。」 「喂,你打算睡在哪里啊!」 理人如同十一岁时的那样,开玩笑地躺在伊休安的腹部上。 「很舒服。」 「你这个大色狼,饶了我吧。很癀耶……啊啊啊,真是的!」 虽然伊休安想要挣脱,但可能是顾虑到睡在马车上的母女,最后放弃了抵抗。于是乖乖让理人躺著。真的好怀念。 「我们以前经常像这样一起睡吧?无论是在森林、山上或是迷宫中。」 「是啊,你老是哭哭啼啼的。」 「喂,那只有一开始的时候。」 「是这样吗?」 伊休安促狭地笑了。 「吶,理人。」 「嗯?」 「你其实……」 理人等待著伊休安说下去,但却没有听见之后的话。 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在睡意的侵袭下,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你真的是个笨蛋耶。」 理人彷佛听到了这句低语,久违地陷入熟睡之中。 这趟取得圣剑的旅程,从与伊休安的两人之旅,加上那对母女,变成四人之旅。 事件过后的隔天早上,理人一行人启程前往瓦特寺院。也曾经考虑折返多姆卡姆,但基于母女的希望,决定继续前进。 也考虑到与其回去会勾起骇人记忆的银狼亭,不如直接前往寺院,送她们到寺院前的卡乌莱吉镇的亲戚家会比较安全。 因为直接告诉对方本名恐怕不太好,于是稍微改了一下名字,变成「理特」与「伊休亚」。这样就算互相喊出本名,也可以当成是绰号。 开始正式一起行动后,生性害羞的妮娜也渐渐敞开了心防。 「理特,快看这些花、这些花。」 妮娜从马车的车篷探出头去,露出了笑容。 「嗯,妮娜,很漂亮耶。」 「呵呵呵,给你。」 妮娜说完,头缩了回去。 理人坐在驭座上仔细地看著那朵花。 「……伊休安,我收到花了。」 理人的头顶上——伊休安躺在马车的车篷上。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你想怎样就怎样?」 「就算说喜欢我啊……」 「看你要吃掉还是插在鼻孔里。」 这朵话只是朵小小的野花,怎么看都不像能够拿来煮成是烤来吃,更不用说插在鼻孔里。因为摘下后已过一段时间,想必不久就会枯萎。 (女孩子真的很喜欢花朵、玩偶等游戏耶,真是奇妙。) 妮娜与爱妮在货斗中用摘来的花朵在玩办家家酒。 理人再次仰望天空,天气还算是稳定,左右两旁的树木盛开著满满的花朵。感觉跟八重樱十分相似。 理人突然想到一件事,趁著接下来的路都是呈一直线,放下缰绳站了起来。 「嘿。」 理人看准目标跳了起来,用剑将树枝砍断。 握住掉落的树枝,比想像中还要巨大,超过一公尺以上。 「请问——」 理人朝车篷中问道。 「这个可以用吗?」 理人将部分树枝拿给她们看。 「哎呀。」 「哇!」 母女发出欢呼声。放进车蓬中后,树枝更显庞大,阴暗的附篷马车内顿时像是绽放著满山满谷的花朵。 「好漂亮。」 「谢谢理特!」 「哈哈。」 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喜悦之情,反而让理人感到腼腆。 「妈妈?这是女神的花朵。因为最漂亮了。」 「这样啊,很棒喔。」 「女神,来,请收下花朵!哇,好漂亮。」 妮娜摘下成串的花朵,沉迷在游戏当中。 爱妮说道。 「理特先生,你也送给伊休亚吧?」 「咦?伊休安?不会吧。」 「我认为没有人收到花不会高兴喔。」 伊休安不是那种人吧,那个势利眼的家伙。 理人感到犹豫,但爱妮脸上露出笃信的微笑。 「……可是……」 他可是叫我把花朵插在鼻孔里。 「你就当作是上一次当。来。」 爱妮强而有力地说完后,将一朵连叶的花朵递给了理人。爱妮意外是个强硬的人。 理人最后敌不过爱妮的要求,慢吞吞地回过身,将头伸到车篷上。 「吶,伊休安,你会喜欢这种东西——」 然而最重要的伊休安·特洛鲁却在车篷上呼呼大睡。 从树上飘下的花瓣掉落在伊休安的头发与形状优美的鼻梁上,伊休安边睡边用手挥开花瓣。 理人轻声笑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这是当然的啊,他又不是女孩子。理人改变念头,坐回驭座上。 从背后传来母女唱著儿歌。 圆圆的洞穴,圆圆的洞穴,要丢什么东西? 丢掉了,丢掉了,丢了一双破鞋子。 丢了一双破洞的袜子。 也丢了啰哩啰嗦的爸爸。也丢了歇斯底里的妈妈。 爽快痛快。 但是隔天,破鞋子从天而降。 天代表地,地代表天。 开始与结束。 结束与开始。 全部恢复原状! 理人心想真是一首古怪的儿歌,但那不可思议的旋律却不知为何一直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理人一行人沿著山脚下的平野行驶在路上。超出预期的是,这几天气温上升,接著隔天早晨发生了一件事。 前一晚理人等人在路边的草地扎营,还记得吃过饭后有将火熄灭。 理人因为鸟叫声而清醒。 微微睁开眼睛,早已过了两颗太阳升起的时间,森林中的动物也开始活则。停放在路边的马车货斗寂静无声,爱妮与妮娜似乎还在休息。 理人边打呵欠边爬了起来。 身体已经开始适应露营的生活,也不再有起床后感到骨头酸痛的情况。虽然有时会诅咒下雨的日子,也对地面的硬度与冰冷感到厌烦,但多亏有海达尔的装备。拜此之赐,这场久违六年的冒险,唯有生活方面没有让理人出声抱怨。 (……现代人真的不能小看这些啊,都是因为我疏于锻炼……) 从那次过后,尚未遭遇到魔兽。 理人环顾四周,发现应该在附近的伊休安不见了人影。 (厕所吗……?) 理人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因为自己也是也会这么做,于是掀开毛毯,走出营地,接著走进森林中。 刚睡醒的身体还处在恍惚状态,双脚有一半没有踏在地上。 ——哗哗…… 夹杂著鸟叫声,从某处传来水声。 ——哗哗…… 理人接著环视著四周。 在苍郁草丛另一端,理人看见了令心脏差点停止的景象 「————」 那是——理人第二次看见水之少女。 是泉水。 小鸟与鹿聚集在森林的泉水边,还有一位金发少女一丝不挂地正在洗澡。 一丝不挂的裸体没有多余的脂肪,显得十分弹嫩紧实。此外,身形纤细的腰际与前胸勾勒出少女般的婀娜曲线。 在清晨的阳光下,肩膀与背部的水滴反射著光线,雪白的肌肤如同秀发那般闪烁耀眼。 理人忍不住呆站在原地,除了深深著迷,同时也感到混乱。 慌忙后退一步,不慎踩到树枝发出巨大的声响。 「——是谁!」 理人不晓得应该如如何是好,「给我出来!」面对第二次的警告,理人只好走到少女面前。 少女半身浸在水中,惊讶地杏眼圆睁。 近距离看著对方,那张脸依然没有改变。乍看之下会误认成少女的美丽容貌。 (这是怎么回事?) 有谁可以告诉我。 少女长得跟伊休安·特洛鲁一模一样。 「…………」 「…………」 「…………」 「…………」 「……… …」 「…………」 双方说不出话的这段期间,只有鸟叫声依然响彻林间。 「——你……你突然在搞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伊休安躲进水中,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位。理人感到脑门充血,立刻转过身去。 「没办法啊,我平常总是在马车上擦拭身体,但最近没办法光靠这样解决,昨天又热得要命。」 「我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双方只能一股脑地说出目前想说的话。 那个伊休安居然是女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不可能中途改变吧,所以从以前就是女孩子了? 何止是误认成美少女,而是货真价实的美少女—— 「……你快让开。你一直站在那里,我不就无法离开水中。」 「抱……抱歉。」 理人动作僵硬地背对著伊休安往前走了五步,然后停了下来。 片刻过后,传来伊休安离开水中的声音。 耀眼动人的裸体如同光晕般烙印在脑海当中。明明背对著对方,却可以清楚地描绘出她的动作。 「我真的吓了一跳……」 理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难不成真的以为我是男人?」 伊休安平静地询问,理人只能支吾其词。 提到是男是女的这个问题。 「……我是曾经怀疑过你的性别,但或许我只是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毕竟没有时间去在意这个,你感觉也不喜欢被人问。」 「我吗?」 「嗯。你不是总是说:我就是我啊。」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没错。收起思考,只专注在克服眼前的难题,这就是理人与伊休安的相处模式。伊休安就是伊休安。 与那些问题无关,伊休安身怀绝技,总是领先于理人,不知不觉间,不去触及这件事变成一种不成文的潜规则。 一直没有触及的性别问题,因为反作用力而一口气冲上水面,直接摊在理人的面前。就像现在这样,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蹦出答案。 「……我的确觉得那样会比较方便。当时觉得不能暴露出任何弱点……所以……唉,说得也是。事到如今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东西,真是抱歉啊——」 「才没有这回事。」 「喂,不准回头!」 这个瞬间,从远处传来幼童的尖叫声。 大量鸟群从头顶上飞过。 「——刚刚是……」 「是妮娜!」 理人拔腿狂奔,像是整个人被弹飞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理人用最快速度抵达营地的马车前,握住放在驭座上的剑。 「妮娜!」 「理特先生!」 爱妮脸色苍白地指著道路的另一端。 独自走在路上的妮娜,手握著野花杵在原地。有三只鸟形态的魔兽在妮娜的头顶上盘旋,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这次的魔兽比之前的野狼还要小,但只要碰触到其掉落的羽毛,可就不得了。魔兽的邪气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形同剧毒。 「妮娜!」 「那……那个,妮娜……妮娜……想要摘花送给大家……」 「不要紧,你待在那里!」 理人立刻从剑鞘拔出「月滴」,冲向妮娜的身旁。 鸟型态的魔兽瞄准妮娜俯冲而下。透明剑身的一记横砍,朝魔兽的脖子砍飞出去。 理人迅速抓住妮娜的衣领冲刺。魔兽的体液在理人身后四处溅散,最后魔兽的头与身体掉落至地面。 (安全了!) 理人立刻摆好架式,瞄准第二只。 结果魔兽在理人的眼前,被连著钢丝的锚所贯穿。 伊休安在不远处抱著锚枪。被特殊材质的锚击中要害的魔兽,重重地摔落地面。 最后的第三只降落在地面,理人正面迎战,挥剑砍中魔兽。从内侧释放出强大的压力,最后如同野狼那样爆碎开来。 街道上散落著大量的宝石。 「妈妈!」 「妮娜!」 理人身后的妮娜,泫然欲泣地跑向爱妮。 被母亲抱在怀中后,妮娜才终于放声大哭。 理人松了一口气,并转过身去。 「伊休安,多亏有你帮忙。」 「照这个样子看来,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伊休安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放下枪身,并将钢丝卷起来。 提起伊休安,赶过来的时候似乎完全以速度为优先,只穿著最低限度的衣物。即使不愿意,仍可以清楚看出身体的曲线,令理人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摆。 「话说回来,真是数量惊人的宝石耶。是因为乌鸦喜欢会发光的东西吗?」 「伊休安,我说啊……」 伊休安开心地捡著宝石,理人朝著她说道。 「……怎么了?露出奇怪的表情。」 「呃……你先穿上衣服如何?」 经理人一提醒,伊休安似乎才察觉到自己的模样。 「~~~~唔!」 她发出不成声的哀号,连耳朵都红透了,立刻转身冲回森林。 这是什么反应。理人心想饶了我吧,顿时感到一阵晕眩,甚至一瞬间忘记魔兽的事情。 路上散落著闪闪发亮的宝石,以及伊休安滑嫩细致的四肢余影。 (……不知道今后会变得如何。) 连自己都无法想像。 * * * 「伊休安大人的分析时间。」 这趟旅程必须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 理人打算尽可能挑选安全的路线,但愈接近瓦特寺院,遭遇魔兽的机率似乎也跟著提高。以数量来说,几乎已经跟与六年前的冒险没有什么差异。 在理人等人眼前的是架设在山中峡谷的唯一一座吊桥。 载著妮娜与爱妮的马车停在吊桥旁边,无法继续前进。 而另一头,则有块巨大的岩石挡住前方的道路。 「感觉像是落石掉落——?」 「不,不对,是那些家伙的拟态。」 「盗贼」伊休安发动了「索敌」之眼,她的碧蓝眼眸注视著对岸的石头。 理人回过头看向马车上的母女。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再稍等一下吗?」 「果然是魔兽吗?」 「抱歉。」 爱妮的脸上蒙上阴影,理人也抱著同样的心情。五英雄在搞什么,不是说已经打倒魔神了吗?先将自己的事情摆一边,理人忍不住想要这么吐槽。 然而,现在没有空闲去思考那些事情。当务之急是前往寺院,但通往寺院的道路只有一条,若要寻找其他迂回的路线,肯定会浪费两天以上的时间。 伊休安所指出的魔兽,平常总是躲在巢穴中等待著食物上门,等到有东西接近时,才会飞出来进行猎捕。远眺之下,看起来只像是无机质的岩石,但那似乎就是魔兽的巢穴。 「只要我们一开始率先采取攻势,情势就会对我们有利。虽然不至于会难倒你,但千万不要去追魔兽。飞到这里来的魔兽,我会自己解决。」 在炎炎烈日的照射下,伊休安的金色浏海白得近乎透明,擦拭著额头汗水的细瘦右手腕格外引人注目。 「理人?」 「——唔……嗯,知道了。」 「真的吗?要小心喔。」 理人将手放在剑柄上,独自过吊桥。 吊桥似乎十分稳固,但可以看见远处下方渺小清溪在脚下潺潺流动著,顿时背脊窜起一股凉意。 平安到达对岸后,眼前就是魔兽的巢穴。 (……像这样子近距离观察,看起来还是像是块岩石啊。) 然而,伊休安认定那是就是魔兽,而理人负责击倒魔兽。 理人回想著她的声音,微微放低重心,握住剑的握柄。 耳环发出亮光。 理人将剑一口气刺了进去。 「——破!」 从手感来看,并不像是岩石,反而像是砍断生肉时的微弱冲击。仔细一看,「月滴」的剑尖刺中状似蜜蜂的生物。理人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其余魔兽蠕动著身体飞了起来,数量有……四只! 理人将目标转移到剩余的魔兽,立刻继续挥剑砍向魔兽。 (果然伊休安说得没错,魔兽的动作还很迟钝。) 陆续打倒两只后,理人准备攻击第三只。 最后一只魔兽却从理人的手掌心溜走,飞向峡谷的反方向。 理人心想岂能让它逃走,爱妮跟伊休安她们都在那个方向。 于是立刻转过身,追著魔兽跑回吊桥。理人眼中只有看得见头顶上的魔兽,目光追著魔兽,接著一跃而起,从后方将魔兽砍成两半。 然而,理人放心不了多久,双脚准备著地时,底下却没有地面。 「咦?」 脚趾勉强勾到吊桥的绳索,但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笨蛋理人————!」 「糟了糟了这下真的糟了!」 所幸理人的左手刚好被吊桥的踏板夹住,惊慌失措的伊休安等人立刻冲上前营救。 总之—— 「……累死了。」 一言以蔽之。 扎营后吃了简单的食物,正当睡意正浓之时。坐在微弱的火堆前,理人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你很累吗?」 伊休安在理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嗯,喔,抱歉。我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理人用笑容来掩饰失言 况且,现在不是只有跟伊休安两个人的旅行。爱妮为了哄妮娜入睡,已经先到马车上。不能让身为同行者的她们听到自己说拽气话。 「要怎么说啊,明明是曾经走过的路。」 理人一想到这件事,就感到颜面无光。即使是跟六年前同样的行程,却因为要保护的人变多而大大改变了状况。 「有什么不对劲吗?」 「要说不对劲嘛……很沉重吧。」 挥剑时会感到微妙地吃力。 每结束一场战斗,疲惫也会累积下来,无法归零。 「果然是因为以前太过依赖海达尔吧……」 「毕竟战力减少了,情况当然也会有所不同。」 「但我觉得实力应该也跟相对提升了。」 「只是啊……应该不全然只是人数的问题。」 「什么意思?」 「吶,理人,你真的认为这次出现的魔兽跟以前一样吗?」 理人不禁睁大了双眼。 伊休安静静地看著我,彷佛在试探我。 「像你这样的家伙都会喊累的话,或许有可能出在适应与错觉的问题。抱著以前的心态去战斗,发见抓不稳时机。微妙偏离原来的轨道,于是用蛮力去弥补中间的落差,自然会感到疲惫。有可能是因为这样。」 「等一下……这是有可能的吗?简直像在形容敌人……」 简直像在形容敌人进化了。 「不晓得。不过认定敌人与以前没变,只是我们希望得到的结果吧?条件是一样的。没有人去证明这件事。」 伊休安轻松地说出这个可怕的可能性,令理人哑口无言。 没有标示在「旅行指南」的传送门——比起那个还要更棘手。 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彷佛这个世界、与理人等人对立的敌人,正不断进化成不同的生物。 「理人,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我想直接到瓦特寺院问刃雾大师是最快的方式,可以问他前前个魔神是怎么样的情况。」 「没错,这是最快的方式。」 「他可不是白活那么到那么多岁。」 刃雾大师是世界上唯一经历过「两次魔神封印战」的人,或许可以得出理人等人无法做出的结论。 「好,既然决定了,赶快睡觉吧,明天也要早起。」 伊休安说完,立刻准备当场躺下。 「——啊,伊休安,等一下,你可以用这个。」 「什么?这不是你的毛毯吗?」 「我有海达尔给我的装备,比较感觉不到气温变化。」 「哦……」 「不然你跟爱妮她们一起在马车上休息吧,只要有一个人看守就够了。」 伊休安倏地眯起双眼,理人没有察觉,正准备起身调整火堆的火势—— 「!」 这个瞬间,伊休安拿出匕首从旁攻击理人。 理人摔到地上,无法挡下伊休安的飞快攻击。 「伊……」 在理人起身前,伊休安立刻骑在理人身上,启动放在左袖的锚枪,对准著理人的眉心。是绝对不会失误的零距离射击。 在月光下,她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 美丽的碧蓝眼眸,满是愤怒之色。 「……理人·相川,少给我耍什么绅士风度。你这种恶心的面面倶到男送去喂狗吃好了。我气到都想吐了。」 理人没有回答。 「一晓得我不是男人,就用这种方式对待我?明明感到吃力,却把我从团队的战力降级成运货马车的道具箱吗?」 「不是!」 「少小看我!白天的时候也是,我分析出那个魔兽的情报,将变化的可能性也放进安全考量,告诉你『不要去追敌人』,结果你却逞强差点出了意外。这都是因为你不信任身为后卫的我。」 不是。理人很想这么回答,却不知为何无法立刻开口。 当时自己在想什么?只顾著打倒敌人,什么都没有想?她的指责完全没有说中? 即使真的是没有自觉,但心情上没有变化吗? 如同对爱妮与妮娜那样,也对她产生了一股「必须去保护」的念头—— 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感情,理人脸上的血色骤然全消。 「吶,拜托你告诉我……就算你察觉了这件事,但既然我会变成负担,一起旅行不就没有意义了……」 宛如吐息般的呢喃声,蕴含著伊休安所有的悲愁。 她缓缓放下锚枪,从骑在理人身上的姿势站了起来。 一重获自由,理人如弹簧般地跳了起来。 「呃,伊休安,对不起!」 理人一鼓作气地道歉,伊休安则是眯起双眼笑了出来。 「我也有错。我去让头脑冷静一下。」 伊休安说完,只身走进火光范围外的漆黑之中。 理人无法追上前去,只能呆坐在原地。 「……唔!」 理人用拳头殴打地面。 自己太差劲,太糟糕了。 片刻过后,一股无以名状的情绪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怒气、后悔、愤慨与自我厌恶。每一种都符合,却又不是任何一种。 为什么自己—— 「理特先生。」 这时,从马车中传来一个细小的声 音: 「对不起,我不小心偷听到你们的谈话。」 「爱妮小姐……」 爱妮掀开车篷的布帘,独自从货斗上走了下来。 「虽然假装没有听到是一种礼貌,但请原谅我。」 她披著披肩,走到理人旁边坐下。 爱妮的眼神彷佛温柔地包容著自己,但现在的理人无法承受,所以低下了头。 「你们感情很要好呢,偶尔也会吵架吧。」 「偶尔吗……」 理人不晓得是否可以形容得这么轻松。 「嗯。你们是默契十足的搭档。冒险者把这个称为团队吧?」 爱妮面对著抬起头的理人,温柔地露出微笑。 「吶,理特先生。你愿意听我说吗?我们母女俩可以一路平安无事,都是归功于你们两个人。这是无庸置疑的,请你千万不要失去信心。你手握守护众人的剑,而伊休亚则守护著你的背后。让我感到十分安心,我跟妮娜总是一起感谢著你们。」 她的温柔话语与关心,让理人的内心——充满了感激。 「对不起。谢谢你,让你担心了……」 「你为什么突然用对待公主的方式对待伊休安?」 「与其说是公主……那是……呃……毕竟晓得她不是男人……我想说按照以往的方式恐怕不太好……莫名有这种想法……」 「喔,果然是这样。不过,我想问你,伊休安从以前到现在,是那种需要用对待公主的方式对待她的人吗?」 「不,完全不是。应该说我总是受到她的帮助——啊……」 「对吧。既然如此,在这种状况下,维持原状也是不要紧的。」 「你说得——也是。」 理人深深地反省。 「你不需要著急,不要紧。她没有任何改变。然后,今后你只需要慢慢去了解不是身为旅行伙伴、而是伊休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不可能一次就能够全盘了解对方。」 不要著急,而是慢慢地去了解。理人感觉自己似乎听懂了爱妮的话。 到头来或许只能这么做。 自己绝对不算是精明,也不勇敢,却硬要在其中找出平衡点,假装出稀松平常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乍看之下很冷静,脑海中却混乱到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 总是掩饰起自己的惊讶与打击,事后再做弥补,回到地球后,理人的这个恶习更是变本加厉。 「我是……笨蛋。只要一发见跟至今的认知不同,好像就会陷入混乱。」 「这真是辛苦耶。对我来说,伊休亚无论怎么看都是位可爱的姑娘。」 对,所以才会感到困扰。 一旦得知真相后,不会选择逃避,也不会表现得反应过度。如果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该有多好。 话说回来—— (路叶,有人说我是恶心的面面倶到男。)(注:「出来すき」音同出木杉) 理人默默感到沮丧,为什么偏偏是用这个词。 这个世界应该没有哆啦a梦跟出木杉同学,结果却被人用同样的方式形容。 理人没有入睡,而是等待著伊休安·特洛鲁。 到了深夜,她才回到营地。 理人本来打算立刻道歉,伊休安却莫名快步走到理人面前。 「你看看这个。」 伊休安突然将皮袋拿到理人面前,让理人吓了一跳。 「是魔兽化的野生老鼠。」 「老鼠?」 「没错。」 伊休安点头附和,她两手戴著手套,可以看出有小型生物在厚实的皮袋中挣扎。 魔兽的且其对帕纳肯亚的人来说形同剧毒,无法徒手碰触,只有从其他世界来的理人是例外。 「理人想必也知道,魔兽分成两种,一种是从扭曲中产生的原始魔兽,另一种是吸收了原始魔兽的邪气,同化成眷属的魔兽。如果我的记忆正确,只有生物可以变成魔兽的眷属。大多是大型生物,或是拥有高智商。但是我刚刚发见了这家伙,希望不会继续增加。」 伊休安打开皮袋,小型野兽从袋中跳了出来。 以老鼠来说,眼睛显得过大,毛皮散发出光泽,彷佛涂了一层萤光颜料。 魔兽打算逃进火光范围外的草丛中,被伊休安用锚枪精准地射中。 伊休安动手将钢丝卷回去。 理人与伊休安互相望著彼此。 六年后的魔兽的确与以前不同了。 「赶紧前去寺院吧,没时间闲耗了。」 「我懂了。」 * * * 理人驾著马车行驶在山路上,偶尔与敌人作战,与母女一起前往目的地。 众人决定好的口号是「尽可能快马加鞭」。 理人等人的速度也确实加快了。 「理特、伊休亚,加油!」 妮娜用可爱的声音声援著,理人等人则是握起剑。 有三只魔兽阻挡在理人面前,是独角兽,身上的鬃毛宛如燃烧中的火焰。长长的角闪灿著七彩光辉,空气中不时迸散著火花。 「首先注意角的前端,变成红色时是火焰,白色时是闪电。效果只有三秒,所以先忍住再直捣黄龙吧。」 「我明白了。」 理人将伊休安的话记在脑中,接著冲向敌阵。 魔兽的角变成红色。如同伊休安的忠告,鬃毛上的火焰围绕著全身熊熊燃烧著。事先预知状况的理人,紧急踩煞车,等待著时机。 当火焰熄灭的瞬间,也就是敌人的防御归零时,理人立刻挥剑攻击。 砍断第二只魔兽的头,另一只的魔法恢复了。角变成了白色。 (闪电,远距离攻击。) 直接扑向敌人就不会被击中。理人毫无犹豫地向前冲。 然而魔兽施放的魔法不是闪电而是火焰。 (——出现变化了!) 在碰到魔兽之前,理人停下了脚步。然而,却整个重心不稳,将握著剑的手撑在地上。魔兽高高地跃起。 来不及反应,正当理人这么心想的瞬间,伊休安·特洛鲁冲到理人的前锋位置,用匕首迅速砍向魔兽的脖子。 「趁现在!」 我晓得! 理人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挥起「月滴」,一刀从最后一只魔兽的肩膀斜著砍下去。 解决全部魔兽后,理人将剑收进剑鞘,但加快的心跳仍然没有平缓下来。 「不要紧吧?」 回头一看,只见伊休安喘著大气,担心著理人的状况。 理人擦拭著额头的汗水。 「……多亏你刚刚及时赶上。」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啊。」 伊休安理所当然地回答,让理人不禁想要直接向她道谢。 伊休安在后方支援理人时,的确有将敌人的变化放进考量中,运用自身丰富的知识与技术。 「你救了我一命。」 而伊休安却没有摆架子,回答:「这是当然的,你以为我是谁。」 「嘿嘿。」 伊休安绽开笑容,宛如坚韧的花蕾朝向太阳恣意绽放著。 她像是在跳步,回到马车上的妮娜身旁。妮娜举起小手,要求击掌。 她是理人的搭档,是可靠的「盗贼」伊休安·特洛鲁。 然而,理人的确被刚刚的笑容所吸引。 (这样好吗?她可是伊休安耶。) 无法忽视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就是爱妮所说的「伊休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不知道瞭解伊 休安后,之后会变得怎么样。 总之,未来的事情慢慢去思考就够了。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隔天,理人一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两旁围绕著悬崖绝壁,穿越挖通的狭窄山路,视线突然宽敞了开来。坐在车篷上的伊休安率先发声。 「是城镇。」 接著是理人等人。 「是城镇。」 是寺院! 飘扬著五色旗的瓦特门派村落,位在瓦特寺院前,也就是洋溢著宗教色彩的卡乌莱吉镇。 山坡挖凿成阶梯般,白墙红瓦的住宅栉比鳞次。可能因为正值午餐时段,各处从烟囱冒出袅袅炊烟。 爬上眼前最后方的石阶,就是瓦特寺院的礼拜堂,继续往前走,则会抵达刃雾大师为首的修行僧所居住的寺院。 「妈妈,抵达了吗?抵达了吗?」 「对啊,妮娜,我们抵达了喔。」 「太好了!」 穿越通往城镇的大门,理人压抑不住高昂的情绪。终于抵达第一个目的地,一心只想早一刻前去见大师。 「爱妮小姐,你的亲戚家是在——?」 「是的,是位于市中心的杂货店。我想马上就能看到。」 「那么我们送你们过去。」 理人说完,突然惊觉一件事。 虽然一起度过了漫长的旅程,但与这对母女将在这里分道扬镳。 爱妮深深地低下头。 「……至今真的承蒙你们的照顾了。」 「不不,不用客气。感觉总是找你商量事情。」 「你们要在哪里投宿?我舅舅应该也会想问候你们。」 「呃……我们应该是会去山上的寺院……」 「山上的寺院……是刃雾大师所在的……」 好像有点说太多了。 「…………莫非理特先生是……」 「唔。」 「因为你很年轻,我本来还以为自己猜错……你是勇者理……」 嘘。 理人表情严肃地用食指抵著嘴巴。 「……可否请你保密?有很多因素。」 「我果然没猜错。」 「妈妈、理特,怎么了?」 突然停下话语,彼此互相对看,妮娜则在两人之间探头探脑。 「妮娜,我们要在这里道别了。我们不得不去一个地方。」 「不得不去的地方?」 「唔……是妮娜还不能进去的地方,要等到妮娜长得更大才行。」 「咦?」 「至今很感谢你,我很开心喔。」 妮娜的表情倏地沉了下来。 「讨……讨厌,我不要,绝对不要!」 「不可以,妮娜不可以任性。对他们很没礼貌喔。」 「不要!理特不可以离开妮娜!」 「妮娜!」 妮娜表现出十足小孩子的哭闹方式,让爱妮与理人等人伤透了脑筋。 「不要不要不要,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好,妮娜,我懂了。我之后会再过来看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们约定好了。」 最后马车寄放在爱妮亲戚开的店,跟妮娜约好会再过来一趟,才终于让妮娜接受。 理人站在那间之后还要过来一趟的店前,不断地跟妮娜做约定。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打勾勾的习俗,理人只能对天发誓。 「要是我说谎的话,就要吞下千根针。」 「咦?」 「那么,妮娜,现在应该道别啰。」 妮娜总算愿意放开理人的衣襬。 爱妮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但真正的勇者要与小孩取得共识也是要花上一番功夫。 在背后目睹全程的伊休安,露出极为错愕的表情。 「为什么要吞针?」 「……那是我住的世界的一种习俗。」 「你对小妹妹真亲切。」 「……不……不要说这种引人误解的话啦……」 总之团队恢复成两人,理人与伊休安在市中心走著。 卡乌莱吉镇是帕纳帝雅教瓦特门派的信徒合力为了寺院所建立的城镇。自古以来便是用来迎接受到修行僧的教诲、同样是瓦特门派的朝圣者。 大街上的屋檐边挂著代表瓦特门派的五色旗,一路延续至礼拜堂的大门。不时可以看见正在祈祷的居民、前来朝圣的旅客。 不愧是相当苛刻的旅程,路上的人们都看似身经百战的战士。 「话说回来……」 伊休安将双手交握在脑后。 「要不要打赌?你猜刃雾老爷子待在深山上做什么?」 「当然……是在修行吧。 「只有这件事吗?」 「不然你说还有什么?」 「只有修行吧。」 「嗯。」 于是这场赌注不成立。因为没有其他举例得出的理由。 「总觉得那个老爷子只要一有空就是修行修行修行,那样人生会过得快乐吗?」 「应该活著的乐趣就是修行吧……」 理人回想起大师在旅程中开始祈祷或是冥想的模样,以及为了执行断食仪式而拒绝吃东西。 那个枯瘦如柴的老人不是工作狂而是修行狂。 世人祈求上苍时的热情,有时表现得很变态——这是理人透过他学到的一件事。 理人等人爬上石阶,穿越礼拜堂的大门。 这里是用来接待一般信徒、外面的朝圣者的设施。据说地位等同于威尔塔米亚王国的教会。 然而,理人等人要去的地方是山上的本殿。恐怕大门深锁著,必须请人代为通知。 「……理人,本大爷……不对,是我好想肚子痛了起来。」 「啊?」 「我可以回去休息吗?我想妮娜也会很高兴。」 「等一下,你说要回去是?」 「圣剑跟魔兽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先走啦!」 「伊休安!」 理人立刻从后方抓住伊休安的斗篷。为什么事情总是接二连三。 「理……理人,放开我!」 「伊休安,你啊……」 「理人!算我拜托你!」 「你只是单纯嫌麻烦吧。」 理人确信自己没说错,加重了手指的力道。 证据就是,伊休安的身体陡然一震。 「…………因……因为啊,你也记得吧?通往本殿的阶梯长得像是变态的进贡队伍。」 「你六年前不是爬过了。」 「我已经忘了过去的事,我活未来。提供明日幸福的三餐与生活的未来型态农园——特洛鲁商会。」 「你干嘛突然一副宣传部长的模样。」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种地方,像是寺院、教会、公所、税务所一类的地方。」 「刃雾大师会难过喔。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去见他啦。」 「可是啊……」 「只有打声招呼也好,你必须去露面。」 理人强硬地说完,伊休安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去。 「只需要露脸?」 「嗯,只要露脸。」 「…………我知道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伊休安,这样就对了。理人松开斗篷,跟她一起迈开步伐。 看见正在清扫庭院的年轻僧侣,于是理人上前搭话。 「不好意思,我们想见刃雾大师。」 【3】holy sword 瓦特的修行僧们单手握著武器,逐渐缩短距离。 他们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宛如戴著面具般,无法判断出真正的想法。 理人顿时意识到伊休安在自己的身后。 「……伊休安,该怎么办?」 「不能怎样,出家人的杀气很难判断,所以别白费心思了。」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不去试试看,什么都不晓得。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理人吞了吞口水,握住「月滴」的握柄。 「哇喔喔喔喔喔喔喔!」 僧侣发出奇怪的叫声,同时展开了攻币。作为武器的鎯头回旋著,如同龙卷风般袭向理人等人。 理人立刻往后一跳,躲过了攻击。然而,石阶让理人感到举步维艰。靴子的鞋后跟没有踩在石阶上。 (可恶!) 相较之下,对居住在高山上的僧侣们似乎没有造成负担,他们毫无顾忌地挥舞著沉重的乡头。 「这一击是神的旨意。神的旨意。」 横击而来的钝器掠过理人的鼻尖。 「神的旨意!」 回转的速度变得更快,连理人的剑都无法完全挡下。左前臂传来一股冲击。 (好痛 ) 理人扎扎实实地挨了一记攻击,在阶梯上感到一阵头晕。理人拚了老命才让剑没有掉在地上。这是—— 「理人!」 即使听见伊休安的声音,理人也没有余裕回过头。连大衣的防御力都无法完全挡下,或许骨头已经出现裂缝。 僧侣脸上好战的笑容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透过信仰神的祈祷,提升攻击的速度与威力。 (这就是瓦特的修行僧!) 理人只能继续奋战,单手握著「月滴」,保护著左手躲开乡头的攻击。 整个身体的左侧彷佛发热了起来,传来阵阵钝痛。 「哇喔!」 僧侣将螂头当成长矛般施展刺击。理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攻击。 虽然只顾著逃,分不出胜负,但找不到化解窘境的办法。 只能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下去。 之后理人感到一股不自然的感觉。 (——咦?) 这才发现左半身的热度与疼痛——好像已经消失。 (难不成——) 躲过两三次僧侣的攻击后,理人发现这股不自然的原因。 「帕纳帝雅啊,请祝福这一战!」 「灭·恐·豪·腕。」 现人决定放手一试。要打破这个僵局,只能赌一把了。 因为祈祷与离心力威力而大增的乡头袭向理人。理人面对那飞快的一击—— 「来吧!」 只用剑身与手臂挡了下来。 「什么!」 「……好痛!」 光是这一道冲击便感觉一部分的骨头产生了裂缝。然而,充其量只是裂缝而已。不久会经由其他管道,让身体迅速地修复骨头的损伤。 没错——没问题,我办得到。 理人硬是推开乡头,握著「月滴」一同扑向对方毫无防备的前胸。 「为……为什么你可以动……?」 「是多亏了以前这里的大师送给我的灵药。」 第二次受到同样的攻击,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在魔神讨伐的最终局面,众人聚集在理人身旁,用各种方式「增强」理人的能力。 刃雾大师送给理人的「星龙之肝」正是其中之一。只要是不会构成致命伤的小损伤,在战斗期间会自动痊愈。 回到现实世界后,理人的身体变成一般人。不但失去了过人的回复能力,也无法用剑施展必杀技。曾经体验过超乎常人的身体运作,反而让理人比以前更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无法好好控制身体。 变回普通人吧,快忘了那一切。这六年来,理人总是抱著这个想法。 然而,现在不一样,这里是帕纳肯亚。 随著旅程再次展开,魔神之战所得到的辅助能力仍完好地保留下来。理人的目标只有对方的心脏,绝对不能失手。 「刚·压·热·破。」 「认输了,认输了!」 「——很好,停止!」 僧侣的哀号声与简短的制止声重叠在一起。 理人停下剑的动作。伊休安原本也正藉著「回忆庇护」与锚枪,拚命躲开敌人的棍棒攻击,只见她一脸错愕地寻找声音的主人。 有一位僧侣站在上方的石阶。 理人记得那张脸。印象中是六年前刃雾大师身旁随侍的修行僧。因为戴眼镜的僧侣相当少见,让理人留下了印象。 与当时比起来,那名僧侣的配色从一般的黑色,变成高阶的白色。想必是熬出头了。 有著知性的外表,身体却锻炼到坚如钢铁,这是瓦特门派僧侣特有的作风。 印象中他的名字是—— 「词库诺先生……?」 「这般剑技,这分胆量,你的确是理人?相川阁下没有错。真是精采。」 「啊啊?」 发出抗议声的是伊休安。 她擦拭著布满汗水的额头,瞪著词库诺。 「你啊,擅自袭击我们,还说什么精不精采。既然你当成表演,就给我付钱。给·我·付·钱!」 「我明白是我无礼在先。但无论如何都必须先确定你们是不是本人。这是大师的指示。」 大师的指示? 词库诺重重地点了点头。 「详细的事情等到了本殿再说吧。请让我从头开始向你们解释。」 响亮的钟声响彻山间。 所谓的瓦特修行僧,听说要配合著钟声,每天进行六次的礼拜。其他像是繁杂的仪式、琐事与锻炼武艺等等,有堆积如山的工作要做,从清晨到深夜几乎不能好好休息。 当初告诉理人这些的人正是刃雾大师。 理人重新回想起这些事情。 因为实在闲到不行,闲到没有其他事情好做。 「……真叫人不爽。」 「伊休安。」 「这简直像是反省室。」 「伊休安,我听得到喔。」 「我是故意讲给你听的。所以我才讨厌出家人。我看他们一定聚集在隔壁房间,观察我们忍无可忍时,会不会跳起奇怪的舞蹈吧?像是在那面镜子的另一边。」 ——拜托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即使如此,理人还是忍不住想要掀开那面镜子看看。 费尽千辛万苦爬完石阶,理人等人被带到本殿的一间房间。 这个房间的墙壁直接裸露出石材,可能因为窗户的方位不对,采光也不太好。室内只有桌子、椅子,以及与古老墙壁相连的祭坛。即使理人不是信徒,也产生了一股必须忏悔的念头。 然而,虽然饱受磨损,但脚下铺著毛织地毯,桌上也摆著首次奉上的热茶,理人想要相信对方是欢迎己方的来到。 只是——已经在这个房间等了将近一小时—— 「哇啊!」 伊休安趴在桌上。 「……理人,我决定了,如果再等一分钟还是没人来,我就要逃出这个名为反省的牢狱,回到马车上。」 「呃,这样不太好吧。」 「你不是说过只需要打声招呼!」 「又还没有打到招呼。」 「我没办法!快要精神崩溃了!」 「加油啦,我的茶也给你喝。」 「凭什么只有你拥有无 敌之身。」 「你到现在还说那种话!」 「那尊女神雕像欺负我!」 「这不是你的作风吧。应该说是你是在模仿谁?」 「空气!外头的空气!」 理人想要安抚伊休安的情绪,但伊休安似乎是认真的。 「你可以尽情地跳舞。」 「啊——啊——啊——」 伊休安开始用哀愁的声音唱起歌来。 原本紧闭的门扉,突然打开。 「久等了。」 词库诺走进了房间。 理人等人惊慌失措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因为已经排好要在山下的礼拜堂为信徒答疑解惑。」 「既然如此,干嘛不早说啊,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是的,很抱歉。」 词库诺平淡地答道。 完全不在乎理人等人已经等到发慌——不,或许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可能是时间观念不一样吧。) 以及这个房间所带来的压迫感,他可能也毫无察觉。 「我们必须在这片土地维护信仰永传不朽,维护遵循天道规律的信徒生活,尊敬精益求精的修行者抱负。拥有足以达成这些事的力量,脱离万物,自立自强。这是刃雾大师的教诲。」 「我知道这些。你应该是要向我们解释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吧?」 「是的。所以,请你们先看看这个。」 词库诺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白色的瓷壶。 大小约是两个手掌再大一点,附有同样是瓷制的壶盖。没有任何图案,是一个相当简朴的瓷壶。「盗贼」的伊休安诧异地眯起双眼。 「这是什么……不是什么魔法道具吧?」 「是大师。」 理人正打算打开壶盖,顿时停下动作。 理人感到震惊,彷佛被人打了一拳。 「什……么……?老爷子?」 「享年九十二岁。他已经在前年逝世。」 死亡。 超乎预期的死讯让理人大受打击。 「这个壶中放著将遗体火化过的骨灰,这只是一部分,其他已经埋葬在后院内。」 「遗体……火化过……」 伊休安越过桌子,打算殴打词库诺,理人则是拚命按著她的肩膀。 「这家伙!」 「伊休安住手!」 「真不敢置信,为什么你敢撒这种过分的谎!你这样也算是神职人员吗?良心是上哪去了!」 「住手!」 「可是!」 伊休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摸样。 「词库诺先生,我比她懂什么是火葬,因为我出生的世界也有这种习俗。可是,她不是生在那种环境,按照这里的常理来看,火葬应该不是一般习俗吧?请问是发生了什么?」 理人询问表情庄严的词库诺——词库诺脸上总是保持著这种表情。 「词库诺先生!」 「……之所以一定要用火化……是大师的遗言。虽然他临终时没有痛苦,但表示因为长期与魔神、魔兽对抗,自己的肉体恐怕无法正常地归于尘土。」 不得动弹的伊休安从右眼流下了一滴清泪。 「大师还有其他遗言。为了避免自己的死造成世上的混乱,三年过后再公诸于世。趁这段期间,重整寺院的体制。只是,当圣剑的持有者亲自来拜访时,则必须解除保密禁令——」 于是一无所知的理人一行人出现在词库诺他们的面前。 词库诺他们需要经过慎重的鉴定,因为必须说出攸关寺院存亡的机密。 祈祷的钟声在山中回荡著。 名为刃雾的英雄之火已经熄灭,只有这是不争的事实。 忘了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记得是在魔神讨伐的旅程途中。 当时年仅十一岁的理人,朝著岩石上方吶喊: 『大师——』 在高处祈祷的僧侣迟迟没有发现理人的呼唤。 『吶,刃雾大师,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贫道现在想要祈祷。』 『为什么你要一直祈祷?』 『因为祈祷没有界限,女神的掌心有限。』 理人完全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这位老爷爷每次说的话总是过于艰深复杂。 面对不知所措的理人,大师睁开双眼说道: 『女神帕纳帝雅是创造之神,同时也被称为轮回之神。』 『轮回?』 『是擅长节省的专家。利用有限的材料,创造出广大的世界。』 『呃,很厉害耶。我妈妈也会吧炸猪排的肉敲打成原来的两倍打,再拿去炸。』 『喔喔,应该可以当成同样的意思。』 『可是泡澡用的巴斯克林放得很少。』 『拜此之赐,我等才得以拥有广大的世界。然而,世界变得广大,也带来许多破绽。』 『破绽?』 『没错。没有获得恩惠的不幸人民成千上万,地表上没能填补起来的空洞,称之为虫洞。魔神阿耳戈斯或许可以说是在女神的轮回创造下,产生的一个破绽。』 ……这是好事吗?不幸的人民加上无法填补的空洞,简直是充满缺陷的世界。 『这个世界自诞生的那一刻,便存在著界限。无论是好是坏,这就是它的宿命。正因为单薄脆弱,所以不存在著永恒无限,肯定会在某处产生破绽或是回归效应。贫道称这个现象叫作「女神的旧帐」。』 大师说道。 『刃雾大师,你曾经见过阿耳戈斯吧?』 『没错。』 『你不会害怕吗?』 『贫道当时可是害怕到都发抖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被招集第二次。』 理人没办法像老人那样轻松一笑,毕竟活得不够久,接下来才正要去见阿耳戈斯。 刃雾似乎是看穿了理人的内心,于是降落至地面。 『……理人阁下,别以为能够只靠祈祷去跨过难关。若今天是好曰子,便祈祷明天能够平安;若不是,则祈祷能够获得恩惠。这样便能做好准备迎接大限,在这片土地上撑到最后一刻。』 『 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 理人莫名有股奇妙的心情,虽然不知道正确的做法,仍试著合掌。 希望这趟旅行能顺利。然后,我可不希望因为女神一句话,明天就突然降下陨石。 『南无妙法莲华经。』 『那是什么意思?』 『是祈祷文。』 『真让人感兴趣耶。』 『要一起祈祷吗?』 『好啊。』 『南无妙法莲华经。』 『帕纳肯亚的创造主啊,愿祢成为带来平静的光明。』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大概也只有自己曾经在瓦特门派的宗主旁边诵过经(而且还念错了)。 他是个提倡看不见、碰触不到的事物更加拥有价值的人。 或许他看得见理人所看不见的事物。 理人感觉他知晓自己所感受不到的光辉事物,甚至为此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这让理人感到有些羡慕。 刃雾大师的坟墓比想像中还要简朴。 经过磨平的墓碑立在日照良好的山坡上,这个地点可以看见他生前居住的起居室。 四周生长著白色野花,用大自然来饯别。 墓 碑上没有记载名字,也没有生卒年。或许正式发布讣文后,会再刻上去。只要没有人说出去,没有人会晓得是谁长眠于此,更别说是五英雄之一的坟墓。 「……真是寒酸的坟墓。」 「伊休安。」 「干嘛啦。连死后都还要修行吗?是笨蛋吗?是白痴吗?」 伊休安止不住怒骂。 「我绝对不会盖这种穷酸的坟墓。等到我死时,我要把手边的钱全部花光,用黄金或是钻石盖一座坟墓。伊休安·闪亮亮·特洛鲁在此长眠。我要我的葡萄酒分给附近的村子,让众人痛哭流涕,泪水与葡萄酒造成河川泛滥,为我深深感到惋惜——」 理人将手放在伊休安颤抖的肩膀上。 「这个笨蛋老爷子……」 理人站在泪水溃堤的伊休安身旁,为大师祈福。 他到底是撑到什么地步。 两次挺身面对世界的破绽,拯救了许多的人。 替女神清还旧帐,让一切归零,他肯定是满怀幸福地辞世。 希望只是这样就好了,理人深深祈求著。 「伊休安,不要紧的。他一定在天国守护著我们。」 「太过分了吧,竟然擅自就这样走了……」 「——两位,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理人回过头去。 只见词库诺捧著用布包著的细长之物,从山坡下走了上来。 他看见站在墓前的理人等人,脸上的表情透出一丝和缓。 「大师肯定很高兴你们来见他。因为被受封为五英雄的两个人,像这样为他悼念。」 「说……说什么蠢话?我才没有在悼念。」 伊休安说道,一边揉著红肿的双眼,吸著鼻子。 「理人阁下,这是代为保管的东西。」 「谢谢你。真是抱歉。」 「什么?」 「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理人从词库诺手中收下东西。 当场拆开绳子,熟悉的花纹印入眼帘。 —破魔圣剑。 是封印魔神阿耳戈斯时不可或缺的圣剑。 「……真漂亮啊……」 「刃雾大师每晚都会将圣剑拿出来擦拭。」 「是这样啊……」 正如词库诺所言,虽然失去了握柄底部的宝珠,但剑身没有一丝脏污,因为一直有在细心保养。 「喂,理人,好像还夹著什么东西。」 「咦?」 伊休安在一旁将包裹著圣剑的布整个翻面。 「好像是信。」 「怎么可能。」 词库诺立刻反驳,然而理人已经从伊休安手中接过了纸张。词库诺从后方凑过来一看,当下倒抽了一口气。 「是……是大师的笔迹……!」 刃雾用略显颤抖的秀丽笔迹,在纸上写下了这么一段内容。 理人·桐川,无名的勇者。 或是另一位新的圣剑继承者。 当你阅读这封信时,想必代表我已经无法面对与你谈话。实则遗憾,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女神帕纳帝雅所创造出的世界是有限的,这只是是代表贫道的大限已到。 我自认自己这辈子活的了无遗憾。 然而,现在需要忧心的是这个再次需要破魔圣剑的世界。 年轻人,抱著懊悔与迷茫前进吧。 征服自己内心的人,将会走向光明大道。 在有限之中,用自己的双手掌握住确切的幸福吧。 我由衷地—— 祝你一帆风顺。 「……由衷地祝福……你一帆风顺……」 伊休安站在旁边,代替无法阅读文字的理人朗读内容。途中哽咽好几次,仍努力地一字一句念完。 理人的视线也跟著模糊了起来,心想一定要忍住。 (……刃雾大师,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理人等人压抑情绪,倾耳聆听过去的伙伴用听不见的声音为自己声援。 * * * 「……古莱利雅吗?」 「是的。应该是在这间寺院的管辖内。你晓得路吗?」 「请等一下。」 听到理人的要求,词库诺从勤务室后方的架上拿出看似卷轴的大型地图。 理人想要确认下一个目的地要如何前往。 地图摊开在桌子上。 「好像是新成立的村子,没有标示在我的地图上。」 「我看看……要去古莱利雅村的话,直接朝东边下山,然后前往北东——依耶马路特的国境。下山后,只要再走个几天就会抵达,因为那一带的地形平坦。」 「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圣剑的宝珠是放在那里吗?」 「是的,我想去找她。」 理人将目的地的行进路线牢牢记在脑中。 接下来要去拜访的人叫作开拓者「女剑士」莱娜·艾鲁恩。是一位实力高超、无人能敌的女性佣兵,现在定居在名为古莱利雅的开拓村。 海达尔表示从圣剑拆下来的宝珠,正由她代为保管。 话说回来——词库诺喃道。 「……魔神即将苏醒了啊。」 他注视著地图喃喃著,这句话听在耳里比想像中还要沉重。 理人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想封印应该完全失效了,因为山上与森林出现了大量魔兽。」 「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吗?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继承刃雾大师遗志的瓦特僧侣,随时都做好出征的准备。」 「是指——那个装置吗?」 理人提到现在出现在窗外的景象。 巨大的铁块一字排开,显的与寺院格格不入。现在似乎正在装备中,僧侣们在周围忙碌地来回穿梭。 瓦特僧侣的教义是在作战时只倚靠自己的肉身与信仰心,不以具有利刃的东西为武器。那是在以前的旅行中不曾见过的东西。 词库诺没有答腔,只有眼神带著笑意。理人感觉这是他们做好觉悟的证明。 这是失去大师后,寺院的存在方式,以及保护世界的方式。 理人接著跟词库诺握手,正准备要道别。 「——抱歉,还有一件事。」 词库诺突然叫住了理人。 「什么事?」 「我……在王宫的人脉不广,但你的同伴好像是——」 理人不让词库诺说下去。 宛如词库诺之前那样,用眼神制止。 「请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没错,拜托现在什么都不要说。 伊休安·特洛鲁站在本殿的出口等待理人。 她像是等到发慌似地扠著腰,噘起嘴唇。 「很慢喔。」 「抱歉。」 伊休安玩闹似地赏了理人一记下踢。 「跟出家人有什么事情要说得那么久。」 「有点事啦。像是确认地图路线、打招呼等等。」 「你真的很面面俱到耶。」 理人反而感到有点担心,于是反问回去: 「伊休安,冒昧请问你一下,你晓得藤子不二雄吗?」 「啊?那是什么?」 「不晓得吧?说得也是。」 哆啦a梦果然不可能也被冲到这个世界。伊休安用不解的表情抬头看著理人。 「什么都无所谓啦,再不动作快一点的话,太阳就要下山了。我们还得去爱妮那边趟,妮娜可是会闹别扭的。」 「遵命。我晓得啦。」 我可不想吞针啊。 埋人重新架好扛在肩上的包袱。 加上腰际的「月滴」,现在还有这把「破魔圣剑」。 刃雾大师说无论是否感到迷惘,仍要前进。即使感到想哭,仍要前进。 那么眼前通往山下的石阶,就会是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第一步。 「走吧,前往古莱利雅。」 「嗯,去见莱娜吧。」 两人一同并肩迈开步伐。 * * * 下了寺院那座山,接著朝北东前进。 这一带是六年前不曾走过的荒野,但现在似乎有在一点一滴地开垦。夹杂著细沙的荒芜原野上,路面乾燥无比,唯一的一条路笔直延伸著,景色蔚为壮观。 最重要的是,越过山脉后,气候似乎也大大地改变了,陡然照射而下的阳光,受到空无一物的地面反射,甚至会刺痛皮肤。 地表冒出的腾腾热气,让天空与地平线之间变得朦胧不清。 「……哎呀,真的是什么也没有耶,又好热。」 「与其去其他城镇,直接去依耶马路特会比较近嘛!」 伊休安在阴暗的车篷下说道。那里看起来倒是很凉快。 「国境……代表著外国啊。」 「是沙漠民族的国家。」 老实说,理人感到一头雾水。国境,国家的分界线。土地上相连著其他国家,到底是何种感觉。 「国境」是会如同运动会那样划线区分,再立起像是儿童餐上的国旗吗? 「那些家伙最近很得意忘形,希望不会遇到他们。」 「果然是这样啊。」 「因为跟卢卡利亚一样长期受到威尔塔米亚的统治,现在只是国势稍微壮大,就变得爱缠著人喋喋不休。」 「哦……从上到下都要烦,海达尔真是辛苦啊。」 「不过我迟早会把特洛鲁商会的商品输入到那边去,所以对我没影响。」 「会掀起经济战争吧。」 「正合我意,向我下跪吧。」 理人背对著她露出笑容。 「这是伊休安的梦想吧。」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伊休安随口问道。 理人,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 我只是……我只是——想将你—— 「——理人,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理人老实说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可以不用正面回答。 伊休安从货斗上站了起来。 在理人等人前进方向的地平线上,掀起一阵夹带热气的沙尘。一瞬间还以为是龙卷风,但后来发现并不是。游涡中央有个异常庞大的影子蠕动著。理人也不禁眯起了双眼。 「魔兽?」 「只有这个可能吧。」 伊休安将体重放在坐在驭座上的理人肩上。 离开瓦特寺院后,仍会定期遭遇阿耳戈斯的魔兽。 最担心的是魔兽的「进化」,但恢复没有负担的两人之旅后,两人培养了默契,已经慢慢能够配合彼此的行动。 理人他们握著武器,说完「上吧」,便同时冲上前去。 「最后!」 伊休安·特洛鲁施放的钢丝缠绕住蚂蚁型态的巨大魔兽的脚。理人接著冲过去,将半透明的「月滴」用力一挥,砍进敌人的脖子。 「——粉碎吧!」 因为加压而爆碎的魔兽,与沙尘化为一体,最后烟消雾散。没有掉落任何显眼的宝石。 「伊休安,结束了!」 「好,好,辛苦了,辛苦了。」 伊休安将脸上防风沙的护目镜拉至脖子下。 「时间变得比以前还快耶。」 「可是敌人的动作感觉有微妙的变化。还有,是不会袭击人类的魔兽。」 「这倒是无所谓……呜哇,连嘴中都进沙了。」 伊休安狼狈地大喊说道,那头美丽的金发蒙上一层白沙。 难怿来到荒野后,她几乎都躲在马忠的货斗。他的脸上缺乏血色,看来毒辣的太阳与乾燥的气候造成的负担比想像中还要大。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希望可以下点雨就好了。」 「好热……好想把衣服……全部脱掉泡进冷水里……可恶。」 理人尽可能假装没听见。 「——喂,你刚刚是不是有想歪?」 「啊?你……你突然胡说什么。」 「少开玩笑了,我已经不会在你在的地方随便脱衣服了!刚刚只是说错话!说错话!」 「我才不管你。你想泡冷水的话,就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泡不就好了。」 「啊——讨厌,讨厌,用不在乎的口气假装自己认同,这就是所谓的伪善。我可是一直在忍耐耶,乾乾又湿湿又滑滑又黏黏,但我还是忍了下来。」 「我又没有逼你。」 「那你敢脱衣服吗?」 「唔。」 「你敢在这里脱衣服吗?」 「不太好吧。」 「你看!」 「你突然这样太狡猾了!」 由于伊休安气愤不已,于是理人只好回到马车。 完全一头雾水,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话题。 理人想让战斗完乾渴的喉咙补充水分,于是打算拿出从放在驭座上的水壶。然而—— 「咦?水壶呢——?」 理人查看驭座,没有发现想找的水壶。 最后发现到还有一件更不自然的事。 「伊休安。」 「干嘛啦!」 理人朝著还在生闷气的伊休安大喊。 「圣剑不见了!」 可以清楚看出血色唰地从伊休安的脸上褪去,仿佛被吸乾一般。理人猜想自己的脸色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伊休安火速冲回马车,用理人远远不及的速度爬上驭座,用彷佛会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眼神凝视著里头。同时迅速检查驭座底下,甚至是车篷上。 接著朝地面一跃而下。 「不久前明明在啊,这是为什么?」 「不要说话——」 伊休安的双手仍放在地上,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四周是夹杂著细沙的原野,仅生长著少数高度超过人类身高的树木,是类似橄榄树或是月桂树一类能够忍受乾旱的种类。附近也没有可以藏匿的岩石。 要是有野盗接近这里,理人认为一定会察觉—— 「看见了。」 伊休安喃道。 赶在理人反问前,伊休安已经朝原野狂奔而去。 「伊休安!」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原始的吼叫声,向前冲刺。用宛如跳远般的步伐,朝地面猛力一踩,足足跃进了数公尺。 「哇啊!」 这时从伊休安著地的地方传来一个哀号声。 理人感到一头雾水。等到漫天飞滚的沙尘消失后,只见伊休安正揪著一名孩童的脖子。 (咦?小孩子?) 感觉是凭空出现在那个地方。 那个小孩子两手抱著包著圣剑的包袱跟水壶,不断地死命挣扎。 「好痛,很痛啦!给我放开,这个笨蛋!」 「你才是笨蛋。最后还是给我逮到了,这个呆头鹅!」 「少啰嗦!」 是年约十岁的少年。戴著驼色的帽子、防风沙的护目镜,身披宽松的同色披风。 不只衣 服,连脸上都沾满沙尘,身形也显得十分削瘦,但唯有气势不输人。 「喂,理人!如你所见,总之东西没事!」 「……不要紧吧?」 理人奔跑到两人身旁。这种情况下,那句不要紧指的是圣剑跟少年。 「理人,你瞧瞧。这家伙啊,像这样披著披风,趴在地面上等待我们离开。竟然做这种狡猾的事情。」 「哦,真厉害啊。」 理人坦率地感到佩服。 俨然是具有保护色的变色龙少年。若用日本的形容方式,理人想颁个忍者大师的封号给他。发现少年的伊休安眼力也相当惊人。 「嘿,这对我来说只是雕虫小技。」 「少得意。」 「很痛耶!笨蛋!」 被伊休安拍了一下后脑勺,少年立刻怒吼。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必要告诉你。」 「你·叫·什·么·名·字?」 「…………这位阁下,敝人名叫迪达·艾鲁恩。」 「很好。」 「如果您可以移开您的玉腿,敝人会深感欣慰。」 少年被伊休安的靴子踩在脚下回答,与其说令人同情,感觉更像是在观看野生猴子接受调教的场景。 理人之所以有股怀念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名少年神似以前的伊修安。不是长相而是气质,但这位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少年。 然而—— 「迪达·艾鲁恩?」 即使只是巧合,但他的姓氏勾起理人的注意。 「莫非……你跟莱娜·艾鲁恩有什么关系吗?」 「……大哥哥,原来你认识我妈妈?」 劈啪! 理人等人背后彷佛有一道闪电劈下,两人忍不住想要放声尖叫。 「理人,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儿子!」 「我也不知道啊!」 「应该说原来她结婚了?」 「怎么可能。」 那个莱娜。那个莱娜。莱娜莱娜莱娜莱娜莱娜—— 理人等人因为「莱娜」陷入混乱,停止了思考,迪达诧异地看著两人的模样。 「……虽然搞不清处状况,但我跟莱娜没有血缘关系。」 嗅? 「村子里孤儿院的每个人都喊莱娜妈妈,她说没有姓氏的人可以冠她的姓氏。」 所以自己才会叫作迪达·艾鲁恩,少年解释道。 这名少年失去双亲,似乎受到莱娜的照顾。理人向少年询问,少年点了点头。 「没错。我好像是最年长的,最小的还有婴儿。待最久则是另外一个家伙。」 「迪达,我们啊,为了见你的……妈……妈妈,正要前往古莱利雅村。我们在她当佣兵的时候受到不少照顾。」 「呃。什么啦,我惨了。」 迪达皱起眉头。 「……呜哇,我真的失策了。明明知道这些人很古怪,却还是出手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可以的话跟著我们一起去村子会比较安全。如果你能带路,会帮我们很大的忙。」 「是无所谓啦……」 迪达窥伺著伊休安的脸色,答应理人的要求。他似乎是认为自己没有选择余地。 「……大哥哥,我说啊。」 「嗯?」 「见到我妈妈……见到莱娜后,今天的事情可以拜托你保密吗?应该说,能不能简短带过就好?因为她一生气就很可怕。或许你会感到很意外。」 「哦,真的很意外。」 理人对这件事比较意外。 身为开拓者的「女剑士」莱娜·艾鲁恩,用一句话形容,是名严苛的战士。 动作宛如野豹般没有破绽,个性也有如锐刃般锋利。让人深深体会到以一把剑立足于世,必须经历过多少严峻的考验。除此之外,这名女性对其他事物一概不信任。 到了旅行尾声,莱娜已经多少对众人敞开了心防,但理人记忆中的她,总是与众人隔著一步的距离,夜晚则是倚靠著剑入睡,或是指导剑技时毫不留情的魔鬼教官姿态。 理人感到害怕。虽然她是个美女又是好人,但魄力实在大到令人畏惧。 「嗯,因为她平常总是面带微笑又个性稳重。」 「面带微笑!」 「稳重!」 又听到了令人震惊的形料。 「而且兴趣是下厨跟刺绣……」 理人跟伊休安面面相觑 「喂,理人,果然不对劲喔。难道是被疯牛踢到脑袋后性格大变了?那个撕裂妖怪刽子手。」 「不,人到了该改变时自然会改变……应该吧……」 「但她怎么可能喜欢刺绣又个性稳重。」 「不过,当我们偷东西或是做坏事时,会突然把我们倒吊在树枝上,开始磨菜刀。」 理人等人顿时莫名感到安心。 「「太好了,真的是莱娜。」」 「很好吗?哪里好了!我被倒吊起来也算好事吗?」 「莱娜果然要这样才行。」 「这才像她。」 迪达大声抗议听不懂两人的对话。 「好,既然解开疑惑了,迪达,走吧。」 「你就放心地被倒吊起来吧,个子会长高喔。」 「我——不——要——!」 少年发出凄惨的叫声,理人等人带著他回到了马车上。 少年带理人等人来到的古莱利雅村,真的是个小型开拓村。 在荒芜至极的大地上,种植防风沙的树木、栽培柑橘类的果树、耕种农田,这些都是村民们的辛苦结晶。与中部的平原比起来,收获的速度显得慢了许多,但农田里长出了类似番茄的小颗红色果实。 「……到了。」 迪达结结巴巴地说道,他跟理人一起坐在驭座上。 「哦。迪达你们家在哪里?」 「最里面。外观像是教会。很破旧。」 「…………」 「超级破旧。」 恐惧也会让口才伶俐的迪达变得沉默寡言。迪达的身体紧绷,脸上血色尽失。 理人只能露出苦笑。 「吶,迪达,放心啦。你只要好好道歉,莱娜也不会那么不讲理——」 「我!要去上厕所!立刻!」 「等一下……」 少年立刻起身,离开了马车。 「我会动作迅速的——!」 他边喊边朝著村外方向跑去。 「喂,你不准逃啊啊!」 伊休安朝少年的背影追了上去。 只有理人动作晚了一步。 是叫我怎么办才好。回过神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驭座上摆出「等待」的姿势。 经过了十分钟,经过了二十分钟。 「……唉。」 理人叹著气重新思考。伊休安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遇到魔兽时明明表现得很冷静。 既然不回来的话,只能自己先过去了,也没有时间可以慢慢耗。 所幸有事先问过孤儿院在哪里。理人驾驶著马车行驶在不甚宽广的主街道上。 路上行人稀稀疏疏,但每个人讶异地看著理人。从服装来看,过著宽裕生活的人似乎不多。 (不知道莱娜过得如何?) 快到目的地的建筑物时,有孩童在道路中央专心地捏泥巴团。 「啊,是陌生人!」 「有陌生人来了!有陌生人来 了!」 围裙上沾满泥巴的孩童同时站了起来。 个个聚集在马车周围,像是在看热闹。 「陌生人,陌生人。」 「是从哪里来的人。」 「送信的人?」 「不对,是葡萄商人,有葡萄的图案。」 「葡萄商人?是葡萄人吗?」 理人停下马车,避免伤害到他们。 「你们好。」 「「「你好!」」」 孩子们坦率地回答。 「我叫作理人。」 「理人?」 「理人是葡萄商人吗?」 「我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叫作莱娜·艾鲁恩的人?」 「是指妈妈吗?」 「嗯,我想应该是。」 比妮娜稍小的女孩子,开心地拍了一下沾著泥巴的手。 「她在喔,现在正在煮饭。」 「这样啊,抱歉在这么忙碌的时间打扰。」 「没关系。快来,快来,这里。」 女孩子跟著感情要好的同伴兴奋地朝里面走去。 理人走下马车,跟在她们身后走去。 其他的孩子则是一脸稀奇地目送理人。 「葡萄。」 理人喃喃念著,双手空空让理人感到有些难为情。对不起,我不是菜贩,不是卖食物的。 为了以防万一,决定也带著包了圣剑的包袱。只不过这也不是葡萄。 门柱上挂著「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牌子。 「理人,这里,这里!」 「抱歉。」 理人急忙加快脚步。 从外观来看,孤儿院是将没有神官派驻的教会加以改装而成。圣堂变成是供所有人用餐的餐厅,身官的住所变成孩童们的住处,还在庭院饲养著鸡与山羊。 与建筑物的大小相较之下,孩童的数量似乎过多。 她们打开主屋旁看似厨房出入口的门扉走了进去。 「莱娜!」 「你们怎么了啊?」 这个声音是—— 「饭还没煮好喔。进来这里面时,要记得洗手喔。」 「不是这件事。呃,有客人来找妈妈。」 「客人?」 从屋内打开了门扉。 里面飘散出番茄与蒜头风味的汤头香气。 然后有个穿著长裙、围著白色围裙的人,站在经过长年使用的炉灶前,二就是握著汤杓的五英雄莱娜·艾鲁恩。 「哎!你是理人!是理人没错吧?」 她睁大双眼,喊出理人的名字。 「是怎么了?来,进来,进来。不要站在那种地方,让我更近一点看看你的脸。你真的长大了呢。」 「……你……你好。」 「吶,莱娜,我可以吃这个吗?可以试吃吗?」 「不行,玛丽跟丽玛。取而代之,这个给你们,你们两个要偷偷吃喔。」 「太好了——」 莱娜从摆在锅子旁边的平底锅中拿出两块烤番薯,然后拿给了少女们。那两个人十分开心地冲出了蔚房。 「吶,你瞧瞧,竟然学会试吃这个用语,她们单纯只是想要有个可以偷吃的理由。」 看见莱娜露出苦笑的模样,理人一时语塞,忍不住怀疑起眼前的景象。 「糟了。理人,你可以帮我看一下那边的窑炉吗?有没有烤焦?」 「咦?这个吗?哇,好烫!」 「小心不要烫伤了!」 「我……我知道了。」 理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窑炉的铁盖。里面放著一大盆煽烤奶油白菜。 「如何?」 「……还要再烤一下的样子。」 「这样刚好,谢谢你。可以顺便帮我从那边的架上拿出面粉吗?」 「喔……」 「谢谢你帮忙。」 莱娜露出微笑。 理人将面粉的袋子放在桌上,接著整理架上的东西,擦窗户,擦拭灯罩,莱娜接二连三地指派工作下来。 「……结……结束了。」 「好,那你坐下来吧。虽然里面很脏。」 「……嗯,我知道了。」 莱娜总算示意理人可以坐在料理台的椅子上。 理人乖乖地坐下后,莱娜也将附近的椅子拉到理人旁边坐下。 她原本用两手玩弄著汤杓,眼神倏地变得锐利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是理人过去熟悉不已,那位武艺高超的女剑士所发出的声音。 理人在开口说话前,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真的是莱娜。」 「你在胡扯什么,当然是我本人。」 理人很想反驳:落差未免太大。不,温柔的莱娜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 「……应该要怎么形容,因为剑士的形象太强烈,有种落差感。」 「如果小鬼也吃那一套,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看起来很辛苦呢。」 「老实说,对付魔兽反而还比较容易简单。」 「竟然说成那样。」 「我偏要说。摆出笑脸可是比一百把剑还要便利的技能。从小婴儿到难搞的老爸,皆可以治得服服贴贴,相当万用。」 原来连笑都是一种技术。 理人能够认同莱娜的话,但想到这些话是出自莱娜口中,不禁感慨起来。 理人重新注视著她的眼眸,没有一丝郁闷。 过著现在的这种生活肯定是出自于她自己的意愿。 「莱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里?」 「……好像是在三年前吧。」 「这样啊。」 封印完魔神后,她在威尔塔米亚国内外流浪,讨伐魔神的奖金几乎投注在这间孤儿院的经营上。 甚至开始扶养这些孩童,让理人只能深深感到佩服。 「我是最近才回来这里。受到海达尔的召唤,他说魔神的封印开始减弱了。」 「喔,我就猜是这么一回事。」 莱娜说道,宛如是对著远方拋下这句话。 不知为何,莱娜这句话让理人感到隐约带著刺。理人心想是自己多心了吧。 「呃,然后,我来这个村子的途中,遇见了一个名叫迪达的孩子。」 「迪达?」 「嗯,是这里的孩子吧?他带我到村子来。他现在刚好不在。」 「迪达……他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理人顿时一惊。 想要立刻用笑容来掩饰,但逃不过莱娜的法眼。 「——我懂了,我要把他倒吊起来。」 「莱娜,等等,等等!原谅他吧,他拜托我的。」 「不,太宠他,对他不是好事。我明明百般叮咛他,是他自己不听话。我要把他倒吊起来。」 啊啊,迪达,对不起。 理人在内心向少年道歉。我已经束手无策。莱娜的表情有如冷酷的处刑人,恐怕已经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理人心想,话说回来—— 历经长年使用的厨房弥漫著一股菜肴香气,下蔚用的汤杓加上围裙。 无论看多少遍,理人内心仍是同个感想。 「莱娜果然很厉害啊。」 「……你想说什么?」 「你就坦率接受我的赞扬啦。虽然不觉得你会加入王宫骑士团,但回绝所有邀请,跑来经营孤儿院,正常人是做不到的。我觉得莱娜很 帅气。」 出乎预料的是,莱娜皱起了眉头。 「少来了。哪里帅气了,我只是来报恩的。」 「报恩?」 「我一无所有,只有剑是我的一切。砍杀了人、砍杀了魔兽,最后甚至对抗魔神。然而,也仅只如此而已。魔神对我造成的伤势,让我无法像以前那样挥剑。」 令人震惊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真的只有微妙的差异。不过,为了不被人发现我的烦恼,于是我远离了你们。我很害怕,逃到没有魔兽的和平世界,独自流浪著。」 「莱娜……」 「一直逃,一直逃,逃到最后,我终于领悟到一件事,就是这个原本以为已经被我们拯救的世界全貌。和平根本没有降临在这个世上。理人,我说的是真的。」 两人陷入沉默,这段期间只听得见炖煮蔬菜汤的声音。 理人无法完全理解莱娜的话。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理人内心无法抑止地想要反驳。 「即使封印了阿耳戈斯,魔兽消失后,痕迹仍会长久遗留下来。若是没有完全净化邪气,便无法住人。野生动物被它们咬过后,会成为它们的眷属,受害范围也会变得更大。深山的水源一旦遭到污染,要是没有发现污染,喝了水井里的水,你认为那个村子会变成怎么样?也有村子一直找不出村民频频倒下的原因。甚至也有村子只剩下年幼的孩子。」 外头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 「还有父母被魔兽吃掉,只能露宿街头的孩子,或是整座村子化为难民营。我整个人感到束手无策。心想不如建立一个可以收容所有人的地方。等到我回过神后,自己已经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努力建立村子……」 「我……」 这段期间,理人居住在和平的日本,每天往返于住家与学校之间。 「老实说,无论是海达尔还是刃雾,我现在对他们只感到绝望。无论我怎么寄陈情书到王宫,只会用千篇一律来回答我。或许在那家伙本人看到前,就被属下处理掉了。结果现在魔神复活就有求于我?魔兽消失后,就立刻停止派遣神官,做出这种蠢事的是谁?难道不知道还有多少土地没有获得净化吗!」 莱娜之所以气愤,或许是因为无法原谅发生在眼前的种种不公。 因为她经历了许许多多事情。 「刃雾也是,只顾著躲在那个巨大寺院里,不再出来露面……无论我寄了多少信,都没有等到回音……」 只有这件事理人可以解释,就是刃雾大师已经去世的真相。 然而这也是瓦特寺院最重大的机密事项。 理人感到左右为难,只见莱娜的表情出现一丝和缓。 「抱歉,对你抱怨也没有意义。抱歉迁怒在你身上。」 「不,没有这回事。那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也是,从来不知道要在一个地方生存下去,竟然会演变成如此困难的事情。」 两人互相对看,理人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 「莱娜,我——」 当当当当!响亮的钟声响彻四周。 「什么?」 「是警报,代表遭到外敌袭击——」 理人没有等到警报响完,立刻冲出厨房。 孤儿院的庭院聚集著许多小孩,有的是原本就待在这里嬉戏,有的是听到警报后跑来。 「各位,外头很危险,快进到屋内!」 莱娜在蔚房中大喊著。 理人则是冲出了孤儿院。 一大群男性村民坐在运货马车上移动,于是理人跑到马车旁。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出现了魔兽。」 「————!」 晒得黝黑的农夫没有手握锄头,而是拿著大型机械弓。同样武装起来的村民一脸严肃地紧握著武器。 「好久没有碰到这么棘手的敌人。可恶,到底是怎么搞的。听说已经到了朵拉的农田。」 「我可以一起过去吗?」 「你是谁啊?」 理人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回答: 「我是莱娜·艾科恩的伙伴!」 男人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上车吧。」 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于是理人跳上了行驶中的马车。 「——听好,在场的人各就各位!拿起箭矢尽量射击!」 在负责指挥的男人号令下,村子边缘已经展开了迎击。 农民利用农田剩余的泥土设置壕沟,朝著扫平防风沙的树木、一路直闯的魔兽施放箭矢。 理人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但因为现场人数众多,无法清楚看见魔兽。理人放弃继续前进,改而攀爬上角落的仓库。 (——有了,看到了。) 魔兽是以前对付过的蚂蚁型态魔兽,总共有三只,身体插满箭矢,也有失去一只眼睛的魔兽。 「发射!」 农民们射出的箭矢刺穿魔兽的厚实甲壳。 看样子他们所使用的箭矢类似伊休安的锚枪,也有使用特殊材质。明明是小型开拓村,却拥有媲美骑士团的熟练度与装备,让理人感到刮目相看。 然而,这不代表战况乐观。虽然魔兽确实受到损伤,被人数与威力压制住,但要杀死魔兽,必须彻底破坏要害。 「可恶,这样下去,魔兽会入侵到这里来。」 「不要勉强!舍弃这里,移动到后一个据点!只要魔兽在进入市街前,杀死它们,我们就赢了!」 「「明白了!」」 男人们气势十足地喊道,除了在前线作战的一部分人,其他人一齐撤退至后方农田。 屋顶上的理人没有跟著战线一起移动。 (这样会节节退败。) 最前线射出最后的箭矢,农民们抱著必死的决心朝后方壕沟奔去。 魔兽发出咆哮,从外壳的细缝冒出漆黑的邪气,地面上的农作物一瞬间蒸发。理人从仓库的屋顶跳了下来。 「——喂,你!」 「笨蛋,很危险!」 「快逃啊!」 理人挡在村民与魔兽之间。 在身后响起的尖叫声与警告声之中,理人拔出了「月滴」。 眼睛因为愤怒而充血的魔兽,前进时掀起阵阵尘土。 或许会感到害怕,或许会有危险。所以理人决定举起剑,与魔兽正面交锋。 「斩·波·歼·灭。」 咏唱的同时,耳环发出刺眼的光芒。 「——一刀斩飞吧!」 理人挥剑的动作与过去曾经目睹的剑技轨迹完全一致。因为是透光性的材质,彷佛没有在移动。 魔兽的身体从理人左右两侧一飞而过,继续跨出三步后,只见同时遭到斩断的身体倒在农田上。 (——成功了。) 理人收起剑,吐了一口气。 回过头一看,躲在壕沟内的村民们一脸错愕地看著理人。 「呃……呃,已经结束了!没事了!」 理人这么说完,众人停顿了一下,接著响起如雷的欢呼声。 「万岁啊啊啊啊!」 「你干得太好了!」 「做得好!」 众人欣喜若狂,欢呼连连,甚至有人跳了起来。 理人迈开步伐,不断被人粗鲁地摸头,被众人起哄。理人拜托大家放过他,旦没有人听进耳里。 「你真厉害啊,这么年轻却武艺惊人。」 「是啊,感觉是过去的莱娜重现 江湖——」 这个瞬间,周围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咦?) 只有理人跟不上周围的变化。 只见说出那句话的人顿时僵在原地,彷佛做一件无法挽救的事,而其余男人则是一齐注注视著他。 怎么办?应该怎么做才好,理人看向四周,寻求帮助,这时看见了救星。有一位认识的人。 「莱娜!」 她站在路旁的树荫下,招著手示意理人「过来」。 理人立刻跑上前去。 「——太好了。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里的人有很多苦衷,别太放在心上。」 莱娜露出笑容,用亲切的声音说道。 「……如果让他们高兴的话就好了,感觉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不,没这回事。因为你及早打倒敌人的关系,受害程度仅仅赔上农田的收成。」 「什么——这不是很严重吗?」 「是很严重,但这也没办法。因为在这里定居的人一直对抗著魔兽。」 听完莱娜的话,理人重新观察四周。 魔兽从外头侵入时行经的地方,表面化为灰炭,彷佛是蛇行后的痕迹。防风林遭到扫平,其余受害的皆是农田与田间小路。遭到邪气散布的一带,更是染成乌黑一片。 这叫作——没办法? 理人的确赶在侵入村子中心前,阻止了魔兽的进攻。 「理人,我是说真的。」 莱娜十分笃定地说道: 「我从以前就认识这里的人。没有什么是比住家被夺走,家人遭到杀害还要可怕的。所以大家松了一口气,保住了性命,没有让任何人牺牲,打从心底庆幸能够获救。理人,他们的感激之情是发自内心的。」 「……莱娜……」 「我能做的只有将至今的经验告诉那些人,教导他们自卫的方法。我真的只做了这些而已。」 「只有教导?可是莱娜明明很厉害。」 「你看看这个。」 莱娜说完后,掀起长裙的裙襬。 理人睁大了双眼。 「咦……」 「我只是个迷糊鬼。在大雨滂沱的某一天,我想要把车轮卡在悬崖边的运货马车推回地上,里头载著喝下受污染的水的孩子。在赶去见到教会的神官钱,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结果,只有我不小心从悬崖摔了下去,所以我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挥剑。现在的莱娜·艾鲁恩是个迷糊又愚蠢又温柔,孩子们口中的『妈妈』。」 她的右脚被其他材质所取代。 为什么自己会没有发现。她在蔚房的时候,也是让理人拚命做事,自己却一步都没有移动。叫理人查看沉重的窑炉、从高高的架上拿取面粉,现在也是叫理人走到身旁,尽可能避免移动—— 「——我看到你刚刚的招式了,那是我的剑技吧。」 那是剑士的声音,是传授理人剑技的人所说的话。 「……嗯,没错。是莱娜的剑技。」 「既然还存活在你的体内,我已经满足了……」 莱娜将自己的手放在理人的掌心上,闭上了双眼。理人只能看著泪水静静地从她的双眼淌下。 身为开拓者的「女剑士」莱娜·艾鲁恩,用一句话形容的话,是一名严苛的战士。 只信任剑,为剑而生。理人一行人的旅程,可以说因为她的加入而大幅增加了战力。俨然是一名只为完成目的的佣兵。 『……莱娜。』 忘了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身为菜鸟勇者的理人,经常接受莱娜的剑技训练。因为还是菜鸟,不但动作生涩,还是个没毅力的任性孩子。 『真是的,还要继续吗?我的手已经动不了了。』 『给我继续。还有两百下。』 『魔鬼!恶魔!』 『我不晓得有叫作魔鬼跟恶魔的魔兽。』 『笨蛋!』 『少啰嗦。』 无论理人怎么哭闹跟发牢騒,莱娜绝对不会放水,也不会放弃理人。 『不想死的话,就赶快变强吧。』 莱娜教导给理人的是求生方法,她将自己的一切教导给理人。 在一个野兽叫声四起的夜晚,因为旅途过于遥远而感到沮丧时,理人梦见家人与学校的种种。以及接下来讨伐魔神的不安。种种情绪交织之下,让理人快要被压垮,但仍能够入睡,都是归功于莱娜。 『……莱娜。』 理人裹在毛毯中,看著莱娜一个人坐在火堆前的身影。 绝不轻易放开剑的侧脸。 『你不睡吗?』 『还不要。』 『呃……』 理人吞吞吐吐地继续说道: 『对不起,白天的训练我一直无法顺利上手。』 莱娜没有笑。然而,细长的眼眸似乎透出一抹温柔。 『明天还要早起。』 『 嗯,晚安。』 她手中抱著的剑,总是会以压倒性的威力斩断敌人,保护著还是菜鸟的理人等人。 强大而美丽,同时温柔不已。 最后却将剑从她的手中夺走,女神的慈悲根本是漏洞百出。 「……这是交给我保管的宝珠。然后,虽然很少,但这是药品跟食粮,希望可以对你有帮助。」 「谢谢你。」 「要小心。」 理人在孤儿院的厨房从莱娜手上收下提篮。 提篮中放著用布包著的肉乾与乳酪,以及一个束口袋。 圣剑的宝珠就放在束口袋里头。理人拿起束口袋倒出i个有如桌球大小的圆形宝石,以及古老的银币。 「银币?」 「是自古流传的护身符。黄金司掌右边,银司掌左边,所以可以守护左边的心脏。」 「哦……」 「我活跃于前线时,可是随身携带在身上。」 这是理人头一次耳闻。原来莱娜是个会相信祈福习俗的人。 而宝珠则是呈现复杂多变的颜色,彷佛火焰被封进了里头。或许接近以前在冈片上看过的火蛋白石。随著角度的不同,其浓淡也会有微妙的变化。 理人带来的圣剑掘柄上有一个洞,是用来镶住珠宝。于是理人试著将珠宝放进洞里。 发出喀锵一声,接著理人的惯用手感觉到一股轻微的震动。 「……好像没问题。」 「好像已经认定你是使用者。」 即使莱娜这么说,理人仍感受不太到真实感。 对理人来说,圣剑固然是强大的武器,但更是一把需要小心翼翼使用的棘手之剑。 绝对不是一把凡人可以驾驭的剑。 「圣剑有自己的意识吗?」 「哎呀,理人你觉得没有吗?」 「我不晓得。因为是在毫无准备下握著圣剑上场。」 理人全副心思都放在打倒魔神上。 理人至今仍深深认为,如果负责封印的人是圣剑一开始的使用者莱娜,应该会进行得更顺利。 这么一来,也就不会导致那场「意外」。 「这样啊……如果是第一次使用,或许会这么觉得。但我想你今后一定会听见圣剑的声音。」 「今后?」 「嗯,像是圣剑的意识、想法一类的。然后,我们的想法也可以传达给圣剑。圣剑会用最妥善的方式回应你的想法。」 莱娜露出笑容。 理人感到半信半疑,只能注视著手上的圣剑。与其说像是在形容一把剑, 更像是在解释陌生生物的生态。 「理人,那么就再见了——」 「嗯,我走了。莱娜也要保重。」 「要保重喔。」 她轻轻抱著理人的背部,然后拍了一下。 理人重新拿起提篮,走出孤儿院的厨房。 之前的那群的孩童没有出现在庭院,只有一名少年独自在喂鸡,一与理人对上视线,便鞠了个躬。 理人跳上停放在路上的马车,准备出发时—— 「——喂。」 是伊休安·特洛鲁的声音。 她等待著行驶中的马车,途中并排跑在马车旁,然后直接跳上了驭座上。 「——哎呀,真是服了他,那个小鬼害我跑得要死。」 「伊休安。」 「哎呀,不过最后我有好好教训他,所以就算了。呵呵呵,以为逃跑的速度赢得了我这个伊休安·闪亮亮·特洛鲁还早个一百年。对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不是要去拿回宝珠吗?」 「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咦?」 理人对一脸惊讶的伊休安微微一笑。 「有魔兽闯进村子里,大家又好像都很忙,所以我打算提早离开。」 「啊……啊——」 「还帮我准备了便当,等会儿再吃吧。」 伊休安似乎现在才发现,自己只顾著追迪达而没有注意到其他事。只见她尴尬地游移著视线。 「……啊,呃,要说什么才好……莱娜无法一起来吗?」 「虽然很遗憾,但好像没办法,而且有孩子们要照顾,她有向我道歉。」 马车朝著村子出口行驶著。 众多村民聚集在成为战场的农田里。 好不容易开始长出果实的农作物支离破碎地伏倒在地,村民们仔细地清除农作物,并用货车运送。连年幼的孩童也跟著上上下下地帮忙,孤儿院的丽玛与玛丽也在其中,额头上的汗水闪闪发亮。 「不要直接碰触魔兽的遗骸!」 「不要忘了戴手套!」 每个人默默一点一滴重建著家园。 接下来还必须净化受到邪气污染的土壤。要是净化失败的话,或许必须挖空整片土地,填补上新的土壤。 要让同样的农作物再次长出果实,想必会花上漫长无比的时间。 至今是否曾经见过这幅景象。一直驻守在原处的村民,与离开的自己。理人一行人总是宛如一阵风,一拂而过。 「什么叫作没办法,这样不是有点无情?这可是世界的危机耶——」 「吶,伊休安。」 ——和平根本没有降临在这个世上。理人,我说的是真的。 莱娜的这句话,一直萦绕于耳。宛如在嘲笑原本想要反驳的理人,显得格外清晰。 「……我啊,六年前……为了打倒阿耳戈斯,感觉自己付出了庞大的代价。像是要努力适应原来的世界,虽然这件事也包括在内,但不光只是这样。感觉还有更多更重要,再也无法挽回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现在在这里的村民还得遭到原本应该消失的魔兽迫害。 「即使如此,只要能够换取和平,我便觉得这样就够了,并告诉自己要去接受自己付出的庞大代价。可是,却演变成这样。」 理人用单手掩住脸庞,用只有身旁的伊休安听得见的音量说道: 「我拯救世界到底有什么意思……?」 荒芜的大地上,马车前进著。彷佛从村人工作的声音中暂时逃开,彷佛能够逃到遥远的地方。 帕纳肯亚的两颗太阳高挂天际,彷佛隐约可以看见位在远方的阿迈特山脉的险峻陵线。 「虫洞」就位在阿迈特山脉的中央。 是个与自己有著极深渊源的地方。 【4】ishuan troll 锵——! 用金属球棒击出去的硬球,划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线。 「击中了!」 「理人,球飞出去了!」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七号左外野手的理人拚命奔跑。 地点位在西东京的多摩川球场。调布海盗vs泊江勇士。各自阵营的队员双亲皆前来观战。 比赛进行到第八回合后半场,领先一分。是理人难得被派出场的练习赛。 理人流著汗不断奔跑,却依然追不上球,于是往旁边纵身一跳。 理人拚命伸长左手想要接住球,球却无情地掉落在距离理人的钉鞋后方三公分的地方。 「啊————」 传来扫兴的声音。球朝河川一路滚了过去。 队友立刻跑位,死命地追赶著球,理人却不知为何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眺望著这番景象。 最后比赛输了。 因为理人的漏接,导致队友们开始频频出错。 回程一路上都在谴责著「千古罪人·相川理人」。 队友各自牵著载著用具的脚踏车,走在夕阳映红的河堤上。每个人拖著缓慢的脚步,肩膀略微地垂下。 「唉,我还以为绝对会赢。」 「教练大发雷霆,说我们团队合作默契太差。」 「怎么想都是理人害的吧。」 「没错,就是理人。」 「是理人,是理人。」 话题一直在这件事上面打转,最后理人受到大家的谴责。 理人走在一群人的最后面,稍微落后一步,同样也牵著脚踏车。 理人愿意承担逆转输球的责任,也愿意让他们将气出在自己身上。然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同样的话,使得他不小心说出了内心话。 「……比赛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啊啊!」」 ——理人脸上立刻挂上笑容。 队友们一脸无趣地继续向前走。 「乾脆去超商买冰吃好了。」 「可以吗?不会被骂?」 「我要吃肉包。」 「那我要棒棒冰。」 「唉,我还以为绝对会赢。」 「教练 大发雷霆,说我们团队合作默契太差。」 「怎么想都是理人害的吧。」 「没错,就是理人。」 「是理人,是理人。」 为什么大家要看得这么认真,理人发自内心感到不解。 之后,理人也真的退出了少棒队。 原本就不是有前途的选手,对理人功课退步感到担心的双亲,对理人的这个决定感到高兴,但理人无法将真正原因告诉任何人。 当时理人的心思全被其他事物所占据。 为什么太阳不是两颗,而是只有一颗。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有什么是比打倒魔神还要重要的吗? (为什么我那时……) (要是那时  的话……) (我就……) 日渐膨胀的疑问占据了理人小小的身体。 仿佛在饲育著不知名的怪物。 * * * 理人忍受著胃彷佛遭到扭断般的不快感,顿时发现建筑物的内部已经改变。 与稍早前长相不同的魔法师站在理人等人的面前。 「欢迎来到北方的巴尔姆!传送完毕。」 是一位亲切的年轻魔法师。然而,感到晕眩的理人没有余裕回以微笑。打算默默地继续前进,对方却担心地询问: 「不要紧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不要紧。不用在意,他只是不习惯传送。」 伊休安代为回答。 让理人得以不用开口,继续往前走。 离开设有传送门的建筑物后,理人对伊休安轻声说道: 「……得救了。」 「不要太勉强了。」 「嗯。不过,伊休安,我们出发吧,就快到了。」 与刚开始展开旅行时比较起来,身上的装备应该已经有些脏污,不用担心遭到野盗袭击。 实际上,在古莱利雅村让圣剑恢复原貌后,理人等人便直直朝「虫洞」所在的阿迈特山脉前进,一路上快马加鞭。 越过原野,来到设有传送门的城镇,接著瞬间移动到威尔塔米亚北部的都市巴尔姆。理人加速赶路,连在山脚下的城镇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留下马车,加强最后的装备,一鼓作气登上阿迈特山脉。 「——魔兽出现了!」 位在呼出的气会变白雾的阿迈特山脉山腰。 白皑皑的残雪四处覆盖在树上与脚边。 在伊休安喊出号令前,理人已经率先冲出去。虽然地势不佳,理人仍朝著目标冲上斜坡。 魔兽身上覆盖著灰色的毛皮,外型状似熊。魔兽周遭的空间扭曲,朝著理人施放碎冰石。理人没有停下脚步,用身体承受著碎冰石的攻击,然后拔出剑向前一挥。 唰!响起灼热的铁块碰到水的声音,所有的魔兽在眼前同时消灭,没有留下一丝邪气。 ——结束了。 「好。理人,干得好。」 伊休安在身后慰劳理人。 理人将剑收进了剑鞘。 「看来已经没有我插手的余地——哇!」 「?」 「你……你的脸上都是伤,你没有发现吗?」 「……喔。」 理人茫然地用拳头擦拭脸颊。的确有遭到碎冰的攻击,也相当疼痛,或许留下了伤口。 「哎,过阵子自然会痊愈……加上我的体质不受邪气影响……」 「你的痛觉是上哪去了!」 「不,痛的时候还是会痛。」 「那至少要努力避开啊。」 「因为觉得麻烦……」 实际上痛楚早已褪去。 大师加持在理人身上的快速痊愈辅助能力仍维持著。与其只顾著躲开攻击,让战斗延长,不如用可以给予莫大伤害的圣剑立刻解决敌人。这样简单又有效率。 「这把剑很厉害,威力与过去的武器截然不同。」 伊休安叹了一口气。 「……感觉你拿到圣剑后,战斗时变得自暴自弃?」 「是这样吗?没有这回事啦。」 「少骗人了,你那副德性可无法用没兴致来带过。」 理人暧昧地笑了笑,接著朝眼前的山路走去。 理人确实受到了圣剑的恩惠,目前尚未听见莱娜所说的「声音」。但圣剑像这样默默顺从著理人的想法,一路协助,反而更合理人的意思。 「我不主动说话,你就变得不发一语,也无视我跟你的步伐差异,只顾自己往前走,一直闷著头在想事情。」 理人继续向前走,伊休安的声音变得愈来愈遥远。 躂躂躂躂,接著传来冲上前的脚步声,伊休安的声音也跟著随之变大。 「就算要赶路……速度也有点过快了,稍微恢复原来的步调吧……!」 「我没有放慢速度的理由。」 理人对身后的伊休安说道: 「大家都在等待著。」 没错,非得前进不可。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尽可能地让这个世界获得安宁。理人为此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伊休安噘起嘴唇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不语地走在过去曾经走过的山路上,偶尔出现魔兽时,理人则以最快 速度打倒。在检查哨停下脚步,用「旅行指南」确认登山路线,完全没有浪费半点路程。 「喔。吶,理人,你看那个。」 伊休安再次拉了拉理人的袖子。 「好可爱喔,是白狐狸亲子!」 伊休安发出相当兴奋的声音。 在理人等人行走的山路旁的斜坡上,出现披著白色毛皮、看似银狐的动物。那对亲子隔著岩石细缝注视著理人等人。这就是白狐狸啊。 有著散发著野生动物气息的澄澈双眼。 「很可爱耶。」 「好,我决定了,在这里停下休息,然后观察它们,有机会就喂它们吃东西,然后尽情抚摸它们毛茸茸的身体——」 「伊休安·特洛鲁。」 理人简短说道: 「要玩等到之后再说。」 正准备在斜坡上坐下的伊休安,顿时停下动作。 「可……可是……」 「不能浪费乾粮,而且我认为不应该乱喂食野生动物。」 理人的这番话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只见伊休安满脸不愿地起身继续往前走。 这样就够了。伊休安是个喜怒无常的天才,碰到有兴趣的事物马上会陷入一头热,这是伊休安的坏习惯。理人自己也必须小心不要被牵著鼻子走。 「……但总该稍微休息一下吧,你这个石头脑袋。」 「再努力一下,就停下来休息。」 「努力一下是指多久啊。」 「一个小时左右。」 「不可能……继续走……那么久啦——」 「————!」 理人回过头一看,只见伊休安慢慢往地上倒去。 「伊休安!」 理人连忙抱住伊休安的身体,用双臂承受她的全身体重。 「伊休安,不要紧吧!」 「…………不要吵。我的头好痛……」 伊休安用无力的声音喃道。 理人想要拨开盖住伊休安脸上的头发,不经意碰触到她的手,光是这样就发现到她的体温相当高。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我想是从今天早上慢慢开始……可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严重。」 「为什么你不早一点说?」 「是你根本不听我说话,一直急著向前走……」 顿时有种被反揍一拳的感觉,理人用力地咬著嘴唇。 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苍白得有如白纸,身体却烫到不行。 她想必一路上都是拖著疲累的身体,是理人让她勉强到这种地步。 用言行举止引起理人注意,或是装出兴奋雀跃的模样,全部都是想要让理人发现—— 「伊休安,抱歉。今天就到此为止,先回去吧。」 伊休安轻轻抬起下巴,或许她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爬得上我的背吗?我背你。」 「……稍微休息一下就没事的……」 「我想你一定很难受,但现在先忍耐一下。真的很抱歉。」 理人扶著伊休安,并让她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接著背起那个娇小的身体。 虽然必须背著一个人下山,但最好尽快回到村落。 理人这样告诉自己后,沿著原来的山路折返下山。 这时理人尚未发现,这将会是自己犯下的最大错误—— 快点,快点,提早一分钟也好。 理人的目标是让原本已经精简的路程,缩得更短。 四处布满著雪,让双脚难以踩稳,但理人仍加快脚步往下走。要是魔兽出现,只能放下伊休安,用圣剑迎击。注意著战斗所花费的时间,继续走下山路。 (要再加快速度才行。) 第一颗太阳沉入山峰,慢慢消失身影。比理人预想中的还要快天黑。 动作快,动作快,总之动作要快。 常听说下山比登山还要来得危险。脚尖承受著所有体重,用比原本还快的速度移动著双脚。之所以呼吸变得急促,是因为疲劳而导致喘不过气,还是出自于内心的焦急。不经意停下脚步,双膝便会瘫软下来。 快给我走,没时间停下来了。 「哇啊。」 脚边的路面突然崩垮,让理人险些滑跤。 碎石从山的斜切面滚落而下。 「……不要紧吧?」 「——不……不要紧。没事。抱歉,吵醒你了。」 「不要太勉强了……」 耳边响起伊休安的低语,是因为发烧而恍惚的微弱声音。 ——我没有在勉强自己。现在只想要让她能够躺下来好好休息,仅只如此而已。 然而,现实却让理人感到痛苦。愈往山下走,山路愈是狭小险峻,视线也变得昏暗不清。 爬上来的时候,明明感觉地势没有这么险峻—— (——难不成……) 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是最糟糕的答案。 (走……错路了。) 心跳频率一瞬间往上飙升。 满脑子只想著要赶快下山,呈一直线地往下走,但有可能不小心走进岔路。是什么时候走错的?要怎么回到原路?今天真的下得了山吗? 理人意识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不要紧,冷静下来。) 理人拚命告诉自己,这不是无法挽救的失误。 总之先让背后的伊休安坐在地上,从行囊中拿出「旅行指南」,确认现在的位置。 只要再过数十分钟,这座山将会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即使如此—— 理人努力想压抑住身体的颤抖,这时,感觉看见幽暗的前方有东西在发亮。 (萤火虫?) 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 从原本三四个亮光,逐渐扩散到理人的周围。 宛如是萤火虫一般,却又发出强烈的光芒。 (村子……?) 理人在亮光的引领下,迈出步伐。 难以置信的是,住家真的出现在眼前。 在山坡开辟出一小片土地,以及占地狭小的平地上,盖著好几户用圆木、灰泥与茅草屋顶组合而成的住家。 理人不断怀疑是否看到幻影,但眼前的景象始终不变。理人所看见的亮光似乎是随著太阳下山,居民陆续点燃的灯光。 理人慢慢地走下坡道——走在明显经过人为修整的小路上。 (这种地方居然有村子……) 从烟囱冒出缕缕清烟,砍好的木柴堆放在屋后的墙旁,明显流露出一股有人居住的氛围。 「嗯……」 背后的伊休安挪动了一下身体,让理人顿时回过神来,立刻冲向眼前的住家。 理人走到距离最近的住家,由于门口没有门铃,于是理人用单手朝大门敲了三下。 这段期间,理人几乎都在祈祷。至少要让伊休安在有屋顶的地方休息—— 「来了,请问是哪位——」 从门后传来年迈女性的声音。 「——呃,不好意思,在这种时间打扰您。其实我迷路了。」 「哎呀,真是不得了。」 「我的同伴也好像病倒了,如果您不介意让她躺下来休息的话——」 在理人讲完话前,大门便打开了。 眼前是一位皮肤晒得黝黑,有著丰腴圆脸的老妇人。 「她是怎么了——哎呀,脸色可真差啊。有发烧吗?有吧?总之赶快进来吧。老公!不得了了,你赶快过来!」 「… …是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不得了了!你快来看看!」 从后方的房间走出一位叼著菸斗,头发稀疏的老人。似乎是她的丈夫。 「是客人啊,好像在发高烧。」 「这可糟了啊。总之不要站在外面,让他们进来吧。」 「啊啊,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替换衣服跟热水——我去准备床,稍微等一下——啊啊,真是的真是的。」 老妇人手忙脚乱地来回穿梭,「真是的真是的」似乎是她的口头禅。 老人则负责招呼理人等人在沙发上坐下。 理人让伊休安坐在沙发上,但她没能好好靠在背垫上,整个人倒了下去。 「这可不妙啊。」 理人接著环顾屋内,虽然朴素但相当整洁。壁炉中燃烧著柴火。 ——总之得救了。 理人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后,膝盖整个瘫软了下来。 「喂!老妈子!另一个也不行了!」 从远处传来老妇人的尖叫声。 伊休安·特洛鲁之后整整睡了三天。 伊休安因为发高烧而汗如雨下,徘徊在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痛苦模样,让理人看了于心不忍。然而,老妇人表示更换衣服与擦汗的照顾工作,无法让男性来做,于是理人被赶了出去,只能在外面枯等。 「哎呀,总之先暂时忍耐吧。真是的真是的。」 名为葛琳达的老妇人反覆说道。 这段日子理人几乎每天都在祈祷。 所以在伊休安病倒后的第四天早上,听到她终于退烧的消息时,理人真的高兴到无以复加。 理人放下至今陪伴自己吃早餐的汤匙,不顾有失礼节,立刻朝二楼冲了上去。 「你别这么急啊。」 「伊休安!」 理人一步跨两级台阶地冲上楼,打开二楼客房的门扉——一直不被允许进入的房间。 「伊休安……」 她已经在床上起身。 身穿白色的睡衣,感觉整个人瘦了一圈,但脸颊已经恢复了红润。 「……嗨,早安。」 理人感动万分地抱住露出腼腆笑容的伊休安。 「呃……喂!你突然做什么!」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还有,真是太好了……」 被理人抱住的伊休安,一脸不自在地乖乖不动,在理人耳边说:「……会臭我也不管喔。」 「我不在乎。」 「不要承认啦,真的很臭吗?」 理人真的完全不在乎。 ——理人心想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对待伊休安。 理人抵达的村子名叫希尔德村,据说是在阿迈特山脉上最接近「虫洞」的村子。等待伊休安复原的这段期间,理人自然没有事情好做,于是到处与村民聊天。 交谈机会最多的莫过于是葛琳达的丈夫考辛斯。 他是这个村落唯一的皮革师傅,即使早已年过六十,仍在自宅旁的工作室修理鞋子或是马具。理人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观摩他工作时的模样。 「——我完全不交的这个地方居然有村子。」 「哎,因为没有特别对外宣传,而且要是被外界知道,也会招致麻烦。」 「说得也是。魔兽不会闯进来吗?」 「只有这个村子安全。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好像是地脉的因素。」 「地脉?」 喀喀喀,考辛斯的老旧铁锤敲打皮革的声音响彻工作室。 基本上他的个性木讷寡言,喜欢喝酒。以前因为喝酒搞坏肝脏,从此被葛琳达禁止喝烈酒,只有这件事是他唯一的不满。 他的工作讲求工艺等级的精细,但几乎都发挥在村中用品上,只能用才华被埋没来形容。 「是啊,就是地脉。据说只有这一带难以产生扭曲,行商或是打猎的人,外出时只会沿著地脉而行。」 「感觉只有熟悉地形的人才办得到……」 「在十年前左右,魔兽的数量多到已经做好抛弃故乡的准备,但就算想要逃,也无法离开这个村子半步,有种被敌人施展了断粮战术的感觉。」 是魔神阿耳戈斯在山顶上坐拥梦幻城的时代。现在即使拿来开玩笑,仍可以想见当时的状况之惨烈。 「……我想一定很辛苦……」 「不过我们也是明知这一点,仍继续住在这里。我们的儿子跟女儿,因为讨厌这种生活,于是离开了这里,到现在从来没有回来过,真是个不孝子啊。」 考辛斯看著自己的手,补上了一句话: 「……那么,理特,差不多该走了。」 「啊,是的。」 考辛斯喊出自己的假名,理人立刻做出反应。 他们当工作告一段落后,大多会聚集到村内唯一的一间小酒馆。 虽说是店家,但几乎没有什么大笔的金钱往来。上门的客人几乎都是赊帐,大多是点店里特制的麦酒或是蜂蜜酒。 这次理人也受邀参与。 最让人开心的是,今天要庆祝伊休安康复。 「——好,祝福这个可喜可贺的一天,乾杯!」 乾杯!天花板低矮的店内人声鼎沸,显的闹哄哄一片。 热闹到连旁人的声音都难以听见。狭小的店面也几乎塞满了客人。 因为是庆祝喜事,男性客人的太太也大多都到场。 店内的桌子不够用,最后连酒桶都用来当置物平台摆放酒杯。理人被这股气氛所吓得不知所措,呆站在店内角落。 「喂。理特啊,你是怎么了?你有在喝吗?」 有人从旁边拍了一下理人的肩膀。 「对……对不起。」 「不行不行不行啊,你不能这个德性,是男人就要大口畅饮!」 「呃……」 开口搭话的男人——理人记得似乎是猎人艾宾——不知道响起多少次乾杯声,他已经醉到眼神迷茫,口齿不清。 理人明显露出拒绝的态度,他却没有察觉,无疑是喝酒喝得相当痛快。 (就算你这么说……) 理人年仅十七岁,仍然无法摆脱未成年饮酒的罪恶感,连第一杯麦酒都喝不完,俨然是只能用笑容来敷衍的出木杉同学。 「总之尽量喝吧。难得有喜事值得庆祝。来。」 「啊。」 理人的杯子被倒满了酒。 「对吧?」 「哈哈哈哈……」 连握著杯子的手也被酒浸湿,理人只能露出僵硬的笑容。 店内挤满了兴高采烈的人们。 「谢谢……」 「喔,就是那股气势,那股气势。还是你是在担心心爱的伊休亚妹妹,整个人静不下来吗?嗯?」 就在这个时候,入口的门扉伴随响亮的铃声大大敞开。 理人回头一看,因为过于惊讶,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来,各位,快看,快看!主角登场啰!」 「……那……那个,拜托不要一直推我……」 「哎呀,真是的真是的,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说这什么话啊!要抬头挺胸,抬头挺胸!」 ——一名年轻的你孩子走进了店内。 名字应该是叫作伊休安·特洛鲁,葛琳达与其他女性推了排她的背要她走进店内。 她之所以显得没自信,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她身上穿著令人难以置信的服装。 她穿著有著蓬松袖子的上衣,缀有雪白的刺绣,胸部以下则 是一袭红白配色的围裙连身洋装。 艾宾朝气蓬勃地挥了挥手。 「嗨,伊休亚妹妹,恭喜你痊愈了。瞧你躺了那么多天。」 「……呃,这段期间很感谢你们……」 「庆祝主角大驾光临,乾杯!」 再次响起乾杯的号令。 伊休亚妹妹——应该是伊休安本人没错吧——她身穿著有著红色裙子的围裙洋装,闲得发慌地环顾四周,总算发现站在角落的理人。 「……理人……」 「伊休安……」 她走向理人,脸上的狼狈表情彷佛在忍受著耻辱。 近距离一看,理人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伊休安,然后怎么看都像是女孩。 「…………我应该要说什么才好,呃……」 「我可不需要被谎话安慰。是因为葛琳达只有这套衣服借我……」 伊休安重重地垂下肩膀,显得相当沮丧。 然而,理人觉得这套衣服没有伊休安形容得那么差,不如说看起来很可爱。娇小的身材十分适合这种简朴又可爱的服装。但理人随即对伊休安感到抱歉,立刻将这个想法藏进内心深处。 理人明明连一杯酒都没有喝完,脸颊却感到一阵燥热,只能努力寻找其他话题。 决定先将杯子放在桌上,将手擦乾。 「……真庆幸这个村子的人都是好人,我们可以说是托他们的福才得救的。」 「好到让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笨蛋。」 「喂,人家好心帮助我们,你还说那种话——」 「这些只算是亲切吗?你是认真的吗?」 伊休安愤恨地抬头看著理人,视线向上看的模样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有这么奇怪吗……」 「因为那些家伙啊……啊啊,算了。总之喝吧,不赶快喝点酒,我会无法忍受这套衣服。」 伊休安突然拿起理人放在桌子上的杯子。 不愧是帕纳肯亚人,这里似乎没有禁止抽菸喝酒的法律。 「你最好适可而止,毕竟你才刚大病初愈。」 「你是爱唠叨的婆婆吗?」 「伊休亚!」 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伊休安接著将嘴唇上的麦酒泡沫拭去。 是村子的太太们,她们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好,今天你一定向我们从实招来喔。」 「是……是指什么事情啊?」 「你又来了。只要你愿意说出真心话,我们的心态也是会改变的。偶尔也会有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误闯进这个村子。不要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声援你们两人的心意绝对不会改变。这点希望你不要误会。」 「声援?」 理人喃道,阅历丰富的太太们则一齐看向理人。理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当然,理特,由你来说也可以喔。」 「咦?咦?」 「应该要表现出绅士风范吧。没错,只让女孩子开口太可怜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发出赞同声。 理人感到一头雾水。只见她们继续摆出严肃的表情。 「其实你跟伊休亚是遭到家人反对吧。是哪一方反对结婚?还是双方?因为有一方是外国人,谈起婚事很困难吧。」 ——理人感到一股脑门遭到巨人的棒棍殴打的冲击。 「结——」 结婚。 私奔。 年轻男女为了不被允许的爱,牵手私奔。 (跟我……) 一起旅行至今的伙伴。 (伊休安。) 理人默默看向旁边。 伊休安一脸尴尬,整张脸红到不行。 理人接著也脸颊发烫了起来。 (…………哇,糟糕。) 理人无法阻止自己脸红。 理人终于了解伊休安那些话的意思。希尔德村之所以会表现得格外亲切,不是因为理人等人是旅客,而是以为他们是遭到双亲反对,私奔逃到深山中的情侣。 理人却没有发现这些事,还傻呼呼地笑著,理人深深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哈哈哈,瞧他害羞起来了!不需要感到难为情啦,你们很登对喔。」 「没错,没错,就算女神反对,我们也会声援你们的。」 「不,抱歉,我们真的不是这种关系!」 理人惊慌失措地解释。 「又来了。」 「这是误会,真的不是这样!」 「可是……」 「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回过神后—— 理人用手掌重重拍了桌子,近乎在怒吼。 店内顿时笼罩在寂静之中。 太太们跟其他村民惊讶到半张著嘴。 「……咦,那么……」 「你们为什么要跑到这种深山里头来……?」 理人感到不妙。 「这座山上只有『虫洞』……」 明显感觉得出气氛中开始夹杂著怀疑与不解。这样下去会让众人的不信感继续扩大,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不,呃,我……」 面对著众人充满疑惑的眼神,理人犹豫著是否可以直接坦承自己其实是五英雄之一的「勇者」理人,是前来再次封印山顶上的魔神。 「小理真是的,大家都被你吓到了!」 伊休安突然从旁边抱住理人的手臂。 「因为他的个性老实,所以很死板。可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变得很温柔喔!」 「哎呀,是这样啊。真是让人看了羡慕啊。」 「呵呵呵,他真的是很棒的人。结果我爸爸却说了很过分的话……呜!」 「啊啊,伊休亚妹妹别哭。」 前一秒笑容满面地装出可爱的模样,下一秒立刻沉下脸,眼眠含著泪水。 「小理。」 「是……是的。」 「我好像感到累了……」 村民们嚷嚷著「这可糟糕了」,开始纷纷安慰伊休安。 「理特,来,不要只顾著发愣,快送她回去。」 「我……我吗?」 「还有其他人吗?你要振作一点啊,你可是她未来的丈夫啊。」 伊休安紧紧抱著理人不放。 「伊休亚妹妹,你要坚强喔,他会保护你的。」 「也有我们在喔。」 「伯母们,谢谢你们……我好高兴……」 理人就这样跟伊休安挽著手走出了店外。 动作僵硬地保持同样的姿势走了十几步后,两人同时跪坐在地上。 「…………………………………………哇啊。」 「……………………累死人了。」 「…………你是在胡闹什么啊。」 「那是我的台词吧……你才是突然做出这种事。」 「不然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被伊休安近距离下逼问,理人一时语塞。 理人感觉自己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她们一直是那样吗?呃……」 「一直都那样啊,从我清醒过来后,她们总是嚷嚷著同样的事情。从来没改变,一直深信我们是婚事遭到双亲反对,打算殉情的私奔情侣。」 「……我完全不晓得这些事……」 理人感到一阵晕眩。 「怎么办,早点离开会比较好吧?」 「虽然我也这样觉得……」 伊休安罕见 地语气含糊。 「你有什么困难吗?」 「是卡在体力。虽然很懊悔,但以我现在的体力,就算抵达阿耳戈斯那边,老实说我也无法保证会不会连累到你。虽然知道会浪费时间,但我需要恢复体力的时间,只要再等一下子就够了。」 「这样啊……」 「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毕竟才刚大病初愈,暂时待在这个村子或许才是明智之举。 但这段期间两人必须假装成情侣。 「……哎,前提是要有你的同意,但我觉得一定会让你感到不愉快……」 「没有这回事!」 理人反射性地回答,伊休安则惊讶地抬起头。理人自己也吓了一跳。 站在这里的,是并未持有剑或者武器的少年与少女。没有任何隔阂,也没有任何藉口。 理人意识到伊休安·特洛鲁是异性,同样的,伊休安也意识到相川理人是异性。两人明白到这件事。 在月光的映照下,伊休安不发一语,仍凭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我并不会感到不愉快,应该说对我不会造成困扰,呃……」 啊啊,不对,不对,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些。 要是说错话,会惹对方讨厌,正因为抱著这个想法,所以理人一直避免直接说出口。然而,理人想说的不是这些。 我真正想说的是—— 「 我觉得你的这身打扮非常可爱。」 看到你出现的那一刻,我真的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一想到会失去你,心脏彷佛要停止。 「真的吗?」 「要是我说谎的话,就要吞下千根针。」 「……我对这个打扮真的很没有概念。」 伊休安彷佛吐息般地喃道。这样也无所谓,因为我喜欢那样的你。 不擅表达的这两人蹲在地上,双手交握。这段时间,只是一径注视著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但闭上双眼后,两人便互相贴上彼此的双唇。 (爱妮小姐曾经说过,只需要慢慢地去了解伊休安就够了。) 不是身为伙伴时的伊休安,而是身为异性时的伊休安。 一开始是伙伴、冒险的前辈,是继海达尔之后的第二位团队成员。 『真笨啊,这个矮冬瓜。』 这是她的口头禅。因为年纪相仿,加上十公分又五公厘的身高差距,理人经常被她瞧不起。 然而,知道她是女孩子后,便无法不去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要去形容现在的这份心情,想必是对她感到一种近似爱恋或是怜爱吧。 * * * 「——嗨,小老弟,你好吗?」 理人走在村中时,与猎人艾宾擦身而过。 「你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关系,没关系,你现在就好好待在小姑娘身旁吧。」 「她现在去找伯母她们,所以我无法接近。」 「这真是难为你啊,是很可怕的结界吧。不然你就来帮忙我好了。」 「麻烦你了。」 因为这个机缘,理人跟艾宾闲聊著,走到艾宾家帮忙砍柴,或是战战兢兢地爬上其他户人家的屋顶,修补漏水的地方。 忙完这一连串工作后,理人收下作为谢礼的烟熏肉,走回住处。 等待伊休安?特洛鲁恢复的这段期间,理人没有事情好做,所以开始到各户人家帮忙处理杂务。 而伊休安今天则是跟著一群女人在水井旁帮忙。 她今天穿著上次那件红色裙子,系著围裙,坐在地上削著堆满盆子的番薯。 理人走上前,对上她的视线,只见她高兴地露出微笑。 「嗨,理人。」 「——你不需要休息吗?」 「不做点事,反而会让身体变得懒散。」 「那是今天的晚餐吗?」 「应该吧。听说是葛琳达的拿手料理。我也不是很瞭解。」 「真叫人期待。」 「只要我没有出错的话。」 伊休安再次露出笑容。 「太好了,按照这个样子,你感觉很快就能够恢复了。」 「——不行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行!还不行!」 周围的女人们发出尖锐的叫声。 「不可以勉强女孩子,千万不可以小看大病初愈,懂吗?」 「是……是吗……」 女人们聒噪不休地喊著不行,不行,甚至将伊休安正打算削的番薯与刀子抢走,并抬起盆子。 「总之要好好休息。」 「不然一辈子住在这里好了。」 「你们好好谈谈吧,只要活著就一定会有办法。」 女人们边说边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工作被抢走的伊休安与理人被留在原地。 「……总觉得啊……」 「看来她们真的很担心……」 只能这么形容。要是真的离开村子,理人等人会一路朝「虫洞」笔直而去。或许会被误以为是去殉情。 想到这件事,理人不敢去想像真的离开村子时的状况,感觉会让全村上上下骚动起来。 「……葛琳达她们会那么操心,是因为自己是过来人。」 「咦?」 伊休安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葛琳达曾经说过,这个村子有一半人是抱著寻死的念头闯进阿迈特山脉的。像是无法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人、无法养育小孩的人、背弃国王命令,逃避魔神讨伐任务的逃亡士兵,另一半人则是那些人的子孙。」 理人头一次听到这件事。 「那是真的吗?」 「嗯,所以这里今后都一直必须是没有标示在地图上、隐没于深山之中的村子。为了无条件地收容无意间闯入的人。」 「是这样啊……我不晓得这件事。」 「我也不想知道这件事。感觉只要一离开这里,就会引起大骚动……」 啊啊,伊休安,我十分能够体会你的担忧。 理人叹著气坐在她的旁边。 「这个是刚刚艾宾先生给我的。」 「竟然是肉……」 「抱歉,我无法回绝。」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跟这里的人培养感情。」 「真的很抱歉。」 「这样不是会更难离开吗?」 虽然伊休安这么说,但理人偷听到伊休安与女人们在理人背后的谈话。 「……乾脆住下来?」 「理人!」 「开玩笑的。」 现在还能够用玩笑带过。只有现在还能够这样。 现在两人之间比以前缩短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是了解彼此内心后的距离。虽然不会直接互相碰触,但是伊休安的身旁让理人感到十分安心。 虽然会让自己忘记一切,一心只想要守住这个地方。 「……我们现在只是在储备体力,并没有忘记目的。」 理人反覆说道,彷佛是在替自己找藉口。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一股罪恶感。 「对了,伊休安,你有听说下次这里会举办祭典吗?」 「喔,我听说了,我听说了。大家坚持要连同我的衣服也一起准备。」 「哦,真不错,我好想看看喔。」 「真的吗?」 伊休安的反应出乎理人的预料。只见她死命盯著理人,脸颊倏地绯红起来。 「什么意思啊?」 「…………不,因为真的没 有什么好期待的,要是你擅自抱著期待,肯定会失望的。嗯。」 看见伊休安紧张得汗水直流,死命解释的模样,让理人内心充满了怜爱。 「喂,不要笑啦!」 「……我没有笑。」 因为低著头,颤抖著肩膀,看起来只像是在笑。 「可恶,笨蛋理人。」 「对不起。」 「你吃肉乾窒息算了。」 理人就这样坐在惹人怜爱的伊休安身旁好一阵子。自然而然地碰触到伊休安的右手,于是理人回握住她的手。 在这个隐没于深山之中的村?所看见的天空,显得十分清澈美丽。 「……呐,理人。」 「嗯?」 伊休安说道。 「如果我一开始就是女孩子,不知道会变得怎样?」 「什么意思?」 「比如说,世界上没有危机降临,我的双亲健在,我可能是农园的女儿,没有跑去当盗贼,会像女孩子那样穿裙子,在正常情况下见到你。」 「没有危机降临……是指魔神不存在?」 「对。」 「抱歉……这么一来,我应该不会被召唤到这里来……」 「啊。」 伊休安顿时发现到这件事,接著喃道。 「喔,这样啊……说得也是……」 「但我也会感到好奇……在正常情况下的话……」 理人没有被召唤到异世界帕纳肯亚,而是正常当个小学生,暑假时在市民游泳池的回家路上遇到她。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理人完全没有头绪。 「不可能吧……」 「嗯。」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状况与至今相差太大,让两人产生了这种幻想。彷佛是神一时的心血来潮,特别赐给理人他们这段空白时间。 明明必须赶快让这段时间结束,但内心却又由衷感到惋惜。 「你之前曾经对我说过,自己拯救世界后到底有什么意义。」 「咦?」 理人吓了一跳。还以为伊休安早就忘了这些丧气话。 「那……那是——」 「从那次之后,我一直在思考,一直思考著,思考著……真的拚了命在思考……抱歉。我想由我口中说出来,你应该也不会明白,所以我用其他方式解释好了。听好,魔神阿耳戈斯出现,让世界大乱。圣剑救世主打倒魔神,拯救世界。可是魔神再度出现,于是再次前去打倒魔神,一直重复著。然而,世界大乱也是具有意义的,因为要是魔神阿耳戈斯不存在,你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就不会与你相遇。」 理人回望著伊休安。 只见她露出一丝泫然欲泣的表情,但仍坚强地回望著理人。 「我好过分,真是自私的理由,只对我有好处。」 理人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声音轻声说:没有这回事。 理人对她的体贴感到高兴,对有人为自己著想这件事感到开心。 连自己都快要哭了出来,所以希望能将内心满满的想法,透过互相交握的手传递给对方。 理人灌注所有的思念,一心祈祷著。 即使无法将自己当下的心情原原本本地传达给对方也无妨。 * * * 「……好痛苦。」 「要忍耐。」 「我要死了。」 「不要说这种难听的字眼,好不容易打扮得这么漂亮。」 「不,这真的很难受——唔啊啊啊。」 理人心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祭典当天,理人在考辛斯家的二楼,从紧闭的客房门扉传来伊休安的哀号,彷佛正在接受拷问。 「好,吸气。」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不要紧吗? 因为担心大病初愈的伊休安,理人打算偷偷打开门。 喀喀喀喀喀! 这个瞬间,从门内陆续飞出金属制的发簪跟梳子,射断了理人的数根头发,一同插在走廊的柱子上。 「——不准偷看。」 从门缝传来好几个低沉的女性声音。理人只能僵在原地。害怕地点了点头。 转向右边,远离那个房间。 「好,再来一次。」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理人不晓得祭典居然这么可怕。 希尔德村出动全村的人开始准备祭典。身为男丁的理人,自然被带去帮忙设置会场。 为了将数根柱子立在中央广场上,必须先用绳子捆绑柱子,然后从地上拉起,最后固定住。实际参与后,发现是颇为辛苦的差事。 「——哎,这都是为了忙完,可以痛快喝酒。」 「是啊。」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好,走吧。」 等到号令一下,理人跟著考辛斯与艾宾一同用力拉绳子,只见第三根柱子从地面上垂直地抬了起来。 「呃——考辛斯先生,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理人问道。 立在地上的柱子是一整根的白木圆柱,表面布满雕刻,看起来相当贵重。话虽如此,似乎又不是用作建材。 考辛斯用木槌将绳子固定起来,看了理人一眼后说道: 「还剩下两根,你应该看得懂吧。」 不,完全不懂。 然而,考辛斯再次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理人心想:从事工匠的男人都是这种个性吧。就算继续追问,看起来也不会把话听进去。 将神秘的柱子全部固定完,轮到女性上场,她们开始进行精致的装饰。接下来的工作是去将小酒馆的桌椅全部搬到广场。 理人卷起袖子奔跑。 在东西两头来回忙著布置,回过神后,已经接近傍晚。于是理人被命令先回家一趟。 「——咦?可以吗?」 「你那副模样参加祭典也不好吧。」 「喔。」 理人感到认同,自己身上满是汗水跟灰尘,要是接近其他人,感觉对方会皱起眉头。 「我去洗把脸。」 「记得也要换衣服,我太太有帮你准备好。」 「我明白了!」 理人听见考辛斯的提醒,急急忙忙地迈步奔跑。 村民似乎已经开始聚集在会场。 理人回到考辛斯夫妻家,在洗手台洗脸与洗手。回想起考辛斯的话,走去供自己使用,位在二楼的客房。 「伊休安?你在吗?」 没有回答。好像已经离开房间了,于是理人直接走向隔壁的自己房间。 正如考辛斯所言,挂著一套新衣服。似乎是祭典穿的服装。 虽然犹豫将总是穿在身上的大衣留在这里,但想说机会难得,决定接受他们的好意。 走出家门时,看见许多与理人打扮相似的村民正在前往广场。女性比往常更仔细打扮,在广场烹煮著菜肴,中央则是开始升起营火、响起乐音。 今宵逢人皆美丽,不知道是谁曾经用这句话形容祭典的夜晚,好像是在国语课本上读到的。 在火光的映照下,浮现出白木圆柱的轮廓,盛装打扮的村民们则是在周围跳著舞。 那句话肯定也可以用来形容这幅景象。 「好壮观……」 与日本的盂兰盆舞有著不同的魄力,让理人不禁喃喃自语。 理人当成是在欣赏天然的舞台,但惊人的还在后头。 围绕著五根柱子跳舞的村民们,不 约而同退到左右两旁,接著从柱子后方有一位披著长长头纱的少女,边洒著花边走出来。 (啊——是伊休安。) 从头纱、礼服到鞋子,一律皆为白色。乍看之下,没有任何装饰的布料,随著火光照射角度的不同,整面布料浮现出使用同样雪白的丝线所绣上的刺绣。做工精致到让人感到量眩。 伊休安可能是感到紧张,她表情紧绷,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著。按照顺序,将提篮里的花朝左右挥洒,沿著五根柱子绕了一圈。 「赞扬这美好的一天,为拥有勇气的人献上祝福之舞。愿所有人幸福。」 伊休安用僵硬的声音说完,原本寂静的会场再次人声鼎沸了起来。 「好,已得到女神的祝福。」 「赞扬吧!歌唱吧!」 在场的人此起彼落地吶喊著。人们加入跳舞的圈子,场面相当浩大壮观,乐器的旋律高昂地响起。 理人想找伊休安交谈,为了避免撞上跳舞的村民,理人绕了一大圈。 「理人!」 从身后传来伊休安的声音,她似乎也在寻找理人。 「伊休安!」 理人连忙转过身去,因为动作太大险些摔跤,但仍飞快地朝披著白纱的少女奔去。 「不要紧吧?」 「没事。应该说吓了我一跳——」 理人重新面向伊休安。 因为跑过来寻找理人的关系,伊休安的头纱显得凌乱不堪。但理人毫不在乎,眼中只看得见一身纯白的她。 「……不要一直盯著看。」 「因为很难得嘛。」 「抱歉让你见怪了啊。」 虽然理人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你会登台,事先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就是不想被你取笑,是葛琳达强迫我——」 「你很漂亮。」 伊休安宛如受惊吓的猫般睁大了双眼。 「你……你说什么?」 「你很漂亮,我是说真的。」 伊休安大叫出声,环抱住裸露的肩膀与手臂,红著脸退后半步。 「不要说这种下流的话!」 「称赞别人漂亮是什么时候变成下流的话啊……」 「我叫你别说了!这个面面俱到男!」 受到伊休安激烈的抗议,让理人反而更想捉弄她,但又觉得这形同在欺负她。 理人决定试试看另一种方式。 「伊休安。」 「干嘛?」 「我最喜欢你了。」 「!」 伊休安顿时整张脸涨红,说不出话来。原来如此,会有这种反应啊。 伊休安的呼吸紊乱,几乎像是缺乏氧气,她用泛著水气的双眼瞪著理人。 「……算了,我才不要告诉你这种坏蛋。」 「咦?什么?」 「这场祭典的意义。我想你一定没听说,本来打算好心告诉你的。」 「什么?我不知道,快告诉我。」 「谁理你,你去问附近的大叔吧。」 伊休安指著坐在桌前拼命大吃大喝的那群人。 「……伊休安,我向你道歉啦。」 「快去!」 理人叹了一口气。 理人不得已之下,只好离开正在发脾气的伊休安,走向眼前带著醉意的大叔——艾宾。 「……你好。」 「喔喔,这不是理特吗!你有乖乖吃东西吗?」 兴高采烈的艾宾叔叔拿给理人一块带骨的肉,表现出友好的举动。理人只好默默啃著肉。 「好,合格。你的吃相很豪迈。」 「……谢谢。对了,有件事……」 「话说回来,你有看到吗?伊休亚真的很漂亮啊。俨然就是女神降临,你有个好老婆真是幸福啊!提起我家那个啊,不但蛮横不讲理,又胖得像酒桶……」 理人只能暂时乖乖听著艾宾抱怨大叔才有的烦恼。 最后理人趁著艾宾停顿下来时,硬是插进话题,宛如是强行推销的业务员。 「对了,艾宾先生,我有件事想要请教你。」 「嗯?」 「这场祭典到底是为了什么举办的?」 艾宾似乎是听到出乎意料之外的问题,只见他睁了睁因为酒精而充血的眼睛。 「为了什么……你看看那个,只要看看眼前的那五根柱子就晓得了吧。」 「……对不起,我的知识贫乏,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啊?说起来你好像是外国出生的嘛,那也就没办法了。那些家伙真是坏心啊。」 理人虽然听不太懂,但知道这在威尔塔米亚似乎是相当有名的祭典。在其他国家,可能就没有这么广为人知。 「理特,竖起耳朵仔细听好,在这个国家存在著绝对不能忘记的伟大人物,没有他们,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们。他们就是这么伟大的人物。其名为海达尔·瓦亩」 伊休安·特洛鲁。 莱娜·艾鲁恩。 理人·相川。 以及刃雾。 艾宾用嘹亮的声音说道,宛如在歌颂一般。 「五位英雄,五个功绩,这里的五根柱子是用来感谢五英雄。」 人们在柱子前跳舞,显得开心又快乐。 理人感觉四周的嘈杂声倏地消失了。 「在这个世界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时,他们英勇地现身,将魔神阿耳戈斯封印了起来。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所以我们威尔塔米亚人让那些柱子看见我们还活在人世,因为五英雄是很难见得到面的。五英雄啊,被你们所拯救的生命现在仍平安无事喔,还在这里努力活著喔。」 停止,停止,停止,停止。怎么能够在这个喝酒醉的大叔前落泪。 丢人现眼也要有个界线。 「…………魔兽。」 「什么?」 「魔兽或许还会出现,也必须一直担忧邪气污染。这个世界真的受到了拯救吗?」 「你啊!」 理人努力虚张声势,艾宾则是语气粗鲁了起来。 「自己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做,不要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这种话只有真的曾经赌上性命奋战的家伙才可以说,只有没有逃走的人才可以说。不对吗!」 「我……」 「那些英雄没有逃走。无论多么可怕,无论多么痛苦,他们奋战到最后一刻。为了我们赌上性命。无论暴风雨或是饥荒,都不可能轻易就结束吧,但我们不是那种会忘记那些家伙的恩情。少瞧不起人了!」 艾宾的语气像是真的动怒了,让理人有了低下头的理由,低声向艾宾道歉。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真的很对不起……」 「我自己也没资格讲得这么好听,因为自己前去讨伐魔神时,整个腿软,最后落荒而逃。」 ——理人听到了意外的话。 伊休安曾经说过,这个村子收容了背弃王命的逃亡士兵—— 「所以我更是愧对那些做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的人。五英雄真是了不起啊。」 「……谢谢你。」 「啊?」 理人深深低头鞠躬,接著离开现场。要是不这么做,理人真的会当场情绪溃堤。 在闹哄哄的祭典声之中,理人再次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她坐在远离祭典的热闹气氛、广场角落的树墩上。 她身穿著女神帕纳帝雅的服装,发现理人时,只用眼神透出淡淡笑意。 「……你问到原因了吗?」 理人轻轻点头。 这就是她所说的「无法由自己口中说出的理由」—— 「实际看见后,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特地为我们做这种事,比起感到难为情,反而深深敬佩起大家。」 没错,很厉害,他们真的很厉害。 祭典期间,五根柱户被火光映照片。人们许许多多的心意灌注在柱子上。 就算理人去解释自己并非是这么伟大的人物,也没有意义。对他们而言,世界没有毁灭,能够继续维持下去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理人认为自己一定不会忘记这一刻。拚命压抑著眼泪的自己,以及待在自己身旁的伊休安。祭典声、心跳声,甚至是艾宾的怒骂声。 伊休安起身伸出双手,将理人的头拥入怀中。于是,理人终于在内心深处淌下了泪水。 这个世界无论是在六年前或是现在,皆没有间断地存在著。无论是好是坏,仍一直存续下去。是理人等人让世界得以维持,所以才能在这里眺望著祭典的营火。 自己的战斗肯定存在著意义,如同伊休安·特洛鲁的那句话,没有魔神,就无法与理人相遇—— 「伊休安。」 「嗯?」 「我要打倒魔神。」 没错,这是誓言。用我的意志与双手,绝对不会让这个世界灭绝,这世界今后也将会存续下去。 下定决心后,趁著人们还在熟睡之际,在清晨动身。 「准备好了吗?」 「不要紧。」 「身体状况呢?」 「现在没问题。」 「太好了。」 两人穿回原来的装备,走出考辛斯家的玄关。 沉浸在祭典的余韵之中,理人等人在那对夫妻的客厅留下一封信与钱——对于自己的无礼与无情,想必怎么道歉也不足以弥补。 「那么做就够了吧。还是应该多放一点钱?」 「要是放得太多,可是会被怀疑的。像是我们是偷了钱在逃亡。」 「话是这么说没错……」 理人心想难道没有其他可以让他们不会担心的方式。会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受到了太多照顾。 这数日来彷佛像在作梦一般,但这绝对不是场梦,理人得到莫大的收货,让自己发现了深藏在内心的真心话。 正因如此,理人必须去结束这场梦,赌上遗留在广场上、冠著五英雄之名的柱子。 「理人。」 「嗯,伊休安,走吧。」 理人说完,回过了头,脸上已经不是沉浸在恋爱中的表情,而是恢复到少年与少女在过去为了完成目的的冒险者表情。 两人再次朝山顶迈出步伐。 两人默默前进,魔兽出现时,合力打倒对方,确认路线时格外谨慎。 「那边路很不平,小心一点。」 「我明白了。」 在山上小睡片刻后,隔天中午来到了六年前的决战之地——阿迈特山的山顶附近。 眼前被火山岩与冰雪所覆盖,是一片灰与白的世界。 不见任何草木,只要爬上宛如高墙耸立在视线最后方的陡峭斜坡,底下便是万物不复存在的深渊,也就是世界第一大洞穴「虫洞」。 贴伏著地面吹袭而来的寒风,冰冷到会让人感到刺痛。 抵达这里的同时,理人发现了异状。 不,相反才对。而是发现出现变化的地方。 「你看到那个……」 「嗯……没有梦幻城……」 以前来到这里时,飘浮在空中,占据整个视线的魔神堡垒并不存在。 理人以为封印已经完全解除。 伊休安仰望著空无一物的上空,迈开步伐。 「这是怎么回事……是封印的效力还存在著吗……?」 理人跟随在她身后。 愈看愈觉得是一个美丽的背影。直挺挺的背脊、随风飘舞的金色发丝,理人深深希望眼前的这一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同时,却也希望这一切能够尽早结束。 走到某个地方时,理人紧贴在她的身后,距离近到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咦……」 耳边响起伊休安的惊呼声,同时也是自己心爱的人的声音。 「为……什么……」 身后的理人尽可能地用冷静的声音低声说道: 「……我想这应该是最正确的。」 圣剑贯穿了伊休安的心脏,理人将圣剑一拔而出。 鲜血染红了地面。 * * * 身为睿智者的「魔法师」海达尔?瓦亩正待在王宫的勤务室阅读属下的报告。 ——渡界调查报告。 ——依耶马路特国境附近出了大规模的龙卷风。 ——同时发现威尔塔米亚国籍与依耶马路特国籍的商队。没有人员伤亡。 ——散落在灾害现场的一部分物品,由依耶马路特国籍的商队带回。 ——由于无法解读物品上的文字,可能是遗迹的盗掘品。亦无视于我方的抗议。 (……以交涉决裂收场。) 海达尔阅读著细小的文字,途中感到疲倦,暂时闭上双眼。 闭上双眼后,眼睛深处仍闪烁著刚看完的那串文字。 海达尔将头靠在椅背上。 好歹身为一名魔法师,整天从事文书工作,难免会感到肩膀酸痛,但一想到现在有人正为了追逐魔神在卖命,自己也不能轻易喊累。若要说海达尔在忙些什么,这些是海达尔私底下收集而来的情报。 「理人,我说得没有错吧……」 召唤出异世界的居民相川理人时,实际造成的灾害比原本预估的要来得小。海达尔持续追踪后续效应,目前似乎没有传出重大灾情。只造成商人之间的争执,可以说仍维持著和平。 (——不过调查范围也仅限于国内。) 海达尔忍不住自嘲起来。 一旦跨出国门,只凭海达尔的权限,也是有限度的。 自己终究还是受限于国王与圆桌。海达尔晓得要划分界限,实际划分起来却很困难。 仔细一想,海达尔认为自己是相当不擅长「划清界限」的人。 海达尔放下资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身为威尔塔米亚最顶尖的魔法师,勤务室显得十分气派。豪华的椅子、窗外可以看见王宫的庭院,一切显得完美无瑕,却反而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书柜宛如制造出孤独的机器,海达尔站在书柜一隅,抽出了一本书。 那本书记载著威尔塔米亚如何对抗魔神阿耳戈斯。 消失的城镇与村子的名字、战死的贵族、贵族与魔法师的名字,记载著拥有某一程度身分地位的人名。 无论怎么翻,上头都是一大串的地名或是人名。但一翻开书本总是会翻到某一页,因为这一页海达尔不知道翻开了多少次,已经留下了痕迹。 无论阅读多少遍,每次阅读到这一段,总是会让海达尔感到心痛。 「……已经过了六年了啊……」 他用手指轻轻抚摸著书页上的印刷字。 彷佛在悼念著回忆。 伊休安·特洛鲁。猝于宝王暦二七六年。享年十一岁。 【5】loop&failure 「……我想这应该是最正确的。」 伊休安的身体在眼前倒下。 理人注视著圣剑的剑锋,回想六年前的往事。 【宝王历二七六年于阿迈特山脉顶峰·梦幻城】 已接近冒险尾声。 「混沌的魔神啊,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吧——!」 咚!体内窜起一阵冲击,强烈到会麻木。遭到「破魔圣剑」一刀劈开的核心,开始急速缩小。宛如像是失去舱壁的喷射机,用惊人的速度吸收四周的黑暗与污秽。 (不妙,我会被吸进去……!) 在狂风呼啸之下,理人也差点被吸收进核心之中,所幸他紧紧抓住飘浮在空中的圣剑。 失去主人的梦幻城,开始从边缘瓦解崩塌。可以看见大量的瓦砾与植物掉进下方的「虫洞」。 身处其中的理人则—— 「————」 理人发现到熟悉不已的显眼红衣也出现在其中。 理人发现到的当下,感觉全身的汗毛竖立了起来。那件衣服难不成……穿著那件衣服的人是…… 「盗贼」伊休安·特洛鲁掉进了「虫洞」之中。她在半空中挥舞著手脚,试图射出钢丝勾住周遭的物体,但仍无法减缓往下坠落的速度。 理人想冲去救她,但身体却被核心掀起的逆风团团围住,无法任意移动。 圣剑快动啊,拜托你快动啊。 「伊休安!伊休安!伊休安!」 连理人吶喊的声音都被风压给盖过。 在虫洞底部,伊休安转过身,正面朝上。 理人清楚地对上她的视线,绝对不是会错意。 ——救救我。 理人清楚地看出伊休安在向自己求救。 「伊休安————————————————————!」 理人永远不会忘记,伙伴坠入万丈深渊时的模样。那双蔚蓝的眼眸充满著绝望。 所谓的「虫洞」—— 是指在遥远的古代,遥远的古代,无数的岛屿互相挤压,形成现今的广大土地时,没有聚合在一起的缺口,变成全世界第一大的地洞。也被形容成是身为创造之神与轮回之神的女神帕纳帝雅所遗漏的一个破绽。 重点是,凡掉进去这个深邃无底洞,从来没有人生还过。 于是—— 回过神后,理人已经躺在地面上。 四周围绕著杀风景的火山岩,多亏圣剑插在倾斜的陡坡上,才让理人没有掉落至「虫洞」的深渊。 这里应该是阿迈特山脉的顶峰,也就是「虫洞」的火山口附近。 天空十分晴朗,不见决一死战的「梦幻城」,睽违多年,万里无云的碧空在眼前蔓延开来。 (换句话说……) 理人成功达成了任务。 「真的吗……?」 理人喃喃自语地爬了起来,原本散落在身上的小碎石哗啦哗啦地滚落而下。 「好危险……」 「——哎呀,理人!你在这里啊!」 海达尔单手握著魔法师的魔杖,从斜坡走了下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我不要紧。」 「这真是太好了。你真是做得太好了!」 他红著一双眼,然后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理人已经对这张表情习以为常)伸出手,用力抱住理人的身体。 「……那么,海达尔,所以魔神真的……」 「是的,已经被封印起来了。理人,都是你的功劳!」 只凭几句话,理人仍然产生不了真实感。然而当看见刃雾大师与莱娜等人从斜坡走下来时,让理人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暖流。 「我获胜了……」 「没错。」 「我成功了……」 「嗯,你成功了。」 但却牺牲了伊休安·特洛鲁。 啊啊。理人闭上双眼,用尽丹田的力量嚎啕大哭。 思念著消失的伙伴,谴责自己的罪过,无论经过多久,理人的泪水始终流不乾。 * * * 海达尔·瓦亩至今仍对于失去一名伙伴这件事感到懊悔。 众人之中剑技最为精湛的莱娜·艾鲁恩受伤,于是改由排名第二的相川理人负责用圣剑给予魔神最后一击。 当时的理人年仅十一岁。为了年纪尚轻,经验也不足的理人,众人尽全力给予协助,但还是无法弥补不足。 『那样下去是不行的,得去救他才行!』 『伊休安!不行!』 『不要阻止我!我要去!』 海达尔没能阻止与理人同年的伊休安·特洛鲁冲出去帮助理人。最后伊休安失去了行踪,随著魔神遭到封印,梦幻城开始崩塌。 海达尔立刻带著莱娜与刃雾,想尽办法逃离梦幻城。 (是的,在对面的火山口发现理人时,还以为两人都得救了……) 然而却从理人口中得知,伊休安坠入了「虫洞」。 他似乎目睹了伊休安坠入「虫洞」的经过,只能紧紧抓著圣剑,无法移动半步。 魔神被封印后,回到王都的海达尔等人受到了热情款待,当时国王颁授的「五英雄」封号,也包含了死去的伊休安,民众至今仍将包含她在内的五人视为英雄般尊敬。 海达尔仍记得王都的主街道被不计其数的民众与漫天飞舞的彩纸淹没,另一方面,从威尔塔米亚国王收下勋章与奖金后,理人仍显得失神落魄,彷佛听不见任何人的话。随著时间的过去,他终于恢复笑容,最后在海达尔的安排下,回到了原本的世界,但海达尔不禁怀疑,这么做是否正确。 相川理人虽然懦弱,但是个内心善良的孩子。 艰辛的旅途让他成长为一名勇者,但当时在内心留下的创伤或许尚未愈合。 『……海达尔,够了,抬起头吧。我会去解决魔神的。』 变得擅长装出笑容的少年,或许内心仍是残破不堪——海达尔不得不去担心这件事。 「理人……」 海达尔不禁想问理人。 你的旅行顺利吗? 你现在有什么期望? 你的心遗留在何处? * * * 汩汩流出的血慢慢减少,最后被地面所吸收。 理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著这些变化。 伊休安·特洛鲁——与她十分相似的「某个东西」逐渐停止挣扎的过程。 「……看见你出现在海达尔家前时,我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因为你明明在当时就已经死了。」 没错,被吸入洞穴后,将永远无法回来。理人用这双眼睛清楚地目睹一切。 这个瞬间,「那个东西」的脚尖抽动了一下。 原本趴在地上的身体,缓缓翻过身来。全身被鲜血浸染,「那个东西」露出一抹笑意。 「哦……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这出闹剧继续演下去?」 「为了监视你……这个理由应该骗不过你吧。我单纯只是希望你可以活著,不需要解释吧。」 「不像是身为英雄会说的话。」 「或许吧。你真失礼,我从以前就是这样。」 理人没有反驳。 自己既软弱又胆小,甚至无法接受再简单不过的现实。 伊休安其实在掉进「虫洞」前,刚好勾到其他东西,所以平安无事。或者是理人一开始就看错了。当时不知道梦见过多少遍,其实伊休安没死。 从睡梦中惊醒,面对依旧不变的现实放声大哭。 懊悔总是灼烧著理人,回忆总是谴责著理人。理人感到疲累,这六年来总是活在煎熬之中。 既然出现了能够让理人从懊悔之中获得解放的「现实」,自然会想试著去相信。 「……就算这是一场自我满足的美梦,但跟伊休安在一起真的很快乐……」 「这样我反而更不懂了,既然如此,为何不乾脆永远沉浸在美梦中。不然我让你重新考虑好了。这个身体与思考模式,无庸置疑是名为伊休安·特洛鲁的少女长大成人后的模样,是她真实性极高的未来模样。因为我可以办得到这一点。你所爱的十七岁的伊休安·特洛鲁,她对你说的话、露出的笑容,这一切毫无虚假,是她自己所做的选择。她是用自己的意识去爱上你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就是她告诉我的,为了美梦,不能让世界遭到破坏。」 她眯起了双眼。 「扭曲——终究还是扭曲。」 没错,理人察觉到事有蹊跷。 海达尔的调查队明明指出魔神才刚复活,但为什么理人每个前去的地方都会遭遇到大量的魔兽。 如果一切正常,世界应该会变得更加混乱才对。 换句话说,这一切并非偶然。恐怕眼前的这名少女才是产生出魔兽的「扭曲」之物。或许可以说是从魔神封印的破绽逃出来的魔神一部分。 得知理人准备再次前去封印魔神,看准了理人内心的愧咎与懊悔,于是主动出面阻碍理人完成目的—— 听著理人的回答,少女脸上扭曲的笑容,扭曲得更加古怪。 「哈哈,这样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随著一个震耳欲聋的声响,冒出惊人的大量邪气。 「哇哈哈哈哈哈!真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理人甩一甩头,抬起头一看,化身为少女的魔神高高地跃起。 被圣剑贯穿的伤口仍在,只见她用超乎常人的跳跃力降落在后方。 「擅自沉沦,擅自脱离,这就是人类的行为。这是多么地不讲理、多么地不合逻辑。你让我又上了一课,无名者啊!」 理人直视著魔神,举起「破魔圣剑」。 「还有其他理由让我感到迷惘。你才是为什么要配合我到这种地步?要杀我明明有的是机会。」 「想知道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我懂了,我要将你封印起来。魔神阿耳戈斯——让你永远不会再苏醒。」 「有意思!」 圣剑的宝珠发出光芒,理人发出吼叫,一直线往前冲去。 朝著化身成伊休安的魔神,将破魔之剑奋力一挥—— 「!」 一瞬间,剑身劈进了对方的双手,下一秒遭到反弹了出去。 (遭到反弹!) 魔神开始移动,没有施加力道,宛如跳舞般的自然动作。魔神的拳头击中了理人毫无防备的身体。 理人因为这股冲击而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弹飞出去,重重撞上后方的岩石。 理人单膝跪地,试著稳住身体,从嘴角流出血来。 魔神泰然自若地俯视著理人。 (怎么回事?圣剑……没有奏效?) 理人感到一头雾水。魔神注视著理人,勾起了嘴角。魔神明显地看著理人露出嘲笑。 「我还是回答你刚刚的疑问好了。吶,理人,我啊,其实感到很懊悔。我好不容易在这片土地上复活,大家却又将我封印起来。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我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吗?于是我决定开始学习,也开始观察你。六年前手握圣剑将我封印住的勇者理人·相川。我决定不杀你,仔细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有著伊休安长相的脸,开始逐渐变形。 背部隆起,足足膨胀了一倍,接著是右手,左手,右脚,左脚。然后是身体,最后是头。 身上所有的部分变得巨大起来,看似长相畸形的幼童形态。 「你的思考,你的剑法,我一直在旁边观察著。真的非常有趣,也让我已经不会害怕了。真遗憾啊,哇哈哈哈哈。」 宛如学会说话的婴儿,一面成长一面贪婪地吸收眼前的知识。 「我们已经进化了。」 魔神重复著伊休安那时说过的话。 理人紧紧咬著牙根。 魔神张开肥大的双手,指尖的空间出现扭曲,从中窜出大量的魔兽。 魔兽发出扭曲的咆哮,同时袭向理人。 (体力已经恢复了——没问题。) 理人立刻挥剑迎击,一个接著一个,将魔兽一一斩断。 「我学习到事物,进化得比以前还要强大,然而还是很奇怪。」 理人朝魔兽一个接著一个砍去。 即使魔兽源源不绝地涌出,仍持续前行。 「你变弱小了,从原本五个人,变成独自孤军奋战。」 「唔喔喔喔喔喔喔!」 理人一剑平扫,将魔兽同时斩成两半。 全身暴露在带有剧毒的邪气之中,即使视线被魔兽淹没,理人仍持续挥剑。光是这样,就几乎变成激励理人存在的理由。 (即使身体再也无法动弹也好。) (我要挣扎到最后一刻。) (直到最后的一分一秒。) (你有在看著我吗?) (伊休安——) 对不起。 魔兽淹没了阿迈特山脉顶峰的地面,朝理人一拥而上,导致更加拉开了与魔神之间的距离。动作要快,不赶快挥剑的话,就无法打倒魔兽。 锵! 发出清脆的声响,剑尖断裂并飞了出去。 (剑……) 理人当时正与长著锐利犄角的魔兽交锋。 (……圣剑……断掉了……) 恐怕是理人疲累到连全身颜色都分辨不出时发生的。 失去了二十公分长的剑尖部位,然而理人只剩下这把武器可以仰赖。理人内心再明白也不过。理人只有稍微动摇,怀著伤痕累累的心,移动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屠杀眼前的魔兽。 战斗,战斗,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这个瞬间,散发著带有剧毒的邪气的大群魔兽,遭到纯白的光线射穿。 「什么?」 魔神发出惊愕的声音。 理人喘著气,抬起了头。 「「「这个声音将化为神的旨意。」」」 「「「这股意志将化为神的声音。」」」 「「「毁灭吧,毁灭吧,毁灭吧。」」」 贴伏著地面传来的声音,乘著山顶的清风而来。 那是众多人所咏唱、献给女神帕纳帝雅的祈祷乐曲。 从右边、左边、后方。 出现一群身穿僧服的男人,让人联想到过去的刃雾大师。 (那是……) 没错——是瓦特寺院的修行僧。 「「「这个声音将化为神的旨意,这个声音将化为神的旨意。」」」 「「「将寄托合而为一。」」」 「「「毁灭吧,毁灭吧,毁灭吧。」」」 在他们的前方架著巨大的铁制炮台。配合著僧侣们的祈祷,大炮发出光芒,发射出带电的银球,炸裂了魔兽的密集地带。 「什么?吶,理人,那是什么!快告诉我!」 魔神因为从未见过的装置而感到混乱。 理人当然不打算解释。想必在化身成「伊休安」的期间也没有看见。那是词库诺为首的修行僧在瓦特寺院秘密研发的对抗魔兽用兵器。 刃雾死后,词库诺 曾经说过不打算袖手旁观。兵器的威力超乎理人的想像。 「喂,和尚大人!请看看那边!理特在那边!绝对没有错!」 而且在炮台底下的男人不是僧侣,而是希尔德村的酒鬼猎人艾宾,过去是威尔塔米亚的逃兵。 一与站在魔兽之间的理人对上视线,艾宾用力地挥著手。 「等一下喔,我马上就去救你!不,不是我去救你,而是这些和尚大人才对。」 词库诺听著艾宾的报告,脸上没有泛起笑意。 她再次看向理人,点了点头。 「报告完毕。理人阁下!我们瓦特僧兵虽然力量薄弱,仍继承大师的遗志,前来全力协助您!请尽情地发挥实力吧!」 是!所有修行僧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音量大到响彻整个山顶。 「上吧!」 修行僧朝著集结在一起的魔兽军团展开进攻。 「理人!回答我!」 在展开攻防战的这段期间,只有魔神仍像孩童似地大发脾气。 她实际上的确还是孩童。年纪尚轻,不会去区分事物,拥有的知识也相当贫乏。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年幼灵魂。理人等人则比她稍微年长。 ——从六年前到今天这一天,无论是好是坏,世界仍维持著。随著时间流逝,当年的五位英雄或许已经不存在,或许理人真的是只身前来这里。 但过去的那股精神仍会像这样被继承下来,流传下来。 无论是以何种形式,那股精神仍将会存活西去。 「……阿贰戈斯,如同你们会进化,我们也会改变。无论怎么改变,我们都绝对会重新爬起,我可以向你保证。」 圣剑的宝珠在这段期间仍持续发亮,那道光芒透过握柄,注入剑身,阵阵摇曳的光芒彷佛修补了欠缺的剑刃。 那道光芒透出柔和的色泽。 (莱娜。) 这就是莱娜所说的圣剑的「声音」? 四周的魔兽受到僧侣们的压制,理人再次面向魔神,高举起断掉的圣剑。 「圣剑对我没有用……!」 「——击中吧!」 理人手中的剑发出震动,宛如呼应著理人的声音。握柄的宝珠亮得发烫,修补断刃部位的光芒化为货真价实的剑刃,摇身一变为七色长剑——圣剑的完全型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魔神发出惨叫声。 理人的剑将魔神肥大的身体斩成了两半。同时破坏了位于身体中央的核心。 「各位,快趴下!」 传来一阵冲击。 随著魔神核心的消失,肉身开始急速缩小,从扭曲涌出的魔兽也被吸进其中。以僧侣为首的理人等人,趴在地上努力不被卷入。 视线逐渐染成一片雪白—— 于是—— 回过神后,只剩下人类留在现场。 魔神阿耳戈斯与听其差遣的魔兽,彻底从阿迈特的山顶消影无踪。 不晓得第一个发出声音的人是谁。 「……消失了。」 有人小声地说道。 片刻过后,身旁的人高举起拳头,其他人也跟著摆出同样的姿势,接著发出如雷的欢呼声,手握著手沉浸在喜悦之中。 「万岁!赢了!」 人们高喊著万岁,万岁,这股喜悦产生连锁效应,飞快地传递给其他人。 「是我方的胜利!」 「赢了!」 「——理人阁下!」 在响遍四方的欢呼声中,身为僧侣的词库诺朝这里跑了过来,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于是理人轻轻举起手,转身背著他们。 理人独自走在没有人看得见的斜坡上。 一步一步地走著。 只有现在可以被允许,只有跨出这几步的期间可以被允许。 无论是哀叹或是怨恨。 一定只有现在可以被允许。 (可恶。) 魔神阿耳戈斯再次被打倒,人类获得胜利,世界受到拯救。可是,伊休安·特洛鲁已经不存在。 无论理人如何祈求,仍失去了她——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脑海中浮现她的笑容,要去认清连记忆中的那张笑脸都是虚假的,让理人威到痛不欲生。 理人不希望伊休安死去,希望她能够活在世上欢笑与哭泣。 即使是放著不管,迟早会让世界毁灭的幻影,但理人是发自内心地爱上了她。 不能让词库诺等人知道这股心情。所以理人必须趁现在收起这股心情。不能流露出来,必须扼杀这股心情。 (好痛苦。) (可是……) 必须将这股心情收起来。 (好痛苦。) 必须藏在内心最深处。 理人顿时回想起自己亲手结束她的性命时的感觉,即使回忆会让内心承受煎熬、发出哀号,理人仍无法不去回想。 强忍住眼眶泛出的泪水,抬头看向天空——这时理人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 「啊————」 从山顶的远处高空上,有个黑色的东西掉落了下来。 理人连忙搓揉双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是—— (人类!) 理人倏地清醒了过来。 然而坠落地点是在「虫洞」当中,置之不管的话,恐怕会壤成悲剧。 理人重新握住圣剑,冲向火山口的斜面。握柄的宝珠宛如呼应般地发出光芒。理人的身体围绕著飞翔之风,趁著重力减半时,朝斜面奋力一踩,接著一口气飞上了天空。 (果然是人类。) 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那个人全身散发著朦胧的白光,彷佛被光茧所包覆著。 身穿著像是冒险者的装备,全身显得骯脏破烂。理人几乎像是撞过去,抱住对方的身体后,朝火山口的另一侧飞去,并降落在地面上。 将对方放在布满砂石的地面上后,理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双眼。 「……这是……」 是伊休安。 是伊休安·特洛鲁。 然而,跟这段期间一起旅行时所身穿的装备不一样。是更之前的装备。理人确定是她「六年前在最终决战」时所穿的装备。是理人当年无论如何伸出手,始终救不回的她。 她的外貌与身体看起来经过了六年的成长,接近现在的伊休安。 (怎么回事……?) 理人感到一头雾水,在她面前陷入思考时—— 「……嗯……」 伊休安在理人面前开始挪动身体,理人吓得僵在原地。 「……你是谁……?」 她微微睁开双眼问道。 理人战战兢兢地答道。 「我是……理人……」 「理人……咦?骗人!」 伊休安立刻跳了起来。 「我没有骗人。自从你掉进洞穴后,应该已经过了六年。」 「六年……咦咦咦?」 「我想你可能真的会很惊讶。」 伊休安惊慌失措地开始查看自己的身体,穿在身上变得紧绷不已的衣服、一如少女般在衣服内侧微微隆起的胸部,经过一连串的检查后,她错愕地惊呼出声。 最后遮住自己的前胸,眉毛垂成了八字型,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怎么回事……?我是怎么了?」 理人才想这么问,真的很想问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应该掉坠入无底深 渊之中的伙伴,经过六年后从天而降。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 等一下。 ——女神帕纳帝雅是创造之神,同时也被称为轮回之神。 ——是擅长节省的专家。利用有限的材料,创造出广大的世界。 这个瞬间,刃雾的声音在脑海中清晰地响起,是他坐在岩石上,向理人解释这个世界的构造时所说过的话。 理人心想,难不成—— 刃雾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从一开始便存在著容量不足的问题,因为帕纳帝雅创造出超出容量界限的庞大世界。因此这个世界里不存在著永恒无限的事物,肯定会在某处产生破绽或是回归效应。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或许「虫洞」并非是「永远掉不到洞底的洞穴」。 如同类龙的地图,存在著尽头与无限,但东西南北是呈甜甜圈的形状相连在一起。 所以这次的事情用「天与地呈回圈状相连在一起」来解释也会不奇怪。 即使是长达六年之久的巨大回圈。 「……哈哈……」 理人发出彷佛吐息般的笑声。 「奇幻万岁……太惊人了……」 「你干嘛啊,晓得原因的话,就向我说明啊!」 问题是,如果构造真要是那么简单,应该会有人发现或是得救吧。 理人思考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理人蹲在伊休安的面前。 「伊休安。」 「嗯?」 「一定是伊休安的爸爸跟妈妈保佑了你。」 「……爸爸他们吗?」 「对,都是托他们的福。」 她戴在右手上的手环现在没有发出任何光芒,但刚刚在空中时一直闪烁著。 那个手环名叫「回忆庇护」,是她死去的双亲遗留下来的魔法道具。戴著手环的人遭遇性命危险时,能够以高机率躲过危机。 以道具来说,是能够在魔神之战发挥威力的最强防具。伊休安曾经表示要暂时借给理人,但受到理人的婉拒。想必是这个举动决定了伊休安的生死。 正常来说,一般人与生物无法坠落这么长的时间,在此之前便会消灭或是丧命。然而,伊休安却没有,这是归功于她戴在身上的强力防具,所以才能够撑过如此长时间的回圈。是手环一直让她躲过失去性命的危机。 「是爸爸他们啊……」 「嗯,一定是这样。」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著失去光芒的手环。但似乎是发现理人近距离的视线,只见她难为情地脸红起来。 「……伊休安,怎么了?」 「没……没事。」 她将脸别到一边。 「因为你长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所以我感到不习惯。」 「这样啊,说得也是,对不起。」 理人心想这可以称得上是诈欺了。 「啊——真的让人搞不懂耶!」 连伊休安乱发脾气的模样,理人都觉得既欣慰又惹人怜爱,甚至感到了愧歉。 「伊休安,我说啊……」 「干嘛啦?」 理人紧紧抱著回过头的伊休安。 「唔~!唔~!」 「伊休安·特洛鲁,欢迎回来!我一直在等你喔!」 长久以来,理人一直想对伊休安说这句话。 【0】new life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威尔塔米亚的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宅邸坐落在王都的庶民区附近。 侍女与管家们目前正在宅邸中忙碌地左右穿梭。 「——找到了吗?」 「不,没看到。」 「怎么会这样——」 「啊啊,理人大人,不好意思,您来得正好,您有看见伊休安大人吗?」 「什么?她不见了吗?」 「是的。真叫人困扰,大师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有在这附近吗?」 「要是在就好了——」 「我去找找看。」 ——理人轻易答应帮忙,开始在宅邸中寻找伊休安的身影。 再次封印住魔神阿耳戈斯后,理人与伊休安回到了威尔塔米亚,两人被安排住在海达尔的宅邸。 理人随口呼喊著伊休安的名字,宛如在寻找著幼猫,四处查看伊休安有可能出现的房间与庭院。打开门,打开窗户,然后再次回到走廊,依然找不到伊休安。 「伊休安!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 感到困扰的理人从口袋中拿出家传宝刀蟹肉棒——不,是一枚金币,试著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央。 一秒,两秒,三秒。总之没有反应。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太愚蠢了,应该考虑一下等级吧——) 即使在当时,伊休安也已经是相当高等级的盗贼。理人为自己的肤浅叹了一口气,走去捡起拋出去的金币。 理人感觉到身后有人垫起脚尖走动。 理人回过头用眼睛确认,同时朝前方拋出了另一枚金币。 「好痛。」 因为看不见对方,所以理人随手一丢,结果有了反应。 同时,理人的视线中有只猫正横越走廊,朝窗户走去。 猫发出喵的一声,开始吃著放在窗沿上的诱饵。换句话说,这是陷阱。 「好痛喔。理人,你在干什么啦。」 「……伊休安。」 理人再次往前一看,只见伊休安·特洛鲁按著额头,捡起掉落在走廊上的金币。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竟然因为几枚钱币就现身。」 「虽然你觉得我应该不会出来捡,但又觉得我可能会一反常态地出现,但最后还是觉得不会现身,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这可以用上钩来形容吧……」 「什么?」 只要没有牵扯到钱,伊休安的外表俨然是一位气势凛然的千金。 发现她时的凌乱金发经过梳理,系上深蓝色的锻带,穿上昂贵的女性骑马装。只要穿上礼服便堪称完美,连礼仪老师都会挂保证叫好。 但由于本人的强烈反弹,理人的这个企图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大家都在找你,老师好像要来了。」 「那家伙很啰嗦,我不喜欢他。」 「他是在为伊休安担心。」 「我知道。」 伊休安·特洛鲁现在正为了弥补这六年的时差进行特训中。 海达尔安排了大量的家庭教师教导伊休安,从知识、说话遣词甚至到行为举止,所以伊休安有时会整个人爆发。具体来说,就是会试图逃避上课。 按照替伊休安诊断的医师说法,她现在的精神步调不是十七岁而是只有十一岁。但是,她同时兼具了超乎十一岁的洞察力与理解力,可以说是相当的「多变」。 为什么坠入洞中的时间是以六年为循环,以及伊休安那次的出现是否真的是第一趟轮回,世人对这件事看法两极。 无论如何,没有人知道在高等魔法道具的六年保护下,是否会对身心发育造成影响,只能慢慢去摸索。 「……很痛苦吧,对不起。」 理人配合著她的视线高度,向她道歉,伊休安只有别过脸说「我没事」。 「我更讨厌你向我道歉。」 那股刚强与好胜,让理人回想起年幼的伊休安,与不久前跟自己在一起旅行的她没有半点不同。理人怀抱著又开心又想哭的心情,感激著这份可贵。 「本大爷……不对,我是基于自愿才会出面救你的。这次也是听到你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才会出现。只有这点没有任何改变。」 「嗯,嗯……你要凭著这股气势赶快长大喔……」 理人悄悄地喃道。 伊休安一脸不可思议歪著头,理人见状笑了出来。 可是啊,伊休安·特洛鲁,或许你可能不知道。 你所拯救的世界有你的存在。 而我所拯救的世界有你在欢笑。 我晓得,这就是无可替代的奇迹—— 后记 在撰写这篇故事前,我一直以为哆啦a梦里的出木杉同学是叫作出来杉,难怪无法顺利转换成汉字…… 总之,您好,我是竹冈叶月。虽然这是篇奇幻故事,但与出木杉同学有著很深的渊源。 小学男生在异世界冒险并拯救世界!这或许是童书或是儿童向动画常见的正统设定,但《帕纳帝雅异谭》的创作重心是摆在「冒险结束后」。 冒险的舞台是在旅程结束的六年后,原本穿著短裤的小学生,变成身穿制服的高中生,不但个子长高,也经历过变声期。再次前去异世界时,或许已经与记忆中有著很大的变化。新的敌人加上新的任务,曾经一同作战的伙伴摇身一变成超级美少女,或许也发生了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展开……呵呵呵。 这次从角色到故事结尾,一口气先拟好了,事到如今没有想让角色改变的念 头,但有点想看看不是出木杉个性,而是小夫或是胖虎个性的理人。我想魔神也会困扰到不行吧…… 最后容我发表谢辞。 首先是绘制插图的屡那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接下雾工作。您绘制插图时连细微的地方都有留意到,让身为作者的我感到相当幸福。接著是新上任的责任编辑s大人,很抱歉在讨论其他工作时,突然提出了新构思。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以及协助这本书顺利问世的所有人,本人献上由衷的感谢。 第二集预计上市的时间,相信不会让各位读者等太久,敬请期待出木杉勇者理人的第二趟旅程。 那么就先这样了! 在撰写这篇故事前,我一直以为哆啦a梦里的出木杉同学是叫作出来杉,难怪无法顺利转换成汉字…… 总之,您好,我是竹冈叶月。虽然这是篇奇幻故事,但与出木杉同学有著很深的渊源。 小学男生在异世界冒险并拯救世界!这或许是童书或是儿童向动画常见的正统设定,但《帕纳帝雅异谭》的创作重心是摆在「冒险结束后」。 冒险的舞台是在旅程结束的六年后,原本穿著短裤的小学生,变成身穿制服的高中生,不但个子长高,也经历过变声期。再次前去异世界时,或许已经与记忆中有著很大的变化。新的敌人加上新的任务,曾经一同作战的伙伴摇身一变成超级美少女,或许也发生了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展开……呵呵呵。 这次从角色到故事结尾,一口气先拟好了,事到如今没有想让角色改变的念 头,但有点想看看不是出木杉个性,而是小夫或是胖虎个性的理人。我想魔神也会困扰到不行吧…… 最后容我发表谢辞。 首先是绘制插图的屡那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接下雾工作。您绘制插图时连细微的地方都有留意到,让身为作者的我感到相当幸福。接著是新上任的责任编辑s大人,很抱歉在讨论其他工作时,突然提出了新构思。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以及协助这本书顺利问世的所有人,本人献上由衷的感谢。 第二集预计上市的时间,相信不会让各位读者等太久,敬请期待出木杉勇者理人的第二趟旅程。 那么就先这样了! 在撰写这篇故事前,我一直以为哆啦a梦里的出木杉同学是叫作出来杉,难怪无法顺利转换成汉字…… 总之,您好,我是竹冈叶月。虽然这是篇奇幻故事,但与出木杉同学有著很深的渊源。 小学男生在异世界冒险并拯救世界!这或许是童书或是儿童向动画常见的正统设定,但《帕纳帝雅异谭》的创作重心是摆在「冒险结束后」。 冒险的舞台是在旅程结束的六年后,原本穿著短裤的小学生,变成身穿制服的高中生,不但个子长高,也经历过变声期。再次前去异世界时,或许已经与记忆中有著很大的变化。新的敌人加上新的任务,曾经一同作战的伙伴摇身一变成超级美少女,或许也发生了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展开……呵呵呵。 这次从角色到故事结尾,一口气先拟好了,事到如今没有想让角色改变的念 头,但有点想看看不是出木杉个性,而是小夫或是胖虎个性的理人。我想魔神也会困扰到不行吧…… 最后容我发表谢辞。 首先是绘制插图的屡那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接下雾工作。您绘制插图时连细微的地方都有留意到,让身为作者的我感到相当幸福。接著是新上任的责任编辑s大人,很抱歉在讨论其他工作时,突然提出了新构思。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以及协助这本书顺利问世的所有人,本人献上由衷的感谢。 第二集预计上市的时间,相信不会让各位读者等太久,敬请期待出木杉勇者理人的第二趟旅程。 那么就先这样了! 在撰写这篇故事前,我一直以为哆啦a梦里的出木杉同学是叫作出来杉,难怪无法顺利转换成汉字…… 总之,您好,我是竹冈叶月。虽然这是篇奇幻故事,但与出木杉同学有著很深的渊源。 小学男生在异世界冒险并拯救世界!这或许是童书或是儿童向动画常见的正统设定,但《帕纳帝雅异谭》的创作重心是摆在「冒险结束后」。 冒险的舞台是在旅程结束的六年后,原本穿著短裤的小学生,变成身穿制服的高中生,不但个子长高,也经历过变声期。再次前去异世界时,或许已经与记忆中有著很大的变化。新的敌人加上新的任务,曾经一同作战的伙伴摇身一变成超级美少女,或许也发生了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展开……呵呵呵。 这次从角色到故事结尾,一口气先拟好了,事到如今没有想让角色改变的念 头,但有点想看看不是出木杉个性,而是小夫或是胖虎个性的理人。我想魔神也会困扰到不行吧…… 最后容我发表谢辞。 首先是绘制插图的屡那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接下雾工作。您绘制插图时连细微的地方都有留意到,让身为作者的我感到相当幸福。接著是新上任的责任编辑s大人,很抱歉在讨论其他工作时,突然提出了新构思。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以及协助这本书顺利问世的所有人,本人献上由衷的感谢。 第二集预计上市的时间,相信不会让各位读者等太久,敬请期待出木杉勇者理人的第二趟旅程。 那么就先这样了! 在撰写这篇故事前,我一直以为哆啦a梦里的出木杉同学是叫作出来杉,难怪无法顺利转换成汉字…… 总之,您好,我是竹冈叶月。虽然这是篇奇幻故事,但与出木杉同学有著很深的渊源。 小学男生在异世界冒险并拯救世界!这或许是童书或是儿童向动画常见的正统设定,但《帕纳帝雅异谭》的创作重心是摆在「冒险结束后」。 冒险的舞台是在旅程结束的六年后,原本穿著短裤的小学生,变成身穿制服的高中生,不但个子长高,也经历过变声期。再次前去异世界时,或许已经与记忆中有著很大的变化。新的敌人加上新的任务,曾经一同作战的伙伴摇身一变成超级美少女,或许也发生了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展开……呵呵呵。 这次从角色到故事结尾,一口气先拟好了,事到如今没有想让角色改变的念 头,但有点想看看不是出木杉个性,而是小夫或是胖虎个性的理人。我想魔神也会困扰到不行吧…… 最后容我发表谢辞。 首先是绘制插图的屡那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接下雾工作。您绘制插图时连细微的地方都有留意到,让身为作者的我感到相当幸福。接著是新上任的责任编辑s大人,很抱歉在讨论其他工作时,突然提出了新构思。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以及协助这本书顺利问世的所有人,本人献上由衷的感谢。 第二集预计上市的时间,相信不会让各位读者等太久,敬请期待出木杉勇者理人的第二趟旅程。 那么就先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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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险的舞台是在旅程结束的六年后,原本穿著短裤的小学生,变成身穿制服的高中生,不但个子长高,也经历过变声期。再次前去异世界时,或许已经与记忆中有著很大的变化。新的敌人加上新的任务,曾经一同作战的伙伴摇身一变成超级美少女,或许也发生了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展开……呵呵呵。 这次从角色到故事结尾,一口气先拟好了,事到如今没有想让角色改变的念 头,但有点想看看不是出木杉个性,而是小夫或是胖虎个性的理人。我想魔神也会困扰到不行吧…… 最后容我发表谢辞。 首先是绘制插图的屡那大人!真的非常感谢您接下雾工作。您绘制插图时连细微的地方都有留意到,让身为作者的我感到相当幸福。接著是新上任的责任编辑s大人,很抱歉在讨论其他工作时,突然提出了新构思。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以及协助这本书顺利问世的所有人,本人献上由衷的感谢。 第二集预计上市的时间,相信不会让各位读者等太久,敬请期待出木杉勇者理人的第二趟旅程。 那么就先这样了! 【0】worlds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落萧-醒不了梦 录入:asorz 咋日之前的你,与今日的你。 你是否——真的是你昵? ---- 「老师,书架整理好了——」 「哎呀,整理好啦?谢谢你啊!相川同学。那这边可以麻烦你一下吗?」 相川理人一打开门,年长的图书馆管理员老师文风不动坐在椅子上对他招了招手。 这里是紧邻著图书室的图书整理室。然后图书馆管理员老师的委托,是在已经撤下并进行报废处理的书本上,一本本盖上回收章,坦白说是个既单纯又单调的工作。实际看见堆积如山的书之后,内心真的觉得十分不合理,但也只能做了吧。真无奈。 理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就在他默默开始动手的时候,老师开口了: 「有认真的相川同学在,真是帮了大忙啊!」 「哈哈——」 被这么一说,理人也只能露出含糊的笑容应付过去。 明明连书这种东西都没借过半本,当时却经常出现在学校的图书室。因为在高中刚入学的时候,早早就在决定担任委员会职务的猜拳时猜输了,才会被任命为图书股长。 管他三七二十一加入看看之后,虽然惊讶于全是些既花时间又花力气的工作,但不过是大致做好所有工作,居然得到这般称赞。到底是为什么。 「我只不过照值班时间来而已。」 「说是这么说啦!相川同学。这可不是来的时间愈长就愈好。你看看那些孩子们……要是肯在读书前先动手的话就好了。」 老师话中夹杂著几声叹息,在他的视线前方,是每天必不缺席地来到这间整理室的「主力」成员。 明明非自己值班的时间,他们依然天天跑来图书室,不过到了最后,几乎都是完全不做任何工作,把时间全花在读书上面。也就是说,似乎是属于「因为爱书+想闲聊才成为图书股长」的类型。 现在理应进行破损书籍的修复工作,却因为很多人手边闲置著翻开的文库本,孜孜不倦地用智慧型手机或游戏机提升等级,所以无从进行。 此高中的图书室,被像他们这种「爱书闲聊队」、还有像理人一样的「不感兴趣不过会把工作做好组」,还有「不感兴趣也不工作派」等三个组织共同营运著。所以这劳动的不平衡才会令人感到担忧。 「那我先走啦!相川同学。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就交给你了,剩下的拜托你喽——」 「咦!」 等等啊,老师。 但是,图书馆管理员老师却满脸笑意,委婉地把剩下的工作全推给他之后,便走出整理室。 (唔哇……) 这是什么没天理的状况。 就算如此,他的坚持就是不引起周遭注意、不吵闹,只要能够安稳过日子就好。被多加诸期待,且被烙下认真魔人烙印这种事就免了。 理人思前想后,放下回收章从椅子站了起来。 「路叶,可以来一下吗?」 向主力成员的其中一人说道。 那人名叫路叶响子。和理人同为高中一年级学生,是隔壁班的图书股长。 她现在正抱膝坐在备品的铁椅上,看起来正埋首书中。 「——啊,相川同学。你来得正好~」 「来吧,这包面纸给你。是花粉症吗?」 「谢谢,因为豚草和稻子……哎唷!不是啦!我好感动喔!这本书真的实在是太厉害,太神了!我觉得相川同学也应该好好拜读拜读……!」 「是啊!下次吧……」 虽然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在心里又补上了这句。 响子是在这里的常客之中,稀有的「爱书+某种程度会工作」类型的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两人的交情还不错,大概就像这样偶尔会闲聊两句的交情。 就在几天前,刚刚把留到背后编成辫子的长发,剪短到连脖子都露出来的程度。刚刚完成了这大胆的形象转换的响子小姐,用拿到的面纸把鼻子擤得红通通,慎重其事地将刚刚阅读的精装书紧紧抱在胸前。 「有这么好看吗?」 响子用力点头如捣蒜。 「听好喽?相川同学。你可不要看不起他只是本国产的通俗奇幻小说!波涛汹涌的冒险……令人揪心的纯纯爱情……还有背叛与真实……呜!这又萌又令人燃烧的展开已经来到了最高点。虽然是油腻浓烈,不过不会冗长乏味。下次的图书情报评论就决定写这个了!即使多一个人也好,这是本必须宣传给更多人的书。我觉得我们就是为了宣传这本书而生的!」 「这个嘛……」 「我们要有远大的志向啊!相川理人同学!」 「这、这样啊。抱歉。」 要在那里谈什么志向之类的,总觉得还不如先把堆在旁边的报废书本全盖上章还比较令人开心。虽然主要是图书管理员老师会开心。 总之,路叶响子是个极爱书之人,也超·超·超喜欢游戏和动画,虽然这证明她和理人完全是不同道上的人,但是理人不并不讨厌这样的她。也很羡慕她能毫无顾虑地说出喜好。自己应该一辈子都无法这么想吧。 取而代之的,理人开了口: 「——有件事想拜托你。」 「拜托我?」 「嗯。木内的阅读课现在你上到哪里了?」 「咦?阅读课?这个嘛……好像差不多是上到第三课的一半吧。」 「太好了。刚好是明天要考的地方。会中才对!」 「是叫我给你看吗?真是的。我的笔记很贵喔!」 「求求你了,路叶大明神大人!我用教你数学a交换,拜托啦!」 「好啦好啦。真拿你没办法耶!」 鞠躬哈腰地请她让自己看笔记,接著就当场开始抄了起来。 虽然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响子抄的笔记很有趣。与其说是易读易懂,应该说是「看不腻」。圆圆的字体在密密麻麻的横线上舞动著,在栏外还偶尔会留下类似推特文句的「好想睡」「肚子饿了」等等的语句。理人光是抄她的笔记,就能够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 (啊!) 嘴角不自觉上扬,继续抄著笔记时,新的留言映入眼帘。 ——啊~啊? ——考试和预习都好无聊啊! ——好想要去别的世界啊! 是以偏硬的笔芯写成的浅浅文字。 ——好想要去别的世界啊! 「…………可以是可以,不过很辛苦喔!」 理人似乎下意识低声碎念了出来。 「——咦。什么什么?怎么了吗?相川同学。」 「呃,嗯,没什么。」 光是慌忙用笑容带过,就已经是极限了。 响子一脸不可思议地吐槽了理人的奇怪行为。交谈应该就这里画下句点了吧! ——没错,去异世界可是十分辛苦。 相川理人现在如字面所述,来到了遥远的地方。 这里是个全面铺满带著光泽的大理石的宽阔空间。是学校体育馆的几倍大呢。理人的脚步前方,红色地毯笔直向前延伸。 (快结束吧!快给我结束!) 地毯右侧排排站著盛装打扮的贵族。左侧也坐著一排同样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贵族。 男女老少全都目不转睛盯著走在地毯上的理人。 头上的天花板高得必须抬头仰望,巨幅壁画带著异常的魄力逼近。画作的中心思想 为「英雄与魔神」。画的是以圣剑打败邪恶的威猛剑士。 (这天花板壁画是之前就有的吗?) 有还是没有呢?不记得了。 理人腰间挂著与画中一模一样形状的圣剑,继续往前走。 因为理人正是做了与画中所述同样的事。 「勇者理人!来得好!」 清朗的声音响彻了大厅。 在地毯延伸到底的最深处——坐在靠背较高的国王专用椅上的是雷·威尔塔米亚·艾塞尔巴哈一世。大国威尔塔米亚的伟大国王。充满威严的五官和六年前会面时相去不远,但胡子却感觉比之前会面时显得较为花白。 理人如事先预习般跪下。 「国王陛下,我回来了。」 这里不是学校。 这里不是日本。 也不是外国,更不是地球。 这里是异世界——帕纳帝雅。 是由女神帕纳帝雅所创造,会升起两个太阳的奇幻世界。 「无名者」勇者o相川理人拯救了两次的世界。 然后,刚刚和理人一起走来的少女,也缓缓屈膝跪下。 「国王陛下,初次见面。」 「敏捷者」盗贼·伊休安·特洛鲁。 虽名列五英雄之一,却因为不幸的意外而无法凯旋归来的悲剧英雄。也是打破数年的空白再度回到人世的尊贵奇迹体验者。 王宫大厅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不论情况是好是坏,此时此刻,她归来的事实才正式成立—— 【1】next stage 正式开始教自己剑术的是一位女剑士。 在过去旅程中学来,不上不下的习惯,也在她的手中被彻彻底底纠正了一番,之后就是一个劲儿地在实战中磨练技巧。 回顾起来虽然是段短短的时间,不过若是没有当时的指导,就没有现在的自己。她对理人来说是唯一的师父。 (——就在附近。现在应该在等待时机吧?) 理人手放在长剑「月滴」的剑柄上不动,走在草丛之间。 这一带树木生长得十分茂密,加上林地杂草,视野并不是十分清晰。以「那家伙」的水准来说,应该会在这一带下工夫才对—— 随著弹簧弹出的声音,头上的枝丫突然飞击出了一个带有钢丝的锚。 「!」 来了!在上面! 理人迅速往后一退,避过了这一击。锚刺进土里。理人立刻用右手抓住钢丝,用尽全力拉扯。 「喔哇!」 金发的少女就以被钢丝拖住的状态,从枝头上摔了下来。不过,她本人又像猫似的在空中调整好姿势,落地的同时拔出小刀逼向理人。 挥出的每一刀全都瞄准要害。虽然架式十分凌乱又有独特的风格,却是招招能置人于死的剑。避过了几次猛攻,横越草丛之后成功逃到攻击范围之外。 「别急急忙忙的就想逃啊……!」 「这句是我的台词吧!」 终于把人引到没有多余遮蔽物的草地上,理人再度主动发动攻击。 对手那有著长距离射程的锚枪钢丝还没卷回。只剩下近战用的小刀一把。现在的话应该办得到。 理人像支箭般火速前进,将「月滴」往上挥去。耳朵上的耳环透著微光。 「——速·击·斩——」 「呀啊啊啊!」 咦? 被突然响起的可怜悲鸣给吓到了,手就这么停下来了,糟了。下一秒,她的靴子前端华丽地踢上了理人的手腕。 铿!长剑月滴飞了出去,掉落地面之后,插入了被细心照料的地面。 「哈哈!赢了赢了!」 传来了欢欣鼓舞的声音。 理人哼了一声。该说什么才好呢!真是的! 「……伊休安·特洛鲁!」 忍著手腕的麻痒感,理人大声叫著。 伊休安本人则是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我说刚刚这样是不是卑鄙了点?」 「咦?理人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很卑鄙啊?」 明明就心知肚明,还若无其事地反问,真是恶劣。就是这样,理人才讨厌盗贼这种家伙。 「理人,你听好了。要是说到骗人的人和被骗的人哪个比较脱线的话,一般都会说是被骗的人。」 「……是是,你说得对……」 就算如此,心里还是觉得只有这种时候才装出一副女孩的样子实在是很狡猾。 理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伊休安。 以缎带束起了明亮的金发,服装是剪短的衬衫配上短裤的轻松打扮。在大肆运动了一番之后,流著汗水的肌肤因为身体的热气显得微红,那相当于十七岁姑娘的胸口隆起处,正因为呼吸而起伏著。 视线和理人一对上,她就开心地笑了。 ——是啊,好可爱啊!是个让人真心会这么想的笑容。 那令人联想到猫科动物的美丽脸庞,明明未施半点脂粉,却显得气质端庄。 打破六年的空白,她从「虫洞」上空降下是一个月前的事。现在则是在位于王都的海达尔·瓦亩宅邸中,致力于进行身体的治疗,以及填补这六年的空白。 坦白说,心里觉得若其他人也模仿同样的战术是无所谓,偏偏只有她就是令人坐立难安。 「哎呀,不管怎么说,必杀☆女人的眼泪还真管用呀。对理人也有效啊,嘿嘿。」 「……这样的话,你也在礼仪老师面前做给他看看啊!手里还要拿著蕾丝手帕。他一定会喜极而泣。」 「那是没用的眼泪。就跟红萝卜的头一样没用。总之,赢了就是赢了。给我遵守约定啊!」 「好啦好啦。」 理人脸臭得跟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拿出硬币交给她。 「没下次了喔!」 「感谢惠顾——」 伊休安只顾著笑得一脸开心。理人这复杂的心情她到底懂多少,实在令人存疑。 「怎么样,理人。我也大胜了你一次,应该没问题了吧。没什么地方怪怪的吧。」 ——虽然乍看之下是个随口提起的问句,发问的她却目不转睛盯著理人的眼。看起来笑著的她,眼里却没有笑意。 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与她再会时,她完全不记得六年前的最后一战之后发生过什么事。诊断结果显示,虽然她表现出符合十七岁年龄应有的智慧的一面,但情绪方面却停留在十一岁的程度。实际上,与理人应对时都很天真。 「……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啦!伊休安就是伊休安,什么都没有变。」 「是这样吗?也是啦!」 理人很清楚知道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总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是吗?」 「嗯。外表也是啊……」 伊休安像是在忍受刺眼的光线般眯起了眼。 「理人。你啊——」 「——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啊。」 一回头,身穿著奢华黑斗篷,有著修长瘦削身材的魔法师正好走了过来。 伊休安大大地挥了挥手。 「唷!海达尔。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居然赢了理人耶!」 「真是太好了呢。」 「是吧!」 海达尔·瓦亩对洋洋得意的伊休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是这广阔宅邸的主人,和理人以及伊休安同为五英雄的其中一人。不仅爬到了威尔塔米亚王国的首席魔法师地位,在王宫的圆桌会议中也占有一席之地,在众人之中是最早出人头地的。 「是啊。虽然是件棒得不得了的事,不过,如果两位在进行训练时,可以选个好地方,我会很感激。该怎么说呢……园艺师父会哭的。」 「啊——」 伊休安的笑容瞬间开始抽搐了起来。 海达尔对于眼前的惨况——被乱踏得东倒西歪的草坪,和被锚枪挥倒的一整排植物,似乎想稍作抱怨。哎呀,不过这种状况也难怪他会想抱怨啦。 「……伊休安,你看看。所以我才说会飞的武器不好啊!」 「啊,你这家伙!这种时候才把错推到本大爷……不,是我身上吗?你真是个卑鄙的家伙!说到底,那一带应该也有被理人砍飞的部分才对啊。」 「哪里?」 「你看,就那边啊!」 「哪里?你该不会在说那个小到不行的地方吧?」 「那里怎么可以说是小到不行!」 「太夸张了吧?那只是一枝树枝而已耶!」 「不管啦!那枝树枝决定了整个庭院的价值。所以这过失有一半……不!有三分之二是理人的责任!」 「为什么结论会变成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旁观的海达尔噗哧笑了出来。 「海达尔?」 「失礼了。看起来精神奕奕的真是太好了。我有点事要找理人,方便吗?」 「找我?」 海达尔点了点头。 「啊啊,方便啊。你想跟那家伙说话的话,就请随意带走吧!我来帮你收拾这里。」 伊休安把玩著从理人那里抢来的硬币说道。「那么我就先借走他了。」海达尔慎重地道了声谢。简直把他当物品似的。 由于伊休安已迈步走向庭院另一头,所以理人和海达尔也接著往宅邸的方向移动。 屋内忙于工作的女仆们,看见理人二人经过,都点头打了个招呼。时至今日,与大部分的仆人都已熟悉。自从决定在这屋檐下受人照顾以来,也已过了一段时日。 「前阵子——莱娜阁下捎了信来。」 「真的吗?这不是很好吗。」 「是的。我从你这里听闻了刃雾大师的讣闻及她的近况之后,就寄了封信给她—— 然后回信终于来了。『我不想看到你那讨人厌的脸,所以不准来!不过如果要派神官什么的来的话,倒是可以接受』——还真是很像她的作风呢!」 「我倒觉得她应该不是真的生气啦。」 「是啊。这么点事我还是知道的。毕竟也一起旅行过。」 海达尔怀念地伏下了双眼。 「大师和莱娜都……五英雄到了今日也只不过是昨日黄花。不过,也还有希望。」 「嗯!是啊!海达尔。」 「伊休安·特洛鲁……她看起来也几乎完全康复了呢。」 「是啊,状况看起来是还不差啦。」 「是的。真的像是奇迹。」 理人也赞同这个意见。 本来以为作为魔神封印的代价,她早已命丧黄泉。不过,她还活著,而且回来了。这次理人二人可是费尽心思,不要握得太紧,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要灭了希望之光。海达尔无疑也是一直祈祷著奇迹出现的其中一人。 「虽然精神方面似乎不太稳定,不过可以像刚刚那样对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看著你们像以前一样斗嘴的场面,令人十分怀念啊!真是太好了。」 「哈哈……」 就是这样。因为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和海达尔一起走上楼梯,打开他位于二楼的书房门扉。 这里是塞满了大量魔法书和仪式用道具的私人房间。 一进到里面,房间中央的厚重桌子映入眼帘。桌上摆著从未见过的水晶球,还摊开著一张画著魔法阵的布。 「你刚刚在做什么吗?」 「是的。我刚刚在占卜你能回去的日子。」 这句爽快冒出来的话,让理人莫名觉得受到了冲击。 「……理人?理人?」 「…………呃,嗯……」 却无法立刻说出接下来的话。只能这样一语不发地因为「回去」这个单字而呆立当场。 过去身为小学生的理人,然后接下来是在现代日本的平凡高中生理人。自顾自将他两度召唤来这个异世界的,就是眼前的这位海达尔。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因为魔神阿耳戈斯的复活危机。 在这个世界似乎存在著「由异世界前来的勇者拯救世界」的传说。 理人在冒险最后得到了圣剑,并爬上了阿迈特山脉,斩草除根地再度封印了魔神。 当下的危机应该已就此避过。 在那之后,如此这般留在海达尔宅邸,是因为担心在途中发现的伊休安——「真正的」伊休安·特洛鲁的接下来的状况。 奇迹以最为神奇的方式出现了。 十七岁的身体里,住著停留在最后一战时的十一岁的心,记忆也停留在六年前,即使如此,倒也不是受了什么重伤。 再加上伊休安自己本身也为了填补这六年的空白而努力不懈,知识及教养面的空窗期几乎已经消失。既然恢复到了这个地步,剩下就只有意料之外的误差和时间的问题了。理人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个世界。 没错,客观来看这样才是最自然的。 (这么说也是啦——) 海达尔并不知道。 理人本身也有一些自己的问题。 依理人自己的报告,海达尔知道他和假扮成伊休安·特洛鲁模样的魔神一起共进旅途。但是,却不知道理人当时陷入了恋情。当然他也不可能说得出口。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这个嘛。在大太阳与小太阳重叠之时——从现在算起的一个月之后会有这个现象。」 「这样啊……好久……不过,也不是说要等到很久以后啦……」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啦,怎么会有什么问题。」 轻轻摇了摇头。 毕竟是曾经喜欢过的人。要说就这样回到地球,心里没有任何牵挂是骗人的。如果可以,想跟她在一起,不想分开。 但是,同时理人也明白,向下挖掘这份执著的结果将会是通往黄泉深处。 魔神曾经说过。 ——这个身体与思考方式,毫无疑问的是如果名为伊休安·特洛鲁的少女顺利成长之后会变成的模样。这可是相当高纯度的她将来的模样喔!如果是我,我办得到。 ——你所爱的是十七岁的伊休安o特洛鲁,对你所说的话,展露的笑容,这一切全部毫无虚假的是她自己思考所做出的选择。 ——她是根据自己的意志而爱著你。 ——这你可以放心喔—— 阿迈特山脉的山顶上,被理人刺杀的魔神碎片是这么说的。 对于理人来说,那可说是唯一的救赎话语。他告诉理人,并非他的幻想也不是愿望,而是和一个独立人格的伊休安情投意合。 也正因如此,所以很害怕和现在一起笑著的「真正的她」坦白自己的心情。 要是被拒绝了要怎么办?要是跟以前反应不一样,该如何是好? 所有一切——全都归零。 如果只会得到绝望,还不如怀抱著那微小的救赎回日本去还比较好。理人的心里也渐渐倾向这个做法。 无法为外人道——只属于理人的秘密。 「——理人。我一直很后悔……六年前在什么都没有确认的情况下,就让你回日本去。」 海达尔对少言又沉著一张脸的理人说道。 「……干嘛突然讲这个……」 「不是突然。从异界引导而来的勇者会改变世界。但是,与此同时,你从以前开始就有几个选择。经由我的这双手,送你回到双亲等待著的家乡。然后,还有一个选项。」 「还有一个选项?」 「是的。另一个选项是——」 此时,门扉被大力敲打。 「喂!海达尔,你在吗?」 是伊休安的声音。 理人二人对望了彼此一眼之后,海达尔开口回答: 「我在,请进。」 突如其来是有什么事呢?进到房间的伊休安一张脸拉得长长的,右手拿著白色信封晃动。 「有信。」 「给我的吗?」 「对啊。我刚刚在院子里突然被人叫住,自以为了不起的跟我说:『喂!那边的!快帮我送去给海达尔大人。请他火速回信。』」 「这还真是太感谢你了。这种时候会是什么事呢?」 海达尔带著几分演技从伊休安手上接过了信封,用魔法拆起了信件的封条。 伊休安就这样一脸气鼓鼓地走向理人。 「啊——气死人了。那个大叔一定以为我是这边的仆人之类的。」 「辛苦啦。」 「……算了,如果要说我只是个白吃白喝的,或许也差不多啦!」 语毕,漫不经心地站在他隔壁。 「喂~海达尔,怎么了?干嘛臭著一张脸。该不会是什么借款的催 缴函之类的吧?」 如同伊休安无用的担心发言似的,海达尔读著信件,眉头之间愈皱愈深。这表情的确令人在意。 「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吗?」 理人试探著这么问他之后,海达尔声音沙哑地回答道: 「——没有。没事发生。目前还不要紧。」 目前? 海达尔从书信中抬起了头。 「两位,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去一趟王宫。」 「什么?」 「很快回来。」 话一说完,他就把信放进斗篷胸口处,急急忙忙离开了书房。 伊休安和理人只能面面相觑。 「……说什么没事发生……」 「那是骗人的吧!」 海达尔·瓦亩。一如往常是个很不会说谎的男人。 果不其然,嘴上说很快回来,结果海达尔却迟迟未返家。 他走进自己家门口,已是隔天早上的事了。 理人和伊休安正在一楼的餐厅用早餐。 (唔。) 明显是彻夜未眠,双眼充血的海达尔默默走近了餐桌。现在正好要开始吃刚刚烤好的白面包的理人,瞬间忘了把面包塞进嘴里。整体看起来就是这副拚了命的样子。 「海、海达尔,怎么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抱歉。」 海达尔·瓦亩,突然发动了道歉攻势。 「真的很抱歉。」 「呃,等、等一下,海达尔。哪有人突然就道起歉来。你冷静一点说明一下啊!没事的。」 「……好的,你说得也对……不小心就过头了……」 「喂,我说你。以这种气势还能跪拜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好家伙耶。」 「是的,伊休安。如你所说,我确实是不好。」 海达尔听了伊休安的吐槽,眼神呆滞地笑了。啊啊,这真的给人很不妙的感觉啊! 「好啦!快点说啊!」 「……该怎么说好呢?王宫发出了召唤两位的命令。听说国王想要见见两位。」 ——国王。 ——陛下。 理人和伊休安异口同声说道。 「「你说什么————?」」 海达尔声若蚊蚋地低语著:所以我不是说了抱歉吗? 威尔塔米亚的王宫之中,有个被称为「圆桌之间」的房间。 虽然这是指举行最高审议会的大厅更深处的某一间休息室,不知何时开始,意指出入该小房间的人本身被称呼为「圆桌」。也就是可进行特殊决定,被选中的人中之龙之意。 关于审议会之名的部分,圆桌会议这个名字比较广为人知。也包含了真正的决定在圆桌之间内决定的意思。 ——然后,依据海达尔·瓦亩所言。 『……本次讨伐魔神,第一个条件就是要瞒著圆桌成员暗地里进行。虽然我以宫廷魔法师的身分在圆桌里占有一席之地,但是在王宫中的地位并没有那么高。因为大部分的席次都被骑士阶级以上的贵族们占据了。由于我现在的立场尽量想要避免一些引人注目的行动,所以才想出委托理人进行的备案。虽然这么讲有点难听,不过我心里其实是想著只要理人就这样回到地球去,就等于消灭证据……』 但事情似乎并不如计画中顺利。 『抱歉。贵族们间的流言蜚语,却在某种状况下传到了国王陛下耳里。陛下本身似乎高兴得不得了,既然找到了勇者理人及盗贼伊休安,就应该盛情招待才是……这么一来,仅凭我个人力量是压不下来了。真的很抱歉。』 俯首道歉的海达尔,脸上带著极为痛恨的表情,所以两人也无法再在这件事上多加责备。 就这样,理人一行人只好顺势而为演变成要进宫去了。 「……应该不是讨国王开心,我们就可以皆大欢喜……吧。大概。」 理人和伊休安二人,现在来到了离谒见厅极近的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它的大小已经差不多等同于海达尔宅邸的大客厅。石灰雕刻美不胜收,呈现优雅圆拱形的高耸天花板。著色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洒下鲜艳的影子。就连桌上的砂糖壶似乎都具有骨董等级的稀有价值,不管碰什么都要有相当的觉悟。 「那是一定的吧。你之前晋见国王时觉得如何,之前不是见过一次吗?」 伊休安开口这么说完之后,在看似昂贵的长椅上漫不经心地盘腿坐下。理人还真羡慕她的那份胆识。 「嗯,是见过啊。」 「喔喔,当时的感觉怎么样?」 「不是那么可怕的人啦。蓄著长胡子、声音低沉,虽然相当具有威严,单谈话时,感觉是怎么回事啊!话讲得不清不楚的。」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因为旅程刚刚结束,确实是授勋和道谢等等……」 伊休安揶揄似的勾起唇角。 「什么嘛!紧张过头结果太兴奋了吗?」 「嗯,也许吧?」 理人露出苦笑。心里想著就当作是这样吧! 伊休安·特洛鲁——在已经寻回你的此刻,这一切都可以只当作是笑话。连那仅剩绝望的丧失感也是。 现任国王的艾塞尔巴哈一世,目前似乎被评为贤君。听说是辅佐先帝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年过五十的今日才爬上了现在的位子。广纳臣子的进言,不喜专横独断,这是海达尔的看法。 「总之,我觉得不是个坏人啦!」 「理人还真天真耶!这种话一点也没用啦!像这种温和稳重的好人,反过来说就是他不打算去抑制贵族们那自以为了不起的暴走对吧?」 伊休安毫不掩饰直率的毒舌发言。 「海达尔那家伙在议会等地方会苦战,也是因为这样不是吗?再说了,本大爷们……不对,我们可是把贵族们想建的功、立的业给从旁抢走的人吧?虽然我不记得有这回事啦!他们一定气得要死,觉得我们会受到欢迎才奇怪吧。」 「唔——嗯……也是啦……」 被这么一说,著实不安了起来。 「——理人·相川阁下。伊休安·特洛鲁阁下。请至谒见厅。陛下召唤两位了。」 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女官平淡的声音。 理人二人对望了一下,心里想著:终于来了。 「好了,该我们出场了。走吧?」 「嗯……」 为了鼓励略略按著胃的理人,伊休安拍了拍手站起来。 现在她身上所穿的服装,是女性骑士用的豪华大衣。这是一群主张谒见时应身著礼服的礼仪讲师们唇枪舌战一番之后,最后决定的折衷方案。 用手耙抓了一下凌乱的金发,再重新调整好剑带及上衣的下襬。在他这么做时,伊休安回头问道: 「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没有,是没有啦,可是——」 「可是?」 伊休安耳尖地回问道。 ——没办法。到了现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定决心把话说到底。 「我是觉得既然事已至此,穿一下礼服不是很好吗。」 噗——她惊讶地岔了气。 「啊?你是白痴吗?连你都站在他们那边吗?」 「与其说是站在他们那边……」 「说到底我怎么可能适合穿那种衣服啊!你在想什么啊!」 「成见还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别讲得好像你看过似的!走喽!」 ——就是因为看过才说的啊! 内心悄悄补上这句话。 记忆之中的白色女神服饰,闪过了那熊熊燃烧著的营火火焰。在伤口又要汩汩流血前把这一切都埋了。 现实中的她则挺直背往前走去。嘴里说著「快点来」等待老是慢吞吞的理人。 「就跟你说没问题了。出了什么事,就脚底抹油溜了不就得了。」 就是这个笑容。 因为一切都没有变——就是因为从动作到表情,看起来都一模一样才会这么痛苦吧。 多想伸手去触碰她,这样的行为却又令人恐惧不已,真是进退两难。 就这样,在这样的理人二人面前,谒见厅的巨大门扉渐渐敞开—— 「——此时此刻回到您身边了,国王陛下。」 真是的,这真的是现实吗? 慎重其事说著此句开场白的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宛如别人的声音。 睽违六年再度来到谒见厅。 被丢进相当于巨大音乐厅的广阔空间,可以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两人身上。那是好奇、嫉妒、憎恶以及憧憬的眼神。 「初次与您见面,国王陛下。」 已陷在接近陶醉的漩涡之中的威尔塔米亚国王——雷·威尔塔米亚·艾塞尔巴哈一世,以他那一尘不染的灰色眼眸看向理人二人。 「嗯。我很开心你们两位都平安归来了。特别是伊休安·特洛鲁——你在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后还能生还,实在幸运。简直就是女神所赐予的奇迹。」 「让您担心了,内心深感抱歉。」 「身体都没问题了吗?」 「是的。全部都已恢复。」 如事前所练习的,伊休安似乎做得不错。真不愧是胆大之人。 「对了。不然乾脆在现场来个后空翻也没问题唷!」 喂喂喂喂! 理人吓了一跳。国王双眼圆睁,朗声大笑。 「这还真是靠得住啊!」 「是的。那么请您看看。一、二!」 我说这可不成啊!伊休安!这做得太过头了! 虽然理人慌忙想要阻止…… 「哎呀哎呀,陛下。话是这么说,但看起来没事的只有外表,我听说她的内在发展可是相当迟缓啊?」 伊休安挑起了眉。 等在王座下方的重臣们之中,有一位女性单手拿著扇子微笑。 是位体型相当圆润的中年妇人,涂得白白一片的脸上,始终挂著一副虚伪的笑容。 「什么?这是真的吗?」 「是的。真的是很可怜啊。还没嫁人的女孩子就这样变成了瑕疵品。」 「您说得真对。明明交给我们骑士团就没问题了。」 又冒出了几句赞同的声音。 这是一位体格很好,透出军人气息的男性。两位应该就是所谓的威尔塔米亚的最高审议会「圆桌」的成员—— 听了臣子的话,国王的脸上出现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国王陛下,请您必定要温言安慰。海达尔连这种悲剧都造成了,真的是十分努力啊。我们为了追上他可真是拚了命啊!」 「是啊,就是如此。我们只好向他的『聪明才智』脱帽致敬了。这可是我们想学都学不来的啊。」 四处传来了类似的笑声。那既刻意又带著几分嘲笑的笑声。 我们和海达尔就在这群难以忍受的家伙中静陪末座,仿佛胃疼般垂下双眼。 「……净说些无聊的屁话!在说哪里的谁迟缓了?」 「我懂你的心情,不过现在还是先忍忍吧。」 在这里爆怒的话就正中他们下怀了。伊休安对小声阻止他的理人,啐了一声。 但是,也完全可以了解海达尔会想要说出「如果可以,希望能够暗中进行」这句话的心情了。之前倒没想到居然会露骨到这个地步。对威尔塔米亚的贵族们来说,理人二人真的是令人难以认同的存在。 再怎么说两人拯救了世界,贵族们可没感受过这种真实感吧?也许就连世界陷入了崩坏危机的真实感都没有。因为他们可是从那时起就一直待在这金碧辉煌的王宫之中。 「原来如此。大家都度过了许多难关吧?真是了不起。」 只有国王深有感触地点著头。 「勇者理人以及盗贼伊休安。」 「……是的,国王陛下。」 「两位对于我威尔塔米亚王国,以及世界所贡献之功绩,著实值得赞赏。两位必当留名青史吧!就先给两位赏赐。你们就收下吧!」 配合国王的指示,数名侍从走了进来。 每个侍从分别抬著装有一眼就可看出十分高价的装饰品及武器的箱子。豪华的程度,就连伊休安都已忘记方才的愤慨,咽了一口口水。那份量已是可用「金银财宝」来形容的程度了。 「这里除了我国的财宝之外,还有依耶马路特大使奉上的物品。全都是数一数二的至宝。要道谢就跟他们道谢吧!」 国王的说明总觉得听起来有些笼统。 (依耶马路特?) 那是与威尔塔米亚南部国境相邻的沙漠小国。 看了一眼,在排成一列的威尔塔米亚贵族之中,明显有几位身著不同风格南国服装的人民。和理人一对上眼之后,他们以他们独特的方式行了礼。理人也慌忙回礼。 地上的魔兽再不复见之后,比起往日,虽然主从关系也有所变化,不过似乎到了现在交流也依然持续。 接著,理人再次看向眼前堆得像山一样的财宝。 真的是金光闪闪,令人目眩的财宝山,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啊!) 整排箱子中,只有一个东西散发著异样的光芒。 当他认知到那个东西是什么的瞬间,心脏跳得极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该不会—— 「喂!理人?」 一语不发飞奔到箱子旁。 「哎呀,还真是野蛮啊!」 责备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硬是把塞在金币和银币之间的那个物品抽了出来。 「——呵呵呵,理人啊!突然就看中这个还真是有眼光。那可是刚刚提到的依耶马路特所赠之物喔。听说似乎是从沙漠挖掘出来的魔法物品喔。」 什么魔法啊!怎么会有那种事! 带著珍珠光泽的白色机身,有个液晶萤幕。 虽然稍有损伤,外表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用颤抖的手按下电源键之后,浮现了熟悉的商标和开始画面。 (为什么这东西会在这里啊?) 理人在红地毯上,喘不过气似的抬起头。 这是——地球的掌上型游戏机。 * * * ——月台,电车即将进站。 ——为了您的安全,请勿站在黄线之外—— 「啊啊啊!又灭团啦!」 在等待电车的月台上,响起了路叶响子的惨叫声。 「什么嘛!真是的!又得从一楼开始从头来过了——这到底是第几次了啊!」 「……好像正在苦战的样子呢?」 「哼!我才不会输呢!勇者清子是武功高强绝不认输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去看攻略的!相川同学,你等著看吧!」 「是,是……」 「呜——」 虽然对她那莫名的坚持感到不可思议,但是那份想靠自己解开谜底的气概,感觉上也应该要尊重。 肩上背著学校的书包,穿著膝下袜的脚跺著月台地板,理人总是在认真操纵游戏画面的她身旁发呆。眼神只是追著远方电线上的乌鸦、电子看 板的灯光缺口、映著夕阳的大楼影子之类的东西。是毫无理由也没有任何坚持的每一天。 没错。所以相川理人只有稀薄的记忆。路叶响子除了智慧型手机之外,还有一台掌上型游戏专用机,机体颜色确实是白色无误。随著光线变化会发出七彩的光芒。那是美不胜收的珍珠白。 理人离开王宫的谒见厅之后,找了个理由窝在海达尔的执勤室中,操作著关键的游戏机。 伊休安则是在他身边,屏住气息窥探著他手上的东西。比起伊休安,理人现在更想知道真相。 游戏机里插著的游戏片内容,是国产的角色扮演游戏。从映入眼帘的图标叫出储存的内容。 战士 真丸 等级二十八 勇者 清子 等级二十七 僧侣 玉造 等级二十六 魔法师 穆穆 等级二十七 理人在勇者名字的地方僵住了。 清子——响子——路叶响子—— 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被全部抽离。 (果然是这样——) 理人就这样拿著游戏机,闭上双眼,整个人倒入长椅。 「喂!我说理人啊!没事吧?这是你的世界的东西吗?」 「…………你猜中了。」 宾果!如她所料。好不容易就只能挤出这句话。 而且还是猜中了最糟的状况。首先,这台游戏机毫无疑问的是路叶响子的东西。 怎么会?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就读学校的……同班同学的东西。在我被召唤来这世界时,直到最后在我身边的就是她。」 「她——是女生?」 「嗯。这是路叶响子……的东西啊——可恶……」 「理人。」 此时,门打开了,海达尔走了进来。 理人只稍稍张开了眼。 「你问完了吗?」 「是的,虽然只有一些简单的内容。」 海达尔先起了个头,开始进行说明。 「依耶马路特酋长国的大使团啊,这次是为了交涉几处条约的内容修改,前来拜访威尔塔米亚。虽然听说交涉本身无疾而终——现在重点好像不是这个。总之,当成贡品提出的物品,似乎是在蒂玛尼大市场中没收的东西。」 陌生的地名让理人感到困惑。 「那是在沙漠的绿洲之中定期举办的市集。蒂玛尼是仅次于首都哈塞尔的城市,是那边的交易据点。」 「沙漠……市集……」 更加令人伤脑筋了。 他的意思是,那个爱书又爱打电动的她现在在沙漠之中?开什么玩笑。 「……海达尔……我啊,之前也有说过吧?我来这里的时候,影响比预料之中来得小。」 「是的,你有说过。」 「也有说过或许在别的地方有别的东西被召唤而来,可能会引发灾难……」 「这你也有说过。不过,威尔塔米亚国内并没有观测到灾难现象。全都是些轻微异常而已。」 彼此的话开始变得沉重僵硬。对方应该知道理人想说的是什么吧? 这些异常并没有发生在国内。不过,倒是发生在国外——就是这么回事吧。 「应该不可能……这么幸运只有东西被召唤到这里来吧。」 「我没办法下定论。但是,我想可能性应该很低……那个叫作『游戏机』的东西,是那位女性的物品对吧?」 「嗯。当时正好是她把东西放进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 没错,正是准备回家的时候。 如果是在那时被卷进来,这完全是池鱼之殃啊!身处搞不清楚东西南北的异世界中,现在是遭受著什么样的待遇呢? 就算和自己第一次被召唤到此处相比也—— 「……海达尔……我要去依耶马路特。」 「理人。」 握紧的拳头又使上几分力。可以做的事早就已经摆在眼前。 「我不会要海达尔也一起来。只要去到那个叫什么的地方,搞不好可以见到路叶同学。」 「但是,理人。返回原来世界的仪式可是就在一个月后喔!在那之前,你要是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别开玩笑了!事情演变成这样,怎么可能选择就我一个人回到原来的世界去。我会想办法在期限前把她带回来。对吧?海达尔?」 魔法师的脸上失了血色。 似乎是被理人的认真眼神注视得十分不自在,他也点了点头。 「——知道了。真的很抱歉。一切的责任都在我身上。就让我来准备出国的相关事项吧。」 「拜托你了!要尽快喔!」 海达尔转身,再次离开了房间。 理人祈祷似的低下了头。脑中浮现了倒在沙漠之中的响子身影。求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求求你啊——路叶。) 此时,突然有只柔软的手搭上了理人的手臂。 那是伊休安的手,她一脸担心的看著理人的脸。 「理人。你……你知道吗?要横越沙漠可是非常辛苦喔!那可不是个门外汉就能简单去到的地方。」 「就算如此,我也只能去。」 「认真的?」 「嗯。认真的。」 「好!那我知道了!我也去。」 这出人意表的直言直语,让理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不了,伊休安。你刚刚自己不也说了很辛苦,难以达成吗?」 「就算你这门外汉一个人办不到,只要有本姑娘伊休安大人在就没问题了!」 她拍了拍胸脯。这让理人感到十分头痛。 「……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伊休安你还是再休息一阵子比较好。」 「啊——啊——啊——我说你啊!别在那里惊惶失措地嚷著怎么办,让人误会你想要人陪之后,又说什么但是可是不过的!我没问题!我连你都有办法救喔!」 「伊休安……」 「就算我待在这里啊,还不是只被像易碎花瓶般对待,背地视还常作我什么都不知道。要这样的话,我还宁愿跟著你,照顾你咧!就这么决定了!」 一副就是想将这一个月来的郁愤不平,一口气全都痛快地发泄出来的模样。 或许连找个像是「因为我真的很珍惜你」这种藉口,都不是伊休安希望的吧!因为「伊休安·特洛鲁」可是心高气傲的「盗贼」,永远都是帮助理人的一方。 「我没有什么地方怪怪的,这话可是你说的!」 她的眼角闪著光芒。 令人头痛的任性,又无勇无谋,不过,或许理人是开心的。因为她担心他,而且也愿意伸手助他一臂之力。 然后,理人就和当时一样,牵起了她的手。 「嗯。那么,可以拜托你吗?」 「就这么决定!」 伊休安露出了一个深入心坎里的笑容。 时至隔日,海达尔火速带来了出国的计画。 不过,那可是理人想都没想过的方法。 「——咦?共乘?你是说还有别人吗?」 来到理人房间的海达尔嘴里说著:「是的,就是如此。」然后把文件摆在桌上。 「表面上,你们是前往保护身为大使的罗格维尔大人。虽然风险较高,但这应该是最快且确实可以移动到沙漠的方法了。如果在没有大型沙砾船的情况下,前往哈塔鲁多沙漠可是十分危险。」 似乎恰巧要派遣一位回礼的大使前往谒见依耶 马路特的酋长。这方面人情往来似乎并不稀奇,移动用的沙砾船是使用依耶马路特籍的大型船只,出国的费用全部由威尔塔米亚负担。海达尔应该是千拜托万拜托,想让他们混在使者团之中这个方法吧。 「他们的目的地是依耶马路特的首都哈塞尔。一直到中途都跟去蒂玛尼的路程是一样的。」 「不过,我们是贵族的护卫吧……没问题吧?」 「这个嘛。虽然罗格维尔一家从以前就是名门望族,但是也可以说他们的家风跟政治总是划有一条界线。当家的罗格维尔大人也是一样,虽然占了圆桌一席,也不例外的是极为珍惜绘画及古董品的类型的人物。所以他会答应我们这个要求也令人十分意外。那个废材——啊,失礼了。」 偏偏就是海达尔讲了一堆酸溜溜的话,才令人有些担心。 海达尔略带自嘲的笑了。 「你们可以有自信一点。带著五英雄前往依耶马路特,对大人来说也是好处多多。而且我们去求助他们,在形式上也算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他的傲慢发言,可能需要请你们多多担待,不过船上还有依耶马路特的护卫和翻译,应该也不能太过乱来才是。」 「……就是所谓大人的应酬这回事吧?」 「真的很抱歉o我只能做到这样。」 理人在床上坐下。 要舍去单独旅行的轻松方便,还真是令人感到可惜。 但是,犹豫不决的理人手里拿著响子的游戏机。珍珠白色的限定机款。冒险途中的记录档。 毫无疑问的,她一定在陌生的地方害怕得抖个不停。 「我没有意见。就交给海达尔全权处理。」 「谢谢你。」 原以为他会就这样离开房间,此时海达尔却又在门前回过头来。 「……理人,你还记得吗?我说过你还有其他选择这件事。」 理人尽管惊讶仍点了点头。 「嗯,记得啊。」 「虽然现在说来只像是玩笑话,不过我本来打算这么说。理人,你是有选择权的。一个是经由我的手把你送回双亲健在的故乡。另一个是——在这里创造你的新家人和故乡。」 ——他又小声的补上一句,真的是在说笑呢。 然后,隔天,理人和伊休安就朝著热沙之国启程了。 * * * ——沙子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从离乌露丝拉头顶极远的高处,沙子如丝线般纤细微弱,却不停地落了下来。 那是——什么?是水吗?不,那是沙子啊!乌露丝拉。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一直不明白落下来的沙子究竟有什么涵意。 听说乌露丝拉他们所居住的城镇上方,似乎是片浩瀚广阔的沙漠。 两个「太阳」为告知人们早晨的来临而升起,「风」吹拂起沙子。等到太阳接连落下之后,「月亮」带来夜晚。似乎有个如此不可思议的世界。 有段时间十分著迷于这个故事,为了想要看看所谓的真正的太阳而胡闹了一番。同样在那个时期,有一次因为跑去确认沙子落下的地方,而赶不上「夜晚」的钟声,被身为族长的父亲狠狠揍了一顿。 (我以前……还真是个坏孩子呢。) 疼痛的脸颊及父亲冷漠视线,至今依然像旧伤一样让胸口隐隐作痛。不管道了多少次的歉,父亲都不原谅乌露丝拉,当时看著背对自己的父亲,乌露丝拉流下了眼泪。 到了现在,当然已经不会想去做那种蠢事。那里的沙子,是她所不明白的「地面上」的残渣。从未见过的「太阳」碎片。不管内心如何憧憬,始终只是难以完成的梦。 她也很清楚这样就好。 (即使如此……能不能回头看看我呢?父亲大人……) ——乌露丝拉,怎么了? 在附近闲晃的亡灵们,担心手里拿著采收用篮子的乌露丝拉而飘了过来。他们一直绕著圈子缠上来,拚了命的想办法吸引乌露丝拉的目光。 「总觉得……」 乌露丝拉把手梧住耳朵细声说道: 「总觉得……有人在叫我。」 ——人吗?还是魔兽? ——这样可不行!他是想迷惑乌露丝拉吧? 「不是这样的。是个非常强大……却又感觉有点寂寞的人。」 感觉是从上面世界传来的。 但是,那是和乌露丝拉一点关联都没有的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毫无交集便结束了。 (所以别再呼唤我了,寂寞之人。) (我什么都做不到呀!) 细白的沙子依然不停轻轻落下。 * * * ——沙漠的一隅,有一艘巨大的沙砾船正在前进。 由沙漠蜥蜴代替载货马匹拉著的船橇,载著许多客人,彷佛像龙一般的在沙漠上持续移动。 看向船尾,有一位少年坐在甲板上。 他把防晒披肩从头开始包得紧紧的,片刻都不愿从扶手前离开。两眼盯著脚边不断流泄而去的沙子,偶尔看到野生动物经过才会站起身子。 「喂,理人!差不多要吃饭了喔!」 从船舱中响起少女快活的声音。 「我说伊休安,你觉得那是什么?」 「只说那个我怎么知道是什么。」 「该怎么说才好呢……有点像老鼠,可是又长有鸡冠。还排成一列前进。」 「等一下,我去你那边。」 「啊,逃到沙子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金发少女从有屋顶的房间探出了一颗头。两人并排站在扶手前,用手指著陌生的沙漠原野景色,互相分享彼此的感想。 ——这里是依耶马路特西北部,被喻为陆中之海的哈塔鲁多大沙漠。 带著沙子的风依然强劲地吹拂而去。 将所有希望及喟叹全吞噬进了白沙及更下方的世界之中。 【2】desert ocean 相川理人的睡眠,在感觉像是鳄鱼加上马的嘶叫再除以二的巨大嚎叫声中被唤醒。 「……搞什么鬼,吵死人了……」 理人在床上撑起身子,夹杂著几个哈欠,望向圆窗的另一边。 ——与其说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很陌生,更应该说是眼前的壮丽景色一下让人忘了身在何处。 这里是帕纳帝雅中最大的沙漠地带,哈塔鲁多沙漠。深蓝色的黑暗开始变浅,东方开始出现了几许橘红色的光芒。再过一会儿,最初的太阳就要升起了吧?延伸在云朵稀少的清朗天空下的是滑顺的新雪——不,全都是沙。 (说是沙漠……不知道材质和地球上的一不一样呢?) 虽然心里在意材质相不相同,不过如果提到出国的经验,也只有为了参加亲戚的婚礼才去过的夏威夷而已。无法确认画面另一端看到的沙漠到底是如何。试著摸了摸沙子,真是有如细雪般细致。 那细致的沙子被乾燥的风一卷而起,起起伏伏,和隆起的岩石一起绘出了复杂的对比。理人一边看著这幅景象,开始梳洗整理自己,打开了单人房的门。 在很早之前就已越过依耶马路特的国境,在离哈塔鲁多沙漠最近的城市之中,换乘了这艘名为「女神的指挥」的沙砾船。 尽管是间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单人房,光是有房间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吧。即使不小心在走廊碰见其他人时,连错身而过都很艰辛,只要有水,能够在餐厅吃上一顿饭,这趟旅程就只能说是舒适了。 (该说不愧是贵族搭船的吗……应该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海达尔硬是拜托人家的关系吧?) 爬上通往甲板的短阶梯,寒冷的空气抚上了肌肤。 这也是此次旅程中令理人惊讶的一件事。白天的热气像假的一样,深夜的沙漠可是冷得吓人。就算是即将破晓的此时,空气还是略带寒意。 「好冷……」 「——还真早啊!英雄阁下。」 在打开的门边,头上包著布的依耶马路特人漫不经心地将双手交抱在胸前。 哈谢姆·徳拉。似乎是——换了这艘船后才加入路程的依耶马路特的护卫剑士! 「正在守卫吗?」 「是啊,这可是我的工作。」 哈谢姆说完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会有点怀疑他「似乎是」剑士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从遇到他到现在,从来没看过他带著剑。就算是像现在这样在护卫,哈谢姆站立之时依然手无寸铁地把双手收在袖子里奸笑著。 体型虽然精焊像个战士,但就是难以捉摸的男子。说是军人少了几份严谨,说是佣兵又欠缺了决定性的土气。 「离蒂玛尼还有很长一段路喔。你再在房间窝个五天也不成问题!」 「……这可不行啊。」 「对啦!也是喔!」 哈塞尔发出漫不经心的声音同意了。 微妙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哈谢姆你是……」 「嗯?」 「哈谢姆是依耶马路特军的人对吗?」 「咦?我吗?好讨厌啊!看起来像吗?」 「不——」 坦白说,最像的还是小白脸或骗徒。虽然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这个嘛。哎呀,反正你只要想说我的薪水比你想像来得低上许多就可以啦!」 完全没有回答到问题。 「不过,是因为那件事吧?虽然好像是说我们的大人物献上的贡品有问题,你们要来这里找出一个人,这不会相当困难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 「咦?你不这么想吗?骗人——你在找的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对吧?被一个人丢到沙漠里的异国,语言不通,常识也不懂,又手无寸铁,可以撑多久呢?搞不好早就死了吧——」 理人光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就已经用尽力气。 「语言有通啦!没问题的,就跟我现在差不多程度。」 「啊,这真是太棒了。真是一线的希望之光。」 没错。被丢到异世界的人类,基本对话上不会有困难。不管是哪个国家的语言,似乎都会被自动翻译。 取而代之的是,对于文字一窍不通,虽然有个弊病是不管是依耶马路特的语言、威尔塔米亚的语言,又或者是搞不清楚东西南北的部族的方言,听起来全都跟日文没有两样,不过不管怎样应该不会连对话都没办法才对。 所以不管是「帮帮我」或是「不要杀我」这些话应该只要说得出口就能通才对。 反言之,目前能够抓住的救生圈也只有这一点而已。 (……我那时候是还有海达尔在身边。) 距今六年前,被丢到水之神殿时,那一无所知的恐惧感直至今日都还无法忘怀。她应该是一直处于这样的状况之中吧。不用哈谢姆说,也知道状况很严苛。 「啊,抱歉。我不应该让你这么担心。没问题,一定会找到的啦!」 一听就知道是安慰人的话,理人回了他一个不自然笑容。 但就在这个瞬间,咚!由地面下方传来往上的冲击。 理人迅速紧紧抓住栏杆的扶手。一个不小心差点被摔出船去。 「……好险好险……没事吧?」 「我是没事啦……可是……」 哈谢姆也一样蹲低了身子。 这么突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喂!托托!乱动的话可是会掉下去的!」 「不、不要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啦!」 「所以我不是叫你别乱动了吗!」 在另一个地方,尖锐的少女惨叫响彻天际。 理人慌忙赶到之后,伊休安人在船的尖端处。她把脚跨上栏杆扶手,拚了命地想把不小心滑下去的人拉上来。 「伊休安!没事吧?」 「喔!是理人啊!你来得刚刚好。拜托你想想办法救救这家伙!」 「不要啊啊!不要啊啊啊!」 理人到了伊休安身旁,和她合力把那个哭天喊地的人给拉上来。 (嘿咻!) 被以像是拔巨大芜菁的手势给拉回甲板的,是一位身穿尺寸不合的魔法师斗篷的依耶马路特少女。 年纪才十二三岁左右。就如其他不喜欢被人看见头发的依耶马路特人民一样,头部用头纱盖住,现在却可一窥她那丰盈的栗色头发。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可爱的圆脸法然欲泣——不,是已经哭湿了整张脸。 托托·哈尔涅拉。虽然还很年轻,但目前以乎是在威尔塔米亚魔法学院交换留学中的学生。本来这次应该是因为刚好暂时回国,以翻译兼向导的身分加入旅程—— 「…………好、好、好可怕,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你刚刚到底在干嘛啊……」 伊休安一边搔著头一边回答。 「哎呀,我在观察蜥蜴们早上的鸣叫啦!昨天是恩利尔,所以刚在想说今天会是哪只呢——」 「结果是托拉……」 虽然托托哭得像个泪人儿,还是跟我们报告了结果。 她口中的托拉,是拉著这艘「女神指挥」号的三只蜥蜴其中一只。沙砾船无法像在真正的海洋上一样,利用风力前进,所以是在船底装上橇,利用蜥蜴的脚力前进。 这个哈塔鲁多沙漠最大的生物——正式学名似乎是叫作哈塔鲁多大岩石蜥蜴——长大之后体型会超过民宅的屋顶。坚若磐石的外表看起来也很像龙,不过倒没有像龙那样的魔力及攻击性。性格也极为温和,到了最近,对于频繁往来 的沙砾船来说,听说已是拉船时不可或缺的生物。 据说将理人吵醒的高声嚎叫也是这种沙蜥蜴的特徵之一。 「这些家伙们要是不会叫就再好不过了。」 「只有习性是无法改变的吧?」 好奇心旺盛的伊休安和中规中矩的学生托托,似乎在奇怪的点上意气相投,进而催生了一段跨越国籍的友情。理人在沙砾船上的生活稳定下来之后,也经常会像这样跟他们天南地北的聊。 但是,在天亮前就守在这里,这么一来,不禁让人都快要觉得伊休安此行的目的及方法简直是反了过来。 「这下我还真搞不懂你是为何而来……」 总觉得背后有人小声地重现了自己的心声。 一回头,看到姗姗来迟的哈谢姆走过来。看著他打哈欠的困脸,托托挑高了眉毛。 「我说哈谢姆!你这样对伊休安大人很失礼耶!」 「好啦好啦,我知道!」 「你一点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她可是令人敬畏的五英雄其中之一,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唷!」 「啊,说得也是呢——好厉害喔——」 「你这毫无起伏的语调是怎么样——」 「好了啦!托托。也不用特别提谁做了什么。」 「这样不行的!伊休安大人。对这种人就是要过分一点才刚好。这个人实在是太无知了!」 托托鼓胀双颊正在打抱不平。但是,对那一切实际上是毫无记忆的伊休安来说,也许被人称赞的感觉也很复杂吧。 「听好了,哈谢姆·德拉。张开你那泡水的耳朵给我好好听著!你应该舍弃那种『崇拜五英雄』这件事和『巴结威尔塔米亚』一事是紧紧相连的无聊想法!我也是背负国家尊严的留学之人,更应该对把世界从破灭边缘拯救出来的英雄表示敬意。这是没有国家之别的。我也不是说要像威尔塔米亚一样每年都举行庆典,但是应该都要有感恩的心——唔呀!」 船再一次大大摇晃了一下。 滔滔不绝到忘我的托托,以令人发笑的姿势倒在甲板上。 「——你没——事吧——托托——」 「没——事……」 途中撞到木桶停了下来,就这样四脚朝天地发出难为情的声音。 「是说,还真晃啊。」 理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像这样几次下来,不禁有点害怕船是不是会坏掉。 「哎唷,我想应该是有一边的橇弄到了石柱还是什么东西上面吧。」 「石柱?」 哈谢姆把身子靠在栏杆上,点了点头。 「英雄大人们应该知道吧?这一带以前有一个国家。」 「呃,抱歉。这方面我们不太……」 反而是理人一无所知。 「我可是有听说过咧!说是在几百年前整个国家灭亡了对吧?我记得名字应该是——维兹纳亚王国。」 「答对了!盗贼大人!时至今日,依旧遍地都是堡垒和城市的遗迹。也就是说,就算沙蜥蜴们咻咻地避过了,可没办法连船体都完全避开。」 理人一行人往栏杆外面看了一看。从现在所在位置来看,连想看到行走的轨道都很困难。不过,被这么一说,确实可看到像是人造物的石柱被斜埋在沙中。看起来,被埋在沙中那个叫什么维兹纳亚王国的残骸似乎比想像中还多。 「喔……确实触礁的话好像会很麻烦……」 「可是啊,伊休安。为什么维兹纳亚王国会消失呢?是被魔神什么的给摧毁了吗?」 「你是白痴吗?他刚不是说了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吗?你说说看,阿耳戈斯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啊……」 被这么一提醒才发觉。就算最早出现也是七十二年前的事。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十年才有了第二次降临,经过长长的黑暗期之后,还是小学生的理人被召唤则是在六年前。 不管怎么努力把这些原因凑在一起,时代还是不吻合。 「那,为什么会灭亡呢?」 「这……这是因为——」 看起来伊休安似乎也不是那清楚。 「有一个说法是因为维兹纳亚最后的国王突然疯了。」 托托一边理著头纱,走了回来。而且一脸正经八百对我们说明。 「据说他到了最后老是下一些奇奇怪怪的命令,因为这高压政策而苦不堪言的各地部族,便团结一致地攻入王都,并且砍下了大王的头。」 「喔……以下犯上啊。」 顺便告诉你们,这个就是我们依耶马路特王国的起源。欸嘿。」 真想要帮她鼓鼓掌。 虽然想都没想过魔神阿耳戈斯降临之前的帕纳帝雅是什么样子,不过看来也有其历史变革存在呢。 「以大王为中心,进行讨伐的哈吉、塞涅尔、卡耶吉三个家族,现在也依然被称为『三刀』,并身负依耶马路的要职。现在的酋长也是三家其中之一的『红狮』卡耶吉出身的人。」 「麻烦人物的大王,还留下了让船只会东倒西歪的麻烦东西吗?」 「是啊——」 托托同意了伊休安这胡说八道的话。 「「算了,这种程度就能解决的话还算小事啦!」对吧?」 两人痛快地异口同声。和托托说出同样话语的哈谢姆,奸巧一笑并吹了个口哨,但是托托却是明显一脸厌恶。 「什么嘛!还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吗?」 「有……有是有啦……」 「这个嘛。在这里真该害怕的,比起触及埋在沙中的石柱之外——」 更应该害怕的是—— 「喂!托托·哈尔涅拉!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一阵低沉的声音突然打了岔。 托托双眼圆睁。 依耶马路特籍的船员,在门口对她招了招手。 「有『工作』要拜托你啦。麻烦你来帮忙翻译一下。船长和骑士大人在下面吵了起来。」 「啊,是!我马上过去!」 托托像弹簧玩偶一样飞快地站了起身,往船舱跑去。 伊休安拉了拉理人的袖子。 「吶,他们在说什么?」 「你问我他们在说什么……」 正当理人想回答她「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啊」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误解。伊休安则是一脸不耐。刚刚的船员,应该不是讲威尔塔米亚话,而是讲了依耶马路特话吧? 虽然在理人耳里听来全都是一样的语言。 「……好像说船长和盖瑞·布朗吵了起来。」 「呃。那大叔又来了喔!」 伊休安皱起了眉。理人也是同样的心情。 「总之,先去看看吧!全部交给托托也怪可怜的。」 「了解。」 不管怎么说,要应付「那群人」可是麻烦透顶。就算是同为威尔塔米亚的人也一样—— 朝著首都哈塞尔前进的「女神指挥」号,现在船上载著四位威尔塔米亚人和十位依耶马路特人。 详细来说,亲善大使罗格维尔大人和他身边的正骑士,还有之后才硬是挤上船的理人和伊休安,加起来威尔塔米亚一共四人。翻译托托和护卫哈谢姆,还有船长和他的下属,加一加依耶马路特共十人——这样的情况。 然后,船舱之中回荡著夸张的怒吼声。 看了看声音最大的餐厅之后,其中罗格维尔大人和正骑士盖瑞o布朗正在对船长和船员恶言相向。 「——你们给我听好了,就是你们这群蠢材疏于安全管理,才会害罗格维尔爵爷 遇上危险!这还刚好是发生在吃甜点的时候,要是万一在吃面包时要怎么办?搞不好奶油刀会刺到眼睛啊!」 「盖瑞。我吃面包的时候一向都是配草莓果酱。」 「唔,这个小的明白。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要你们给我好好负起这个责任!」 这是什么情形啊? 提到这个罗格维尔大人,他是威尔塔米亚的「圆桌」成员之一,这次是以代表国王的身分前往依耶马路特的代表。个头小小的倒是身子圆润,除了自傲的胡子以外,再加上光滑的脸蛋,感觉像是个很像蛋玩偶的人。 人格嘛……给人的印象就是「笨○和落落大方只是一线之隔」这样的感觉,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少爷,只有年龄逐年增长。非常可以明白海达尔会差点说出废柴的原因。 此刻,在他那自傲的胡子和华丽的衣服上,沾著黏呼呼的鲜奶油。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刚刚一阵激烈摇晃使得大人的食物全毁了,在争论「你们要怎么负责」。 「那……那个,那个!总之请您先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 托托在几步之遥的后方鞠躬哈腰地出声,不过感觉像是完全没传达到。 然后船长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擅长讲威尔塔米亚的语言。盖瑞愈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大发脾气,船长就愈困惑,感觉就像是在对方的怒气上火上加油的状况。 「你给我说说看啊!我倒是可以听听你们有什么藉口!」 「好了好了,你看看,总之没受伤不就好了吗?」 理人强硬地介入其中。 「『无名』——相川阁下——」 「我刚刚也听说了,据说是原因是出在难以预测船橇的行进轨道上有无异物。」 换上一副长年修行才学会的逢迎笑脸,尽全力想让对方先冷静下来。 「哼,那只不过是藉口罢了!这可是关乎国家名誉的问题。可不是说没受伤就可以算了的事。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不过,你看看,你不觉得在那么大的摇晃之中,还能毫发无伤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吗?像我可是一开始还咬到了舌头,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呢。还真不愧是罗格维尔大人啊!」 盖瑞太阳穴抽动著,彷佛要说「如果是这样,你就闭嘴啊!」似的。真的很想同意这句话,但是也不能住口不说。 当事人罗格维尔大人则是抬头瞥了这边一眼。 「……勇者理人。你这家伙是在称赞我喽?」 「啊!是的。我觉得罗格维尔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哼。还不错嘛!我会记得的。」 「光荣之至。」 「罗格维尔爵爷!走吧!再继续待在这里只会传染到他们的愚蠢而已。」 盖瑞大小声地拉著胡子上还沾了鲜奶油的罗格维尔大人,离开了餐厅。 (……结束了吗。) 这么一来,船长一行则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大爷您真是帮了大忙。」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让人有点闷。 「啊?」 托托就这样瘫坐当场。理人也精疲力尽坐上了餐厅的椅子。 「理人阁下,感谢您……这份恩情我会记在记事簿上,三代都不会忘记的……」 「呃,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啦……」 「对啊!托托。这家伙只不过是个面面倶到男而已。」 理人瞬间停了呼吸。 惊讶地回望说出这句话的伊休安。 伊休安·特洛鲁则是正满脸笑意地跟托托说话。跟那时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 (伊休安。) (你真的是……) 不管是那时的你,还是现在的你,真的一点都没变吗?我可以觉得你们是同一个人吗? 「干嘛啦?连理人都一脸奇怪的表情。不是吗?净是把一些不必要的顾虑做得那么好。」 「或、或许是吧……」 「就是就是。你要再多为自己想想啦!现在呢?最重要的是找到响子然后回去吧?」 感觉这回马枪贯穿了心脏。 她果然还是笑著。用同一张脸鼓励理人。看起来毫不犹豫、毫无保留,打从心底说著「快给我滚回去」。 「找东西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技巧也不是眼睛够不够利。是那种『一定在那里』的钢铁般的意志。你一定会尽早找到响子,并回到威尔塔米亚。然后两人一起回到『地球』去!你只要真心诚意地这么祈祷就好了。」 「……嗯……也是啦……」 「不要那么丧志啦!有本伊休安大人陪著,你就放心吧!没问题的!」 灿烂地用笑容带过这句话后,拍了拍理人的肩。 不过,伊休安·特洛鲁。我不想听这些话。其他的路人甲讲这种话都无关痛痒,偏偏就不希望听到你这么说! 「——理人?」 「抱歉。就这样吧。」 不待她把话说完,理人站起身子离开座位,就这样快步离开了餐厅。 「……啊啊啊啊啊?你这什么意思啊!超级大笨蛋理人!」 下一秒传来了伊休安踢倒椅子的声音,但是他却没有回头。丝毫没有那个心情。 * * * 盖瑞·布朗气个半死。 ——所有人都是饭桶。 「不像话。这真的是太不像话了……」 大肆发泄自己的不愉快,在狭窄的船舱中快速来回踱步。 他所侍奉的罗格维尔大人,因为船员的操纵失误弄脏了衣服,正在隔壁的更衣室中更衣。 这艘依耶马路特船籍的「女神指挥」号,号称什么最新型的大型沙砾船,却从船长到船员的教育完全不像话。我们可是威尔塔米亚皇室的代表,从三代之前就王妃辈出的名门望族罗格维尔家!就连盖瑞也不只是个无名小卒或随从,可是王命钦点来守护罗格维尔大人的正骑士之位。也就是说!明明就是再怎么表现尊重都不为过,从这群依耶马路特的沙漠民族人士身上,连一丁点的敬意都感觉不到是怎么回事啊! 「这群野蛮人……连一句谢罪的话都没有,是怎么回事啊……」 「盖瑞。我沐浴完后可是需要柠檬片的喔!」 「是!」 盖瑞·布朗,急急忙忙摆出直立不动的姿势。 主人罗格维尔大人穿著宽松的丝质浴袍回来之后,就整个人坐进了缎面长椅(这可是他从威尔塔米亚带来的心爱物品)。 刻意避开了对这个模样美丑的评语。只是动员了自己所有的忠诚心,不断咀嚼主人的话中之意。 「柠檬——片——柠檬——罗格维尔爵爷,您是指这个吗?」 盖瑞打开了放在边桌上的粉红色的砂糖壶。壶中装满了圆形的柠檬薄切片。在沙发旁毕恭毕敬地递出了柠檬片之后,罗格维尔大人用手指夹住柠檬片,开始把它贴在脸上。 没错。这也是身为骑士的崇高任务。这么一想的话也就不过是小事一棒- 「这边的淋浴设备,能不能想想办法啊?一下就没水了。」 「我会告知船员,叫他们进行改善。」 「这房间也是啊!差不多也看腻了。总觉得东西太多了好挤。」 「这样吗——」 一边回应主人一边思考。到底自己要维持这种姿势什么时候呢? 「……惶恐之至,罗格维尔爵爷——」 「怎么了?盖瑞。」 「关于很挤这件事,我认为有部分是因为有人入住了当初被当作行李室的房间的关系。」 盖瑞捧著壶,抬起了头。 「是谁? 」 「您应该也知道吧。就是理人·相川和伊休安·特洛鲁这两位。」 已将柠檬切片贴上脸部的罗格维尔大人,用手轻抚从柠檬切片的缝隙透出来的小胡子。 「嗯——」 这下那些家伙的落脚处会变成仓库一角还是甲板上呢?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啦。盖瑞,我会忍耐的。」 盖瑞受到了打击。 「什、什、什么?」 「没办法啊!盖瑞。把那边的铜像之类的东西搬去你房间吧!不太适合这房间的内部装潢。」 所以在下才会在准备旅行的时候,虽然很婉转,但是应该也再三提出那半人半象的铜像没有必要,不是吗?原来还说得不够明白是吗?是这样啊! 盖瑞·布朗生来就是骑士的名门望族,自己本身也认为自己累积了许多身为骑士应该进行的修练经验。一直被教导著守护重要人士、保家卫国正是荣誉。就连讨伐魔神的那份荣耀,本来也应是威尔塔米亚骑士团所应得的。 而突然杀出来抢走了那份荣耀的就是那群一步登天的家伙。 骑士团团长那因为出征前功劳就被抢走的叹息,盖瑞依然记忆犹新。大概没想到居然会被低自己一等的首席魔法师这样的人物给抢先一步吧。 不是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们,说他们是只有眼睛很利的卑鄙小人,一直都是这样揶揄他们的不是吗?那为什么? 「罗格维尔爵爷。为什么要忍让他们到这个地步……」 「盖瑞。说起那群人,就算没落了也还是五英雄不是吗?我认为马虎应付,可不会有什么好事。而且还可能会被说三道四。」 ——我就怎么样都行是吗……! 「还有啊,脸可是很重要的喔?虽然『无名』相貌平庸,不过我觉得他那带点害羞的感觉还不赖。虽然只有一点点啦!」 无法原谅。再怎样都不是可以原谅的事。 罗格维尔大人睡眼惺忪地看著全身因为怒气而颤抖的盖瑞。 (你这家伙。说什么五英雄啊……!) 盖瑞就这样依他所言,拖著铜像离开了房间。一边拖著铜像,过了自己房间而不入,刻意爬上楼梯来到甲板上。然后一到船舱外…… 「吼啊啊啊啊!」 一口气把那东西给丢了出去。 「……不可原谅……理人·相川,还有伊休安·特洛鲁……」 半人半象的铜像就这样插进沙里,逐渐远去。 * * * 「在搞什么东西……」 理人靠在甲板的扶手上,眯眼看著流逝而去的沙漠景像。 什么混帐、白痴之类的,伊休安怒气满满的尖叫声还在脑海里回荡。 该怎么说呢?那是不行的。实在不行。完完全全是可疑的行为。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确实不想听。无法忍受揶揄自己是「面面俱到男」的那张嘴,居然还鼓励自己说:「没问题,你回得去的。」 (……就这么想赶我走吗?) 类似这些事。明明她应该是没有丝毫恶意,自己却想著这些事,感觉十分难为情。 相信魔神的话什么的,果然还是太自私了吧—— ……伊休安应该还在生气吧? 而且还是怒火中烧。 虽然已经做了的事就是覆水难收,却找不到应该说明的词汇。 「喂喂喂,我说你啊!你在做什么啊?这样不行喔!」 理人心不在焉地抬起头。 船尾一带似乎聚集了一群人。威尔塔米亚的正骑士盖瑞·布朗,正被船员们包围著。和刚刚的情势逆转。依耶马路特籍的船员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得飞快,实在不认为语言不通的盖瑞会懂得他们在说什么。 理人靠近人群。 「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啊,理人。」 发现他过来的船员松了口气似的说。 「这位骑士呢,还真是令人头疼啊。突然从这里把行李扔了出去。我跟他说不可以这么做。事情真的很大条。」 ——行李? 理人望了望栏杆的外头。 船只通过的轨迹,在沙上留下两道痕迹。 在这途中,确实看到了不常见的人造物插在沙上。是个有著不可思议造型的——铜像? 「盖瑞……」 「这可不是——『无名』的相川阁下吗?你来得正好。」 盖瑞也大献殷勤地迎接理人。 「能不能麻烦你想办法跟这群无礼的船员说一下,学一下礼貌啊?在我耳边鬼叫鬼叫的,害我都不舒服起来了。」 「那个,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理人的问题让盖瑞耸了耸肩。 「啊。就只是把不要的东西处理掉而已。稍微减少船上的货物重量也比较好吧?」 「盖瑞说他只是处理掉了不要的东西。」 理人想说帮船员翻译告知。船员的怒气又更上一层楼。 「还真是我行我素啊!不要的东西就请不要带到船上来!要是生气了该怎么办啊。」 这次又再度翻译给盖瑞听。 「船员说,若果生气了话改怎么办。」 「生气?谁生谁的气啊?你该不会说区区一个船长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吧?」 理人问了问船员。 「盖瑞在问是谁会生气?是船长吗?」 「别说蠢话了!当然是说沙漠中的亡灵会生气啊!」 「沙漠中的亡灵?」 「对啊。这里可是凝聚维兹纳亚王国的大王,以及一起死去一干士兵们的悔恨。看不顺眼就会跑来把我们拉到沙里去。绝不可轻忽。」 理人把船员的话原原本本传达给盖瑞。而他的回答是——爆出大笑。 「哈——哈,哈哈!」 已经是拍著手笑个不停的程度了。 「有什么好笑的!」 「冷静点!冷静。」 理人拼命拉住了恼怒的船员。 「盖瑞,不要再笑了。大家可是很认真的。」 「真是够了。在这个连魔神都已降伏的时代,居然要我去惧怕一个已经灭亡的蛮夷部族?那种鬼话可不可以他们私下说说就好?」 「就算是这样,你做的事也不能被称赞吧——」 理人的话在这里停了下来。因为盖瑞忽地脸色大变瞪了过来。 「……他们可是沙漠的专家喔。还是不要太看不起比较——」 「相川阁下。你这个人啊,实在是非常喜欢把威尔塔米亚摆在一边,而选择站在依耶马路特那边呢!」 「你说什——」 不懂他的意思。问题是出在这里吗? 「在谒见厅对王发誓的忠诚都是假的吗?我是常听说一旦出了国,就会讲出真心话啦,不过做得这么明显也真的让我很难回应啊。」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冷静地思考……」 「冷静!这个词汇听起来是多么好听啊。我听起来,就好像只是拐弯抹角在说我一介骑士却薄情寡义呢。真遗憾对你来说是这样。对五英雄的你来说。」 「盖瑞·布朗。」 「啊啊,怎么了吗?有什么想说的你就尽管说吧。就让我洗耳恭听吧!『无名』的勇者。」 「你讨厌我,我是没差。但是,我并不觉得把白的说成黑的就是什么忠诚心。艾塞尔巴哈一世可没要求我到这种地步。」 「闭嘴!别用你的臭嘴来说王的意向!」 盖瑞气了起来,把系在颈上的礼巾扯了下来,往后一丢。 礼巾乘著沙漠里的风,飘到船外去了。 盖瑞双眼燃著熊熊怒火,狠狠瞪著理人。 「——怎么啦?理人·相川。就算你再怎么不信奉一般常规,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动作代表什么意义吧?」 明白是明白。勉强从一些流言或是间接听来的知识。 也就是说,威尔塔米亚的上流阶级——骑士阶级以上的人,拉下保护脖子的礼巾,把礼巾越过肩头丢到背后这动作可是有个很大的意义。最近,一般民众之间,带点趣味传来传去的这个行为的意义就只有一个。也就是和理人他们的世界里「把手套丢到地面」这个动作的意思一样—— 在实际感受到之前,盖瑞大喊: 「赌上威尔塔米亚正骑士之名,我要跟你决斗!」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从刚刚开始满脑子都想著这件事。 「喂!我说你啊!把那边的桶子再往旁边搬一点。多少让地方宽一点也好。」 「托托!别发呆了!快点把赌金收一收!敢偷钱你就给我小心点!」 「是,是的!」 「有没有其他人有空?」 船上忽然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观看即将开始的理人和盖瑞的决斗。 强烈阳光照著的甲板上,来往著大批人潮。依耶马路特的船员们准备决斗的场地,翻译托托·哈尔涅拉等人则是抱著装有零钱的锅子左右移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啦!) 似乎已经完全不存在理人本身的意愿了。 「哎呀哎呀,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突然从背后发出声音的是哈谢姆·德拉。 脸上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笑容,看起来眞的像是享受这般事情变化,这样应该是理人的被害妄想吧? 「这次我自愿成为此次决斗的见证人。请多多指教啦!」 「……还真是谢谢你啊!」 「真的很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心中觉得自己很不会应付这种人,他站到了理人的身边。 「对威尔塔米亚的骑士来说,一对一的决斗应该是最重要的事吧?应该可以看到认真的挥剑吧?」 「认真?」 「我是说你的剑啊。勇者大人。」 哈谢姆露齿一笑。 「依耶马路特是个穷人聚集的国家。自从打倒大王,建国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真的统一这种事。『三刀』的威望也只不过仅限于中央而已。所以地方才会有一些不服的部族不屑一顾而开始反抗。啊啊,威尔塔米亚是多么令人羡慕啊。如果一味崇拜双亲是跟不上的。虽说如此,像个叛逆期的孩子一样,只单方面反抗也很逊。所以,我想亲眼见识见识,然后才能认同!名闻遐尔,讨伐魔神的五英雄,挥舞著破魔圣剑的『无名者』的厉害。所谓拯救了世界的剑,到底有多少斤两呢?」 理人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恶意。 「……要是失望了我可不管喔。」 「哈哈哈!谦虚要是过了头,只会吃亏而已喔。这艘船上也坐了许多部族的人,大家可是把期待全压在你身上,赌上了少少的钱喔。你看看,这赌局的倍率。」 哈谢姆这么说。确实,被张贴在船柱上的倍率,一面倒都是压在理人身上。 「不过,哎呀,那个啊。感觉实在是太过一面倒了吧?这样下去,大概最后的结局会是赌局不成立而退钱给大家吧!」 「喂!庄家!我赌盖瑞·布朗赢喔!」 从船舱的方向,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伊休安·特洛鲁用出身良好的猫般的脚步,往船员之间走来。 「赌金要交给谁?啊啊,托托,是交给你吗?」 「……是、是的。暂时……由我来保管。」 「嗯,好。来吧!就这些。要是不能用威尔塔米亚的银币的话,也可以换其他东西。哪个比较好?」 「不会……都没关系的……那个。」 「怎么了?」 「没,没关系吗?赌布朗赢……」 「什么嘛!我只是压我觉得会赢的人而已,哪里有错了?」 听了这句话,周围的人突然开始喧哗鼓躁了起来。 「……喂!她说什么?」 「好像说是不压在勇者身上,要压在骑士那边耶!」「他们可都是五英雄耶?内哄吗?」「不知道。搞不好其实真的很弱咧?」「所以是虚有其名喽?」「什么嘛!只是个浪得虚名的勇者喔?」 ——这样的窃窃私语此起彼落。 「喂!托托!果然还是帮我改压在骑士身上好了!」 「我也要!」 大家竟然开始变更压注的对象。 像台风眼一样受到众人瞩目的伊休安,回头望著理人吃吃笑。 「怎么?该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无条件支持你吧?」 是因为刚刚的怒气还未消吗?她对哑口无言的理人继续说道: 「话先说在前头,你最好不要太看不起骑士团的剑术喔!他们可是花了几百年磨练至今的『正统派』。最好把他跟佣兵退役,乱七八糟的剑术看成两回事比较好。」 ——即使如此。 虽然被正面挖苦了师父莱娜·艾鲁恩的剑术,就算是逞强,理人也只能回以笑容。 「正合我意。搞不好是你输了零用钱在那里哭呢!」 「做得到的话你就试试看啊!」 默默视线交会之后,哈谢姆开口了: 「好啦!差不多就到这里啦!两位!那家伙也该登场啦!」 看了看,正好是全副武装的盖瑞·布朗出现在甲板的时候。 身上装备著映著阳光闪耀著的白银铠甲,背上背著和孩童身高差不多的长剑。每当在甲板上踏出一步,板金的东西互相摩擦发出尖锐声响。 「盖瑞。我可是不晒黑主义者喔!」 「是的。小的明白。我有为了大人准备了座位。」 被盖瑞带领前来的罗格维尔大人,被安排坐在放置于遮阳篷内的特制折叠式躺椅上。拔开准备好的酒的木塞,似乎提高了观战的气势。 「来吧来吧!各位,主角都登场喽!不想受伤的话,无关人士请退下,退下!」 见证人哈谢姆,举起了藏在袖中的双手,开始赶人。 伊休安和托托退到后方。周围的人空出一个理人和盖瑞单独决斗的场子。 盖瑞弯起唇角笑了。 「姑且称赞你一下没有临阵脱逃吧。」 「在这种沙漠的船上你是要我怎么逃。」 「一张嘴真是不饶人。」 心情怎么都感觉有根刺。盖瑞的手伸向剑柄,拔出长剑。被精心研磨的剑身映著帕纳肯亚的两个太阳发著光。 理人的装备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从海达尔那里得到的长大衣,以及封印魔神时所使用的长剑「破魔圣剑」。 把剑拔出剑鞘后,柄上的宝珠微微震动了一下。周围传来近似「喔喔!」的喧哗。 「喔——那就是传说中的圣剑吗?」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咧——」 盖瑞看到眼前那把传说之剑,厌恶地啐了一声。 「……罗格威尔大人。小的恳请您在此场决斗之后,思考一下我这个人身为人类的价值。五英雄的『无名』和威尔塔米亚圣堂骑士团的正骑士。究竟谁才适合成为荣耀的守护者呢?」 开始!在哈谢姆的此句宣言下,双方的行动获得了完全的自由。 盖瑞一边举盾,开始进行半圆形的移 动。理人则是小心翼翼警戒著不要踏进对方的攻击范围,等待对方进攻。 「喝!」 盖瑞大吼,使出一记尖锐的刺击。 理人偏过半个身子避开了这一击。虽然接著还想进一步砍向对方胸前,但是被盖瑞的盾挡了下来。 理人的惊讶似乎也传达给了对方。他在盾后咧嘴一笑。 瞧不起他的话可是会吃苦头喔——这是真的。 (这就是威尔塔米亚传统骑士的剑吗?) 不给任何空档不停刺出的剑,理人慎重地看仔细并一一接下每一剑。 如果一开始就以半吊子的心情开战,无疑一定会狠狠吃下第一击。强力又正统的剑术,与防御之盾合为一体,毫无破绽。 「怎么啦?『无名』。一直逃的话可是打倒不了任何人喔!」 他的挑衅也默默吞了下来,不可能会没有可突破的地方。 理人稍稍蹲低了身子。然后长剑就这么擦过头顶。咚!地大力地跺了下地板。像是读取了自己想要正面突击心思,剑柄上的宝珠开始闪烁了起来,传来一阵缓慢的震动。 刀刃的颜色改变了—— 「什么?」 理人将快要一剑砍下的圣剑,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气势一下无法全部避掉,在地上滚了一圈。 总算是单膝站起,重新调整好了体势。 「——哈,哈,哈。」 随著看的人的观点,搞不好看起来像是理人正要砍下去的前一秒,不小心被绊倒了。周围也响起了失笑的声音。 「喂喂,勇者大人没事吧!」 「好好干啊!」 ——若真是这样,搞不好还要好上个几倍。 (糟了。) (剑的威力怪怪的。) 破魔圣剑不太对劲。 并不是状况不好,刚好相反。 (这也太强了吧!) 似乎是在吸收了理人的「砍死你」的这份想法之后,又过度解读这份意志,威力无上限的增幅,令人完全无法控制。 「不要太令我失望啊,理人·相川。就算只是个见习骑士也还能再战一会。」 理人用力地咬著唇。 那异常威力的证据,盖瑞·布朗所举起的钢铁之盾,像是被烧燃器给烧个精光似的,下半部被削掉了。最可怕的是盖瑞对这件事浑然未觉。 (要是真的打到了,会怎么样呢?) 可能连一点的补救或是手下留情的余地都没有,他会死在这一击之下。 盖瑞再度前踏,挥剑。理人完全无法主导情势,落于守势。 想想,自从魔神一战以来,一次都没有在实战时好好使用过圣剑。虽然之前就觉得莱娜的「认知使用者」、「回应意志」等说明是正确的,却没有什么机会去思考这到底是意味著什么。 理人手中紧握圣剑,不断挡下盖瑞一记又一记的猛攻。但是,一旦对方露出破绽,就会开始动作,给对方致命一击。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 「喔!刚刚那一击真危险啊!但你还是太天真了!」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这种东西,才不是自己所挥的剑。 并没有自己的一时和期待。感觉就像是和穿著红鞋一直跳舞至死亡的芭蕾舞者一样,只不过,不是砍掉脚踝,而是除了砍掉手腕之外无法停止吗?可恶。」 「——可恶。」 理人咬紧牙关,即使如此还是持续闪躲对方的剑。 「好、好快!」 「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真是……不过勇者也都全部避开了哩……」 外野的声音也逐渐听不入耳。唯一仅有的就是看著对方的剑路。因为内心深知一瞬间的松懈就会造成「对手」的死亡。 渐渐地一直持续进行攻击的盖瑞表情开始扭曲。对于完全不主动出击,净是躲避攻击的理人,或许让他觉得很不痛快。 即使如此,还是不能由自己主动—— 「——!」 盖瑞的身体大大地倾斜了。就这样拿著剑,手撑著甲板的地面。 似乎是被滴落的汗水给滑了一跤。呼吸紊乱,维持厚重铠甲和盾似乎耗尽他的体力。 盖瑞的脸部因为绝望而扭曲。客观来看,其实也很清楚只要在这时追击就可以胜出。 砍得下去吗?应该砍吗? 犹豫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 但在下一秒,附近响起了奇怪的「叫声」。 (怎么回事?) 理人环顾四周。那是有如风吼及地鸣般的低沉刺耳的噪音。这声音和沙蜥蜴早晨的鸣叫声也不相同——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在一旁观看的船员。 「要起风暴了!」 「快停船!」 本来在一旁观看的姿势立即站了起身,像是蜘蛛的孩子般散开来在甲板上奔跑。 已经没有半个船员在注意决斗接下来的状况了。盖瑞愣愣地单膝跪地。下一秒,船被以令人难以相信的角度给「举起来」了。 「这!」 船尾被举起超过四十五度。 堆在甲板的货物一件一件滑落。差点和滚过来的大木桶正面撞上,慌慌张张往栏杆的地方避了过去。位在正后方的盖瑞的盾就以挡下它的形式,一同往船头滑去。 「盖瑞!」 不是只有这艘沙砾船。沙漠激烈晃动著。 就像遇上大风雨的外海似的。沙子波涛汹涌地打起浪头。不成浪花的沙粒喷起,视界已不到平常的二分之一。手里抓著栏杆,仰望的天空,染上了一片阴森的红褐色。 一瞬间闪过脑海的是,小学五年级的封印魔神那一战。那片天空彷佛令人看见了世界末日—— 「解开沙蜥蜴的绳子!」 根据船长的号令,高低起伏的地面与船体之间,疯了似的不停乱动的沙蜥蜴绳子被解开了。获得自由的三只沙蜥蜴,火速往沙尘的另一头飞奔而去。 沙砾船「女神指挥」号,在那之后像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晃了好长一段时间。 运气好的在船舱里逃过一劫,还有人只是抓著柱子或扶手撑了过来。 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人,只能和货物一样,掉落到外头的不知名之处—— (——啊。) 此时,理人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 好像看到了在迷蒙的沙尘滚滚之中,罗格维尔大人华丽的衣裳消失在船外。 「罗格维尔爵爷!罗格维尔大人!」 盖瑞·布朗的尖叫不绝于耳。 「掉下去了!大人掉下去了!快来人啊!」 但是他的话却无法传递给不懂威尔塔米亚语的船员们。在狂爆沙浪之中,没有一个跟随他而去。 「罗格维尔大人!」 但是——也正因如此——理人的身体动了起来。回过神来,已跺著地板往栏杆的另一头飞奔而去。 掉下去的人,只能束手无策地眼巴巴看著他们掉下去。 因为这在理人的心中已经是一件比什么都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喂!等一下!英雄大人?你在做什么啊!」 像是哈谢姆的男子声音,听起来好远好远。 * * * ——时间会为人们带来什么呢? 零岁到三岁。完全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努力让身体成长,长成婴儿能够行动的身驱。 四岁到八岁。以特洛鲁家独生女的身分,在偏僻的荒山野岭里尽情奔跑。从没想过会失去这样的生活。 九 岁到十一岁。父母双亡,开始了身为盗贼的修行。潜入迷宫之中,围绕著宝藏的每一天都和生死搏斗。最后最险恶的是和最强的伙伴们,一同以封印魔神为目标展开了冒险。 然后——从这里开始,伊休安的时间突然中断了。 感觉就像是连在一起的时间被别人硬生生拔掉似的,被切成碎片的时间轴飘浮著,最后伊休安被以一个十七岁女孩的身分放了出来。 就算听了为什么会演变至此的说明,还是没办法认同。 如果说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就是伊休安只要看著顾虑自己、而且想照顾她的「伙伴」,内心就觉得无比烦躁。 搞不好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想说。 不要哭!理人。我不喜欢看你哭—— 摇晃是什么时候平复的。 伊休安·特洛鲁终于松开了紧咬著的牙关。 「这——……我还……活著吗……?」 虽然从船体开始大幅摇晃时开始就已经先进入船舱避难,但还是非常辛苦。总之窝在那窄到出名的走廊,拚了命的用腰和脚底尽量不要让自己飞出去,然后撑了下来。一放开穿著靴子的脚,僵硬的全身开始叽叽嘎嗅响了起来。 (啊——还以为死定了……) 虽然似乎有一次在「虫洞」差点死掉,不过快死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自己快死了。这是人类普遍的真理。 四周散乱著不知本来是摆放在何处的货物。 一边转动肩膀,一边张望四周,应该有一起拉进来避难的托托,正在一旁头晕。 「喂,托托。你没事吧?」 「……啊呜……啊……头好晕……咕噜咕噜……已经不能……再转下去了……」 总之,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显眼的外伤。她决定就这样丢著她不管。 (魔法师,没有「漂浮」这个技能来著?) 还是说,那个技能是没到海达尔那个等级就无法学到的吗? 伊休安越过四散的障碍物,打开回到甲板的门。 外头如预料之中,状况凄惨。 遮阳帐篷被吹飞,木桶滚落四处。从头到脚都被沙子覆盖,瘫在地上的船员和正骑士,全都在甲板上东倒西歪。脚断了的折叠椅,是那个人妖贵族大人所使用的东西。 船长和哈谢姆·德拉两人正热烈交谈当中。 「喂!哈谢姆!」 伊休安扬声一喊之后,两人都回头看向她。 「如果你们在找托托,她在船舱里喔!毫发无伤。」 「——这样啊?」 「嗯。麻烦你帮忙跟船长说一声。」 虽然他低头看了一下伊休安,不过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始用当地的语言跟船长说起话来。以一个总是吊儿啷当奸笑的男子来说,难得地显得很不自然。感觉就像是在说现在不是这个时候。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嘛,有一点小事啦。」 哈谢姆笼统地说著。 随著时间流逝,可行动的人数也变多了。即使如此,不知为何却不见伊休安所认识的那个黑发少年的身影。 伊休安无计可施,只好开口询问: 「我说,喂,哈谢姆。」 「怎么了?」 「你有没有看到理人?」 针对这个问题,依耶马路特的护卫剑士的回答是…… 「看是有看到,不过不见了。」 「啊?」 「在沙尘暴中,我看到他从这里跳到正下方去了。」 像是脑门被敲了一记般的冲击,不禁让人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为、为什么——」 「他想救掉下去的罗格维尔大人。结果两人都没有再上来了。」 伊休安鞭策了自己怎么都停止不了颤抖的身体,从他口中所说的栏杆往下看去。 一望无垠的沙还是只有沙,四处都不见伙伴的身影。 从这里? 在沙尘暴的当时? 无法停止袭来的晕眩感。 ——结果。不管船上的船员找遍船舱的每个角落,失踪人数还是没有改变。 身为威尔塔米亚国王的代表的高阶贵族罗格维尔爵爷,以及「无名者」的勇者理人·相川。只有这两人从沙砾船「女神指挥」号突然跌下去而消失无踪。 「你要怎么给我个交代!他可是国王的代表啊!」 「盖瑞大人请冷静。求求你!」 听了同样消息的盖瑞·布朗,完全不听托托的阻止,跟船长激烈争执。 自己——该要怎么办才好呢? 伊休安不断用力紧咬自己的嘴唇。 (喂。) (理人。) (那个——大笨蛋!) 【3】under ground ——戴亚隆平原「火与暗之迷宫」最底层。 石造的大厅潮湿、阴暗,充满著潮湿的野兽的气味。 看守这层楼的是牛头巨人。几经锻练的肉体搭配手中巨斧,一一击退挑战迷宫的侵入者。 「理人!它过去了!」 大声喊著的是「女剑士」莱娜·艾鲁恩。被她砍了一刀的巨人,又添了几分凶狠地往理人袭去。 ——吼吼吼吼吼! (过、过来了!) 上前迎击的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小学生勇者。他紧紧握著双手剑,光是不要拔腿就逃就已经到了他的极限。即使如此,他还是竭尽全力大喊出声: 「你这怪物!」 怪物手中巨斧与理人的剑正面冲突。在昏暗之中,迸发激烈的火花。 「很好!压制下来了!」 「做得好,理人!这次眼睛没闭上啊!」 听见「魔法师」海达尔·瓦亩与「盗贼」伊休安·特洛鲁的欢呼声。但是,理人可没那闲工夫回应他们。光只是眼前这只淌著口水压制过来的怪物,就让他恐惧得无以复加。 「怎么样都好!快想想办法啊!这家伙!」 「好啦,知道了。听好,海达尔。这家伙的弱点是电击。」 「知道了!」 海达尔的咏唱声开始响起。 「丛云之光啊!」 举起的魔杖开始冒出云雾,下一秒闪电爆了开来。锐利的雷击贯穿巨人的身体。 「老头!趁现在!」 「喔喔喔!」 紧接著「僧侣」刃雾大师的一击结束了一切。怪兽顽强的肉体瘫倒地面。 接著,不管身处任何情况,信仰著自己的神的老僧最后依然未忘记祈祷。 「来吧!帕纳帝雅之光与你同在。」 独自咏唱祈祷的语句。 总之——一个危机过去了。看见面前一动也不动的怪兽,理人放下剑,胜利的喜悦爆发开来。 「太棒了!」 其实这是第三次的挑战了。这么一来,打开最后一道门的条件全都齐备,也可以得到火之宝珠。 「伊休安,我做到了喔!过关了呢!」 「喔!理人!以你来说算干得不错了咧——」 「嘿嘿嘿!」 理人和伊休安对对方笑了一笑之后互相击掌。神清气爽得不得了。 「啊,你看你看,开渐渐打开了呢!」 「喂!你们给我等等啊!」 「我是第一名!」 理人情绪依然高张,也不听伊休安的劝阻,就向著敞开的门扉飞奔而去。因为任务完成的高张情绪而显得十分豪迈。 就这样勇猛地踏进门扉之后,宏伟的石造台座上,供著如网室哈密瓜般大小的宝珠。理人笑容满面的拿起宝珠。 「当当!」 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 ——轰轰轰轰……! 「——咦?」 同时,似乎隔著一面墙的对面,开始响起沉重的声响。 下一秒,理人所立足的石板地,整片被抽掉了。 「你这个笨蛋——!」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伊休安的骂声如光速般逐渐远去。 ——然后,忽地微微张开眼后,理人是独自一人。 (我还真的做了……) 啊啊,我这徊笨蛋。明明就被再三叮咛不要轻率行事。又要被大家骂了。 沙子哗啦啦地,从横躺著的理人头上一刻不停歇地落了下来。理人似乎是躺在细沙上。冰冷平静的沙子感触十分舒服,心里想著乾脆就这么睡下去吧!于是又闭上眼。反正一定会被伊休安踢飞出去,还会吃上莱娜的拳头。不过——过没多久沙子淹没了嘴巴,最后因为这生命的危机让他一跃而起。 「呸呸!」 一边吐出口中的沙子,吸入氧气。 (……好、好危险……还真的差点就要窒息而死……) 拜其所赐,还作了个奇怪的梦不是吗! 现在的理人已经不是那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小学生勇者了。那一定是过去的记忆—— 距今六年前,那场封印阿耳戈斯之旅时的回忆。莱娜、海达尔、刃雾大师都已不在了。别疯了,别傻了。 缓缓环顾了一下四周。 理人现在所在之处,是彷佛会和过去彷徨在迷宫之中的记忆重叠,灰暗的大厅一角。托墙上及柱子上长满发光性苔藓的福,确保最低程度的视线范围。 找了找从刚刚就不断落下的冰冷沙屑出处,似乎是从足足有三十公尺高的天花板缝隙,如沙漏般落下。自己该不会也是从那地方掉下来的吧? 印象中是为了救从沙砾船上掉下来的罗格维尔大人,跨过栏杆—— 「对了!罗格维尔大人!」 忽地想起这件事。不过,看了看四周,却还是没有看到类似他的圆润身影。 该不会刚刚看错了吧?如果是这样就好,可是—— (总觉得……) 虽然和无法帮助伊休安的魔神一战不同,不会只能袖手旁观就结束了。不过啊,相川理人。反正都要救了就好好救啊!你这家伙,又这样虎头蛇尾了吗? 对最后还是留下遗憾的自己叹了口气,理人站起身。从衣服的下襬和袖子,沙子哗啦啦地不断落下。 大概要三个大人才能围起来的柱子,有一半以上都已崩塌。未被苔藓覆盖的墙上,可窥见满载异国风情的浮雕。 「……太厉害了……旅行指南里——没有记载啊……」 就在细声自语的时候,声音也不断多次回响。从来不知道居然会有像这样的人造物品遍布在沙漠之下。 理人心想,雕刻所描绘的应该是这个地区的神话或者英雄传说之类的内容。虽然毫无自信,但墙的右上方刻著像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的女性。像这种时候会出现的女性,除了帕纳帝雅女神之外,理人不知道还会有谁。却是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图案。 从女神所在的天空上方,掉落著某种「石头」,下方的人则是掀起战争抢夺石头。最后胜利存活下来的男子头上,戴著镶有石头的王冠。但是,旁观著这一幕的女神眼中,却泛出了一滴泪水—— 绘卷的前后图案因劣化而崩塌了,所以为什么会演变至此,在那之后又是如何等等的内容不得而知。或许就是如此才令人更加不安吧。 女神哭泣的画这种东西,不管是在瓦特寺院或教会等地都未曾见过。 「为什么……」 就在他越过沙子堆积之处,试图往壁画的方向接近之时。 (——有——其他东西。) 下一秒,理人手上握著剑,摆出备戦姿势。 奵低沉——随著像是野兽的声音,强烈的杀气连这里都感觉到了。 不慌不忙地静静等待。光线照不到的暗处另一头,红色双眼忽地一闪。位置在比这里想像的还要更高的地方。 不久之后,随著沉重的脚步声,出现比地面上的沙蜥蜴身型更巨大的怪物。 ——叽叽叽叽叽叽呜! 似落雷的咆哮声,震动著理人的耳膜。被坚硬鳞片包覆著的长尾,以及露出肌肉的不对称肢体。就这样,怪物没有丝毫犹豫往这边猛冲过来。 理人使尽全力朝旁边跳去。 对方踩烂了刚刚所在之处的瓦砾,火速旋过身子往理人追来。嘴里冒著黑烟般的气息。 (是邪气吗!) 理人跳往柱子另一边,千钧一发地避过直击。 ——那是什么鬼东西 啊!没听说啊,完全没听说。 如果要说只是一只沙蜥蜴,体型过大,而且攻击性也太强了。特别是那最后的攻击。那攻击与其说是野生的肉食怪兽,更像是阿耳戈斯的魔兽所放出的邪气吧? 魔神阿耳戈斯从异界送来的魔兽,比一般的怪兽更加凶暴,并带有特殊的邪气。由于阿耳戈斯已再次被封印,它们应该也就这样消失无踪才对。 (可是。) 怪物现在依然挥舞著长尾,低著扭曲的头部,紧紧盯著理人不放。从血盆大口的嘴角溢出黑色烟雾。 (果然是魔兽。) ——只能这么想了。 怪物往躲躲藏藏的理人追来。理人再次从柱子的地方跳了出来。 不巧的是,理人的体质不会被邪气影响,所以无法实际的感受那吐息究竟是真是假,这件事让理人非常焦躁。不过也不能一直这样思考下去。 理人拔出圣剑,做好觉悟。如果我们不主动迎击,也只剩下等死一途。 不过,时机未到。在将意识注入圣剑的下一秒,「那种感觉」又再度袭向理人。 「唔,啊。」 砰、砰、砰地全身的脉膊开始激烈的跳动著,从圣剑一方延伸而来的神经传导,擅自扫描著自己身体般的不快感。不由分说的被进人、侵蚀。生理上的厌恶感甚至让理人真心想把剑丢掉。 怪物对准忽地僵直下来的理人,又同样冲了过来。 理人就这样握著不受自己控制的圣剑,使出最后的手段。他敲了敲宝珠之后,方才还发著红光的宝珠,就这样从剑柄的洞口掉了出来,失去了颜色。 (——消失了。) 刚刚支配著全身的那异样的麻痹感,也跟著颜色一起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将近有一倍的重量落在惯用手上,虽然如此也不能太过奢求。最重要的是现在能以自己的意志来挥舞圣剑。 理人手握已成普通铁剑的圣剑,开始做出反击。 「——刚·速·先·迅。」 以加倍的速度穿越怪兽脚下。加速之后,奔上了大厅的墙壁,跳上离天花板很近的地方。 在空中一个转身。 「砍飞它吧!」 把在极为高处的对方的头,从头顶一劈为二。 黑烟取代应该冒出来的血液四散而去,类似魔兽的怪物渐渐倒下。随著地鸣声,堆积在地面的沙子飞舞了起来。 理人就这样握著剑,吐出一口深深的气。这口气里混杂著打倒眼前敌人的安心,和从剑的支配中解放的放心。 重新将剑入鞘,看了看倒下的怪物。 虽然外型像沙蜥蜴,不过果然不是沙蜥蜴。 「……是魔兽……吧……」 异常增幅的凶狠、那身肌肉及特殊能力。可是,产出魔兽的魔神阿耳戈斯应该已被理人亲手封印了才对。 就这样丢下不管的话,会不会像魔兽一样消失不见呢。 「为什么……」 「什么,死、死了!」 理人差点跳起来。 ——有人。某些以粗糙武器武装自己的男子们,出现在大厅之中。 从缠绕在头上的布以及独特的五官来看,似乎全部都是依耶马路特人。 「喂!你啊!是你杀掉那头龙的吗?」 理人悄悄将手放匕剑柄。彻底提高警戒,眯起眼看著男子们一举一动。 是敌?是友? 至少对他们来说,这只魔兽是他们曾经见过的存在。 「说点什么啊你!」 「——既然如此,你要我说什么?」 「混帐!竟然学我!」 以极为凶狠的气势对理人怒吼。 「你想怎样啊你!居然擅自打倒了它……这么一来……这么一来……不就没办法做个了断了吗!」 「啊?」 出人意料的是个完全偏离自己预测的回答。 「是啊!那头龙本来是应该由我来打倒的啊!」 「不,不对,是我!」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当然是由本大爷来打倒的啊!」 「你说什么?哼?」 不知为何,「是我是我的」开始了伙伴间的内哄。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看起来似乎确实打倒了一只不可以打倒的怪物。然后,要说他们是专业佣兵又或是冒险者的话,总感觉未免四分五裂得像是一盘散沙。一般来说,应该不会在陌生的局外人面前吵架吧? 如果可以,还想再多问出一些情报——不过应该要怎么接近他们呢?他们内哄的争吵依然持续。 「好——吧!我知道了。那这样吧!你给我听著!」 终于,在激烈的争论之后,带头的男子指著理人。 「只要可以杀掉这个外地人,杀掉龙的证据就会消失了。一切的胜负又可以回到原点!」 「啊?」 理人大叫了一声。 吶,你刚刚说了什么。 「不管谁赢了都不可以有怨言。只要能够拿下这家伙的头,就当他是打倒试炼之龙的人。如何!」 「不错喔!伙伴!」 「就这样吧!伙伴!」 喔喔喔——赞同的声音四起。一点不好啊!伙伴! 他们举起了各自擅长的兵器——年代久远的斧头或是剑,一步步向理人逼近。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一起组队的冒险者——不过倒是杀意满满。只能说是麻烦透顶。 「上!」 居然变成这样吗! 他们一个接著一个砍了过来。理人慌忙拔出没有宝珠的圣剑挡了下来。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别逃!去死吧!」 怎么可能就这样去死! 避开一个人之后,下一个人又立刻补上。躲来躲去,没完没了。拜托,希望你们可以听我说一下! 「我可不是想杀才杀掉它的啊!当时是不可抗力的情况啊!」 「藉口等你死了再说吧!」 怎么可能! 「啊啊!拜托你们也给我——」 有个分寸啊,畜生!一刀全砍了你们喔! 「——住手。」 就在理智快要断线的前一秒。 理人一群人就这样兵刃相接,停下动作。他看见一位年轻女子站在大厅之中的崩塌柱子上。 (女孩子——?) 她以薄布料做成的头纱盖住头发o身上穿著朴素的白色长袍,腰间系有以斜纹织成的腰带,一身简朴服饰打扮。腰上垂挂著以藤蔓编织而成的篮子,脚上穿著皮制凉鞋。右手的手杖前端,吊著发出浅蓝色光芒的灯笼。 「乌、乌露丝拉-」 男性们一同发出骚动之声。 淡淡的光芒之中,映出少女极为美丽的肢体。 以南国居民的依耶马路特人来说,她有著难得的白皙肌肤。除了高挺的鼻梁之外,肩膀和膝盖的形状,也都像是名家雕刻的雕像一般。特别是那紫色的双眸就有如紫水晶般的湛监。在美丽的同时,却也是有著让人感觉不到温度的冷然眼神的女子。 「什么吗!你不是卧病在床吗?」 被唤为乌露丝拉的少女,以那如宝石般,冷然至极的颜色说下去: 「你们并非具有资格的人,这件事已由欧纳斯·阿尔甘的女儿乌露丝拉确认完毕。请尽速放下你们的剑。」 「哎唷,等一下啦!别开玩笑了,乌露丝拉。我们可是打算好好的大干一场耶。可是被那个外地人小鬼擅自出现给抢了锋头啊!」 哈迪口沫横飞的开始辩解: 「你应该明白吧?我们大家是有什么样的打算才来到这里。就算是你,要考虑一下人之常情吧?」 「但是,规定就是规定。」 「如果是这样,我们果然还是只有杀掉这家伙一途了!这样总可以了吧?如果能干掉杀掉试炼之龙的人,至少也能决定最强的人是谁!」 在剑尖朝向自己的情况下继续争斗,理人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至少那个叫什么乌露丝拉的,似乎是哈迪认识的人。虽然看起来感情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视情况搞不好连她都得一起对付吧。 虽然看起来似乎没拿著什么武器—— 「乌露丝拉!」 「也是呢——我知道了。这样的话,那么这位男子的人身自由就交给我来掌管。」 啊? 瞬间抓不到她的语意。 乌露丝拉打开挂在腰间的篮盖,从中取出一条短绳。忽地该条短绳突然大大扭动了起来,缠上理人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以为只是一条普通的绳子,没想到居然不是。这是活的!是一条蛇! 「等——」 「请不要乱动。这条蛇的毒性可是即效性的。全身麻痹的结果,连呼吸也会停止,接著就会死亡。」 听了她语调冷淡的警告,理人这次真的哑然失声,说不出话来了。 从被束缚住的手腕之间,确实可看到活生生的蛇的头部。它抬头看向理人,下巴张得跟头一般大。细细的舌头和湿润的牙齿闪闪发光。 如话中所述,当场一步都无法动弹。 「——以上。如果各位再有任何异议,请直接向乡里的欧纳斯·阿尔甘提出。」 哈迪一行人似乎也无法再反驳她的调停。 「……啧。知道了啦!可恶!」 啐了一声。哈迪和其他的男子们循著原路撤退了。 「听好了!乌露丝拉!可别忘了我这个恩情!」 理人就在被毒蛇卷住的情况下,愣愣地目送他们离去。也可以说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办不到。 乌露丝拉再次往理人看去。那是对让人不禁噤声,坚毅澄澈,令人难以接近的眼眸。 「你是谁?」 「我是……理人·相川。反过来叫也可以。」 「理·人?」 乌露丝拉只是眨著她紫色的眼阵。彷佛在说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字。 (不认识我吗?) 救国的五英雄之名,没什么渗透到民间吗?虽然在打倒阿耳戈斯之前,这种反应倒是很常见。 「听起来似乎不太像人名,不过也是有人叫这种名字。」 「这样啊。那么,理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从沙漠掉进这里来了。」 「就是迷路的人吧?我明白了。那走吧!」 「……要走去哪?」 「去乡里。德拉·诺尔多。就是『早晨不会来的诺尔多乡里』的意思。」 这又是个完全没听过的地名。 乌露丝拉从瓦砾上跳了下来。她跳跃的动作有如小鹿般轻盈。就算面对和她有著体格上的差异的理人,也丝毫不畏惧抬头望著他。 「你打倒的魔兽,我们称为试炼之龙。本来砍下它的头的人,可以得到欧纳斯赐予的荣誉及赞美。结果被你防碍了,这件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我就说那是不可抗力的情况。」 「请您到了乡里再行辩驳吧!等回到乡里后我会去请示该怎么处理。」 「如果我说不要呢?」 「你就会被那条蛇给毒死。」 像是在朗读文字般没有起伏的平淡语气。 从这没有表情的脸上,读不出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知道了。听你的就是了。」 理人心一横放弃之后,点了点头。 冒险需要细心及注意。请小心注意掉落地点。心里觉得还真的是如此。 (抱歉了,伊休安——) * * * 沙砾船之中,被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氛包围。 ——两名失踪者。 而且因为这场沙尘暴,放走了拖曳用的沙蜥蜴,也就是说在它们再次回来之前,都是这种动弹不得的状态。这是个什么样的陷阱啊! 从无风状态的甲板俯瞰著的地平线,到处都看不见想要找的东西。和托托一起观察著的沙蜥蜴尾巴,又或者是——理人那发育过度的后脑勺。 明明就想要早点去救他,却被叮咛了在万事准备好前不可擅自外出。对于个性急躁的伊休安来说,简直就焦躁到头都快秃了。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混蛋——!」 「你不戴个什么的话会倒下的喔!盗贼大人!」 「噗。」 有件防晒披肩被丢到靠在栏杆扶手上的伊休安头上。 是哈谢姆·德拉干的好事。 「……你那种说法令人不爽,给我闭嘴。」 「那不然,伊休安妹妹。」 「我把食指和中指插进你鼻孔扔出去喔!」 扭动著从披肩中露出脸庞以后,哈谢姆那不以为然的脸靠到旁边来。 似乎是在这次旅程之中,依耶马路特所派来守卫的剑士。 嘴上自称护卫,却总是手无寸铁的奸笑男子。和总是太过为他人著想,面面倶到的理人相同,在不同意义上也是个不像剑士的男子。 「不知道在威尔塔米亚有没有『输给太阳的病』这种说法呢?」 「……那什么鬼。」 「就是身体承受不住太强烈的阳光。像你这样皮肤白皙的女孩子,马上就会受不了。」 「……皮肤苍白还真是抱歉喔!」 「我是在说你既漂亮又很厉害呀!哎呀,这个手环真漂亮啊!」 「别碰啊!会飞出去喔!」 重新把披肩披好后,哈谢姆对于上臂的「回忆庇护」表示兴趣。他敢碰的话,索性就让他被打飞好了,但事情却没有如此发展。 真的是个不管如何询问,都难以捉摸、如烟雾般的家伙。本来是应该无视这种搞笑然后骂他一顿才对。但是…… 「我也明白你很后悔啦!但是我觉得你现在什么都办不到。」 想要回他一句:你这混蛋。 就连这种事——他都明白吗。 听到和盖瑞·布朗决斗的事当时,就已决定不可以黏在理人身边。要是因为畏惧与骑士的决斗二字而手下留情,惨的会是理人。所以连赌金都故意压在盖瑞那边,尽可能煽动他。虽然之前是想,这么一来,就连那个为他人著想的家伙应该也会正正经经打一场才对,但却没有料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分隔两地。 (是不是彻底装可爱地帮他加油打气会好一点呢?) 蠢毙了。第一,自己当时可是还在气头上。恼怒到不行。 所以,不管怎么想,现在的情况都不会改变—— 「不过,哎唷,就那个嘛。你那个英雄大人平常就是那个样子吗?」 「……你说什么?」 「我在说理人·相川啊!明明就是个快速进攻就能打他个落花流水,比自己低一个等级的对手,该说是半途对进攻感到腻了吗?他反而故意封锁自己进攻的手段,这状况可是十分明显啊。因为他老是一直放过容易进攻的小地方,要说的话,总觉得是很狡猾的战法啊。」 「——你这家伙也是故意找碴吗?」 「现在这个季节,太阳公公大放光明,气温上升。对方手里拿著极大的盾牌和铠甲,体力相对的也会快速流失。目标是持久战,等待对方倒下的话,倒也没什么错。只是以传说的『勇者』来说,还真令人幻灭啊。你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以目光锐利为命根子的『盗贼』而言,你会怎么说明理人·相川的战斗方式?」 被正面这么一问,伊休安哑口无言。 确实她也明白这个无赖家伙想要说的。 当时理人只是一味挡下盖瑞的剑,绝对不自己主动发动攻击。或许也有部分是因为他本来的个性问题。「现在」的相川理人,就是这样令人焦躁,在战斗中看不见任何喜悦。但是,另一方面,如果要说他就是等待对方自取灭亡,却也感觉不像那么回事。 他不是会做这种拐弯抹角的事的人。他是那种就算是敌人,如果为了减轻对方的痛苦,反而会选择一刀取走对方性命的类型。最后再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 在伊休安失去意识的冗长六年之间,他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像是要压下内心的惆怅和焦躁,伊休安紧紧握著拳头。 「……那家伙在想什么,我也不是全部都懂。不过,那个笨蛋可是个会想著,就算一分一秒也好,只要快点结束就好的类型。这是绝对不会变的,就算是当时应该也一样才对。应该有什么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是指?」 「这个嘛——」 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武器不顺手呢?还是两样都有呢? (大蠢蛋理人!) (到底有没有事啊!) 不管是哪个原因,在行踪不明的状况之下,只是徒增了几分不安的要素而已—— 「啊啊,抱歉抱歉。大哥哥我真是的,让你不安了对吧?真是失言了。」 「白痴啊!谁不安了!别把我当小鬼!」 「该怎么说,总觉得你不时会看起来像个孩子啊。虽然脸是大人的样子。」 「伊休安大人!哈鞋姆!」 托托飞奔了过来。伊休安急忙吸了吸鼻子。 「不好意思,可以请两位来下面的餐厅集合吗?船长好像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 是终于做好了捜索的准备吗?伊休安往下走到船上的餐厅。 关键的船长在伊休安一行人到齐之后,又开始说了起来。 托托以略迟船长一些的速度,向威尔塔米亚人翻译著船长以当地的依耶马路特语所说的话。 「首先,就前提而言——因为放走了沙蜥蜴,这艘船目前是无法动弹的状态。」 这种事我早知道了。我明明就想快点去找理人。 「为了不让船只翻覆,这是必要的措施。沙蜥蜴应该迟早会回来,所以在它们回来之前,我们只能在此处按兵不动。」 「所以呢?我不想听什么藉口!」 开口大小声的是骑士盖瑞·布朗。 「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啊?对威尔塔米亚的代表竟如此失态,可别以为能够活著回家啊!你们这群骗子!」 托托也一板一眼翻译出了他的那份激昂,传达给船长。 船长眉间的皱纹加深了。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听了他话的托托脸上出现了明显困扰的表情。 「喂!小姑娘!他说什么?」 托托还是有点尴尬地犹豫著要不要翻译。不过看到船长没帮忙,勉强开口了: 「……船长说这场沙尘暴是诅冗引起的。」 「啊?」 「是纳兹纳亚大王的诅咒。现在依然有许多在这片沙漠争战而亡的王及战士们的亡灵沉睡于此。打扰其睡眠而惹怒他们的话,就会引起像这次这样的沙尘暴。比如说……行为不端的人把东西丢进沙漠的时候。」 伊休安「哇喔」地感到十分惊讶。居然暗中责备盖瑞的行为。根本就是在说:都是你的错才会发生这种事。 其他船员们也和船长有同样的想法,视线十分冷淡。所有炮火全集中在盖瑞身上,他的脸已经超过涨红而显得有些发紫。 「我们操纵船只让它抵达目的地。这正是我们唯一且绝对的使命。但是,我们可无法预测,对沙漠没有任何敬意的人那脱离常轨的行动。」 「你这家伙!故意说是我的错吗……!」 「大叔!快住手!」 伊休安不得不前往阻止已经打算要揍上去的盖瑞。但是,在那之前他却——掩著脸开始笑了起来。 「哈哈,哇哈哈哈!」 「大、大叔……?」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差点就被你们给骗了呢!」 盖瑞往后退了一步,讽刺地勾起唇角。 「——你们的把戏我可是看穿了!这就是依耶马路特酋长国的伎俩吗?故意让船只走到危险的地方,再把这责任推给威尔塔米亚。因为在王宫的要求没有被接受,就故意如此泄愤吗?就算你们这么做,圆桌的决定是不容推翻的。」 船长及船员,还有就连托托和哈谢姆都睁著晶亮的双眼怒目看著他。 「否认也没用的!我已经看穿了一切!这次的事我会回威尔塔米亚报告,然后在威尔塔米亚王跟前受审议。觉悟吧!你们全都要判死刑!决定了!」 「就这样故意吹毛求疵凌虐低一等的国家,就是威尔塔米亚的做法。哎呀,这也是常有的事啦!」 「你说什么!」 已是一团混乱。 「只不过是个蛮夷雇用的剑士,居然还妄想愚弄骑士吗?」 「是啊!这船上只坐著被雇用的剑士家伙和留学中的孩子,还有被雇用的船员而已喔!你该不会认真觉得这样一干人可以做出什么好事吧?你脑子没问题吧?」 「你这家伙!」 伊休安默默确保了空的木桶之后,爬上了桌。接著将木桶狠狠往就快要打起来的两人头上砸了下去。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大叔们!」 「桶箍」稍稍松掉的木桶,因为这冲击的强烈影响,精彩地裂了开来,材料等等全都散落一地。 就在眼前目击这场景的托托,「呀」地瞪大了双眼。 关键的两人也愣愣地抬头看伊休安。伊休安在两个人回神前,先发制人扯著嗓子喊道: 「我可是想快点去找理人啊!即使快个一秒也好,我超想去找他啊!不管是谁的错还是发生什么事,现在全都给我摆一边去!首要之务是去找人才对吧?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然后,对另一个人哈谢姆·德拉说了同样的话。 「如你所说。请各位先帮帮忙啊!或许你们感到很不愉快,但是我和这个大叔都一样,重要的人目前陷入了危机之中。需要很多很多帮助。」 她从桌上下来,深深鞠了一个躬。 因为这里是沙漠,而伊休安·特洛鲁的冒险知识几乎无法发挥。 「在寻找失物时,就要想著一定找得到这种事,本大爷……不对,我也跟那家伙说过啊!他不是该死在这种地方的人。有人在等他。我一定得让他们见上一面才行!」 直到救出路叶响子,回到地球的家之前,相川理人的第二次冒险不会结束。 (没错,不会结束的。) 因为只有这一点o不论伊休安心里怎么想,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我支持你,伊休安·特洛鲁。」 开口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船长。 笨拙的一句威尔塔米亚语。 虽然在这句之后,他还是以依耶马路特语说了下去,所以伊休安听不懂。 困扰地拜托了托托之后,她才放松了脸颊说道: 「他说,不愧是五英雄。」 「船长……」 「我也有同感。」 就算被这么说,她还是没有任何记忆。 但是从那刻开始,在太阳几乎没有移动的时候,动员整艘船的捜索切切实实地展开了。 * * * 心情就像是被带到牢房的罪犯一样。又或者是被人家买走的「多娜多娜」的牛。 乌露丝拉提著手杖前端的灯笼,一味往地下的坑道走去。 理人就这样被她的毒蛇绑住双手,同样继续行走。 截至目前为止的道路,以和迷宫一样的复杂程度延续著,即使现在要叫他回到刚刚的试炼之间去,也没信心自己走得回去。 也无法想像究竟会延续到何处。 「吶,还要走多久才会到?」 「就快了。」 总觉得确实在很久之前她就讲过一样的话了。 「就快了是?」 「马上就到了。」 不行了。不要说乡里了,现在可是在地底下啊。 「……这迷宫到底有多大啊……」 乌露丝拉对他的牢骚做出反应。 「这里本来是五百年前,维兹纳亚王国时代建造而成的地下神殿。在第三代大王米尔西姆一世的时代破土,工程结束时已经是在第五代时的样子。」 「啊啊,这还真是个浩大的工程呢……」 「虽然本来是向帕纳帝雅祈求五谷丰饶及国泰民安,但在下一代的第六代时一切全都付诸流水。那是『狂王』的时代。」 他想起了托托在船上说的话。就是她说的那场因为疯狂大王的恶政,才引起各部族的攻击毁灭的那件事吧? 「大王被权贵们追杀的过程中,听说也有来到这个神殿。被牵连的众多巫女及神官遭到杀害。还有士兵和卫兵也是一样。就算乞求对方留下一命也未得到允诺,大多都是被斩首或是遭受火刑,在懊悔之中死去。痛苦,难过,悲伤。」 哇喔! 吹过坑道中的风,让人不禁感受到沉重的气氛。 一定是因为她讲的好像自己看过处刑现场一样的关系。一定是这样。 「真、真是生活艰苦啊……女神的慈悲也是有限的啊……」 「这里是乡里的中心。请小心脚边。」 「咦?」 乌露丝拉突然高举起了灯笼的光线。 从狭小的通道忽地一变,从该处往前的地方,是个有如水坝般的广大空间。 (唔哇……) 像药钵般的斜面,内部似乎是住居,十分规律地亮著灯的窗户敞开。墙上等间距地亮著灯光,可以看见其下的道路有著像是乡里住民的人行走。 ——是城市。 理人一行人现在就是在药钵边缘上的形状。从脚边开始沿著墙壁延伸著一圈螺旋状的楼梯。 最底部建有一幢石造的大型建筑物。四周围绕细小的水路,清澈的水流动著,照亮建筑物的火炬映在水面上摇曳。 讶异过头一下子哑口无言。 这个与其说是神殿,已经完全就是个城市了。居然有人在几百年前,就在沙漠的地底下建造了如此大的城市吗? 「这里就是……你们的乡里吗?」 「是的。虽然目前是租借祖先空屋的状态。好了吗?走吧。」 乌露丝拉踏上阶梯。理人急急忙忙随后跟了上去。 「租借空屋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诺尔德族。追本溯源,虽然也可以追溯到维兹纳亚的时代,不过我们一直都是住在地上的山里之中。是后来为了躲避魔兽的灾害才移住到这个地下神殿来的。建筑物也差不多是以现在的状态残留下来,所以听说很简单就住了进来。」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即使如此,也已经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吧?」 「听说是从父亲那代开始,因为这里跟地面上比起来较为安全。」 就是像在避难小屋里的感觉吗? 147《仅 就算如此,这乡里也未免太大了吧。人类真是太厉害啦!帕纳肯亚的奇幻真是太厉害啦! 不管如何,眼神不由自主往陌生的地下城市及热闹的人群飘去。 「吶吶,乌露丝拉。那个啊,墙上那个是路灯吧?似乎不是火也不是苔藓耶,怎么会亮啊?魔法吗?」 「里面放著碎灯石。把它打破之后,几个小时之内会和空气反应发出光芒。和这个灯笼一样。」 「喔。那吃的呢?是去地面上取来之类吗?」 「不是的,没那回事。」 「咦?那就是自给自足喽?在地下也做得到吗?」 乌露丝拉在楼梯的中途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那真的是非常冷淡的目光。极为锐利的眼神,让人放弃挣扎地闭上嘴。搞不好比手边的蛇还更强而有力也说不定。 「……对、对不起。我不会再开口了……」 以俘虏来说,似乎问得太多了。 「这里有那么稀奇吗?」 「嗯。非常——虽然这么说,单纯只是我不够博学罢了。我是从非常远的地方来的。」 「那就好。」 乌露丝拉再度迈出了步伐。理人一边在心里拍了拍胸脯放了下心,又跟了上去。 楼梯是沿著住家的墙壁延伸下去,里面有人的话,会让人吓一跳。硬是和正在更衣中的老爷爷隔著窗户对上了眼,老人「呀」地发出像少女般的声音,躲进衣柜的影子里。理人连道歉的时间都没有,乌露丝拉不停前进。追赶著她的自己手上还缠著活生生的蛇,这还真是光怪陆离的景象。 「乌露丝拉!」 从楼梯另一个方向,走上来一个手里拿著水瓮的女子。 是个骨痩如柴的中年女性,和乌露丝拉一样用头纱盖著头发。只有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眼神往上盯著他们两位。 「你今天不是卧床吗?」 「因为今天是见证之日。」 「啊啊,这样啊。这身体还真是会看日子呢。算了,怎样都无所谓。就算是这样,你啊,刚刚哈迪他们大闹了一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该不会那群人全都失败了吧?」 「是啊。他们没有成功砍下头。」 「啊啊讨厌啊!这还真是可怜呢。他们是那么干劲十足,大言不惭,结果没成功啊?啊~这样啊。」「嗯,是啊。」 「……我说乌露丝拉。不要只会不关己事的说声『是啊』嘛!最少也帮他们可惜一下如何?」 「我吗?」 这平静的问句,让中年女性眉间的皱纹愈来愈深。 「……你这孩子真的是个如蛇一般,一点都不可爱的孩子。」 这唾弃语句连理人这里都听见了,理人有如在说自己似的,心冷了一下。 「还真是高高在上啊。」 但是,最重要的乌露丝拉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感谢您的担心。那么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你身后那个人,不是外地人吗!」 理人缩了一下。乌露丝拉对这个问题也是淡淡回应。 「据说是不小心迷路了进来。我已经绑住他了,现在要带他去父亲那里。」 「迷路,那该不会是上面的……?」 「是的。」 丢下不知为何哑口无言的中年女子,乌露丝拉又再度迈出步伐。中年女子一副看到不知名怪物的眼神凝视著理人。 「没、没关系吗?」 「什么没关系?」 ——虽然并不像中年女子感受那么深刻,但是或许乌露丝拉是个相当冷然,丝毫不为所动的女孩。绝对不会坏的力量之石。 如果是自己,被说到这种地步,可能无法做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不久之后,理人二人来到了药钵的最底部。在楼上看起十分显眼的大型建筑物,现在就在眼前。 或许察觉到理人的焦躁不安,她回过头来。 「这里本来是挤满了神官的祈祷处。听说过去是对女神献上祈祷的圣堂。现在则是由父亲当成治疗所使用。」 「你口中的父亲就是……欧纳斯吗?」 「是的。诺尔德族的族长,以第三代欧纳斯·阿尔甘为名。」 简单来说,她是族长的女儿吗? 「满意了吗?」 「与、与其说什么满不满意……就差不多……」 「那走吧。父亲在里面。」 她淡淡做了结论,推开了眼前的门。 来吧!不管是哭是笑,接下来才是重点。到底是吉是凶,理人的命运似乎就维系在里面的人身上了。 在祈祷所内的光线和外面一样都是利用灯石的光芒,连走廊都弥漫著类似煎煮药草的气味。 看似助手的女性,看见了乌露丝拉之后,对她点了点头。 「父亲呢?」 「在里面。」 然后,关键的父亲大人则是在尽头一间像是诊疗室的房间之中。 声音从门缝泄漏出来。 「……那么,欧纳斯大人。我差不多就到这边。」 「唔嗯。暂时小心不要拿重的东西。」 「谢谢,感谢您。」 门扉敞开,手臂上包著绷带的老人走了出来。乌露丝拉对老人也行了个礼之后,走进了房间。 「欧纳斯族长,我回来了。」 隔著她的肩膀看了看内部的理人,「唔」地倒抽了一口气。 (这,又是一个魄力十足的……) 与全身各处都显得色素稀薄的乌露丝拉成对比,他是一位有著浅黑色肌肤和浓厚胡子的典型依耶马路特男性。留长的胡子上虽然混著几根白胡须,但是体型如熊般结实强壮。如果说是父女,不仅妈妈要是个美人,还可能是老来得子。 欧纳斯在乌露丝拉对他说话时,手边依然写著像是病历的纸张,不久之后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瞥了一眼理人二人。 「乌露丝拉啊。」 「是的,欧纳斯族长。」 「……在你身后的是什么玩意儿?」 忽地心惊胆跳了一下。这无疑是在指理人。 乌露丝拉静静回答。 「他是——由我先暂时保管他的人身自由,所以带他来了。他的名字叫理人·相川。不小心迷路闯入了试炼之间,抢先在其他人之前打倒了龙。」 「这个人打倒了龙?实在是让人很难以相信啊。」 「以审判来看结果是没有错的。为了要请示欧纳斯的裁示,应该如何处置他,所以才带了回来。」 欧纳斯的眼白是明显的三白眼,他重新看向理人。 满是露骨的狐疑视线。果然还是不行吗?汗水流了出来。怎么办?总觉得事情好像会演变到很糟的地步。 「本人表示自己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来的。也不是很了解此地的状况。」 「从遥远……上方的沙漠掉下来……」 「是的,没错!一无所知!」 理人似乎补充似的这么说著。 「是真的。我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那里了。要是知道怎么回去的话,我会立刻回到地面上去。求求你,请相信我。」 拚了命展现自己无害的一面。 欧纳斯依然噘著嘴,沉思了一会儿。 到底忍受了多久的沉默呢?过了一段几乎近似拷问的时间之后…… 「……乌露丝拉。」 「是,欧纳斯族长。」 「他是这个乡里的客人。万万不可失礼。解开他的绳子吧。」 有如权威者的一声令下。 就在他开口说完时,毒蛇软趴趴地从理人的手上滑落。蛇在地面爬行,回到了乌露丝拉身边,最后安顿在她腰间的篮中。 理人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但是,欧纳斯依然不带笑容。眉头深锁地沉默不语。父女俩一个样,都没什么亲切笑脸。 「你是相川阁下是吗?」 「是、是的。」 「虽然不幸但强韧的客人呀!我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虽然你刚刚提到『如果知道回程的路』这句话,但这个乡里没有那种东西。」 「啊——」 理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没、没有?」 「是啊。不存在,这里不存在可容人通过的道路。」 「怎么会有这种事?那大家都从哪里来的?」 她应该说过大家是为了避难才下到这个地下神殿。怎么可能会没有路。 欧纳斯看著眼前无法认同的理人,动了动诊疗室的椅子,重新看向他。 「也是……这是乌露丝拉还没出生前的事。确实在那之前我们也是在地面上的部落生活。在山中狩猎野兽,挤山羊乳,数百年来就过著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接著,在那个地方出现了大家熟知的魔神阿耳戈斯。」 「我知道。」 「你应该也知道吧?阿耳戈斯的魔兽出现在地面上所有大大小小的国家之中,遍及各个地方,无所不用其极的蹂躏我们。我们的土地也不例外。那真的是段痛苦的日子。」 在他这么说时,想必脑海里一定也闪过了当时的痛苦记忆吧。也就是说过去离理人当时四处冒险的威尔塔米亚极为遥远的沙漠地区,理所当然也出现了魔兽。 就这样,每当从帕纳肯亚人口中听到魔神或魔兽的灾害时,理人的情绪就会变得十分复杂。理人并没有实际看过帕纳帝雅整体都陷入黑暗的黑暗期。 「国家的疲弊状况或许还超过威尔塔米亚吧。由于优先考量部族整体,在这种情况下造成国家整体的力量十分疲弱。诺尔德之中,也有人主张不应该舍弃祖先代代居住的乡里,但是我们已经到了极限。把希望放在这个即使仅在传说中听过的地下神殿,心里觉得就可以得救,我们招募了有志之士逃进此处。由于当时魔兽紧追在后,所以避难时所使用的道路早已被封印并堵死了。」 据说然后他们就将地下神殿取名为早晨永不来临的诺尔德乡里,德拉·诺尔德。 「……一直都住在这里?一次都没有出去过?」 「啊啊,一直都住在这里。」 「都没有人想回到地面上去吗?」 「为什么?这个德拉·诺尔德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安息之地喔。大家来到这里以后,都十分开心夜里可安心入眠。地面世界是魔兽的天下。不是我们可以回得去的地方。」 「不不,先不提以前,现在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吧?因为魔神已经被封印了。」 这瞬间,欧纳斯双眼圆睁。站了起身往理人身前靠近。 「魔神被干掉了吗?被谁?」 「这、这个嘛——」 或许因为经常接触药品,从欧纳斯身体传来一股煮过的香草般的难闻气味。 「是威尔塔米亚的王吗!还是那个圣堂骑士团?或者是依耶马路特的酋长?就像追杀威斯纳亚的狂王一样,三刀率领著全部的沙族去讨伐的吗?」 「是我。」 讲出口了。 「 ……你,是你?」 「是。算是啦,六年前打败了本体。」 这么诚实的回答究竟是好是坏呢? 下一秒,欧纳斯族长把双颊鼓得像松鼠,笑得有如暴风雨过境一般。 「噗哈——哈、哈!哇哈哈哈哈!这太好笑了!」 「呃,是真的喔。如果提到五英雄的其中一人『无名』的勇者,至少——」 话至此处,理人忽然发觉一件事。 话说身处这个乡里的人们,是在魔神和魔兽最猖狂的时候——没错,估计少说都是二十年之前就抛弃了山中的乡里来到这地下神殿。如果说在那之后,一次都没有出去地面上,也不知道魔神巳经被封印了,就不可能会有人知道打到魔兽的五英雄名号。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冲击就好像脑门被狠狠揍了一拳似的。 「『勇者』大人啊,可别笑掉我的大牙了!那个阿耳戈斯被封印了?而且是你在六年前封印的?如果是这样,在试炼之间看到的龙又要怎么解释?」 「那个嘛。」 「如果那并非不祥的魔兽,该怎么称呼它?他可是在我们来到这地下之后,就一直窝居该处,从未改变过喔!」 我才想问呢——应该不能这样回答他吧? 比如说可能很像魔兽,其实只是蜥蜴的一种之类的?怎么可能。要说那是什么,倒也无法断言。心底想著如果有伊休安的「盗贼」之眼就好了。 唯唯诺诺一直犹豫著怎么回答的理人,欧纳斯似乎也投降了。 「哈,算了。我不打算问你在地面上是做什么的,这一类不识趣的问题。只不过,我也不能为我的人民带来危险。」 这断然说出为人民著想的说法令人很焦躁。 「欧纳斯,我……」 「不管您是什么人,您来到这个乡里,而且打倒了试炼之龙一事是不会改变的。说好的奖赏,就请您毫无顾忌的收下吧——乌露丝拉。」 「是的,欧纳斯族长。」 「接下来就交给你喽。」 「遵命。」 「欧纳斯!」 乌露丝拉深深低下头,开始整理起了欧纳斯刚刚用来治疗病患的器具。理人慌了。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出口。从来没有回到地面上去的民族。这种事有可能吗? 「理人。在餐点准备好之前,要不要先沐浴呢?」 「不,我就不用了!」 完全没那个心情。 不过,乌露丝拉意外地十分固执。 「我认为你需要休息。疲累的时候什么都办不到。」 被这么一说,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肚子空空的。 确实想要整理一下到目前为止乱成一团的脑袋。乌露丝拉坚定澄澈的眼眸映入眼帘。理人决定照她的话做。 「我知道了。能拜托你吗……」 「遵命。理人。」 她静静点了点头。 ——头真的痛起来了。 「那里就是浴场。」 一边绕到建筑物的后门,乌露丝拉开口说道。细细烟雾从以砖头打造而成的建筑物冒了出来。似乎正在燃烧什么燃料似的。 (柴火……?不对,地底下没有木头吧。) 由于是沙漠的地下澡堂,所以并没有抱著太大的期待,实际一看倒是个令人高兴的错误盘算。内部整个被包了下来,虽然没有浴缸,不过广大的石造房间充斥著满满的蒸气,完全具备了蒸气浴的条件。 「那么,理人,待会见。」 「啊,嗯。谢谢你,乌露丝拉。」 乌露丝拉很快离开了小屋。或许是发觉自己有一堆问题想问。理人无奈地在脱衣处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是说真的好厉害啊!) 澡堂的边缘也有淋浴处,先在这里洗净身子(居然有热水!),再重新坐上设置好的椅子上,视线范围因为蒸气而雾雾的。这也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极乐世界……」 充斥其中的蒸气,让各个角落都暖烘烘的,全身刚好可以放松。这才是天堂啊。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热气最棒了。蒸气浴万岁。再来就是洗完澡后,喝杯牛奶,换上浴衣再打场桌球就可以睡了。如果可以的话。 「哎呀,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似乎不被允许完全沉浸在逃避之中啊。可惜。 理人把背靠上了墙,抬起头来。 照亮浴场内部的昏暗灯光,让精致的天花板雕刻浮现出来。 水源丰富,也有煮沸水的燃料,群众在此生活。在太阳也不会升起的这座神殿内,生活了二十年。 虽然令人十分难以相信,但反而是试图想把地球的常识套用在这里才是错的吧? 第一,要说违背常理的话,那就先看看自己的状况。和盖瑞·布朗或魔兽战斗时受的伤,已经看不见痕迹了。相较于粗暴的生活,身上的伤倒是不多。这是自动回复状态的辅助。顺便还附加不被邪气影响的能力。反而是在地球的时候,才受到ok绷的帮助。 要是被说「这种人说什么『一般来说』『常理而言』也太奇怪了」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居然说没有出口……这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伙伴现在应该也还在地面上的船只中,牵肠挂肚地等待著吧。 想到这里,理人独自苦笑了一下。 虽然擅自想像了一下伊休安梨花带泪的样子,不过或许这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吧。在这之前才惹人家生气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谁呢? (就是我。) 或许自己果然还是该乖乖回到地球去比较好—— 正当自己陷入低潮,垂头丧气的时候,觉得好像听到了人的脚步声。 理人无意识地抬起头——差点尖叫出声。 (等——) 出现在蒸汽另一头的居然是那个乌露丝拉。 而且,她居然还是脱去衣服,身上只有头纱和项炼,一身近乎全裸的打扮。 「什么?」 「我是前来服侍您入浴的。」 服侍是什么意思?她想做什么? 就算不想看,目光还是会往站在浴场并不特别觉得害羞的乌露丝拉白皙过人的肌肤看去。 就好像雕像一样——无法像这样欺骗自己。有女人味的水蛇腰身。平坦的腹部。还有穿著衣服时看不出来,令人十分意外的丰满胸前。 「不……不……不必了,这样就很够了!」 「你不需要客气。妻子服侍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 啊? 理人再次凝视著她。乌露丝拉在理人面前脆下。和柔软的身体成对比,坚定、有如澄澈石头般透明的眼神逼视著理人。 「欧纳斯族长有提及『收下奖赏』对吧?嫁给打倒试炼之龙的人,这是过去所订下的规矩。所以,我就是你的人了。理人·相川。」 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 也就是说那个吗?所谓的奖赏不是别的,就是她自己吗? 这血液冲上脑袋,头昏脑胀的感觉,究竟是因为上火、心中动摇,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关系呢? 乌露丝拉的身体冒著一股以前没有的甜腻香油气味。就连身处同个地方,都令人犹豫著是否该呼吸。 一丝不挂的孤男寡女。 总之,待在这里感觉无法做出任何冷静的判断。只有这点是真的。 「……乌露丝拉……小姐。」 勉强把该说的话像黏土一样挤了出来。 「 理人,怎么了吗?」 「我有事想拜托你。」 「请说。」 「你可不可以现在就从这里出去,然后把衣服穿上?」 听见这句话,乌露丝拉微微张开了眼。 「……果然像我这种人是不得您欢心的吗?」 「不、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总之,该怎么说,太突然了我有点吓一跳,还是该说我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那我会重新再来过。」 她真的十分淡然处之。和慌张的理人相反,她立刻背对理人走出了浴室。那圆润且带著女人味的背影,消失在蒸气的另一头。 十秒过去,二十秒过去。 (吓、吓死我了……) 可以想说自己得救了吗? 理人低头看著太过无防备的自己的模样,感到十分头痛。再怎么说,再怎么不在意也都有个限度吧? 单就因为打倒魔兽的奖赏,就献上自己,这种事已经完全超出理人理解的范围了。而且她还乾脆地这么做。 闭上眼睛的话,糟糕的影像鲜明地烙印在脑海里,他非常困扰自己应该怎么做。 在那之后,不管再怎么尴尬、怎么难以离开浴汤,一直单独窝在蒸气浴中也是有个极限。 (好!没人!) 理人硬是忍到快要脑充血了之后,心一横往脱衣场而去。战战兢兢开始换起衣服。 「——啊啊,理人阁下!您在这里吗?」 恰巧是刚穿上衣服的状态。理人慌慌张张回过头去。 乡里之中的女人团体热热闹闹地露脸了。 「来吧来吧,请往这边走。宴会刚刚准备好了。」 「各、各位是?」 左右两侧分别有几位女性黏了上来。 「啊,太晚报上名字了。我是欧纳斯的妻子。」 「我也是欧纳斯的妻子。」 「我也是。」 「我也是欧纳斯的妻子。」 不同的脸庞却都告诉自己同一句话。那甜腻的香水味让人不禁吃了一惊。 那个熊脸居然有四个老婆——? 这么一说,似乎没有调查过这个世界的婚姻法规。应该也有些地方是承认一夫多妻制的吧。 「话说回来,理人阁下。乌露丝拉去哪了?」 「咦?」 又被拉回了想逃避的话题上。 欧纳斯的其中一位夫人不可思议地环顾著四周之后,差点发出奇怪的声音。 「那……那个,该说她……不在这里吗……」 「哎唷!明明就再三叮咛她一定要尽心尽力的!她跑掉了对吧!」 她们一同挑高了眉。 「为什么会这样呢?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请你一定要原谅她呢,理人阁下。那孩子老是这样。总是呆头呆脑又薄情……」 「至少可以不要再养蛇的话那就还好。」 「不,这不是她的错,是我拜托她这么做的。」 「哎唷,这可不是更糟吗!居然是老公大人叫她走的!」 自堀坟墓这四个字浮现脑海。 「真的很抱歉。总之我们也先跟您致歉了。来吧来吧,请往这边来。」 「外套和剑让我们来帮你拿吧——呀!」 其中一位妇人试图拿起立在一旁的圣剑时,惨叫了一声。 剑发出极大声响掉落在地。 「由里丝,怎么连你都这样?」 「真、真的很抱歉……」 较为年少的夫人,似是被烫伤般磨擦著双手。 理人从旁捡起掉落在地的剑。 没有宝珠的圣剑,比一般铁剑还来得重。一定是被这一点给吓到了吧。或许以一般女性的感觉来说会感到讶异。 「这把剑有点特殊。吓到你了吧?」 「理人阁下就是用这把剑打倒试炼之龙的吗?」 「这个嘛,差不多算是吧。」 「哎呀哎呀哎呀……」 听了这个回答的夫人,十分佩服地不停眨著眼。 「好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走吧!」 「不不,我就……」 「真的不用客气的!请顾及我们的颜面啊!」 所谓认真得可怕,不就正是在说这种脸吗?结果,理人被四位燃烧著异样使命感的夫人给包围著,就这样被带到别栋宅邸之中。 在宅邸之中,已经开始了类似宴会的活动。 铺著厚重地毯的大厅之中,男人们席地而坐,正在饮酒。 跪坐的女子们演奏音乐,脚边的盆子中装满了大量的食物。看起来多数是用某种东西磨成粉末做成的圆面包、还有肉和类似拌炒菇类的东西。 「——喔喔,您来啦!屠龙英雄登场啦!」 被带到最里面的座位后,一杯装满液体的酒杯立刻递了上来。 这气势真是摄人。 「我是负责乡里大小事务的佐拉。请多多指教。」 「唔。」 忽然有位带著老好人气质的老人接近了自己。 「你、你好……」 「请您长久指教。已经很久没跟年轻人喝过酒了。」 嘴巴上随便应付应付之后,又有新人跑来报上名字。「我是的——」「我是-」「小的是-」——一个个接二连三的,让理人的脑袋完全呈现饱和状态。一下这么多人报上名字,根本记不得全部。 「哎呀哎呀,真是可喜可贺啊!这样下次狩猎魔兽的时候可就轻松多了。」 「没错!因为来了一个可抵百人之力的战士啊!」 总觉得话题一直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欧纳斯在维持著笑容,全身僵硬的理人身旁坐了下来。 「欧纳斯。」 「相川阁下,不知奖赏您收下了没啊?」 「这个嘛,与其是说有没有收下……」 难以置信。居然真的是父亲认可的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请饶了我吧。我并不是为了那个奖赏才打倒龙。真的很令人困扰……」 「可是,为了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你需要一位妻子。虽然我女儿是那副德性,应该还是能帮得上您的忙。不过,如果她不是您喜欢的类型,我就无话可说了。」 头开始痛了起来。 与其闭嘴,他决定开始把盘子里的料理送入嘴里,吃下后发现并不是十分咸腻的东西,吃得很顺口。只不过,完全没有看到任何菜叶类的蔬菜,或许是因为这里没有太阳的关系。 欧纳斯一手拿著酒杯,感慨万千地开口: 「她确实是柔弱又冷淡。也有些地方让人捉摸不定。不过那个样子也已经比以前好了。剩下的就拜托相川阁下好好教导教导就够了——相川阁下?」 「抱歉,我要去厕所……」 理人站了起身,离开宴会的范围。 ——不可以。不能待在这里。只有这件事是肯定的。 「啊呀,理人大人?怎么了吗?」 不太确定此位端新食物进房的是欧纳斯的第二还第三位夫人,理人回了一个笑容之后,便穿越走廊离开了宅邸。 (说什么老婆,我根本不可能娶啊!) (我非回去不可!) 以我会留下来为前提谈论一切事情,这样令人十分困扰。 找到了火把照亮的小路,他朝著外圈的阶梯飞奔而去。 不管怎样,先回到来时处再说。只能这样了。在药钵碗底的宅邸逐渐远去。 (要回去! ) 虽然爬上长长的阶梯之时,上气不接下气,还是不停继续奔跑。在窗户流泄出来的灯光之屮,宴会应该还继续著吧? 「快死了……」 双手扶膝,肩膀不断剧烈起伏。 「你想去哪里啊?老爷。」 「!」 理人没有回头却往前扑倒。直觉果然应验了。被扔了过来的毒蛇扑了个空而掉落在地。 乌露丝拉站在楼梯途中,腰间的蛇篮是开著的。 冷漠的紫水晶般的眼阵,毫不留情地看穿了自己。 「我应该有说会再重新来过。你想逃吗?」 「这!」 「居然想一个人逃跑,真是太过分了!」 她又重新从篮子当中取出几只蜘蛛。漆黑之中带有红色斑点的外观,感觉十分不吉利。她把蜘蛛夹在她的指缝之间,然后将双手直直伸了过来。 「——束缚!」 此时此刻,所有蜘蛛口中开始吐出大量丝线。 (什么!) 像是要把理人全身缠紧似的,丝线逼近而来。理人忍不住退了一步避开丝线。 乌露丝拉眼神镇定,就这样把吐著长长丝线的蜘蛛伸了过来。 「太过分了!你以为我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语调之中微微带著颤抖。 此时理人才发觉自己犯了滔天大错。 「蜘蛛啊!」 「等等,听我说——」 毫不动摇如磐石的姑娘。冷淡的少女。别开玩笑了,她可是也拥有无异于一般人的情感。要裸身站在像理人这样完全陌生的男子面前,内心也会挣扎,被背叛了也会生气。目前简直是以怒发冲冠的态势生著气。没错,就是如此。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带你回去。绝对要!」 乌露丝拉高声吶喊,蜘蛛再度吐出银色的丝线。似乎已预见理人会逃跑,在他逃跑之前搞搞地举起了手臂。像是在操纵巨大的傀儡人偶异样,银色丝线开始复杂地动了起来。 (糟了!) 要被抓了——! 部分丝线已延伸至右手腕和脚踝,缠绕而上。 「唔。」 「——来吧,回家吧!这线是切不断的。」 毅然决然的宣言让他背脊一凉。 但是,即使如此,理人也有自己的想法。 乌露丝拉正要把丝线拉至他身旁。缠住理人的丝线重量又增加了。试著想用剑砍断丝线,但这个是以什么构造做成的呢?完全没有用。 总觉得面无表情的她,似乎默默做出「我不是说过了吗?」的胜利宣言。 「……我知道了。这样的话——就让我过去吧!」 「?」 理人举著没有宝珠的剑,一口气对准了乌露丝拉加速而去。 咚!的一声,像是打到空气般的声音敲响了耳膜。 (快快快快快!) 比快还要更快,强烈的想要撕裂所有东西似的。就算手腕上缠著如钢丝般的丝线陷进肉里,喷出血液也不在意。只要快! 「喔啊啊啊啊!」 边吼叫著跳著阶梯,带著横飞的血沫逼近她。用尽全身力气举起的剑,正要往她的眉间劈下—— 「……你已经明白了吧?」 在挥下之前,乌露丝拉往地面倒去。 仅仅固定头纱的扣饰裂成两半,整个头纱都掉了下来。似乎完全被他的动作给震慑而无法动弹。 头纱掉落之后露出来的,是即便只有光苔和灯石也清晰可辨,如月般的银色发丝。 理人站在她的面前。 「……你受伤了……」 「没关系。马上就好了。」 他说的是真的。他的伤全部都在伤及筋骨前就停了下来。这种程度的伤口的话,伤口很快就会止血愈合吧。这正是知道自己的能耐才办得到的荒唐举动。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不是这个问题!地面上有人在等我。」 「这样啊。我会以被丈夫拋弃的妻子身分,被大家嘲笑……」 被这么一说——还真是难以抵挡。 眼前垂头丧气的女子。大概比外表看起来还要沮丧个三成。 心里想著:那该如何是好呢?就在抬头望向没有天空的上方时。 ——匡啷、匡啷、匡啷、匡啷—— 不知来自何处,传来了钟一般的声响。 理人环顾著四周。这音量还不小。是以乡里为中心传来的吗? 「这是什么……」 看了看乌露丝拉,不知为何她的眼睛睁得比平常都来得大。 「……乌露丝拉?」 「怎么办?」 一瞬还以为听错了。 「咦?」 「不回去不行。」 乌露丝拉忽地站了起身,开始把掉落的蜘蛛放回篮子里。虽然很急,但颤抖的双手似乎不太听使唤。似是呛到,开始大咳了起来。 「没、没事吧?」 「得快点回去睡觉。不然父亲大人又会……」 「啊?睡觉?现在?」 乌露丝拉痛苦地点了点头。 「是的。钟声就是『夜晚』开始的信号。规定要在钟声结束前回到房间,关上窗户睡觉才行。」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 不过,就在乌露丝拉开口的时候,眼前看得见的乡里灯光逐渐熄灭。 似乎真的总动员准备睡觉似的。 「……这个钟大概还会响多久呢?」 「大概不到两百次吧——」 「也就是不到三分钟吗……」 「别在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总之一定得回去!」 就因为这样要会到最底部的那栋建筑物去吗? 乌露丝拉终于回收完所有的生物,开始往楼梯下方奔去。似乎气喘之类的病症正在发作,在楼梯上看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时间限制是两分多钟。虽然她似乎也很急,不过——想来果然还是赶不及。 她那走投无路的背影,莫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乌露丝拉!等等!」 「什么——」 理人思前想后之后,追上了她。像在扛沙包似的把她的身体扛了起来。 「理人!等等!」 「别乱动。赶路喽!」 理人并不是延著螺旋状迂回的楼梯,而是就这样一口气开始冲下了陡峭的「墙面」。 「冲啊——!」 「呀啊啊啊啊!」 「严守三分钟限制!」 风在耳边呼啸。以到达药钵底部的最短距离猛冲。 「要去哪里的房间?」 「一、一楼的最旁边那间。」 「了解,然后你先别说话。」 要是咬到舌头可就危险了。 路灯的光芒在眼前逐渐消失。希望能够在全部熄灭前抵达最底层。 (在哪里?) 就算正拚了命地奔跑,钟依然持续响著。在地下的密闭空间中产生了异样的回响。 (是那里吗?) 看见了像是乌露丝拉所说的房间的窗户。只有那里铁卷门没有放下,露出了玻璃。 从斜坡一路冲了下来,来到了最底部之后,乌露丝拉从理人的肩上跳了下来。理人跟著飞奔出去的她也跑了起来。 开了门,穿越室内的走廊之后,冲进最里面的房间。 「窗户!铁卷门!」 听从乌露丝拉尖锐的叫声,两人分别关起两处的窗户。完全的 【4】vesnaya ——走了又走,眼前净是些沙子。 伊休安·特洛鲁下了船,为了寻找失踪者而行走。 「混帐!」 装备防沙的护目镜,加上厚重的披肩。把几乎要被沙子埋住的右脚抽了出来,这次又换左脚。 「嘿咻!」 细沙上绘出风的纹路的哈塔鲁多地面上,明明就是南国,却被考验著像在冰上行走般所需的耐心。四处可见的大岩石挡去视线这件事也令人感到烦躁。 在两边夹击的岩石之间,风咻咻地呼啸而过。 总觉得听起来也很像人类的哭泣声,害得自己的情绪也忧郁起来了。 「啊——烦死啦!」 终于伊休安刮起了易怒的风头,对头上射出了锚枪。 带有钢索的锚,直直刺进了岩石顶端附近。伊休安一边卷起钢索,飞跃到岩石之上。 「——真是的。一开始这样做不就好了。」 从旁边拉起护目镜,再次环顾四周。 可看见白茫茫的沙子,和长年被风侵蚀的巨大岩石,还有稀稀落落的失落王国残骸景色。在另一头的巨大阴影,应该是沙砾船「女神指挥」号吧。 就算失去了六年的时间,也还是有手有脚。就算内在没有成长,也还是有自己想做的事。 (到底是跑到哪去了,那个矮个子!) 眼前想做的事——搜索行踪不明的人们,也进入了第二天。陆续扩大搜索的范围,往返船只的时间也更拉长了。 但是,在这一成不变的奇景之中渺无人烟。净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 ——理人·相川。你在的话快给我出来啊!我不会生气的,好不好? 目前,是去了沙蜥蜴二动弹不得的沙砾船,正停泊在搜索的营地。 回到船下方之后,刚好是哈谢姆·德拉要爬著绳梯上甲板之时。 「唷!」 「——你好啊,盗贼大人。工作辛苦了哩!」 「你那边情况如何?护卫大人。」 「哎呀,不好不好。走到哪都只看到沙子。这下搞不好真的完全被沙子埋住了也不一定——抱歉,我开玩笑的啦!」 「开玩笑吗?如果不想做,你可以去休息啊!要的话乾脆套著木桶过一辈子。」 亮了亮腰间的短剑开口一问,那家伙立刻就收敛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那句随口说说让人没办法当作没听到呢!丧气话一旦说了出口是会成真的喔?」 「这是威尔塔米亚的格言来著?」 「不是。这是我的准则。」 斩钉截铁的把话说死。听了这句话,哈谢姆·德拉说了句「原来如此」之后,似乎想要讨好她,故意让出绳梯要她先上去,但是伊休安射出锚枪,自行攀上了甲板。 「啊,喂!」 忽略他并卷起钢索之后,托托走了过来。 「如何?有没有找到人——啊,看来是还没有呢。」 看了看伊休安的脸,她似乎多少察觉到了。这一位倒是非常懂得察颜观色,真是太厉害太棒了。不愧是托托。 「我是最后一个吗?」 「不是,还有一个船员,哈谢姆也还没回来。」 「啊啊,哈谢姆啊。那家伙还在下面。一辈子都会在下面。」 伊休安把现在哈谢姆本人正好想爬的绳梯,从船边丢了下去。哈谢姆的惨叫逐渐远去。真是令人满意又神清气爽。 「那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抱歉。」 托托略带悲伤地摇了摇头。没成果啊…… 虽然是由还能行动的人分头寻找消失的两人,无奈沙漠实在是太大了。 两人一起走到下方的餐厅之后,已回来的船长一行人全都聚集在地图前面。 麻烦托托把目前为止的情况做了个报告。最大张的桌子上已摊开了以船只为中心的沙漠地图。于是就决定在这里等待。 他们在把地图上已找过的地区都画上了叉叉。而主要还是没找过的地方压倒性的多。 如果至少有落下什么遗留物品或线索,就可以再稍微缩小范围了—— 「伊休安大人。」 一边叽叽地咬牙切齿瞪著地图的时候,托托回来了。 「他们怎么说?」 「啊,好的。他们说想要再往南扩大一点范围。」 ——来得及吗?已经是第二天了。 就算想要直接把问题丢出去,但是伊休安几乎完全无法理解船员们在会话时讲的当地语言。虽然上船之后一点一点的想要学,不过光是听懂简单的单字就已经费尽全力。 听得懂的也差不多就只有「维兹纳亚」、「怪物」、「诅咒」等等单字的程度而已。 「……我说托托啊。」 「怎么了?」 「我有点想问一下,那个什么维兹纳亚大王的诅咒,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她的问题让托托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对于威尔塔米亚的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真实感,不过,是真的很可怕。」 「所谓的沙尘暴,就一定是因为诅咒才会发生的吗?」 「……我觉得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哼,无聊死了。」 她从鼻子哼了声。 威尔塔米亚的正骑士盖瑞·布朗正坐在后面的桌子旁喝著红酒。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喝的,看起来已经是烂醉如泥。 「有那个闲工夫不断找著一个又一个藉口,还不如做出成果给我看看。你这个盗贼就是为此才存在的啊。」 差点就脱口而出:你这没用的东西还不是一样,肌肉人!而且还是个万恶根源。 我说理人啊。你对这种人也会做出「成熟的应对」吧? 「实力不足还真是很抱歉。」 「你不是最会寻宝了吗?还真是真心希望你活用一下那跟狗一样的嗅觉啊。」 伊休安感觉极为麻烦地耸了耸肩。 「是——啊。要是可以找到值钱的东西,连嗅觉都会灵敏起来吧。真可惜他就是一副穷酸样。」 「吶——你这家伙!」 「搞不好衣服上的宝石全都是假的呢!哎呀——还真是遗憾啊——」 终于盖瑞愤怒地说不出话。 「伊、伊休安大人……」 「托托,别管他。大叔也是担心得不得了。让他以藉酒逃避以外的方式发泄一下也是很重要的对吧。」 说了听似极为冠冕堂皇的话,她转身背对托托。自己似乎没办法成为面面俱到的人呢。 「……之后你就给我好好记住……回国之后就把你们全都……」 「你有什么提案吗?我觉得再缩小一下地点会更好。」 若无其事的指著桌上的地图。 不过,愈是看下去,愈觉得哈塔鲁多大沙漠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广阔。 「如何?什么提案都可以喔?」 「这个嘛……提案吗……」 托托那不可靠的声音。要是乱说了什么感觉好像也不太好。 不过,忽地回过神来,发现那个托托居然比伊休安还认真盯著地图不放。 那是每天早上一起观察沙蜥蜴和动物们时的眼神。 「托托?」 试著在她眼前挥了手,可是没有反应。 「托托!」 「哇——什、什么事!」 「我知道喔!那个眼神就是那个!有头绪的眼神!」 「没、没、没这回事!没有 没有!」 「小常识什么都可以,说说看嘛!你不是魔法学院的菁英吗?」 托托像是快引起脑阵荡似的阵仗拚命摇著头。还摇个不停。 「像我这种人要是插嘴的话,会被船长投以白眼。被他说:像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 「就是因为不能交给他们,我才说的啊!我一定要去救理人。」 「最后肯定反而会落得害他们遇难的下场啦!」 「你这没种的东西!」 此时,像是要叫大家似的,船长拍了拍手。 「你看你看,伊休安大人。船长召集大家,似乎有话要说。」 因为表情露骨地松了一口气,有点想踢他一脚。 「就算他有话要说,我可是听不懂的喔!」 「他在说是不是大家都到齐了。」 「哎,应该还没吧。哈谢姆和——」 才刚说完,哈谢姆·德拉就出现在餐厅里了。因为某处的某人,害得他从头到脚全都是沙,伊休安决定无视他。 不过,最后一位船员倒是迟迟不见回来的样子。 「好奇怪啊……」 已经超过了一开始预计的时间好长一阵子,也没看到他的人影,终于第一个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之下。 大家焦躁不安地盯著还留在空中的太阳不放。 「吶,托托。那家伙说是去了哪里?叫什么名字?」 「他叫伊甸·毛利卡。好奇怪啊。他也是算相当资深的船员了呢……」 托托也是百思不解。 终于在船长的判断下,决定要去寻找该名船员。因为他可能不知道在哪里迷了路,又或者是脚受伤了无法动弹之类。 伊休安一行人一边抱怨的同时,再次来到沙地上。 「这就是所谓的二次遇难吗……?」 「大家也小心一点啊!」 大家互相叮咛,开始往毛利卡应该会前往的地点迈步而出。 捜索的地点,是从船开始步行约一小时的地方。王朝时代的遗迹十分密集,真的是十分复杂的地形。再次分头之后往内部走去。 在剩下的太阳也随著一分一秒不断落下时,伊休安单手拿著提灯,往崩塌的石柱及柱子之间走去。 剩下的伙伴们也一个个喊著毛利卡的名字。 「——毛利卡!伊甸·毛利卡!」 那老爱嘀嘀咕咕的家伙,声音却意外地传得很远的,大概是哈谢姆吧。 「毛利卡——毛利卡——毛——」 最尖锐的声音是托托的声音。 但是,下一秒,托托的声音却化为如绢布裂开般的惨叫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休安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喂!托托!发生什么事!」 「……毛、毛利卡,不,骗人,为什么……」 「振作一点!」 托托瘫坐在倾斜的女神像前。她无声地回过头来,用抖个不停的手指著前方。 伊休安再次睁大了双眼。 晚了几步追了上来的男子们,也愕然无声地伫立在原地。就像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为什么?) 仅仅几个小时前,还用当地语言谈天说笑的依耶马路特籍船员「伊甸·毛利卡」以被女神像的手贯穿的形式死亡了。与地面呈倒吊状态的身体已经一动也不动。魂魄随著血液被抽离,成了一具尸体。 「——是不是野狗干的好事……」 「那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死法呢?盗贼大人。」 「我知道啊。你是要我坦白讲出这是被人干掉的吗?」 就算再怎么没落也还是个「盗贼」。这点事情还是看得透。 问题是,被谁杀掉的。在这种人影都不见一个的沙漠正中央。 「是亡灵……」 共事的船员嘴里说出了连伊休安都听得懂的单字。整个场面的空气一口气冻结了。 「是亡灵。是维兹纳亚的诅咒!唔哇哇哇!」 他就这样失去自我般哀嚎著奔离现场。 现场一直不断响起著像是啜泣般的风声。 就像是诉说著只要在这个地方的一天,诅咒就会一直永无止尽的连锁下去。 * * * 「哎唷唷,这不是理人大人吗?」 和乌露丝拉一起出现之后,欧纳斯的四位妻子一起搭话。 她们似乎都在做家事的中途,手中就这样拿著藤编的篮子和布靠了过来。 「我还想说您去了哪里呢!原来是和乌露丝拉在一起啊!」 「呃,嗯……」 「乌露丝拉,不可以再做出逃走这种事了喔!」 心情大好的乌露丝拉被如此一说,还是坦率地点了点头。 「是的,大妈。」 「要好好服侍丈夫喔!」 「是的,二妈。」 「你要感谢理人大人是个心胸宽大的人。」 「是的,三妈。」 「要娴淑!娴淑!身体没事吧?」 「是的,小妈。」 所有人不断对淡漠地接受这一切的乌露丝拉说教。 「然后啊,乌露丝拉,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带他去逛逛乡里。」 「带他去逛逛……也好啦!别对人家失礼喔!还有笑容。来,笑一个。」 但是,关键的乌露丝拉偏偏就笑不出来。她还是有如雕像完成品般面无表情,四人沮丧不已地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真的是……」 「抱歉,妈妈。」 「乌露丝拉,走吧!」 本来是打算出声助她一臂之力,结果乌露丝拉就被众妻子拱著走了过来。妻子们的满面笑容与她的表情成对比。 但是,这其实是为了逃离此处的路程。 两人就这样装成被带著逛逛和领著人逛逛的角色,开始爬上了离开乡里的楼梯。在这期间,乡里居民的许多视线也常常聚集在两人身上。 从被镶在外周的居住区的窗户、擦身而过的阶梯或是通道,都还听得见他们的窃窃私语。 「——你看你看,就是他。那个打倒试炼之龙的剑士大人。」 「喔,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呢。」 「如果是和乌露丝拉,不倒也挺相配的嘛。」 「哈迪那群人可是不甘心得很,听说气得直跺脚呢。」 看来两人的流言似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陌生的异国少年和嫁给该少年的族长之女。和乌露丝拉并肩走著,理人莫名地冒出一股想道歉的心情。 如果自己就这样回到地面上去,她真的会无地自容吧?脑子里想著这些嚷。 「……总觉得很对不起。」 乌露丝拉微微回过头来。 「为了什么事?」 「让你觉得很尴尬这件事。」 但是,乌露丝拉本人的回答却十分淡然。 「或许真的是如此,不过——我无所谓。」 「真的吗?没关系吗?」 「想了一想,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让人评价的地方。」 「不,应该没有这种事才对吧……」 「不不,大概,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吧。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大家都习惯了吧。所以你不用在意,理人!」 澄澈的紫色双阵往这边看了过来。 「像这样的我,能够有幸承蒙你的救助。你是个坚强又温柔的人。你一定是地面上的世界所需要的人吧?和柔 弱又不会说好听话的我不同。」 「……乌露丝拉……」 理人困扰著该怎么回答。 即使被赞美也无法坦率地接受,或许是因为她虽然看起来冷漠却是个率真的孩子的缘故吧。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觉得自己没什么价值。 「总有一天又会被命令嫁给新来的男人吧?一切都不会改变。下次,我希望自己可以再懂得如何笑。」 这是在掩饰自己的厌恶,拚了命地装冷静吗? 心里想著: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你应该在心里也有著自己的喜怒哀乐才对。理人开口了: 「但是,你也是个人。」 对约距一步之遥的乌露丝拉背后说道: 「讨厌的事就说讨厌不就好了?你又不是东西。我想你的至亲应该也有所误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呢。」 「是这样吗?不过,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绝对可以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过,应该确实有把话听进去的乌露丝拉却没有回头,不置可否。 或许真的是说了太多管闲事的话。 沉默实在是太尴尬了,所以盯著自己的脚边。已经来到乡里相当上面的地方。然后,接下来该说什么却迟迟无法说出口。 一出了乡里的中心部,又再度开始寻找往地面上的出口。 「……吶,乌露丝拉。你知道那个被封印的出入口在哪里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 「这样啊……那还是先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去好了。」 「知道了。那我们先去那里吧。」 「麻烦你了。」 在乌露丝拉的带领之下,往细小的坑道走去。 接著来到了自己掉落下来的「试炼之间」。 腐朽的墙壁及柱子上长著发光的苔藓,昏暗地映著沙堆的轮廓。令人要抬头才能看的高耸天花板的裂缝,现在也持续掉落著白沙。 「我应该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吧……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呢。」 「这个嘛,我是觉得有困难。」 「我来试试。」 理人卷起袖子,靠上那面刻有女神浮雕的墙。就这样朝著天花板开始爬了起来。 「还可以吗?请小心脚边。」 「没事没事。我知道。」 「有蝎子。」 差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心惊胆跳地看了看自己的脚。从未见过,颜色看起来就像有毒的蝎子,从女神的鼻子一带开始爬行。 在那个地方要逃也不是,理人因而僵直在原地。地面上的乌露丝拉依然淡漠地看著。 「我说乌露丝拉啊,这蝎子……」 「是,打死它的话会有毒。如果你可以抓来给我,我也可以养它。」 不,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绝对没办法!我看还是算了吧! 把很多东西丢在篮子里的乌露丝拉,或许是当真这么说,不过理人完全没心情实践这句话。 好不容易等它们通过以后,理人抓住了另一个墙壁凸起之处。 「!」 不过——墙壁突然大规模地坍塌了。 回过神来,理人的身体已从墙上跌落地面。 「……你没事吧?」 「……呃,总算是没事。」 就这样维持撞到地面的样子呻吟著。如果没有自动回复机能,搞不好都死过一回了。 「表面的石头已经脆化了。乡里的男人们也没有人尝试成功过。」 「还真是感谢您珍贵的建言。」 可以的话,还真希望在爬上去前就先告诉我。 理人重新抬头看著墙壁。女神帕纳帝雅额头的装饰,有一部分因为理人而剥落了,总觉得本来就以哭泣著的概念制作而成的雕像又更令人感到心痛。 「……那个女神为什么在哭泣呢?」 「你说什么?」 「那个是创世女神帕纳帝雅对吧?因为我几乎没看过哭泣的女神画像。」 「我想那应该是……『贤者之石』的诞生。」 「贤者之石?」 「那是创世女神帕纳帝雅发现了已完成的世界的缺点,为了修补而落下的魔法物品。本来由众人向石头祈愿时,能够弥补慈悲无法传达到的世界,实际上反而是为了想独占『贤者之石』的人引发争端而已……」 壁画之中也有画到人们流血,不断争战。 「据说女神发觉自己犯下的错误之后,回收了石头,再也不想将任何东西托付给地面之人。」 「原来有这样的传说啊。之前从来没听过呢。」 「我想应该乡里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壁画也是维兹纳亚王朝时代的东西了,由于依耶马路特的狩猎狂王降临,而完全消声匿迹的『异谭』。」 「咦——是说,那为什么乌露丝拉会知道?」 虽然只是个单纯的疑问,乌露丝拉忽地含糊其辞了起来。 「乌露丝拉?」 「……那是因为,有人稍微跟我提过……」 总觉得是个有点避重就轻的回答。 对方似乎不想被追究,所以理人就决定不惊动她了。 「明白了。那这个话题先谈到这里,我们先回到正题吧?」 远在理人头上的那个洞口,依然从地面掉落沙子…… 感觉就像是从瓶底往上看著沙漏的洞口。就算这样看著,也无法想像自己是从那个洞口掉进来。 「就算没办法爬上去——」 「理人?」 「挑战!」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自己还有「这个」。 理人一拔出腰间的圣剑,把一直拿掉的宝珠装回了剑柄上。 「剑吗?」 「你看著吧!乌露丝拉。」 就这样,慎重地在脑中重复「飞吧」! ——脚边一口气猛地袭来一阵浮力。接著直线上升。 「哇,哇——!」 只消一秒就来到了爬不上去的天花板。然后硬是撞进了落下来的沙子里,不过却无法再往上。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落下的沙流。 (办不到!) 就在这么想的瞬间,剑的方向改变了。这次却是以同样的速度,往下—— 「理人!」 「乌露丝拉!不可以过来!」 不过,正经八百的少女是绝对不会逃走的。由于觉得至少一定不能直接撞击她,所以扭动了一下身体,以高速冲撞了地面。轰隆隆的声音一i起,瞬间眼前一黑。 ——然后,猛地一张开眼,乌露丝拉正盯著理人不放。 「没事吧?」 「……你也没事吧……」 「总之就是和你一起掉了下来。」 起身之后,这里比「试练之间」还糟,相当昏暗。四周堆满著类似瓦砾的石头,乌露丝拉的灯笼正照耀著两人。理人和乌露丝拉身上都满是灰尘。 抬头一看,可以看到两人目标的沙漠裂缝比之前更高了。 「也就是说我们撞破了地面吗……?」 「是啊。有点吓了一跳。」 「抱、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 差点都想当场跪下谢罪了。 「完全没想到居然会飞起来。」 「是没错。不过,无法好好控制它……真的很抱歉。」 理人拍去身上的沙子,站了起身。 中途就放手的圣剑,失去光芒掉在稍远处。好险 没有断掉。理人捡起圣剑后叹了口气。 (愈来愈难使用了啊。) 真是万恶根源。绷著脸弹了一下剑之后,发觉了一件事。 「怎么了吗?」 「弹珠大小的……这样讲你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橘色的小珠子?」 他在瓦砾间带著吐槽表情同时询问。宝珠从剑柄上消失了。 「珠子吗?」 「嗯,那个不见可就糟了。」 暗到看不清脚边令人非常困扰。要是掉在某处就好了。 「明白了。那我也一起找。」 「真的很抱歉。」 结果落得在洞穴底部窸窸窣窣地找一颗宝珠下场。 微妙的沉默持续著。 「找到了吗?」 「没有。」 又在这样摸索的过程中,只有时间一直流逝。 「——真是把非常不可思议的剑呢。」 乌露丝拉小声说道。 「咦,啊,嗯。这把剑叫作破魔圣剑。」 「圣剑——是那把传说中的圣剑吗?」 「你知道啊?我的话你就信个一半就好了。」 反正在这里就算想证明也证明不了。 理人又回到了搬石头的工作上。 「确实太难的事我不懂。不过,我知道那代表这是一把很有力量的剑。粗暴又庄严……大家都不出来。」 「大家?」 「他们总是会在我身边。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能够看得见——大家,听得见吗?已经没事了。」 这么一说,又再以更亲昵的语调说了「出来吧」。 由于是她说的话,原本以为铁定是些蛇啊、青蛙之类的东西会出现。不过,实际上出现在理人眼前的是一个没有头部、全身浴血的男子。 「唔哇啊啊啊!」 不由自主往后跳了一步。 士兵右手拿著断掉的长矛,身上只穿著简朴的白寿衣和护踝。左手似乎拎著一个像是自己头部的东西。 虽然理人看著他空洞的表情,有股想拔剑的冲动,但是…… 「你不用害怕。这些人并没有实体。」 「没有实体……?」 「是的,没错。他们是幽灵。」 士兵的身边,这次则是浮现了像女官的女性身影。只不过,因为是半透明的,所以对面的提灯灯光透了过来。服装以目前的时代来说是古老了一些。看起来像几百年前的服饰。 被这么一说—— 「这些人们是本来住在这地下神殿的居民。真正的维兹纳亚人。」 「你说真正的……被发疯大王连累的人们?」 「是的。他们是五百年前住在这个神殿的巫女、神官以及士兵们。现在只有灵魂留在此处。」 一边被死者的亡魂包围著,乌露丝拉看起来十分骄傲地说著。 「听说他们自称诺尔德的守护者。而乡里的人是看不见的,不过他们常常告诉我一些当时的情况和古老的传说。」 才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他们,原来是在梦中行走的那些尸体们。 不过,那应该只是一场梦而已—— ——乌露丝拉。发生了什么事呢?没吓到你吧? 「他是我的丈夫,虽然只有目前这段期间。」 乌露丝拉回答后,维兹纳亚的幽灵一同看向理人。相当壮观的一幕。 「……你、你们好。」 理人手里拎著圣剑,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但是,亡灵们却瞬间无声消失。 「理人,他们讨厌你呢。」 被轻描淡写这么一说,感到些微不悦。 「他们居然也会有喜欢和不喜欢啊……」 「对呀,而且非常胆小。」 「就算你这么说……」 太过分了。没有头又满身是血的他们才更加可怕吧!也不对,应该是因为演变成没有头又满身是血的状况,才变胆小的吧? 毫无来由觉得她看起来十分开心。 「来吧!理人。我们继续找东西吧。」 「嗯……」 然而,在那当下,理人的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 「…………」 「…………」 「…………」 不巧此刻没有其他人,完全无法蒙混过去。虽然心里觉得,如果可以希望她不要注意到,然后就丢著自己别管了就好。可是…… 「先吃点东西吧?」 「真的很抱歉!非常抱歉!」 由于乌露丝拉若无其事卸下背上的东西,让理人感到加倍的歉意。 接下来,她重新将放在两人中间的灯提来附近摆好之后,从背上的袋子拿出食物。 「真的是准备周到啊。」 「因为还觉得自己是你的妻子。」 这话听来还真是让人感动得想哭。 在地下神殿最深处,忽地出现田园风光般的野外午餐时光。虽然输给食欲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请她让自己也一同用餐。 「理人,请用。虽然形状有点丑。」 「……这完全不成问题。谢谢你,乌露丝拉。」 乌露丝拉轻轻点了点头。 食物本身果然还是相当简单的东西。在不膨松的面包类食物中,夹上以不知名动物的蛋拌炒的菇类。调味也相当清淡。不过也正因如此。 「超好吃。」 「真的吗?」 「真的真的。超级好吃。」 或许是因为真的饿了,这样的味道渗进五脏六腑。乌露丝拉虽然跟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不过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还是希望可以将这股感动传达给她。 三两下解决完一个之后,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复活了……!」 「要不要再吃一个?」 「谢谢!」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接过了另一个。 「……话说回来,在这样的地底之下,你们是怎么处理食材相关的问题……」 乌露丝拉面向理人。而理人则是擦去沾上嘴边的酱料之后,开口说道: 「啊,这个诺尔德乡里之中,应该也有不少居民吧?我是在想,在地底下要养活这么多人口应该满辛苦的吧?应该也不可能在田里栽种东西之类的吧?」 「田?那是什么?」 哇喔,等等。从这里就开始讲不通了吗? 「不不不,等等……只是你我的常识有所不同而已。还有其他补说法。这个……就是将种子播种在地面之后,利用阳光及水源来栽种。等植物熟成之后,便收割食用。田就是专门拿来做这些用途的土地。」 「有点……听不太懂……不过我想应该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 这冲击更大了。 「我们的食物是各自采集回来的。比如像是苔藓、菇类,或是在水源里的鱼虾等等。」 「这样够吗?」 「应该够。」 「这样啊……这样就够吗……」 虽然似乎没死人,不过营养方面倒是挺令人担心。说到底,长年都不曾沐浴在阳光之下,难道不会生病吗。 她那连血管都可窥见的透白肌肤,近看之下总觉得令人有点不安。 (事实上她也提过自己身子很弱。) 这是个太阳永不升起,仅仅硬是凭著钟声来分出「白天」和「晚上」的世界。一直严格遵守此规律的世界。特别怪异的并不只是这一点,此处连理应不存在于地 底世界的魔兽都还存活著。 (对喔。还有这件事呢。) 令人头痛的话题。 印象中在之前的旅程中,「女剑士」莱娜·艾伦确实提过,魔兽所带来的影响,即使在魔神被封印之后,也还会残留一段很长的时间。 和理人一起旅行过的「伊休安」也提到过,野生动物们会受到影响,也是魔兽进化的证据。 ——我们正在进化喔! (这就是进化的证据吗?) 没有比「在魔神消声匿迹之后魔兽依然存活」更麻烦的事了。脑海里浮现的句子让人毛骨悚然。 总之,这不是单凭理人就能判断的事,所以不能贸然下结论。应该得先徵询海达尔或是盗贼伊休安的意见才行吧?他有把这消息好好带回去的义务。 「——有太阳是那么美好的事吗?」 乌露丝拉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理人慌张地咳了两声。 「这……怎么说呢。嗯——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我一直觉得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呢。应该说是个理所当然的存在……像刚刚那样,栽种植物需要阳光,而且人体也可以经由日照获得维他命的样子。维他命c?e?咦?等等,到底是哪种呢?」 一时想不起来,抓了抓头。上课打瞌睡的报应来了。 「哎唷,我也不确定这道理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也通用。」 「太阳真好,一定是很棒的东西吧。」 乌露丝拉细声低语。 「——天空、太阳和月亮——我小时候经常想去寻找此处没有的东西,所以常常因为跑出乡里而挨骂。」 「你吗?」 「是啊,明明是不被允许的,我却总是不断偷偷潜入深处后,又被带回来。有一次终于没赶上『钟声』。」 总觉得听到了令人感到意外的内容。难以相信她也会有这么顽皮的时候。 「很惨吗?」 「父亲有半年都不跟我说话。」 「唔哇。」 「如果是其他年轻人,即使离开乡里晚点回来也是被容许的。为什么只有我不行呢……以前实在很想问出原因……但或许没有什么道理吧。应该只会说这是身为欧纳斯的女儿不该做的事吧。」 「所以现在才会以成为一个对大家言听计从的乖小孩为目标吗。不过,这样比较轻松吧。」 乌露丝拉似乎是被这出奇不意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双眼睁得老大。 糟了,说错话了。这样听起来像是在讽刺吧。 「抱、抱歉。我好像说了非常失礼的话。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说的那些,算是都在说我自己。如果你也一样,我想我非常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切身之痛。 「……你也是?」 「嗯,真的。」 急急忙忙把话接了下去: 「迎合周遭的人,虽然有点辛苦但不痛苦。虽然这是指我的情况啦。不需要去思考什么是正确的,不会受到不必要的攻击,伤口也不会再扩大。因为只在表面上受到责备,真正的自己其实是被保护著。因为想要事不关己地活著……所以做了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明明内心厌恶到了极点。」 然后,心里也一直以养著一个以「这不是真正的自己」为藉口的自己。真心话和表面话分别代表内在和外在,总是南辕北辙。不管是在家中,或是在教室里,随时随地都是如此。 「……我不懂。理人明明就比我坚强这么多,却也和我一样吗?」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其实一点也不坚强喔。」 道路无尽遥远。 「如果我真的很坚强,应该不管发生什么不利的状况……或绝望的状况……都有坦白自己心意的勇气才对……」 但是,办不到。 「……无法坦白?」 「嗯,办不到。」 会害怕。 「为什么?」 昏暗之中,她的声音听起来较之前温柔,让理人莫名感到想哭。 如果能有坦白说出真心话以及不怕挫折的勇气,应该也能面对「伊休安」——那个真正的她吧。至今理人都依然犹豫著。理人几乎快要放弃「离开此处并找到响子之后,就只能这样回去」的这件事。 「……以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真的很难呢。」 她说著说著,开始收拾起了用餐后的杯盘狼籍。理人心想,她应该是一直等不到理人的回答,才出言打圆场。 「嗯,是啊……」 乌露丝拉背对他拿起背包。 「——不过,理人。我的情况则是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喔——」 总觉得她以如吐息般的气音说出了这句话。 理人及乌露丝拉二人就这样满身沙砾,四处寻找著洞穴底部,到底已经找了多久了呢? 「——找到了!」 理人不由自主大喊出声。 「找到了吗?」 「嗯!太棒了!找到了!太好了……!」 乌露丝拉立刻靠了过来。 理人丢下手上的瓦砾,举起找了大半天的橘色宝珠。 哎呀哎呀,真是太好了。真的得救了。可不能在这种地方丢了国宝,不,是世界的最后一张王牌。 「差点就无颜面对刃雾大师了……」 「这个珠子和剑是一对的吗?」 「啊,嗯。没错。找得到都是托乌露丝拉的福喔!」 「那么,又能飞了吗?」 和感动不已的理人成对比,乌露丝拉冷静地指著他们掉下来的洞口。 「这、这个嘛——」 「很难吗?」 理人答不出来。 飞是能费。但是,理人没什么自信剑不会再暴走一下,应该说是完全没有自信。 ——结果。 在商讨之后,理人他们选择的方法,是将乌露丝拉所拥有的蜘蛛丝扔到洞外后,再顺著丝线爬出去。 「……理人,如何?」 「啊啊,没问题。这丝线真的很坚固呢。」 先让蜘蛛往上爬,再将吐出来的众多丝线编成绳状后,丝线的强度便不输给真正的绳子。 「好方便,真好。可以用来做很多事呢。」 「在玩的时候学会的。因为大家都是『朋友』。」 「朋友?」 「——很奇怪吗?有蛇之类的……人类以外的朋友……」 「没、没这回事!」 「剩下……就只有……亡灵们了……」 虽然乌露丝拉一边双手灵敏地操纵著蜘蛛,还是略带尴尬伏下了双眼。糟了。她十分沮丧。理人刻意以开朗的语气说「那我先上去喽」,然后爬上了丝线。 「嘿咻!」 「可以吗?」 「没问题没问题。」 任何事全靠乌露丝拉真的令人感到不好意思。自己真是个靠不住的「丈夫」。 好不容易手总算构到洞口边缘,他将身体撑了上去。眼前是原本属于「试炼之间」的地面,还有即将崩塌的女神像及「贤者之石」的壁画。 这次轮到他在旁看著乌露丝拉往上爬,此时他感到背后有人的气息。 「——你搞什么啊?你这家伙在这里做什么?」 出现的是个令人意外的人物,全副武装的哈迪。 他与其他年轻人们包围了站在洞口边缘的理人。 「是哈迪吗?」 过了一会儿,乌露丝拉也爬了上来,来到他身边。 「喂喂,乌露丝拉。这大洞是怎么回事?」 「只是个 单纯的意外。」 「意外??」 哈迪往大洞看去。 「钟都响了你们却没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事吧?这家伙应该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没这回事。」 「我怎么可能相信你啊!他可是个外地人。」 乌露丝拉索性冷起一张脸,抬头看向哈迪。 「请你不要再说我丈夫的坏话。」 「你——」 「奖赏是赐给打倒龙的人。这是欧纳斯族长的意思。」 「你真的变成那家伙的人了吗!」 「是的。」 这斩钉截铁、不留情面地把话说尽的模样十分适合她。完全发挥了她不带情感、不让人有任何借题发挥的冰山美人长处。 哈迪太阳穴猛烈抽动著,他紧握拳头。 「你这个女人真是……」 「没别的事的话,请别多管我闲事。告辞。」 「——等等啊!」 哈迪粗暴地挤进两人之间。 「要鞠躬尽瘁是你家的事,但要是忘了今天是狩猎之日可就头大了。如果你硬是要说那家伙是你丈夫,那么你们也一起参加吧!」 「这——」 「这是天经地义的吧!其他人已经到猎场去了。你们可没时间在那里拖拖拉拉。」 狩猎之日? 理人和含糊其辞的乌露丝拉两相对望。 「怎么回事?」 「……这一天会集合众人,一起驱逐出现在乡里周遭的魔兽。只要能够战斗的人,都有义务要参加——」 「连乌露丝拉也要?」 「是的,终究如此。」 似乎就是在说乌露丝拉人在这里,放弃了自己义务的这回事。 「我也跟去比较好?」 「姑且……就是个规定……不过,不过我会请他们不把你算在内。更何况之后你也会离开。」 「喂,快要开始了喔!」 在长著野生发光苔藓的墙壁另一头,响起了「咚咚咚」沉重声响。 哈迪的伙伴指指向墙壁。 「哈迪,还满大只的喔!」 「好!乌露丝拉,走吧!」 在哈迪的催促之下,乌露丝拉站了起身。说了句「抱歉」就飞奔而出。 同时,哈迪也抓住了理人的手臂。 「喂!你啊!是叫作理、理、理特——理人来著?你也一起来啊!」 「不了,我……」 「你在啰啰嗦嗦个什么劲儿啊!混蛋!打倒了龙,连乌露丝拉都娶了,事已至此怎么可能允许你置身事外!你已经是诺尔德的一分子了!」 「怎么这样。」 「闭嘴,来就对了!少废话!」 (狩猎魔兽之日?) 虽然觉得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另一方面心里也想再看一次,究竟理论上应该不存在的魔兽,在这地底下会有什么动作呢? 理人一行人一直在有著多条错综复杂岔路的地下神殿坑道之中奔跑。 身为主角的魔兽就在水边。 这里本来应是个群众聚集的礼拜堂之类的地方吧?不过,地下水从倾斜的地面渗了出来,让此处已经几乎成了半个地下湖。 (是螃蟹。) 已有三四只巨大的螃蟹在湖边挥舞著粗壮的螯。它们的眼睛已退化,由于色素褪去,所以眼睛是全白的,然而,另一方面它们口中吐出的泡沫却带著黑色。破掉的网子缠在脚边,一旁还有被压断的木棒。 诺尔德的年轻男子们手里拿著粗糙的武器,包围著螃蟹,却因一直难以缩短两方距离,而无法行动。 虽然怪物外表看起来极似螃蟹,但理人立刻就明白那不是一般动物。应该是——魔兽—— 「这会不会太大只了啊!我们不是趁它们还小时就全杀光了吗?」 「原来之被网子勾到的就是它啊!」 方才先到的年轻人反驳了哈迪。哈迪啐了一声。 「乌露丝拉!」 盖著头纱的少女无声跳了起来。乌露丝拉冲出人群,一边从腰间的篮子取出蜘蛛,开始对魔兽放出丝线。 大小约可被指间夹住的蜘蛛们,瞬间吐出了几千倍的丝,缠绕上了魔兽的灰色盔甲。 「撑不了太久,动作快点!」 「知道了。你给我待在那里。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上!」 男子们一同吶喊,发动攻击。 乱来也要有个限度。他们的战略看起来就是完全不管邪气或污染,总之先置对方于死地。脱离丝线束缚的螯挥开了其中一位里民。即使如此,男子们依然持续攻击。武器粗糙,身上也未穿戴坚固的防具,就这样接二连三攻击著。 (这些人不怕污染吗?) 这场与魔兽的战斗可说是至今看过最乱无章法一场。 不仅没有使用特别用来对付魔兽的机械弓,也没有采取交换攻击的战术以避免污染。这和理人所知的战术差距极大。 这样下去,纵使能够收拾掉眼前的敌人,不也会因为邪气而全员灭亡吗? 「——唔!」 魔兽变得更加凶狠,乌露丝拉的身体被扯离地面。 「乌露丝拉!」 「我不行了,哈迪!」 「再一下子!再忍忍!大家一个接著一个上啊!」 真是的——没办法坐视不理了。 「让开!」 理人大叫一声。手中握住取下宝珠的圣剑,往魔兽冲了过去。「模仿」耳环在昏暗中发出了光芒。 「斩·波·歼·灭!」 砍飞吧! 理人一剑挥出,一口气将三只魔兽的身体一分为二。 身体成了两半的魔兽,倒向地面之后陷入沉默。从被切开的地方开始冒出深黑色泡沫。 在一阵喧哗之中,理人收剑回鞘。 哈迪十分震惊地问道。 「……干、干掉了吗?」 「嗯,我想应该没问题了。不过要先净化邪气——」 「他说干掉了啊!我们完全获胜啦!」 男子们「哇?」地欢声雷动。有人高举拳头、勾肩搭背、也有人四处跑来跑去。 「那个,那魔兽的污染呢?」 「真是的!这长得像螃蟹的家伙还真是难对付啊!」 「不行,不可以徒手触摸!」 看见他想以裸露在外的手去敲打尚未消失的魔兽身体,理人发出惨叫。 男子们的眼睛全都瞪得老大。 理人对自己的认知逐渐失去了信心。 「这是魔兽……没错吧?因为邪气的污染,贸然碰它不是很危险吗……」 「——喂喂!理人啊!」 哈迪讶异地开口了。虽然他也一样就在魔兽附近,却接著露出个不怀好意又温和的笑容靠了过来,就这样硬是搭上了理人肩头。 身上那和欧纳斯极为相似的刺鼻药草味冲入鼻腔。 「我说你啊,别老是说些胆小怕事的话嘛!这样怎么能够当一个诺尔德的战士?」 「咦?咦?」 问题是出在太过顽固或是太温和上面吗。 魔兽的邪气对一般人来说可是剧毒。一且被邪气入体实在是太过危险,所以不能碰触。这一点在这个世界里不是常识吗? 「击退魔兽大军,保卫乡里中的老弱妇儒。这就是诺尔德男子的一生所愿。那么点晕眩或麻痹,睡一晚就好了。因为久病不愈倒下的,了不起也只有乌露丝拉一个而已咧?对吧。」 话锋一被转到自 己身上,乌露丝拉无法反驳,只能伏下双眼。 「呃,但是很奇怪啊。如果是过著像这样的生活,一般来说应该会倒下——」 反倒是理人自己感到无法置信。为什么他们平安无事? 「要是真的那么担心,就先喝口这个吧!这是清净的水。」 好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哈迪将挂在腰间的皮革袋子递给理人。皮革袋中似乎装了某种水。 理人感到犹豫,哈迪还专程伸出了手,将水灌进理人嘴里。 「……咳、咳咳。这个是?」 「哈哈哈哈!怎么样?好多了吧?」 这根本就是酒,不是圣水。 火烧般的热度,从呛到的喉头深处一路往下。余味黏稠苦涩,一股反胃的感觉冒了上来。 「哈迪,请停止你这粗暴的行为。」 「才不过这样而已,不会怎么样吧。你觉得我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听从欧纳斯的决定。」 「简单来说,这是报复喽?」 「不是咧。这可是我们自己的欢迎方式啊,乌露丝拉。是吧,理人。你还真是干了件天大的好事呢!」 哈迪奸佞地露出一个下流的笑容。 「此时此刻在你面前的乌露丝拉啊,在我们众人之间可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哩。大家心里都在想,好不容易也有人要跟她求婚了,没想到却是这副德性。」 「我才没有……」 「就别再装这副令人讨厌的谦虚样啦?反倒是如果你有那么一点歉意,就再陪我一会儿吧。」 ——陪他一会儿? 「是啊,陪我玩个小游戏。很好玩喔!你就和我们较量较量嘛!刚刚才那么一下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你那杀龙的看家本领呢?你肯跟我们较量的话,我们也会心服口服的认同你。没问题吧?」 没错没错,其他的男子们也跟著附和。 理人的沉默未答,似乎在他们眼里已被解读成同意提案。 「好!就这么决定了!让开点地方!就先从我开始吧!」 哈迪夸张地举起双手,扯著嗓子大喊。旁观的年轻人则是围在理人四周,拍手打著独特的拍子,还加上几声吆喝。 乌露丝拉被挤出了人墙。虽然她一脸担心看著理人,不过,似乎却已压制不了围观的群众。 哈迪说了句「拿去」,把木剑丢给理人,他的意思似乎就是要用这个决斗。 事情演变到这般田地,已无任何退路。 (自己跟战斗还真是有缘啊!) ——总之只要赢他一场就可以了吧?与其抱怨,动手证明似乎还比较快。 「理人,小心点。请务必胜出。」 是乌露丝拉的声音。 从会为自己打气的人们口中听见认真的声援,感觉还不错。理人就这么望向前方,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 连个开始的信号都没有,哈迪就发动了攻击。 理人正面接下这一剑,且半步都没有后退,这场面让周围响起了欢欣鼓舞的声音。 「哈哈!就得这样才行!」 哈迪发出了不知该说是奇怪还是来劲的声音,他转过身子。在离观众极近的地方转身之后,以极大的动作再次跳了过来。 其实只要冷静应对,哈迪并不是个难对付的人。 理人目光追寻著他将剑高举过头然后下挥的轨迹,一边冷静地欺近对方没有防备的躯体部分。 (好。) 接下来只要攻击身体,或是将剑尖指向他的喉头,应该就可以结束一切。 然而木剑却从理人的手上滑落。顺势以手部撑住地面,有如全身被灌入铅般的,睡意袭了上来。 (怎么回事……?) 身体使不上力,无法看著前方。 「哎唷喂,真危险!」 哈迪动作夸张地往后一跃。即使如此,理人还是只能用手撑住地面,无法动弹。 「继续吧!杀龙的!」 随著欢声响起,对方的木剑砍上理人肩膀。 (——唔!) 这股冲击让他感到一阵气窒。 「喔喔,糟糕咧,居然赢了!下一个!下一个谁要上!」 「换我!」 哈迪退到人墙后面,另一位男子接替他跳了出来。吆喝声和口哨声又更加激烈。 他接过木剑,踩著滑稽的步伐,砍了过来。理人拚命滚到一旁,闪过这一剑。 「真怪啊!砍不到咧!」 「认真点啊你!认真点!」 追击随之而来。第三击时,理人就只能躺在地上,受了一记剑背的攻击。 一边硬是扭转著剑尖,男子依然继续笑著。 「怎么啦?也没大家说的那么厉害嘛!你不是打倒了试炼之龙吗?」 哈迪的奚落声传了过来,话语之中有著明显的恶意。 理人光是以剑撑住上半身就已用尽力气,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 「……你们·在·酒里……放了什么……」 「听不到耶!你说什么?」 ——他们一定在酒里放了某些东西吧!只是,就连想控诉这点都说不出话。 「喂喂喂,不行了吗?」 他们开始以木剑痛殴理人。节奏只有愈趋激烈。男子们疯狂的欢呼声。一个接著一个,究竟吃了多少的拳打脚踢呢?就仅有那强烈的睡意一直存在著,夺去了全身的自由。连想抵抗的意识都逐渐丧失。 「来人啊!去把欧纳斯叫来。看了他这副模样,欧纳斯也会改变心意的吧!这哪里像个杀龙的啊!」 动不了。动不了。逐渐开始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事—— 「都给我停手!」 乌露丝拉挡在即将失去意识的理人前方。 「乌露丝拉!滚开!别这么不知好歹。我们还在较劲呢!」 「这已经不是较劲还是什么了!以多欺少太过分了。」 「那么你承认了吗?要去跟欧纳斯提出换个丈夫了吗?」 「别说蠢话了。办不到。」 「那我们也不会住手。」 「哈迪。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就在此刻,乌露丝拉的脸颊吃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乌露丝拉愣愣地回望哈迪。 「乌露丝拉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为什么我非得听你这女人的话不可。」 话语之中仅有愤怒和暗藏的轻蔑,他的双眼写满了对乌露丝拉的不屑。 「我的意思是,这跟讲好的不一样吧!下一任首长由打倒龙的人担任,继承人还可以娶乌露丝拉为妻。难道不是这样吗?」 「……所以,这是在爸爸的判断之下,选了理人。」 「哈!翅膀硬了敢顶嘴了?谁是你爸爸?还开口闭口父亲大人。你以为我为什么得阿谀奉承你这个不过是捡来的孩子啊?你该不会觉得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情况下,就能受到跟其他人一样的待遇吧?啊?」 激动的情绪夺去乌露丝拉接下来的发言。连想反驳的灵魂都随之冻结。 「如果我是你啊,早就没那个脸自己先开口了。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价值也不过就那么一点吧?还敢在那里唠唠叼叼个不停,胡说八道。所以你才会这么没用!」 「……对不起……」 「真是的,硬是浪费我的时间。回乡里去啦!乌露丝拉。我要你去跟欧纳斯说,结婚无效。」 「……是。」 乌露丝拉无力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即将就这么消失一样。 像你这种人。捡来的孩子。跟别人一样。这些无情的话语,将她理所当然也拥有的心撕裂成了千万片。 哈迪顺势抓著乌露丝拉的手臂,强硬地迈步而去。乌露丝拉虽然步履蹒跚,还是顺著哈迪的意思。 这样——不行。不可以就这么让他们离开。 理人强力恳求著无法顺利动作的身体。只要一下子就好。我想要能够挽留此刻人在眼前的她的力量。 「等等!」 理人的身子如弹簧般弹跳了起来,一口气砍上回过头来的哈迪。 哈迪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倒了下去。 接下来砍向他身旁的男子,倾刻间就打倒了剩下的两人。 是个极具压倒性速度的连续技。 「理人……」 理人以遭血染红的非惯用手——左手拭去滴下的汗水。 他低声对伤害乌露丝拉的男子们撂下狠话。 「——我说过了,不准对别人的妻子乱来!」 * * * 成了一具无法开口说话的尸体的船员伊甸·毛利卡回到了「女神指挥」号。这死状怎么看都不像是野生怪兽做得出来的。 对于亲眼看见这情况的伊休安一行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冲击。 不懂当地语言的人们,果然还是无法直接参加船长们的会议。只能心烦意乱的在旁默默守著在餐厅谈话的人们。 「……应该不可能……是强盗吧……」 托托悲伤地点了点头。 「似乎值钱的东西之类的都没有被人拿走。」 「前提是在这种沙漠里头,哪来的强盗呢!」 盖瑞情绪激动,一脸不满。 「不然是什么呢?大叔。你该不会想说什么是船上的人干的吧?」 「如果找不到其他人,应该是吧?」 「我说骑士大人,虽然你这自以为是的发言,讲得好像不关己事似的,但如果真是那样,连你都会被怀疑的啊!」 「你说什么!」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然的话,就是那个——」 如同依耶马路特船员们所说,是维兹纳亚亡灵的诅咒。 (……不管哪种说法都很蠢啊!) 可以的话还是放过我吧!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还在交谈之中的船长从椅子站了起身。看起来和船员们的谈话已经结束。 托托以翻译的身分,开始翻译起他们的对话。 「这个……『为保护自己不受外敌伤害,请各位小心不要单独行动。前往搜索时,请务必与其他人一起行动。』……就是这样。」 哎,就是这样了吧?虽然是个很普通的说法,但是她心里也觉得目前只能如此应对。 在无法讲明白究竟是亡灵诅咒还是同伴犯行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防备。 在船长做出了解散的指示时,托托抓住了伊休安的袖子。 「那个,伊休安大人。」 「怎么啦?」 「虽然十分抱歉,不过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休息?我、我觉得自己会梦到那个,应该会很难入睡……」 「啊啊,是无所谓啦!你就来我房间吧!」 「谢谢!」 「喔。好好喔!托托。这可是特权耶!我可不可以也加入你们?」 哈谢姆从旁边探出身子。伊休安一脸认真地说:「别开玩笑了,白痴。梦话等你睡著以后再说!」 「别这样讲嘛。危急时要互相帮助啊!盗贼大人。」 「才不要!护卫不是你的工作吗?如果你一个人感到空虚寂寞,看要不要去做旁边那个大叔的护卫。」 「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就好!我只要一想到在这之中可能有人不怀好意,就吓得要死。」 盖瑞一个人嘀嘀咕咕地丢下这句话之后,离开了餐厅。 「被甩了咧。喔呵呵。」 哈谢姆低声说著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抑扬顿挫的话。不管如何,伊休安可没有让他进房的打算。 接下来,在夜晚来临之后,身穿睡衣的托托抱著枕头,依约来到伊休安的单人寝室。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房间有点小,忍忍啊!」 「不会不会,只要能让我待在这就谢天谢地了。」 房间里就几乎只有床。脱下装备,只穿内衣的伊休安盘腿坐著,托托则脱了鞋子爬上床。 「这个也要写到纪录里吗?」 「是啊。托托·哈尔涅拉与传说的五英雄,在沙漠之中一同死——」 嘀咕的声音渐渐变小。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不知道。只能说这种事也是会发生。」 「我……其实刚好正在思考是不是不要继续待在魔法学院。」 伊休安感到意外,睁开了眼。 托托钻牛角尖似的紧抱著枕头。 「可是你不是那么拚命……」 「我们家系在依耶马路特也是个典型的农业家族。身为官员的爸爸有三个妻子。包含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总共有十五个人。通常女孩子到嫁人之前都是静静待在家。我偶尔会和哥哥们一起钻研学问,即使只有如此,也已经算是破例的待遇,之后还顺势成为公费留学生……但是在威尔塔米亚却只有是个劣等生。不提学科,连学院的教授也说我完全没有魔法的才能,要我在这次休假期间好好思考一下去留。这应该就是叫我不要再念下去的意思吧?」 虽然她是笑笑地说完这段话,语尾却带著几分郁闷。 「心想当初可是意气风发地离开母国,这下该用什么藉口跟父亲大人和兄长大人交代呢?心里也觉得很对不起在后面推了我一把的老师和神官们,所以完全不想回去。就想著这艘船还不如乾脆就停在这里好了……结果,还真的就停了下来……」 「托托。」 「对不起。对不起,伊休安大人……都是我害的……」 托托哭得抽抽嘻噎,肩膀抖个不停,她一定一直都被这罪恶感折磨著吧。伊休安将她拉到肩膀旁的时候,她哭得愈来愈大声。 「托托……没事的。你不需要道歉。」 「可是!」 「我也是,你也是,所有人都一样,心里多少都会有一两件内疚的事。然后那些令自己内疚的事,在遇上这种大事件的时候,就会误以为那些都是罪大恶极的事。」 然后,像托托这么善良的人便容易过度感到心痛。 「伊休安大人也有吗?」 「嗯,有啊。」 虽然被天下奉为英雄,自己却完全不记得,回过神来周遭的所有人都已长大成人,现在还把最重要的伙伴——相川理人给搞丢了。愧疚不已,心里满是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不过啊,托托。真的犯下这滔天大罪的家伙,就算这种时候一定也还是发出如雷的鼾声。你仔细听听。」 「咦?」 「你听,听见没?」 房间里接著回归寂静。在安静到似乎没有任何声音的空间里——稍稍混杂了一些呼噜噜噜噜噜的粗鲁之声。 托托双眼圆睁。 「哈哈,你看吧!托托。」 「刚……刚……刚才。」 「绝对是打鼾啦!真的有人在打鼾呢!真不敢相信。到底是哪来的谁啊!要不要去看看?」 「伊休安大人,现在去不好啦!」 吵闹了一会儿,最后托托的意见「先观察情况」的意见赢了。接著,两人一同倒进狭窄的床。 托托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啊啊,真是的,害我还笑了出来。明明现在是这种情况……。」 「哎唷,这样才好啊。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不正经才是最好的!」 「伊休安大人真是的……这样很像小孩子喔!」 伊休安吐了吐舌,顺势关了枕边的灯。黑暗渲染了整个房间。 仅有从圆窗照射进来的月光,微微勾勒出房间里的物品轮廓。 「——吶,伊休安大人。」 托托忽地小声喊道。 「什么事?」 「等到今晚过了,要不要试著去找找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是的。虽然和船长的判断是完全不同的方向,不过从这里往东的地方,有个遗迹很令人在意。」 伊休安本想起身再次将灯打开。不过,托托却「就这样就好」伸手过来阻止。些微的气息就在近在身边。 「我曾经在魔法学院的书库里看过这里古时候的地图,那是一份纳兹维亚还没灭亡前的地图。」 「居然有那么古老的东西?」 「是的。留学看到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想应该是后来才购入的。因为在那个时代,国家间的交流比现在还少。由于依耶马路特在打倒最后的大王之后,积极排斥有关维兹纳亚的人群及财产,所以在这样的意义上,国外的资料会比较丰富。就连这里没有的东西,在威尔塔米亚的书库中也有保留著,该说真不愧是大国的威望吗。」 托托似乎从头到尾,仔细读过那张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有的古地图。 「上面也记载许多关于现代地图上未曾提及的城市或村庄的叙述。根据那张地图——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的地底下有一个神殿。」 「神殿……?」 「是的。由于神殿是利用地底湖和钟乳石洞建造的大规模工程,所以下面几乎都是空洞。因此,如果是被吸进那个沙尘暴……我想有很高的可能性就这样掉进神殿里。」 伊休安倒抽一口气,坐了起身。 这是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提过的事。 「你的意思是搞不好他会在地底下吗?如果是这样,在外面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吧……呀!」 伊休安默默把手放到她头上。不管几次都想好好摸摸她的头。 「托托!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学者!」 「我,我。」 「我保证。这跟魔法的才能无关。绝对是这样!」 累积庞大的知识并且进行统整,在遇上困难之时,将其知识当成线索,带来黑暗中的一线光芒。她是能办到这些事的人,这和无法用魔法点火这种小事无关。 「搞不好会被船长白眼。」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没问题、没差啦!谢谢你啊!托托。起床以后就立刻去瞧瞧吧。」 总觉得第一次看见希望。在紧闭的门扉上开了一个微小但确实的突破口。 在床上勉强闭上眼,不过却因为兴奋而无法立刻入睡。一直迫不及待等待破晓。 就这样,在这深夜之中,有位魔法师在无法动弹的沙漠船上行走。 魔法师用魔法跟猎物接触,将窝在房间里的猎物引了出来。这简直是轻而易举。让猎物够疏忽大意之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什么!」 星光照耀的甲板上,猎物身体大幅度倾斜,顺势越过扶手,掉落下方的沙漠之中。 临死之前的猎物,脸上写满疑问「为什么」。 「他」扔掉犯罪时使用的剑,低声细语了句信仰的神之名。 伊休安·特洛鲁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听见了奇异的怪兽叫声。 感觉像是鸡叫声和马嘶声混在一起的声音。 (刚刚那是?) 伊休安猛地一起身。 拍了拍在身边睡得正熟的托托脸颊。 「喂!托托!快起来!快起来啊!」 「……咦?什么事啊……?」 「你有听到刚刚那个声音吧?那是沙蜥蜴的晨鸣啊!」 没错。 因为太阳即将升起,窗外的颜色已开始改变。以时间点来说也正好是时候。 托托双眼圆睁跳了起来。 「去看看喽!」 「了解——伊休安大人你等一下啊!先把衣服穿上吧!」 「唔喔!糟糕。」 身上只穿著内衣的伊休安,急忙打理好自己之后,飞奔出房门。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一边咬牙切齿觉得自己晚了一步,另一方面却因为可看见人墙另一端的沙蜥蜴头部而感动万分。 (真乖!自己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只,不过身上确实绑著当初系在船上的辔。 「啊啊,哈谢姆·德拉。你也起床了吗?」 伊休安心情大好地跟他说了句话,不过哈谢姆的表情莫名不太好看。 「——怎么了啦!发生什么事吗?」 他默默指著扶手另一边。 (下面?) 哈谢姆像是在说,别问了,先看看。 略带困惑往下一看·伊休安差点就叫了出声。 「吶吶,伊休安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托托,你还是别看好了。」 「咦?什、什么东西?」 「叫你别看了。盖瑞·布朗死了。」 托托「咿!」地一声整个人僵住了。 是真的。仰躺在略白的沙砾之上,血液从肚子流了出来,已经身亡。 睁著一对惊讶的眼,他是否也还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已经死了。死去的脸上彷佛写著如此的感想。 哈谢姆开口了。 「我也是刚好现在才发现。」 「呃,等等。为什么那个大叔会……」 那个气派的威尔塔米亚正骑士,在敌人众多的同时,应该也有相当强的警戒心才对。绝不亲近周围的人,也不信任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人居然会在半夜打开房门,还走到甲板上来?在连剑都没有拔、也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被杀?不可能。 「是诅咒——」 某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船上的人口中所说的当地语言的「诅咒」二字,伊休安也已牢牢记在脑海。 「是诅咒!维斯纳邪的诅咒啊!我受够了!」 「快给我想想办法啊!」 「船长!」 他们一人一句喊叫著,最后逼迫著唯一的负责人。 同样也看著盖瑞·布朗尸体的船长,苦脑地扭曲著一张脸,大声喊著某些话。 整个场合突然人声鼎沸了起来。 「喂,托托。他说什么?」 「他说把恩利尔……沙蜥蜴绑上船,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 【5】whydunit 沙砾船「女神指挥」号所做出的结论,就是「快点离开此处」。 在船长的号令之下,船员们开始迅速动了起来。已经完全不打算听其他人的话。 不过,希望他们能够再等等。 (毕竟。) (我们接下来想去寻找。) (理人。) 伊休安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船长!等等!」 语毕,便挡在他身前。 严肃的胡子脸往这边看了过来。 「等等啊!你说要移动,那理人怎么办?还有罗格维尔大人。」 托托稍后将伊休安的话传达给船长。船长低声做出回答。 不过,托托却迟迟不翻译船长的话。 「托托?」 「……他说保护活著的人比较重要。当然也包括你。」 「什么——别开玩笑了!你的意思是要丢下他们吗!」 船长一脸悲伤地看著伊休安。似乎想说希望她能够明白他的心情。 「毕竟还没确定他们已经死了啊!搞不好他们正在某个地方等待救援不是吗。难道你要这么容易就放弃吗?」 周围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绷著脸逼问船长的伊休安身上。这是最糟的情况。大家看起来都觉得伊休安很难应付,彷佛在责备她,明明只要你同意,大家就能得救。 (怎么这样。) 很难寻求托托的意见。不管如何,她已经完全因为感到害怕,脸上已无血色。 无人赞成。孤立无援—— 「可是,本大爷……不对,是我。」 不管怎么样都要留在这里。 「船长说,如果你不同意,想下船也可以。」 哈谢姆重新插上了话。 「或许很严苛,但我赞成船长的说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也只会出现无谓的牺牲者而已。没有人会去怪在沙漠之中想要保护自己的人。盗贼大人,你冷静想想——不,敏捷者『盗贼』伊休安·特洛鲁。如果你还是个救国英雄。」 「我才不管那个!」 伊休安大叫。 「这样的话,就把我丢在这里吧!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去找那家伙!」 「伊休安。」 哈谢姆皱起眉头。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促使你做到如此地步?你应该也已经相当尽力了。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因为被诅咒而死喔!无法看清退场时机的人,别说是英雄,就算是冒险家也不过是三流之辈而已。」 在某种意义上,他的提问确实极有道理。如果遇见同样立场的人,大概会叫他们快点撤退吧。自己心里是这么想的。 可是。 「……哈谢姆·德拉。对你来说,六年有多长?」 「啊?」 「一下子就过了吗?和睡著又醒来一样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自己的缘故,带给他人死亡的痛苦——恐惧——你有办法六年都一直背负著这些重担吗?那家伙会无法对『掉下来的人』弃之不顾,归根究柢都是我害的。」 十一岁的伊休安从阿迈特山脉的「虫洞」底部对外求救。恳求著「救救我」这种不可能的任务。醒过来的伊休安可是亲身感受到,最后他究竟自责了多久的时间。 已成长到自己必须抬头看他的少年,谎话又更加精进,温和寂寞的笑著。 「顺便告诉你,最糟的情况是,本大爷……不对,对我来说六年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伊休安·特洛鲁……」 「所以啊,我已经决定接下来的日子要帮助他,舍我其谁。就算其他人放弃他,只有我是绝对不能放弃他。」 除此之外无法补偿了。 「我有线索。我想要去确认。不借用你们任何力量——」 拚命忍住涌上来的眼泪,伊休安坚定地说。 「——唉,哎,就是这么回事吧?这样的话,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咦?」 「可以吧?人手是多一个算一个。」 然而一只大手放到她的头上。伊休安惊讶地抬起头。 「那个,就是……没错啦——可以吗?」 船员们应该会丢下伊休安一行人离开吧? 「因为啊,你要知道,横度沙漠到了最后,要是威尔塔米亚人一个都不剩,再怎么跟人说是因为紧急避难的关系,最终被骂的还不是我。没有半个依耶马路特人在的话,像话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被雇用的剑士之流,所以接下这种屎缺也很刚好。就让我保护你吧。」 哈谢姆开始以当地语言跟船长说明了起来。惊讶的船长试图说服哈谢姆,不过反而是被哈谢姆巧语骗了过去。终于船长也举双手投降,给了许可。 「好啦,你看,决定了。」 哈谢姆一脸轻浮到不能再轻浮的表情,奸巧一笑。 真是的,这个男人就像沙漠里的沙一样捉摸不住。 船长再次对船员们下达指令。 「他说要抓住沙蜥蜴。你可以吗?」 「知道了,交给我吧!」 伊休安飞奔而出。 总之该做的事早已定下。伊休安混在人群中,一边拉著沙蜥蜴的绳索,环顾著晨光下的沙漠。 再一会儿就好,她思念著人不在此的伙伴。 * * * 「——如果你们想再多伤她分毫,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会再一次砍飞你们,给我做好觉悟!」 理人瞪著哈迪一行人放话。 左手的伤口,血还在流。得在这伤口愈合前解决这件事才行。 「——来吧!快决定你们要怎么做吧!」 压著肩膀呻吟著的一行人,一同变了脸色。理人认真抓起圣剑之时,他们便丢下一句「可恶」,一个个离开了。 「理人!」 「唔哇!」 从侧面扑了过来,理人一个站不稳便倒向地面。 「等等,你没事吧,乌露丝拉。」 「我才应该问你没事吧……!」 乌露丝拉探向依然单膝跪地的理人的左手,看见沿著生命线染血的伤口,她咬紧了唇。 理人想说至少让她安下心来,对她露出笑容。 「……完全醒不过来啊……身体不听使唤。我想说用圣剑轻轻一划,可能可以留住一点意识……」 「笨蛋!你为什么老是这样乱来!」 「之前也说过,没有看起来这么糟糕啦!以我的体质,这么点小伤马上就会好的——」 「不是这个问题。不可以为了我这种人受伤。而且还是刻意这么做,真是蠢上加蠢!」 语毕,乌露丝拉像是自己受伤似的,板著一张脸。理人担心她那根深蒂固的心伤,叹了口气。 说什么无情都是天大的谎言。受了乡里居民毫不留情的对待,她也很受伤,难过不已。 「不过,我没办法坐视不理。感觉好像看著你坏掉了似的。」 「…………捡来的孩子,这件事是真的。」 微微地,像是在嗫语般的回答。 「理人,我和你一样不是诺尔德的人。乡里住民为了逃离阿耳戈斯的魔兽迫害,逃进这个地底下,并且封锁了出口。我似乎是在还在襁褓时期就跟著沙子掉了下来。」 乌露丝拉抬头看著惊讶地屏住呼吸的理人。紫色双眸之中充满了悲伤以及——放弃和绝望吗。 「……我是在十岁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我想,那个顽固、坚持己见,只是一味天真的找寻通往地面上的出口的 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终于明白为什么爸爸爸单单就只对我十分严格了。」 「所以——什么都说不出口?之后一直到永远?」 「如果和所有乡里住民不同的头发和眼睛、没有流著同样的血的这件事无法改变,连心都无法如爸爸所愿的话……会被丢掉的……」 如果说她变了的理由是这个,那她不应该会如此寂寞。 理人握紧伤口正在回复的手。 「……乌露丝拉。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你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 感受到她的肩膀正在颤抖。 不过,理人是真的这么想。 「很快就会撑不下去,事实上也即将就要哀嚎出声了吧。不管是再怎么顺从的乖孩子,在前方只有破灭而已。身心都会被不了解的人弄得乱七八糟。」 「——唔。」 一瞬之间,乌露丝拉似乎想赏理人巴掌似的举起了手。不过,她所见到的是理人那彷佛痛在己身般,满是悲伤的脸。就和不久前的乌露丝拉一样。 「……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 「我们不够勇敢。我是缺乏确认心意的勇气。你则是缺乏离开伤害你的人的勇气。」 如果要把她从这地底下解放出去,也唯有这个方法了。 在这个地底之下,世间所有的情报都被隔绝了。就连处理魔猷的方法和污染的知识也不足够。 在这充满了邪气的恶劣环境,住民的恶意,都只成了削弱她生命的一环。 「我不要。」 「不要否认。先想一想。用自己的手去改变未来。」 「我办不到。这种事我办不到。」 「如果真的能够完美地在心上加个盖子的人,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你为什么在哭呢?」 没错。她的泪水一直不停往下掉。一直无止境地濡湿著她白皙的脸庞。 「我。」 「如果你办得到,此时此刻就停止哭泣吧。这样的话,我不会再有第二句话。」 「还不是因为你净是说些过分的话!」 「是啊。因为你也是个确确实实拥有心的人啊!这还用说吗?」 乌露丝拉虽然拚命擦去泪水,试图佯装平静,但是泪水接连著掉了下来。皱成一团的哭泣的脸,和她想成为的无机物雕像可是天差地别。 「……理人,你好坏心,坏心得不得了。」 「乌露丝拉。」 「我不需要那种只会说好听话的伪善。未来是什么?我不得不在这里生活下去。不能忤逆任何人的意思,必须正确成为对乡里有所贡献的人。不这样的话,我……」 理人抓住了她的肩膀。 彷佛要叫她好好看著自己似的,摇晃著她。 「我想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啊!乌露丝拉。和我一起到地面上去吧!」 看得出来她这次真的是惊吓地睁著双眼。 「你可以的。试著相信自己。和我一起离开这地底下吧。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不属于任何人的你。可以获得自由。」 「——可是」 「我想看看啊!你那不是哭泣而是带著笑容的脸。在帕纳肯亚的两个太阳之下。你回想一下。在十岁之前的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寻找地面上的出口呢?当时你憧憬著什么?」 虽然乌露丝拉一直不断拒绝著,终究还是就这样趴在理人的膝上,像是挤压著疼痛的喉咙一般,发出孩童般的哭泣声。 「天空。」 「嗯。」 「太阳。」 「嗯,有喔。」 「我想去。」 ——总有种她是在说著「想活下去」的错觉。 * * * 是要赌呢?还是留下来呢?当时的路就已分歧为二了。 欧纳斯·阿尔甘,过去曾被有著同样血缘的弟弟这么说过。哥哥只要遵循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就好。 因为一个疯狂大王的出现,维兹纳亚灭亡了数百年。诺尔德一族和平谨慎地过著一成不变的山里生活。不管北方是和威尔塔米亚相对,南方有著不服从的人民抗争,只有诺尔德的生活是不动如山。心里一直以为接下来也不会改变。而残忍破坏了这些的,就是阿耳戈斯的降临。 由于魔兽出现,欧纳斯一群人的生活完全改变了。被乡里逼迫的伙伴之中,约有一半跟著欧纳斯来到地底下。其余的人则是跟著弟弟留在地面上。不过,到了现在已无法确认,究竟是哪方是在出现较少牺牲者的状况下结束。 只不过欧纳斯和弟弟各自背负起一分为二的责任,到了现在也从未放下这些责任生活著。相信现在还在地面上的弟弟也是一样的吧。 (……患者……增加了。) 当时,欧纳斯正在德拉·诺尔德的治疗院里,继续医治里民。 这里是族长的宅邸,过去则是维兹纳亚的神官们用来当祈祷场所的建筑物。目前还有著无法动弹的里民的治疗院这个作用。 用来进行住院治疗的大房间里,有著帕纳帝雅的古祭坛,地上并排著床铺。欧纳斯正为卧床休养的里民,涂上调和好的药。 但是,总觉得连「白天」都得在此处休养的里民人数,确实年年都在增加之中。 ——欧纳斯。欧纳斯,大事不妙了。 单手拿著研钵,欧纳斯抬起了头。眼前半透明的亡灵包围著自己,开始喧闹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说大事不妙了蚂? 「现在可是『白天』啊!不是『夜晚』就少给我擅自出现。」 ——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 ——乌露丝拉不妙了。 ——被诱惑了。 ——那个是拥有可怕魔剑的主人哦。毫无疑问一定会消灭我们。 ——他在引诱乌露丝拉触犯禁忌哦。 (真是的。) 女人这种生物,连死后也还吵得要命。 这种时候,还以亡灵模样前来告密的是最爱八卦的女官和巫女们。明明听说她们早在几百年前就被狩猎狂王的士兵们的长矛给贯穿而死,但看起来她们的感情深厚而尚未枯竭。 明明里民们全部都装作没有看见,偏偏对乌露丝拉就是百般照顾,所以麻烦得要死。 欧纳斯把研钵放到桌上。 「想去地面上是不被允许的。规定就是只要魔神支配尚未消失的一天,就一定要住在地底下。」 ——对啊!要是破坏规矩就会出大事了! ——去到地面上的话,乌露丝拉会死的。 ——外面真的是很可怕的地方唷!之前也才刚刚惩罚了一些做了过分的事的人啊,对吧? 「别太乱来啊!要是这里被发现就糟了。」 ——因为他们很遇分啊!居然擅自把垃圾丢下来! ——你不会做这种事对吧?了不起的族长。 「了不起吗……」 欧纳斯自嘲。 这种事谁晓得。只不过欧纳斯身上,也有欧纳斯的责任义务。守护应守护的东西,继续该持续的事情这样类似誓言的东西。也真的只为了这些,而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怎广办?欧纳斯。我们去阻止比较好吗? 「禁忌……就是禁忌。我不能让人打乱乡里的秩序。就算是乌露丝拉也不例外。」 「族长!」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青年里民冲进了房间来。 他应该也是其中一位自愿参加乌露丝拉争夺战,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也是近来罕见拥有像欧纳斯一般强烈意志的男子。但现在 却似乎负伤,用左手压著动不了的右臂。 「哈迪,被魔兽伤了吗?」 「不是。是那个外地来的混蛋干的。那家伙打算把乌露丝拉从这里带走耶!还想就这样瞒著我们!」 双眼充血地吐出这句话。 亡灵们又更加骚动了起来。 ——哎呀!怎么办啊!糟了呀!欧纳斯。 ——是我们该提起勇气的时候了。 ——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帮忙。我们的话办得到。 ——流著维兹纳亚血统的迷途羔羊。来吧!像那个时候一样做出决定吧! 真是一群吵闹不休,却又十分为他人著想的女人。 「哈迪,你过来。我帮你治疗。」 「啊啊,拜托你了。可恶,那个外地人。居然毫不留情打了过来。这个应该已经不能用了吧?」 哈迪嘴里狠狠咒骂,走近欧纳斯。他用左手将已无法随心所欲使用的右手,粗鲁地「拔了下来」。 在这期间,欧纳斯从躺在床上的里民之中,开始寻找和哈迪体格极为相似的人。一找到看起来适合的人选,用力拧下他的手臂,亲手交给哈迪。 「现在先用这个吧。」 「啊啊,族长,要怎么办啊?对手是强得不像话啊!」 「我当然是打算去阻止他们。把还在睡的人都叫起来。虽然可能会坏掉——来吧,再次附身而醒来吧!汝辈即为吾之同胞!」 欧纳斯大声诵唱,举起双臂,然后床单上如死人般躺卧的里民们,一同起身。 他们在床上,用略带睡意的眼眸看向欧纳斯。 为了防止里民们的身体在岁月流逝中劣化,而使得变得脆弱的自我毁坏,才让他们在「白天」休息。现在亡灵们再度附身到他们身上。 「——要我们做什么……」 「去把乌露丝拉抢回来。这正是我们的使命。」 「啊啊,这样啊……确实如此。我们要去帮乌露丝拉。没错。」 大家志同道合点著头。由于耗损得太过严重,在说明不足的状况下也很快就接受了的这点实在讽刺。 「大事不妙。得快点出发。」 「谁知道在哪里?哈迪吗?」 「啊啊,我知道!我带你们去,跟我来吧!」 在哈迪的带领之下,里民们鱼贯走出了房间。欧纳斯目送到最后,接下来带著立在祭坛上的锡杖跟了上去。 里民气势提升,一个接著一个呼唤著伙伴加入。这么做的他们头上并没有应该升起的两个太阳。太阳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又或是温度这些事,没有一项是想得起来的。即使如此,还是存在于遥远的记忆的彼方。 「……我们要在这地底下活下去。这是我们选择的路。不允许往后退,只要一出去所有一切都会毁坏。这是我无法原谅的——养女啊!」 * * * 沙砾船「女神指挥」号系上了名为恩利尔的沙蜥蜴之后,做足了移动的准备。 剩下的就只等要留在现场的伊休安和哈谢姆下船而已。 「这边是全部了吗?」 「大概吧。唷咻!」 在甲板上重新背起为了下船准备的装备时,托托走近过来。 「唷!托托!」 「伊休安大人……」 伊休安看著她那泫然欲泣的丢脸表情笑了出来,弹了一下她宽广的额头。 乘客之中,只有她一直到最后都还在犹豫去留。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托托跟大家一起回去比较好。」 「对不起。我、我……」 「你一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学者喔!到时候再一起观察蜥蜴的尾巴吧!好吗?」 托托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之后,交给了伊休安一本书。 封面和封底都已破旧不堪,连书名都没办法明辨。 「……这是什么?」 「请读看看。这本是有提到地下神殿的手札。因为作者是威尔塔米亚人,我想你应该看得懂。」 「喔——谢啦!不过,这还真是好旧的一本书啊。是几年前的东西?」 「啊。等、等一下。先不要在这里看。」 正打算快速翻阅内容时,被托托阻止了。 「细节请你看看写在书里的横批。麻烦你现在不要翻开。因为实在是太、太丢人了。」 「啊?」 此时船长的声音响起。他在叫著托托的名字。 「啊,船长在叫我呢。那么,就这样啦!告辞!」 她发出了精神奕奕的声音之后,回到了船舱之中。 和她刚刚的气势成反比,看起来像睡眠不足的赤红双眼让人有点担心。 「丢脸……该不会写了什么告别纪念之类的东西吧?」 还是优美的创作诗歌?伊休安就这样带著那本书下了船。 在下面,哈谢姆早已下船等待。 「那是什么?书吗?」 「托托给的临别礼物。」 「喔~满漂亮的嘛。」 「她说里面有写关于地下神殿的内容。」 虽然她说现在先不要打开,不过在意的东西果然还是很令人在意。基本上,她觉得自己个性急躁,又是个坏心眼的人。期待著会有令人捧腹大笑的诗歌,一页又一页翻阅著内容,看到一半时,发现有一张全新的纸张被夹在其中。 (笔记——?) 上面写的内容映入眼帘,接者伊休安仰望了背后。 恰巧是「女神指挥」号扬起大片沙尘正准备移动离开的时候。 (托托。你这家伙——) 从书页之间掉了出来的纸片上,写有一个惊人的事实。 * * * 乌露丝拉就这样蹲在地上,像个孩子般的哭泣。 「……想去。我想去。我想和你一起去……」 「是啊。所以,乌露丝拉,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好好在阳光底下,自由地生活。」 乌露丝拉带著泪水点了点头。哭得皱成一团的脸看起来反而更加美丽。 离开这地底下。 「那么,来吧,站起来。我们来找找往上出去的路。」 「……要找的话,我们该去一个地方。」 「地方?」 乌露丝拉又点了一次头。擦去脸上零落的泪水,直勾勾盯著理人。 「抱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是我小时候跑到乡里外头去探险时发现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是的。只有那里有一条露出不同岩石的路。看起来似乎不通,但是随著角度不同,我心想是不是从后方堆了石头封住出入口呢——」 「就是那个!」 不由自主大声喊了出口。 那应该就是欧纳斯一行人来到地底下时所使用的出入口吧。 「好。你告诉我怎么去。我们去那里看看。」 「你会原谅我吗?」 「为什么?」 「为了让你在这里多待一点时间也好,一直瞒著你到现在。」 理人对她的忏悔回了一个笑容。 「彼此彼此喽!」 本来想一个人离开。 站起身子伸出右手之后,乌露丝拉略带羞赧地回握他的手。那双手有著确实的温度。 心里再次想著。一直待在这种阴暗的地方怎么会可能是件好事。她的勇气,就靠自己推她一把了。 阴暗的地底通路,马上就变成露出了岩盘、类似洞穴的地方。渗出的地下水化为水滴掉落下来。 乌露丝拉单手拿著提灯前进。 「——以前啊,跑去不知名的地方探险也是件开心的事。从天花板的裂缝落下的白沙,里民们告诉我的地面上的古老故事,全都是让我感到雀跃不已的东西。」 理人靴子的脚步声和乌露丝拉凉鞋的脚步声重叠了。在脚步声外,又多了乌露丝拉的声音。 「不过,我中途就发觉了。在谈论地面上事物的人之中,只有我跟大家非常不同的这件事。」 断断续续的独白,一定是为了找回她的自我吧。 理人偶尔会回问一些问题。 「你说的不同,是指外表吗?」 「这也有。里民之中,我是年纪最小的。既虚弱又常常生病,就算我可以饲养蛇和蜘蛛当朋友,但是只要一靠近年幼魔兽就会开始发烧。」 「这……」 「以前就经常听到爸爸和里民们在感叹著,说我真是个没用的孩子,这样怎么长得大呢?」 理人叹了口气。那种情况会发烧也是当然的。因为打从根本,他们关于魔兽的知识就是错误的。 总觉得就算是至今遇过的帕纳肯亚人,也没有过知识偏颇到如此程度的群众。感觉就好像黑死病这种传染病,被当成是因为魔女作崇才会一直蔓延。该说是常识太跟不上时代吗。 (总觉得啊……这些都是如果过著一般生活应该知道的事情……就算原本生活在深山之中也……) 即使如此,乌露丝拉依然不屈服于这些不合理,一路以她自己的方法努力著,想要扮演好她身为里民的角色。正因为背负著没有血缘的这个重担,才反而更加拚命吧。包括这样的乌露丝拉,还有诺尔德之里的所有人,大家努力存活下来这件事,真是令人敬佩。 她忽地停下了脚步。 「没事吧?很累吗?很辛苦吗?」 「——抱歉,有点喘不过气……」 她重复了几次深呼吸,或许是因为刚刚沾上了魔兽邪气的关系。 「乌露丝拉,等到了地上以后,我们先找个僧侣或神官,请他们帮你把累积的邪气先净化一下吧。这样你应该可以轻松许多。」 「谢谢你……理人。」 「你不用担心喔!你跟某人不一样,不是你的错。没问题的。」 很想尽早带她到地面上的世界去。 「现在只要想快乐的事就好。」 这么一说之后,乌露丝拉用失去血色的脸庞点了点头。 没错。现在只要想快乐的事就好。想想穿越眼前的阴暗小路之后,来到太阳之下之后的未来。想一想在阳光下绽放的笑容。 不过,这路程又变成更小的横向洞穴了。变得几乎要以半蹲的姿势才能前进。 「这、这里吗?」 「是的。请注意头部和脚边。」 「真、真是条很不得了的路啊……」 「因为是我小时候找到的路。」 「还好吗?」 「没问题的。」 尽管坚毅地回答,这路狭窄到连这么回答的乌露丝拉的头也会卡住。理人接下来也撞到好几次头。接著,道路又忽地变成陡峭的斜坡。 (这下又是……) 这道路状况可让人知道眼前的少女在小时候,到底是个多顽皮的冒险少女。 走在陡峭斜坡的半途中,乌露丝拉擦著汗,喘著气。 「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了。理人,我们还是走吧。再一下就到了。」 虽然很缓慢,不过还是抬起头往地面爬了上去。 「我想快点看看你所说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理人胸口一紧,专注地跟著如此说的她。 似乎已来到斜坡尽头,道路又开始趋于平缓。 「就在这前面,有个被石头封锁的出口。」 终于——再一下就到了。 但是,才迈出步伐,乌露丝拉的脚步又立刻停了下来。 她篮中的蛇无声地探出了头。 凝神一看。在阴暗的前方等著的,是一大群——武装的诺尔德里民。 「——喂,你们要上哪去啊?乌露丝拉。」 挡在前面的是血气方刚的哈迪。 理人站到因为恐惧而僵直不动的乌露丝拉前面,像是要把她护在身后。 「我不会把她——乌露丝拉交给你们。她打算和我一起到地面上去。」 「这可不行。那家伙是这里的人。」 到底是谁有资格说这种话。 「去到地面上之后,有真正的阳光和没有被邪气污染的水。魔兽比地底下的此处更少。」 「骗人!再胡说八道,我可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喔!」 「是真的。为什么你们都还没出去看过,就要这样下定论呢?魔神阿耳戈斯已经被封印,现在已经和到处都是魔兽的时代不一样了。」 「你给我有点分寸!你这个打破规定又蛮不讲理的家伙!」 哈迪拔出腰间的弯刀,攻了过来。理人用圣剑接下这记攻击。 在较劲彼此力量的另一头,哈迪像野兽般露出了牙齿。 「……你这家伙啊,像人类这种生物怎么可能有办法封印魔神呢?这个我最清楚了。我的叔叔和妈妈,也都是被阿耳戈斯的魔兽给咬死的。你是骗不了我的!」 「搞不清楚的到底是谁?你们是打算连第一次的魔神封印都当作没发生过吗!」 理人把剑往上挥去,砍伤了哈迪的右臂。低沉的惨叫声响起,虽然他迅速向后一跃,伤害却已经确确实实造成了。压著被砍伤的右臂,哈迪呻吟著。 「初代……?那是什么?」 「就是阿耳戈斯第一次降临的时候啊!这已经是距今七十年以上的事了。在那时候我和刃雾大师一行人,同心协力封印了魔神。」 「怎么可能。在那么早之前就有魔神的话,世界应该早就毁灭了吧!」 哈迪把剑换到左手。被理人砍伤的右臂,就这样垂著不动,但是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这是怎么回事啊—— 「喂!家伙们!上啊!从这妖言惑众的人手上把乌露丝拉抢回来!」 在哈迪的一声令下,后方的里民们大举袭来。 掺杂著普通的年轻人的攻击,就连步履不稳的老人和女人也都打了过来。手里拿著粗糙的武器,一边喊著乌露丝拉的名字一边靠了过来。这情况也不能轻易还手。 「坏人!」 「把乌露丝拉还给我们!」 「快还给我们!」 「别过来!我不想伤害你们!」 「喂喂喂喂喂!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哈迪以连自己的伙伴都会波及的气势挥舞著剑。 (这到底是怎样啦!) 好奇怪。未免也太过无法沟通了吧。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对付魔兽。先别提六年前的魔神封印了,就连初代的封印一战都被当作没发生过。 「把乌露丝拉还给我们!」 「————!」 最后理人终于砍向扑过来的老人。被反射性砍了一刀的老人发出痛苦的声音之后倒了下去。不过,即使如此依然滴血未流,某种像是黄色粉末的东西瞬间飘进空中。 (我说这也太奇怪了!) 砍了又砍,仅是不断砍杀攻击而来的人。 在这彷佛无止尽的恶梦的景象另一头,有个人默默盯著这里不放。 ——是族长欧纳斯·阿尔甘。 他站在塞住洞口的地方,单手拿著锡杖旁观自己的伙伴被理 人砍杀的情况。 然后只要损伤较为严重,倒下之后不再动弹的里民们到达一定的人数,他就会缓慢挥动锡杖。 锵! 在他用力摇响锡杖之后,趴在地面的里民又一同站了起来。关节叽叽嘎嘎地响著,接著扭动脖子看著欧纳斯。 「我们在做什么……」 「要把乌露丝拉抢回来。这才是我们的使命。」 「啊啊,对喔……是这样没错。帮助乌露丝拉。原来如此。」 背部冒过一阵恶寒。他们接著看向护这乌露丝拉的理人。 虽然看起来确实正在动作,却是完全无法感觉到活生生气息的眼神—— 「……欧纳斯。你到底——」 「诺尔德的里民不管几次都会苏醒。直到不祥的魔神被击退,真正的和平到来之前,我们的责任是不会结束的。我绝对不能让你们离开这里。」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地底下的。你们口中的魔神到底是「什么时代的魔神」。 他的周遭看见了「不是活著」的人们的轮廓。是之前乌露丝拉所引见的,这个地下神殿原来的居民——维兹纳亚的亡灵们。 * * * 从托托那里得到的手札里,拜其是用威尔塔米亚文写成所赐,连伊休安都能阅读下去。 书中内容是将有钱有闲的贵族学者,以国外边境为中心游历的见闻统整成一册。关键的地下神殿的记载,则是被写在了依耶马路特的章节之中。 「……喂喂,盗贼大人。」 哈谢姆开口叫他。 「边走边读不会跌倒吗?」 「吵死人了!你不要跟我说话就不会跌啦!」 「这本书里真的写了那么好看的故事吗?」 我不是叫你别跟我说话了吗! 哈谢姆故意找碴,一直不停从后面拉著她的披肩,所以她板著一张脸阖上了书本。 「……与其说好看的故事,还不如说是奇怪的故事。这一带,有个少数民族因为魔兽迫害而逃走,移居到地下。」 「魔兽迫害,是之前盗贼大人你打倒的那个?」 「不是。是在更早更早之前。因为是发生在宝王历二一〇年代——所以是『初代的魔神降临』吧。」 「喔?那又还真是非常久远的事了呢。」 「是啊。在刃雾那老头也还青春洋溢的时候。用石箭追著猎物,在洞穴里吃橡实过活的时候。」 「你把『守护者』当成什么了?」 「爱好修行的臭老头。」 哈谢姆发出傻眼的声音。 「这可是真的喔!你也可以去问理人。」 「好好好,感谢你这番珍贵的讯息。」 「哎呀,怎样都好。总之那个部族——似乎是叫作诺尔德族吧,那些家伙本来是住在更西边的深山中的乡里。然后就因为魔神出现——被突然出现的魔兽追赶著,成了难民。似乎当时不管什么地方都是那种感觉。」 完全没有事前的知识和心理准备。就连邪气有毒这种到了现在已是理所当然的常识的认知都没有。这时成立的就是包含年少的刃雾的初代魔神讨伐队。或许是有非笔墨能形容的辛苦,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然后,诺尔德族烦恼不已的结果,决定一半的人留在地面上,等到可以回归先祖之地的日子到来,剩下的一半就依著传说逃进了地下的神殿。到了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人留在地底下了吧?」 「这是当然的吧?可怕的魔神消失以后就会出来了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对吧?可是啊,这本书上写的结尾,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剩下的诺尔德族人。」 身为威尔塔米亚人的作者,在初代魔神的危机消失之后,听了存活在地面上的诺尔德族代表的话之后,才开始写了这本手札。内容之中并未提及去了地下的剩下那一半的人最后怎么样了。 地面上与地底下,分成两路的诺尔德族,在灭亡的维兹纳亚历史之中,似乎也是系出名门的少数民族,守护著独自的文化。如果魔神没有出现,想必现在也还会在山里的隐秘乡里中继续过著一如往常的生活吧。 「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呢?说很令人在意也真的很令人在意。结局应该会是在新天地中好好生活著吧。」 「搞不好其实还住在地底下之类的。然后用跟当时一模一样的脸跟你说嗨呢!」 「别说了,你以为是怪谈吗?」 「没有啊,谁知道呢?再怎么说,这里可都是维兹纳亚王国灭亡之地。」 由于很明显知道他就是在胡闹,所以伊休安收起了书率先走了出去。鬼故事什么的,她可不想再听下去。 就这样,伊休安二人就持续朝著手札中记载的神殿入口移动。 用力踩著难以行走的沙子,一边藉由太阳的位置来掌握目前的所在地,谨慎地前进著。 「喔。」 「是啊,中奖了。」 就是那里。 不久之后,一座崩塌得十分严重,有如石造神殿的东西映入眼帘。快步走近,看见石柱有一半以上都已断裂,大部分的屋顶也已崩落,不过被掩埋的状况比想像中少,部分还保留著。 一边拍著防沙的斗篷,走进神殿范围内。 在皲裂的石道中央,看见像是通往地下的楼梯。或许是因为天花板崩塌了的缘故,瓦砾堆积在楼梯口无法向下走。 「把这堆东西移走就可以了吧。」 「啊啊,是啊。哈谢姆,帮帮忙吧——」 无法压抑自己的动摇回头一看,哈谢姆双手抱胸窃笑。 不由自主收回了招手的手。 「……干嘛啦。」 「没啊,就是那个嘛。我只是在想能够鞠躬尽瘁到这个地步还真是了不起的爱情啊。大哥哥有点感动。」 伊休安差点噗哧笑了出来。 「啊?你、你在说什么鬼话啊!这无关吧?」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们铁定是……」 「我告诉你,不·可·能。」 这个蠢护卫到底把重点放在哪里啊! 「你也节制点!这么说不仅仅只是对我,对理人来说也是困扰。那家伙『找到响子』以后就要回故乡去了啊!」 「这样盗贼大人也无所谓吗?」 「那当然啊!」 伊休安如此断言。 ——确实可能会在一切结束后,有一点点寂寞。不过,但是,这不是现在应该思考的事。更没有理由被这个男人反覆吐槽。 「嗯……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啦!好了!快给我开始动你的手和脚。」 「知道了啦!谢谢你让我听了件好事。」 「不客气——喂!」 伊休安回头的瞬间,就击出了右手的锚枪。钢索以极快的速度擦过哈谢姆头顶之后飞出去,打飞被丢出来的短剑。 发出尖锐的「锵!」一声之后,两种金属在地上弹跳。 丢出剑的人是—— 「——哎呀,你没吓到呢。」 「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罗格维尔爵爷。」 伊休安依然抓紧锚枪,低声说道。 在遗迹一隅。有一个如蛋的矮胖男子站在断掉的石柱上。 那位理应早就消失在沙尘暴中的威尔塔米亚贵族,两指之间夹著短剑,看著伊休安。 * * * 欧纳斯的四周开始接二连三浮现半透明的亡灵们。 无头战士、胸口被贯穿的巫女、染血的女官,他们就这样维持著五百年前 死亡时的摸样,空洞的双眼盯箸理人和乌露丝拉。 接著身为亡灵们子孙的诺尔德里民们,如实战兵队开始整队。虽然身躯是活生生人类,但是在多次战斗之中所看见的异样情景,让人无法直率地称他们为生者。 出口被堵住的地下洞窟之中,弥漫著刺鼻的药草味。 欧纳斯的气味、哈迪的气味、会动的——尸体们的气味。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在地底下生活的?」 「已经连数都数不清了。」 「应该不止十年、二十年吧?阿耳戈斯第一次降临……刃雾大师将其封印,是在初代降临的几年以后的事。所以是五十……六十年以上之前——」 「所有一切都是魔神的错。自从阿耳戈斯降临在我们过著和平生活的乡里之后,魔兽的蹂躏接踵而来。」 欧纳斯并不否定理人的话,举著锡杖挡在前方,彷佛在说绝不会让出这条路。 思前想后,不管如何,寿命没有在很久以前就结束这点好奇怪—— 「靠著远古祖先的传说,我们选择逃进地底之下。但是,当时这个地方也还不是人能够生活的地方。地底下也有居住地底下的魔兽四处徘徊著,只要喝口水,人就会倒下。同胞们一个接著一个倒下。」 「那么,欧纳斯……现在在这里活动著的人呢?」 「我身为统领残存人民的一族之长,被迫需要下个决断。如果人数减少过多,就无法维持一个民族。我想留在地面上的弟弟应该也已经死了。直到可恨的魔神消灭之前,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忍下去。就在我想哀求神明之时,亡灵们出现在我的面前。看到我们之中流著维兹纳亚的血脉,对我们伸出了援手。」 ——没错。 ——我们帮了欧纳斯。 ——亲爱的迷路之子 「我——听从他们的建议,决定将维兹纳亚的亡灵附在里民的尸体之中,让他们复活。」 ——只要我们进入容器之中,所有的事都跟原来一样。 ——和活著的时候一样可以说可以走路。 ——虽然做的太过火的话,会因磨损而损坏。 ——所以我们只在「白天」的时候进入,这是欧纳斯和我们的约定。 实体其实已撑不下去的维兹纳亚女人们,轻快地唱起了歌。接著,倒在一旁的里民身体突然被拉了起来,才这么以为,却又好像断了线似的趴倒在地。 ——就像这样喔。 ——要再看一次吗?哎呀,可惜,这个尸体已经坏了。 「不要啊啊啊啊!」 乌露丝拉捂住耳朵大叫。 「骗人。这一定是骗人的。因为大家……」 「乌露丝拉啊。这就是乡里的真实。如果你真的要触犯禁忌通过这条路,就把我们全都打倒吧。把我及保佑我的维兹纳亚亡灵一起打倒!」 锵! 欧纳斯再次激烈地摇响锡杖。这次则是至今都还保有意识的里民们,除了欧纳斯,全都趴倒在地,就连哈迪也不例外。 「远古的祖先啊!我将一切全都交给你们!请实现我们的愿望吧!」 接著响起了数十数千的亡灵的回想之声。 ——杀!杀!杀了他们! 维兹纳亚的亡灵再次进入一动也不动的里民遗体中,接著就与遗体一同站起身子,大举袭向理人。 「可恶!乌露丝拉你退下!」 理人保护著正处于恍神状态的乌露丝拉,一个接一个砍杀下去。 但是,无论怎么砍,不消一会儿,他们又再度起身。和方才为止不同,现在似乎连一点感到痛苦的样子都没有。 (这是在演缰尸电影吗!) 无法「杀害」已死亡的尸体,已经连里民本身的意识都不存在,只不过成了亡灵们傀儡的尸体们。一被破坏就又再次附上新的灵魂,然后又再次攻击而来,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哈迪……荷拉……雅吾路阿姨……连叔叔都……」 而且所有尸体都是乌露丝拉曾经见过的,每当他们被理人挥砍而去的时候,想必她的内心也被拉扯著。 (怎么办?) ——这样下去,根本和无间地狱没什么两样。理人二人迟早会被压扁而形消骨毁。 攻击而来的里民人数,随著亡灵的声音增加而又增添许多。 「!」 这一瞬间,理人的太阳穴受到一股冲击。 没有完全避开这一击,是因为攻击而来的对方是个令人太过意外的人物。 「快消失!你这背叛者,不祥的魔剑使。」 「母亲大人!」 是欧纳斯最年长的妻子。她手中挥舞著和其美貌不配的粗糙棍棒。 这样互相对峙著的她,内在是不是也是欧纳斯所招唤而来的维兹纳亚亡灵呢?剩下的妻子们也睁著一双空虚的眼神,手里拿著武器发动攻击。 「乌露丝拉就是应该待在这里!绝对!」 「绝对!」 「绝对!」 「理人!住手!她们是母亲大人啊!」 乌露丝拉已经完全混乱了。 不过,理人并没有错过亡灵口中所说的话。 (魔剑——是指这把剑吗?) 理人的手里拿著的是沉默的「破魔圣剑」的圣剑本体,还有目前依然被卸下的宝珠。 此时此刻,在乌露丝拉的惨叫响起的同时,第二记攻击袭来,理人的眼前逐渐暗去。 * * * 罗格维尔大人有如走下王宫阶梯般跳向地面。 他的身体令人难以置信地轻巧,身上的奢华服饰没有染上半点灰尘。 「我可是喜欢有胆量的孩子喔!」 「这还真是谢谢了喔!」 伊休安弯起嘴唇一笑。 「……托托啊,把这件事连同遗迹的情报一起告诉我了:『我看到船长收了罗格维尔大人的钱。而且还说这件事也得瞒著他的骑士部下。』」 看见夹在古书之中的纸条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在相信她的话之后,伊休安尝试再次重组整体的情况。如果以「罗格维尔大人」活著,而且人就在附近的前提下,来思考已经发生的事件的话,会是怎么样的状况? 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先让人弄不清自己的行踪,然而其实一直都躲在沙砾船里吧。 窝藏他的是从大人手里拿到钱的船长。躲起来之后,再请船长送食物和水,如此便能自由活动。最先是杀了船员毛利卡,接下来杀了盖瑞·布朗,再佯装成是维兹纳亚诅咒所害。 「虽然我本来以为是因为盖瑞大叔干了蠢事才引起沙尘暴——事后再想想大叔把铜像丢出去的原因之后,会联想到本是铜像所有人的你也是很自然的事,不论好坏,大叔也算是个顽固护主的骑士。」 自尊心高、不懂变通、就算心里累积了多少郁闷,也无法扭曲自己的信念,这是那个男子的特色。 「你只不过随便激怒了盖瑞来达到你的目的。在船员死掉当天夜里,应该是身为主人的你出现,去把门打开的吧?」 「是啊。就算心里多么瞧不起主人,也无法违抗的可怜狗派。故意叫他做些屈辱之事,反而让他容易生气呢。」 伊休安卷起发射出去的钢索。一边拚命吞下不断涌上的怒气。 「归根究柢,我们是第三个牺牲者吗?」 「我可是根本不在意顺序先后的主义喔!我被赋予的使命就是除掉理人·相川和伊休安·特洛鲁二人。最好是在离威尔塔米亚要多远有多远的地方,以非常低调及所有国民都能认同的 形式。」 「别开玩笑了!」 伊休安的锚枪的第二击袭向罗格维尔大人。大人以从他的体型完全无法置信的敏捷,高高跳上半空中。伊休安一刻不停歇地发动追击。接著,他拔出了腰间的刀。 「盖瑞·布朗,无论如何也对你宣誓了他的忠诚啊。」 「是啊。非常老掉牙的价值观。我已经对那种东西感到厌烦了。」 伊休安火速砍向带著笑容的罗格维尔大人,而罗格维尔大人则是在落地反转身子之后,以手中的小刀应战。 「以身殉了他所信仰的骑士道,更是把性命奉献给了圆桌。这不也算是得偿所愿。」 「轮不到你说!」 哈谢姆也加入伊休安的连续攻击。 他一来到和伊休安可发动夹击的位子,便朝著罗格维尔大人冲了过去。 「喔!」 大人侧身一转,跳了开来。与其对峙的哈谢姆手里,拿著一把直至方才都还没有的长矛。 罗格维尔大人的衣领,被贯穿了一个洞。 (这家伙——) 哈谢姆灵巧地挥动著长矛之后,半蹲下来。一点也看不出长矛到底本来是收在何处。 「你那东西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要是穿帮了不就是部族的耻辱了吗?我们的规则就是到死都不能说。」 「这样啊!」 罗格维尔大人开心地笑了。 「这么一说,听说这个国家里有个如族名所示,把利牙藏在身体里的部族呢。虽然之前有个女子嫁进依耶马路特三刀之一的哈吉家,但是好像因为想要杀掉正妃而被流放了不是吗?她所生下来的孩子不知怎么样了呢。由于被剥夺了王子的继承权,应该是被当成军人的儿子来扶养了吧。」 伊休安惊讶地看著哈谢姆。 哈谢姆不置可否,依然将长矛尖端朝著罗格维尔大人,看著他。 「……能够告诉你这种无聊闲话的人很有限呢。我对你又更加感兴趣了唷!」 「啊呀,真开心。」 「反倒是我想问问你呢。没了大国威尔塔米亚大贵族的身分,在沙漠中一次把威尔塔米亚的英雄全给杀了,拎著这大礼想去『谁』那儿啊?应该是以毁掉现在的威尔塔米亚和依耶马路特为乐的地方吧?」 「如果我说是个很棒的地方呢?」 「我还真想好好听听细节呢!」 「喔呵呵呵呵!太棒了!」 罗格维尔大人高声大笑。大人接著说了一句「这次轮到我喽!」便开始反击。手持的小刀换成涂上鲜红色彩的皮鞭,以从那体型无法预测的速度,攻向伊休安二人。 (好快!) 鞭子的轨迹如蛇般弯曲扭动,脸颊上感觉到微微的痛楚之后见了红。 「退下!」 哈谢姆大声喊叫,从怀里取出投掷用的小刀扔了出去。其中一把虽然射中了大人的粗肥上臂,却…… 「不行。还不足以伤我分毫!不够啊!」 伊休安接著又放出了锚枪。罗格维尔大人放任小刀刺在身上,高高跃起,落地于崩塌的女神像上。即使哈谢姆正想发出第二击,但同时大人却跳下了地面。 「唔唔!」 一瞬之间,发出惨叫的却是哈谢姆。 「喂!哈谢姆?」 「唔,啊,唔。」 他压著喉咙挣扎著,身体被往大人的方向拖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的脖子上缠著极细的钢索。 钢索通过女神像的上方,连接在落地的罗格维尔大人脚跟上。 「——对策当然是愈多愈好。但是,可不能就这样沉溺其中啊!」 伊休安紧咬著双唇感到疼痛。 「你的目标是我对吧!放开那家伙!」 「……伊休安……快……逃……」 「怎么可能逃啊!混蛋!」 大人又以更尖锐的声音笑了。 「是啊。如果你想救这个依耶马路特人,快放下所有武器。跪著求我救你吧。让你好好尝遍你所想得到的屈辱之后,我倒是还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原来如此——结果是想要自己的命吗? 「你别觉得我很坏喔。这是对方的需求。他说改变世界的英雄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会得到所有的东西。我们可以保证既存的身分或戒律等等,都是蠢到不行的一件事喔?」 真的不了解他的意思,伊休安呆伫原地。 「好了,谈天说地就到这里结束。别说废话。快动手。」 伊休安心不甘情不愿地先丢掉腰上的短剑。接下来,把手放上左手锚枪的金属别扣—— 「可恶!」 逼不得已击发了锚枪。但是最后的锚却空飞过离罗格维尔大人远的上方。 「真是!真难看啊!我最讨厌人家自暴自弃的最后挣扎了!」 伊休安紧咬著唇,慢慢卷回已经全部飞出去的钢索。一点一点,让大人无法察觉,悄悄地—— 大石头发出了「咚」的移动声响,大人的影子也逐渐移动。 「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等著你的是美好的世界呀。帕纳帝雅大人落下的革命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你在做什么!」 伊休安在心里——笑了。 伊休安的目标并不是罗格维尔大人本人,而是耸立在他背后的石柱。 斜著倾倒的脆弱柱体,由于锚枪的冲击轻易倒了下来。 「再见喽!罗格维尔爵爷。」 「等等!这下连你的伙伴都会一起——」 断掉的石柱接二连三倒向罗格维尔大人和哈谢姆,石柱因为本身的重量而陷入地面。 最后只剩下强烈的沙尘和瓦砾。 伊休安在遮蔽视线范围的沙尘平静下来之后,擦了擦被大人弄伤的脸颊走近过去。 「——喂。还活著吗?」 过了一会儿,巨大瓦砾微微动了动,接下来有如被爆风炸飞一样,倒下的石柱飞上了空中。伊休安为了不让自己被卷进去,慌忙往后一跃。 在其下方出现的正是哈谢姆·德拉。一边扯下缠绕在脖子上的钢索,爬到地面上。 「……喔。还活著喔,盗贼大人。」 「还真危险啊!我还以为连我都会死。」 「你那样还比我好多了吧?为何这样也死不了?」 「就是这么回事啦!因为是魔法道具啊!」 伊休安看著哈谢姆的右手说道。他手上戴著伊休安借他的「回忆庇护」。 能以高机率回避会拥有者的死亡危机的手环。这就是「回忆庇护」。 因为可以感觉到罗格维尔大人警戒著五英雄的伊休安,所以才刻意把这个防具交给了哈谢姆。在这种状态下接近罗格维尔大人,连哈谢姆一同歼灭,只要哈谢姆以防具的力量存活下来就赢了。这一切都和事前的沙盘推演一模一样。 「这东西还真方便耶。」 「只不过,那个也有可能对我以外的人无效……顺利成功还真是太好了。」 「——这种事麻烦你先讲好吗?要是好孩子的话!」 「别在意!你倒是把被打倒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好喔!」 事已至此哈谢姆的动摇,让伊休安对他露齿一笑。他只好内心不快地把手环拔下来还给她。 「不过,这么做好像有点失策?」 「嗯?」 「这么一来想审问都没办法耶。」 「……也——是喔。」 想了想那无法从瓦砾 堆中出来的罗格维尔大人。又回想起了他说的那句「改变世界的英雄只要有一个就够了」的尖锐声音。 他们口中的英雄是什么?到底想把打倒伊休安的功劳,献给「谁」呢—— 「我的工作本来就是刺探他国动向,以及找出组织之中的叛徒。这次是打算看看威尔塔米亚的态度和方针……总觉得事情变得愈来愈糟啊。你会和罗格维尔大人搭上同一艘船,也是因为依耶马路特的贡品的关系对吧?说是什么『响子』遗留品?」 「什么啦?你该不会想说连大使都是一丘之貉吧……?」 「天晓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唷。因为也不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 嘴上是说不有趣,哈谢姆的表情却像是猫找到会动的猎物一样。 「真有趣。还真是有趣——到底是谁倒戈到『对方』那里,又倒戈到什么程度呢?」 「……你以前是王子这件事是真的吗?」 哈谢姆一脸们被从后面泼了盆水似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呢?」 「那个人妖贵族讲的话我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少瞧不起盗贼的耳朵。」 「在意吗?呀呼!好开心喔!」 「就叫你别想岔开话题。」 由于他刻意露出笑容又摊著双手,让伊休安冷冷丢出了这句话。就正巧在这个时候…… ——咚!脚边大大晃动了一下。 「唔哇!」 接著从地底下同时涌上了几十几百人的声音。 (什么鬼啊?) (从下面传来的?) ——还给我们!还给我们! ——把乌露丝拉还给我们! ——还给我们! ——理人! 理人。 ——杀了理人 ——杀了他!不能原谅的家伙!拥有魔剑的人! ——杀了他! 自己刚刚斩钉截铁地要人别瞧不起的耳朵,确实捕捉到了「理人」这个音节。这可不是什么幻听。 「理人!」 「喂!盗贼大人?」 伊休安不理会哈谢姆的阻止,奔向通往地底下的楼梯前方,被封锁的神殿入口微微震动。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那边吗?理人……?」 * * * 那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 还以为会被忽然涨潮的河川给吞噬,没想到却出现在不知名的地方,被陌生男子给捡走了。还被告知要遵循该世界的传承,拯救濒临毁灭的世界。最后与相遇的四位同伴进行了一场冒险。 翻山越岭、探索迷宫,朝著魔神所在的阿迈特山脉前进。 ——救救我! 逐渐崩塌的梦幻城。拚命想将手伸向掉进无底洞中的伙伴,却办不到。已经后悔无数次的根源。一定要帮她!一定要帮她!一定要帮她! 快点! 「伊休安——!」 都立武藏野综合高中一年b班的相川理人,随著尖叫一屁股跌到地板上。 「相川同学,怎、怎么了?该不会是在说梦话吧?」 差点头就要撞到回旋椅上了。 一起在柜台值勤的路叶响子,瞪著圆眼望了过来。 这里没有魔神的身影,也没有伊休安的影子。 (唔哇。) 实在是太丢脸了。 「……嗯。抱歉。睡著了……」 「唔哇。这么激烈的状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太珍贵了!」 按著撞到的腰站了起来。这里是放学后的图书室,少数使用者以「发生什么事了吗」的态度凝视著柜台里的理人。 理人现在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既不是勇者也不是英雄。如果有个洞,还真想钻进去。 「你拿智慧型手机干嘛?」 「来拍张纪念照。」 「别拍了。」 「好?」 理人对正要把智慧型手机的镜头对过来的响子说了声no。 「虽然是梦话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伊休?」 「没事啦。」 「不过总觉得有点放心了。相川同学也会打瞌睡啊。」 「当然会啊……」 响子看起来莫名开心。理人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为了掩饰害羞,闭上了眼。 立刻又好像被拖了进去似的,睡意的浪潮打来。深深的深深的深深的—— 「喂!理人!快起来!」 这次则是和伊休安·特洛鲁对上了眼。 光泽饱满的金发及湛蓝双阵,身穿有著公主袖的红色洋装,再配上白围裙,手里抱有装著蔬菜的篮子。 「你是睡傻了吗?呆愣著不动的话,会被葛琳达骂喔。」 「啊啊,这样啊。也是喔……」 「祭典就快到了!你要好好工作啊!」 这是一起生活在阿迈特山脉的希尔德村时,那为数极少,两情相悦的记忆。率直的思念,以及被想念。 「——理人,没事吧?」 亲爱的伊休安,甚至还觉得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不过,不是这样的。感觉这也不太对劲。 我很清楚。她教我的事。自己选择了什么。 我必须前进的世界是——! * * * 「理人!请你振作一点!」 ——乌露丝拉摇晃著理人肩膀,理人醒了过来。 (啊啊。) 被武器打击而失去意识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总觉得作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不见天日的沙漠底下,因为遗憾而死的亡灵们,令人晕眩的诅咒之歌片刻不停歇。 「还来!还来!把乌露丝拉还给我们!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对啊!死路一条!」 眼前是不管倒下几次都会再爬起的尸体们。内在是维兹纳亚的亡灵们。带著严重损伤的遗体,过去被称为欧纳斯之妻者,也一直发出怨慰之声。 这里就是梦的终点吗—— 理人一边喘著气,重新握紧手中的剑。真是的,现实生活才是恶梦,这是多么的讽刺。不过,乌露丝拉却紧紧抱住了他。 「已经够了。请住手。请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办不到!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走的吗?」 「因为……办不到的……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这种事了……只要我拜托他们,也许你的命就会得救了……」 有著欧纳斯之妻模样的亡灵,单手拿著武器露出微笑。 「乌露丝拉,正如你所说。」 「来吧!过来这边!」 就好像在说「你看吧」,乌露丝拉眼中带泪地看著理人。 但是,理人却—— 「不可以。」 「理人!」 「你好不容易才决定要提起勇气的不是吗?就在这前方啊。我还有很多想让你看的东西啊!」 没错。真正的两个太阳,又或是天空的云和山上的雪之类的东西。 即使是一般住在帕纳肯亚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的果西,从这里出去之后都能获得感动,应该有许多东西都是她第一次见到的。 「地面上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正在等我。不过,这不等于要舍弃你才能完成。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出去,我一定会后悔。」 「可是,这样下去话你会死的!」 死?认真的? 理人再次砍杀著死者们,一边思考。 死即是终结。所有一切的尽头。 也就是说,真正、确实地成为「死亡」这个状态的意思是—— ——伊休安·特洛鲁。 ——见不到她。 在这瞬间,脑海中爆发性地,甚至可称为暴力般的气势,浮现了各式各样的时间轴画面。 『拜托你喽!矮个子!』『你真是个很需要人照顾的人啊!』『救救我。』『如果一个人会感到不安,本伊休安·特洛鲁大人也不是不能陪你一起啦!』『因为要是没有魔神阿耳戈斯,你就不会来到这世界,我也不会与你相遇了。』『痛死了!理人你在干嘛啦!』『你说过的喔!一点都不奇怪。』『我要赌盖瑞·布朗赢喔!』 已经分不清楚到底何者为真,何者是假的繁杂思绪,与她有关的记忆、回忆。 死亡,就会连这些都全部失去,成为完全的无。 (我才——不要!) 差点就发自本能地叫了出来。理人下定决心,把一直收藏著宝珠装上圣剑剑柄。 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也许会再暴走也说不定。但是,他不再因为恐惧这个而四处逃 (想刺探就尽量刺探吧!我就只是单纯的我!) 然后对方也「只不过」是圣剑,不需要做出特别待遇。 被装进剑柄的宝珠开始发起光来。缓慢地震动。身体中闪过一阵颤抖。 接著开始的是圣剑贯穿全身的感应。不过,并不讨厌这不舒服的感觉。全部接受吧! 「破魔圣剑啊!」 咚!地空间摇晃了起来。仅只是如此,前来攻击的里民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一一倒下。在周遭歌唱著的亡灵们,也被圣剑的波动给吹开逐渐消失。这是连混沌魔神都能送回地底,具有压倒性的圣剑之力。 「乌露丝拉,跟我来!」 理人手里握著圣剑跑了起来。 「不准你们逃走!」 又接著继续采取行动的欧纳斯,抓著锡杖冲了过来。 和体型不合的锐利刺击不断挥来,虽然一直被控制圣剑夺去注意力,但总算避开了致命伤。然而肩上却感到一阵尖锐痛楚。 (还不可以!) 还不可以将此剑放手。不可以放弃。 「理人,就是那里!」 找到了——神殿的出口,巨大的岩石塞住了路。 「给我停下!」 闪开了大吼大叫的欧纳斯的猛攻,挥动著持续激烈震动的圣剑。 「豪·钢·斩·破。」 对挡住去路的障壁——以圣剑砍向眼前的巨岩。 「打碎吧!」 「住手 」 比欧纳斯的阻碍快了一步,发出炫目光芒的圣剑,随著爆炸的声响打碎了岩石。冲击波的声势未减,就这样往前贯穿而去。 (去吧,前进吧!打通吧!) 然后—— (——穿过去了!) 光芒从剑上消失了。从被贯通的洞穴的另一端,像是两相交换,耀眼的光芒射了进来。平等地映照在理人一行人身上。 「——不要啊!」 但是,却响起了乌露丝拉的惨叫。 照到阳光的欧纳斯族长的身体,和其他的诺尔德之里的人民一样,开始呈黏稠状融化而去。 * * * 在乡里之外遇见魔兽的隔天,她成了发著高烧、卧病在床的住民之一。 除了整天都卷著毛毯之外,毫无其他办法,总比一个人作恶梦好。 『乌露丝拉还在睡吗?』 『是啊,烧一直不退。』 ——是谁?是父亲大人和大妈吗? 明明就听得见声音,身体却因为高烧而沉重得不听使唤。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如果是父亲大人,想要跟他来个久违的问候。明明就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真的是个虚弱的孩子啊。你也不要太常让她跑去外头。』 『知道是知道,但她就是不听我的话。』 『这是藉口吧?这家伙如果活下来,可是会成为族长之女喔。』 这冷淡又如利箭般的话语,让乌露丝拉感到无可奈何的沮丧,她在毛毯中哭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个没用的孩子。 但是,在就寝的钟响结束时,有某个人站在乌露丝拉的枕边。为了让虚弱的她身体不要著凉,帮她盖上好几层珍贵的毛毯。 『我可不准你死喔。』 ——希望——那是父亲的手这件事,难道只是个愿望而已吗? 事实上,从那时候开始,父亲的限制又变得更加严格。甚至是到了有些不合理的地步。 「父亲大人!」 彷佛看著遭热气所融解的蜡。 乌露丝拉立刻走回头,飞奔至跟著锡杖一起颓靡的养父身边。 第三代的欧纳斯·阿尔甘,全身已经几乎完全失去了轮廓。 「欧纳斯。欧纳斯族长。父亲大人,您振作一点!」 「……所以我才会说不可以打开这个门。因为我们已经不可以在阳光下生活了……除了你之外。」 她知道泪水又再次从自己的眼中滑落。不要,我不要这样。嘴里喊著「为什么」而不停摇著头。 「就算只是无常又虚假的生存,我们还是选择了维持乡里这条路。就算无法再次拜见阳光,但是我们得到了真正的稳定生活。我不后悔。就这样不断告诉自己,过了一段长到快令人发疯的岁月。在这个时候,从帕纳帝雅落下了你这个孩子,丝毫没有任何污秽的孩子。」 在诉说的同时,欧纳斯的身体崩塌也已停不下来。 「你知道——我们有多么羡慕、嫉妒、眼红你,还有托付了多少希望在你身上吗?」 就算这是违反死亡命运之人的末路也好。 「我……我。」 「你这个孩子会在这里活下去,然后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一直以为只会有这种发展。」 逐渐融解的男子只是笑著。 「还是敌不过吗……这也是命运吧……已经够了。就丢下我这死不了的,活下去吧!在那有如地狱的地面上做你想做的事吧。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父亲大人,振作点!求求你!都是我不好!」 「相川阁下。」 乌露丝拉试图抱住逐渐毁坏的身体,却办不到,所有一切全都掉落地面。 乌露丝拉拼命对理人诉说著。 「理人、理人,怎么办!父亲大人他……」 「如你所见。我这个不肖又迷惘的女儿,请务必让她活下去——拜托你了——」 这是乌露丝拉二人所能听清楚的,意识尚存的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脑海中的种种回忆不断回荡。 「啊,啊啊……」 那双半夜的温柔的手,一定是爸爸的手。虽然可能并不被允许这么想。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在陌生的土地上度过,连在这里所有亡灵的份也一起。 「……理人。」 她语调平静地唤了少年的名字。 「怎么了,乌露丝拉。」 回答她的少年的声音还带著些许颤抖。既强又弱而温柔,是我那不协调的丈夫。 将白皙的手指紧握到几乎渗血的程度。来吧!鼓起勇气! 「走吧。」 ——到外面去。 相川理人把手摆在乌露丝拉肩上,乌露丝拉则是拭著泪站了起身。 爸爸的遗物之中,她选了戴在身上的首饰带走。加诸在脖子上的重量,就好像是父亲的重量一样。 要 【0】go timani 「你这个笨蛋!笨蛋加三级!让我担心到快死了!」 是伊休安,真的是她。 伙伴的声音听起来横竖就是带著哭声。理人紧紧抱著她那娇小的身体,就像不要弄错一样。 「抱歉。」 「还活著吧?」 「嗯,还活著喔。」 「精神还不错吧?」 「嗯,我觉得还不错啊。」 「那就够了。跟我无——关。」 明明心情是相同的,却因她的细语太贴近自己的心,让她的声音不成句。 (是啊,没关系呢。) 当时。在地底下想著「不想死」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面孔是「伊休安·特洛鲁」。当时想起的是什么时候的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些已经完全无关。 「……你就是你,以后也是你。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耶。你突然之间在说什么啊?」 「只是在说我想见你。」 如果是现在,总觉得能够坦白自己所有的心情,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都不会后悔。 伊休安·特洛鲁,我对你—— 「理人。」 在感概万千的理人身后——乌露丝拉叫了他的名字。 伊休安像小动物般迅速从理人身边弹开。 乌露丝拉对理人微微点了点头。 「你朋友吗?」 平静的声音,比想像中的还要坚强。令人不知所措的坚强。 「嗯,嗯。呃,乌露丝拉。她是伊休安,是我旅途上的伙伴。」 「这样啊,能够见到你重要的人,我也很开心。」 完全不懂两人在说什么的伊休安,一副「她是谁」的样子看著理人。 「她在说什么?」 「咦,啊,嗯。对喔。」 得把她的话翻译给理应不懂依耶马路特话的伊休安听。 「这个……这位是乌露丝拉·阿尔甘。一直生活在地下神殿,然后跟我一起到地面上来。」 「生、生活在地下神殿——认真的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是的。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现在是理人的妻子。」 理人差点岔了气。 乌露丝拉则是平静地站著。 「理人,怎么了?麻烦你也告诉伊休安一声。我觉得瞒著她好像很失礼。」 「不,这个嘛。」 「如果怕听起来有语病,你也可以说是前妻。」 这样反而更可疑不是吗! 乌露丝拉优雅地绽出一个微笑。 「你说过要带我去很多地方,我很期待。」 「吶,理人。她到底在说什么?」 「等、等等等,伊休安,借一步说话!一下就好!」 「责任还真是重要呢。」 理人慌了手脚,抓著伊休安的手臂,往眼前看到的瓦砾阴影处走去。 * * * ——这样就好,没问题的。 乌露丝拉有趣地看著手忙脚乱的理人和在他身边的少女,带著微笑目送二位。然后,立刻就收起了平常不擅长的笑脸,恢复到原本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笑还真累。) 就在她使力按摩著自己的脸颊的时候。 「——你也是个知分寸的人呢。」 一回头,就看到背后断掉的石柱上,蹲著一个未曾谋面的依耶马路特男子。 与自己正好相反,一脸奸佞的笑容显得很可疑,乌露丝拉带著警戒问道: 「你是谁?」 「这个嘛,是谁呢?是敌是友呢?跟你一样是个走到哪都被人讨厌的电灯泡之类的。」 装傻地枢了枢脸。乌露丝拉把注意力放到腰间篮内的蜘蛛及毒蛇身上。做好随时可以把它们丢出去咬他的准备。 「我想我应该没有被不认识的人说三道四的道理。」 「因为啊,虽然你应该也不是故意要引起纠纷,却偏偏在讲什么妻子宣言。」 「这是事实。」 「喔。事实。看那英雄的脸,似乎你们的想法有著相当程度的差异呢?」 即使如此,乌露丝拉依然无所动摇。 因为他——相川理人的心真正是在谁身上,明眼人一看便知。在地下神殿遇上了这么多事,究竟是什么原动力,让他依然不放弃把乌露丝拉给带到地面上。 看了两人一起的样子,心中十分难过地心领神会了。 所以自己—— 「只不过……理人在梦话时叫的名字的本人出现了——所以——总觉得想反抗一下而已。」 「咦。这家伙也真坚毅啊。」 「是啊,现在是叛逆期。」 「噗哈!真好啊!叛逆期!」 似乎戳到了他的点,男子笑翻了。嘲笑的大笑响彻了沙漠的天空。 不过她心里想著,你就尽量笑吧。 那止不住的亡灵呼唤声已经听不见了。还有那明明爱著自己,自己却没有察觉的家人的声音也是。 我是自由的,不管身在何方。 「那么,还在叛逆期的大小姐。让我跟你说点好事吧。」 男子竖起了一根手指。 「只要是跟随著那位英雄大人的话,接下来你会走上满布荆棘的路。」 不由自主倒抽一口气。 「或许会被卷入一些你完全不想碰到的骚动之中。无论好坏,如果那位英雄大人会成为掌握所有关键的火药库——你要怎么办?要放弃吗?」 无法立刻回话。不过,乌露丝拉并不犹豫。 「不会有什么比现在更糟了。我会跟著他。」 「哈哈。那这次是好的情报。那两个其实不是什么情人喔。」 乌露丝拉这次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咦?」 「其实是英雄大人的一厢情愿——应该说非常接近这种情况吗?又不是这样吗?总之实际上并没有彼此确认过心意。」 「明明是那种状况?」 「对啊,那种状况。」 「…………我该说太好了吗?」 「哇哈哈哈!那就冲吧!奋力一击!」 被这声音推了一把,乌露丝拉在未曾见过的地面上跑了起来。虽然样子有些难看,但是把丢脸和体面抛开,只是为了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请你们一定要看一看。) (看得见对吧?) (父亲大人。还有大家——) 垂挂在脖子上的遗物首饰,像是在为她打气似的叮当响著。 * * *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真的很辛苦耶!掉下去就算了,居然说没有回到地面上的出口。住在那里的人连魔神被封印了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才得到乌露丝拉的帮忙……」 「然后顺便还娶了人家当老婆?」 理人再次呛到了。 「……你为什么这么慌张?」 「咳咳,没、没有,你在意的是那个吗?我觉得我也讲了一些其他重要的话吧?像是魔兽的事或是维兹纳亚的亡灵的事之类的。」 「那种摆在后面慢慢想就好了。现在要问我想听的事。怎么样?」 理人落得只能拚命说明当时状况的下场。 「你说怎么样……只是在地底下的时候的权宜之计啦。」 「不过,她现在也还拿出来讲不是?」 伊休安丢过来的问题,就好像在问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这么直率,明明看起来也不是特别 生气的样子,但就是让理人心里无法平静下来。 乾脆就生自己的气还比较轻松。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应该算是带有她风格的玩笑话吧?」 「玩笑话?」 「嗯,虽然可能听起来不太像。」 然后,理人觉得以她的情况而言,现在能将这种话说出口,并不是件坏事。 她说过想要看很多很多的东西。是属于未来的人。 「所以,可不可以暂时让她跟著我们?我也想要请神官或僧侣帮她净化邪气。」 「这倒是没什么不可以。应该说,我这里也遇到很多惨事耶!不管,你给我听著!」 「嗯嗯,怎么了——?」 话题第一次开始转变,让理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从伊休安嘴里听了一连串地面上发生的事之后,理人大吃一惊。 「怎么这么惨!」 「不要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啦!所以我刚不是说了吗。」 「总之,就是说幕后黑手是罗格维尔大人?」 「如果事情可以到这里就结束当然最好。」 但是伊休安说了大概在他们的背后,还有其他人吧。然后,只要理人和伊休安两个都存活的一天,那个人物的目的就尚未达成。 「唔哇……这下可糟了……」 「如果去一趟蒂玛尼,应该就会知道被当成饵的『游戏机』的状况如何了吧?到底谁主导要买下它的,得手的真的就只有那一台吗?」 「知道了。那边也调查看看吧。」 「然后,哈谢姆·德拉接下来也一心想要跟著我们的意思。」 「那个人?」 「是啊。说了一些什么只要有可能会有叛徒,他就不可能置之不理的话。感觉只要提到自己的事就老是转移话题……咦?结果跑哪去了,那个奸笑的家伙。」 伊休安四处张望著四周。 总觉得事情已经完全告了一个段落——没办法。想说的话还有很多。想要确认的事也有很多。 「伊休安,我说啊——」 「嘘!」 伊休安忽地把手抵住嘴唇,打断了理人的话。 然后眯著眼的前方,有一块小岩石。 「——喂,出来喽!」 这么一句话,让躲在沙漠岩石阴影中的孩子露出了她的小脸。 (啊。) 是位有著圆脸及圆眼的依耶马路特人,是留学生托托·哈尔涅拉。 「……嘿嘿。失礼了。」 托托害羞地抓了抓脸庞,她背上背著一个大大的旅行用背包。 「为什么托托会在这里?」 「对啊。托托,怎么了?你不是搭上船了吗……」 「我『嘿咻!』一声跳下了船,总觉得就这样继续跟著那个船长,好像也很危险。」 「托托……你这人真是……」 「那个,如果可以,可不可以也让我加入你们?我想要再多调查一些关于自己国家的事,也想要帮忙二位。虽然我的魔法什么的不怎么管用,不过我会加油!」 托托说著这话的脸上爬满了紧张。 「很危险喔!」 「我、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 「——她这么说耶,理人。怎么办?」 伊休安回头问理人。不过,看了她那张脸,答案差不多是早就决定了。 「我很欢迎。」 「我也是喔!没问题,来吧!托托!」 「是!谢谢你们!」 托托露出笑容靠了过来。 ——就这样,旅程又增加了一名新成员。 目的地是依耶马路特的商城蒂玛妮,是趟为了寻找被丢到异世界来的响子的旅程。 「理人!」 再加上,乌露丝拉未戴头纱,露出来的头发凌乱不堪地跑了过来。在她身后是「奸笑家伙」哈谢姆。 「好像……增加了呢。」 「跟之前没有很大差别啦。」 「是吗?也是啦!嗯!那么——走吧!理人!」 「知道了,伊休安。」 一行人混然未觉飞在遥远高空上监视著的老鹰,早已先他们一步往南方飞去,就这样开始往前行进—— * * * ——依耶马路特南部,伊斯美德湖。 在哈吉河的源流,被誉为沙漠宝石的美丽湖畔的沿岸,栉比鳞次著许多富商和望族的别墅。沙漠的诅咒、边境的战乱都不会传到这里来。只不过在这空档之际,有台马车不停奔走。 粗糙的有篷马车因为速度过快,现在也像是快在空中解体一样。篷子之中窝著一位似是奴隶的异国少女。双手铐著沉重冰冷的手铐,环抱著膝盖,闭著眼,把身子保护得很好,确保一点都不会见到外面的景色。 「——在睡吗?」 男子低沉的问著,但是少女并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是低著头动也不动。 「……厌。」 「……什么?」 「我讨厌马车。车子比较好。」 没错,不管怎样就是讨厌马车。摇来摇去又很慢,而且马的味道又让人觉得很恶心。 恐惧会招致不信任,悲伤则是会唤来绝望。 少女挣扎般的摇了摇头,嘴里只提到了一线希望。 「……我想见你。救救我啊。相川同学——」 然后告诉我,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后记 这本就是四处都有人担心「这应该没哏可以写续集了吧!」的《帕纳帝雅异谭》第二集。就像这样发展下来的第二集。 ……哎呀哎呀,那个。 如果真的要,我可以在第一集的结尾加上「被抛在沙漠正中央的傻愣愣○子小姐,后续请见下一集!」……不过如果这么做,总觉得读完以后的感觉太糟了,又或者搞不好会有人说「把几页之前的感动还给我啊!你这混蛋家伙」之类的。因为总觉得会变成这种状况,所以就在故事差不多到一个段落的地方结束了它。不过总觉得段落结束得太恰巧,有点「哎呀!」的感觉。系列作还真是难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依耶马路特篇揭开序幕了,也有一些新角色出场。 理人「真正的」伙伴伊休安的故事,也在本集有了实际上的开端。 如果说理人是第二轮的主角,她应该就会是跳过事件的女主角了吧?希望各位也能觉得这段包含新娘及同学,扑朔迷离的关系很有趣。 说到人际关系。 因为我的习惯比较偏向以人物心情和相互之间的关系为中心思考,然而以奇幻小说来说,只有这样是不够的,所以在世界观和设定方面受到很多责编的照顾。 责编总是好像要对我的作品打铁趁热似的,迅速冶炼著它。在我心中的责编形象,已经是个留著胡子、满身肌肉、裸露上半身挥动粗糙铁槌,嘎哈哈地笑著的刀具锻治矮人了。身后还有炉火熊熊燃烧。不过,因为责编其实是位漂亮的女性,所以在现实生活见面时,心里总是觉得很突兀。该怎么说呢……反差萌? 最后,屡那大人。这次也进行得如火如荼,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很开心看到您把乌露丝拉画成个美人儿。 这次的结尾相当有尿不乾净的感觉(?),所以我也会努力将后续送至各位手上。如……如果能大卖就好了呢? 那么,下集见喽!我是竹冈叶月! 这本就是四处都有人担心「这应该没哏可以写续集了吧!」的《帕纳帝雅异谭》第二集。就像这样发展下来的第二集。 ……哎呀哎呀,那个。 如果真的要,我可以在第一集的结尾加上「被抛在沙漠正中央的傻愣愣○子小姐,后续请见下一集!」……不过如果这么做,总觉得读完以后的感觉太糟了,又或者搞不好会有人说「把几页之前的感动还给我啊!你这混蛋家伙」之类的。因为总觉得会变成这种状况,所以就在故事差不多到一个段落的地方结束了它。不过总觉得段落结束得太恰巧,有点「哎呀!」的感觉。系列作还真是难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依耶马路特篇揭开序幕了,也有一些新角色出场。 理人「真正的」伙伴伊休安的故事,也在本集有了实际上的开端。 如果说理人是第二轮的主角,她应该就会是跳过事件的女主角了吧?希望各位也能觉得这段包含新娘及同学,扑朔迷离的关系很有趣。 说到人际关系。 因为我的习惯比较偏向以人物心情和相互之间的关系为中心思考,然而以奇幻小说来说,只有这样是不够的,所以在世界观和设定方面受到很多责编的照顾。 责编总是好像要对我的作品打铁趁热似的,迅速冶炼著它。在我心中的责编形象,已经是个留著胡子、满身肌肉、裸露上半身挥动粗糙铁槌,嘎哈哈地笑著的刀具锻治矮人了。身后还有炉火熊熊燃烧。不过,因为责编其实是位漂亮的女性,所以在现实生活见面时,心里总是觉得很突兀。该怎么说呢……反差萌? 最后,屡那大人。这次也进行得如火如荼,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很开心看到您把乌露丝拉画成个美人儿。 这次的结尾相当有尿不乾净的感觉(?),所以我也会努力将后续送至各位手上。如……如果能大卖就好了呢? 那么,下集见喽!我是竹冈叶月! 这本就是四处都有人担心「这应该没哏可以写续集了吧!」的《帕纳帝雅异谭》第二集。就像这样发展下来的第二集。 ……哎呀哎呀,那个。 如果真的要,我可以在第一集的结尾加上「被抛在沙漠正中央的傻愣愣○子小姐,后续请见下一集!」……不过如果这么做,总觉得读完以后的感觉太糟了,又或者搞不好会有人说「把几页之前的感动还给我啊!你这混蛋家伙」之类的。因为总觉得会变成这种状况,所以就在故事差不多到一个段落的地方结束了它。不过总觉得段落结束得太恰巧,有点「哎呀!」的感觉。系列作还真是难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依耶马路特篇揭开序幕了,也有一些新角色出场。 理人「真正的」伙伴伊休安的故事,也在本集有了实际上的开端。 如果说理人是第二轮的主角,她应该就会是跳过事件的女主角了吧?希望各位也能觉得这段包含新娘及同学,扑朔迷离的关系很有趣。 说到人际关系。 因为我的习惯比较偏向以人物心情和相互之间的关系为中心思考,然而以奇幻小说来说,只有这样是不够的,所以在世界观和设定方面受到很多责编的照顾。 责编总是好像要对我的作品打铁趁热似的,迅速冶炼著它。在我心中的责编形象,已经是个留著胡子、满身肌肉、裸露上半身挥动粗糙铁槌,嘎哈哈地笑著的刀具锻治矮人了。身后还有炉火熊熊燃烧。不过,因为责编其实是位漂亮的女性,所以在现实生活见面时,心里总是觉得很突兀。该怎么说呢……反差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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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屡那大人。这次也进行得如火如荼,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很开心看到您把乌露丝拉画成个美人儿。 这次的结尾相当有尿不乾净的感觉(?),所以我也会努力将后续送至各位手上。如……如果能大卖就好了呢? 那么,下集见喽!我是竹冈叶月! 这本就是四处都有人担心「这应该没哏可以写续集了吧!」的《帕纳帝雅异谭》第二集。就像这样发展下来的第二集。 ……哎呀哎呀,那个。 如果真的要,我可以在第一集的结尾加上「被抛在沙漠正中央的傻愣愣○子小姐,后续请见下一集!」……不过如果这么做,总觉得读完以后的感觉太糟了,又或者搞不好会有人说「把几页之前的感动还给我啊!你这混蛋家伙」之类的。因为总觉得会变成这种状况,所以就在故事差不多到一个段落的地方结束了它。不过总觉得段落结束得太恰巧,有点「哎呀!」的感觉。系列作还真是难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依耶马路特篇揭开序幕了,也有一些新角色出场。 理人「真正的」伙伴伊休安的故事,也在本集有了实际上的开端。 如果说理人是第二轮的主角,她应该就会是跳过事件的女主角了吧?希望各位也能觉得这段包含新娘及同学,扑朔迷离的关系很有趣。 说到人际关系。 因为我的习惯比较偏向以人物心情和相互之间的关系为中心思考,然而以奇幻小说来说,只有这样是不够的,所以在世界观和设定方面受到很多责编的照顾。 责编总是好像要对我的作品打铁趁热似的,迅速冶炼著它。在我心中的责编形象,已经是个留著胡子、满身肌肉、裸露上半身挥动粗糙铁槌,嘎哈哈地笑著的刀具锻治矮人了。身后还有炉火熊熊燃烧。不过,因为责编其实是位漂亮的女性,所以在现实生活见面时,心里总是觉得很突兀。该怎么说呢……反差萌? 最后,屡那大人。这次也进行得如火如荼,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很开心看到您把乌露丝拉画成个美人儿。 这次的结尾相当有尿不乾净的感觉(?),所以我也会努力将后续送至各位手上。如……如果能大卖就好了呢? 那么,下集见喽!我是竹冈叶月! 这本就是四处都有人担心「这应该没哏可以写续集了吧!」的《帕纳帝雅异谭》第二集。就像这样发展下来的第二集。 ……哎呀哎呀,那个。 如果真的要,我可以在第一集的结尾加上「被抛在沙漠正中央的傻愣愣○子小姐,后续请见下一集!」……不过如果这么做,总觉得读完以后的感觉太糟了,又或者搞不好会有人说「把几页之前的感动还给我啊!你这混蛋家伙」之类的。因为总觉得会变成这种状况,所以就在故事差不多到一个段落的地方结束了它。不过总觉得段落结束得太恰巧,有点「哎呀!」的感觉。系列作还真是难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依耶马路特篇揭开序幕了,也有一些新角色出场。 理人「真正的」伙伴伊休安的故事,也在本集有了实际上的开端。 如果说理人是第二轮的主角,她应该就会是跳过事件的女主角了吧?希望各位也能觉得这段包含新娘及同学,扑朔迷离的关系很有趣。 说到人际关系。 因为我的习惯比较偏向以人物心情和相互之间的关系为中心思考,然而以奇幻小说来说,只有这样是不够的,所以在世界观和设定方面受到很多责编的照顾。 责编总是好像要对我的作品打铁趁热似的,迅速冶炼著它。在我心中的责编形象,已经是个留著胡子、满身肌肉、裸露上半身挥动粗糙铁槌,嘎哈哈地笑著的刀具锻治矮人了。身后还有炉火熊熊燃烧。不过,因为责编其实是位漂亮的女性,所以在现实生活见面时,心里总是觉得很突兀。该怎么说呢……反差萌? 最后,屡那大人。这次也进行得如火如荼,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很开心看到您把乌露丝拉画成个美人儿。 这次的结尾相当有尿不乾净的感觉(?),所以我也会努力将后续送至各位手上。如……如果能大卖就好了呢? 那么,下集见喽!我是竹冈叶月! 1.side kyoko 【1】往异界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落萧-醒不了梦 录入:asorz 修图:cocy 初校:大凤第三十六败的tab 我相信你,相川同学。 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你,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弃。 我相信我们会再见面的—— 要笑就笑吧,路叶响子偶尔会半自嘲地如此说著。 反正她的初恋就是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浅粉色樱花飞舞的校门前开始。 (不会吧——这是怎样!) 首先,由于一开始就遭到睡过头和脚踏车爆胎的双重打击,所以抵达时间较原先预计的晚了许多。将爱车寄放在路上经过的脚踏车行之后,想尽办法总算满身大汗地到了学校,却很倒楣的来到完全不熟的后门这一带。 (怎、怎、怎怎怎、怎么办!门已经关起来了啦!进不去了!) 连只要很普通地绕个圈子,从大门进去就好这件事都没注意到。十五岁少女路叶响子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 回想起来,一切都是因为昨天夜里父母久违地没什么争吵,让她神清气爽地大睡特睡害的。脑袋完全一片空白。她握住紧闭的校门铁栏杆,像是娱乐电影「神鬼奇航」中出现的犯人一般惊慌失措。 「我、我受够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在这个时候。 有一位身材纤细的修长男孩,身穿响子即将就读的高中的制服,出现在响子身后。一身崭新的西装外套,想必也和自己一样是一年级新生吧? 看著面前眼中满是泪水的响子,他略感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你……你不舒服吗?没事吧?」 「不……不是啦。那、那个,我……迟……迟到了。而且我是一……一年级,明明才第……第一天。不知道该怎么办。」 拜托自己至少把日文讲好吧! 只是真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偏偏就是今天这个大日子才睡过头呢?脚踏车才爆胎呢?还走错路跑来搞不清楚东南西北的门呢?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作对呢?她只觉得自己是被诅咒了。 开学典礼一定已经开始了吧?不,先别提开学典礼,在那之前连自己是几班都不知道。她在这个交朋友的重要时刻,已完全比他人晚了一步。不行了。现在只剩下转身回头,回家把自己藏在棉被里这个选项了吧。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什么嘛。如果是这档事,我想不会怎么样的。」 「咦?」 「不用那么担心吧?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特别困扰对吧?你看看,我还不是迟到很久。」 这么一说,为什么这个男孩已经迟到,还这么老神在在?感觉起来明明也不像什么不良少年之类。 从散发稳重气质的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和违规扯不上边的优等生。 「……后面应该还有差不多二十个人正往这边来喔。」 「二……二十个人?怎么会这样?」 「你自己看看。」 他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字条给响子看。 「延迟……证明书……?」 「嗯。jr的平交道故障,结果地下铁好像也一片混乱,看这情形,开学典礼的时间应该也延后了吧。」 真是个大打击。 在人家推著爆胎的脚踏车走在重要干道旁,几乎快哭出来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有稍微放心点了吗?」 感觉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紧绷的内心也跟著松懈下来。眼里满是「他」腼腆的笑容。 说真的,心里觉得「被摆了一道」。 这简直就像是对著自己毫无防备的内心发出致命一击。 「……嗯,嗯,谢谢你。」 「只要巧妙地混进人群,跟大家成群结队一起走就好。」 总觉得他好帅喔。真是个好人,既温柔又从容不迫。居然在一阵恐慌之后,紧接著是心跳不已、沉默寡言、行迹可疑。十五岁少女路叶响子真的不擅长应付突发状况。 就在这段期间,其他迟到的人也已经抵达,事情就演变成往原来的大门前进。出来迎接一行人的高中老师们,和对待其他迟到人员一样,让响子也顺利地参加了开学典礼。 响子心想,真是谢天谢地,不仅不会在新班级留下坏名声,而且平凡地开始了学生生活,这一切全都是托他一人之福,不作他人想。 拜自己的胆小个性所赐,就在连名字和班级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分开了。不过,过了一个礼拜之后,她在委员会中发现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图书股长的时候,差点叫了出来。 「那、那个,相川同学!我是!」 一年b班,相川理人同学。响子把在自我介绍时听到的名字深深刻在脑袋里。在委员会结束后,响子气喘吁吁地飞奔到鞋柜前,和那位理人同学搭上了话。 真的很高兴。很想好好跟他道个谢。 可是。 「……呃。你是……路叶来著?怎么了……?」 ——可惜。他完全没有认出响子。但是在这场恋爱中,她已经不会因这么点小事就退缩。 没错,恋爱。 虽然她过去是为小说、动画或游戏所倾倒的奼女,但是终于连三次元中都出现了很棒的男孩。 即使很笨拙,她还是死命抓住那如丝线般纤细的缘分,花了不少时间才有办法像普通朋友一样交谈。(到底跟正经八百的人要聊什么啦!by奼女的吶喊!) 除了埋头在他人所创造出来的世界之外,她从来不认为居然有其他方法可以为灰暗不已的现实生活添上色彩。 在镜子前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爽快剪去阴暗沉重的头发,看起来就像个开朗可爱的女孩。单纯只是因为想要接近他,才能够像这样毫不害羞地踏出一步,希望他能把自己当成女孩子看待。 两人同为图书股长一起度过了这如梦般的一年。 在那之后又过了半年,时间来到了高中二年级的秋天。 残酷的命运时刻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将响子带去了「那个世界」—— 「甜甜圈?」 「对!是个东边和西边连在一起,南边和北边也有无数连结的世界——中间有个洞的甜甜圈,确切地表现出了『类星体之龙』的世界形态。与其说很草率,应该说感觉很奇幻吧?」 即使升上高二,响子还是继续担任图书股长的工作。和暗恋的理人之间,也处于一种「因为过往缘分,所以有难时可以互相求助」的稳定关系之中。 视情况响子会拜托理人一些杂事,每当可以两人独处于图书整理室时,响子总是十分开心,有时还会不小心开心过头。忽然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净是自己在长篇大论,而跟不上自己节奏的理人则是静静愣在当场。 (笨、笨蛋啊啊啊啊啊!) 退避三舍。他完全退避三舍了啊! 「唔啊!抱歉!真是的,我又——来了。跟一窍不通的人做了没必要的说明!不好意思,我很烦吧!」 「没、没这回事啦。」 「不会啦,我自己也很清楚。」 擦擦自己嘴边,还沾有甜甜圈碎屑,真是深深为自己低落的女子力感到昏头。 提到眼前的理人,简直是连被响子暗恋都嫌浪费的对象。 聊得愈多,在自惭形秽的同时也觉得十分心酸。不禁希望自己能再靠近他一点。 (果然还是只有说出口一途了吗?) 打从在樱花树下哭泣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感情。 好——决定了。十七岁的路叶响子,接下来要将方向转为敢死队作战! 她要向眼前的相川理人同学——告白! ——一旦决定要付诸实行,体温和脉搏也跟著急速上升,要不让心情在脸上表露无遗,还是真辛苦。 「相川同学,我锁好门再过去,你可以先去鞋柜那边等我吗?」 「知道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理人接受响子的提议,离开图书室。自己现在已经快被那即将爆发的期待与恐惧搞疯了。 从学校走到车站的这十分钟,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候。 快想想,自己为了想多争取一点点说话的时间,明知道是绕远路也从骑脚踏车上学改成搭电车上学的那份决心。 我可不准你说忘了喔!分班无法分到同一班时,你不是还躲在被窝里哭得乱七八糟,连眼睛都肿了吗? 喜欢他的温柔。也喜欢他独自一人略带寂寞地仰望天空的侧脸。 莫名地像幅画的双眼之中,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在想什么呢? 思念的每一天都是喜忧掺半。响子心想,错过今天的话,之前的那些日子也都毫无意义了。 (fight!) 关好图书室的门窗,为了还钥匙往职员室而去。 一边压抑著自己快要破裂的心脏,往理人应该在的电梯口而去。 「——咦?」 然而,此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响子瞪大双眼。 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理人,他步出走廊,往校舍深处前进。 记得没错的话,她刚刚应该有请他先到鞋柜那里去才对。校舍深处也只有仓库和游泳池。这个嘛,偏偏只有他应该是不可能做出偷窥的行为才对——就在心里这么想的瞬间。 「——唔哇,相川同学,那是怎么回事啊!」 如海啸之势的水从游泳池的栏杆处涌出来。 理人迅速地回过头去。他的制服已经湿透。 「故障?还是有人恶作剧?」 「路叶!别过来!」 吓死人了。 完全无法想像这会是那个温柔少年所发出的怒吼。 「别管了!快去职员室找人过来!」 「好、好的!」 立刻回答了他。 「知、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尖锐的声音和眼神阻止她再往前迈进。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这、这是什么声音?钟声吗?是从哪里传来的啊?) 即使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理人只是直勾勾地瞪著自己。到了最后,虽然响子感到犹豫,还是选择照著他的话做。在那不明所以的钟声依然响著的同时,她抱著自己的书包飞奔而出。 奇怪。总觉得怪怪的,总之就是很奇怪。 (还不是因为刚刚那个……那不是学校的钟声吧?感觉像是教堂或是佛堂现场才会响起的声音……) 从来没有在这一带听过那种声音。 加上理人那个时候的表情——和平常完全判若两人。周遭充满著如锐利刀剑般,一触即发的气势。 虽然自己输给恐惧,听了他的话,可是真的不要紧吗? 内心的骚动一直无法停歇。 总觉得这种时候不可以默默退缩,感觉无法说明得很清楚,但是到目前为止读过的书里几乎都是这样写。内心强烈地感觉到,如果此刻远离他,「从此以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我不要!) 响子立刻折返。急急忙忙地往回飞奔到理人应该在的游泳池前。 「相川同学!」 但是,她在那里看见的是刚刚的水猛烈袭卷而来,理人即将被吞噬其中。 响子发出惨叫。 「相川同学!相川同学!」 响子快步跑向池畔想帮助他,但是水却在她眼前「站了起来」。 那是个光滑透明,比冰雕更澄澈,不断动来动去的水之女子。 「————啊,啊。」 透过水之女子的身体可看见后方的景色。她低头看著响子。 什么?我说,这是梦吗?这是现实吗? ——你也是呢。 是女性的絮语声,紧接著—— 「呀啊啊!」 砰!有如水汽球被针刺破一般,女子身体飞溅四处。构成她身体的水一口气崩解后袭来,水从头到脚包覆住响子。 (救我……!) 即使拚命挣扎,水依然不退,反而更增添几分气势,爬上响子的脚。天地逆转。她被强大的力量拖行而去,感觉像是逐渐沉入某个遥远深处。 (不要啊!来人啊!) 眼阵微睁的视线范围一角,看见似乎是理人的头发。响子一边抵抗粗暴的力量,将手往他的方向伸去。但是,就差一点点——构不到。 更加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响子的身体拉扯至远方。 (……相川·同学……!) 响子被吞噬进一股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的洪流之中。 * * * 啊啊——有声音。 有声音传了过来。 (……是谁?爸爸?妈妈?) 大人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在倒卧在地的响子头部上方响起。 她心想,反正大概又是夫妻吵架吧?以为我睡著了,就开始吵一些白天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话题,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 他们也真是的,还真有办法每天都这样呢。太晚回家、打扫得不够乾净、薪水太低、花太多不必要的钱——就像是场以恶意回报恶意的话语应酬。自己能做到的只有摀住耳朵继续睡,又或者是在棉被中把注意力转移到游戏或书的世界里这点小事而已。 「……喂,怎么办?要把她叫起来吗?」 「应该不会突然攻击我们吧?」 「不会吧?看起来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咧。布料好像也很高级。」 「……不过,她的打扮还真奇怪呢。到底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有点过分耶。哪里奇怪了?谁要攻击你们啊? 爸爸妈妈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地睡个觉啊!明天也要早起不是吗? 真是的——要吵去别的地方吵啦! 「哎唷,我说你们真的是吵死人了!」 本来应该是掀开棉被的手,却完全挥空扬起一片沙尘。 (……咦?) 紧接著,眼前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且一群头上缠著类似包头巾的布,长著满脸胡须的汉子们。 横看竖看都不是日本人,而是有中东血统的外国人。她脸色瞬间转为苍白。 「……偶……偶偶……偶噗噗……噗会讲……讲英英英文……」 不过,等等。话说回来跟这些人讲英文可以通吗?这种时候要讲什么文啊?阿拉伯文?波斯文?连要讲什么文才会通都不知道。 「呃,那个。」 「你刚刚那串是什么咒语啊?你是咒术师吗?」 那个长得完全跟日本人毫不相似的男子,口中居然说著极为流畅的日文,这让响子的脑袋又更加混乱。 (怎么回事?) 说到底,周遭的景色很奇怪。 这一带被裸露的咖啡红色土壤与极为陡峭的急斜坡包夹。地面可说是未经整地的山路,乾燥的风吹过就卷起一阵沙尘。 如果 眼前的人们是在这一带占地为王的山贼,或许就说得通为什么周遭是如此景象。从他们身上毫无使用化学纤维及松紧带的古装打扮看来,也让人有那种感觉。 但是,这情况得先撇开自己上一秒还身处在东京的高中的大前提下,才说得通。 搞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咒术师吗——这么一来,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她手边没个像样的武器了。」 「你是哪边的人?是修罗族的爪牙吗?」 「不,应该不是吧。那些家伙之中不可能会有这种货色。」 「应该跟往常一样是『宝物』之一吧?虽然外表是个孩子,但是她手上倒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话才说完,其中一个男子把响子的书包像战利品般高高举起,此时惨叫声响起。 「喂!那是我的!」 此刻男子们同时拔刀,让她落得只得闭上嘴的下场。 大幅度弯曲著的刀身,印象中确实叫作三日月刀(scimitar)才对—— 「…………救、救我。」 「闭嘴!」 「好痛!」 脸部爬上一股热辣的疼痛。 响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速地放开摀住脸的右手,黏稠的红色血液沾在上头。 (这是什么?) (不会吧。) (被砍伤了?) (我被这些人砍伤了?) 难以置信的心情战胜疼痛,她抬起头。砍伤响子的男子一边用闪著耀眼光芒的三日月刀指著她,以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之后——笑了。 「明白了吧?不管你想施放什么咒术,在你咏唱咒文之前,我手上的剑就会先让你身首异处。乖乖举起双手!」 「什、什么……为什么……」 「动作快点!」 真的搞不懂。这里是哪里?他们是什么人?是在拍电视节目吗?可是明明就会感到疼痛,脸颊又热又痛得不得了。连这种情节也可以拍摄吗?不会有人阻止吗? 「我、我身上没有钱!所有东西都在你们手上的书包里了!」 「快点!」 响子带著想哭的心情,举起双手。剑尖依然指向响子的喉头。 在一人以剑威吓她的期间,剩下的男子们开始接近响子。就在他们轻易地以指尖抚上她的腰及腿时,她差点惨叫出声。 「老大!有咧!这应该是魔法物品吧!」 那是放在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智慧型手机。 住手。还给我。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脸颊的疼痛阻挠著她,更何况她吓得抖个不停,连句话都说不好。 「嘿嘿。果然还是有的嘛!你这家伙就这么舍不得拿出来。」 正在威胁她的男子,脸上依然挂著下流无耻的笑容。 「啊啊,嗯,不错不错!会露出那么悲痛的表情,想必这东西应该相当值钱吧!唔!真令人期待!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吧?感觉你藏了不少东西啊?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呢?」 剑尖挑起领带,伸进领带结与衬衫之间仅仅数公分的地方。没有割断,也不痛,但是却确实可感觉到剑的存在。他继续将剑往上挑起,扣子的缝线轻易地被割断了。 即使敞开的胸口曝露在众人面前,她也无法采取任何行动。恐惧使得她的身心都无法动弹。 只有眼泪违背响子的意识,逐渐濡湿她那又热又痛的脸颊。 剑抚过肌肤之上,即将往下方的扣子划去。 (不要啊!好可怕——我——会死吗——) 我才不要在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死在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相川同学!」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彷佛要盖过响子惨叫的高亢笛声响起。 山贼们的目光忽然一变。 「喂,糟了。是卡耶吉的传令兵。」 「我可没听说『红狮』会来这种地方插一脚啊!老大!」 「我怎么知道啊!」 「——喂,你们看那边。」 其中一人指著远方,大声喊叫。 长著弯角的大山羊从左手边的斜坡狂奔而下,卷起阵阵沙尘。骑在马鞍上的人物,一身以沙子色的斗篷及头巾包住全身的蒙面打扮。对方将箭矢架上手里的弓,迅速地放著箭,那支箭就在响子眼前刺进男子手臂。 男子们的惨叫声及怒吼声交杂著。 血腥味让人感到害怕,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四处都没看见有显示选项指令,或是数位播放的介绍。这是现实。在现实中,人与人正在互相厮杀。 「坐上来!」 响子吓了好大一跳。蒙面人和目前为止遇到的山贼们一样,口中也说著流利的日文——而且,似乎是个「女人」。 (是、是在跟我说话吗?) 蒙面女子点点头。已经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比起被一个人丢在这里,跟她走要好太多了。响子拚了命地紧紧抓住伸出来的那只手。 「要走啰!」 在她被拉上马鞍之时,大山羊又加快奔跑的速度。踢飞山贼们之后,如敏捷的兔子般离开现场。 「啊,要掉下去!要掉下去了啦!」 「不好意思,麻烦你自己想想办法!我没办法再顾及你了!」 响子真的是泫然欲泣地紧抓住马鞍,即使脚尖几度都快要擦过地面,为了不被晃到掉下去,她还是死命地忍住了。 强风抚过疼痛的脸颊。在那之后,载著响子二人的大山羊暂时在荒地的斜坡上奔跑了一阵子,最后终于在到达平地的草原时慢下速度。 总算可以看看四周状况,响子倒抽了一口气。 (这里是怎么回事?) 在满是乾枯之色的草原上,类似杉树的树木长得十分茂密。虽然整片土地略有高低起伏,但看起来却是一望无际般地辽阔。 ——好宽广。 别说建筑物,就连电线枰都没一根。在极为遥远的地方,可以看见覆盖著白雪的山脉。 这里——不是日本。 「……没事吧?」 女子坐在马鞍上,拉下头巾,出现一位比想像来得年轻的金发少女。虽然外国人的年龄比较难以判断,不过年纪似乎没有比响子大。 白皙肌肤上浮现浅浅雀斑,榛果色眼眸之中闪耀著爽朗的光芒。响子默默点点头之后,她露出笑容。 「这样啊,那就好。」 她笑起来时露出的虎牙,又增添了几分原就明艳动人的魅力。 「…………那个,我。」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啦。模仿也是我的看家本领之一呢!像是模仿卡耶吉军队的信号之类。」 少女说完之后,弯起左手食指凑近嘴边。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再次响起那宛如鸟叫声般的声音。 「你说?是不是有模有样的啊?」 虽然她露出一副自傲的表情,但是对响子来说,她完全搞不清楚哪里厉害。 没错,全都是些自己搞不懂的事。这是哪里?刚刚那群又是什么人? 「……我、我完全搞不清楚所有的一切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人就在那里了。发生了什么事?」 「呃——嗯,我懂我懂。那群家伙是纳侯巴族的流氓啦!刚刚那个地方是熟门熟路的人才会知道的『宝藏山谷』。有很多宝物会从山脉另一头的哈塔鲁多沙漠被卷过来,所以大家都觊觎著那些东西。你之前也是待在沙漠的人吧?」 不是! 「坦白说,不管哪个部族都是被禁止踏进山谷的,要是被敌对的修罗族发现就糟糕了。说到那群人,胆子还真是够大的。居然敢做出这种半路截人财物的勾当。他们最好真的都被传令兵给抓了算了!」 「不是这样!」 响子紧抓著少女,摇摇头。 「不管纳侯巴族还是修罗族什么的,我全部听不懂!求求你,别再闹了!让我回家!回去东京的家!」 即使自己此刻哭得不成人形,是不是有人正在某处架著摄影机暗自窃笑呢?如果有,那个人真是太差劲了! 「求求你……算我求你了……」 「……那个。不好意思喔。我好像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少女对眼中带泪的响子说道。一眼看出她既吃惊又傻眼。 「是在沙漠的某个地方,有叫作『东京』的村庄吗?那里就是你家吗?这里可是修罗族和纳侯巴族领土重叠的缓冲地带,赫密塔特的伊兹隆恩峡谷喔。由于我们不属于这两个部族,所以可以待在这里。你呢?」 在以流利日文叙述著从未耳闻的土地名称的少女背后,泛著红光的太阳落了下来。 一直深信那美丽的暗红色日轮,不管到地球上的哪个角落都不会改变。但是,响子的双眼却睁得老大。太阳居然是「两个并排」著绽放光芒。 「你说的那个叫作『东京』的村庄,是由哪个部族统治的?是个怎么样的村庄呢?」 别说这里是外国——现在不得不去思考,此处可能甚至连地球也不是的可能性—— 「我的名字叫史露雅。是个在巴塞尔习艺出身、惹人怜爱的舞者。如果说到『赤蜂剧团』的史露雅·梅亚,在这附近可是小有名气——喂!我说你啊!」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响子的视野一暗。少女发出的惨叫声听起来感觉好远。 * * * 若说威尔塔米亚是帕纳肯亚中数一数二的大国,位于其南方的依耶马路特酋长国,则是被喻为五湖四海的部族聚集的大杂烩之国。 他们将支配大半国土,主持朝政的三部族的族长哈吉、塞涅尔、卡耶吉称为「三刀」,从三刀中选出的酋长则是以当下的最高负责人身份,负责进行与各国的交涉。 另一方面,由于依耶马路特是个由各路人士组成的大杂烩之国,所以在国内也有许多需要进行交涉的对象。 比如说,在比哈塔鲁多更南方的地方——就在越过一座山脉之处,有个名为赫密塔特的高地。 该处标高高过沙漠或海边,有著一片如庭院风景般平缓辽阔的平原。共有两个部族居于此处。其中一个部族是统治盆地东侧的修罗族,另一个则是统治盆地西侧的纳侯巴族。 两个部族在土地边境及治水问题上,迸发激烈的争执,另一方面也不愿意中央政府介入。大家都说这般将「绝不阿谀奉承、打死不退、不让步」奉为圭臬的居民特质,简直就和过去与中央政府争执过的「不服从者」血统如出一辙。 时至今日,两部族依然在土地边境大眼瞪小眼,互相牵制,偶尔甚至兵戎相见。 然后——由德安·布里戈领军的「赤蜂剧团」根据地,就位处于连那些纷争都沾不上边的平原北部的破村之中。 「……肚子好饿喔,团长。」 风不断从缝隙中灌进来的仓库一隅,团长和团员们正沉浸于卡牌游戏之中。 虽然在他们周遭拥挤不堪的狭小空间中,排列收纳著舞台表演所使用的大小道具,却因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出场的机会,久未使用的道具上大多都布满尘埃。 团长德安是位今年即将五十岁的壮年男子,个头矮小且骨瘦如柴。在频繁地蠕动那蓄著胡须的嘴巴之后,恨恨地把手牌扔向场中。 「招牌艺人少说这些丧气话!」 「只能饿著肚子乾等,肯定会郁闷的啊!团长,照顾羊只和帮忙种田也该有个限度呀。」 由于说出这句话的是个绝世美男子,所以又更增添几分悲壮之感。 「别干太多农业活啊!脚上沾了太多地气,才艺可是会退步的啊!」 「这样的话,差不多也是想做点其他工作的时候了呀!比如一些适合斯兰曼·优索尔的大事之类的。」 「别担心,接下来这阵子,每个村庄都到了庆典的季节。四处征讨的家伙也会回乡。如果又碰上结婚典礼的余兴节目,就有你忙的了。」 「说到旺淡季限定也得有个限度。」 「听好,先把『夫妇庆典之歌』和『母牛之舞』给我练好啊!有没有这两项表演,可左右著老人们的情绪反应。」 「……我不会要求要跟首都巴塞尔一样,但是,可不可以再想想办法呢?」 「老提过去也不是办法。这就是赫密塔特的行事作风。」 斯兰曼仰望天空,叹了一口气。 「唉,这也就罢了。团长,史露雅那家伙还没回来吗?」 史露雅·梅亚是「赤蜂剧团」的招牌女艺人。 虽然她一旦站上舞台表演,能歌善舞,充分展露出才华。但是淡季时,她可使用擅长的弓箭捕获猎物这点,反而更受到重视。 她只要一捕来飞禽走兽,肉的部分拿来祭团员的五脏庙,毛皮则可以卖到一定的价钱。又或者也常擅用身为无根浮萍的艺人这一点,跑到修罗族和纳侯巴族的土地境内,去捡拾从山脉另一头的沙漠掉下来的「宝物」。这也是个在没有进帐时的珍贵收入来源。 「——如果有山鸡什么的话就好了。」 「搞不好有狐狸。」 光想像肚子就开始叫了。 「斯兰曼,要不要赌赌看会是什么呢?。我们可爱的招牌女艺人会捡个什么样的好东西回来呢——」 在暮色迟临的土地及道路上,喀隆喀隆,喀隆喀隆地,响子二人乘著大山羊前进著。 厚重的羊蹄踩到小石头的声响,转化为稍强的震动』直接影响腰部及背部。 「……也就是说,怎么说呢?小响本来不是住在依耶马路特,而是在一个叫作『日本』的国家上学,但是回过神来就在那个地方了是吗?」 「…………我想……是这样吧……好像是水突然化成一个女人的形状,把我拖进水里……」 「啊啊。那是咒术师干的好事。」 史露雅轻描淡写地答道。这回答对响子而言却十分绝望。 「咒、咒语……诅咒吗?该不会这里有魔法的存在吧?」 「虽然我不会用,不过一般来说是有的。」 超乎常理的事让响子哑口无言。 「对啊。那些人好像大部分都是躲在偏僻的塔里或是地底下,聚集弟子做一些奇怪的药之类的。当人们需要咒术师的力量时,再花钱跟他们买魔法。像是我想要诅咒那家伙,麻烦你帮我这样那样之类的。啊,不过啊,在威尔塔米亚等地,甚至有国家创立的大型学校喔!大家说那种的就不叫咒术师,而是叫作魔法师。果然大都市就是不一样呢——」 「……这、这样啊……」 「好好喔,威尔塔米亚。总有一天我也想去看看。有著白色围墙的城堡和华美的王都!要是能够让王子一见倾心就最棒了!」 在那之后,虽然史露雅也一直跟响子一来一往、有问有答,但是愈听愈混乱,总觉得头整个痛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名字。听都没听过的国家的名字。大家的长相和日本人八竿子打不著,嘴里却都说著流畅的日文,这点极不自然。另一方面,响子写在地面上的汉字、平假名、片假名还有英文字母,她却说全部都看不懂。 虽然史露雅一 开始就声明「抱歉,我没上过学」,还是请她写出几个她知道怎么写的单字。但是就连数字,响子也都没看过。 (怎么回事?) 想破头还是没有答案。不对——正确来说,除了一些真的相信就会被当作笨蛋,而且是悖离常识范围、光怪陆离的答案之外,想不到别的了—— 比起脸上的伤,头部抽搐疼痛感却更加强烈。 「也是啦。就算问我一些太难的东西,我也搞不懂。这种事就得靠经年累月的经验了。我会帮你问问团长。」 「团长?」 「对。再过一会就要到村庄了。我们现在就住在那里。」 虽然此刻相信眼前的开朗女孩,还被一同载在大山羊的背上,内心的不安却未消失。真的可以托付给她吗?应该没有被骗吧? (但是,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从草原开始,道路再度延伸至沿著山边的树林之中。不知道回家的路。不知名的天空。阴森的鸟叫声——好可怕。 「唔咕噜喔!」 突然有只类似大猿猴的野兽从道路旁的草丛跳了出来。 响子发出惨叫。 猿猴的头部上下颠倒,而且还在维持著倒立的姿势下,前脚踩著蹒跚步履,后脚则重覆打著奇怪的拍子,不停地在响子身边兜圈子。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别过来啊!滚开!滚开啦!」 响子紧紧抓住史露雅的背。已经受够了!她讨厌恐惧的感觉。 「居然说滚开……」 「……喂,史露雅。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害怕过头了?」 咦? 「还不是因为你干的这种蠢事。」 「呀!」 在她面前的史露雅放出的箭矢命中大猿猴的脸部,大猿猴则是在挣扎后倒地。 「……史、史露雅?」 「嘘。」 「你这混蛋,干嘛啦!」 大猿猴立刻跃起身子,头部依然是上下颠倒的状态,维持著额头上插有箭矢的模样出声抗议。 (——是人类啊。) 看起来似乎是个将大猿猴面具上下颠倒戴著的人类,还真是会搞一些混淆视听的事啊! 摘下面具后,出现的是一位脸比面具还红的少年。 年龄感觉应该和史露雅差不多吧?相较于小有姿色的史露雅,少年不仅长著一头放任它生长的乾枯头发,整体来说,与其说是豪放,不如说根本就有如野生动物一般。 「小响刚刚经历过可怕的事,内心受创了啦!没有那闲工夫去理你那毫不细腻体贴的才艺啦!」 「可怕的事?」 「总之我有事要找团长,你别管。那么,拜拜再——会啦!」 「怎么这样,难得我如此担心还在这里等你,没有人这样的吧!」 史露雅又从腰部后方拿出死兔子扔了过去。 「如果你是在担心没晚饭吃,就用那东西想想办法吧。剩下的我不管了。」 「晚、晚饭……哎呀,不是这样!我可是也在等你耶!」 史露雅板著脸下了鞍。少年对著她的背依然喋喋不休。 「没被纳侯巴的人发现吧?没遇上传令兵的巡逻吧?」 「好啦,你也一起来吧!小响。」 「嗯,嗯……」 响子在她的催促之下也下了马鞍。 「那东西叫作卡里布·撒耶。你只要记得他是个有著猿猴头部的灵活家伙就好。」 史露雅嘴里这么说著,带她走著的道路前方,可看见数间以石头与白墙建造而成的两层楼建筑住家并排于山丘斜坡上。 (——这里果然不是日本啊……) 茶色鸡只行走在满布沙尘的道路上,孩子们在地面上画著类似猫咪的图案玩耍。 乳臭未乾的小鬼们一看见跟在史露雅身后的响子,吓得逃回家去。 史露雅毫不犹豫地走进一间位于村庄边缘的独栋房屋之中。虽然这个住处既备有大型仓库也有庭院,建筑物本身也十分气派,但实在无法说是打理得很好,相较周遭显得格外——残破。 在近似废屋的主建筑前,有位年纪比响子稍长的女性正在扫地。 长长黑发垂在背后,与扫把一同愣愣然凝望响子的眼神,与其说是空洞无神,更近似睡眼惺忪。虽然五官本身很漂亮,却像幽灵般毫无生气。 「帕蜜儿,团长和斯兰曼在哪里?」 被史露雅唤为帕密儿的女子,默默以手指向仓库内部。 「谢啦!还有,可不可以麻烦你顾一下这孩子?」 帕蜜儿依然一言不发地接过大山羊的缰绳,接著就再次开始扫地,真的就像个幽灵。 「团长、斯兰曼!」 关键的仓库门扉,门板已经完全掉落。仓库里有两个男子坐在木箱上,现在正是卡牌游戏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背对门口的男子回过头来。响子吃惊地僵在原地。 虽然脸部轮廓太深,不过可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年龄差不多在精力旺盛的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卷曲的黑发、长睫毛以及如希腊雕刻般的长相,再加上那厚实的胸膛。喜欢这一味的想必会很喜欢他吧——虽然现在实在没有那个闲工夫想这些。 「史露雅,状况怎么样?成果如何?」 美男子以极低沉的美声开口问道。史露雅耸了耸肩。 「不怎么样,要让你们失望啦,只有兔子一只。当下已顾不得打猎了。」 「团长,我赢啦!」 美男子无声一笑,望向对战对手。 被唤为团长的一方,是个年纪相当于响子父亲的男子。和响子那一直往代谢症候群(注:メタポ,包含内脏高脂肪、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等危险因子集合的症状)迈进的爸爸不同,虽然个头十分矮小、骨瘦如柴,但坐在木箱上时的态度极具威严,隐藏在长眉毛之下的眼神如猛禽般锐利。 「很难说啊。斯兰曼,目前可是胜负未分呢。」 他的眼神明显地正紧盯著史露雅身后的响子,让响子手足无措,有如被蛇盯上的青蛙。 「史露雅,你身后那位可爱的小姑娘是哪位啊?」 「啊啊,对啦!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我说团长,这小姑娘叫作小响,全名是响子·路叶。她在宝藏山谷差点被纳侯巴的流氓洗劫一空,是我救了她。」 「喔——这还真是危险呢。糟糕糟糕,还真是糟了个大糕(注:日文原文『いけねえいけねえ。海に行つても池ねえな』为谐音哏)。」 史露雅皱眉回头。 「你看看。这糟老头就是我们的团长。『赤蜂剧团』的德安·布里戈。」 「……赤蜂、剧团?德安、布里戈?」 「「「没错!」」」 除了史露雅之外,又加入几个热闹的声音,异口同声说道。 「只要您一声呼唤,无论是赫密塔特的任何地方,我们都会赶到!」 美男子忽然站起身子,张开双手。 「巴塞尔习艺出身的华丽表演。」 德安团长做出一个完美转圈,令人难以想像他已有一定年纪。 「绝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方纔那位杂技少年卡里布翻了个斤斗,面无表情的帕蜜儿则是在一旁开始演奏起类似琵琶的乐器。 最后,史露雅将途中一直穿在身上的斗篷及箭筒等装备一起脱去。 斗篷之下出现的是极为合身的短衣,以及露出肚脐的宽长裤。 她娇艳地扭动水蛇腰,摆出招牌姿势,令人有种昏暗仓库中似乎打著聚光灯般 的错觉。 「挥洒爱,赚取金钱,困扰时的口号是『总会有办法』。剧团『赤蜂剧团』请各位多多指教!」 ——看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 响子只能僵在当场。 就在响子目瞠口呆的期间,两个太阳一如往常陆续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这一带。 在主建筑的二楼,响子与「赤蜂剧团」的成员一同围坐著享用晚餐。 「……你不吃吗?」 她身旁的帕蜜儿悄声问道。 帕蜜儿帮响子盛入木碗的食物,似乎是有少许食材的汤。既无电视也不存在著收音机,仅有挂于墙上的灯具光芒映照著少量汤的表面。虽然汤还加减冒著热气,但是却没有将汤送入口中的心情,她丝毫没有任何食欲,而且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吃——说实话完全无法判断。 现在应该是唠叨的妈妈已经准备好响子的晚餐,正等著她回家的时候吧?虽然妈妈很爱抱怨,但她是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做饭的人。 德安·布里戈坐在桌子的主位,自己倒著餐后酒不停喝著,还一边听史露雅代替响子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团长,你的想法呢?我不认为小响在说谎。」 针对史露雅的问题,脸颊微红的德安低吟道: 「……是没错啦。这个……就是那个啦!搞不好是谣言提到过的『异界穿越』。」 「异界穿越?这跟有宝物从沙漠会飞过来不一样吗?」 「是啊,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别说是山,这小姑娘可是飞越整个世界而来的啊。史露雅,你应该也没听说过吧?虽然帕纳帝雅女神创造这个世界,但是除了这个世界以外,还连接著无数个由其他神祇所创造的世界。」 「咦咦咦咦!」 「最有名的就是那个啊!就是连那位打倒阿耳戈斯的『无名者』(no name)勇者,追本溯源居然也是异世界的居民这件事。」 史露雅双眼发亮地拍了拍手。 「好厉害!不愧是团长。小响,团长说是异界穿越耶。」 「哈哈哈。这点小事只不过是常识中的常识而已!」 「那小响要怎么办才好?」 德安脸上依旧挂著兴致高昂的表情,如静止画般地僵在当场。 「小响说她想快点回家。如果她是穿越异界而来,那要怎么回去?要拜托谁才可以呢?」 「……啊——」 「怎么办?该不会一辈子就这样回不去了吧?」 「喂,我说斯兰曼,要不要到楼下去继续刚刚的牌局啊?」 「啊,团长,好啊!我奉陪!」 豆大的泪珠从响子的双眼落下。 「唔哇,你看看!这家伙哭了啦!」 「卡里布——」 卡里布嘴里吐著不识相的话,史露雅火速把碗往他丢去。但是响子再也忍不住了。 「小响,对不起对不起,别哭啊!」 「我、我本来只是想在放学途中,跟相川同学说我喜欢他而已啊。就只是这样而已。一年半以来,我一直、一直都暗恋著他啊!就只差一点点了。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我想回去。我想回家啊……」 大家似乎都找不到适合的话来安慰号啕大哭得不成人样的响子。响子的语调中又增添几分颤抖。 (太过分了!) 那个时候,要是不去相信那什么莫名其妙的预感,就那样回到职员室,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这样一来,想必就只有理人会被那莫名其妙的水之女给吞掉,然后消失无踪—— 「——啊。」 响子想到这个事实,感到相当愕然。 对啊!自己怎么会忘了呢?不禁又把眼泪逼了回去。 「……相川同学。还有相川同学啊!那个时候相川同学搞不好也一起来到这里了。」 「相川同学?」 「对啊!那个、在我被吸到水中之前,相川同学已经先被吞进去了。相川同学的名字叫相川理人,是武藏野综合高中二年级b班座号一号的男生!怎么办?他搞不好还倒在那附近也不一定——」 坐立不安的响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件事刻不容缓,一定要回到那个地方帮助理人才行。 然而,关键人物史露雅的表情却十分微妙。 「史露雅?」 「……等等,抱歉喔,小响。相川……理人……理人……相川……」 「怎么了吗?」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嗯——嗯嗯——再差一点点就……」 她忽地皱起眉头,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你说好像听过他的名字?他可是地球人喔。」 「我知道很奇怪!不过不过,就有听过嘛!都已经想起这么多了!」 「你一定有听说过的吧?刚刚不是才提过吗?」 德安双眼半闭,表情愕然地说道。 「就是无名者『勇者』理人·相川啊!」 「理人——啊——对啦对啦!就是他!」 「真是的。这也是常识吧?换句话说,直到六年前为止,我们所居住的帕纳肯亚全域,都是魔神阿耳戈斯和那混蛋创造的魔兽的天下。世界被深不可测的黑暗所包围,人类害怕魔兽,只能蜷缩在城市或村庄之中。过去那欢欣愉悦的歌舞也令被人所遗忘,每天就像行尸走肉般等待日夜交替的来临。你这从异界来的小姑娘有办法想像吗?」 被如此一问,响子只能默默摇摇头。 「但是!后来打破此局面的英雄出现了!由邻国威尔塔米亚出兵的五英雄!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海达尔·瓦亩、莱娜·艾鲁恩、理人·相川、伊休安·特洛鲁以及刃雾大师。请您倾听这一曲!」 咦?什么?那桥段又要开始了吗? 就在响子心中还想著,他们怎么突然把桌子推到房间角落的时候,团员们踢倒剩下的椅子,开始了他们的表演时间。 ——英雄们身负柔弱的黎民百姓众望,起身迎敌。 ——「睿智者」绞尽脑汁、「开拓者」拓展未来、「无名者」手握勇气! 最早开始唱起歌来的是轮廓极深的帅哥斯兰曼,他有著意料中的好歌喉,然后由德安接著唱下去。 ——「敏捷者」之眼遥望千里、「守护者」以其双手治愈无数人民。 ——即使魔神伸出魔爪,英雄们绝不倒地、绝不气馁。 ——踏破重重难关,千辛万苦来到虫洞。其乃世界第一大洞,亦是魔神居所梦幻城。 歌声略带沙哑,却饶富韵味。史露雅在两位男人之间,如蝴蝶般不停翩翩起舞。卡里布则开始倒立在椅子上。(明明空间就很狭窄!) ——「无名者」挥舞圣剑。年幼心灵中住著勇者灵魂。背负无数人民心中所愿,让邪恶灰飞烟灭。 ——啊啊,伟大的五英雄。 ——和平回归吾手中。和平回归吾手中—— 锵! 帕蜜儿的伴奏一直未曾停歇,在尾声时的拨弦又施加几分力道。 史露雅在余韵之中恭敬行礼,而男子三人则是对著根本不存在的观众不停挥手。全体团员这份「有始有终」的感觉十分了不起。强烈震动使得些许石膏从天花板掉落下来,碎屑片片就像雪花一般。 独自坐在椅子上欣赏完舞台表演的响子则是—— 「啊哈。」 只能笑。明明很害怕,却也只能陪笑。 (这些人好奇怪!) 到底是多么沉醉于表演工作之中啊! 「……大、大家都好棒啊!」 响 子眼中带泪地鼓著掌。德安回她一句:是啊! 「如您所见,即使理人·相川当时还只不过是个孩子,还是手执圣剑给了阿耳戈斯最后一击,他是个真正的勇者。除了像史露雅这种笨姑娘以外,这件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说!团长太过分了!我也只不过不记得名字罢了,五英雄的事迹这点事我还是晓得的好吗!我可是连英雄谭都会跳呢!」 「这样找藉口好吗?」 「真火大!」 「别只是记得舞蹈,等你连歌词都记熟了再重新来过吧!你这小蠢蛋。」 虽然被当成笨蛋的史露雅气冲冲的,但是德安也只将其当成耳边风。 「好了。如何啊?异世界的小姑娘,这样一来不就很清楚明白了吗。小姑娘对我们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是却认识勇者理人。我们对小姑娘的世界也是一无所知,但是却认识小姑娘的心上人。也就是说,勇者理人和『相川同学』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归根究柢说起来,小姑娘就是不小心和勇者理人一起来到帕纳肯亚这块土地了吧——」 『有稍微放心点了吗?』 总觉得后脑勺处好像忽然传来理人的声音。响子心想,就是在樱花绽放的那一天——在四月与他初次见面的后门,她的恋情便缓缓萌芽了吧。 十分温柔,但是有时略带寂寞的双眼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他在想什么呢?想念的每一天都是喜忧掺半。 但是,没想到——理人同学居然是在看著如此不可思议的世界。 相川理人同学。没想到你居然是拯救世界的勇者! 「我再去把汤重新热一下喔。」 从未见过的景色、从未闻过的气味,还有远方的野兽嘶吼声。 在提灯的摇曳光芒中,响子再次从帕蜜儿手中接过异世界的汤。那几乎使人灼伤的温度、令人放松的美丽,令她还是稍微——落下了几滴泪水。 【2】江湖艺人的剧团 ——吶吶吶,去到纳尼亚王国的孩子们最后都怎么样了来著?还有奥兹魔法师桃乐丝呢? (……早上了吗?) 响子盖著毛毯翻了个身。 没有闹钟很难在黑暗之中掌握时间。像这种时候,她决定无论如何先起床就对了,这样比尴尬地睡过头要来得好得多。 「好了好了,起床起床……唔啊!」 响子的世界忽地上下颠倒之后,翻落在地。 抬头看向头顶上无情地晃动著的吊床,梨花带泪地抚著腰部。 「……痛死了。真是的,这到底是第几次了。拜托你自己差不多也该学到教训了吧。」 这无需多言的异世界生活,从开始到现在也飞快地过了将近二十天。 现在她使用的寝具,是便于移动的露营必备良品——吊床。直到现在,她还是会一个不小心就掉落地面撞到腰。 谈到最重要的睡眠舒适感,即使只是期待羽毛被落空后的代替品,心里也很清楚这个在「这里」已经算是相当高级的东西。 在身体感觉到寒冷之前,她从放在脚边的行李中取出衣服换上。 虽说是换衣服,不过衣服也没有多到可以令人犹豫的地步。只不过是件跟史露雅请教了穿法的当地上衣和简单的一片裙。腰带上的刺绣满可爱的,她心想这要是拿去东京的店面贩卖,应该也能有一定的成绩吧。 (虽然要怎么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纵使还是会想到时间一分一秒不停流逝著,或是那些被迫分开的家人朋友,但是已经不会随便掉眼泪了。这就是对响子来说的二十天时间。只有看到放在行李中那件折好的武藏野综合高中制服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有些心痛。所以她尘封此事,不正眼瞧它。 结束简单的换装后,响子掀起眼前的帘幕,往外走去。 附近还停有两台和响子睡觉时所在的同款载货马车。火堆残留的痕迹也还维持著前一晚的模样。 自从来到这个一无所知的异世界之后,响子一直都受到捡她回来的史露雅一行人的照顾。提到关于「赤蜂剧团」的人们,之前一周接著一周的漫长淡季终于结束,开始正式启程迈向巡回表演的旅程。听说接下来得花上这个世界日历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到散布在赫密塔特四处的城市及村庄进行巡回表演。 由于响子不想一个人被丢在村里,所以也加入了他们的旅程。 看不见尽头的乾燥白化草原,以及缓缓流淌的河川遍布在视野之中。或许因为刚破晓不久,异世界帕纳肯亚著名的两个太阳目前只升起了一个。 再往河川对岸看去,可看见城墙般的厚重砖瓦墙面,以环抱城市的形式绵延著。 此处是位于赫密塔特中东部的巴尔巴多镇,据说居民几乎百分之百都是修罗族人。 入口的门上挂著仿照复杂交错的藤蔓所绘成的徽章。 藤蔓名为风纹树,是修罗族的象徵,意义似乎是指从族长开枝散叶而来的乡里。 这堵与城镇规模不符的巨大外墙,从外敌手中守护著居住其中的人民。曾经反抗当时的执政者,也曾抵御宿敌纳侯巴族的侵略,甚至还曾经从魔神所放出的魔兽危害中保卫居民。无论身在何处都是特立独行,正是属于「不服从者」的城墙。 (……这些全都是从团长那里听来现学现卖。)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略显微妙的昏暗光线下,身负著众多趣闻的坚固城墙,在响子眼里看起来带著几分虚假。 昨天夜里无法进到城镇中心,所以最后便在城墙外露宿收场。在没有找到可容纳全体团员的旅店,或是预算很紧的时候,偶尔也会像这样露宿在外。 不过,自己该不会是最早起的吧——? 「唷!小响,起床啦?」 看来还是人外有人。斯兰曼·优索尔正以他强壮的手臂照料著马匹。 可看见空气中因为马匹的体温加上他的体温,冉冉飘著水蒸汽。一大早就是这副令人无话可说的浓厚空间。 「斯兰曼,早安。」 「看来你已经不太会睡过头了。感觉上似乎也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呢。」 「这个嘛……」 「啊啊,不过嘛,太过适应似乎也不太好就是了!噗哈哈哈!」 ——他大笑著如此说道。 他到底是细心还不细心呢?响子的性命就悬在这略显微妙的环境当中。 「刚开始真的是很惨呢。诸如无法下床、不知道衣服怎么穿、没办法一个人去上厕所之类——」 「不要再说了啦!这我也没办法,全都是第一次呀!」 「喔!那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既然如此,可不可以麻烦你帮忙去取个水呢?」 「知道了!不过要去哪里取呢?去那边的河川吗?」 「不,直接从河川取水太危险了。污染太可怕了。你往一进来就看得见的那个教会去吧,听说那边有共用的水井。」 「教会……没错吧?知道了。」 「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我怕万一水中还残留有邪气就不好了。」 这么看来,由于魔兽等怪物所害,直到六年前为止,就连水不经过净化就无法饮用似乎是稀松平常的事。愈听愈觉得当时的环境简直糟透了,但是一听见打破这种局面的是自己所认识的相川理人,这简直已经超越惊讶的程度,只能愣在一旁。 (他们说是勇者呢!是勇者啊!相川同学,我可从没听你提过啊。) 眼下响子的目标就是跟著巡回表演四处旅行,然后收集应该人也在附近的「勇者理人」的相关资讯。 她从斯兰曼手中接过木桶,往城镇入口跑去。 巴尔巴多的街道上,栉比鳞次的家家户户全都统一建造成石膏白墙与咖啡红屋顶的形式,待起来的感觉比想像中舒服。在二楼建筑的另一头,代表部族的象徵树木风纹树的枝叶,如无数手掌般朝著天空生长著。 由于此地区的庆典是从今天开始,家家门前悬挂著鲜艳的饰品,感觉热闹非凡。此时也正是「赤蜂剧团」可大赚一笔的时候吧。 她一下就找到了斯兰曼口中的教会。 (那么,水井在哪里呢……) 响子四处张望著。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处,似乎有个类似水井的取水处。水井上装设有快生锈的滑轮。 水井并无加盖,也没有响子内心期待的帮浦。就让以人力拉吧! 「……没办法了。上吧!」 响子认命地卷起袖子,拉动绳索转动滑轮。 以前人在东京的时候,别说冷水,只要转开水龙头,连热水都有。移动也不是乘坐马车,而是搭乘汽车或电车。感觉起来这些好像都已是相当久远以前的事了—— ——铃! 响子手里依然拉著绳子,恍惚地回过头去。 (那声音……是史露雅吗?) 道路另一边的广场里,响起令人心旷神怡的铃声。 响子将汲起的水倒入木桶,走近广场。 弥漫晨间薄雾的城镇广场上人山人海。所有男子头上都裹著布巾,女子则披著薄头纱。听说在依耶马路特这是很平常的打扮。大家全都停下手边做到一半的工作及庆典的准备,著迷地看向眼前「那个人」。 在人群中心的是唯一将金发露出在外的舞者,也就是「赤蜂剧团」的招牌艺人史露雅。 她手拉薄披肩两端,由于手腕及脚踝都系有小铃当,只要翩翩起舞即会叮铃作响。虽然舞衣只不过是旅行时穿的衣饰,但是举止体态都不是外行人办得到的。更重要的是她是真心愉悦地跳著舞。 「深爱脸庞为心之所求,不停等待星儿消息。」 一边舞著,口中哼著听说是在首都备受欢迎的情歌。虽然因为鼻音多少失了音准,不过,这也令人感觉是史露雅的特色之一,正好切合这首恋爱中的少女之歌。 尽兴地结束一曲歌舞后,史露雅露出亲切的微笑。 观众也不吝惜地送上拍手。 「跳得真棒啊!你真会跳舞!」 「谢谢。有空也来看看我们的舞台表演吧!」 「你是艺人吗?是舞者吧?」 「是啊——!帅哥!我们会在河边砂地的帐篷表演。保证能让您尽情观赏在巴塞尔训练出身之人的歌曲舞蹈以及戏剧,一定要来喔!」 即使对著外表看起来年过七十的老人,史露雅依然记得送上几句好听话。 「当~然我们也有准备一些令人怀念的招牌表演。对了,大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跳『母牛之舞』呀?」 「知、知道了。表演什么时候开始!」 「我也会去!我可以带老婆一起去吗?」 「当然啊——!男女老少一概欢迎。等你们来喔!『赤蜂剧团』请各位多多指教!」 史露雅挥舞双手,营业笑容简直如一阵旋风般。连这些枝微末节都毫无疏忽,真令人佩服。 直到居民人潮散去后,响子才压低声音跟她说话。 「史露雅,辛苦了!」 「啊,什么嘛!小响也来了吗?」 「嗯。因为你太受欢迎,刚刚十分犹豫什么时候叫你才好。」 金发舞者擦去额头的汗水,瞪大双眼。 「受欢迎?别开玩笑啦——!这根本不算什么。只因为老爷爷老奶奶都起得很早,一定得趁这时候拉到一票观众才行。虽说庆典当天是大赚一笔的好时机,但是相对的竞争对手也很多唷!等一下还要再来宣传一次……是说,小响!刚刚你既然在旁边看,就来帮忙啊!」 「这、这个。就算你说要我帮忙,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啊!」 「拜托你争气点好吗!我和你一起打著『美貌的姊妹舞者等著你们喔!』名号的话,搞不好还能再吸引到一些观众呢!」 「美貌姊妹,这、有点……」 「有点怎样?」 史露雅半闭双眼问道。 「我在想,这个说法是不是多方面的构成诈欺。」 「啊——不行不行!懦弱是万病之始,贫穷之源!小响想要找到勇者理人对吧?在能引人注意的时候,就得引人注意才行啊!身上也要穿著你来到这个世界时的衣服,好好吸引众人目光才行。光说些丧气话,是永远都回不去『地球』的喔!」 「嗯,嗯……」 被她这么一说,响子实在是没辙。 「吶,小响。如果可以见到勇者理人,你也要好好跟他聊聊我喔!要跟他说,是史露雅·梅亚救了小响喔!」 「这个,我当然也是这么打算……」 「喔呵呵呵。仔细想一想,感觉我好像是认识了未来的威尔塔米亚王妃一般的人物呢!」 「笨蛋,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我听说封印阿耳戈斯的五英雄受到威尔塔米亚国王极大的赞赏,还得到了一~大堆金银财宝呢。然后,据说也有人被晋升为最重要的家臣,过著像作梦般的好生活呢!」 史露雅心情愉悦地说著。 「怎么说也是拯救了整个世界啊!就算被指定为继承人也不奇怪啊,对吧?」 这太过天马行空的一番话让响子瞠目结舌。 「……这笑话可不好笑。这种事不管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发生吧。」 「所·以·说,什么普通人、什么高中生的,那些都是你们世界的事吧!在这边不管得到多少,如果不能用,不就只成了一堆废土吗?小响的世界中所谓『普通』只不过是潜伏于世的假面而已。」 「假面……」 「所以,现在既然都已经回到这边,就不用顾虑太多了吧?小响,如果你要和勇者大人一起去威尔塔米亚,也带我一起去吧!我可以当王妃的专属舞者喔!」 「别说傻话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还没有跟相川同学告白耶!」 「你才是傻瓜咧——!就紧抓住这点,让他充满罪恶感不就好了!『啊啊,理人阁下,你把我卷进了这件事中,你要负责!』『喔喔,惹人怜爱的鸟儿啊,请停驻于我的小指上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理人阁下?』『响子公主☆』,就像这样的感觉,把他一举成擒,接著就三餐加午睡——好痛好痛,小响,好痛!」 「你有点分寸好吗!我才不会做这种事!你这演技差劲的演员!」 响子不停拍打史露雅的背部,害她惨叫著四处逃窜,最后响子也被她的笑容感染,跟著苦笑起来。 「相川同学才没那么恶心。」 「抱歉抱歉,就说是开玩笑了嘛!」 「……真是的,总觉得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松懈就松懈啊,有什么关系?一直哭个不停,只会觉得累而已——」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每天都生怕走错任何一步而提心吊胆。即使身处这样的情况之中,还能重新站起来,史露雅这吊儿郎当的态度,以及「兴之所至」的感性也帮了大忙。 接下来,在午后开场的表演时,帐篷里第一排的位子坐满老人,感觉气氛变得有点像慰问老人院。 舌灿莲花的团长德安继续著主持工作。各个观众手里都拿著豆制零食或麦酒,悠闲地送上支持。 「——来吧来吧!各位是不是十分期待我们的载歌载舞、短剧及杂技表演啊!现在就是『赤蜂剧团』魅力四射的一刻!在『傻瓜卡里布的倒立飞刀表演』之后,让我们再度欢迎本剧团的招牌艺人史露雅·梅亚。」 为表演盛装打扮的史露雅,随著乐曲一同登台至舞台中央。 老爷爷们开心地拍著手。 「接下来是斯兰曼·优索尔!」 「呀啊啊啊啊啊啊!优索尔大人啊啊啊啊啊!」 露出胸膛的金葱服饰合适得吓人。在他出场的时候,欢声雷动的主要族群是老婆婆们。 「这两位的组合将为各位献上依耶马路特宫廷代代相传的传统——」 「喂喂,那种表演就算了啦!」 气氛一转,欢声转为嘘声。 「你们跳那些都市人装腔作势的舞蹈给我们看也没意思啊!老身可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啊!流行歌曲那些东西我们也听不懂啊!」 「对啊对啊!给我们表演些更带劲儿的啊!带劲儿的!」 响子只能在后台默默守护著表演,内心担心不已。 不过,团长真不愧是见惯大风大浪,没这么容易被打败,立即满面笑容地点了点头。 「当然了!这位客人!那么大家也一起来——」 刻划著纤细复杂节奏的帕蜜儿伴奏,一下切换成充满哀伤的民谣小调。德安的表情也带著几分哀凄,他用力握紧拳头。 「——爱上你,两相作伴。苦乐与共方为夫妇情真。今天也辛苦你了,老婆。男女之间的角力是南方的美妙真情。请听这曲『夫妻鞍』——」 被委托演唱的史露雅和斯兰曼也一同转换情绪,注入丰富情感演译这首歌曲。 老人们极为开心,舞台便顺势一路表演赫密塔特民谣直至终场。 「——啊,好累!」 帐篷垂幕升起,史露雅结束最后的舞台造势归来。 一从响子手中接过装有果汁的瓶子,便咚的一屁股 坐在草地上,响子十分担心会弄脏她的漂亮衣服。 「史露雅,辛苦了。」 「谢谢——终于又活过来啦!」 「刚刚真是超受欢迎的呢。就连在后台都还听得见拍手或欢呼声喔!」 「——是啊,从表演到一半时才开始的吧。」 史露雅板著脸答道。 正当响子不知怎么回答,困扰著该如何反应才好时,德安走近而来开口说道: 「喔!怎么样啊?傻姑娘。这下你懂了吧?在这种地方,就算表演像在巴塞尔那种正经八百的东西也不会被接受的。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史露雅鼓胀双颊,维持盘腿的姿势,挪动屁股换了个方向。 「史、史露雅?」 「小姑娘,别理她。这家伙啊,一直无法忘怀在巴塞尔的表演。分明这种地方也有这种地方才能接受的表演,真是个不死心的家伙。」 「…………我可不是为了跳那种一直摇屁股的母牛之舞才成为艺人的嘛!」 「这也是才艺!了不起的才艺!而且是刚刚最受欢迎的桥段不是吗?你该感到光荣!」 「不·要!」 「只不过是摇个屁股。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史露雅猛地一回头,看著刚刚经过时嘴里念念有词的卡里布。 「你最好了啦!搞笑艺人去到哪都是搞笑艺人!」 身穿丑角奇装异服的卡里布,由于不想被卷入歇斯底里的窘况,逃之夭夭。史露雅喋喋不休地向德安抱怨。 「吶吶,团长。这是我一辈子的请求。再让我试一次嘛,一次就好了。」 「不行不行!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团长 」 「快把衣服换一换。换好衣服之后,还得去支援我们的镇长家参加宴会咧。你要是敢给我嘟著嘴去打招呼,我就踢飞你的屁股!」 德安丢下这几句话,走进代替休息室的有篷马车。 被丢下的史露雅气得面红耳赤,横眉竖目。 「你们这群家伙每个都屁股屁股屁股的!吵死人啦——!」 然后不断拍打自己那沾上泥土的屁股。 ——总觉得自己也得反省一下。 原来那个吊儿郎当的史露雅也会有烦恼啊。 (哎,不过这么说也是啦。没有烦恼比较奇怪。) 如团长方才提过的,响子一行人来到巴尔巴多镇长家,参加镇长主办的宴会。 在用来作为宴会厅的建筑物大厅之中,除了大盘小盘的佳肴,连烤全羊都被抬了进来,虽然趁著音乐及酒气的势头,场面显得热闹非凡,但是响子却窝在角落里沉思。 结论就是史露雅想要表演都会风——也就是依耶马路特首都巴塞尔的舞蹈及戏剧,但是在赫密塔特地区,反而是当地民谣或是简单的宴会才艺较受欢迎。把这情况想成艺人们各自烦恼著的表演方向有所歧异应该就说得通了。 连响子喜欢的乐团也是为此烦恼才「无限期休团」。(这是不愿说出已解散的粉丝心理。) 一般而言,被强迫做出自己不想表演的节目应该痛苦又难受吧。 「喂喂,小响?那块炸肉你不吃的话我要吃啰?」 「不可以不可以啦!」 「咿!」 卡里布被忽然喊叫出声的响子吓一跳,往后一跃。 「啊,抱歉喔!卡里布。你想吃就夹去吃没关系。」 「被你这么一吓,怎么还有心情吃呢……你怎么了吗?」 「嗯——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好像一点也不瞭解史露雅。」 「啊?史露雅?」 「对啊。像是关于她跳舞的事之类的。因为史露雅平常总是活泼又开心,所以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史露雅这么烦恼。不过,我这个人,光烦恼自己的事就焦头烂额,总是靠她帮忙——这样不太好对不对?」 她一说完,卡里布哈哈大笑出声。 「说这什~么话啊,小响。你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在烦恼吗?」 「什么这种事!我可是想了很多呢!」 「没用、没用的。没意义啦!史露雅那家伙,总是很任性的说想做这个又想试那个,这很平常啦!她自己也很清楚,但就是得了不讲出来会死的病。」 「病?」 「是啊。她才不认为实际上真的做得到咧!发展到被团长踢屁股的情节每次都会上演,就像感冒一样。」 他看著表情愈趋复杂的响子。 「你看看,她已经没事了。」 卡里布用沾著肉品油脂的手指向自己背后。 史露雅正戴著牛耳饰品,在坐在主位的镇长面前大秀「摇屁股」的母牛之舞。跟平常一样,由帕蜜儿伴奏,她和负责演出养牛人角色的斯兰曼二人尽其所能地炒热气氛,脸上笑容灿烂,实在感觉不出她非常厌恶这表演—— 「本大爷都这么说了,不会有错的啦!你在意也没用、没用的。」 「是这样吗……」 就在周遭响起拍手及欢呼声,而响子正在重新审视手部的这个时候。 「勇者理人?你是说那个五英雄的勇者理人吗?」 响子猛然抬起头,把耳朵张得老大。 重点人物的镇长身旁,正在专心扮好服侍角色的德安,顺著其他谈话带出这个话题。 「是的。我想举世无双的巴尔巴多镇长大人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您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呢?我们的团员正在找他呢。对吧,小响?」 「是、是的!没错!」 响子慌慌张张站起身子。 还好自己为了保险起见穿著制服来了。虽然大家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到她身上,但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 「那、那个,您有没有听说过相川同学——不对,是勇者理人在这一带出现的消息呢?就算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说最近似乎在哪里见过也行。拜托您了!」 「这家伙呢,似乎和勇者理人有些私人交情。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让他们见上一面。」 满脸大胡子的巴尔巴多镇长大人以乎酒醒了,满脸困惑地回望服侍左右的男子们。「如何?」「不知道耶——」他们也疑惑得面面相觑。 呜呜,这里果然也没消息吗? 「小姑娘,你确定勇者理人有来到此处吗?」 「我、我想……应该有才对。」 无法说手边有任何确切的证据,但这是现在唯一的线索了。 「这样啊……很抱歉,不巧的是在我有的情报范围中,没有听过这件事。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不,不,别这么说!非常感谢您。谢谢!」 「即使在那位魔神阿耳戈斯还在的时期,五英雄明明从来都没有越过国境来到依耶马路特。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跑来赫密塔特?」 此时,其中一位随侍镇长身旁的人对镇长低声耳语,镇长脸色一变。 「——该不会是因为只凭传令兵不足以平定南方,所以酋长才教唆他们来的吧?居然连勇者的力量都——」 「不不不!镇长大人,无论如何事情并没有牵连如此之广。请您别费心了。」 看著差点立刻召开紧急会议的镇长,德安打著圆场。 「就请您当作是酒席上的间聊就好。」 「……真是这样就最好。视情况,我们也不得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报告给族长知道。」 「我们明白。说出这种像恶作剧的发言,真是万分抱歉。」 镇长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将酒杯递至嘴边。 「你们也经常四处 来去,应该也有在平原上见过那随风飘舞的传令兵旗帜吧。」 「是、是的。最近增加了不少『三刀』卡耶吉的红旗呢。」 「真令人讨厌。嘴上是说以修罗和纳侯巴两族的和睦相处为目标,明明酋长介入赫密塔特的状况,也只会火上加油而已。我们土地的事由我们自己决定。你说说看,在那种条件下,是要怎么去缔结和平协议。」 镇长毫不避讳振振有词,完全是具有高涨的独立意识的南方男子发言。 「指挥官是卡耶吉那放荡不羁的儿子,听说他根本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前线人员拚了命,只为了帮那浪子做出成果,总之就是打死不退。因为他们满脑子只想著不能丢卡耶吉的脸,所以才会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拒绝吧?真蠢。」 「不知道妮妲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族长也——」 镇长的脸色愈发为难。 此处他们所提到的「妮妲大人」,正确来说名字应为妮妲·薛路尼。她率领著统治修罗族的薛路尼家,据说统领居然难得的是位女性。 「那位大人明明就各方面都还如此青涩……」 德安之前就曾提过,因为本来应该继承地位的弟弟还年幼,才会破例让公主成为族长。 她本来只是在赫密塔特东部的中心地区阿米塔拉的城堡深处,以血统纯正的族长之女身份,在备受宠爱情况下成长,却被卷入此难题漩涡之中,真是位可怜之人,谣言净是这些内容。根据一些较低阶的人员所说——她似乎是位颇具姿色的「美女」。 但是,实际上守护著过于年少的族长的臣子们,却因为看不见未来而提心吊胆著。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是该在此时谈的话题,难得的酒都变难喝了。」 「喔,这可不行。小响,史露雅也可以,快帮镇长大人倒个酒。」 「不不,已经够了。」 镇长将杯子放在桌上。 「赤蜂剧团的各位,在离开这里之后打算去哪里呢?」 「——不知道。还没有确定要去哪里。」 「随心所欲的旅行吗?真是令人羡慕啊。你们这些艺人不就是舍弃部族限制,向帕纳帝雅发誓要往艺人之路迈进,才能够在太阳底下露出头发吗?事实上你们跟修罗族、纳侯巴族都毫无瓜葛,应该是哪里都可以去吧?哎呀,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镇长的话让德安脸上出现略显意外的表情,不过他立即将重新打理好情绪,对镇长行了跪拜之礼。 「是啊,谢谢您。」 「感谢你们为我们的庆典又添了几分颜色,大家都十分开心。」 德安听完这些慰劳之话,脸色居然不甚愉悦,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响子一行人离开镇长家之后,所有人走在夜路上,往帐篷所在的郊外而去。附近的店家和摊贩也都已打烊,全都是等待明日再营业的状态。来往的人们也明显减少。 「——团长,搞砸了呢。」 斯兰曼的一句话让团长啐了一声。 「啰嗦!也是会有这种时候。」 「虽然开场的时候状况还不错。」 响子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她向史露雅问了问状况,才得到她小声的回答。 「就是是延长失败的意思。」 「延长?」 「对。在这场庆典结束以后,我们必须迅速离开镇上。结婚典礼等等新工作都没指望了。」 「啊啊……」 看起来事情的发展并不是那么令人开心。 「本来如果事情这样,他们愿意介绍一些新工作给我们也就罢了。不过照这情况看来,他们倒也没有那个意思。」 「真遗憾啊。史露雅,你那么努力,结果还是这样……」 「真是的!吼!明明事情进行到一半都还很顺利。」 斯兰曼也说出一样的话。 「……呃,等等。简单来说,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我害的吗?是因为提到相川同学——不对,勇者理人的话题扫了大家的兴致,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你——别——在——意。什么样的表演能够搏得观众欢心,可说是时也运也。这次只是刚好运气和气氛不佳而已,就仅仅只是如此。」 「可是。」 就这样一句话简单带过没关系吗?找不到下一个表演工作应该很严重吧? 由于刚刚停下脚步时落后了,史露雅自顾自地小跑步赶上走在前面的人。 「吶吶!团长!反正事已至此,接下来要不要去纳候巴的领地看看?我想去陌生的地方试试。」 「你白痴吗?是想绕多远的路啊?」 「团长,有什么关系嘛!这种时候就是要开发新客户啦!」 「我要真陪你们这样胡闹,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那天。自己被从搞不清楚东西南北的地方捡回来,还受到他们的保护及帮助,他们甚至还带著自己一同旅行。然而,反观自己,能报答他们的——什么也没有。 (……看来我不仅只是有点没用,根本是不折不扣的废物吧?) 糟糕,总觉得像吞了黄莲似的苦不堪言。 * * * 一行人将城镇拋在身后,开始往下一个新的表演场所移动。这就是「赤蜂剧团」的宿命。 从巴尔巴多镇开始持续往南走了几天,团员帕蜜儿如传达神谕的巫女一般,神情庄严地低声说道: 「来吧,小响。今天也一起努力看看吧?」 她右手拿著的并不是她擅长的乐器,而是拎著一个装有猎物兔子的麻布袋。左手中闪闪发光的也不是拨片,而是切肉刀。 响子呜咽著,全身冒汗。 「呜呜呜……」 「宰兔子。」 「呜呜呜呜呜呜呜……」 「先剥皮,再切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很简单。一动手就能狠下心肠。」 ——知道是知道!可是,对于现代女高中生来说,难度会不会太高了! 「……你、你看,我平常穿的衣服今天都拿去洗了。现在身上穿著制服,我又不想弄脏它,我看还是下次再说吧!」 「围兜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存在。」 「我……我……在小学当『生物股长』时有照顾过兔子……」 「小响——你不用太勉强自己喔?」 「不,小响说她会处理。相信她也是很重要的。」 史露雅嘴里说著「真的没问题吗?」,满脸狐疑地走过。 ——没错。至少还是有尝试意愿,但仅仅是意愿而已。 虽然希望自己至少可以独力处理史露雅猎回来的猎物,但现实是残酷的,这比联考还难。 「……至、至少先让我处理已经死掉的。」 「放心,它已经死了。」 帕蜜儿即刻回答。看来已是无路可退了。 虽然名为蹦吉的兔子一直在响子的脑海里转来转去,她还是下定决心,接过切肉刀和装有兔子的麻布袋。 袋子沉甸甸的。 (不、不可以去想这是生命的重量……) 放空!放空!把心放空啊!响子! 总算即将要来到打开袋口的时刻,里面的东西忽然动了起来。 「呀啊啊!」 响子吓得把袋子扔了出去,雪白的「鸽子」从袋子里飞出来。 咕咕咕、咕咕咕地叫著,在鸽子振翅飞向蓝天之后,装在袋中的只剩沾满泥土的蕃薯。 帕蜜儿以清脆的声音说道: 「太不可思议了,兔子居然变成鸟了!」 「……这,帕蜜儿!这是帕蜜儿做的好事对吧!」 刚刚那是变魔术用的鸽子。 「削皮的工作就拜托你啰,这个东西可是已经死了喔。」 「……知道了啦!真是的。帕蜜儿真是爱捉弄人。」 帕蜜儿令人意外地十分鬼灵精,她让翩翩降落的鸽子停在手上,消失在通往马车的路上。其实——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响子捡起装有蕃薯的袋子,走上眼前所见的山丘。在山丘高处坐下,再次打开装著蕃薯的袋子。 晚饭前团员们正在马车里休息,从这里可以望见整台马车。 她依帕蜜儿指示边削著皮,莫名地叹了口气。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虽然在心里希望自己可以再多做一点事,但过程艰辛。 之后,「赤蜂剧团」又到附近的两个村庄晃晃。 第一个村庄的庆典已经结束,来到第二个村庄时,虽然成功参加偶然碰上的结婚典礼的余兴节目,但是有出场机会的只有搞笑艺人卡里布,和负责伴奏的帕蜜儿而已。没有让全体团员全员参与,实在很难称得上是个像样的剧团工作。 即使如此,他们依然不屈不挠,嘴里说著还有机会,就接著继续了旅程。 此刻卡里布依然在帐篷马车车顶练习拋接杂耍,手里拋接著一个又一个的球,边在马车车顶走来走去,十分灵巧。 斯兰曼和德安则是坐在营火前专心谈话。不知道是否在讨论与下一个表演场所相关的话题呢? 史露雅在稍远处,手拿头纱跳著舞。 那曲舞蹈是在巴尔巴多镇表演给居民们观赏的巴塞尔舞蹈。 「……史露雅果然还是没有放弃嘛!」 还是这也属于会立刻康复的「感冒」的一部分呢? 看著她典雅优美的体态以及那带有几分天真烂漫的歌声,便会觉得「母牛之舞」果然不搭她的气质。比起那种表演,符合她年龄、可爱动人的女孩角色还比较适合她。倒不如就让她彻底演绎一场悲剧—— 「我在想什么东西。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禁止胡思乱想。至少要把削蕃薯皮这件事做好。 专心一意地重新拿好菜刀——就在此刻。背后突然「轰!」地一声,强风胡乱吹拂著,紧接著闪出一道强烈的光芒。 (好刺眼!) 简直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她一回头刚好直视光芒,头晕脑胀地当场蹲下。眼前依然黑鸦鸦一片,只闻人声。 「——王子,欢迎您大驾光临。此刻转移已经结束,我们已在此久候。」 「我可没听说你们在等我。只不过是因为阿鲁迈梭叫我来,我才来的,马上就要回去了。」 「是否容在下向您禀报目前战况——王子?王子您要去哪?」 转移结束?他们在说什么? 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喂,女人。」 「!」 自己的头部突然被猛地一抓,响子吓坏了。 响子发出惨叫,反射性将菜刀往上方挥去。锵!地一,似乎砍到了某种金属物品。 视野一片漆黑的眼睛逐渐习惯此刻的光线之后,她的视线范围只看得见一位武装士兵,真的是就近在眼前。 「啊——) 士兵默默窥视著自己。 闪耀崭新光芒锁炼单衣及头盔,头盔前端还装饰著抢眼的红色羽毛,腰间挂著黄金佩刀。 响子手中的切肉刀就是砍中那套崭新盔甲的板金部分,被挡了下来。 到底该怎么形容这种状况呢?吼! (会被杀掉。) 要死了,要死了。 逆光抹去大半士兵的脸部轮廓,他开口说话。 「女人,你倒是穿著挺有趣的衣服嘛!要不要把衣服让给我啊?」 比起他刀剑相向,响子更搞不懂怎么会突然天外飞来这么一句,他想要自己的衣服? 「…………那、那个,这件衣服很重要,应该说我失去这件衣服会很困扰。」 「你的意思是不听从我拜扬的话啰?」 「——王子!那女的是江湖艺人。请您不要轻易接近她啊!」 士兵听见背后传来的忠告,回头看去。 「……你怎么知道她是江湖艺人?」 「会把头发露在外面的,肯定不是奇人异士就是艺人。」 「那她搞不好是奇人异士呢?」 「现在没有空闲与您争论这些歪理。」 士兵「混蛋」地啐了一声。 「女人。叫什么名字?」 「响、响子。路叶……响子。」 「连名字都很奇怪。」 「拜扬大人!」 「知道了!安静一下!」 在怒吼的同时,他转过身子。 在他面前,有一群与这位不耐的士兵相同打扮的战士们,乘坐在清一色同种马匹之上。除身穿甲冑的战士之外,还有身穿黑袍、看似魔法师的男子们。所有人都以包头巾包著头部。由于他们手握杖而不是剑,或许就是之前听过的咒术师或魔法师吧。 关键的士兵乘上一匹停止在队列中间的无人马匹,与其他战士一同开始移动。 森严的马队行列一个接一个,鱼贯地被吸入山丘另一端,不久后便消失在响子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想要我的衣服,该不会是想自己拿去穿吧?) 感觉实在很搞笑。女高中生的衬衫配裙子,再加上围裙。 (比起那个。) 此时此刻,方才身处说不定何时会被杀掉的情况下的恐惧感,一股脑儿冒了上来。 全身寒毛直竖。 响子把应该带走的东西丢著,奔下眼前斜坡,火速地往史露雅冲去。 「史、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 「小响,干嘛?」 「史露雅——!」 快哭出来的响子揽住她的脖子。 「等、等等,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冷静点!」 「那、那个。这个那个这样那样因为所以遇到了好可怕的事!」 史露雅把一连串的事情从头听到尾,十分简洁地回答道。 「喔喔,那应该就是卡耶吉的军队吧?」 「卡耶吉的军队?」 「对。听说是接了依耶马路特酋长圣旨的最强军团喔。」 「咦呀!」 还真是遇见了一群可怕的人。 「不——要——紧啦!又不是没完没了的成天跑来攻击我们。只要维时跟平日一样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我们根本就只是路边的石头而已!只不过你又比一般石头再显眼一点罢了。」 「真、真的吗?」 「队列里有旗子对吧?由于现任酋长是从卡耶吉家选出来的,所以旗子上的红色狮子图案,就是『三刀』之一的卡耶吉家家徽。然后,我听说这次远征,好像不知道是第一王子还第二王子所指挥的……你有看到吗?」 响子摇了摇头,当时实在完全没有心情去分辨谁是谁。 「当时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总之吓坏了……」 「嗯——可惜。我也很想亲眼见识一次看看。他好像很出名。不仅是个风流成性的纨裤子弟,听说连对自己父亲的爱妾都伸出魔爪之类。据说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正经一点,比他适合当继承人呢。」 「糟透了呢…… 」 「会吗?不过啊——男人就是要有点坏,交往起来才有趣不是吗?传言王子在蒂玛尼的离宫里摆放了许多兴趣收藏品喔!你不会想看看吗?」 「咦——我才不要呢!男朋友肯定是温柔诚恳的人比较好啦!」 「是是是,在说勇者理人对吧?」 被史露雅随口应付过去。响子心想:你这家伙,最好被没用的坏男人玩弄啦! 「就只会出张嘴,史露雅又怎么样呢?卡里布呢?就这样丢著他不管没关系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而且我跟他之间不可能。」 「是这样吗——我可是觉得他喜欢史露雅呢。」 「没那回事、没那回事。那东西不是人,是猿猴。只不是个披著人皮看起来却像猿猴的笨蛋而已!」 「这说法也太过分了吧!」 「我跟他不可能啦!」 知道了,就姑且当作是这样吧。 响子决定刻意改变话题。 「不过啊,又是三刀又是传令兵的,感觉很困扰耶。巴尔巴多镇长不是也有提到,赫密塔特一带的人似乎也感到不便。」 「是啊——说实话,应该还比较希望他们少管点闲事吧——纳侯巴族和修罗族交恶这档事,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总觉得就只有这些话才特别具有真实感。 「修罗族和纳侯巴族的关系为什么会那么险恶啊?」 「天晓得,我也不知道。好像以前发生过很多事的样子。『一方说因为那边的山谷有祖先的坟墓所以地是我们的』,另一方又说什么『才不是,明明是你强取豪夺』之类。看起来似乎已经全都乱成一团无法解决。」 「嗯……这种情况走到哪都一样呢。」 「咦,好意外喔。你的故乡不是很和平吗?」 「咦、啊、嗯。硬要说和平是很和平啦……不过我有读过一些书,书中有提到部分国家或地区也因为同样的理由,产生许多纷争。」 「喔喔,只是听过有人这样告诉你对吗?」 「不、不好吗?」 「没有啦。只是放心了。」 史露雅就只是笑得一脸奸诈,响子也只能鼓著双颊。 (——虽然也是自己的错啦,讲得像自己经历过似的。) 从一开始遇见史露雅到现在,不管大事小事都受了她很多帮忙,今天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首先就是从能够好好料理兔子这件事开始对吧?」 「是是,我会努力提升自己。」 「小响,加油喔。在我家乡的村庄,就连五岁小孩子也会宰兔子喔。」 被这么一说,响子心生疑问。 史露雅一行人与其他依耶马路特人不同,不需把头发藏起来,也不需要戴上头纱,甚至在身上也未装饰任何部族的证明物品。听人说这是因为他们已向帕纳帝雅女神起誓,往艺人的道路前进的缘故。 史露雅站起身子,响子则开始捡拾起掉落斜坡上的蕃薯。 「吶吶,史露雅。史露雅不是修罗族也不是纳侯巴族,出身也跟赫密塔特毫无瓜葛没错吧?」 「对——呀。出生时勉强算是沙肯族吧?我是出生在三刀塞涅尔统治的广阔领土中一个小小渔村。」 据说这个国家里,由三刀统领的三个部族就占了人口的百分之七十,土地的所占比例也差不多是这种状况。 「然后,在我满十岁前就去了巴塞尔。因为我老家穷得要死,所以才被送到巴塞尔的剧团去当养女。当时就已取下头纱,部族的名字那些也全都舍弃了。」 「……对、对不起。」 「啊,不过啊、不过啊,因为当时剧团还满赚钱的,甚至拥有一座类似自家剧团专用剧场之类的地方,其实我并不觉得悲惨。他们也帮我进行了很多训练,应该算比在村里开心愉快吧?就是所谓的有梦最美。」 史露雅一边爬上坡道,一边把蕃薯放进头纱里。虽然她所说的内容对响子来说极具冲击性,但她的语气一直都只是淡然无波。 「只不过——中途招牌女演员和团长手拉手私奔之后就消失无踪了。真的很想叫他们别闹了。最后剧团动荡不定,就分裂解散了。然后现任团长重新创立『赤蜂剧团』时也带上了我。卡里布和斯兰曼也都是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一起到现在。」 「那你们为什么会跑来赫密塔特?」 明明她这么喜欢巴塞尔,至今也还十分执著,无法完全放弃。 她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会儿。 「……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 史露雅回头微微一笑。 「多说无用,其实就是我们剧团不赚钱。」 这句话让响子很难接下去。 「那个城镇再怎么没落,终归是首都。酋长的宫殿近在眼前,天天望穿秋水,希望被召唤的一流艺人多如牛毛。结果就是我们无法在这些激烈竞争的人群之中生存下来,不过也不会死啊对吧?不过,对我们来说,放弃艺人身份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团长跟我们说就去赫密塔特吧!还有办法的。我们就出发前往那些寂寥无人的地方吧!在那些地方,即使是我们的破才艺,也一定会有人欣赏的……」 此时魔兽已从地面上消失,但是人类的移动范围依然被局限在最小程度。 在这个时机,还没有任何扛著繁华首都巴塞尔招牌,四处散播欢笑的艺人。 特别是像赫密塔特这种「不服从者」所居住之处—— 「我之前也觉得应该是有需要才对啦——不过还是有很多难处呢。」 「史露雅……」 「我现在也还很喜欢巴塞尔,像那亮晶晶的宫殿屋顶,又或是有传言说三刀会微服出巡来看表演之类的。总是热热闹闹地、充满朝气,每天都非常期待有新鲜事发生。不过,其实我们心里也很清楚,那里不需要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别项才艺。」 虽然她表面上似乎说著玩笑话,面带笑容,但感觉内心深处正在哭泣。 响子吸了吸鼻子,没来由地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我懂。史露雅,我懂的……」 「谢谢你。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赫密塔特不要再乱下去了。团长的口头禅是战争和庆典势不两立——」 不过,响子一行人却即将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深刻地感受到这种痛苦。 「——中、中止?」 响子一行人刚刚抵达村庄,等著他们的就是如此无情的一句话。 身为负责人的老人抱歉地抠抠脸颊。 「我有请商队转交信件给你们,看来是错过了。」 「喂喂喂。」 这句台词完全不在意料之中,德安惊慌失措地逼问道: 「老爷子,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往年庆典都是在这个时期举办的吗?不是还说这是祖先代代相传的重要活动吗?」 「是啊,布里戈,你说得没错。去年你们来表演的戏剧很不错,如果可以的话,今年也很想请你们再来表演。」 「那为什么?」 老人带著几声叹息,指向后方。挂著风纹树徽章的广场寂寥不已,彷佛一半人口全都消失不见。 「年轻男子全被徵召去阿米塔拉城,或是去当矿山守卫。你们有没有听说传令兵和守卫队在上游那里发生冲突的事?族长妮妲大人和长老们的结论是那些家伙全是披上中立外皮的纳侯巴爪牙,所以在每个重要据点都增派人手,这种情况下,实在无法举办庆典啊。」 「怎么这样——虽然发生了冲突,但是离村庄也有一段距离——」 「我们动员人手到那些地方去了啊!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赤蜂剧团』的各位,拜托你们理解啊!」 「爷爷!」 负责人的话语之间,交杂重叠著一股开朗的少年声音。 「盔甲这样穿可以吗?斧头放在储藏室吗?」 「好啦,等等再帮你一项项检查,你等会儿!爷爷现在很忙!」 「我才忙咧!动作不快点,马车要走了啦!我们得好好给红旗卡耶吉一个教训!」 「功劳又不会跑掉!你等一下!」 看似孙子的少年焦急地站在门口。身上穿著不符年龄的粗糙锁衣和盔甲,应该是正在做迎战的准备。 「就是这么回事。」 「喔、啊啊。这样啊——」 老人都已说到这个地步,德安也只能不得已接受。 「我懂啦!等一切平静下来之后,再拜托您多多关照了。」 「短时间内可能很难举行表演吧。我们附近的村庄的情况也都相去不远。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 脸上带著笑容,本来已伸出准备握手的手,便如此僵在当场。 「——没想到军队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全体团员回到马车后,开始共商对策。德安摊开地图呻吟著。 围著他坐成一圈的团员们也全都皱著眉头。 沿著巴尔巴多更西南方走,他们来到的是该地区内的河畔村庄。此处位于地图上修罗族和纳侯巴国境的缓冲地带,据说离族长亲自保卫的州都阿米塔拉的主要堡垒等地亦相当遥远,理论上应该是个和纳侯巴族没什么小纷争的地方。或许也正因如此,才会放心地将此地设为目标吧。 「即使没落,依然是『不服从者』的后裔啊。在战争中抵御外敌就会团结一致……这下伤脑筋了。」 可以想见,原本打算进行巡回表演的地方,这下全都泡汤了,不过,响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团长,怎么办?」 「……今年可能放弃比较好吧。」 响子差点脱口「咦」了出声。 德安回答时的表情苦不堪言。 「在这种世道之下,硬著头皮坚持下去也没意思。」 「把心一横,去大城镇拚搏看看也是一计。」 「别逞强了,斯兰曼。你又想去借钱吗?」 再加上接著开口的卡里布发言,斯兰曼心下一惊,闭上嘴巴。 「所以要回村里去啰?」 「是啊,史露雅。如卡里布那家伙所说,虽然时期过早,但是回村度过非常时期,是把损失降到最低的方法了。」 「可是,不是几乎都还没有表演吗……」 「关于伙食费,你就不用操心了。光靠你精湛的弓技和捡『宝』,全员至少应该都不至于饿死。」 史露雅咬唇低下头。 「……嗯。也是啦。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明白……」 「虽然只能辛苦你一个人,但是也只要忍耐到态势有所转变的时候就好。」 史露雅不发一语地点头。 「好啦!就是这么回事。你们这群家伙动作快点,我们回家去啦!快马加鞭。」 「——知道了。唉,又要开始那无聊的农牧和放羊生活吗?虽然这种生活也不差啦。」 团员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准备让三台马车启程。 (咦?什么?这样好吗?) (真的好吗?) 团员之中只有史露雅离开往别处去,没有回到马车上。 「史露雅?你要去哪里?」 「……我去打午餐食材回来,总比什么都没有好,何况我肚子也饿了。」 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离开主要干道走向平原的方向。 「弓呢?」 由于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犹豫到最后,响子还是随著史露雅身后追去。 那副两手空空的模样,不可能是去打猎吧? 「——史露雅!」 果不其然,如响子隐约感受到的,在越过一座山丘之处,史露雅一个人蹲在地上。 响子绕到她前方看著她,一句「果然」差点脱口而出。 「……史露雅……打起精神嘛……」 她正压低声音哭泣著。 「…………呜。这、这样根本已经不能称为剧团了嘛!不能站在舞台上的演员有什么意义,根本毫无价值。」 「我想没必要说到这种地步吧。」 「不!小响你不懂,你一点都不懂!我决心成为一个演员,才会和兄弟姊妹分开,甚至取下头纱、跟帕纳帝雅女神发誓、我本来想著不管去哪里,如何没落,只要有人愿意看我表演,我就还是个艺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要我跳母牛之舞也无所谓。可是、可是如果连这些都放弃了,我……」 从颤抖的肩膀传来她的绝望与痛哭之声。 她真心喜爱演戏及跳舞。 「我努力到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史露雅。不要紧的,别哭了。没关系的。这一切不会结束。」 「这种笨拙的安慰,我不需要。」 「这可不是奉承,也不是安慰。『赤蜂剧团』还是会永续经营下去。不仅是只在这赫密塔特地区,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首屈一指的剧团。」 史露雅惊讶地回过头去。 「……小响?」 「我一定会让你们成为世界第一的剧团。」 这可是路叶响子本人说的。 「喂!史露雅!你这家伙跑哪去啦!连小响都不见人影。」 响子和史露雅一起回到马车停驻之处,卡里布看起来十分担心,站著三七步等著他们。 「又不是我的错。」 「史露雅——」 史露雅回答他,虽然语气如同平常般冷淡无情。但是藏不住哭得红肿的双眼。卡里布叹了口气。 「你会这么沮丧,我也明白啦——」 「团长在哪里?」 「喔——你们两个终于回来啦?」 此时德安·布里戈掀开帐篷的帘幕出现在众人眼前。 史露雅回他一个苦笑。 「托你的福,我刚刚听到令人捧腹的大笑话。」 「笑话?」 「是——啊。小响居然说要让我们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剧团呢。既然要讲,我希望她能在这里,在众人面前,仔仔细细地把话说个清楚明白。」 史露雅就这么把话峰转到响子,她吓得全身僵直。 乍看之下,德安望著她的表情十分温和,但眼中看不出笑意。因此,响子挺直背脊,打起精神。 「小姑娘,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是、是的。没错,我是认真的。」 「哈,哈,哈!」 爱笑就笑吧,我可是认真的。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丢到这个世界里,无法自食其力赚钱,就连已死的猎物都处理不来。她心想,要是现在被赶出去,一定会马上一命呜呼的极为无能的存在。但是希望自己至少不要只懂得扯这些温柔的人的后腿,希望自己能够做到其他人也能做的事。只不过就把目标放在这些事上面,也一直以为这样是理所当然。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除了要能做到与异世界居民同等的事之外,应该也要思考一下「除自己以外别人无法做到」的事。 自己应该也有什么能够回报这群 救命恩人。 「我也愿闻其详呢。究竟小姑娘打算怎么做?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群才艺三流,设备五流,风随便一吹就飞得老远的小咖艺人能做什么事?」 「我会提供武器给你们,只有『赤蜂剧团』才有的特殊卖点,接著再一举推销到首都巴塞尔去。」 「别太狂妄自大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有。只要你们肯听我的话就办得到。首先,卡里布得先把头发剪掉。」 「啊?我吗?」 卡里布瞪大眼睛。 「没错。搞笑和杂耍都别做了,我想让你和史露雅演对手戏。」 「这是怎么回事?那应该是斯兰曼的工作!」 「对啊,小响。你觉得这家伙能干什么好事?」 「别管了!听我说!」 响子不服输地诉说著。 「斯兰曼太成熟了,要演罗密欧的话,魄力太强。要像卡里布这种才最合适。」 「罗密欧?」 「对。因为原作中的情侣,年纪约落在十几岁左右。」 就算卡里布这种货色,把头发好好剪一剪、整理整理,再穿上正式服装,正好能够演绎站在史露雅身旁的少年角色——响子就是看中这一点。 「喂喂,究竟在吵些什么?」 斯兰曼和帕蜜儿听见骚动,也聚集到响子身边来。 响子又重新说了一次。 「新生『赤蜂剧团』并不载歌载舞,也不玩杂耍,而是专注于戏剧这方面,也就是戏演戏。」 「演戏?一直到现在,我们也有在演戏啊——」 「不是那种一幕到底的短剧,而是分成好几幕的完整舞台剧。剧本由我来写。虽然我不会任何才艺,但是我以前躲在被窝里看了很多书,知道很多有趣的故事。」 没错。因为喜欢四季剧团和宝冢歌剧团,所以曾去观赏过,就连百老汇的dvd也看了不少。 威廉·莎士比亚、契诃夫还有杜斯妥也夫斯基,为了这群人,请您们把力量借给我吧! 这个世界中,也有身处烦恼痛苦,依然努力生活的人们存在。 应该会有很多人会对你们编织出来的故事产生共鸣才对—— 【3】事与愿违的恋情 红旗卡耶吉的传令兵,与从缓冲地带踏入纳侯巴领土的修罗族士兵之间开战一事,已经数次有所耳闻。 在事件之后,赫密塔特的紧张情势依然持续,响子一行人重返原来的破村。 回到村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卡里布剪头发。 「……喂,你们这群家伙要是敢做什么奇怪的事,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 「就说不会了,没问题的啦!」 「总之,拜托你别乱动。」 帕蜜儿的剪刀一刀刀地修整著卡里布的头发。 主建筑的庭院中摆了张椅子,卡里布一头略带红色的黑发落下,堆积成山。 「哎呀——再仔细一看,发量还真不少啊。」 「脖子感觉凉飕飕的,前面也感觉好刺眼啊……」 「剪好啰!」 最后帕蜜儿拿掉围在卡里布脖子上的布巾。 「好。那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卡里布!为什么你要跑掉啊!」 「小响!放开我啦!」 响子急忙抓住他的后领。 「得好好让大家看一看。哈啰,史露雅——史露雅——史露雅——」 「住手,快住手!别把事情闹大啊!」 大吵大闹一番之后,史露雅嘴里说著:「真是的,吵死人啦!到底是什么事啊!」 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 「史露雅!」 「我可是正忙著做衣服耶——」 「快点,你看你看。还满帅的对吧!把前面的头发剪掉之后,居然出现这么一副端正的五官!」 史露雅手中缝到一半的布滑落在地,飞奔至身处庭院的响子二人身边。 她看著眼前重生的卡里布,一个劲儿地不停眨眼,似乎觉得非常奇怪。 然后在制作衣服和小道具的同时,戏剧排练的部分当然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浪费一分一秒都觉得可惜。 「……啊啊,不对不对!完全不对!停停停!」 今天响子的大嗓门也响彻被用来代替排练场地的客厅。 客厅中央,担任戏剧主角的史露雅和卡里布二人正满身大汗地彼此相对。 响子挤入两人之间,再次重新看向史露雅的方向。 「昨天也说过了吧?这里是罗密欧……不对,(注:ロミオとジュリエット罗密欧与茱丽叶,书中取其谐音ロメ—オ罗梅欧、ジュリエタ茱丽叶塔)罗梅欧和茱丽叶塔坠入爱河的情节。很重要。是超——重要的一幕啊!不要随随便便带过。」 「我、我不是很认真的在演吗?」 「骗人。哪有!根本没有好好在演!你没有具体地散发出坠入爱河的光芒!要以全身来发情!把世界变成粉红色的!」 「啊?讲这什么离谱的话!你说,要我怎么对著卡里布这种对像发情啊!」 「卡里布就办到了啊!」 卡里布被响子正面指著,他全身僵硬。 响子也不理他,对著史露雅喋喋不休。 「卡里布和史露雅不一样,他可以很自然的、毫无违和感地对著史露雅散发出桃色光芒耶!就是恋爱中少年的感觉啊!这就是史露雅和他不一样的地方!」 「唔啊啊啊啊啊!别说这种令人害羞的话!小响你这个笨蛋!」 卡里布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冲出客厅,飞奔下楼梯。 响子瞠目结舌。 「……卡里布真奇怪。」 不就只是场戏吗?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自己去练习练习。」 「咦?」 此时连史露雅都一脸认真地低声说完后,放下排练中绑起的头发,离开房间。 「等、等等,现在是怎样?你们两个都跑掉了,那练习……」 要怎么继续下去啊,正在响子想如此控诉之时。 「喂,小响啊。你这样一直要他们不断练习下去,两个人也只会愈来愈弄不清状况吧?不如休息一下?」 斯兰曼从旁打岔。 两位主演搞成这样,确实也只能休息了。 「……也是啦。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很好很好,终于休息了。」 斯兰曼满足地坐下不动,搞不好重点是他自己才是最想休息的那一个。 「我去取水喔。」 「帕蜜儿,麻烦你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斯兰曼对正朝一楼走去的帕蜜儿喊道。 「不过,那个,没想到居然会有被小响指导排演的一天来临。而且比团长还严格。」 「……不好意思。老是拜托你们做这么多事。」 「哈哈哈。就连小响自己也有感觉,你正在折腾大家啊。」 「真的很不好意思!不过,我觉得一定可以演出一场好戏。」 「这个嘛,也确实是场好戏啦。」 这乾脆的认同让响子只能瞪大双眼。 斯兰曼爽朗一笑。 「提到团长或史露雅这群人,虽然他们也还有点半信半疑,不过像我这种人个性本来就满乐天的啦!我的直觉认为一定可行!『事与愿违的恋情』是个杰作!」 「斯兰曼……」 「因为你帮我们写了好剧本啊。」 虽然觉得他这番话令人感激——但是自己其实也觉得那是理所当然。再怎么说,这故事也是地球上有著四百年历史的主流中的主流。 响子选来作为戏剧题材的是莎士比亚的名作「罗密欧与茱丽叶」。 之前她相当烦恼要怎么将以义大利中世纪为舞台的故事套到异世界里,思前想后,决定仿造将音乐剧「西城故事」等故事中,把主角替换成纽约的帮派抗争,她将内容改成以修罗族和纳侯巴族为主角的对立故事。一边祈求莎士比亚大人的原谅,她拚命地把剧本写完。 分属对立部族的高贵少女与少年战士。两人坠入不被允许的恋情,最后选择了悲剧结局。由于响子不会写这个世界的文字,所以先试著在团员面前朗读剧情,没想到反应惊人。嗯哼,这令人领悟到主流果然还是最强的。威廉万岁,莎士比亚超伟大! 「首先要说的话,这实在是个不错的题材。如果现在向世人推出这个故事,任谁都会想成是在暗指妮妲族长和纳侯巴的少爷吧。不过,在这里却故意不讲出具体名字。剧中一直彻底地模糊时代及人物,更令人想猜测——哈哈哈,我们缺少的就是这种通俗又有内容的故事啊!」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要让史露雅演悲剧公主这件事也让人吓了一跳呢。」 听见他们这些话,响子宽心不少。 「因为史露雅的举止很优美嘛,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比较适合高贵的角色。」 「原来如此。我要是再年轻一点,才不会让卡布里去跟她演对手戏呢。有需要的话,现在也可以马上换人喔?」 「不,这样有点……」 「我知道啦。好啦,你差不多该把主角叫回来了吧?帕蜜儿拿下酒菜来的时候,他们也在场会比较好吧?」 「嗯,是啊。」 「因为他们内心都是贪吃鬼嘛。」 「啊哈哈。」 不管是哪一个,必定会吵吵闹闹地说「你们自己先吃真是太狡猾了!」。 响子告知要去找他们之后,离开了被当成练习场的客厅。走下楼梯,越过一阶土塘来到庭院。 「史露雅、卡里布,你们到哪去啦——」 看了看仓库和大街上都没半个人,本来打算绕到家中后门的响子慌张地摀住 自己的嘴。 目标人物史露雅人在堆积如山的柴火阴影处,背靠著墙。她与将手放在她耳旁的卡里布,以极近的距离互相凝视著。 「……真的可以吗?」 「就说可以了,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动作快点啦!」 「我喜欢你。」 「不是叫你别啰啰嗦嗦的了吗!」 史露雅抓住卡里布的前襟,像自己咬上对方似的吻上去。 (呀啊——!) 接著两人热情地紧贴著对方的唇。这场面太冲击了。响子硬把自己的视线和身体从他们俩拉开,拚命地深呼吸。 (史、史、史露雅还真是的!) 什么嘛——说什么自主训练啊!太完美了!转眼间就完成了桃色光芒不是吗! 又偷偷看了一次,只能道声恭喜。 撞见这令人欣羡的恋爱场景,响子忽地想起自己孤身一人的寂寞。 (相川同学,你过得好吗?) 要是我见到他一定要——不禁这么想了想。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在什么时候出声叫唤他们二人。 在浓情蜜意的排演进行当中的同事,另一方又发生其他问题。 「当然是火速前进巴塞尔最好的剧场!」 「「「「拒绝!」」」」 「为什么?」 团员总动员否决这个提案。 「为什么连斯兰曼都拒绝?」 「哎呀,小响。就算是我也没那个勇气冒这个险……但是,大前提是没有任何裙带关系可以帮我们牵线吧?」 「没骨气!」 「就算你这么说,以各方面来说,那里太危险了。」 「那么、那么,第二好或是第三好也可以。」 「——巴塞尔不行。」 团长德安语气十分冷淡。 「听好。这牵扯到『赤蜂剧团』的命运,可不是在那里痴人说梦的时候。这可是连一次都没公演过的节目,老子可不准你们乱赌。」 「怎、怎么这样……」 明明好不容易才有个真的能够一决胜负的故事。 「……这样的话,团长觉得哪里比较好呢?」 「阿米塔拉如何?再怎么说那里也是修罗族的首都。虽然有著『铁笼』的别名,但那可是这附近最大的城市啊!听说城中也有剧院。」 「传闻昨天这个村子也有男丁被召集了喔。我觉得他们应该没有那个闲工夫看戏。」 「我觉得蒂玛尼不错。」 卡里布从旁插嘴提案。 不知道是否因为配合角色变得较为爽朗,又或者是秘密特训有了效果,总觉得这个少年最近突然开始变得会说出一些可靠的话。 德安嗫嚅著。 「蒂玛尼吗……嗯,还可以,不过这样会不会还是太勉强了。蒂玛尼离这里也有一段相当的距离。」 「如果要离开赫密塔特,去哪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呃,我记得蒂玛尼应该是沙漠那边的城市吧?」 虽然响子对于最后还是要避开首都的冒险这件事感到沮丧,不过…… 「小响,不用担心。如果说巴塞尔是依耶马路特的首都,蒂玛尼就是他的商城。上至威尔塔米亚的货品,下至海港的海边产物,大集市里样样齐全。当然上演戏剧的戏院也有一大堆。」 「喔……」 「我们在离开巴塞尔的时候,也有想过要不要去蒂玛尼。不过一开始我们就觉得应该没办法,所以马上打退堂鼓了。」 史露雅低声说道。似乎回想起过去的痛苦记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对吧。」 「没错,史露雅。我们现在有事与愿违的恋情这个武器。」 「噗哈、噗哈哈哈哈!」 「团长,这不好笑!我是认真的!我觉得现在的我们办得到的!」 「啊啊,我知道了,卡里布。有这样的气魄很不错!你得到史露雅以后,脱胎换骨啦!」 「哪有。」 卡里布面红耳赤地说不出话,史露雅也抗议著「我才不是任何人的东西呢!」德安持续笑著。 「太好了。那下次的表演场所就决定是蒂玛尼了。『赤蜂剧团』久违地也要来个新作发表了啊!就请客人们在女神大人的太阳底下看个清楚明白。好不好啊?」 德安笔直地伸出拳头,其上又交叠了卡里布、史露雅、斯兰曼、帕蜜儿的手掌。 「小响?」 最后轮到响子。 「我、我也可以一起吗?」 「当然啦!这件事可是你起头的喔!你不加入怎么行。」 对啊对啊,在大家催促之下,响子战战兢兢地也叠上自己的右手。不过,心里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来吧!开工啦!」 「哦!」 在破烂屋子里,六只手弹起来。 隔天,响子一行人又再度收拾行囊,开始迈向漫长的旅程。 * * * 商城蒂玛尼是座位于哈尔塔多沙漠边界的国家中部的发展中城市。 越过遥远沙漠之海运来的输入货物,以及乘著哈仁河北上的海产物品,全都在这个城中进行交易之后,再运往以巴塞尔为首的依耶马路特全土。 虽然地理上是三刀哈吉家所率领的纳肯族血缘的土地,但实际上走在街头的部族包 头巾却五花八门,无法特定只有哪个部族。郊外的湖畔盖满各部族富豪的别墅。 常设的大集市中充满活力,商店和餐饮店等等以环抱市场的形式一间接著一间开设,这座沙漠中龙蛇混杂的城市发展蒸蒸日上。 然后「赤蜂剧团」的帐篷就盖在离砂砾船停泊处极近,却略显寂寥的饮食街的后方。 阔步行走在大街上的醉客,看了看往来发放的传单的宣传字句,第一反应都是噗哧一笑。 因为叙述内容规模过于庞大且很夸张。 「喂喂,这什么鬼东西啊。你看看这个。」 「啊啊?你说什么?」 「叫你看就看。『绝对不可以把结局告诉别人』、『独一无二极具冲击性的故事』,还有『传说即将从赫密塔特开始』……写成这样。」 「传说这种事是自己说的吗?」 「天晓得。加减去看看,泼泼他们冷水好了。毕竟是从那个赫密塔特的偏远地方来的嘛。总是得大肆欢迎一番才行。」 「你也真爱搞这些有的没的……」 「就喜欢不行吗——!」 有几个以这种心态看完传单的醉客,带著纯粹的好奇往「赤蜂剧团」的帐篷走去。 当然他们也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待,如话中所说「泼冷水」、「当话题」的成分还比较高。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吸引人的地方了。 接下来,由于他们亲眼所见的帐篷比想像来得小且破旧,所以他们心正想著「这个就算拿来当话题也会炒不热场子吧!」,就在他们后悔著已付出去的门票钱时,关键的舞台表演悄悄地开始了。 『——这是在很久以前,遭到当时有权人士唾弃的不服从者人民聚集处所发生的悲剧——』 负责旁白的老人,以低沉声音拉开序幕。 微醺的客人们对这这突然冒出来,令人感到烦心的开场白台词感到不知所措。 如果是一般的大众戏剧,都是尽可能以歌曲及乐器炒热气氛,再请漂亮舞者之流让大家一饱眼福,接著其间再夹杂愉快的小短剧。这是最主流的形式。 但是,看起来这套戏剧并不相同。 「……不服从者……果 然是以赫密塔特为舞台的故事吗?」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观众有些疑惑,然后酒也开始醒了。虽然戏剧的旁白就已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但是总感觉连故事和设定也很奇怪。戏剧中出现的人事物虽然都被替换成虚构的地名和人名,不过这横看竖看都只会让人认为是以赫密塔特的两大部族,修罗族和纳侯巴族为模型所写出来的故事。而且,居然是修罗族的公主和纳侯巴族的年轻战士坠入爱河!这样颇具冲击的发展。 「我说啊……这个茱丽叶塔公主……」 「是啊,再怎么看都像是那个人对吧……那个身为族长的绝世美女……」 「那么,那个叫罗梅欧的就是……」 「是吧……?」 这个剧团真的是从赫密塔特来的吗?这剧团再有勇气也要有点分寸吧。 等到众人发觉时,所有人都已经深深陷入在这个小小舞台上发展的故事当中。 虽然可以推测男女主角的周遭环境是什么情况,但是却无法移开视线。大家都一副看著禁忌故事的模样,手心全是汗地继续看了下去。 『啊啊,罗梅欧、罗梅欧,为什么你是罗梅欧呢?』 公主对著战士喟叹之时,观众们也不禁想要挺身说服她。 「公主,没用的啦……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分手吧!我不会讲难听话。你听好,我知道人在年轻时会遇上很多事,不过这件事还是听大叔的吧?你一定会为此哭泣。」 即使惨叫及说教的声音漫天飞舞,故事依然继续演著。 罗梅欧与茱丽叶塔借助教会神官的帮忙,已做好私奔的准备。战士罗梅欧喝下会进入假死状态的药后倒地,此时茱丽叶塔却因为联络疏失而出现。 『噢,死了。罗梅欧已经死了!』 演出茱丽叶塔角色的女孩的喊叫声之中又掺杂著观众的尖叫声。 「公主,你不要被骗了!冷静点啊!」 「来人跟那孩子说一下啊!快来人啊!」 在狂热的漩涡之中,茱丽叶塔在悲伤之余自杀。 「唔哇啊啊啊啊!」 「好过分!这真是太过分了!」 接下来,悲剧至此尚未结束。从假死状态中醒来的罗梅欧,却目击了一同起誓要得到幸福的恋人成为再也无法归来之人的一幕。 「啊啊啊啊啊啊!」 「神啊!难道女神这么残忍吗?」 狭小的帐篷之中,所有人的眼中都盈满泪水。强忍著呜咽的人的低泣声,已经大到连经过帐篷外的人都清晰可闻。 戏剧最后在涉世未深的恋人们的死亡中落幕,观众们以被泪水沾湿的双手不停地拍手。 「烂透了!混帐!然后——太棒啦!」 「居、居然能演出这么悲伤的故事。」 「拜托你们再演一次!」 然后,在帐篷外的人们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观众全都哭得双眼红肿,惊讶得不得了。 「喂,你是发生什么事?」 被舍不得付入场费而等在外头的朋友一问,其中一位观众默默指著后方。 「别管了,去看就对了。这内容不能告诉不知情的人,要聊等你看完再说。」 友人咕嘟地咽下一口口水。 「……是那、那么厉害的戏吗……?」 「是啊。我保证,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戏。」 大家都好奇得不得了,究竟他们在那种粗鄙的烂帐篷里看了什么东西呢? 「知道了!我也去看!」 * * * 「太棒太棒了!大家都太棒了!」 响子在舞台后方跳跃著。 这是确实成为传说的第一步,但是,反应已经极佳。 一直从头演到结束的史露雅,就这样瘫坐在粗糙地面上,久久无法站起身子。一脸呆滞地擦去流下的汗水。 「我演错了一个地方……」 「没关系。反应超好的喔!你也听得一清二楚吧?」 「……嗯。吓了一跳……」 她恍神地太厉害,让人不禁想要摇摇她肩膀,要她更开心一些。 大家也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由于赫密塔特的情势日渐恶化,丢下一切的商人,抑或是开始疏散的人群让城镇中乱成一团。在这极难前行的状况中,一行人总算是平安地离开赫密塔特,花了两周才终于抵达蒂玛尼。 想较于剧本出场人数而言,他们现在不得不以最少人数来安排角色,所以每个团员都顺便兼了许多配角,照明和音乐也全都自己一手包办。不过,一个如此贯注全力的舞台——观众的热情也完全不同。 即使连从头到尾都只负责后台支援的响子,都听得见观众的嚷嚷声和啜泣声。史露雅二人似乎也被这气氛所影响,主演的演技也饱含热情。这一切都如响子所料。 「喂喂,观众好像一直不愿意离开耶!还有一堆人想挤进来看下一场表演!」 斯兰曼和帕蜜儿以惊慌之势奔了回来。 「希望我们再加演吗?哇啊,好厉害!」 「团长,怎么办?」 德安团长回头看著史露雅和卡里布,询问这两个已经投注过多心血,就快要窒息的两人。 「你们两个可以吗?」 两人立刻回答。 「「当然!」」 「那就上吧!」 德安满是皱纹的脸上,咧嘴一笑。 「斯兰曼,你去跟在外面等的观众说一声!下一场表演会在一个小时后开场。目前我们每天将会安排两场表演,分别是白天晚上各一场!」 「啊,等一下啊!每天两场这么多?」 即使史露雅讶异地提出抗议,也已来不及。 「怎么啦?你不是说要演吗?是时候让人看看你的斗志了喔!茱丽叶塔公主。」 「怎么这样……这么突然,太辛苦了啦……」 史露雅肩膀瘫软垮了下来。卡里布对她说:「这也没办法啊!」 「……我知道啦!干嘛讲得这么自以为了不起。」 史露雅闹著别扭嘟起嘴。两个人默契十足。 响子再次拍了拍手。 「好了,再慢吞吞的,下一场观众要进来啰!快点准备吧!」 全体团员都以充满朝气的声音回答:「瞭解!」 看得出来大家都像重新活过来似的,眼中充满光芒。 在响子耳朵深处还残留著震天价响的拍手余韵。脚边还轻飘飘地感觉踏不著地,不过这肯定是个美好未来的开端。 (吶,你看。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定没问题。) 我一直都相信他们一定没问题。 (相川同学,很厉害吧?) (我如果见到你,就有话题可以跟你聊了呢!有好多好多话——)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终于帮上别人的忙。 想要告诉最喜欢的你,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看了很棒的东西。这种表演是第一次看到。 剧团「赤蜂剧团」所表演的「事与愿违的恋曲」的流言,火速地在商城蒂玛尼中扩散开来。从初场表演开始还不到两个星期,就从离外墙很近的移动帐篷,转移至闹区中的某个小剧场,是个史无前例的迁移。 即使如此德安似乎还是极为不安。从舞台眺望著观众未入场的观众席,一个人嘴里念念有词。 「团长,怎么了吗?」 「……没有啦。因为花了不少钱才包下这个场地。如果现在 观众突然全都不来了,那可就完蛋啦。」 响子噗哧一笑。 「没问题的啦!已经有很多观众投诉那么小的帐篷根本挤不下。」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还有,这个是斯兰曼要我交给你的。」 响子把折得十分工整的纸条交给德安。 「这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说是巴塞尔的商队带来的。据说是当地出版的瓦版新闻,上面有刊载『事与愿违的恋曲』的内容。」 德安慌忙接过之后,专注地看著响子无法阅读的文章。 「……这、这可是相当知名的戏剧家写的戏评啊……」 「是很了不起的人吗?」 「是啊。他经常旅居四处,发表新作。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原来是来到蒂玛尼了啊……『来自南方的杰作……虽然很容易会将目光放在以实际人物为雏型所描写的激进情节,但内容毫无疑问的是歌颂人生的作品,演员们的热烈表演也十分有看头——』」 德安念到一半便停下来。 「这好像是一个礼拜前的新闻。这么一来,不知道从巴塞尔前来观看的人数会不会增加呢?」 「小姑娘。」 「是!」 「我从以前开始就是会到处乱捡东西的性格。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亏损。就连现在自己经营的剧团里,也净是些没落的三流笨拙艺人。虽然我并不后悔……但是,或许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例外的头奖吧。没想到你让这把年纪的我,还能作那个或许可以正正经经往更高的艺术领域迈进的梦……」 德安话说得断断续续地,或许正在哭泣吧。 站在他身边的响子尽可能装作没有发现。 「……团长,您高兴得太早了唷。不可以在这种地方就沾沾自喜。『赤蜂剧团』接下来会逐渐茁壮。」 「是啊,如果真是如此就好了。」 「在凯旋而归回到巴塞尔荣耀一时之后,我们还要打进威尔塔米亚的王都去呢。我现在也正努力地写新作品。现在问题出在到底要写哈姆雷特还是李尔王。」 「这么一来,或许也能在威尔塔米亚找到小姑娘正在寻找的勇者理人呢。」 「是啊,所以一起努力吧!团长!」 「——谢谢你。」 响子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 * * 或许这正是人生结束时会看见的梦幻泡影。 听到几次要求谢幕的鼓掌,德安捡来的没落艺人们——史露雅和卡里布正接受著观众的喝采。在舞台旁看著这一幕,德安转身而去。 「团长,你要去哪里?」 「我去抽根烟。」 他随意地挥手应付一下,独自走出走廊。 看起来今天「事与愿违的恋曲」也顺利地落幕了。一直听著这极为盛大的鼓掌喝采,最近十分容易流泪的泪腺突然又受到刺激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一走出剧场后门的小路,他坐在屋檐下的木箱上,点起烟斗。 响子所说的话至今也还在脑中萦绕回荡。 「这小姑娘还真敢说啊……居然想让我们成为首屈一指的剧团。」 不过,他看见了一丝微弱的希望,看来一切也许不会停在作梦的阶段。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不过也许搞不好会有呢?内心的想法逐渐偏向往好的方向。 「呀!真是欢声雷动呢。里面在表演什么吗?」 德安忽地抬起头,眼前站著一名男子。 男子头上包著黑煤色头巾,身上披著极厚的外套。虽看不出是哪个部族出身,不过大略可知应是旅行商人之流。他似乎是刚好经过,停下脚步抬头看著从剧场流泄而出的灯光。 「……大爷,里面在演戏。你喜欢看戏吗?」 「演戏吗?这个嘛,还在巴塞尔时就普普通通吧。」 「正是如此才希望像您这样的人进去看看。这出『事与愿违的恋曲』可是在巴塞尔和威尔塔米亚都绝对无法看到的戏剧喔。这是至今没有人看过,但是却能够确实打动人心的艺术!」 「喔~似乎挺有趣的。」 「绝对不会让您觉得亏了,不过票已卖到一个月以后了。」 「一个月这么久?哎呀,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这出戏这么受欢迎呢。伤脑筋啊——」 男子口中不停地重复「伤脑筋伤脑筋」,接著取下头上的头巾,又扯下黏在嘴边的胡子。 「!」 除去这些伪装之后,男子露出的脸庞让德安感到一阵愕然。 「——你、你是——」 「……真是的,我本来还想,如果你们一直待在社会底层,就放过你们好了。艺人们就是自我表现欲太强烈这一点最麻烦了。」 「大爷!」 「你这下三烂别叫得这么亲热!」 男子眼中神满是厌恶,用力踢了德安一脚。德安瘦弱的身子撞上剧场墙壁。 「求、求求你原谅我——!」 「说什么原谅。就让你立刻把钱凑齐拿来还吧?你和这群废物团员逃走时带走的钱——加上利息一共是一百二十枚金币。一毛都不准少啊!」 男子喊叫时,依然不断踢著德安。 德安·布里戈当时确实是需要一笔钱。过去自己所属的剧团解散,新成立的赤蜂剧团失败连连持续亏损。排练场及仓库的租金上涨,再加上团员们住宿及饮食费用。 为了让一切重新来过,他带著整笔借款逃往赫密塔特。 巴塞尔是禁忌之地。一直以为只要能避开那个地方就不会有问题—— 高利贷男子身后,看起来像是他从巴塞尔带来的保镳正默默拔出小刀。 「如果你敢说办不到,就用你的身体好好地想点办法吧?」 德安已有一死的觉悟。 ——那一天,他并未回到大家留宿的旅店。 * * * 响子醒来后,一如往常地换上衣服。 自从表演场所换到固定的剧场后,睡的地方升级成有瓦遮头的旅店,这件事真是让人开心至极。不用再睡吊床,可以睡在铺有软垫的床铺,房间里还有镜子。用旅店人员打来的水洗完脸,接著到一楼的餐厅取用准备好的早餐。光是这么一点芝麻小事就让人十分开心。 早餐是烤薄面包和包有馅料的蛋卷,配上放入许多辛香料的汤,餐后还有甜茶,响子只端了甜茶回到二楼,在桌前坐下。 (——今天只有一场晚上的表演,彩排前再多写一些吧。) 摆设在房间内的写字桌上,原封不动摆著昨天夜里写到一半的剧本。 结果烦恼到最后,她决定下次用「仲夏夜之梦」这个作品来试试看。 她想让斯兰曼饰演妖精王奥布朗,然后由卡里布担纲演出恶作剧妖精帕克,一定会很合适。 「写到哪——里——了呢?」 回想刻划在记忆之中的美丽故事时,一边想著团员们的脸庞,逐字写下台词。 响子埋头在写作之中,几乎忘记时间流逝。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忽地回过神来,史露雅把手撑在桌上望向响子。 「……咦,是史露雅。早安!」 「真是的。不早了好吗?你以为我叫你几次了?」 「唔哇,抱歉。不小心太专心了。」 「傻眼。首先,现在已经中午啰。你什么都不吃吗?」 「是吗?我不知道已经中午了。」 感觉史露雅打从心底叹了口气。 「抱、抱歉,史 露雅。不过,托刚刚专心一意的福,新的剧本写好了喔!希望史露雅可以听听看。」 由于平时交谈上没有问题,所以差点忘了这个世界的文字她一窍不通这回事。如果不朗读给他们听,便无法让他们知道故事内容。 史露雅露出苦笑。 「嗯,小响,我知道了。那等吃完中餐再念如何?我想骑马到城镇外面远一点的地方去。」 「可以吗?」 「黄昏前回来就可以了吧?反正是晚上的表演。」 「太好了!走吧走吧!」 响子拿起已完成的剧本,开始为野餐做准备。 来到此地所乘用的马匹,现在寄养在旅店的马厩中。请旅店老板娘打包好中餐,响子坐上史露雅驾驭的马匹,开始往城外移动。 「大集市里有一间卖可爱杂货的店。你去看过了吗?虽然卖东西的老板长得很可怕,不过他有卖彩色石头的项链还有七宝烧耳环,而且全部都很便宜喔!」 「这很重要!地点在哪?」 「有一整排料理摊贩的附近。我在想那个是不是也可以拿来用在戏服上呢?」 「知道了。我等一下再去看看。只要认得那个可怕大叔就好对吧。」 繁华街道上,不论看的吃的琳琅满目,每日都有新玩意儿,逛也逛不完。 离开城镇中心。外墙另一边正吹著强风。 蒂玛尼是个以绿洲为中心向外发展的城市。由此往北有辽阁的哈塔鲁多沙漠,往西则是提供水源及湖畔富豪别墅林立的伊斯梅特湖,延伸至巴塞尔及海边的哈仁河流过平原。跑在远离城镇的丘陵地上,随著方位改变,可见到这令人眼花瞭乱的周遭景色。 还有,史露雅驾驭的马匹毫不留情地让人以为是不是飙马族。 「史、史露雅,怎么说这也骑太快了吧!」 「这是一般速度啊!我们之前不是也一起骑过吗?」 「当时情况完全不同啊!差太多了!」 响子惨叫。 话说回来,当时可是初来乍到帕纳肯亚,拚了命要从敌人手中逃跑的状况。响子还差点被从马鞍上甩下来,再说当时骑的也不是马,而是山羊。 再次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当时真是乱来。能努力到现在还真是了不起。 「就在这附近吃午餐吧?如何?」 「……嗯,嗯。」 史露雅终于停下马匹。 此处是一处能将城镇及沙漠一览无遗的山丘,景色美不胜收。 将旅店老板娘做好的便当摊放在地面上。午餐是未发酵面包夹鸡蛋和洋葱,两人张大口咬下,毫不在意辛辣酱汁沾上嘴边。 「……嗯!」 「好好吃!」 「好吃,活过来了!不用在意观众眼光真是太愉快了!」 「吶吶吶,史露雅,我可以读剧本吗?你愿意听吗?」 「啊,好啊,念给我听。」 响子从刚刚装著中餐的袋子里取出刚写好的剧本。 「嗯~呃,故事的开始是在——」 响子朗读,史露雅在旁侧耳倾听。口渴便喝掺了果汁的水,咬几口面包再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结束啰!」 史露雅默默拍起手来。 「这次是喜剧呢。」 「对啊。这种像庆典的热闹气氛也很不错吧?」 「嗯。一定会很适合我们表演。」 「是吧是吧。」 响子也认为她一定会这么说。 「有这出戏的话又能撑一阵子了。小响,真的很谢谢你。」 「哎唷,史露雅在说什么啊!这还只是前奏而已,之前我也跟团长说——过……」 此刻,响子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异样。 她感觉左右手的指尖突然麻痹,失去知觉。刚写好的剧本从双手滑落。脑袋很清醒,但是身体明明是自己的,双手却无法动弹,为什么? 风一吹,其中几张原稿散落飞走。 「啊啊,史露雅,纸。」 舌头也开始痉挛,响子慌忙想伸手取回纸张,却顺势趴倒在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这是……为什么……」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最重要的是,没错——为什么史露雅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却动也不不动,只是静静看著自己呢? 白纸在视线围内飞散而去。史露雅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呆伫在飞散的白纸中央。 「……我一定是作了场梦。即使只有一秒,以为自己能成为真正的演员这种想法真是太蠢了……」 「史露、雅。快捡。没有那个的话,下次、表演。」 「不过,如果我没有遇见你,连想作梦这种想法都不可能会有吧……」 从背后伸来一只粗糙的手,抓住响子保持倒地状态时所伸出的右手。 是卡里布·撒耶。 (——连卡里布都?) 他脸上面无表情,就好像戴上无言的能剧面。他将手铐铐上响子的双手。虽然麻痹感略有减退,但是稍后便明白他是想抓住自己。 「巴寒尔的追兵追来了,我们为了表演曾在那里借过钱,现在连本带利,他们要我们立刻还出一百二十枚金币,但是我们还不起……」 「是啊,他们真的对我们做了很过分的事呢。所谓恩将仇报就是这么回事啦!」 有听见其他男子的声音打岔。 一台马车随著马嘶声爬上山丘而来。一位披著黑色旅行外套的男子坐在最前方的黑马上,胡子稀疏,一副脸部轮廓较浅的长相,即使年纪尚轻看起来都似上了年纪。眯起细长清秀的眼,弯起唇角,看起来明明应该是在笑,却无丝毫开心的气氛。 反而——看起来是打从心底狂怒。 男子看著倒地的响子开口说道: 「当时就是我融资给赤蜂剧团流动资金的。不过,唉,我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也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惨事。如果对方找不到方法还钱,我也会帮他们想想怎么安排筹钱的方法。你听过拜扬·卡耶吉这个名字吗?」 拜扬……卡耶吉? 卡耶吉这个名字倒是知道。他是依耶马路特建国的重要人物,统领三大部族的三刀其中之一。现在的酋长就是卡耶吉家的当家。过去曾在赫密塔特见过的红旗,就是酋长派出的传令兵。「红狮」——卡耶吉的传令兵。修罗族就是不愿服从他们的统治才开战。 印象中史露雅和巴尔巴多的镇长确实是这么说的,书面上写的指挥官是酋长的长男,身为浪荡子的王子。名字是—— 「酋长大人那位令人敬畏的长子,在前方的湖畔拥有一座离宫。是个货真价实的爱好新奇事物的人,对稀奇古怪的东西十分著迷。我一跟他说有个很会说故事的异世界小姑娘,他就表示愿意出个好价钱跟我买。」 感觉全身的血气被抽离。 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被高利贷男子狠心卖给那个叫什么拜扬的人。 即使慌张地想站起身子,脚却几乎使不上力。 「史露雅!」 受到恳求的少女似是忍耐著痛楚般地伏下双眼。 「小响,对不起。我如果不作艺人就活不下去了。我们也是没有其他办法才出此下策。」 「我知道啊!所以只要请他们再等一阵子不就好了?钱的事,就请他们再稍等一下,用演戏赚来的钱还给他们就好了不是吗?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还得起。」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们不是发誓过要一起努力吗? 「我可没那 个闲工夫投资那种梦想呢。」 为什么要相信这男人说的话?为什么? 你们就这么无法相信自己吗? 「卡里布!」 「——抱歉。我将来也还想跟史露雅在一起。」 谁来告诉我。 「我觉得对小响来说也不是件坏事。如果是去卡耶吉王子大人那里,一定可以过比这里更好的生活。搞不好还能当上他的爱妾。」 「我才不要!我还要和相川同学一起回家呢!」 为什么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著我呢? 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吗?我只是想要见相川同学而已。我只是想要见他一面然后回家而已。 难道大家四处帮忙询问收集勇者理人的情报,其实背地里却都在嘲笑我吗?大家都觉得不可能再见面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开始就是这样吗? 「……勇者理人是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和我们的出身简直是天壤之别。太认真看待无法实现的梦想,只会感到痛苦而已喔。」 「不对不对不对!别把我跟史露雅混为一谈!」 紧接著,这句决定性的话切断了两人之间仅剩的微细牵绊。 可以感觉到双方都已无力再吵。 至今一起生活的日子、交换过的约定,所有的一切都已碎落在地。 高利贷男子笑了。 「我想差不多就聊到这里吧?走吧?」 卡里布伸手拉起响子身体。 虽然刚刚动作很粗鲁,不过拉响子起身的手势却十分温柔。 「没事吧?」 「如果你还会担心我,那就这样带我一起逃走啊!」 「……办不到。」 「是吧?」 所以别碰我。我会想吐。响子将这些情绪全融入眼神之中。 少年受伤地伏下双眼。响子走过他眼前,自己爬上男子们准备好的马车。即使脚步踉跄、差点跌倒,但这也是自己最后的矜持。手铐上的金属部分铿锵作响。 有几位手里拿著斧头或剑之类的武器,看起来十分可怕的保镳坐在里面。 虽然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响子身上,她却丝毫不加以理会,抱膝坐在座位上。 长鞭挥舞之声响起,马车开始前行。 路面不平稳造成的震动直达腰部。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在意啦。模仿也是我的看家本领之一呢!像是模仿卡耶吉军队的符号之类的。 史露雅的笑容浮现脑海。平常的轻浮模样和在舞台上判若两人的反差,更是魅力十足。 ——但是!后来打破此局面的英雄出现了!由邻国威尔塔米亚出兵的五英雄!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海达尔·瓦亩、莱娜·艾鲁恩、理人·相川、伊休安·特洛鲁以及刃雾大师。请您倾听这一曲! 德安的旁白。他总是落落大方,却有张坏嘴巴,但实际上是爱操心大家的「父亲」。 ——看来你已经不太会睡过头了。感觉上似乎也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呢。 文雅大方的斯兰曼,好像独占了众多老奶奶的声援来著? ——来吧,小响。今天也一起努力看看吧? 文静的帕蜜儿,不过也是个有点喜欢开玩笑的人。 —我喜欢史露雅。 专情的卡里布,还真的是十分专情呢。 马车摇晃著四处奔走著。和众人一起在「赤蜂剧团」生活的点点滴滴,到了此刻却令人百感交集。 「……呜——」 为了不让别人听见她难过的呜咽声,响子咬紧牙关拚命忍耐著。 她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事。一起哭过笑过的一切,以为彼此心灵相通的所有一切。 就尘封一切吧! 除了留在地球上对理人的那份情感以外,尘封所有一切—— * * * 欢呼声传来。 从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传来络绎不绝的掌声及喝采。 「赤蜂剧团」的团员们都在舞台上听著。 「太棒了!」 「再演一次!」 「太精彩了!」 毫不吝惜的赞赏之声。他们展露出的演技极有资格接受这些喝采。然而观众之中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至今究竟是踩著什么爬上来。 他们是艺人。只不过是将过去及未来的所有一切献给艺人之路,在帕纳帝雅面前起誓选择自己道路的人们。 「——史露雅,你要忍耐。这不是你的错。」 德安站在舞台上,保持著面向观众席的模样,对主角女演员说道: 「你一点都没有错。没有人有错。所有一切都以前一样。你只是一如往常地用弓打来猎物,然后拿从山谷捡来『宝物』去换钱。你只是做了这些而已。」 同样地,史露雅也回应著观众的欢呼,笑著点点头。 「嗯,团长,我明白的。」 接受完鼓掌喝采,一行人退到舞台旁。 「……我明白,我也懂。懂到不能再懂了,但是,为什么?」 在进入帘幕的那一瞬间,她当场蹲下,呜咽之声流泄而出。 激动啜泣的泪水永远无法停歇。 「为什么会这么——想哭呢……?」 【4】离宫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坦白说,响子不太记得被卖掉以后的事。 走下丘陵后,马车持续走在伊斯梅特湖附近的道路上。湖畔是有名的休闲度假胜地,林立著各部族的豪华别墅。据说其中又更添几分气派的宫殿,就是拜扬·卡耶吉拥有的离宫。 对响子来说,一切都已无所谓。人蛇集团的马车来到有著金色屋顶的石灰岩宫殿之中,响子以奴隶身份越过宫殿之门。手上铐著金属手铐,身上穿著已长时间穿著的便服,被押进离宫中的一间房间。 「对了对了,如果你要换衣服,麻烦换上这一套。」 高利贷男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递出响子的高中制服。 「这个——」 「这样比较容易炒热气氛。」 没有心情去问到底是谁从哪里的行李令出来的。内心只强烈希望他快点离开。 「——请好好休息。」 或许是内心的想法被听见,高利贷男子留下响子一人,关上门。 背后响起沉重锁链锁上的声音。 响子眼前有个备有天篷的大床。房间地板铺满高至脚踝的地毯,不管是家俱或布制品,所有物品都熏染著微甜香味,比至今旅途中的任何房间都来得奢华。但是,唯一的窗子却装著防止逃走的铁格子,手上的手铐也没有被卸下。 空间冷冷清清,用来关人的鸟笼。这就是响子目前所受到的待遇。 「——异界女子到了吗?」 响子怀里抱著制服,惊吓地转过头去。 有位男子出现在从本应已上锁的门扉处。 眼前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战士。一头放任它生长的火焰般红发,身上穿著以锁炼与板金组装而成的盔甲。 轮廓分明的长相上有著一对大眼,甚至可说是美丽且女性化,然而那带点暴躁孩子气的表情令人十分不安。 包含挂在腰间的刀,响子对这个声音和盔甲的组合有印象。 「你是……那个时候的……」 「奥兹曼那家伙。你既不是艺人也不是奇人异士,而是异世界的人不是吗?」 是在平原上遇见的传令兵。 没想到居然会是王子本人——? 「本王子拜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到手。吓到了吗?」 没记错的话,现在理应为了平定赫密塔特而不得不四处奔走才是。 最重要的指挥官居然在这里偷闲的原因不明。不过,响子有件得坚持到底的事。 她不被对方油嘴滑舌牵著走,抿唇瞪向拜扬。把手移开制服,抓著绑住自己手的锁炼往上举起。 「怎么啦?这里没蕃薯也没有菜刀。」 「——拜扬·卡耶吉。听说你喜欢有趣的东西是吧?本姑娘会为了喜好新奇有趣事物的你说一些特别的故事。不管哪个故事想必都能打动你的心。不过,如果你敢要求这以外的事,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她是认真的。 拜扬一语不发,怒目望著响子。 「不要过来。」 响子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正在发抖。 穿著军靴的脚往她这边踩向一步。两步,三步。 (忍住。) 五步。已经来到眼前,依旧未停下脚步。 「——别过来呀!」 「好吧,算了。我就期待之后吧。」 拜扬开口,心里似乎正嘲笑著大声哭喊的响子。 他就这么回头离开房间。门扉关上后,再度传来被锁上的声音。 响子对忍耐不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掩面倒进床铺。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命运比一片枯叶还要更容易被掌握。 (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虚张声势也不是办法,却又束手无策。感觉不断被告诫著,这就是她落入帕纳肯亚这个世界的宿命。 「我想回家……相川同学,我想回家……」 「——别哭。」 响子忽地放下双手。 声音是从装有铁格子的窗边传来。 但是,该处却没有人影。不——虽然不是人,但有一只看似老鹰的鸟类停在铁格子之间。 「怎么可能……」 「看著你哭我也很难过。」 「!」 响子差点喊叫出声,急忙摀住嘴。 不是别人,正是那只老鹰在说话。 「——你还真是努力忍耐到现在呢。真正的勇者,我来接你了。」 2.side rihito 【1】征服沙海 月光皎洁的深夜。 两艘大型砂砾船排成纵列,正往沙漠之海前进当中。 两艘船都载著近乎载重上限的货物,是两艘将货物运往商城蒂玛尼的商船。理人走在甲板上开口说道: 「乌露丝拉,差不多要换班啰。」 理人手上小提灯的光芒映照出一位肤色白皙、有如洋娃娃般的银发美女。人在船首处的她名为乌露丝拉·阿尔甘,是理人旅途中的伙伴。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嗯,看起来似乎是。」 「地面上真不方便。就算你告诉我要以太阳或月亮的位置来判断,我还是一窍不通。」 她的话让理人感到震惊。 总而言之,提到此世界的人掌握时间的能力,已经近乎超能力的地步。明明应该 没有任何机械式手表或其他物品,但是仅凭悬挂空中的太阳及月亮的位置,就可得知甚为详细的日期及时间。 理人并不具备这种能力,所以光要从蜡烛的长度变化推测大约经过多少时间,就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可以像德拉·诺尔德一样用敲钟来分辨,就比较易懂了——理人?」 「……我懂。乌露丝拉,我非常能理解你的心情。」 理人不禁深深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事上有共鸣。 「当别人都认为知道现在什么时间是理所当然的,很困扰对吧?」 「……理人你也是吗?」 「嗯。通常我都是去问其他人,或尝试自己计算。不过总不太靠得住。」 她是在依耶马路特的少数民族——诺尔德族的养育之下长大,不久之前才打破了哈塔鲁多地下神殿的禁忌,来到地面上。 虽然她与家人周遭发生的悲伤故事,为她的美貌蒙上几分阴影,但是他还是知道,此时她是发自真心的笑著。 虽然她是个平常不太将感情显露于外的女孩,不过此刻她自然地对自己露出笑容,著实令人开心。 「那么我也得再加把劲才行呢,无法辅佐丈夫的妻子可是不及格。」 「噗。」 「开玩笑的。」 「……开玩笑。」 「是的,开玩笑。」 「开玩笑。」 乌露丝拉浅浅笑著,表示这只是句玩笑话。 (……那么我应该也只要跟著笑就好吧?) 即使想告诉她这句话有点微妙,不太像玩笑话,但要把这句话说出口总是有些犹豫,而且好不容易她才变得如此正面积极。 离开地下神殿后,理人为了前往当初的目的地蒂玛尼,以接下保卫船只的打工身份搭上经过的商队货船。虽然她身上的邪气之毒未清,依然毫无二话地一起工作,这件事令人感激。如果没有这句「玩笑话」,真的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 虽然已到看守换班的时间,却也有点想和她再多聊几句。 「乌露丝拉,最近怎么样?比较习惯地上世界的生活了吗?」 「这——这个嘛。」 乌露丝拉压著头纱,小心翼翼地不让头发跑出来,然后看著沙漠之海。 「虽然有时候『白天』太亮会让我有点困惑,不过『夜晚』就还好。晚上的时间跟我的故乡很像,阴暗且安静,让人感觉很平静。」 也只有她会这样描述深夜的沙漠吧? 这样的形容与诗歌又有些不同,而是过往居住于地表之下的她内心真实的表露。 「这里和乡里一样安静,但是又十分辽阔。而且如果已经没有魔兽,那么爸爸——究竟是为何而战呢?」 「……我想他应该是想保护你和家人吧。」 「至今真的都没有遇上魔兽呢。真不可思议。」 魔兽——是否应该这么称呼那群存活于沙漠地底深处的阿耳戈斯眷属呢?只能让人如此思考的怪物们。就因那群怪物的存在,才难以说服诺尔德族。 即使地表之上已无显著的灾害,是否应该想成在那被隔离的无光空间中,依然留存著能让浓密邪气存在的环境呢?还是—— (总觉得——这随时会再回来的感觉真是令人不悦啊。)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惹她生气,但所有的一切可能就只是一线之隔。 眼前没有魔兽的和平、人类获得的胜利,也许都只是被一张薄皮盖住的蜂巢而已。 理人曾经作过这样的梦,在这硬盖上的皮膜之下,一起旅行的!女王蜂(阿耳戈斯)正在笑著,嘴里还说:理人,你安心吗? 当然这样的梦只会徒增周围人们的不安,所以他也只是放在心里,绝口不提。他打算等到达成此行的目的,回到威尔塔米亚之后,再与海达尔一人商量。 「不过——理人,就算没有魔兽,也还有一些在背地里做坏事的鲁莽之人。」 理人吃了一惊。 乌露丝拉盯著左舷后方的地平线,皱起端正秀丽的眉。 乍看之下空无一物,却忽然卷起大量沙尘。沙尘之中出现一大群骑著骑乘型沙蜥蜴的男子。 (那群人是!) 沙蜥蜴集团朝著持续前行的货船而来,转眼之间距离缩短不少。 理人对著脚边的传送管大喊。 「——沙盗来了!」 * * * 「——咿咿咿,呀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吧!混蛋们!打猎时间到啦! 今天「乡里老妈团」也掌握了捕捉猎物的绝佳位置,他以舌舔了舔唇,脸上挂著得以满足的笑容。 以沙漠为根据地不断进行掠夺的人俗称沙盗。听说那个不像沙盗的团名,似乎是以这个团队「总是毫无预警出现,而且十分缠人」的强硬袭击作风起名的。 绘有外形被稍加修改的凶恶魔兽的团旗飘扬,骑乘著沙蜥蜴的团员们紧接著改变阵形逼近目标。 「你们爱从哪艘下手就从哪艘下手!从船尾攻上去!」 「瞭解!」 他们只有名字带著田园风格,实际上拥有曾将几艘定期航班及商船洗劫一空的成绩。此次的目标货船共计两艘。商船似乎厌恶沙盗接近,开始改变航道并提升速度。不过真是太天真了。满载货物的大型沙砾船怎么比得上可灵活变换方向的蜥蜴单骑。甲板上的灯光机照著沙盗,虽然有少数人员正举弓射箭,但射出的箭大半都没入船底。 「嘿嘿,防守太弱啦!就是怕花钱请人,最后被洗劫一空的典型啊!」 沙盗嘲笑著商船,扔出带有挂勾的绳子,成功移动至船上。 如他所料,商船的船员并没有什么像样的装备。 沙盗向著几乎手无寸铁、害怕不已的船员拔出大刀。看著对方的眼睛说出开场白。 「来吧!要选谁好呢?哪个家伙想先交出项上人头?放弃无谓抵抗的话,我还能饶你们一条小命——唔啊啊!」 他突然把手抵上脖子,挣扎起来。 「喂!怎么了?大猴!」 「要死了,脖子,救我。」 被唤为大猴的沙盗,身体再次被从后方拖曳倒地。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他自己撞到头。 「无礼之人,该求饶的是你们。」 在此情况下,有位白头纱配上白裙打扮的年轻女孩出现在甲板上。虽然没有任何类似武器的装备,笔直伸出的双手的指尖却夹著颜色看起来很毒的蜘蛛。蜘蛛吐出的丝陷入大猴的粗脖子。 「可恶——你们快把那小丫头的蜘蛛拿走!」 「喔!」 沙盗们气势如虹地拔出刀子,正要攻击双手拿满蜘蛛的少女。 然 而,有个人影从头部上方的屋顶跳了下来,落地的同时狠狠踩断了最前面的一把剑。 尖锐的「锵!」声响起,被踩断的剑尖飞向船外。少年揍了吓傻的当事人后,接著又一脚踢上他身旁的沙盗。 直到没有可以近身打倒的对手后,他拔出腰问的剑,如暴风雨般地砍杀而去。 「等……等。」 「第三个!」 连等一下三个字都还没说完,惯用手上出现一条血痕。对手仅能发出呻吟跪倒在地。 「震·轰·裂·波!」 少年在甲板上奔跑,改变握剑姿势。耳朵上的耳环在黑暗中发出强烈的光芒。 「倒!」 拔剑后长剑挥出,伴随强烈的风发出冲击波。船边扶手附近的沙盗们卷入冲击波之后,被打出船外。 最后一人勉强紧抓住扶手,少年把剑拿直放在他手上。 「——我可以就这么砍掉你的手吗?」 非常冷静的声音说道。 「——不了。不劳您烦心。」 不消一会儿,沙盗便放开手,落入深深沙海之中。 (结束了吗?) 理人松了一口气,收剑回鞘。 环顾四周,船员那边似乎也没有人受伤,他放下心来。 「——结束了吗?」 乌露丝拉也靠了过来。 「你那边没事吧?」 「没事,我把剩下的人全抓起来了。」 被懂得如何驱使虫类的乌露丝拉以蜘蛛丝绑起的沙盗倒在甲板上。 「是不是先让蛇咬他们一口比较好?」 「……不用,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应该交给船长发落就可以了吧……」 她嘴里说著「这样啊」,伸手抚摸腰间藤篮。篮中她的伙伴应该正精神奕奕地蜷成团吧。 「谢谢。真是帮了大忙。」 「你好像一阵暴风雨呢。」 「暴风雨?我吗?」 「是的,平时风平浪静,一旦开始战斗就成了暴风雨。」 「那是因为在战斗时又不能悠哉悠哉的。」 「有时候会觉得好像另一个人。」 理人露出苦笑,搞不好她未必说错。 「……还好啦。基本上我的剑都是模仿别人。原来师父以前是这样的人啊。」 「不是的,与其说是剑技——」 但是,乌露丝拉的声音却停了下来。在有段距离的另一艘船上,发出强烈的闪光。怒骂声互相来去,回荡著剑与剑互击的声音。 理人的表情转为严肃。 「另一边还没结束啊。」 * * * 如理人所料,该艘船上与沙盗的交战还在持续当中。 有位名为伊休安·特洛鲁的盗贼少女,从中心踢飞了使用专用器具爬上甲板的沙盗。 「真是的。一个接一个——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她奔跑在摇晃的甲板上,手中仅持一把小刀。在同伴与敌方擦身而过的那一刻瞄准要害,刻不停歇地一个后踢就把他们全踢下船。 摇曳著一头即使在夜晚中也很显眼的鲜艳金发,少女一路由船头奔至船尾,顺势三七步地站在扶手上,挺著形状好看的胸膛说道: 「来啊,怎么样?没有人要来挑战了吗?很好,快给我俯首称臣!」 「哈、哈、哈。盗贼大人,干得不错呢。简直就像是坏人女头目的感觉唷。」 伊休安眯起半眼,默默射出装在左手手背的锚枪。 附有钢索的锚擦过嘴里说著轻浮话语的男子的鼻尖,命中了身在极近距离正要发动攻击的沙盗。沙盗「呀」地一声昏了过去,倒在甲板上。 「……哇喔,真精彩。」 「哪里精彩了。本来应该命中再往右一指左右的距离,可惜。」 「什么可惜。那样不就会打到我了吗?你确定不是要瞄准左边?」 「我就是想打你啊!除此之外我会有别的目的吗?你是白痴喔?」 这毫不留情的宣告让男子咽了口口水。 此男子名为哈谢姆·德拉。似乎是属于依耶马路特军队的剑士,但是在不同层面上,和理人一样是个不像剑士的男子。总是废话连篇、游手好闲、一脸奸笑、晃来晃去,讲白了,伊休安就是不爽他。 她开始卷回飞出去的锚的钢索。 「好!下次一定不会射偏!」 「不不不,盗贼大人,你等等。别这样嘛,现在可不是自己人起内斗哄的时候。」 「谁跟你自己人啊!总之要是提到你,老是像个女人似的袖手旁观,就算有战斗也只会推给我或理人,自己逃之夭夭不是吗?刚刚也是。」 「那是误会。就算是本大爷也有出手的时候。」 「啊?天晓得呢!」 哈谢姆手无寸铁地举起双手。紧接著——左右两旁各有负伤的沙盗瞄准他的身体砍击过来。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 「杀了你你你你你!」 好像用依耶马路特语尖声喊著什么粗话。 「喂,危险——」 然而,两人挥出的剑却没有一刀砍到哈谢姆身上。 以快得来不及看清的速度取出的双剑已撕裂了两人身体。 「怎。」 「为、什么……」 沙盗满脸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表情,倒卧甲板。 「你看看你看看,这种时候我还是会认真出手的唷!」 伊休安默默对勾起唇角的哈谢姆皱起眉头。 「……一把是从怀里拿出来。另一把是从袖口拿出来的吧?你这家伙手里到底有多少把?」 「——啊,讨厌讨厌。盗贼大人就是这样。一旦被你『双眼』所见,感觉自己变得赤裸裸的好可怕呀。」 「别担心。只剩下到底以什么构造收剑这点我还搞不清楚。」 「要是被你知道我可就得去自杀了。」 「依耶马路特人真是有够麻烦。」 「我可不希望被用国籍一概而论。」 就在伊休安又想回嘴时。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与夜间沙漠毫不搭轧,仿如绢布撕裂般的尖锐惨叫声传来。 「糟了——托托!」 伊休安啐了一声,从船头跳下,踏过倒在甲板上的沙盗们,向著船舱出入口绕了过去。 如伊休安所担心的,有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孩字,被比他体格大上一倍的沙盗男子抓住手臂,限制住行动。 她是与伊休安一起旅行的依耶马路特少女,托托·哈尔涅拉。 「放开我!放开我!」 提到高声喊叫的托托的武器,只有手里拿著的白木杖而已,虽然她胡乱挥舞著,但是敌方却丝毫不当一回事。 「喂!托托!我不是叫你在下面乖乖睡著吗!」 「伊休安大人,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躲起来的话,真是太对不起大家了!」 「可是因为这样被抓住,不就没意义了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 本来嘴上只是想跟他说正确的论点,但却只是加速托托的哭泣罢了。 伊休安粗鲁地胡乱耙抓著自己的头发,向抓住托托的沙盗说道。 「喂,那边的毛怪。你要是敢对她动粗的话——」 「就是要动粗,怎么样?啊?」 「好痛!」 亢奋的沙盗咆哮愈来愈大声,用力将弯刀抵上托托脖子。 「别、别过来。绝对不要过来!你 一过来我就杀了这家伙。」 对沙盗来说,本来想来打劫一笔,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现在只剩下他孤军奋战。 被逼急了的他就像受伤的野兽一样激动。 「——那个沙盗说你一靠近就要杀了她耶。」 哈谢姆随后追来,规规矩矩地把那句话翻成伊休安的母语威尔塔米亚语。 「哈谢姆·德拉,你不用一句一句全部翻译。我最近已经能听得懂大部分这里的话了。」 「喔~那真是太棒啦。省去我麻烦啦~」 托托脸上已失去血色,全身不停颤抖著。事情还真是变得有够麻烦。 「你们快点!所有人放下武器。一个都不能有武器。这小鬼的命你们不要了吗?」 哎呀哎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那毛怪拉离托托身边呢—— 「知道了。我听你的就是,你先冷静点。」 「把剑给我。双手举高之后跪下。喂喂!死小鬼,从刚刚就在碎碎念个什么鬼东西!」 托托发出惨叫,手杖挥得老高。 「女神创地造山,火随电落。出现吧!烈焰啊!」 随著震耳欲聋的噪音,强大的火焰炸裂开来。 (哇喔。) 据说从甲板上喷出的魔法火柱 连离现场一里之远的蒂玛尼城内都清晰可见。 【2】探索商都 「……呃,还真是吓了我好大一跳啊。没想到托托居然会用这么厉害的魔法。」 理人口中的感想,让托托尴尬地缩著肩膀。 这么一提,虽然有点马后炮,不过现在才想起,她可是正在威尔塔米亚国立魔法学院公费留学中的交换学生呢。 「理人阁下,请您别提这件事……我已经被实作课的老师打包票不适合了。」 「咦?为什么?那种超强火力的法术,就连海达尔都很少用耶。」 「——理人,那是因为那个吧。如果是能靠自我意识控制也就罢了,若是一陷入恐慌就失控地连发火焰,我是老师也会说她不适合。吓都吓死了,哪还敢让她拿杖。」 「嗯……是有点像我的圣剑这样吗……」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吧?」 ——不不不,其实差不了多少啦!这句话实在很难开口。 换个角度来看,确实现在的托托或许真的有点危险。 由于之前她一直说在魔法学院的学科成绩比较好,所以大家一直以为他实作方面比较弱。就算不擅长,也没料到她是制于完无法自我控制的类型。 「托托,你听好。从今以后,除非我同意,不然你不准用魔法喔。」 「好的,我会照您的意思做……」 伊休安的说教,感觉也像针对自己说的一样,好刺耳。 (不用你说,我除了紧急时刻以外,也一直没有把宝珠放进去啊。) 无论如何,顺利击退深夜来袭的沙盗,自己人全都毫发无伤地来到蒂玛尼泊船场,真是谢天谢地。一行人对两艘船只的船长表达深切的谢意,另一方面多多少少有尽到护卫的责任,令人宽心不少。 「好啦好啦,事情过去就算了吧?诸位人士,我们终于到了蒂玛尼啰。要从哪里开始呢?」 哈谢姆·德拉再次张开双手。 不需他提醒,也可看到两个太阳的位置已高挂天空,城市也已苏醒,来到开始活动的时刻。 理人一行人所搭乘的两艘沙砾船上的货物,经由工人之手陆陆续续地被搬下船。周围全是单色的仓库街道,虽然离城市中心有段距离,但仍旧还是依耶马路特商都。 绿洲之都蒂玛尼。终于来到这里了。据说那台游戏机就是在这里被发现。 路叶,你等著,我马上就去救你—— 「走吧。」 伊休安举起双手。 「盗贼,你要走去哪?」 「吃饭,然后去玩。」 「——伊休安?」 「当、当然是开玩笑的嘛!理人。我只是看到某人面色凝重,想缓和气氛而已嘛当然是要去找『游戏机』的出处啰!」 「还有要找路叶在哪里。如果她在这里,一定要救她。」 她要是忘了最重要的事可就伤脑筋了。 「我倒是挺困的。要不要先找睡的地方?」 「我想去看看旧书店。」 「那个。」 在大家尽情地你一言我一语时,乌露丝拉略带顾虑地开口了。 「乌露丝拉,怎么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 似乎不甚习惯大家的视线已下载全集中在她身上,她伏下紫色双眼。 「成立有个叫做教会的地方吗?」 「教会?」 「是的。我听说在那里可以请人帮忙净化邪气……」 理人一行全都「啊啊」地恍然大悟,拍了下手。 「对喔,还有这件事。」 「理人,不是『还有这件事』吧。这才是最优先该做的事吧!你在搞什么啊?她不是你老婆吗?」 「你非得在现在提这件事吗?」 果然还是记仇了吗? 「很抱歉。等各位有空时就可以了……」 乌露丝拉就是乌露丝拉,一直都是如此不知变通、顾虑许多。 理人对著说出这句话的她说道: 「乌露丝拉,对不起。这种事应该是我要先察觉到才对。不过,带你到地面上治疗你的身体,这是最初的约定不是吗?你不用这么见外。」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感觉大家好像都很忙……」 「你可以再抬头挺胸一些啊!就算说些任性要求也无所谓。」 说到这里,乌露丝拉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这样的对话至今也发生过不少次,但是她总是立刻又回到原样。 (真拿她没办法。) 或许只能拿出耐心,以后也不断劝说她吧?毕竟人不是一时半刻就会变。 「对啊——乌露丝拉。像他这种烂好人,愈是被人依赖,就愈开心喔——」 「伊休安?」 「我——什么——都——没——说。」 伊休安故意看往别的方向,开始吹起口哨。看起来完全就是在说谎。 「——噗哈哈哈!诸位人士,这一来,大致上也有结论了。要不要分成搜索组和教会组呢?」 「要兵分两路吗?」 「对啊。附带一提,关于那个献给威尔塔米亚的贡品的出处,我内心有点头绪,不知道可不可以由我负责去探探呢?」 「哈谢姆,真的吗!」 理人就不用说了,连伊休安都感兴趣地大吃一惊。 「那好。那我也要去!地点在哪里?」 「不不,方便的话,我希望盗贼大人可以回避回避。」 「为什么啦?」 「那里不是年轻小姑娘该去的地方啦!请你谅解。」 「我可不在意这些!是那么不三不四的店家吗?」 「不不不,也不是这样啦!就算你不在意,这世上也是有规矩这种东西。该怎么说才好呢——」 「伊休安大人。依耶马路特跟威尔塔米亚王国不同,男女之别很严谨。」 托托从旁插嘴劝说。 「店家管制男子或女子进出这种事并不稀奇。」 「……是这么回事?」 「是——虽然我真的打从心底不愿意同意这个不正经到极点的男人。」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托托·哈尔涅拉妹子。哎呀,真是谢谢你啦!」 「拜托你名字后面别加什么妹子,恶心死了。」 托托板起脸,似乎是真的感到厌恶。 「……这个嘛,如果托托这么说,我明白了。」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可以,英雄大人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啊?」 「咦?我吗?」 「当然,就是你。毕竟我不懂怎么看异世界的物品,也对『响子』的情报一无所知。」 虽然球在自己意想不到时扔了过来,但他说的话却是再有道理不过。 包含她的外貌及其他事情,在这个世界里也只有理人最清楚。 「——我知道了。我也要拜托你。」 「那就这么决定啦!」 「什么嘛,那剩下的人就陪乌露丝拉去教会吗。」 被算在女子三人组里的伊休安,无奈地双手环胸。 「这样比较好吧。大家一起行动才不会走散。」 「瞭解。算了,人多一点,乌露丝拉也比较放心吧。」 语毕,认同此分配的她迈步而出。 在所有人都正在走出仓库街的途中,乌露丝拉悄无声息地靠近理人身旁。 「……非常谢谢你,还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 理人苦笑。 「谢谢就免了。何况大家也是自愿这么做。不过——比起道歉,听到谢谢倒是开心多了。」 乌露丝拉只有眼角带著微微笑意。 「大家都是好人呢。」 「对啊,都是好人。」 「伊休安也是个温柔又坚强的人呢……我心里是这么想。」 彷佛说著遥远的憧憬,紫水晶双眸追逐著前方伊休安的身影。 理人觉得似乎也不需要憧憬到这种程度。 「嗯。不管怎么说,伊休安确实很强。既坚强又不会气馁。」 「好羡慕。」 喃喃自语飘过耳旁,不过,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却带著微微的酸楚。 五人一起走出人烟稀少的仓库街道后,突然来到热闹的人来人往之处。 色彩鲜艳的花朵令人难以想像此处是沙漠中央,此外,显眼的行道树街景,与太阳的热气一同逼近。 一间又一间开在路旁的摊贩,以小斧头劈开椰子果实跟来来去去的路人推销著。 还有把令人吃惊的巨大货物放在头上的女性集团。此处也一样谨守依耶马路特的风俗习惯,以头纱牢牢覆盖住头部。 每当货车经过时,细微烟尘扬起,在小片树荫下午睡的狗儿鼻尖微微动了动。接二连三响起的人们喧闹声与马嘶声真是嘈杂极了。 「喔喔,街道!城市!大都会!」 「等等,乌露丝拉、乌露丝拉,没事的。这不是梦,是现实。」 伊休安在前头欢呼著,乌露丝拉则是因为过多的人潮及吵嚷声而冻结在当场。 「……好刺眼。」 「教会——好像往那边走应该就有了。看到了吗?」 「是的,我知道。」 托托和哈谢姆在一旁眯起眼确认地点。 要请人协助净化邪气的教会似乎离此处不远。 「那事情办完后,我们就在教会碰面吧?乌露丝拉,可以走了吗?」 「……是的。理人,请你一切小心。」 将鞠著躬的乌露丝拉交给伊休安一行人,理人二人与她们分开行动。 眼前只剩要一起行动的哈谢姆·德拉一人留了下来。 「……走吧。」 「好。请跟我来。虽然你可能不愿意,但麻烦你就一起来吧。」 看著眼前那深不可测的奸笑,不管怎么总是先觉得很棘手,不过他还硬是振奋起精神。 在威尔塔米亚找到的游戏机——事到如今,有著很多不同的意义。 首先第一个可能性是,也许跟响子的所在地有关。另一个可能性是也许跟罗格维尔爵爷热衷参与的组织有关。 以游戏机贡品为饵,把理人引到沙漠来还差点遭人毒手。 从游戏机是依耶马路特的贡品这点看来,间谍不止罗格维尔爵爷一人,依耶马路特这边应该也有才对。理人心想,对哈谢姆来说,应该主要是想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你说有头绪,是什么内容呢?」 「这个嘛。不管是从北方的威尔塔米亚和卢卡利亚,还是南方的赫密塔特,所有东西都会被运来此城之中。海边的海产物品也会经由哈仁河运来,在定期市场中展售。掌管有名的大集市的,既不是政府官员也不是哈吉家的人之流。在市场外围拥有店铺的商工会人士也是可以比其他人更早买到稀有物品的经纪人喔。他们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非普通物品的魔法物品,这些东西在流落摊贩前就会先到他们手里了。」 「也就是说,亲使团的人是从这些人手上取得游戏机的啰?」 「这个嘛,应该是吧。看这状况,他们不可能小家子气地四处逛露天摊贩,寻找献给国王的贡品。」 「确实……是这样没错呢。」 「我们等一下要去的那家店,是依耶马路特的高级官员或士官等人也会去捧场的地方。如果说他们拿到什么东西,照规矩来说应该都是透过该店的商人买到。」 理人心里一边想著原来如此,决定顺著哈谢姆的想法。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单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将事情办好的状况,如果只想靠自己做些什么,今天或许就不可能找得如此深入。 听说传说中的大集市会场,就位于看似大杂院般密集的商店对面。此次只能从旁看看它的入口,然后沿著道路继续走下去。 不久后,他们抵达一户有门有庭院的雅致住宅,乍看之下也没个像样的招牌。 (民家……?) 被铁栏杆围住的庭院中花朵盛开,色彩如孔雀般极为鲜艳的鸟类漫步其中。哈谢姆穿越其间,彷佛造访熟人宅邸似的打开玄关的门。 房子里头莫名阴暗。吊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并未点亮,只有放在正面柜台上的油灯亮著。 铺在地板上的地毯及摆放在墙壁一隅的椅子和挂毯,看起来全都是凌驾国家或地方的超高级收藏品。不过,此处如此阴暗,感觉和关店后的商店没什么两样。 「没开吗……?」 「这个嘛,可能来得早了点……」 理人心想,一般来说,太阳都已高挂天空,商店应该已开始营业才是。 一股有著独特香甜气味、近似南国花朵的香味弥漫在未亮灯的大厅之中。看个人喜好,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太过呛鼻且令人喘不过气。 「请问你是客人吗?」 有人从柜台深处走了出来。 虽是依耶马路特人,却并未包著惯例的头巾,打扮像是威尔塔米亚的高级佣人。梳得密实的发型及胡须,令人感到新奇。 「抱歉,本店傍晚过后才开始营业。」 哈谢姆郑重地摇了摇头。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想在店里开始忙碌之前,先来问上一问。麻烦你跟孔雀夫人通传一声,就说在『葡萄酒事件』中受她照顾的狗儿来了。」 接著,本来保持著温和态度的男子,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还真是——非常抱歉啊。小的知道了。请您在这里稍等。」 然后顺势带著理人二人,往大厅旁的门的另一端而去。 然而,门打开之后,另一边依旧是走廊,左右两侧的墙面上接连排列著好几扇设计相异的门扉。 「你刚刚说的葡萄酒事件是……?」 「哎,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事啦。」 「令人不愉快——唔啊。」 从走廊另一头走来一位身穿薄衣,和全裸没两样的女子,让理人吃了一惊。 女子似乎也不在乎被理人如此看著。将肌肤曝露在勉强可见的光线下,打著哈欠走进后方的房间。 「哈、哈谢姆……?」 「大小姐们擅自往好的方面想,真是帮了大忙啊。不然带女人来妓院也真的是很蠢的事呢。」 「什么——」 事到如今也无法发怒说:混蛋,我可没听说要来妓院。 在被引领而至的房间之中,宽大的长椅上摆放著高级丝质靠枕,矮桌上的银制水果盘中堆著如山的新鲜水果。 室内陈设仿如重现富豪宅邸,不过,椅子对面却是备有蓬盖的床铺,床上有一群身穿不成体统的薄衣女子,摆著极为佣懒的姿势看著他们。 一想到她们在这里进行什么勾当,头就痛了起来。 「这家店既买人也卖人。不,也可以说只是在买卖的众多商品之中,也包括人而已。」 「就算如此,这、这个——」 理人费尽力气阻止黏上来的女人之后,要求哈谢姆说明状况。 「如果你想偷吃一下,开始说明之前要不要先找个人享受享受啊?我想应该不会被骂才对。」 「——哈谢姆!」 「啊,不需要吗?知道了。英雄大人 真是正经八百啊。」 不是这个问题吧?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呵呵呵,哈谢姆·德拉,你一如往常还是很喜欢恶作剧呢。」 救星般的柔软笑声飘了过来。 一位以面具遮去上半张脸的黑发女子出现在门口。 依各人眼光不同,看起来年纪应该落在二十岁前后。 厚实红唇勾勒出极自然的微笑。与床铺上的女孩们相较之下,她身上的服装是沉静的威尔塔米亚贵族风格,不过那令人联想到熟成果实的丰满体态,夸耀著不输给女孩们的风韵及完成度。 长指甲涂著如漆般的鲜红。她的五指之中握著以孔雀羽毛制成的扇子。 「不可以把您带来的人骗得太过头呀。」 「孔雀夫人,好久不见。」 「不知道离上次已经过了多久呢?偶尔也可以用客人的身份来捧捧场啊。这里也算是你的土地吧?」 「这玩笑话很难笑。光小菜再加一杯酒,就是以榨乾我的荷包啦。」 「哈谢姆,你真可怜。」 被唤为孔雀夫人的女子落座在单人座椅上。半裸女孩们有如仰慕著母亲般,聚集到她的身边。 哈谢姆与理人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夫人打开扇子掮风。 「话是这么说,你所提的『葡萄酒事件』,应该已经解决了才对。我跟你应该无话可谈。」 「是的,当时真是感谢您的协助。托您的福,如预期一样,达成了端正风气的目标,叛乱分子也被一扫而空。您真是帮了大忙。也因此,由于我们信任您的人品,今天想跟您确认两三件事。」 「也就是乘此事件之便啰?哎呀,这做法可不太光明正大呢。要是被人以为我很廉价,可就太伤心了。」 「不不不,怎么会有这种事。真的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您不想回答,也可以拒绝。从现在往回推的一个月前,我们的亲使团应该有前来光顾此店吧?」 她的表情从戴著面具的嘴边消失了。 「这可是靠会计稽核也可以得知的事。再说也有随从的证言,欺骗也是毫无意义。」 「——是的,是有前来光顾,那是个很愉快的夜晚。」 「您还准备了献给威尔塔米亚国王的物品。」 「是的。由于他们看起来十分困扰,我就给了点意见。」 「您所准备的只有魔法物品吗?」 「其他我也拿出了宝石或是工艺品,不过,亲使团的各位不愧都是眼光极高之人。他们说一定要那项物品。」 「最先发现那东西的人是哪位?席马斯团长?黑切特?马鲁西姆?对了对了,伍路巴尼也和副团长一起来了吗?」 「天晓得。我倒是记得席马斯团长对那项物品赞不绝口。十分热切地不停询问著在哪里找到的,还有没有类似的物品。」 「瞭解了。席马斯团长没错吧?那位大人和军部也有很深的渊源。」 「请停止这种反覆的刺探,我可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在这一个月之内,有没有卖出约十几岁的女孩子?」 孔雀夫人以扇子拍打椅子扶手。 「——有又怎么样?你这混帐加三级!」 女子们发出惨叫,如年幼蜘蛛般四处逃窜。 「谢谢您。很有参考价值。」 「请你离开!快滚出这里!你这只流连阴沟里的老鼠!」 孔雀大人突然像变了个人,情绪十分激动。哈谢姆火连站起身子。 「英雄大人,我们走吧。该退场了。」 「——可是,哈谢姆!」 如果她有卖掉十几岁的女孩,不是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响子吗? 「好了好了,再待下去小命就不保了。」 「快滚!你们这两个碍眼的人!快给我消失吧啊啊啊啊!」 被哈谢姆强硬地扯著手臂离开了发狂女子的势力范围。 「——哈谢姆。哈谢姆!等等。」 即使已离开宅邸一段距离,理人心里还是无法认同。 「不好意思。刚刚还是应该再多问一些细节吧?就这样置之不理——」 「不——可以从那女人那里问到的事,都已经问完了。」 「咦?」 「从贡品的候选物品当中,对那个什么『游戏机』有反应的是担任副团长的伍路巴尼。然后,物品原来的主人『响子』并没有被卖到她们那里去。」 理人不禁怀疑著自己的耳朵。哈谢姆在人群中停下脚步。 「……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是吗?如果夫人把心里话全盘托出,她的立场也会很危险。她算对我们很好了。我都差点要爱上她了呢。」 哈谢姆轻描淡写地这么一说,理人立刻没有第二句话可接下去。 「……我刚刚不知道是这么回事……」 「哎呀,这个是否该说是靠年纪和经验来判断的呢?以刚刚那情况看来,与其说是舍不得卖,感觉更像是因为手边没有这东西,所以无法贩卖。」 这情况总令人觉得开心,同时也很严苛。 「也就是说……只有找到游戏机吗……」 「伍路巴尼原本是高级祭司,后来才还俗参与国政事务。现在看来,如果可以,他似乎也想回到教会职务,是个两袖清风的人。他居然会做出这种欺瞒背叛之事,说意外是很意外啦……算了,这边我会想办法。在宫殿里四处查探也算我份上的事。英雄大人,然后这下问题来了。那个叫什么『响子』的小姑娘,真的来到依耶马路特——不对,真的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唯一与响子本尊有相关的游戏机这条线索已经完全断了。 目前为止都还极为确信、十分肯定,但到了此时,身体感觉相当沉重。 「应该——有来才对——」 路叶,求求你了。如果你在这里,请给个回应吧。 理人极为强烈地如此期望著。 * * * 伊休安·特洛鲁原本就不太喜欢教会这种地方。 她一直被教育著这里是每天进行祈祷的地方、指导居住在教区人们规律、也是救济弱者的地方。 姑且不论教育内容的第三项,她不喜欢第一项和第二项。 祈祷这种事,当然是在想祈祷时再以自己的话去祈祷。要怎么生活这种事更是每个人的自由,她总是想大声喊出这些话。因此,她在平常生活中,也尽可能和教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这次居然要扭曲自己的原则去敲教会大门。 为了请他们净化乌露丝拉体内累积的邪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算国家不一样,教会也还是教会啊……」 和理人及哈谢姆分道扬镳之后,一行人走进圣堂后抬头看向天花板。 屋顶是形状像洋葱的依耶马路特风格,色彩鲜艳的墙壁及地板是威尔塔米亚之物。前来礼拜之人,全都是以头巾或头纱盖住头部的依耶马路特人。不过,被供奉在拱廊祭 坛上的却是帕纳帝雅女神,天花板壁画的题材则是万年不变的创世神话。 「信仰组织可是完全不同呢。」 「不,托托。不是这个问题。总觉得那种不断冒出来的『我好喜欢爱著神明的自己』光环是一样的。」 「啊?」 「听不懂就算了。」 伊休安也不在意,左右转动伸展著僵硬的脖子。 乌露丝拉在她身旁,同样抬头看著天花板的壁画。 有著紫色美丽双眸的少女,默默无语、一动不动时 看起来就像个雕像。彷佛像祭坛的女神活了过来,正在呼吸似的。 「——也有什么东西是让乌露丝拉很在意的吗?」 听见伊休安的提问,乌露丝拉回望著她。 「地底下和地面上画的女神长得不一样吗?」 「不……我想基本上应该是一样。父亲和其他诺尔德的里民也都明确地知道自己是信仰著帕纳帝雅女神生活。」 「喔~是这样啊。也是啦。他们本来也是地面上的人们嘛。」 「我只是在想……这里果然也没有『石头』泪滴吗……」 「石头?」 乌露丝拉的笑容略显虚无。 「女神遗落的贤者之石。这是已失传的女神异谭。亲眼看过的就只剩下我和理人了。」 「你和理人——」 「你很在意吗?」 小声地回问。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在地底下,理人也还是理人,心里一直牵挂著某个人——」 「乌露丝拉小姐,乌露丝拉·阿尔甘小姐。让您久等了。」 教会的女性神官从门内出现。 话说回来,伊休安一行人本就已委托好教会人员净化邪气,只是在等他们准备好而已。 「净化的准备已经完成。请您往这边来。」 「去吧,乌露丝拉。」 被伊休安这么一催促,乌露丝拉碎步走向神官身旁。话题就在此处中断。 在这之后,伊休安心中莫名的疙瘩依然无法化解。 名为乌露丝拉的少女,一直生活在早在几十年前的过去就被封印的地下神殿之中。据理人所说。在魔兽依然嚣张横行的恶劣环境中,周遭全是亡灵和化为活尸的养父,一直无法过著正常人的生活。 然后,就是理人本人把身处如此情况的她带到地面上来的,可以理解他那个烂好人是会做出这种事没错。但是,乌露丝拉对理人的信任程度,甚至已经让人觉得是否有些过头。 (这样好吗?他可是理人耶?) 虽然彼此之间互相帮忙了很多次,甚至也一起度过很多难关。说起来是一起身经百战的友人,也是旅途伙伴。他拋下如此共患难的自己不理,还因为自己不瞭解的话题而开心不已,总觉得他很狡猾——不,感觉又好像不大一样。 (而且那家伙也会回去。) (他也为了回去努力著,只要找到响子一切就结束了。) (所以,如果太认真会很可怜喔……好像也不大对。) 还是他会想为了眼前的乌露丝拉留下来? ——结果就在无法好好说明,「总觉得内心留有疙瘩」的状况下结束了对话。每次都是这种形式。 神官带他们来到染满药品气味的小房间。墙上贴著记录著人体构造的纸张,也有可让人横躺的诊疗台,应该也可以用来当作诊疗所。 前来迎接的神官也是位中年女性,一看见乌露丝拉的脸便感叹著。 「——哎呀,真可怜。至今一定很难受吧!」 她一副热心助人的模样,将不知所措、说不出话的乌露丝拉拉了过去。 「快点在这里躺下。」 乌露丝拉脱下鞋子躺上诊疗台后,伊休安一行人靠了过去。 「——她还好吗?」 「我好久没见过被邪气侵入得如此彻底的人了。她还这么年轻,之前到底是过著怎么样的生活啊?」 乌露丝拉躺在台上,表情略带悲伤。 「哎呀,算了。我就不多问了。现在净化邪气才是最重要的。立刻就会舒服一些的!放轻松,闭上眼睛。」 乌露丝拉照她的话闭上眼睛,女神官将手放上她的腹部及喉咙。 开始了特殊的咏唱。 『——祈祷乃为敬爱神明之物,带著慈悲与慈爱褪去一切黑暗、驱散邪恶。』 手掌随著庄严的祈祷圣言开始发光。伊休安和托托发出「喔喔」的声音。 女神官将净化之光保持映照在乌露丝拉身上之后,开口说道: 「你们打算如何?要将邪气全部净化需要一点时间喔。要在这里等吗?如果要出去的话,时间应该够你们吃个饭或是买点东西。」 「嗯——……」 如果可以,还是想陪在乌露丝拉身边。不过…… 「我想到了个好主意!等一下主殿要开始进行礼拜,欢迎人们临时加入,而且其斯坦大师的讲经很易懂,风评很好喔!请务必去体验看看!」 这个大婶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向他们宣导这么可怕的事! 「托、托托!我们去吃饭吧!」 「啊呀,这样吗?」 「乌露丝拉,你净化结束后在教会前面等我们!拜拜啦!等会见!」 女神官本以为自己提了个好主意,所以脸色带著几许遗憾。伊休安也置之不理,火速离开房间。 「——啊——急死我了。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得去听那个凄惨的全套说教啊!」 一出教会,伊休安拭去冒出的冷汗。 「不过,伊休安大人。你说要吃皈,要去哪里吃啊?」 「嗯——?也是喔。我觉得哪里都可以啦!看是要去那边的定餐厅还是小摊贩,看你想去哪吃吧。也不是说非得吃饭不可。」 坦白说,只要能离开礼拜这个最糟的提案,去哪里都无所谓。 「如果只是要随便打发时间,又不想离开太远,去看看传说中的大集市也不错呢——」 「来喔来喔!请各位过来看看喔!不被允许坠入爱河的两人的悲剧罗曼史!错过一定会后悔!现在可以站著观赏喔!」 几张彩色印刷、色彩鲜艳的传单飘落在沉思的两人之间。 仔细一看,似乎是负责宣传的搞笑艺人正敲著乐器缓缓地来回踱步。 「……是在宣传戏剧吗?」 「是啊。好像就在附近。」 托托凝视著传单说道。 姑且不提日常对话,伊休安还没有把握读懂这边的文字。据托托所说,该剧团本来是从更远的外地而来的江湖艺人剧团,似乎一开始在自己准备的小帐篷中表演,接著换成小剧场,没多久就窜升到地点极佳的大剧场。 「喔~还真是成功地出人头地了呢,我不讨厌这种。」 「伊休安大人,你以前会去看戏吗?」 「这个嘛——看是没看过几次,不过也不是没兴趣。」 「我也跟你差不多,因为家里管得还满严。」 「我是没有家里管教的问题,不过也没机会。」 「现在的话倒是可以去看看……」 两人手里依然拿著传单,面面相觑。 感觉两人的答案都已经写在脸上。 「——走吧?」 「反正也得打发时间。」 「是啊!」 彼此确认过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便往传单上写著的蒂玛尼大剧场飞奔而去。 舞台的戏目是——「赤蜂剧团」的「事与愿违的恋曲」。 * * * 理人有些不知所措。 本以为那台游戏机跟响子的线索有关,所以才越过沙漠千里迢迢地来到此处。 没想到两个线索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全数断绝。甚至到了最后还落得哈谢姆开始怀疑响子是否真的被召唤至此的下场。 要当作没这件事很容易。但是,万一响子也来到此处,此刻还活生生地正在等待救援,一切便无可挽回了。是否应该再多少挣扎到最后一刻呢——? 「好啦,英雄大人,我知道了啦。」 理人抬起头。 「你就不用满脸悲怆了,我也没有无情到立刻翻脸不认人的啦。」 「哈谢姆……」 「只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做好觉悟,未来可能到了某个时候,你还是得先设好停损点,总不可能一直在沙漠里徘徊不定。」 「这个——我知道。」 如果可以马上找到就还好。但是如果找不到——必须痛下决心的那一天一定会来到。哈谢姆的话虽然很残酷,却也是事实。 不过,那不是现在。应该还有可以做到的事才对。 「不好意思,虽然是我个人的任性要求,可否麻烦你也一起帮忙。」 「瞭解。好了,那我们先过去盗贼大人她们那边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理人点头。 总之先和伊休安一行人会合,两人往她们所在的教会而去。 接著,两人看见披著眼熟的头纱的银发少女,孤零零地一人独自站在约好的建筑物前。 (乌露丝拉?) 她无所事事地环顾四周,一看见理人,便松了口气似的跑近过来。 「理人。」 「怎么了?净化应该结束了吧?」 「是的。顺利结束了……不过,伊休安和托托一直没有回来。」 「咦?」 「虽然我有见听她们说在治疗结束前会先去别的地方逛逛……但没想到会离开这么长的时间……」 含混不清的语气中感觉得到她的紧张。 难道是遇上什么麻烦吗?意外?犯罪?之前也曾罗格维尔爵爷背后的组织盯上性命。但是,没想到在这种大城中居然也会——? 「哎呀,两位,看起来状况似乎并非如我们想的严重啊。」 哈谢姆语气极为悠闲地说出此话。 利用自己比周围高上一个头的优势,他一眼便可望见人群的另一头。 「真羡慕,我也喜欢吃烤苹果。」 苹果? 过了一会儿,理人也开始明白是什么状况。 伊休安·特洛鲁和托托·哈尔涅拉两人手里拿著烤苹果和棉花糖,感情融洽地并肩从前方拥挤的人山人海中走来。 即使两人已来到眼前,理人却迟迟无法说出下一句话。 「唷!理人!已经回来了啊?」 「…………伊休安……」 「连乌露丝拉都回来了!净化结束了吗?精神有好一点了吗?喂!理人,怎么啦?你不是去收集情报了吗?」 看著低头皱眉的理人,伊休安的声音忽地添了几分担心。如果可以乾脆就这样睡去不知道多好。 「不顺利吗?」 「嗯,这个,有种回到原点的感觉……」 「这样啊……」 感觉得出来她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不过,哎唷,那个嘛!不是有人说过此路不通就换别条路试试吗?一次就想找到宝物,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好痛。」 被大力地拍了拍肩膀。 「这种时候就是要先放空脑袋再重新思考。你也去看看好了。对吧,托托,就是刚刚那个。」 如贡品似的,伊休安大剌剌地递出一本场刊。 理人不知所措的接过场刊。 「这是什么?」 「戏剧的场刊。」 「戏剧?演戏吗?」 「对。在请教会的人帮乌露丝拉净化的时候,因为有空闲就跑去看戏了。旁边就有剧场,这部戏很有趣喔。对吧,托托?」 「没错!总之真是赚人热泪。」 似乎度过了一段极为愉快的时光。 完全不懂我们的心情——这句话说不出口。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可以花在这种兴趣上旳时间,就姑且先翻开场刊看看。 「喔~事与愿违的恋曲啊。这部好像是评价不错哦。」 哈谢姆从后方窥视场刊,吹起口哨。 「哈谢姆·德拉。你也看过了吗?」 「没有喔?我只是有在巴塞尔听到传言而已。听说只不过是个南方出身的剧团,却演了场不得了的好戏之类。好像说因为现在赫密塔特的状况不好,所以才跑来蒂玛尼。」 场刊中连插画都有上色,以此世界的标准来说,看来确实是既豪华又相当用心。照惯例一样是看不懂文字。 封面上的插图画著的是从露台伸出手的女主角和在下方喃喃爱语的男主角。 (……这图画……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啪拉啪拉地翻起内页。 在宴会中邂逅的男女的插画。 被拆散的两人的插画。 「他们的名字是罗梅欧和茱丽叶塔,是个分属两个敌对部族的公主与战士坠入爱河的故事。」 「在不被允许的状况下燃起爱火。」 「唔哈,还真是大小姐们会喜欢的罗曼史呢。」 「啊?肤浅的人就是这样。事与愿违的恋曲可仅只是如此。虽然隐去了具体的名字,但是听说剧中的敌对部族是以修罗族和纳侯巴族为范本的样子。想想最近赫密塔特的情势,也可说是一部非常具挑战意味的讽刺戏剧。」 「是啦是啦。你是想说你也有关心国事的一面是吧?」 「叫你给我认真听啊!」 「剑舞的桥段也演得很认真喔!虽然故事很悲伤,但是完全不无聊。」 「没错!伊休安大人!」 为了保险起见,理人对著情绪高张的二人询问道: 「吶,伊休安。」 「嗯?什么事?」 「你说的那部事与愿违的恋曲啊……后续发展是不是两个人为了私奔,其中一人成了假死状态,却因为联络失当,结果被误以为他真的死掉了?」 「你怎么知道?」 「理人大人,你知道这个故事吗?」 猜中了吗? 理人的指尖渐渐失去感觉。 虽然老哏故事是全世界共通,而且类型也并不是那么多—— 「……嗯。我心里大概对类似的故事有个底。」 「是吗?顺便跟你说,下次的故事听说叫作『仲夏夜之梦』喔。这部也让人很在意对吧?」 不行了。这么一来——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当作不知道。 理人阖上场刊开口说道: 「我也想看看那部戏,不知道还买不买得到下次表演的票?」 「啊?」 所有人全都吓傻地看著理人。 「你、你想看吗?呃,虽然我也有推荐你去看。」 或许是因为理人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只是去看戏,所以大家才会感到疑惑。 如果要说动机不纯,也确实是不纯。因为自己并不是想去享受他们的演技或故事梗要。 「虽然不是非得如此不可,但如果可以,我想见见写这部戏剧本的人。那个人要不是见过路叶,不然——就是路叶本人。」 没想到,已断的线索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再度连接起来。 【3】赤蜂剧团的秘密 女主角的休息室有如王公贵族的温室般,堆满了花朵。 这些全是她的粉丝及支持者所送的花篮。若是翻找一下花篮,有时候还会有花朵以外的贵重金属物品或是情书混在里面。这实在不是单凭一人即可全数处理完毕,所以最近也开始请前来打工的女孩帮忙整理。 「史露雅大人,这边的礼物要怎么办?」 打工女孩双手抱满花篮询问道。 史露雅在镜台前动也不动,透过镜子看著物品。 「谁送的?」 「呃……商工会的会长。」 「单纯只有花而已吗?」 「是的。我想只有花。」 「那没问题,拿去旁边摆著装饰吧。」 「您说旁边……可是已经没位子可以放了。」 「你自己想想办法。」 少女不知所措地抱著巨大花蓝跑来跑去,对于重要的支持者当然不可轻忽。史露雅确认香粉已完全遮盖住雀斑后,将口红涂上嘴唇。 「——喂,史露雅。时间差不多啰!」 男主角随著粗鲁的敲门声出现了。 「知道了啦,再等一下。」 史露雅用化妆绵擦去多余的口红,最后再重新审视过镜中的自己之后,走出休息室。 个人休息室的另一头,有许多正在进行舞台准备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其中也有几人见到史露雅和卡里布的时候,还毕恭毕敬地停下来行礼。 从小剧场移动到大剧场的时候,狠下心来从外部招募了幕后人员及跑龙套的人员。虽然是个不小的赌注,但是,由于能够弥补人数不够时无法表演的部分,以结果来说评价又更上层楼。 (没错。只有我们也办得到。) (因为不得不做。) 我们犯下大罪才爬到了目前的地位。但是,我们已经停不下来了。以比喻来说就好 像——对了,就好像滚下悬崖的石头一样。 * * * 剧团的名字叫作「赤蜂剧团」。 「听说他们是从赫密塔特来的一个剧团,一开始从自家帐篷移到小剧场,然后因为评价很好,又来到这个大剧场进行延长表演。听说好像是从上个礼拜一才开始。」 在剧场前的售票处排队时,托托钦佩地说明著。 为求一张夜晚表演当日票的队伍大排长龙。在理人一行人等待队伍前进时,站著聊了起来。 「那个叫作赫密塔特的地方……是从这里再往南一点的地方对吧?」 「是的。由于独立心十分强烈,经常反抗中央统治,所以也被称为『不服从者』之地。」 「刚好就是酋长主张要平定南方,刚刚派遣传令兵过去的时期。那出了名的反骨精神究竟可以维持到何时,也很有看头。」 也就是内战正打得火热的意思。 「为什么路叶会在那种地方……」 「唉唷,反正如果这部戏真的如你所说跟『地球』的戏那么像,那就等看完戏再判断是非黑白不就好了?」 最后确实也只能这样。也是为此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买到票—— 「——啊?卖完了?」 站在最前面的伊休安发了疯似的喊著。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样也太早卖完了吧?到底还剩几个位子啊?」 她对著售票处的窗口,不肯放弃似的诉说著。 理人排到她旁边。 「卖完了吗?」 「据说是。可是刚刚那个人顺利买到票了耶!我说,站著看也没关系,能不能请你想想办法?」 「很抱歉。就在客人您的前一个人时刚好卖光了。」 售票小姐的话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错过了吗?运气真不好啊……」 「等待您再度光临。」 「——不对,等等,理人。还有办法。」 伊休安猛地回头看向后方。眼神有如找到猎物的猫科野兽般锐利。 「喂!那边的人!」 找到刚刚凑巧在售票处擦身而过的人,猛冲过去。 「啊?」 眼见对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伊休安立刻换上一张和气的笑脸。 「天气真好,你中午吃了什么呢?」 「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 不经意地把对方诱导到墙边,以手臂挡去他的退路。伊休安的手法真是了不起。特别是在恐吓别人这方面。 「你买到几张事与愿违的恋曲的当日票?」 「几张……十八张。」 「十八张?别开玩笑了,你未免也买太多张了吧!让给我几张。」 「办不到,就跟你说不行。」 少年拚命地对著在他耳边大喊的伊休安摇头。 「我不会要你免费奉上,要钱的话我可以给。来吧,此刻就是你踏入富豪之路的时候。你看不见那条闪耀辉煌的黄金光芒的小路吗?据说哗啦哗啦的全是用金子造成的喔。」 「所以说不行啦!这票不是只有我自己的份。」少年固执到底。 「你是代表别人来买的吗?」 「对啊!我们可是史露雅亲卫队呢!」 「————————」 和无话可说、表情微妙的伊休安的立场对调,此次换少年开始发言。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美丽又惹人怜爱的女演员呢?是否该说她正是为了演茱丽叶塔公主而生的呢?舞台上散发神圣光辉的模样,简直有如帕纳帝雅再临人世对吧?顺便告诉你们,我在她们还在小帐篷表演时就知道她这个演员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因为都是事实。」 「啊啊,这样喔……这样说来,你看了那么多次也够了吧!」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演员的演技当然是要看当场的吧?将每次都不尽相同的史露雅大人的倩影烙入心中可是很重要的!看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啊!」 看起来此处似乎有一道无论如何都无法越过的高墙。 「不好意思,我也求求你。」 理人也在一旁恳求。 「我们无论如何都想看这部戏。可不可以请你通融一下?」 「咦——……」 横看竖看都比有点像不良少年(?)的伊休安来得成熟稳重的理人一出场,让少年表情稍稍一变。 「……你们不是依耶马路特人吧?打哪来的?」 「我们是从威尔塔米亚王都来的。」 「喔~不会吧,你是说真的吗?该不会是为了来看史露雅大人,专程从威尔塔米亚专程来到蒂玛尼的吧?」 「呃,这倒不是……」 少年似乎稍稍松了口气。 「也是喔。再怎么说,话题也跳得太快了。」 「我只不过是对剧本的部分有兴趣而已。」 「剧本?」 理人点头。 「听说内容跟我故乡的故事极为雷同……所以想确认一下是个怎么样的故事。」 「对了,你这小鬼对赤蜂剧团很熟吧?你知道事与愿违的恋曲的剧本是谁写的吗?」 「咦?咦?问我是谁写的……」 「作者名字是不是叫路叶响子?」 少年表情认真地沉思起来。 「……那个,剧团『赤蜂剧团』里应该没有正式的剧作家才对。」 「咦?」 「至少并不存在有正式地对外清楚记载的剧作家。场刊和海报上也都没写名字。回答评论家时,应该是说这个故事是 全体团员共同讨论之后,写出来。」 不——存在? 「怎么可能会这样……」 「你现在可是正一脚踏入了了不起的问题喔。你自己知道吗?其实粉丝之中,也有人觉得完成度那么高的剧本,不可能只凭演员们就写得出来。一定有个智囊团,不过碍于特殊情况无法公开他的名字。有一堆传闻说该不会是圣职者或是族长血统的高贵之人之类。不过,和你故乡的故事雷同,这倒是个新说法。你的意思是在威尔塔米亚王都也有类似情节的故事吗?」 少年得到意想不到的新情报,略显兴奋地问著。 正确来说,不是威尔塔米亚,而是地球上的英国出品的故事,但是也不可能就这样原原本本如实告知。 「我的出身是更乡下的地方。不过不实际去好好地看一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样。也许只有重点情节相似,故事内容完全不同也不一定。」 「啊啊,也是喔。这也是常有的事。嗯——好令人在意啊。怎么办好呢……」 少年沉思一会儿,然后瞥了他们一眼。 「虽然今天表演的票没办法让给你们,不过如果是明天白天表演的预售票,倒是可以让一张给你们。虽然只能让一张就是了。」 「真——真的吗?」 「谢谢!」 「本来我是打算要自己去看。不过,感觉工作应该做不完。原本想说或许只能卖给同伴了,现在要卖给你们也不是不行啦。」 伊休安兴奋地回望理人,理人点头。 就算只有一张也无所谓。只要可以让理人去判断剧情内容就好。 「你真是帮了大忙!」 「位子不错喔!你要用心看啊!然后,最后结论如何也要告诉我喔!」 少年表示他是在剧场附近的商店工作。理人一行人接过票券,道谢之后便与他分开了。 「——如此这般。抱歉,只有拿到一张明天的票而已。」 理人手里握著这张珍贵的票券,回到大家身边。 「……算啦,一张也够我们去确认了。」 「很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 「我和伊休安大人已经看过了,所以没关系!」 「我对看戏也没有特别有兴趣,没有就没有无所谓的!」 这么一来,只剩下乌露丝拉。理人的眼神和谨慎地呆伫原地的她相对,理人低下头。 「抱歉!我会再去排队买一张当日票。」 「不不,不用了。你只要专注在你必须做的事上就好。我会在外面等你。」 「乌露丝拉……」 「祝武运长久。」 看起来她似乎有些误会了,看戏这事并不是要以命相搏。 「好了,卿卿我我就到此为止喔!为了明天的准备,大家也差不多该睡了吧?」 「——吶,哈谢姆。」 「好了,先找到地方住才是最重要的,昨天也熬了一整晚呢。」 连伊休安都打著哈欠点了点头。真是的,这种玩弄人的方式能不能改一改啊。 (现在可不是这种时候啊。) 托白天就开始寻找落脚处的福,顺利地订到三人房和双人房各一间。顺理成章地男女各分一房。 「理人,那就先这样啦。起床之后再随便找点东西填填肚子。」 「嗯,等会见。」 在走廊兵分两路之后,理人打开双人房的房间。 住宿的地方虽然不是很高级,但整体感觉很乾净,看著洗得乾乾净净的床单和窗帘等物品,松了一口气。 打开房间里的窗户之后,在乱七八糟的密集住宅的另一头,看见一直待到刚刚的大剧场屋顶。 两个太阳一下山,大剧场中挤满了拥挤的人群,赤蜂剧团应该正上演「事与愿违的恋曲」吧? 居然说没有剧作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叶,你在这里吧?不是吗?) 此刻再怎么呼唤都没有任何的回应,一切的关键都在明天。 理人呼出屏住的气息,往后方回头。 「——哈谢姆,你要睡哪边的床——」 不过,哈谢姆已擅自躺上其中一个床铺,鼾声震天地睡著了。 「什么时候……」 由于他的动作实在快得超越令人傻眼的等级,理人甚至不禁心生敬意。 理人也有样学样地决定睡觉。卸下装备躺上床铺后,意识自然地陷入黑暗之中。 另一方面,隔壁的房间里,女孩子们正孜孜不倦地忙著整理行李和打理外表。 「我去拿了热水,有人要吗?」 「啊,我要我要。谢啦!托托。」 托托拿著金属水壶走了进来。 正在占床的伊休安站起身子接过水壶。将热水倒进边桌上的脸盆,热气冉冉飘升。 「在依耶马路特,就算不动也会全身是汗,还会有沙子跑进靴子缝隙里……乌露丝拉应该也要擦擦身体吧?」 被伊休安这么一问,乌露丝拉浅浅地点了点头。 伊休安依人数浸湿毛巾,也递给乌露丝拉一条。 「谢谢。」 「哈哈。」 表情毫无顾虑。 她接著就如此回到床铺,大方地脱掉靴子,再一样一样地将装备卸下,上衣和短裤也全脱了,以几乎只剩内衣的模样,坐上床垫开始擦起身子。 托托也在隔壁的床铺上脱去头纱,开始拆开辫子,不过视线总是会飘去伊休安那边。 虽然她的言行举止十分中性,是不会太令人意识到性别的类型,不过像现在这样重新看著她的身体,果然还是个女性。擅长近战的结实肢体以及略带圆弧的肩线及胸脯,穠纤合度地让同为女性都看得入迷。 再加上有如生命力结晶的表情——就算理人的心被她夺走也不奇怪。理论上也令人赞同。 「……嗯?怎么了吗?」 「没、没事。」 乌露丝拉慌张地低下头。 只有自己一个人窝著也很奇怪,所以总之她先取下头纱折好。 「……那个叫作『响子』的女生啊。」 过没多久,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那个理人在找的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伊休安拿下发夹回过头来。 来到地面上之后,乌露丝拉曾听理人提过他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而是被从外部世界召唤而来这件事,还有他现在正在寻找可能也一起被召唤而来的女孩子。 「其实我好像也没听他说过细节。听说是在原本的世界就读的学校里的同学。」 「理人也有钻研学问吗?神学?还是在像托托一样的魔法师养成所?」 「不不,听说乱七八糟地学了一大堆东西的样子。历史,还有音乐,连外国语言都要学。」 这——不是很辛苦吗? 乌露丝拉对丈夫又再次多了几分尊敬。 (……父亲大人。理人是个让人觉得「捡到宝」的人。) 虽然还有一堆问题点。 「同学——是朋友的意思吗?」 「好像是。」 「真的是这样吗?」 「什么意思?」 「伊休安不会有些在意,响子和理人以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吗?」 乌露丝拉的问题让伊休安满脸困惑,由于她也答不出个所以然,略显馗尬地别过头。 「天晓得,因为我也搞不太清楚。该说就算在意也无可奈何吗?」 乌露丝拉叹了口气。 「这就是正室 的从容吗?」 「啊?」 「没事——」 如果现在自己——特别是伊休安,不加把劲的话,理人就会和那个叫什么「响子」的一起回故乡去了不是吗? 虽然很难说出扣,不过再怎么样,一旦身处不同的世界,不管是想嫁入门还是想抢老公都会变得很困难。 「不好意思,这个应该跟找人无关才对。为了理人,希望可以找到她。」 「嗯,是啊。毕竟那家伙到了这里以后一直神经兮兮。不帮他想想办法怎么行呢。」 伊休安松了一口气似的笑颜逐开。 躺上乾燥的床铺闭上眼,转眼间世界就和地下一样被黑暗包围。 虽然听不见死者之声,但是却可缅怀,也能在心中祈祷。乌露丝拉就这样进入了稳短暂的睡眠之中。 * * * ——隔日。 为了观看重点的「事与愿违的恋曲」,理人独自走进剧场。 「理人,那看完之后就在这边会合吧,在那之前我们会四处随便晃晃。」 「嗯,知道了。那我出发啰。」 「要仔细看喔。」 理人和伊休安一行人在剧场前道别。唯一只有哈谢姆说有其他要事待办,便和女孩们分开行动,他似乎是想去报告之前副团长那件事。 这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当场看戏,人生第一次看戏居然是在异世界看的,内心产生微妙的感慨。 剧场是个连二楼都有包厢的豪华剧场,理人在一楼中央偏后的位子坐下。 (位子……应该是这里没错吧?) 包厢和靠近台前的地方还空著许多位子。虽然令人有些虽以理解「位子不错」的意思,不过这可能是平民少年所买得起的范围中最好的位子了吧。 斜眼看著四周的观众正在凝视场刊,屏息等待戏剧开始。 究竟是吉是凶呢? 接下来,在所有的位子都被观众坐满的时候,观众席的灯光忽地全熄灭了。 (——开演了。) 感觉静谧的气氛黑暗之中显得更加强烈。 舞台上仅有火把光线摇曳著,有位略显骯脏的老人走上前去。 『——这是在很久以前,被当时有权人士所唾弃的不服从者人民聚集处所发生的悲剧————』 庄严的口吻将观众席的心全牵引至舞台之上。 舞台上的女主角确实有著令那位少年陶醉的美貌。担任男主角的少年在舞台上也极为相衬,相当勇猛。不过理人的重点是放在弄清楚这部戏与地球产的「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差别。 他聚精会神地注视著演员们的一举一动及台词。 一幕、两幕。接著等到看完所有的情节后,理人已百分之百肯定。 要求谢幕的鼓掌声响起。然后等到观众席的人们都走得差不多,稍迟了一会儿理人 也离席了。 穿过已显冷清的剧场大厅,走到建筑物外。 「——喂,理人!」 稍微发了一下呆,他听见伊休安的声音。 她和乌露丝拉几人一起在大路的对面摆摊的摊贩处,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挥手。 理人奔至三人身边。 「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没看到我们。」 「……嗯。在想一些事……」 理人压著眉间回答道。 看完整出戏剧后,理人只能加深自己的肯定。 如果要说究竟是中还是没中,那么——完全就是中了头奖。「赤蜂剧团」演出的事与愿违的恋曲,完全只能让人认为以地球作品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为样本所写出来的。 「理人大人,结果如何?」 「我已经可以肯定。两出戏相似到如此地步,不可能毫无关系。」 「总之就是和响子有关啰?」 「嗯,我现在要去见见幕后人员。」 「喂、等等!别一个人乱跑啊!」 理人调头往刚刚回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见过赤蜂剧团的相关人士,至少应该可以问到响子的现况或消息之类。 为什么明明就是她自己写的东西,却要装成蒙面作家呢?为什么不能报上自己的名字? 理人压抑自己急躁的情绪,绕到建筑物后方。但是,却在此处遭到意料之外的事态阻止。 (怎么回事?) 拥挤至极的人山人海。 戏理应已经结束,男女老少的大量人群挤成一团,就算想往前也不知道后门究竟在何方。 正打算不顾一切硬闯过去的时候,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别插队!这可是我的位子!」 「位子……不好意思,请问这里要开始进行什么活动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 就在这个时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方欢声雷动。 「卡里布!卡里布!」 「史露雅公主啊啊啊啊!」 「斯兰曼大人!看这边!」 「帕蜜儿啊啊!请和我结婚!」 「德安大人,您太老练啦!」 在场的所有人同时骚动起来。迎击这场面的是剧场专属的警卫兵们。 「好了,不要推!」 「不要再靠过来了!」 「那边再往后退一点!」 身上装备著城市警卫兵般武装的男子们举著枪威吓群众。在他们身后,有五位身穿便服的男女悠哉地走向箱型马车搭乘上去。 有人从箱型马车中挥手,四周顿时欢声雷动。 这也就是—— 「这是在吵什么?」 伊休安从后面跑过来。理人忍著头痛回答道。 「似乎是在『追星』的样子。」 也就是目送自己喜欢的歌手或演员离开会场的行为。虽然也曾从有在追逐偶像的同学口中听说过,不过没想到会在此世界中亲眼见识到。 「我说这样不就没办法问话了吗?这到底是哪来的国王啊?」 「还真是这城里的偶像呢。」 「偶像?」 帕纳肯亚文中似乎没有适当的词汇可翻译,理人笼统地应付过去。 「……只好去问内行人了。」 这么一来只好去找专业的问了。接著,理人便动身前往「专业人士」之处。 「啊,是昨天那群人。」 昨天通融将票券让给理人的少年正在剧场附近的杂货店顾店。 天花板上挂满了听说是此处名产的彩色缤纷的灯罩,少年正在台上忙著擦拭灯罩,一看到理人一行人的面孔便跳了下来。 「如何?看完了吧?」 「一模一样。」 「哎呀!这个是大事件啊!」 「然后,这个剧本是由我认识的人写的,这个可能性愈来愈高。我想去问问剧团的人,你有没有办法可以见到他们?」 「咦咦?这个无论我再神通广大也办不到吧!」 「没办法吗?」 「没办法没办法。姑且不提还在小帐篷的时候,现在很困难。饭店和剧场的警备都太森严了啦!」 「喔——」 伊休安一副跟人极为熟稔的样子,从旁勾上他的肩,以大姆指「噗兹」地戳上少年右脸。 「为了你今后的人生著想,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你以后在讲违背良心的事的时候,右脸——一定会出现酒涡的喔。」 「痛!」 「哎呀,这凹下去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 么回事呢——」 大姆指持续地转来转去。不停地转来转去。转来又转去、转来又转去。 「——知道了啦!不过这件事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不准跟其他的亲卫队说。这可是我珍藏的最后手段!」 「当然啰!」 「这是当然!」 伊休安和理人异口同声。少年愁眉苦脸地说了句「靠近一点」,对他们招了招手。 蹲低在狭窄的店里,还和店员面面相觑的这副模样或许相当怪异,但是他们巳经没时间管这个了。 「……其实就是这么回事。仅只有团员们自己人排练,由于是在很小的剧场排练,所以警备是最松懈的。」 据少年所说,赤蜂剧团还在用帐篷表演时代之后的小剧场,现在也还会在该处进行深夜会议或是剧本推敲。只有那个时候会只剩下元老级成员,完全不让外人进出,所以如果真的要问话,只能抓住这个时机了,就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不在大剧场进行?」 「可能因为人一多容易分神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愈来愈可疑了。好,那我们就去那里试看看吧?啊,对了,这个你就收下吧。算受你照顾的谢礼。」 伊休安从怀里拿出小袋子塞给少年。 「啊,不用啦。」 「请你务必收下,真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理人也低头行礼后,和伊休安一起走出店外。 数秒之后。 「哇,这金额是怎么回事!」 少年检查袋中金额之后的尖叫声,连店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 * * 夜深了,不夜商城也开始蒙上些许阴影。 如少年所说,表演结束后,有一台箱型马车出现在小剧场。似是要掩人耳目般地消失在建筑物之中 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只有一人留在入口前把风。 「……好,就照沙盘推演的进行吧!」 「是的,伊休安大人。」 她对托托下达「去吧!」的命令。托托啪啪啪地掌掴自己的脸颊,双眼含泪地冲出去。 「请、请救救我。」 「啊?」 托托哭著往站著把风者的双臂之中飞扑而去。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姊姊在那里被坏人抓住了!」 「坏、坏人?」 「是的。是个看起来总是脸上挂著奸佞笑容,只会说失礼之话的可疑男人!请救救我们,再这样下去姊姊会被侵犯的!」 「这是怎么回事!」 「请救救我姊姊!」 从她伸手所指的小巷之中,飘出一条似是女子用的头纱。(其实是乌露丝拉丢出来的)见此情况,把风的人脸色一变,和托托一起跑了出去。 听起来托托脑海中的假想坏人,细节描述的感觉像是在说某哈谢姆。不过没那闲工夫吐槽她了。理人和伊休安趁此空档潜入小剧场。 在仅点著微弱亮光的会客室,有一个门通往观众席。由于门已被锁上,只好往内部寻找可以绕至舞台的路。 「等一下等一下!那边不可以过去!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居然还有其他人?另一位看似守卫的男子从后方迅速地跑过来。 个头和体魄都相当高大,体重应该也是理人的一倍左右。不过,这么一来也只好硬闯了。 「不好意思,我们是相关人员的朋友。」 「相关人员?哪一位?」 「写剧本的路叶响子。」 「露夜?」 高大的守卫双眼圆睁。 「我想你去跟剧团的人确认一下应该就知道了。麻烦你跟他们说一下相川来了。」 「啊——啊——你够了。这个我很懂。」 他夸张地摇摇手。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搞不清楚妄想跟现实的差别呢?听好了,你只不过是一介普通人。虽然脑袋有点问题,不过只是个过著平凡日常生活的普通人。这种人往往都会说什么是史露雅大人的朋友、卡里布大人的前世新娘、斯兰曼大人的第一爱人之类的,这些全是妄想。求求你可不可以清醒点?现在可是正在进行重要的排练。」 伊休安从背后对守卫男子使出「膝盖内侧踢」的招数。由于该部位没有肌肉或其他东西阻挡,所以轻易地让巨汉跌了一跤。 「痛死了!你这贱女人!」 「别啰啰嗦嗦的,都叫你去里面问了!去跟他们说勇者理人想见『路叶·响子』。给我一字一句正确地复诵一次!好,请开始!」 「勇者大人怎么可能会跑来这种地方!说这什么蠢话,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喂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连里面都听见了。」 听见守卫怒火中烧的尖叫声,通往观众席的门打了。 出现的是蓄著小胡子,个头极小的男子。他应该是——一开始的旁白及担任教会神官两个角色的德安·布里戈团长。 虽然在舞台上看起来就是个单纯的老人,但是近看时意外年轻。是否该说真不愧是个演员呢? 「啊,布里戈团长!真的很抱歉,我马上就把他们轰出去!」 「是狂热的观众吗?」 「说观众是观众,但却是脑袋有问题的观众!因为他偏偏说自己是什么勇者理人——」 虽然守卫男子得意洋洋地说著,但是听见这句话的德安的脸色却瞬间失血色,一片苍白。 「——理人·相川。」 「团长,怎么了吗?」 「不、不,没、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守卫男子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团长则是擦了好几次汗。 德安又再次看向两位。 似乎做了什么切换,表情十分柔和,也看不见任何动摇的影子。 「两位观众您们好,感谢您们的光临与指教。我们演出的戏剧好看吗?不过,方便的话,希望你们能遵守享受戏剧的道德,甚至比你们年轻的孩子都有好好遵守这一点。 此处除了剧团相关人员以外都不能进来。如果想见我们,请您在舞台上或观众席观赏就好。」 理人默默拔出腰间的剑。 「等等,危、危险!危险人物——!你们全都给我上——!」 已听不进守卫男子的话。 「——此剑名为『破魔圣剑』。是封印魔神阿耳戈斯时使用的剑。识货的人应该一看便能知其真伪才是。」 眼前德安的视线一直游移在朝向他脚尖的长剑尖端,及轻易地挥舞此剑的理人的脸部之间。 「我手上还有威尔塔米亚国王,艾塞尔巴哈二世所赐的金牌,要不要也看一下?」 守卫男子一直吵嚷不停,他的恐慌渐渐转为其他的情绪。 「……咦?该、该不会真的是本人?真的是勇者理人本人吗?」 「你暂时给我闭上嘴。」 伊休安用巴掌摀住那张嘴。 德安团长依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缓缓地勾起唇角。 「——拯救世界的勇者大人来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剧场有何以贵干?」 「请让我见路叶响子。事与愿违曲的剧本,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写得出来。」 「您是说,路叶。路叶……您是在说什么呢?」 ——少给我装傻。 拚命地压抑著自己即将冒出的熊熊怒火。 「您想说没这个人吗?」 「真不巧,我听都没听过。」 「那么请现在立刻交出写剧本的人。」 「这个也没办法特定是哪个人。这是赤蜂剧团所有团员一起集思广益所创造出的戏剧——」 理人挥动已出鞘的剑。 剑身深深刺入狭窄走廊的墙壁之中,耳朵的薄皮肤被划开一道口子的德安·布里戈团长愣愣地呆立当场。 「你可别把我那些评论家混为一谈。我再说一次。让我见路叶响子,或是写出事与愿违的恋曲的人。」 他的眼睛摆明就是在说谎,理人绝不可能认同。 「——你、你们在对团长做什么?」 背后响起女子的惨叫声。 鲜艳金发配上榛果色双阵。虽然脸颊上浮现原生的雀斑,但应该是在舞台上演出女主角「茱丽叶塔公主」的人没错。名字应该是叫作史露雅·梅亚,是那个少年也十分醉心的女演员。「你在干什么!如果是坏人,麻烦你就赶他们出去啊!你以为我们付了你多少钱?」 虽然守卫男子被这么催促著,但他却已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理人拔出剑回头之后,德安呻吟著。 「史露雅……他来了……他是勇者……勇者理人来了——」 「什么?」 史露雅颤抖著,双手捂嘴。 「该不会……真的是本人……?」 「你们之前和路叶响子在一起是吧?」 这个问题,她似乎死心断念地闭起眼。 「是在一起啊!在一起又怎么样?」 带著自暴自弃的肯定回答,果然如此。 ——她真的被召唤到这个帕纳肯亚来了。 「她现在在哪里?她平安吗?」 「——小响,响子·路叶现在人在拜扬·卡耶吉的离宫。」 这出人意表的回答,让理人不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拜扬……?」 「是从这个月月初——不对,是从上个月月底开始。我们也是别无他法,才迫于无奈这么做。只要小响点头答应,不仅可以把钱还清,剧团也可以继续经营下去。事与愿违的恋曲也才刚刚开始,我想让它夭折也绝非小响所愿。」 等一下。虽然她嘴里说著这似是而非的道理,总之…… 「你的意思是……你们把她给卖了是吗?」 「所以我刚刚不就说了我们也很无奈吗!只要存多一点钱,顺利的话搞不好还能把她赎回来啊!」 ——别开玩笑了! 理人勃然大怒,即将动手揍人的右手遭到伊休安的阻止。 「住手。你要是揍了他们,只会一直被厌恶自己的情绪拖住而已。」 理人差点就要说出:即使这样也无所谓,让我揍他们一顿吧! 想起在图书室一角微笑的响子脸庞,还有总是开朗地唤著相川同学的声音。 路叶——! 「这件事就由我来帮你做吧。」 啪!地一巴掌挥上史露雅的脸颊。 虽然看起来没有用上多少力气,但是被打的史露雅身体却轻易地晃了一晃。 「……你多少还是有自觉,你刚刚说的话很差劲吧?」 史露雅摀住被打的脸颊,低著头。 「也有一些人是下定决心,无论穷困潦倒到什么地步,都不会出卖同伴。不过你们却不是如此。至少未曾将『响子』当同伴过吧?」 「……是啊。」 史露雅嘲笑般地提高音量。 「她真的是个一无所知,没有人看著她就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孩子。嘴里老是说总有一天要见到相川同学,一起回家。我们总是看不起她,觉得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对方可是五英雄的勇者啊!怎么可能专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找她——」 另一方面,泪水从捂著低下头的手指缝隙不断滴落。 「我们这可是来了啊。」 「理人,走吧。时间很宝贵。」 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来救她了。 被伊休安催促著,理人正打算离开这地方。 从他背后…… 「但是,没错,你专程跑来找她了——小响说的话没有错。」 虽然声音沙哑,但确实是从她口中说出。 ——谢谢。 有如得到尊贵的救赎一般。 * * * 哈谢姆·德拉走在许久不曾来过的蒂玛尼街上。 深夜的闹区之中,一如往常地弥漫著各式各样的臭味。各种部族的人、鸟、野兽,世界上各地料理的香料气味、甜腻的女人香粉气味,再走近一步的话甚至还有血腥味。 每次进到小巷中都会有不同气味冲入鼻腔,哈谢姆微微地动了动鼻孔。还有一些人专门虎视眈眈著擦身而过的人的钱包,应付这些人也是另一种乐趣。 (真是的,那个孔雀老太婆真是的。) 手持孔雀羽毛扇的女人说过,这不也是你的地方吗?这还真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确实在地图上,这个蒂玛尼城算是包含在父亲老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不过,哈谢姆早已是连名字都被从那个家给放逐的人。一起被放逐出来的自己人,可没有任何权限。 取而代之带走哈谢姆本人的,是其他部族的将军,即使说哈谢姆的每日都是为他而活也不为过。 正好在有极为紧急之事,来到离城市最近的军队中东分部取得联系的时候。虽然来回需要一天,但是姑且算是尽了义务。 (如酋长伟大之剑的将军大人。小狗我可是又找到了一只猎物啦!) 剑士哈谢姆的工作就是将军的「嗅探犬」——他的责任就是接近各处的组织,动动鼻子,拔去各种不安定的嫩芽。不管去到哪里都被敬而远之,装得维妙维肖,玷污双手的工作,他认为这待遇跟现在的自己是相得益彰。 被以酋长大使身份派遣至威尔塔米亚的伍路巴尼副团长,与威尔塔米亚的大贵族联手,似乎想在依耶马路特境内将五英雄变为刀下亡魂。视情况,也具有成为与威尔塔米亚之间的外交问题的危险性存在,这是不可被原谅的背叛。 「不过,没想到居然会是中立稳健派的伍路巴尼……我之前还以为铁定会是赛尔穆家革新的席马斯呢。」 回想起那个人的言行举止。嘴里说著「如果可以,想回复神职去祈祷爱与和平」的人居然只是个伪装。明明在此世道,那么和出人头地的欲望无缘的人十分稀奇。 在依耶马路特这个地方,自立国以来就是各部族的大杂烩。彷佛被拼凑起来的人偶,拖著即将四散的手脚行走。在羡慕著大国威尔塔米亚的情况下,身为三刀的三家互相监视、牵制,就连酋长之位都并不安稳。这世界的每一刻大家都虎视眈眈地等著他在位期间的任何失策。 伍路巴尼就好似背对著如此的世界,讨厌纷争,提倡著爱与理想—— (——哎呀,这与威尔塔米亚的罗格维尔爵爷不食人间烟火的特点,倒也极为相似呢。) 搞不好想法反而刚好恰恰相反。关于这个世界,反倒是愈对现世欲望「没有」执著的人才更容易被吸引。此处有没有任何——解开谜底的关键? 思考之间,哈谢姆已走到目的地。 那是在此上租来当据点的旅馆。途旅上有妇孺同行,也不能住太便宜的地方,是个重视清洁与安全的正经旅店。 本来还以为大家都已入睡,却看见眼熟的四人从道路的另一头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表情严肃的异国少年。 (与其说异国,应该说是异世界?) 与此世界无关联的真正魔术师,勇猛的无名英雄。 不过,还真可惜。理应是去看了场有趣的戏剧,但是看来并没有一个幸福 美满结局。 * * * 还记得戏剧结束时,观众席是多么热血沸腾。 站在自己位子上的观众们,全都一脸满足的神情,互相讨论著刚看完的戏剧的感想。像是刚刚的哪个场面很棒,这里和那里演员演得很好之类。 然而,本应是共同创作此戏戏的少女,却已因为同伴的背叛遭到放逐,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空虚的事。 (拜扬·卡耶吉。) 史露雅她们说响子是从上个月开始到离宫去。实际上以这边的日历来说是过了几天呢?不知道她是不是平安无事—— 「喂,理人!」 背上被人一拍,理人回过神来。 眼前看见伊休安、托托、乌露丝拉,还有哈谢姆也已前来会合。 「总之可以确定她的所在地,也算是迈进一步了吧!」 他明白伊休安想鼓励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回到旅店以后,可以跟我说明一下详情吗?」 听哈谢姆一说,理人点点头。然后五人全体便在较为宽敞的三人房集合,重新将目前为止的状况又再说明了一次。 托托紧握拳头,十分不甘心。 「他们居然敢说把她卖了吗……过分过分过分!真是太过分了!理人大人!你怎么没有当场就狠狠骂他们一顿啊?」 「是我不让他这么做的啦!那种事就算气死也没用。」 「啊啊啊啊,我真是讨厌你们这两个成熟的人!」 「——我想知道拜扬·卡耶吉是个怎么样的人?像是会把路叶还给我们的人吗?」 因为没有任何事前情报,也无法拟定任何对策。 听说他所拥有的离宫位于伊斯梅特湖沿岸的度假胜地,离蒂玛尼商城并不远。 「托托和哈谢姆是否知道些什么呢?」 「你啊,还说什么知不知道。」 听完一连串的来龙去脉之后,这个问题让哈谢姆夸张地耸了耸肩。 「哈吉、塞涅尔、卡耶吉。毁灭维兹纳亚王国,建立依耶马路特国的功臣的三部族族长。他就是建国三刀之一,名门卡耶吉家的王子大人啊!」 「没错。以红狮为旗帜的名门中的名门。目前掌权的酋长即是由卡耶吉当家担任。拜扬王子则是当家的长子,若只是听传闻,那个——」 「那个?」 「大家都叫他『懒狮』。奢华又喜欢玩乐。评价是任谁都对他束手无策,是个只会游手好闲的儿子。甚至有人说侧室所生的第二王子还比较优秀。」 总觉得听见的每一句话都令人绝望。 理人紧握拳头,咬著唇。 「哎呀,时至今日居然连人都买了,卡耶吉少爷还真是一如往常地过著愉快欢乐的游玩生活呢。不是说他受父亲所命,得去平定赫密塔特来著?不知道平定一事怎么样了呢?」 「抱歉——我想去一趟离宫!」 「停一停。英雄大人,先冷静冷静吧。欲速则不达。」 哈谢姆压下正打算从床上站起的他的肩膀。 「可是,哈谢姆——」 「换个角度想,卡耶吉的懒狮个性也可解读为不会执著于一个玩具的性格。我想应该有讨论的空间吧。如果要钱,光是那些打退魔神的奖金什么,你手里多的是钱。」 「这个。」 「有钱吧?那就好。」 理人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抓住模糊不清的希望。 如果可以,就算一分一秒也好,内心真的很想立刻提起剑前去帮助响子。 「我可不希望你去干那种摆明就是会被抓的事。如果想以信件求见拜扬王子,就让我来帮你写个简短的信吧。」 「咦——哈谢姆来写吗?」 「是的。因为你完全无法读写这里的文字不是吗?所以由我来写还好一点。」 应该不是好一点不好一点的问题。 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么荒唐,哈谢姆还是一副悠哉的模样。 「而且如果是卡耶吉的亲戚,我也是有见过几次面。有人脉总是比较好吧?」 「是。」 「嗯,那我去准备准备。先离开一下。」 再见、再见地挥著手,以平常闲晃著的脚步离开房间。 理人半是傻眼地思考著。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乌露丝拉虽然语气相当谨慎,但是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低语著。 理人也很想问。 其他两人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这个……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虽然有听说似乎是跟依耶马路特军队有关的人物。」 「总之,毫无疑问的是个随便又见不得光的职业!」 「我可是听说,他好像是不知道哪一家的王子喔。」 从伊休安口中冒出冲击性的告白。 「不不,这未免也太……」 「我那时候,他倒是自称麻烦鬼。」 「这就对了!」 「就是这个!」 像是极为适合,伊休安和托托异口同声地说道: 「对了。就当作是这样吧!这个最好。职业就是麻烦鬼。」 「是个令人豁然开朗的结论。」 这样就好吧? 走廊另一头,传来了哈谢姆极大的喷嚏声。 ——直到寄至离宫的信件的回覆到来之前,无论如何肯定不能贸然采取行动。 在那之后决定以落脚处为据点,各自打发自己的时间。理人基本上并未离开落脚处。 「——什么嘛,理人,你又一个人待著了吗?」 伊休安跑到男子房间说道。 理人正在窗边保养剑。 「嗯,哈谢姆说要去喝个酒。」 「你哪里都不去,这样好吗?」 「很好啊。也没必要非得强迫自己出门。」 虽然自己希望能先做好准备,一有招集时就能立刻行动,但伊休安对这点似乎相当看不过眼。 「啊——真是个无聊的家伙啊!如果没事干就陪陪我吧!」 「伊休安,等等!」 莫名地被拎起后领,硬是被带离旅店。 「托托跑去看旧书店了!乌露丝拉去教会接受诊疗。大家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也去玩玩吧!」 「说什么玩玩。」 实在是完全没有玩乐的心情。 伊休安回头看他,表情意外地十分认真。 「只有笨蛋才会来到商城还不去看看大集市吧?」 「……我可能就是笨蛋吧。」 「是啊,你是笨蛋。就像去到王都还不去看王宫一样蠢。我昨天有去看了看,但是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完全逛不完啊!」 「真辛苦啊。」 「对啊,很辛苦的。一开始就跟不上流行,现在可是紧要关头。所以你也来陪陪我!为了把愚蠢加倍奉还。不过主要是为了我。」 这到底是个多么谜样的理由。 「——知道了啦,伊休安。我陪你就是……」 「很好。」 伊休安满意地点点头之后,微微一笑。 「你这个人啊,还真的是凡事都先为别人著想呢。」 「什么意思?」 「总想著要帮助别人,比如像是乌露丝拉或是响子。你一直到刚才为止都在想响子的事,现在在想我的事。明明只是一个无聊至极的请求。」 这是拜托别人的人应该说的话吗?理人稍微有些恼怒。伊休安对著这样的他说道: 「不过啊,理人。你要记得一点,只要记得一点点就好。这里也有一个人,想要帮助那个总是帮助别人的你。」 ——就是我喔。 出人意表的话语,让理人找不到可以回的话。 她站在呆站不动的理人面前,羞耻心似乎忽地涌上来。脸颊火红地背对理人。 「那就这样吧。理人,走啰!」 慌慌张张地随后追上比平常脚步还快的她。 心里小鹿乱撞应该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吧? 重点的大集市,如她所说十分精彩。 形式是以有屋顶的场外商店街围住宽阔的铺石广场,该处有著各式各样的旅行商人摆店的大集市。 (……感觉是规模大小完全无法比拟的跳蚤市场。) 仅就看到的部分而言,从只是在地面铺上床单的简朴店面,到自家搭著帐篷,还有直接将马车驶入广场的大型店铺。 贩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从食品、武器到防具,连装饰品都有,种类多不胜数。 「我昨天是从北边开始逛的,今天就从南边吧。」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不过,就找找吧!」 把拳头握得喀喀作响,眼神认真地燃烧著。不管何时何地,似乎都不会忘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ok。伊休安大人,看是要帮忙提东西还是做什么,我都奉陪。请把您的愚蠢加倍奉还。」 「搞不好也会找到新装备对吧?给我打起精神啊!」 说到购物欲,如果说想要除了破魔圣剑以外的剑,未免也太过奢侈了吧。 「不过,理人,那个!」 「嗯?」 「在迷宫寻宝固然不错,不过,像这样转作卖方大赚一笔似乎也挺有趣的呢。」 她眯起眼看向热闹店铺的你来我往,接著说出了这句话。 理人努力不让情绪的动摇表现在脸上,尽可能自然地回答道。 「……还不错啊?挺适合你的」 「既然如此,要卖什么好呢?乾脆重新把父母亲的农园拿来经营不知道怎么样呢?种种萄葡酿酿酒之类的,然后再拿到城里来卖。」 「如果这样,也会想把起司和火腿一起拿来卖吧。」 「还可以大量雇用村里的人。」 「也需要取个公司名称才行。」 「那当然。」 「「特洛鲁商会。」」 两人异口同声。 在露天摊贩之间,伊休安吃惊地瞪大双眼。 「……干、干嘛啦!该不会我之前有跟你说过吧?」 「没有啊,只是凑巧而已。」 互相倾慕著的那些日子里的她与现在的她重叠在一起,差点都快要相信那个奇迹了。 是否可以为这些无意义的对话感到开心呢?是否可以不用一个人背负著喜欢那段日子的心情呢? 「这样啊,算了没差。」 伊休安接受了这个答案,再次迈步而出。 等到她再次停下脚步时,她停在某个露天摊贩之前。 越过饮食店的摊贩区之后立即停了下来,那是间贩卖精致珠宝饰品的店面。 并没有很多如宝石般的高价品,似乎以七宝烧或是镶入镜子的银制或布制小物为主。布上铺满小型工艺品,看起来彷佛打翻糖果盒般的热闹。 伊休安那对兴致勃勃地看著工艺品的蔚蓝双眼,有些令人意外。 「你想要吗?」 「帅哥,你就买给她嘛!这时候就是展现你志气的时候了!」 长相可怕的店主说了几句略带揶揄的话。理人清楚知道自己的双颊热了起来。 「可、可以啊,伊休安。平常也受你不少照顾,只有一个的话倒是可以买给你——」 「——这个,感觉很适合乌露丝拉对吧?」 伊休安回头看向理人。 她手里拿著一对银制耳环,以紫色七宝烧代替彩色宝石装饰。 「偶尔也买点什么给她吧!她是你老婆吧?」 她的笑容带点恶作剧的感觉。这揶揄的口吻要说很有伊休安·特洛鲁的风格,确实也是如此没错。 理人带著几分苦笑,叹口气之后从怀里拿出钱包。 「请给我这个。」 「喔!帅哥!谢谢惠顾!」 「还有,不同颜色的这个跟这个还有这个。」 「实在是太感谢您的惠顾啦!」 店主笑得像庙前石狮一样,满面笑容地将商品递给理人。 说到伊休安的反应,倒是已经超越傻眼的程度,满脸苍白。 「……买这么多没关系吗?那个,虽然是我叫你买的,不过,这么多对?你有这么喜欢乌露丝拉……」 「嗯,我买了所有人的份。」 「所有人?」 理人当场拆开包装纸,把买来的耳环全部排在掌心。 「紫色是给乌露丝拉的。红色是给伊休安的。来,给你。」 「咦?给我吗?」 「绿色是给托托的,然后黄色是给——哈谢姆。」 「理人————!」 「骗你的啦。」 理人乾脆地翻供。 「这、这样啊。骗我的啊。」 「嗯,这个我想送给路叶。」 伊休安吃惊地回望理人。理人再次点点头。 「——如果见到路叶,就交给她。」 所以自己一定得往前迈进,这也是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两人回到旅店后,正好是离宫捎来回信的时候。 内容写著务必想见面聊聊,文末还附上了拜扬·卡耶吉的名字。 【4】夺回 蒂玛尼是以伊斯梅特湖这个沙漠绿洲为中心发展的城市。 湖的西北部有商业特区及行政区,离该处稍远的湖畔沿岸,是以栉比鳞次的富豪别墅及离宫闻名的度假胜地,十分受欢迎。 在第一个太阳落入沙漠另一端时,理人一行人来到拜扬·卡耶吉的离宫。 「他到底是有钱到什么地步。」 「……再怎么差,毕竟也是三刀之一啊。」 可以理解托托因为这过度的绚烂豪华感到有些怯步。 四座塔分别镇守离宫的四个角落,中央的屋顶是闪耀黄金光芒的洋葱形状。规模虽然不及南部的卡耶吉家城堡以及酋长所建的巴塞尔大宫殿,但是似乎也是遵循古色古香、品格高雅的传统依耶马路特的建筑风格所建造而成。庭院中五彩缤纷的花朵盛开著,似是要包围此庄严建筑物,由湖中引水的喷水池不停地形成彩虹。 再次重申,这里是沙漠。 「是啊——那我们走吧?」 「唔啊,好。」 「又不能停在这里不走。」 「其实英雄大人才是这些人当中最直接了当的类型吧?」 哈谢姆的声音透露著些许疲累,抬头望向天空。 「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吧,那边有树荫。」 「别这样,把我当老人会让我很难过。」 理人心想:不然你闭上嘴不就成了。 一行人就如此走进离宫之中,内部的豪华程度又更上一层楼。 用来当作建材的石头,病态般地擦得光亮无比,各个重要地区的刺眼光芒是黄金的光辉。一群身穿如公主般奢华服饰的女官跪伏在道路左右两旁。 在大厅中央迎接理人的是一位与海达尔差不多年纪的男子。 「——勇者理人,欢迎您大驾光临。无上欢迎。」 只不过这位依耶马路特人个子矮小、体态极佳,还有一张有著大眼的圆脸,和海达尔恰恰是往反方向发展的感觉。共通点是都笑容可掬、态度亲切,握过来的手相当厚实,体温偏高。 「拜扬王子,初次见面。」 「不不,很抱歉。我是王子的监督人,请叫我阿鲁迈梭。」 「啊——这样啊。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请您别这么说。欢迎您的到来——听说您在找人是吗?」 「是的,没错。她名叫路叶响子,和我一样是黑发黑眼,年纪也差不多。我听说她来到此处。」 「是啊。确实就是我们上个月开始留在离宫中的小姐。」 ——终于! 终于来到这里了吗!简直想比个胜利姿势。 「我想,是否先请您与王子会面,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比较好?」 「我也是这么打算。路叶只不过是阴错阳差来到这个世界而已。」 「是的,我明白。请往这边走。」 阿鲁迈梭点点头,将理人一行人带进离宫内部。 「吶,大叔。响子现在人在哪里?」 「在西侧的宝物殿中。她毫发无伤,关于这点您可以放心。」 「很好。理人,太好了呢。」 「嗯。」 其余只剩下说服王子。 似乎在极近距离感觉到理人振奋的心情,阿鲁迈梭走过来与理人并肩而行。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请您先与拜扬大人会面——如果有个万一。」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地停在这里。 「……您是说有个万一吗。」 「是的,万一王子说不肯放走响子·路叶阁下,等一下请您通知小的。小的会毫不犹豫地为您做好逃走的准备。」 「咦?」 瞬间理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称监督人的阿鲁迈梭,远远看来是一副亲切的表情,再仔细一看,圆圆大眼中可没有半点笑意。 ——他是认真的。 「……这样好吗?」 阿鲁迈梭又将声音压几分。再怎么说这也是背叛自己主子的一番话,他深深地点点头。 「是的。我的立场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这也是无可奈何。」 「……可否请教您的理由是?」 「身为一个监督人,我可不能再放任自家君主,比现在更加沉迷于这些无聊的玩乐上不务正业。」 阿鲁迈梭吁出一口气。 「我想您也知道,此次的赫密塔特远征,也是托付给品行不佳的拜扬大人最后一道防线。就算父亲大人是当今酋长,但他的地位并不安稳。完全平定不服从者们所居住的赫密塔特,是历任酋长都无法完成的一大事业。若是失败,酋长本身也必会遭到哈吉家及塞涅尔家一派的抵制。然而,连酋长授命的远征也置之不理,跑来离宫这件事一旦传入酋长耳中,这次父亲大人也不可能再原谅拜扬王子。继承人这个位子拱手让给弟弟卢坦大人,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我的理由正是如此。」 身为监督人的男子再次回望理人的脸,眼神中蕴含著热切的真挚情感。 「你们各位的出现,对我来说也是顺水推舟,也可想成是女神的救赎。」 「阿鲁迈梭……」 「希望不需在下的美言就能成事。愿女神的慈悲常伴您左右。」 语毕,做了祈祷的动作——就在这个时候。 「——喔。阿鲁迈梭,原来你在打这个如意算盘啊。」 声音是从理人一行人的「头顶上」传来。 坐在阶梯扶手上的年轻人晃动著手边的黄金杯子,俯瞰著身处一楼的理人一行人。 「拜、拜扬大人。您不是应该在寝室之中吗?」 「我拜扬可没有蠢到连臣子的企图都无法看穿呢。你这无礼之人。」 年纪约莫在二十岁左右吧? 敞开著缀有奢华刺绣的上衣,将包头巾像毛巾似的挂在脖子上,一头有如狮子鬃毛的红发凌乱不堪。 虽然他纤细的样貌可以令人联想到产下他的王妃有多美貌,但是也可看出他的眼神之中带著孩子气的暴躁。 「你这男子居然想在没有主人许可之下,背地里暗自出售秘宝吗?这个离宫的主人既不是父亲也不是卢坦,而是我拜扬啊!」 「我知道。但是,差不多也该请您回归正业了。」 「闭嘴。我可没必要被人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就算对方是勇者也好、『嗅探犬』哈谢姆·德拉也罢!」 「少爷!」 「勇者理人,你听见了吗!」 拜扬一口饮尽手里杯中的酒。 与理人对上眼的王子眼神,又更加严厉尖锐。 「看来在你封印魔神之时,连礼仪也都一起封印了吧。居然会同意这如此廉价的交易。响子·路叶是本王子拜扬出钱买来的说书人,她可是只稀有的夜莺呢。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这!」 理人一行即是为了想办法解决这点而来。 「拜扬王子,在下为如此无礼之举动向您致歉。不过,可否务必请您再想一想。她在故乡也有家人朋友。我希望能让她回到地球去。」 理人拚命的诉说著的同时,阿鲁迈梭也跟著加入说服的行列。 「没错,少爷。执著于一个每日以泪洗面的穷酸姑娘,是会遭其他兄弟及家臣耻笑的。这样下去连您父亲大人的地位都——」 「啰嗦!我不是叫你闭上嘴吗?」 拜扬十分激动,将右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 里面依然装有红葡萄酒的杯子落在一楼地板上,响起尖锐声响。其中的大半全泼上监督人阿鲁迈梭 身上。即使如此拜扬依然怒气未消。 「不管谁来说什么,我绝对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拜扬大人!」 「卫兵!把阿鲁迈梭他们给我带走!直到我同意为止,不准他踏出房门半步!」 拜扬默默地从扶手处转身,消失在离宫深处。 「拜扬大人、少爷!请您等等!」 即使被前来的卫兵架起双手,阿鲁迈梭依然不停地喊著同样的话。 ——谈判破裂。 「这下可棘手了。」 伊休安在理人背后低声嗫嚅著。正正是如她所说的状况。 谈判彻底破裂,在从离宫回到蒂玛尼的归途上——理人一行人反覆回想白天所发生的事。 即使在拜扬的命令之下,阿鲁迈梭不得已只能被幽禁在房间之中,他还是再三赔罪致歉。 『真的很抱歉。拜扬大人……少爷他是个很寂寞的人。虽然出生就是皇后所生的长子,但皇后早逝,又一直苦思焦虑于和侧室所生的弟弟之间关系。他应该也感到没有自己的容身的容身之处吧,所以才会做出此一般人更加豪放之事。』 但是被这「豪放的行为」耍的团团转的结果又是如何呢?就是做出绝不会把响子本人交出来的结论,这怎么可能令人同意。 阿鲁迈梭还说王子正在发起床气,等过段时间会再次好言相劝。但是,真的这次退去后还会有下次吗?理人没有自信。 而期待被幽禁在自己房中的阿鲁迈梭能私下帮忙这点,也太过苛刻。 真的有办法用正面迎击来说服这个荒谬的暴君吗? 「啊——英雄大人,等等、等等。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危险的事啊?」 正当他摆弄著圣剑陷入沉思时,被一旁的哈谢姆事先警告。 「请您暂且控制好自己,别和王子大人兵刃相见。再怎么差劲,他也都还是卡耶吉继承人,还是我们自己报上名号求见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外交问题啰!我们的头也会咻——地飞出去。」 这个——他也很清楚。 (那你说到底要怎么办啊?) 就这样默默离开的话,终其一生响子都只会被关在那座离宫之中。理人心想难道要我接受这个状况吗? 「——怎么可能办得到……」 不由自主地把自言自语说了出口。紧咬的牙关渗出铁的味道。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明明也很清楚当事人就近在咫尺。 怎么可能——放弃! 「我说啊。」 心里盘算著就这样调头跑回离宫,伊休安冷不防地在他背后说道。 她莫名地坐立难安地骚著脸颊说「我是有想过啦」。 她的耳朵上垂著一个一样是理人所买的红色耳饰。 「……怎么了吗?」 「嗯。如果现在由我潜入离宫,只偷走『响子』,你觉得有可能吗?」 伊休安以大姆指指向背后那座还在视线范围内的离宫。 (——咦?) 理人惊讶地僵在当场。 「你一个人去?」 「对,我一个人去。刚刚进去的时候,我已经大致把建筑物的配置和戒备的状况都记得差不多了,我想应该可行。如何?」 ——据说古今中外「盗贼」的任务就是盗出稀世珍宝。 * * * 禁止交战。如果无法请他归还,那去偷不就得了。 伊休安·特洛鲁引导出来的答案极为简单明瞭。 (唉,被这么一说,真是无话可回。) 深夜的伊斯梅特湖面映著细长新月,平静无波的湖面上不见半叶扁舟。 从矗立湖畔的离宫范围内,可见一只身型稍大的鸟类如横越月亮般飞离而去。 「居然会在这个时间飞翔。」 是夜行性猛兽吗?还是鸟类的夜盲症只限地球才有? 理人回头看向背后,正好是乌露丝拉正朝著该座离宫,放出细长蜘蛛丝的时候。 少女依然十分灵巧,明明没有使用任何魔法,看起来却像正在施放魔法。 「跟平常一样这么厉害呢。」 理人对她说话后,她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 「再一下子就好了。请稍等一下。」 「没关系,不用急。」 「好的,理人。」 认真地挥动手指操作丝线的她,侧脸上有个相同的紫色耳饰。 虽然以土产名义交给她,但乌露丝拉总是不胜惶恐,迟迟不戴上。直到伊休安和托托开始戴著相同设计的耳饰四处走动,过了没多久,才终于看见饰品映榇著她的脸颊。 如伊休安所判断,以耳饰的设计来说,搞不好真的是她最适合戴。 伊休安本人则是在她身边,专心一意地做著最后的确认。 「——伊休安大人,没问题吗?准备好了吗?」 「喔!随时都可以上了。」 伊休安伸展著全身关节,回答托托。比起白天,没有强烈日照的夜晚感觉似乎让她的朝气及活力更加蓬勃。 接著是理人,决定最后说上一句话。 「伊休安,小心行事啊。」 「这是当然的吧!」 「记得要尽量避免战斗。苗头不对就立刻逃跑。」 「就说知道了。我跟你可不一样。」 「……拜托你了。」 「理人,交给我吧!我会把响子带回来还给你。」 一旦本人来到眼前,却不止说了一句。 伊休安看著眼前似乎还有话要说的理人,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露出苦笑。 「——伊休安,完成了。」 乌露丝拉出声。丝线似乎已准备完成。 「啊啊,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伊休安给了乌露丝拉回应,最后拍了拍理人肩膀。 「理人,拜拜!我走啰!」 「小心点。」 伊休安点点头,金色发丝随风飘扬,柔软的肢体奔向草地。乌露丝拉将纤细蜘蛛丝从地面开始满布墙上,她丝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 中途,乌露丝拉举高双手。连接在指尖的丝线,有如波浪般地往上一扬,让伊休安一下跳得更高。 简直有如蹦床。 「这是天梯呢。」 在哈谢姆嘴里说出如诗歌般的感想的瞬间,伊休安的身体消失在墙壁内侧。 无尽的黑夜之中,湖畔离宫依然保持著阴森森的沉默。 * * * 伊休安·特洛鲁落地于离宫西侧屋顶上。 (好!) 乌露丝拉的蜘蛛出人意料地方便。虽然纤细却具备极佳的持久力,还悄无声息。不像锚枪会在墙上留下痕迹这一点也相当不错。 「……嗯,真的很棒。下次请乌露丝拉教我要怎么用好了……不过又要照顾,还要喂食。」 姑且不论这些,侵入成功。目标是夺回「宝藏」。 感觉久违地可以干点像盗贼的工作。 离宫庭院中有卫兵站岗,也放有犬只。降落在屋顶上的伊休安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趁他们在庭院中警戒入侵者时,她沿著屋顶潜入离宫。 (记得没错的话,他说——是被独自关起来吧?) 发动「顺风耳」能力探索墙壁另一边有无生命迹象。 如阿鲁迈梭所言,西侧的建筑物基本上都是用来收藏美术品等物品的宝藏库。不论哪个房间中都摆有画作、铠甲或是骨董品,似乎很少人将此处当成寝室。除了外面的警卫之外,几乎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只有两个地方有著类似人类的动静。 一个是—— 「……喂,还真优雅咧。」 伊休安从门缝偷内内部,差点四肢发软。有只毛色光亮的狮子正蜷著身子睡在奢华床铺上。这也算宝物的一种吗? 还有一个地方是从门外上著严密的锁。 (这也还真是。) 可能离目标愈来愈近了。 伊休安拿出开锁工具,再次提起精神。 她可不是白白开了那么多的迷宫之门和宝箱。虽然是少见的繁复锁头,反而令她燃起斗志开始著手开锁。 ——喀嚓。 在接近九秒过去时,锁被打开了。 内部几乎昏暗一片。即使有唯一从窗外射入的月光的光源,也不过就一方窗户大小而已,恰巧像在床上切割出一方空间,映照著凌乱的床单。 这么一来,本来应该在房内之人的气息—— 「唔!」 忽然从旁有支似棍棒的钝器殴打过来。 「别过来!不是叫你别过来吗!」 伊休安急忙闪过。 「喂,等等,住手。」 「你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嘴上说这种话,却一个劲儿地想杀我是怎样。 话虽如此,对方只是胡乱挥舞著武器,并没有任何技术或战略。趁对方脚边一空,一计扫堂腿便轻易地让她摔倒在地。 「……不、不要啊!别、别过来。」 「冷静点。你是『响子』吧?」 「别过来!」 伊休安细声呼唤著依然继续在地上匍匐前进想要逃跑的少女。 少女的身体如遭雷击般静止下来。 「……你是谁……?」 「我是伊休安。伊休安·特洛鲁。我是理人·相川的伙伴,是来救你的。」 所以我说,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吧? 「理人……相川……相川同学……」 「没错,就是勇者理人。」 不断在嘴里重复念了几次名字之后,路叶响子哭著扑向眼前单膝跪地的伊休安。 像个孩子紧紧抱著她。 「抱歉,可以的话,希望你小声一点。」 「……呜。我、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 「我明白,你一定很害怕吧。」 恐惧及颤抖直接地透过穿著柔软薄衣的身体传了过来,真是太可怜了。 「……嗯,不过已经没事了。理人在外面等著,我们从这里出去吧。」 「出去?你说出去……要怎么出去?」 「总之跟我来就是了,绝对不要离开我。」 伊休安抓起响子的手从进来的门离开,前往走廊。 房间位于西侧上层。抬头低头确认了尽头的窗户无人看守之后,伊休安迅速地攀爬上屋顶。 伊休安再次将锚枪的钢索垂落窗边,给留在走廊的响子。 响子将手伸向钢索前端的锚。与其说是抓住——应该说是伸手戳著它。 (别管了!用力抓住没关系的!) 过了段令人焦急的时间,响子终于双手抓住锚的根部。伊休安快速地卷起钢索,被吊在前端的响子简直就像全身颤抖的苍白鱼儿。 ——再次体认到她真的是个一无所知的女孩子。 「风、风好大。」 「是啊,我们要从这里飞出去。」 「咦?」 伊休安拉著响子的手飞奔到屋顶,做好十足的助跑准备。 目标是隔著一座庭院的外墙的塔。 「响子!抓紧啰!」 「咿!」 响子的双手反射性地环上伊休安颈部。伊休安将左手的锚枪对准塔顶射出去,卷著钢索跳跃起来。 如她目测,应该会暂时落地在塔的墙壁上——本来应该是如此。 ——砰! 总觉得视线范围内冒出了火花。 身体像是撞到某种坚硬物品,大大地弹飞出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 伊休安将正在卷回的钢索伸至最长,勉强在空中扭转身子,让自己挡在响子和地面之间。但是这已是极限,无法好好招架,冲击直接落在她身上。 「唔呃。」 虽然痛到想翻斤斗,但是她还是挣扎著先确认响子是否平安。 响子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然后她的和颈部正在发出强烈的光芒。被人带上的金属头圈的宝石似乎对某种东西产生反应,不停闪烁著。 (这个是——) 此物品和伊休安的魔法物品相当类似。 「臭小偷,上勾了吧!」 手中拿著火把的卫兵们包围在伊休安的四周。 接下来出现的是白天见过的卡耶吉家王子——拜扬·卡耶吉站在最前方。 依旧是一身华丽却邋遢的打扮,右手拿著出鞘的刀刃。 「魔法物品啊……」 拜扬美丽的脸庞咧嘴一笑。 「我不是说过她是我拜扬的夜莺了吗?所以我剪去她的飞行羽也是合理的。」 伊休安依然卧倒在地,紧咬唇瓣。所谓鸟笼并非指那个房间,而是整个离宫。此构造只要她想越过外墙,就会产生反应。 「来吧,珍奇鸟禽增为两只。你会发出什么样的啼声呢?是否能够取悦我拜扬呢?」 在撞击地面时,伊休安可能断了一根骨头,右肩上的灼热感已超越了疼痛。 她已完全无法动弹。 * * * 似乎在离宫的方向炸开了一道看似火球的光芒。 这件事只发生在转眼之间,四周再次融入黑暗之中。 「——刚刚那是什么?火花?」 理人一行人躲在湖岸岩石阴影处等待伊休安归来。他们打算等伊休安带回响子后,就接著乘船往城中方向而去。 「看起来像是——魔法光芒。」 托托好像也有看见,同样在黑暗中眯起眼。 「要是没有发生什么糟糕的事就好。」 「稍微去看看情况吧?」 「不,英雄大人,再等一下吧。搞不好差不多要出来了。」 哈谢姆出言制止。理人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不知如何计算时间,所以感觉起来特别漫长吗? 焦急不已地来回看著头上的月亮及离宫的方向,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月亮已来到偏移一个半的位子——在怎么说也太晚了。」 「果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人过来了!」 理人正要站起身时,听见托托出声警告。 从离宫方向出现的并不是伊休安和响子,而是众多卫兵。 「理人·相川!勇者理人!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快投降!伊休安·特洛鲁已经被我们擒住了!」 有如被狠狠揍了一拳的冲击袭向理人。 托托以双手捂嘴,忍住惨叫。 (果然是这样……!) 那道魔法光芒正是战斗时发出的光芒。 「我再说一次。快点投降。王子希望经由对话解决这件事!」 理人紧咬的牙关感到疼痛,回头看向同伴们。 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同伴打算逃之夭夭,如此状况让他觉得好似大家都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理人对他们点点头表示瞭解,走出岩石阴影之外。 举高双手报上名字。 「我在这里!」 「——勇者理人啊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呢。」 拜扬·卡耶吉上半身靠在装有宝盖的长椅上迎接理人一行人。他让在一旁服侍的女官倒酒,彷佛要和理人乾杯似的举起酒杯。 看见他挑衅的笑容,理人表情转为严厉。 一直在到达这里之前,全程被卫兵的枪尖所指,半句话都不能说。 「哈谢姆·德拉。你也差不多该有些分寸。要是被将军看见你这副德性,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毫无疑问地,首先应该会说很有我的作风吧。小少爷,我总是不走运的啊。」 「哈哈!没错!」 拜扬大笑。 「……王子。伊休安和路叶没有受伤吧?」 「哎呀,等等。别催我嘛!」 潜入的伊休安状况如何?本来想带走的响子状况有事怎么样呢?明明有很多事想问,但拜扬好整以暇的言行举止却不允许他发问。 「擅自闯入他人寝居,还想偷盗重要收藏品这种事,已可称之为粗鲁野蛮。再加上对三刀不敬,就算砍了你们所有人的头,你们也不能有任何怨言——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拜扬饮尽杯中酒,吁出一口气。 「不过我也不喜欢墨守成规。要是砍了救世主勇者的头,肯定又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说些像是『太轻举妄动』、『肤浅』、『欠缺思量』又这样那样的无关之事,烦死人了——实在是有够无趣。所以本王子拜扬想过了。勇者理人,如果你希望我释放夜莺,这个条件如何——」 此时,拜扬说出惊人之语。 理人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要我去做那件事?」 「然也。我可不准你说办不到!靠你那可封印魔神的铁腕,应该只是小事一椿才对。只要你达成这个任务,我就把响子本人还给你。」 「把路叶还给我……那伊休安呢?」 拜扬没有回答。 本来想说「别开玩笑了」拒绝他,但是拜扬立刻接著说下去: 「——难不成你认为自己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吗?两只鸟儿的主人可是我拜扬啊!」 除了收回自己差点挥出的拳头之外,别无他法。 思前想后,理人紧紧握拳,浅浅点头。 「——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条件……」 「就这么说定了!」 拜扬那美丽的笑容,看起来却好像恶魔般的其他生物。 * * * 伊休安微张开眼后,感觉到有人正注视著自己。 剪著一头漂亮的黑短发,眼阵也是简洁的黑色。还有那略黄的肤色,也是伊休安所熟悉的。 「理人……?」 「啊,你醒啦?还好吗?」 那声音是个柔软的女高音。蒙矓的眼前终于清晰,自己所看见的是路叶响子。 伊休安被安排横躺于房间中的床铺,响子则坐在枕边。 「这里——痛。」 「治疗才刚刚结束而已,你不可以突然乱动。」 伊休安坐起身子,发现上半身几乎全裸,肩上还包著绷带。 她记得自己撞到庭院地板时受了伤。由于右肩已被固定,几乎无法动弹,不过肘关节和手指倒是灵活如常。应该可算是虽然受了小伤,但无大碍。 不过比起伤势,更令她有著异样感觉的是脖子被戴上金环。即使想取下,也找不到接合点。 「……这个?」 「抱歉。很令人在意吧?」 金环和眼前的响子所戴的环一模一样,她抱歉地眯著眼。 「因为他们本来差点连伤都不帮你治,就把你送进监狱,所以我求他至少让你在我的房间里接受治疗,话讲到这里时都还好……可是他说交换条件是绝对要你戴上这东西……我说服不了他……抱歉……」 原来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伊休安表示瞭解。 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期间,她以她的方式想帮助伊休安,该道谢的应该是伊休安。 「没这回事。响子是我的恩人。」 「恩、恩人什么的不敢当。像我这种人什么事都办不到。」 「——两位都还没睡啊?」 伊休安迅速地对声音做出反应,拉起床单。 她单膝跪在床铺上,伺机反击。乍看之下,内部似乎给女官居住用的,都是以柔软的日常用品所布置的个人房间。武器——只有插在头上的一根发夹。趁其不备刺击对方眼球这点事还是做得到。 拜扬看见即使受伤仍摆出战斗姿势的伊休安,貌似愉快地扬起唇角。 不过,伊休安本人倒是一言不发,转过身面对响子。 「响子,你的待遇已定。理人·相川正为了帮你赎身四处奔走著。」 「——相川同学?」 「怎么啦?释放你离开旳代价就是为我拜扬做件事。这是个好消息吧?」 不会吧,响子倒抽一口气。 「……真、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 响子惊讶地眼神一变,伊休安却无法就如此老老实实地全盘接受对方所说的话。 「……喔。拜扬·卡耶吉,你还真是大方啊。你说帮你做一件事,究竟是什么事?应该不会是一生都要免费为你所用这种结局吧?」 「天晓得。总之是件极为简单的事。对勇者而言,说不定还无聊到让他打哈欠呢。我决定请他去赫密塔特镇压修罗族的叛乱。」 「————」 「本拜扬大人手边现在有个烫手山芋。我明明就不喜欢参加政事及战争,酋长父亲却十分在意声誉,要我去平定赫密塔特,实在没有比这更烦人的事了。我试著去看了看,哎呀,只不过是个无聊至极的穷乡僻壤,没什么好看。虽然我没心情再去一次,不过也差不多到了该拿出成果以杜悠悠众人之口的时候。阿鲁迈梭的牢骚我也听腻了。」 语气听起来事不关己,但他似乎是认真的。拜扬无聊地不停转动脖子。 「据臣子来报,目前已成功将纳侯巴族纳为麾下,剩下就是攻下修罗族了。自从让修罗族长逃到非战民族的领地外之后,她傲慢地关起『堡垒之城』阿米塔拉之门,不接受我方所提出的议和条件。而且还扬言彻底对抗中央的不当介入。如果是勇者理人,应该可以挫挫其锐气吧?」 「那家伙点头接受这个条件吗?」 「当然。我还特别恩准他使用能够从这里飞至赫密塔特的转移宝珠。这可是只有作战指挥官才能用的军用品喔,很贵重的。」 看著哑口无言的伊休安,拜扬笑得更大声了。 「怎么啦?五英雄的盗贼啊,别铁青著张脸。即使勇者之名多少会蒙尘,但为了所夺爱之人这也是应当作的事不是吗?只不过是消灭一个部族罢了。你现在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平定赫密塔特。以蛮力迫使不服从部族屈服。 (理人。) (你。) 真的要去做这件事吗——? 总觉得似乎看见少年拥有的破魔圣剑,即将在转眼间染血的幻影。 * * * 勇者理人,我要你去赫密塔特。 这是拜扬提出释放响子的条件。 彷佛只是下个采买指示般冷淡无情,命令理人代替他前去镇压修罗族叛乱。 差点脱口而出的拒绝话语,也只能吞回去。 「……要我去平定修罗族……这种事我办不到。你以为赫密塔特时至今日还无法平定的理由是什么……对手可是『不服从者』啊……」 跟随卫兵的引领走向通往地下的阶梯,转移宝珠似乎就设 置于前方。 走在石头裸露在外的阶梯上,托托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语气低声说道。 「可是,可是可是,拒绝的话,大家都会被砍头……!这个拜扬·卡耶吉实在是个残忍的家伙!乾脆废去他长子之位放逐出去不是更好。 「喂喂,小姑娘。这种危险的话可不能乱说。」 「但是要人代替他去做这件事实在太过分。」 「对王子大人来说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吧。在宫廷中被丢了个无理难题的命令过来,此时出现了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家伙,就可以把事情全推给这个人。照那感觉看来,真的是丝毫兴趣也无的样子。」 哈谢姆似乎想起拜扬那将公务全数丢出,又去睡了回笼觉的态度,语带讽刺地发出不平之鸣,看样子极为气结。 坦白说,理人本身是已做好觉悟。为了救出人质,他什么事都肯做。 但是,即使答应这个条件,也仅取得释放响子的承诺而已。这帐目里并不包括伊休安。 (如果当时还是应该强硬地阻止她就好了——) 至少,这件事如果可以换个两人—— 「——理人,你不需要犹豫。」 紧跟在后的乌露丝拉悄声细语道: 「即使只能救一个,也已经是迈出一大步了。等他把响子还给我们以后,我们就这样带著伊休安一起逃吧。」 「————」 「比起要同时带走两个人,只救一个人的成功率较高。所以我们现在就先专心在眼前的事。」 总觉得耳边传来极为大胆的发言。 战战兢兢地转头,看见乌露丝拉表情认真地望著理人。 「就如同你把我从成群死人的地底下带出来的方法是一样的。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 她脸上露出浅浅笑容,打动了理人的心。 「——嗯,知道了。就这么办。」 「没问题的。」 理人心想,能够和她一起来到地面上真是太好了。 「勇者理人!」 就在此时,从螺旋阶梯的上方传来呼唤理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不好意思——啊啊,找到了!理人阁下!」 推开托托和哈谢姆,从狭窄阶梯飞奔而来的是拜扬的监督人阿鲁迈梭。 「太好了,赶上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发去赫密塔特了。」 他擦去汗水,站在理人面前。 「……你不是被软禁了吗?」 「晚点再让他骂吧。真的很抱歉。」 他愁眉苦脸,再次抬头看向理人。 「这全都是我的错。王子居然连伊休安大人都胁持来当人质。」 「这不是阿鲁迈梭该道歉的事……总之,伊休安平安无事吧?」 「是的,虽然她受了点伤,不过现在和响子大人待在同一个房间里接受治疗。」 受了点伤这几个字让理人十分心痛。 「唉,我没有想到少爷居然厌恶赫密塔特远征到这种地步。真的太丢脸了……」 冷静点。现在需要把心思集中在眼前的事。 「关于镇压赫密塔特的叛乱这件事,现在是在王子不参与的情况下进行对吗?」 「是的,身为监督人的我和接受命令的上级士官一起,正在进行谈判。修罗族的态度相当强硬是个事实。」 「这样啊……」 「确实有您相助胜过百人……只不过王子也真是乱来……」 这么一来,派遣理人前往也并不是全无意义吧?也还有「减轻人在此处的阿鲁迈梭的负担」这层意义在。 「阿鲁迈梭,伊休安和路叶可以麻烦你照顾一下吗?」 「当——当然。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两位。」 「王子也拜托你了,千万别让那两个女孩乱来。不管怎么样,一切就拜托你了。」 再怎么说,她可是伊休安·特洛鲁。希望在自己前去营救之前,她务必要平安无事。 「好的。也请您务必小心行事。」 「那我走了。马上就回来。」 理人交换了最后的问候,告别阿鲁迈梭。 转移宝珠及魔法阵被设置于楼梯尽头的地下仓库之中。看似依耶马路特军队魔法师的人物,也没好好打声招呼,便径自开始准备将理人一行人转移至赫密塔特。 (——赫密塔特的不服从者修罗族。) 咏唱咒文的低沉语调相当刺耳,脚边的魔法阵无声地发出光芒。正当特殊的飘浮感及朦胧感袭来之时,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化。 一行人正在从昏暗的地下仓库中前往地面未整备及透著微弱阳光的帐篷之中。 「——转移完成。」 一位和刚刚那位不同的魔法师告知几位已转移至赫密塔特。 「来吧,英雄大人,开始干活啰!」 哈谢姆拍拍他的背。理人硬是压下冒上来的恶心感,吞了回去。 带著有羽毛装饰的钢盔及锁子衣的士兵,以及一位未武装的老人跪在理人面前,正等待著他的到来。 「欢迎来到赫密塔持。您是勇者理人对吗?」 开口的是士兵。 看似个头高大的武夫男子,四肢和胸膛也有如岩石一般。在他行依耶马路特式礼仪时,钢盔前端的尾羽装饰,彷佛某种生物晃动著。 「我是相川,请多指教。」 「我们有接到拜扬大人以传声下达的命令。我是传令兵骑士团长奥兹曼。代拜扬大人负责指挥作战现场。以后请您多多指教。」 奥兹曼一直皱著眉头,语气平淡。 即使被身为指挥官的拜扬一直丢来所有工作,此人还是一直以这样的步调指挥现场至今吧。就像隔绝四周的杂音,只默默地挖掘隧道一样。 「理人大人!」 另一方面,老人站起身子想跟理人握手。以紫色包头巾包住头部,长至膝盖的宽大上衣绣著精致的刺绣,看起来应该是有相当地位的人。满布皱纹的手紧紧握住理人右手。 「我、我是纳侯巴族的其中一位长老,名叫贝修尼。请您多多指教。」 「……您好。」 「比想像来得年轻。哎呀哎呀,太了不起了。我很看好你喔!」 「我、我会妥善处理。」 「修罗族那群家伙真是冥顽不灵,让我伤透脑筋。本以为他们只会在我们的土地撒野,现在连主上的调停都敢违抗。时至今日,歌颂不服从者什么的早就不流行了。请吧请吧!请用勇者大人的力量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勇者大人。」 奥兹曼开口。 「是否容我向您说明此刻的现况?」 「好的,麻烦您。」 理人将手抽离贝修尼,再次面向奥兹曼,对他深深地点点头。 「那么失礼了。此处被称为赫密塔特,是比勇者大人之前所在的蒂玛尼更加南边的高地。共有两部族居于此地,分别是修罗族及纳侯巴族。长期以来酋长都想终结此两部族的纷争,于是便下达命令,希望能在三刀的威望下重新平定此地。」 这些内容事前都已听过,所以理人也能理解。 「我们为了终结修罗族及纳侯巴族的纷争,在缓冲地带派驻传令兵,针对尚未解决的领土问题进行整理,最后为两个部族撰写了议和文件。然而,即使纳候巴族这边展现同意议和的意愿,修罗族那方却不接受任何让步,不仅如此,还在保持武装的状态下,关上了阿米塔拉的城门。我们持续说服他们打开城门,至今已过了三日。」 奥兹曼说完,掀开帐篷入口 。 出现在眼前的是遍布乾草的平原,以及被如断崖般的深不见底的壕沟所包围的巨大城市。 与其说是城市,它本身看起来更像是巨大的生物或要塞。 有如极为坚固的山中水坝般的厚实外墙上,爬满巨大藤蔓植物,一直延伸至城市上方形成一个半圆形屋顶。长有尖刺的藤蔓交错著,有如藤笼。 「……那是什么?植物吗?」 「是的。那是生于此地的特殊藤蔓,不过也只有那座城市中才长有树龄如此久的风纹树,那也是修罗族的象徵。」 奥兹曼的大军展开阵形,团团围住这座异样坚固的城市。 如果被这里只是个离首都极远的穷乡僻壤这种话给蒙骗,想必眼前的景色一定会让这些人受到教训。 「目前在城中的应该包含族长妮妲·薛路尼以及她的部下,约六百位修罗族的武装士兵。我们这里则有魔法实行队、步兵及骑兵,虽然还有部分会前来会合的纳侯巴族骑兵队,但是被风纹树及外墙所阻而难以进攻。」 卡耶吉的红旗随著平稳的风飘扬,为让内外皆知自家威望。 相对的,城市的门扉紧闭。保持毛骨悚然的沉默。 这与打倒绝对的「恶」的阿耳戈斯不同。这次的对手——全是血肉之躯的人类。 「来吧。那就是赫密塔特东边的要塞,阿米塔拉。别名『铁笼』。这就是需要你破坏的东西。」 * * * 至今从未思考过,笼中鸟究竟是如何度过这从早到晚的一整天呢? 伊休安坐在装有铁格子的窗边,盯著如雕像般动也不动的地上警卫的头部。和自己想把垃圾隔著铁窗扔出去的冲动搏斗这事也已经腻了。 (……不把这个项圈拿下来的话,出去也没意义……) 伊休安厌恶地抓著脖子上的金环。「回忆庇护」没有发动,是否代表这东西上面施有相当特殊的魔法? (是人家说的物品属性合不合的这回事?) 敲打也没有任何反应,烦躁感油然而生。 只要没有这个东西,用尽任何手段都一定要逃出去,而且也可以脱离拖累理人的状况—— 「混蛋畜生!这没用的家伙。」 「哇,对、对不起。」 人在离她稍远处的响子全身一颤。伊休安向她说了声「抱歉」。 她正待在同一房间内的小桌前,似乎正在书写什么东西。偶尔会像害怕的小动物一样,确认著伊休安的动静。 「只是我的自言自语而已,别在意。」 「……这、这样啊。」 「吓到你了,抱歉。」 老是愁眉苦脸的也太过毫无建树,伊休安决定去到响子身边。 「你在写什么?」 「……啊、嗯。我在把还记得的故事做个整理写出来。」 「故事?」 「这是我每天必做的事。不做就平静不下来。因为我记忆力不好……」 以羽毛笔写在房间中备好的便笺上的是伊休安完全无法阅读的文字。大概是理人所说的那边的文字——那个叫作「日文」的东西吧? (明明很普通地在说话。果然是不同的世界啊。真奇怪。) 听说在那边的世界中,她和理人就读同一所学校,感情甚笃。理人就是为了这个女孩,甚至还延迟返乡归期,千里迢迢地越过国境来到此处。 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普通少女,在这座离宫似乎是以「说故事」的方式保护自己。 虽然这件事也令伊休安十分吃惊,不过据她所说,她是以说地球的故事给拜扬听,让他不感到无聊,来换取他未曾碰过她丝毫肌肤。 「不过,就算你跟他约法三章,只要拜扬腻了就万事休矣吧?很辛苦吧?」 「是啊。」 响子无力地笑了。 「只要故事有重复就会被骂。我也尽量回想记得的部分,然后也请巴堤雅帮忙想想怎么样才会更有趣……」 「巴堤雅?」 「嗯,我朋友。她都会来这里。」 语毕,她回望著空无一物的三楼铁窗。 ——也许精神上还是十分不稳定,心酸难以言喻。 「没想到之前读的一大堆书,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响子似乎想说这是个奇迹。 「每天真的都像在打仗一样。就算昨天讨他欢心,也许今天他心情就变了也说不定。搞不好我准备的故事很无聊。如果想不起来了该怎么办。就算完故事,门搞不好还是会再被打开也不一定,躺在床上也难以入眠。所以,你看,我都在门的死角包著毛毯,紧握著青铜像摆设,如果门一开就可以抵抗攻击他……啊,对了,初次见面时真的很抱歉。做了失礼的事。」 「不不,那件事就算了。响子没有错。做得很好。」 响子因为突然回想起那件事而道歉,伊休安则是慌忙摇了摇头。 遇到这么多可怕的事,还真亏她没有自暴自弃,坚持至此。真的是奇迹及超强意志的结果。 「是、是这样吗?」 「是的,你很棒。」 「嗯。也是呢……谢谢你。也许我一直都很想听到有人跟我说这句话……」 「说得没错。」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响子似乎有些开心地眯起眼。 伊休安则是带著叹息靠在墙边。 「伊休安小姐?」 「也不用加什么『小姐』啦。就平常一点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总觉得自己很狼狈,明明是自己开口说要潜入救人,这样一来真是不及格啊。这样不就不能叫他矮冬瓜了吗?」 「咦?矮冬瓜?那是在说谁?」 「在说理人啦!」 「咦咦咦咦?」 响子提高音量,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感觉眼里的朝气回来了。 「相川同学个头不小吧?四月健康检查的时候,身高好像一百七十四、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 「喂,你还真清楚啊。」 「因为我收买保健股长拿到他的资料……啊啊,没事!」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个头还很小喔!挂著两条鼻涕,还动不动就哭,连剑都用不好。在魔兽之前还说什么『伊休安,好可怕喔!』这种想死的话。」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笑……!」 「那之后就开始拚了命地锻练自己,撑到封印阿耳戈斯。如果他屁股上有瘀青,肯定就是我的靴子的鞋底印啦!」 「啊哈、啊哈哈哈……!」 因为和响子两人咯咯笑著,让伊休安也稍梢开心起来。 「然后,还有一个叫作莱娜的女剑士,她也是嘴巴很坏,加上是个暴力女,所以理人根本是对上对下都被骂得很凄惨。」 响子十分开心,坐在椅子上挥动双脚。伊休安也兴致高昂,把六年前旅途中的失败故事等等,以既有趣又好笑的方式说给她听。 「哎唷,真是的。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虽然他平常总是装模作样的,不过戏弄起来就觉得他真的很蠢。」 「发生了很多事呢……真不敢相信。总觉得完全无法想像呢!我认识的相川同学要来得更……」 「更怎样?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响子所认识的那个生活在原来世界的理人是什么样子呢? 「说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嘛……是个讨厌出风头,看起来很普通的人喔!看起来很普通可能也算他的特徵。在班上选股长时猜拳输了,结果变成图书股长,不过完全没有跷过课,一整年都中规中矩 地参加活动,有病似的开始跟人借笔记。好像很在意让别人看见他认真的一面。一年级文化祭时开了关东煮店,记得他说过喜欢的料是蛋和鱼板的样子。不过,我记得这个时候他也是一直陪到卖完为止。我心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天性吧?当初一直说什么谜样的出木杉同学,现在想想这样揶揄他好像有点过分。」 说起自己记忆中的理人时,响子的表情十分温柔。 虽然她嘴里说的话伊休安有一半都听不懂,但是存在她心中的理人,应该是个稳重温柔的形象吧?这点倒是十分清楚。 她和伊休安不同,周遭并不存在关于阿耳戈斯的那段残酷过去以及六年的空白,也不会苛责理人。 心里觉得——这真是件令人十分羡慕的事。 「对了,响子。理人有交代我只有这件事一定要先告诉你。」 「嗯?什么事?」 那个,他说讲了你应该就会懂。『从帕纳肯亚回到地球之后,时间也会回到原点。会回溯到被召唤的那个时候,别担心』,他是这么说。」 响子讶异地听著伊休安的话,不过,过了一会儿之后似乎瞭解了传话内容的意义,结结巴巴地说出:「太、太好了……!」 「放心了吗?」 「嗯、嗯……!」 光是点了好几次头,似乎一下太过安心而说不出话。 「……我一直以为学校进度会跟不上,学分什么的一定会被当掉。」 「理人回来以后,就可以回去了。」 「嗯。」 然后她就会和理人一起回到那个原来的温和世界,回到哪个伊休安一无所知的世界。 飘浮不定的未来让伊休安的内心抽痛著,但是她佯装不在意地带过。 (现在别想这个。) 为了见响子,甚至不惜见血,此时此刻理人正在那遥远的赫密塔特拚尽全力战斗才对。 * * * 包围阿米塔拉的壕沟极深,唯一的吊桥已被拉起,门扉紧闭。 理人穿梭在士兵之间。 「……喂,你看。听说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勇者理人。」 「什么嘛!不就还是个孩子吗。」 「听说是拜扬王子派他代表王子前来的样子。得让他比王子更有贡献才行吧?」 「哈,没错。」 连续三日都无法突破僵局,一直伺机而动的士兵们似乎都累积了不少压力。走在他们之间,不管怎么样都会有闲言闲语传入耳中,他尽量不去在意。 他转而向眼前的奥兹曼说话。 「奥兹曼骑士团长,不能和修罗族再谈谈吗?」 「我也再三向他们提出这个要求,但是修罗族依然拒绝。」 「这样啊……」 「我们有让会使用飘浮魔法的魔法师,尝试从藤蔓缝隙接近内部,不过在接近之前,就被从外墙的全体射击给打了下来。」 听说尸体就顺势掉进壕沟,到如今依然无法回收。 「感觉真的是固若金汤啊……」 「那群家伙很习惯啦。从风纹树可取得水也可获得营养。一旦发生什么事,就躲在名为阿米塔拉的壳中,顺势赶跑我们这些中央的人以及暗黑时期的魔兽。不过,我们可不能任由他们一直使用相同的手段。」 奥兹曼眼神肃地看著眼前难以攻陷的要塞。 「敌方的首领在哪里?」 「应该是在城市中央的城馆之中,您要看看地图吗?」 理人当下请他让自己看看记录著阿米塔拉城市街道的地图。城市地形是往中心部形成丘陵,其上有著风纹树的树干和族长的城堡。 理人眯起眼,将位置牢牢烙印在脑海之中。 「请问您要怎么调兵遣将呢?只要您开口,一定为您做到。」 「不,不用了。」 「咦?」 理人乾脆地拒绝。 「要打的话就从正上方攻进去。我一个人去就好。」 奥兹曼似乎一时之间无法理解理人刚刚的回答。经过好长一段时间之后…… 「您、您一个人去吗?」 才发出异样的高亢之声。 * * * 乌露丝拉·阿尔甘亲爱的丈夫,将单枪匹马特攻「铁笼」这个情报,似乎瞬间传遍了整个军队,可以听见尖酸刻薄的士兵们窃窃私语。 「不可能吧?」 「那个小鬼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心里实在很想放蛇从后面咬他们几口。 事实上,相川理人让其他所有人全部退下,独自一人站在最前线。 与其他传令兵一同退至后方的哈谢姆及乌露丝拉,只能在人群中守护著理人的背影。 「吶,英雄大人真的没问题吗?乌露丝拉,你身为他的老婆,不会担心吗?」 「——不会。」 乌露丝拉简短地否定。 「咦,好意外。你是觉得他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吗?」 「不是的。他如果已经做好觉悟,一切就不会有问题。下定决心要战斗的理人是——」 「托托!」 此时,理人向队列另一端喊道: 「你可不可以尽全力让我撞上屋顶的藤蔓那里?」 「真、真的可以吗?我可没办法一直线地发射出去喔?」 「没关系!差不多就好!」 托托·哈尔涅拉手拿魔杖,站在理人略微后方之处。 她表情泫然欲泣地开始咏唱咒文。学生用崭新白木杖实在靠不住。 『——跳吧!光之舞蹈!与热气同在!』 魔杖前端发出的光芒,随著咏唱开始急速扩大。托托似乎无法承受太过沉重的重量,步履蹒跚地放出光弹。 光线绘出一道极高的轨道飞出去,击破稍微偏左部分的藤蔓状半圆形屋顶。 「打中了!」 士兵们发出带著欢呼声的嘈嚷声。 被热气烧融的地方升起灰蒙蒙的烟尘。不过——很远。 「抱歉,果然打中奇怪的地方。」 「不,这样够了。托托,谢谢你!」 理人拔出腰间的剑,将橘色宝珠嵌入剑柄。 乌露丝拉在人群中悄声低语。 「——下定决心要战斗的理人——是一场暴风雨。」 她看见丈夫的身体被风包围,朝著冒烟的光弹落地处高速飞去。 * * * 有如桀骜不驯的野马的圣剑,目前还依著理人的意思持续飞行著。 (只能看看可以撑到哪里了!) 理人一口气飞到阿米塔拉的上空,找到托托炸开的洞飞了进去。 烟尘遮蔽了视线,等到总算移到视野清晰之处时,理人看见下方由许多小房子组成的街景。所有道路整顿成放射状,一直延伸至中央山丘,集结至风纹树的巨大树干。族长的城馆即建于树干根部。 「去到那里应该就可以了吧——痛!」 有箭矢擦过理人背后。 理人避开这一箭,但是脸颊肌肤上却划出一道口子,这乃是躲在风纹树藤蔓中的士兵所为。 双方眼神对上。对方是倒吊的姿势,手中拿著大型机械弓,正开始装填第二次射击的箭矢。 仔细一看,其他藤蔓中也潜伏著众多修罗族人,他们同时将箭尖瞄准理人。理人高速地飞离当场。 「来了!」 「是敌袭!」 理人降低高度之后,换地面上的士兵前来迎击,商店屋顶上排成一排的弓队也正瞄准著理人。 「发射!」 一声号令,箭雨落下。理人穿越其中,目标是位于中心部的族长城馆。然而…… (不好了——撑不住了。) 不论内心再怎么祈祷,来到城市的急坡时,无法再拉高剑的高度。似乎差不多已达飞行距离的极限。 城里的大条道路上,挤满手持武器的修罗族战士们。理人与圣剑最后落到以滑行进人群中的形式落地的下场。 士兵们在离理人稍远的地方包围著他。理人将剑刺进地面,当场站起身子。 「……喂,这家伙该不会是单枪匹马来的吧?」 「真的吗?」 理人目测距离城馆还有两百公尺左右。在这段距离中,修罗族士兵有一百五十人——不,少说两百人。 在阅过去的同时,援军也会到来吧。 「很好!」 「大家上!」 理人类似咆哮的大喊响彻街道。带著斩光眼前所有敌人的觉悟,理人开始前进。 后记 大家好,我是竹冈。很开心能再见到各位。 第三集中,「勇者」理人的出木杉同学性格更上层楼,千辛万苦终于发觉自己对「真正的」伊休安的心情,而对「妻子」乌露丝拉依然沉浸在丈夫之梦一事也浑然不觉。乌露丝拉感觉起来比想像中开心,令人放心不少。 然后,这次的封面是——理人的「同学」响子大小姐!真正的女高中生! 由于是趟难得的异世界穿越之旅,所以不仅画出帕纳肯亚的服装,而且希望务必可以有让她身穿现代制服的场面。真是谢谢屡那。 接下来故事如果到这里就画下句点,事情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努力提笔写续集。 旅途不断持续著,接下来会迈向更加北方之地。理人是否可以救出响子呢?然后她所委身的敌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又是什么?包括已面临绝境,往错误方向而去的恋情走向会是如何?我们在第四集再会吧!我是竹冈! 大家好,我是竹冈。很开心能再见到各位。 第三集中,「勇者」理人的出木杉同学性格更上层楼,千辛万苦终于发觉自己对「真正的」伊休安的心情,而对「妻子」乌露丝拉依然沉浸在丈夫之梦一事也浑然不觉。乌露丝拉感觉起来比想像中开心,令人放心不少。 然后,这次的封面是——理人的「同学」响子大小姐!真正的女高中生! 由于是趟难得的异世界穿越之旅,所以不仅画出帕纳肯亚的服装,而且希望务必可以有让她身穿现代制服的场面。真是谢谢屡那。 接下来故事如果到这里就画下句点,事情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努力提笔写续集。 旅途不断持续著,接下来会迈向更加北方之地。理人是否可以救出响子呢?然后她所委身的敌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又是什么?包括已面临绝境,往错误方向而去的恋情走向会是如何?我们在第四集再会吧!我是竹冈! 大家好,我是竹冈。很开心能再见到各位。 第三集中,「勇者」理人的出木杉同学性格更上层楼,千辛万苦终于发觉自己对「真正的」伊休安的心情,而对「妻子」乌露丝拉依然沉浸在丈夫之梦一事也浑然不觉。乌露丝拉感觉起来比想像中开心,令人放心不少。 然后,这次的封面是——理人的「同学」响子大小姐!真正的女高中生! 由于是趟难得的异世界穿越之旅,所以不仅画出帕纳肯亚的服装,而且希望务必可以有让她身穿现代制服的场面。真是谢谢屡那。 接下来故事如果到这里就画下句点,事情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努力提笔写续集。 旅途不断持续著,接下来会迈向更加北方之地。理人是否可以救出响子呢?然后她所委身的敌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又是什么?包括已面临绝境,往错误方向而去的恋情走向会是如何?我们在第四集再会吧!我是竹冈! 大家好,我是竹冈。很开心能再见到各位。 第三集中,「勇者」理人的出木杉同学性格更上层楼,千辛万苦终于发觉自己对「真正的」伊休安的心情,而对「妻子」乌露丝拉依然沉浸在丈夫之梦一事也浑然不觉。乌露丝拉感觉起来比想像中开心,令人放心不少。 然后,这次的封面是——理人的「同学」响子大小姐!真正的女高中生! 由于是趟难得的异世界穿越之旅,所以不仅画出帕纳肯亚的服装,而且希望务必可以有让她身穿现代制服的场面。真是谢谢屡那。 接下来故事如果到这里就画下句点,事情可就不得了了。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努力提笔写续集。 旅途不断持续著,接下来会迈向更加北方之地。理人是否可以救出响子呢?然后她所委身的敌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又是什么?包括已面临绝境,往错误方向而去的恋情走向会是如何?我们在第四集再会吧!我是竹冈! 大家好,我是竹冈。很开心能再见到各位。 第三集中,「勇者」理人的出木杉同学性格更上层楼,千辛万苦终于发觉自己对「真正的」伊休安的心情,而对「妻子」乌露丝拉依然沉浸在丈夫之梦一事也浑然不觉。乌露丝拉感觉起来比想像中开心,令人放心不少。 然后,这次的封面是——理人的「同学」响子大小姐!真正的女高中生! 由于是趟难得的异世界穿越之旅,所以不仅画出帕纳肯亚的服装,而且希望务必可以有让她身穿现代制服的场面。真是谢谢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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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克拜伊的女儿伊拉·拉鲁鲁克的人生,应可说是十分坎坷。 她出身于居住在哈塔鲁多沙漠边缘的少数民族。托那张正巧生得俏丽的脸蛋所赐,被统治该地的地方官聘至家中做奴仆。此外,在满怀色心的地方官伸出魔爪之前,又恰巧被前来调查魔神阿耳戈斯被害情况的高贵人士——依耶马路特建国的功臣「三刀」塞涅尔家的王子一见倾心。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事吧。 『——伊拉,你就跟我走吧。』 『——是的,少爷。』 凭王子一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姑娘,就这么成了王子的侧室。这位王子本身上面还有三位哥哥,说得好听一点是轻松写意,讲难听一点就是可有可无的身分。但是在娶伊拉过门之后,哥哥们却接二连三被魔兽打败,最后由他登上名门望族首长之位。这就是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诞生。 伊拉·拉鲁鲁克的丈夫,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沙漠的首长! 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克拜伊的女儿伊拉·拉鲁鲁克的人生,应可说是十分坎坷。 她出身于居住在哈塔鲁多沙漠边缘的少数民族。托那张正巧生得俏丽的脸蛋所赐,被统治该地的地方官聘至家中做奴仆。此外,在满怀色心的地方官伸出魔爪之前,又恰巧被前来调查魔神阿耳戈斯被害情况的高贵人士——依耶马路特建国的功臣「三刀」塞涅尔家的王子一见倾心。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事吧。 『——伊拉,你就跟我走吧。』 『——是的,少爷。』 凭王子一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姑娘,就这么成了王子的侧室。这位王子本身上面还有三位哥哥,说得好听一点是轻松写意,讲难听一点就是可有可无的身分。但是在娶伊拉过门之后,哥哥们却接二连三被魔兽打败,最后由他登上名门望族首长之位。这就是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诞生。 伊拉·拉鲁鲁克的丈夫,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沙漠的首长! 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克拜伊的女儿伊拉·拉鲁鲁克的人生,应可说是十分坎坷。 她出身于居住在哈塔鲁多沙漠边缘的少数民族。托那张正巧生得俏丽的脸蛋所赐,被统治该地的地方官聘至家中做奴仆。此外,在满怀色心的地方官伸出魔爪之前,又恰巧被前来调查魔神阿耳戈斯被害情况的高贵人士——依耶马路特建国的功臣「三刀」塞涅尔家的王子一见倾心。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事吧。 『——伊拉,你就跟我走吧。』 『——是的,少爷。』 凭王子一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姑娘,就这么成了王子的侧室。这位王子本身上面还有三位哥哥,说得好听一点是轻松写意,讲难听一点就是可有可无的身分。但是在娶伊拉过门之后,哥哥们却接二连三被魔兽打败,最后由他登上名门望族首长之位。这就是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诞生。 伊拉·拉鲁鲁克的丈夫,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沙漠的首长! 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克拜伊的女儿伊拉·拉鲁鲁克的人生,应可说是十分坎坷。 她出身于居住在哈塔鲁多沙漠边缘的少数民族。托那张正巧生得俏丽的脸蛋所赐,被统治该地的地方官聘至家中做奴仆。此外,在满怀色心的地方官伸出魔爪之前,又恰巧被前来调查魔神阿耳戈斯被害情况的高贵人士——依耶马路特建国的功臣「三刀」塞涅尔家的王子一见倾心。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事吧。 『——伊拉,你就跟我走吧。』 『——是的,少爷。』 凭王子一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姑娘,就这么成了王子的侧室。这位王子本身上面还有三位哥哥,说得好听一点是轻松写意,讲难听一点就是可有可无的身分。但是在娶伊拉过门之后,哥哥们却接二连三被魔兽打败,最后由他登上名门望族首长之位。这就是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诞生。 伊拉·拉鲁鲁克的丈夫,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沙漠的首长! 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克拜伊的女儿伊拉·拉鲁鲁克的人生,应可说是十分坎坷。 她出身于居住在哈塔鲁多沙漠边缘的少数民族。托那张正巧生得俏丽的脸蛋所赐,被统治该地的地方官聘至家中做奴仆。此外,在满怀色心的地方官伸出魔爪之前,又恰巧被前来调查魔神阿耳戈斯被害情况的高贵人士——依耶马路特建国的功臣「三刀」塞涅尔家的王子一见倾心。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事吧。 『——伊拉,你就跟我走吧。』 『——是的,少爷。』 凭王子一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姑娘,就这么成了王子的侧室。这位王子本身上面还有三位哥哥,说得好听一点是轻松写意,讲难听一点就是可有可无的身分。但是在娶伊拉过门之后,哥哥们却接二连三被魔兽打败,最后由他登上名门望族首长之位。这就是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诞生。 伊拉·拉鲁鲁克的丈夫,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沙漠的首长! 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克拜伊的女儿伊拉·拉鲁鲁克的人生,应可说是十分坎坷。 她出身于居住在哈塔鲁多沙漠边缘的少数民族。托那张正巧生得俏丽的脸蛋所赐,被统治该地的地方官聘至家中做奴仆。此外,在满怀色心的地方官伸出魔爪之前,又恰巧被前来调查魔神阿耳戈斯被害情况的高贵人士——依耶马路特建国的功臣「三刀」塞涅尔家的王子一见倾心。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事吧。 『——伊拉,你就跟我走吧。』 『——是的,少爷。』 凭王子一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姑娘,就这么成了王子的侧室。这位王子本身上面还有三位哥哥,说得好听一点是轻松写意,讲难听一点就是可有可无的身分。但是在娶伊拉过门之后,哥哥们却接二连三被魔兽打败,最后由他登上名门望族首长之位。这就是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诞生。 伊拉·拉鲁鲁克的丈夫,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沙漠的首长! 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克拜伊的女儿伊拉·拉鲁鲁克的人生,应可说是十分坎坷。 她出身于居住在哈塔鲁多沙漠边缘的少数民族。托那张正巧生得俏丽的脸蛋所赐,被统治该地的地方官聘至家中做奴仆。此外,在满怀色心的地方官伸出魔爪之前,又恰巧被前来调查魔神阿耳戈斯被害情况的高贵人士——依耶马路特建国的功臣「三刀」塞涅尔家的王子一见倾心。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事吧。 『——伊拉,你就跟我走吧。』 『——是的,少爷。』 凭王子一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姑娘,就这么成了王子的侧室。这位王子本身上面还有三位哥哥,说得好听一点是轻松写意,讲难听一点就是可有可无的身分。但是在娶伊拉过门之后,哥哥们却接二连三被魔兽打败,最后由他登上名门望族首长之位。这就是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诞生。 伊拉·拉鲁鲁克的丈夫,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沙漠的首长! 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克拜伊的女儿伊拉·拉鲁鲁克的人生,应可说是十分坎坷。 她出身于居住在哈塔鲁多沙漠边缘的少数民族。托那张正巧生得俏丽的脸蛋所赐,被统治该地的地方官聘至家中做奴仆。此外,在满怀色心的地方官伸出魔爪之前,又恰巧被前来调查魔神阿耳戈斯被害情况的高贵人士——依耶马路特建国的功臣「三刀」塞涅尔家的王子一见倾心。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事吧。 『——伊拉,你就跟我走吧。』 『——是的,少爷。』 凭王子一句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就好,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下姑娘,就这么成了王子的侧室。这位王子本身上面还有三位哥哥,说得好听一点是轻松写意,讲难听一点就是可有可无的身分。但是在娶伊拉过门之后,哥哥们却接二连三被魔兽打败,最后由他登上名门望族首长之位。这就是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诞生。 伊拉·拉鲁鲁克的丈夫,居然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成了沙漠的首长! 她获得依耶马路特人人脑海中可想见的极致荣耀,无疑正是居于此处的女人们的梦想及憧憬。女人们都想著,只要能拥有她那头丰盈闪耀的栗色头发、夜莺般的声音,还有如花似玉的美貌,就能掳获王子的心。 然后,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世间少有的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诞下了公主与王子。虽然可怕的魔神阿耳戈斯的麾兽们,至今依然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是她已得到能在安全的城内过著优雅生活的保障。珍视的公主和王子在毫无病痛的状况下成长茁壮。 但是——若要问幸福象徵的伊拉·拉鲁鲁克的内心是否真正感到幸福,这倒很难说。 她的丈夫阿富甘在获得依耶马路特其中一大部族——纳肯族族长之位后,听从长老们的协议,迎娶了身分高贵的正室。 除了她之外,尚有成群的侧室住满了广阔城中的房间。 提到王子哈谢姆记忆中的母亲模样,就是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对著镜子唉声叹气,或是悲叹梳子上大量的落发。 即使她在教导部族相传的特殊剑技时,也从不在阳光下露脸。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著这是为了从魔兽手中保护哈谢姆他们,如此似是而非的理由,但其实应该是害怕晒了太阳之后会出现晒斑吧。 ——对不起。妈妈什么都没有。 嘴里如此说著,抱著哈谢姆的母亲,她的手总是颤抖著。 作为过去唯一能留住丈夫的手段的容貌也已老去,也没有后台靠山能为自己膝下儿女们谋得要职。 这么一来,在这无依无靠的城中的生活令人如坐针毡。肯定是令她既不甘心又十分凄惨落魄。 虽然当时哈谢姆安慰母亲,只要有母亲在就好,但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传达到母亲心中。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刚好对她说过同一句话的丈夫已离开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此刻才明白。 其证据就是幸运女子伊拉·拉鲁鲁克犯下了罪行。 那是哈谢姆即将迎接十二岁生日的夜里。 「哈谢姆,不可以看。」 他还记得大他三岁的姊姊,公主巴堤雅——族长阿富甘·赛涅尔的女儿巴堤雅·拉鲁鲁克静静说出这句话。 也记得巴堤雅牵著他手的右手转眼间变得冰冷僵硬。 ——姊姊,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已经不小心看见了啊。 传统上,连著赛涅尔家城堡的那个房间是属于族长正妃使用。 即使是身为侧室伊拉的儿子,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望族出身的第一夫人,当时正居住在那房间之中。 房中地板仅有某部分染成一片紫黑,如果哈谢姆没有记错,那边本来应该铺著整面蓝色地毯才对。 取而代之的却是面朝下倒卧在地的第一夫人,腹部还淌著血。 然后,那厌恶晒黑,现在仅剩肌肤雪白如昔的母亲,默默无言地低头看著夫人的这副模样。 月光从窗户洒进,静悄悄地映著她染著血花的面颊及染得通红的凶器刀刃。 那把小剑是母亲出生成长的部族的守护之刀。 她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给人看—— 「母亲大人……」 在城中四处找寻之下,终于找到母亲,但那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样貌,让哈谢姆的声音沙哑了起来。即使如此,伊拉·拉鲁鲁克还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 「哈谢姆……」 「母、母亲大人——为什么?」 母亲以微笑作答。 「因为啊,哈谢姆。我可爱的小鸟儿。这里可是我的房间呢。是阿富甘·赛涅尔的第一夫人所居住的房间呢。因为小偷闯进来了,我是来把她赶走的。」 ——可怜至极的母亲大人。 在过著梦想般的生活的期间,内心却早已在极为久远之前就毁坏了。 即使并非如此,当下时局也十分不稳定。 不知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被侧室往腹部捅了一刀的正室第一夫人保住了一命。虽然犯下大罪的伊拉·拉鲁鲁克被斩首是无可避免,但是留下来的孩子们,总算是以一些附加条件获得特赦。 这应该是不喜自家发生不祥之事的长老们的决策吧。无疑是担心若被其他家察觉这不必要的混乱,就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下期首长战中竞争。 如此也好,至少捡回一条命。 结果,很讽刺的,赛涅尔家在最重要的争夺战中败下阵来,最后由被称为「红狮」卡耶吉家取得当时的王位,但这件事对哈谢姆来说不痛不痒。 事件发生至今,时光流逝,即使是当时那么震撼世界的魔神阿耳戈斯,也被突然出现在邻国威尔塔米亚的英雄们封印了。关于那将来不可能再提起的家名,哈谢姆也不怎么住息。 不过,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不幸血液,是不可忘怀的。 拉鲁鲁克家族的女性们,不管是哪个家伙,总是一钻进牛角尖就没什么好事。 【1】bloody kingdom 离开拜扬·卡耶吉的离宫,立刻赶往蒂玛尼。 明明教会距离火灾现场应该有两个街区的距离,却因有许多身无长物的负伤者正在接受治疗,使得教堂内弥漫著烧焦的气味。 理人一行人一走进通道,便有位女神官走近而来。 「——啊,乌露丝拉!你没事吗?真是太刚好了。你能不能来帮忙治疗?」 身穿法衣的她额上也是汗水涔涔。 「你们认识?」 理人一问,乌露丝拉点了点头。 「是的。她是之前帮我净化邪气的女士。那个……我可以去帮忙吗?如果是急救处理,我还记得父亲以前教过的基础知识,虽然不知道在这里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可以啊,你去比较好。小心点。」 「知道了。」 乌露丝托急急忙忙地碎步跑向大量的伤者群中。 即使如此—— 「真严重啊……」 身旁喃喃自语的伊修安之声,简直就像代替理人说出他内心的话。 听说在蒂玛尼最受欢迎的赤蜂剧团的舞台正上演著『事与愿违的恋曲』一剧时,剧场突如其来烧了起来。神官们治疗伤者的祈祷声,及口齿不清的呻吟声全混在一块,沉重地滞留在地面上。 理人一行人在来到这个教会之前,也曾到事发现场的剧场去视察情况。即使已接近日落,但感想就如同伊休安方才所说的惨不忍睹。建筑物的一半以上都已燃烧殆尽,成了一片废墟。遭煤烟染成一片漆黑的石墙早已面目全非。 「烧伤的人不多……也就代表,伤者几乎都是在之前的逃难中受伤的啰?」 「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托托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正在观看戏剧的观众们,肯定是在察觉火势时就试图想要逃离。但由于出口太少,大家人挤人才造成混乱。 理人认为这个世界中,应该也像现代日本一样,已做好紧急出口或避难路线的准备。所以想必大部分的伤者应该都是在逃跑时互相推挤跌倒才受伤。奇迹似的,似乎没有出现死者,但是也不能说受灾状况不严重。 (……不能因为没死人就安心下来啊……) 而且,并不是站在客人的立场去思考,而是以加害者的身分感到放心。真的是无颜面对此地的各位人士。 ——相川同学是不会懂的。 我也搞不懂啊,路叶。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对理人来说在晴朗的沙漠高空之中,说出这句话拒绝理人的路叶响子的模样还是记忆犹新。 她就这样拉起敌人的手,乘著巨鸟往城市的方向逃去。 紧接著发生了这场悲剧。根据城中居民的证词,据闻他们目击了数只与在离宫见到的同样鸟类。 「就算用魔法或是人为纵火,起火的方式十分诡异。要是有派个知道怎么仔细勘验火灾现场的人就好了……」 「——喂,理人。有了。」 理人身边的伊休安抓住他的手臂。 理人的视线往她所说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位似曾相识、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 他压著刚刚治疗完毕的手臂,筋疲力尽坐在礼拜用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由于他身上穿著法衣,和其他患者不同,所以非常显眼。 他真正的职业并不是神官,而是在戏剧演出中途遭人纵火的赤蜂剧团团长德安·布里戈。 「……布里戈先生。」 理人走近,唤了他一声.接著德安费劲地抬起头。 「……勇者理人。」 「大家都没事吧?」 德安小动作地点了点头。 「嗯。所有人都还活著,只有一条小命留了下来,也可以说就只剩下命一条了。」 声音疲倦力竭,迟迟挤不出下一句话。 他们把响子卖了。把那位被卷入召唤,一无所知的地球少女交给了卡耶吉的王子,再怎么样都不是可以原谅的人。 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杀了魔神的勇者大人降下的天雷吗?」 「不是的。」 「哈。」 德安笑了出来。 「那么,果然还是那个吗……小响的天罚吗……那就没办法了……」 这也不对。 这句理人本应立刻回答的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明明很想说、也非说不可,却说不出口。 以布里戈为首,背叛了响子的所有成员都集中在蒂玛尼大剧场里。如果理人站在她的立场,或许也会对布里戈一行人怀抱恨意。假设能够报复的话,自己或许也会这么做。 但是,也不能说他们理所当然该受到这般遭遇。结果居然是此等惨况—— 「勇者大人,请您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德安抬头看向内心纠结、咬著嘴唇的理人说道。 以他体力应早已消磨殆尽的表情。 「如您所见。反正已取下包头巾的演艺人员,到死都是演艺人员。再怎么样都成不了其他种人。不管是水深火热,就只是想方设法还是继续演戏然后生存下去而已。就这样而已……」 本是来慰问他们的理人,却反倒被他安慰。理人也无法开口道谢,只是一语不发地伏下眼眸。 「——虽然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求求你……救救小响……」 也因为明白他是真心如此希望。 接下来,他们将德安拋在身后,回到伙伴身边,思考著自己应该做什么。 「——乌露丝拉,可以来一下吗?」 「什么事?」 刚好乌露丝拉正拿著装有绷带的笼子经过,稍微叫住了她。 伊休安·特洛鲁、乌露丝拉·阿尔甘、托托·哈尔涅拉、还有哈谢姆·德拉,一群人重新齐聚在理人面前。 其中,理人对哈谢姆说道: 「哈谢姆,你也差不多该好好把事情交代一下了吧?在拜扬王子的离宫里,你去见了谁?」 理人曾听闻眼前这位身材修长的依耶马路特人,在遭受袭击的离宫之中,曾一度与大家分开行动。听说当时他在敌方之中看见熟识之人。 虽然本来以确认现场状况为先,才推迟了这件事,但是也差不多应该可以问问详细情况的时候了。 哈谢姆抽出本来塞在袖子里的手。 「这个嘛……」 大手搔了搔头。 「……这只是我的推测,不过,带走响子小姑娘的,应该和罗格维尔大人背后的组织是同一伙人。」 「真的吗?」 「是的,是真的。这次见到的人,让我如此确信。」 哈谢姆点头搪塞著惊讶的理人一行。 「这个人的身分就不只是推测了,应该不会错。她的名字叫巴堤雅·拉鲁鲁克。过去拒绝嫁给救命恩人且逃跑的——我的姊姊。」 在他提到姊姊时,那宛如盯上猎物的猛禽目光,也令大家吃了一惊。 *  *  * ——半天之前。 绿色法袍在燃烧中的离官外墙上翻飞。 有位女魔法师站在其上。 单就哈谢姆看来,她似乎就是个典型的依耶马路特人,但是露出来的栗色发丝上却不见头纱。 直到方才为止还被誉为犹如沙漠中的宝石般的庭院,由于从天而降的袭击陷入一片火海。而女子却只是淡淡注视著,在她风韵犹存的单只眼眸中,彷佛这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 ——哎啊,你这个人还真的完全没有变呢。 过往封闭 的炙热情感,犹如遭火烤般感到阵阵疼痛,总算是将此情感压抑在内心深处。 「……时候差不多了吧?」 「那么,公主殿下,什么东西的时候差不多了?」 哈谢姆主动呼唤她之后,在火焰中飘逸著一头长发,女子默默回过头来。 虽然两人都站在墙上,但女子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刚好在武器的攻击范围之外。也可以说得接近到如此距离,才有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传进对方耳里。 如果她还是哈谢姆记忆中的那个她,当时在训练时的交手过程中,被打到趴在地面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就算不考虑摸不清底细的魔法,她也不是个可以等闲视之的对手。 「你……该不会是哈谢姆?」 「没错。好久不见。八年……不,已经九年没见了吧?我可从没想过会居然在这种地方重逢呢。阿富甘·赛涅尔之女,巴堤雅·拉鲁鲁克。」 火焰粉尘如梦似幻般飞舞著,将两人的模样映得一片通红。 时间流逝,红颜薄命的少女原原本本继承了遗传自母亲伊拉的端正五官,已成长为冶艳的美女。只不过——她似乎就这么对自己亲手毁去的右眼置之不理,未让它重生。让它成为一个丑陋的伤痕留在该处。 「真令人怀念……你也长成优秀的大人了呢。将军大人好吗?」 「——你的眼睛。最后你还是没把它治好啊。」 「你说这个?为什么要治?要是我把它治好了,对德拉将军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而且也会给你添麻烦不是?」 「你!」 哈谢姆无意中拉高了音量。 「如果你当时有其他喜欢的男子,直说就好。就算当时的得救条件是得和比自己大上三十岁的老头子结婚!但是除了自残面貌以外,应该也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回避嫁给他的不是吗?」 那天。在哈谢姆生日时所发生的恶梦——因为侧室伊拉·拉鲁鲁克的罪行而无处可去的王子和公主应如何处置,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结论。 在长老们的讨论下,虽然已决定不予处刑,但是由于顾虑到被害者第一夫人的娘家,没有人敢开口接下这两个孩子。就连伊拉娘家的贫穷村庄都保持沉默。 最坏的情况就是可能被孤身一人放逐到沙漠之中。在这情况之下,伸出援手的是其他家系位至将军的军人。 他提议以迎娶刚满十五岁的公主巴堤雅为侧室的方式,同时成为王子的监护人。 甚至告诉他们,嫁娶只不过是个形式,之后还是会保障他们日常生活上的自由。但是,巴堤雅本人不仅不肯接受,她甚至还自残,并只留下自己已配不上恩人这段谢罪的话,就消失在啥谢姆等人面前。 在毫无商量的情况下,突然逃离。 「德拉将军可是心胸宽大之人,我相信即使只有哈谢姆一人他也会出手相助。而一切也确实如我所料,不是吗?」 「是啊,你说得没错。别提他完全没有因为你恩将仇报而感到愤怒,甚至还真心后悔并谴责自己的行为,直说他把年轻小姑娘逼得太紧了。」 正因如此,哈谢姆才无法原谅她。 化身为将军直属的「嗅探犬」,连见不得光的工作都不嫌弃地去做,有一半也是想回报受到的恩惠,以及为姊姊这负气出走的失踪事件赎罪。到了最近,周遭已再也未曾听见有人提起公主巴堤雅的名字。就连哈谢姆曾经有个姊姊这件事也被人彻底遗忘。一直以为她应该已经在逃亡之处结了婚,连孩子都已生了一个。如果不这么想,自己也难以坚持下去。但是,现实又是如何呢? 当自己在此次的袭击者当中发现与记忆中重叠的单眼女子时,哈谢姆的心脏几乎快停了。同时也证实了自己隐约感觉到的假设。 「来到这里之前,我在哈塔鲁多的沙漠遗迹那里,见到已经死去的威尔塔米亚贵族。他背地里说了一些你的事呢。」 「你是说罗格维尔爵爷?」 「是的,唉,巴堤雅,你还真是跟一群形迹可疑的人混在一起呢。」 「哈谢姆·拉鲁鲁克,对错是由我自己来决定,轮不到你来说。」 「姊姊大人,我可是哈谢姆·德拉喔,跟你不一样。」 无法压抑自己声音中渗出的一丝怒气。 「如果我说事情不是这样,你要怎么办?」 「我希望你能回去跟将军说句抱歉,但我想你应该办不到吧。」 「是啊,我拒绝,办不到。」 「哈!如你所说,一个一直到现在还觉得只有自己是受害者,恬不知耻、目光狭隘的人怎么可能办得到呢——」 巴堤雅的单眼之中蕴藏著危险的光芒。 哈谢姆立刻从腰带后方拔出短剑,一边奔跑一边把短剑扔了出去。 言语的挑衅只不过是为了制造时机。巴堤雅在短剑即将刺中自己之前,挥开了它。原来她从法袍的袖子下方抽出一把煞有其事的铁扇。 (——看来本领没退步呢。) 将大量的獠牙藏在衣服之中,且绝不让人看见如何露出獠牙的那一刻,这是从母亲伊拉传承下来的乡里的招数。看来虽然她外表是魔法师的装扮,但还是跟以前一样内藏武器。 只不过,正当她做出此动作时,哈谢姆的第二击已然袭来。他不让她有任何念诵咒语的空档,接近之后猛地一记踢击,把巴堤雅踢出墙外。 「!」 本来她的身体理应猛烈撞上地面——但是有个影子在她即将碰撞前接住了她。 是只巨鸟,她抓起巴堤雅之后提升高度。 「吆!」 被鸟儿所救的巴堤雅,在鸟背上重新调整好姿势。一头长发随风摇曳,她低头看向哈谢姆。 「哈谢姆,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找到自己的目标,不会再逃避了。不管是父亲大人或是将军的事,此刻的我,都可将一切想成是无可奈何发生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这个世界太大了。」 巴堤雅的回答令他感到意外。 「吶,你不这么认为吗?广阔、冷漠、满是空洞,什么样的慈悲都无法散布全世界。像母亲大人一样,哭泣流泪的人也没有减少。我想要改变这些事。应有的模样应该存在相应之处。完成异谭中的圣石一事和造就幸福的剪刀是息息相关的——」 「巴堤雅!」 在那之后,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分散在风声之中,无法听个明白。鸟儿又再次提升高度逐渐远去。加入其他的鸟群之后,笔直往东方飞去。 (等等!) 他也很明白再叫也没有用。哈谢姆身上没长翅膀,无法追上去。就像母亲已死不可能复生一样。 但是——他看见带著发光圣剑的少年猛地飞起,追逐著那群鸟儿。 (——英雄大人。) 六年前为世界带来平和安稳的无名勇者。 没有任何迷惘,宛如一支笔直前进的箭矢。 *  *  * 「……所以,我在想响子小姐是不是被我那个笨蛋姊姊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理人听著哈谢姆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些内容,除了惊讶没有其他。 伊休安以前曾提过他真正的身分好像是王子这件事,原来不只是玩笑话。虽然是侧室之子,但他和拜扬那些人一样都是三刀族长的儿子啊—— 「哎呀,我就只有看到这些了。我本来还以为英雄大人能逮到他们,看来还是有很多其他因素啊。」 而且,在那令人沉痛的事件之后重逢的姊姊,居然以实体不明的危险组织一员的身分行动著,和 那个罗格维尔大人似乎也有关联。 「喂!哈谢姆你这家伙!你不要以为把这件事当玩笑话来说,伤口就会比较浅啊!现在是搞笑的时候吗?」 「……会痛耶。」 伊休安从旁戳了戳哈谢姆的侧腰。 「这下又多了想尽办法都要把她找出来的理由了不是吗?巴堤雅拐走响子是想做什么?又打算去哪里?」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真的只有在那里见到她而已。再来就没有了。」 「即使如此,你想不想得到她们可能会去哪里?至少总有一个地方吧?」 「是啊,哈谢姆·德拉!只能靠你所看到的东西了,她毕竟是你自家人吧,想一下吧。」 「不不不……这个时候要跟我说什么血缘关系也……」 「「加·油·吧!」」 面对伊休安和托托两人的盘问.哈谢姆视线飘移不定,无奈地抬头望著天空。 就在理人看不过去,正想出声打圆场的时候。 「…………你们知道什么是『义谈的剩实』吗?」 「啊?」 「没有,我家那个不肖的暴走笨蛋姊姊说的。她说什么完成『义谈的剩实』,又说什么想改变世界、幸福的剪刀什么的。」 「义谈的剩实」。 这实在是个极为含糊的提示。但是,这也是从什么都没有的状况中所产生的唯一一个提示。理人一行人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成绩……圣迹……把它完成……?」 「会是什么呢?」 「幸福的剪刀是什么?」 「还有说世界太大了。」 「吼!太笼统了吧!哈谢姆·德拉,就没有什么其他内容了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已经很努力了。」 「你真的很没用耶!」 「可恶,我会哭喔!」 「——圣石。」 此时,一直独自一人默默不语的乌露丝拉,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乌露丝拉?」 「……神圣的石头……拥有……巨大的改变力量……」 「怎么了吗?你知道些什么吗?」 「——贤者之石。」 紫色双眸坚定地望著这里。 「理人,是异谭。你还记得在地底下看到的壁画吗?女神遗落的奇迹之石。」 「不记得,咦?等等。你突然这么一说我也搞不清楚。」 「所以我说,是贤者之石。没有出现在地面上的神话当中,维兹纳亚人所留下来的帕纳帝雅的异谭。你应该也看过才对。」 很稀奇地,她看起来有些兴奋。 (没有出现在地面上的神话中——?) 理人抬头看向自己这些人所在的教堂的天花板。天花板上依这个世界的惯例,画著世界创生的神话。 这个神话的内容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创造出广大的帕纳肯亚世界后,各地方出现国王并各自发展的故事。即使国家或是机构不同,总之这个中心思想本身不会改变。 不过,虽然只是些微差距,但是理人也知道事有例外。 「啊……你该不会是指之前你说明给我听过的那个吧?」 「是的,理人。」 理人渐渐想起来了。 来到蒂玛尼这里之前——被沙尘爆卷落地下深处的理人,在那里看见了创世话之外的女神故事。 构图是女神流著眼泪,在天上看著争夺镶嵌于皇冠上的宝石的人们。 在看见壁画时,乌露丝拉不是还说过这是在纳兹纳亚王朝时代所造,之后就这么中断的异谭。 「两位,可以请你们详细说明一下吗?」 「这件事乌露丝拉比我清楚。乌露丝拉,你能说明吗?」 「可以。虽然这故事我也是听地底下的亡灵说的——」 语毕,乌露丝拉开始叙述故事内容。 基本上跟之前讲给理人听的内容是一样的。 「——简单来说,所谓的贤者之石,就是创造女神帕纳帝雅察觉到这个已完成的世界中的不完美,为了修补不完美而遗落下来的魔法物品(magic item)。本来应该是经由向石头许愿,能够改变这个慈悲不充足的世界并整顿世界,但是实际上,却只是为了想独占石头而引起纷争而已……」 没错。理人想起即使在壁画中,人们仍持续著流血的战争。代代相传的都是这个绝无法成为贤者,而仅有愚蠢纷争的故事。 「据说女神发觉自己的错误之后,收回石头,再也不愿意托付任何东西给地面上的人。」 「那就是贤者之石吗?」 对乌露丝拉的说明,托托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大。 或许是专业学者的血液骚动了起来,本就圆滚滚的大眼又睁大了几分。 「过去这个故事在乌露丝拉的家乡很有名吗?我是第一次听到。不管是老家还是学校里的课堂上都没有听过。」 「不……提到有不有名,这个故事连诺尔德的里民都不知道——不,应该说不想流传给我的神话。只有维兹纳亚人活著事所造的,代代相传的壁画还留著而已。我听说当时因为恶名昭彰的『狂王』的关系,巫女或神官们都已被赶尽杀绝,这故事早己完全断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完全就是圣石的异谭呢……」 「——那么,该怎么说呢。我们家那个混蛋姊姊,不就是不知道想对那石头做什么好事,然后想尝试改变世界啰?饶了我吧!话说回来,如果那个神话真如神话所说,什么贤者之石的玩意儿不是已经被女神收回了吗?」 「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很困扰。」 「是啊,正如乌露丝拉所说。像这种古老的传说,因为时代或地区不同而有所变化的状况,翻阅历史纪录也是很常见的事。单凭一个例子就拿来做理论的根据,实在是不怎么聪明的做法啊。」 「可是啊……」 就在谈话愈来愈混淆不明的时候。 「我说,要不要先回威尔塔米亚一趟?」 伊休安提了一个十分简短的提议。 「……回威尔塔米亚吗?」 「对啊。现在大家不是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乱成一团吗?这件事的规模太庞大了。这可不是单凭我们想怎样就怎样的难题。回到威尔塔米亚的话,还有海达尔在。理人,你那位响子的事应该怎么处理,还有包括石头的事,应该都可以找他商量才对。」 最后一段话是对著理人说的。 虽然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她的提案,但是被她这么一说也真的是没错。感觉上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如果是那个高个子顶尖魔法师,也许真的可以针对这个混沌不明的现况做出一些建议。 贤者之石即为女神之石。如果袭击离宫,将剧场化为一片火海的集团已得到这个石头,可就大事不妙了。 「啊,这样的话,我想要去魔法学院的图书馆碰碰运气!在那里搞不好可以查查看有没有其他和异谭相关的记载。」 「嗯——我了解了。那么就回威尔塔米亚的王都去吧。」 「就这么办!」 伊休安击掌。 载著响子和巴堤雅的鸟群们也说要往东方前进。如果只论方向倒是一致。 乘上沙漠之船再次回航。 「威尔塔米亚啊,又是一趟漫长的旅程。」 哈谢姆感慨地说著,揉了揉脖子。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意见。 理人心想,确实到目前为止发生了很事。在沙漠的地底下与亡灵打斗、为寻求游戏机的线索在大街小 巷奔走、因为和王子之间的交易而进行了部族间的调停,还有—— 「理人?」 匆地回过神来,乌露丝拉正细声探问著。 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追逐著和托托为了去王都而兴高采烈的「伙伴」伊休安。 理人笑了笑。 「没事——没什么事啦。是你的错觉而已。」 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 只不过是在这混乱至极的状况下向她告白了,而且还漂亮地挥棒落空,这样的一个事实而已。 ——我可以当作没听到吗? 把喜欢说出口这件事,在理人的生理时钟来说,感觉不过就是半天前发生的事,但是伊休安看起来似乎心情已经完全切换完毕,若无其事担心著理人,并为他思考著今后的事。 吶,海达尔。被甩就是这么回事吧?如果突然找他谈这事,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呢? 「伊休安,我们先确保有船可搭吧——」 「是啊,我们先去船只停泊处看看吧?」 ——相川理人,把心情转换好。 就这样,理人一行人将沙漠之城蒂玛尼拋在身后,开始朝著威尔塔米亚移动。 *  *  * ——威尔塔米亚王国西南部,古莱利雅。 地平线另一端发出的光芒引起了迪达·艾鲁恩的兴趣,他离开大街。 (那是什么?光柱?) 迪达是生活在村里的孤儿院「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孩子。 刚好是把大人交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聪明的他也很清楚,反正一回到村里,又会被吩咐新的工作。 在明知不好的状况下摸鱼,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他吃力地走在荒郊野外的路上时,即使光柱已然消失,他依然向前迈进。 然后,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大得离奇的孔穴(crater)。 (咦啊啊?这里以前有这种坑洞来著?) 大小让人怀疑有如湖水一夜之间被抽乾似的。 据迪达·艾鲁恩那未满十二年的记忆当中,这一带不要说湖了,连个像样的水源都没有。要是有那种好地方,古莱利雅这里以前的拓荒生活无疑会轻松一些。 接下来让迪达感到吃惊的是在那个孔穴附近,巨大到下能再巨大的鸟群。 (咦咦咦!) 一开始让人以为是不是家畜从栅栏中逃跑,流浪在外呢。以大小来说,就连牛只马匹都会吓得一脸苍白,非常悖离常识大小的鸟儿,聚成一群正蜷缩在岩石阴影处。 迪达不禁拉起防沙尘的护目镜,亲眼再确认了一次。 或许是为了避开正午的强烈日光,鸟儿们群聚在阳光微弱之处。这么一来,巨大身躯看起来又更带著几分不明生物的味道。 「……啊——还真是好大的鸟啊……是从哪里飞来的呢?」 从眼睛和脚长的样子看来,虽然跟老鹰很类似,但是从来没见过长到这么大的。就在他一个劲儿佩服不已地继续观察的时候,他发现在那巨大的鸟背上安有皮制的鞍。 脚边还有看起来像人类行李的布袋。 简单来说——这些既是鸟,又是人类的交通工具!然后,即使四处张望了一下,也完全没有物主的踪影!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哈哈。我运气真好。太棒啦!这下又能干一票了。」 住在贫穷的开拓村,而且身为在孤儿院长大的人,赚点小钱也是很重要的。现金不会背叛自己,也不会说谎。这是事实。 蹑手蹑脚,蹑手蹑脚。 一边在心里拜托鸟儿不要飞起来,为了借用它们脚边的行李,逐渐拉近距离—— 「咚!」 头顶匆地传来一阵冲击。 迪达翻了一个跟斗,趴在地上。 「……啊呀。唷唷唷,迪达小弟弟们还真是爱恶作剧呢。」 ——这个声音是。 泪眼汪汪地抬头仰望背后,有位身穿白色围裙的黑发女子,正笑容可掏伫立在荒野之中。 「莱、莱娜。」 「你走到这种地方是来散步的吗?」 「你还不是一样!是怎么跑来这里的啊?」 「我请提姆叔叔让我坐他的马车。他一听到我说要去教训迪达,就帮我紧跟在你身后呢,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啊啊啊啊,那个混帐大叔。」 这瞬间,莱娜用她那以坚硬橡树做成的义肢的脚后跟,一脚踩上迪达的背。 「……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孩子呢。你这孩子怎么嘴巴和手脚都变得这么不乾净呢。」 「喔!啊!喔!」 虽然她皱著眉头十分平静地歪著头,但是下方的迪达却只能痛苦挣扎。 (求求你放开我。) 她的名字叫作莱娜·艾鲁恩。 是迪达生活著的「古莱利雅希望之家」的所以,也是给了迪达「艾鲁恩」这个姓氏的「妈妈」。 由于意外,单脚行动不便,平常光是要走路就已经很勉强了,但是莱娜很可怕。 首先,喜爱烹饪和手工艺的那双手,拳头却异常硬朗。要吃上几记拳头,感觉到的就好像被棍棒殴打般的冲击。几乎快让人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练武之人。 接下来,莱娜带著平稳的微笑,嘴里告诉迪达这群孩子不准恶作剧,用绳子把他们吊在树上,直到他们说出「对不起」道歉为止。当然这也全都是她一个人所为。弄不好的话,还全都是凭单手办到的。 是一位会让人觉得与其说不合理,不如说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的女性。 「我说啊。」 「迪达,怎么啦?」 总之这边没有大小刚好适合用来吊人的树枝。莱娜笑容可掬握著双手,响起了喀喀的骨头声响。好可怕。 「这、这、这、我有什么办法啊!只是把人家掉了东西捡起来而已不是吗?拿去卖的话,就可以买点东西给小鬼们了啊!难道莱娜不这么想吗?」 「那个怎么能说是掉了!是有人放在那里的!」 「这里没半个人不是吗?」 「就算是这样,你还真是没眼光啊。像那种不常见的东西不是我们应该出手的——」 就在这句话刚说完的那一瞬间。 本来踩在迪达背上的重量消失了。 接下来被那副义肢大大踢飞出去。 (啊!) 莱娜和迪达一起,趴在附近的多肉植物后方躲了起来。 「我、我可不是皮球啊!」 「别吵,物主回来了。」 莱娜用力压下迪达的头,细声说道。 正如她所说。过了一会儿之后,从被深深挖开的洞底,有好几个人影走了上来。 一言以蔽之——是个奇妙的集团。 人数最多的是身穿墨绿色长袍的人。 虽然男性占了大部分,但也有女性。女子是轮廓很深的依耶马路特人,没有配戴头纱的栗色长发曝晒在日光之下。以总是不喜欢将头发曝晒在日光之下的依耶马路特人来说,这扦扮十分少见。 年纪比莱娜稍小一些,以迪达的眼光看来也是个美人,但是换个角度看,脸的一大半都隐藏在浏海下方。是个给人某种阴沉感觉的女性。 从这里前行数里的地方,并不是威尔塔米亚,而是邻国依耶马路特。穿越国境前来做生意的人数也有一定的程度,既然威尔塔米亚的作风行不通,那就尽量避免笨拙的接触,这是迪达自己的不成文规定。 但是,总觉得情况有点奇怪。 「巴堤雅大人,勇者似乎 不太懂得手下留情,您没事吧?」 集团中的其中一人对阴沉女子说道。 「没事,不劳您费心。看起来只不过是因为不习惯的工作,身体受到惊吓而已。」 「这个嘛……也是啦。这种事也不是谁都办得到……」 男子说完后,看向被唤为巴堤雅的女子,以及她伴随左右的少女。 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 身上穿的不是绿色长袍和防沙尘的披风,而是依耶马路特风的宽松连身裙和皮革凉鞋。但是,外表怎么看都不像是依耶马路特人。偏黄的肌肤与黑发是个在任何地方都很少见的组合。在迪达所知的范围内,至今只遇过一个这样的人。 话说如此,那个人可不是个这么可爱的少女,而是身材纤细修长的少年—— 「能够控制石头这点,正是她身为被选中之人的证据。是吧,响子。」 不管别人怎么说,女孩的脚步十分沉重,现在看起来也像随时会倒下似的,令人担忧。每当她在斜坡上大幅度摇摇晃晃的时候,巴堤雅都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迪达对著身旁的莱娜细声说道: 「我说,那该不会是依耶马路特的人蛇集团之类的吧?没问题吧?」 「人蛇集团——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 「咦?」 莱娜的声调比平常低沉一度,迪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以如狼般的锐利眼光狠狠瞪著前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莱娜。 「这是当然的,阁下。如巴堤雅所说。勇者响子的实力就如刚刚您所见的一般。不不不,这还不过只是一个部分。」 「欧兹马大人。」 你看。莱娜压低声音,一如以往以事不干己的语调说道: 「不只是依耶马路特人而已。里面还混著威尔塔米亚和卢卡利亚人。你看看现在在说话的老头身边的人群,剑的弯度完全就是北方人的东西。」 卢卡——利亚? 迪达曾听说过距离这里极远的北方,有一个叫作这个名字的国家。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个极为遥远的雪原之国。 确实如莱娜所说,除了带著魔法师气质的长袍集团以外,还有几个看起来像配剑的武装骑士的武人,或是看起来身分十分高贵的贵族风男子混杂其中。特别是刚刚她提到的「说话的老头」,在其中是属于高贵那一方。 「如果如传承所提,能正确地将圣石修复,这次就真的可以执行问题的解答了。我们多年来的悲壮誓愿便可以达成。敬请期待。是的,我们务必会达成。」 即使从防日晒的披风上都可以看得出来,「老头」是个瘦到脸颊凹陷的男子。 将半白的头发往后梳去,凹陷的眼窝上挂著一片单边眼镜。虽然身上没几两肉,但精力充沛,高举著如蜘蛛般细长的双手,伴随身体语言热情诉说著的身影,与其说是优雅贵族或商人,更令人感觉像是擅于演讲的政治家。 但是——先不提紧邻他身旁的依耶马路特人,为什么遥远北方独立国的人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莱娜表情如此严肃。 自己该不会跑来一个相当不妙的地方了吧? 「真不愧是欧兹马大人。真是鼓舞人心啊!当然,以我们的立场而言,保证会尽我们所能提供可能的支援。下一个挖掘地点是修行僧们的老巢。应该只是小事一桩吧?」 「啊啊,不胜感激!我这无根浮萍能移动至此,也全都是靠各位的支援。」 「一切都是为了定义最合适的幸福,为了众多受虐的人们的福祉。」 「如您所说。但是,请各位现在暂时保持肃静。」 「欧兹马大人?」 「我们附近——有几只偷听的老鼠混进来了。」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缓缓朝向这边——多肉植物的方向。 「你们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跑来的!」 腰间系有剑带的男子们,接二连三拔出自己惯用的武器。糟了糟了糟了。惊慌失惜的迪达正想向莱娜求助—— 「……我乃争战之人。直到屠尽敌方前都不停下之人。行走、奔跑,杀啊!刚·压·千·阵——倒下吧!」 「莱娜——唔啊!」 在莱娜起身的同时,从长裙中拔出一支如细长棒状的东西。 (——是剑。) 较为细长的刀身,被正上方的阳光照得发亮。高速拔出的剑将大型多肉植物一刀砍成两段,连在多肉植物前方的剑士们都以烈风劈开。 「呀!」 「这、这家伙用了魔法?」 不对。迪达所认识的莱娜,艾鲁恩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她平常总是笑容可掬。因为脚不方便,所以老是拚命使唤别人做东做西,为迪达的恶作剧头痛不已,但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她应该是这样的一位女性。 并不是像这种神乎奇技,光凭一剑就能像魔法一样把人劈开的人。 「你这家伙竟敢!」 「你太慢了!木头人!」 激动地和砍了过来的男子正面交锋,一步也不动地挡去攻击。 剑士不禁往后退去,擦去手臂上流出的血。 「小、小心点。这家伙不是普通人。」 「是国军的刺客吗?」 「圆桌也开始动作了吗?」 「——天晓得,谁知道呢?」 莱娜听了他们的话,讽刺地扬起了嘴角。 动作极为熟练地挥剑抖落沾上剑尖的血。 「就算要解决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敢打著做坏事的主意,却这么轻易就被人暗算的废物们。」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举手单手对著巴堤雅——单眼女魔法师说道。 「巴堤雅啊,勇者能动吗?」 「没问题。响子,起来。」 一直低著头的黑发少女,匆地从瞌睡中惊醒似的抬起头。 双眼迷蒙地环顾著四周。 「……我怎么了……」 「我们被袭击了。我们需要你的力量来帮我们逃走。快向戒指许愿。」 「戒指……你说这个吗?」 「对啊。跟刚刚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方法也跟之前相同。」 「……嗯,嗯。我知道了。」 被唤为响子的少女,无力地将右手贴上嘴唇。自皙的手指上戴著两个嵌有漆黑如炭的石头的戒指。 「唔啊啊啊啊啊!」 莱娜发出如野兽般的喊叫声,向前猛冲。就这么顺势想砍上呆站原地的少女。 少女的唇微微动了动。 「别过来。」 ——爆炸声震动了耳膜。 突如其来的暴风像龙卷风般呼啸著,结结实实挨了余波的影响,七荤八素地摔在地上。 (痛!痛!好痛!) 不久之后,强劲的风势及沙尘逐渐散去之后,他看见莱娜手里握著剑,单膝跪地的模样。 然后,站在她视线前方的少女,连裙襬都没沾上一丝尘埃。 (骗人的吧!) 迪达以为自己看错了。少女苍白的脸上缺乏生气。似是毫发无慯。 另一方面,莱娜的脸颊上却划出了深深的伤口。 「……莱娜!你没事吧?」 「迪达,快逃,一刻都别耽搁。」 虽然迪达飞奔至莱娜身边,但莱娜的眼神却没有离开过对方,只是小声地对他如此说道。只有这个时候,才又是那孤儿院温柔的「母亲」的声音。 「时间不长的话,还可以不露出破 绽就搞定。这只烂腿的状况应该也不会被发现才对。」 「万一被发现了是要怎么办啊!」 太笨了,就算本来就不聪明的迪达都很清楚。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扮家家酒也不是玩游戏。怎么可能欺骗到底。 即使她是个武功高强的剑士,在这种寡不敌众,而且敌方还有怪物的战斗之中,怎么可能会赢。 但是,莱娜却说: 「小孩子不用想这些复杂的事。快走。」 并露出了和缓的微笑。迪达快哭出来了。 「莱娜。」 「快点,你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我可不是逃跑了。我是要去找人来救你!」 「没错,乖孩子,别回头,快走。」 「绝对会找人来救你的!」 迪达喊完这句话,丢下重要的她跑了出去。战斗再次开始,莱娜似乎冲撞上了少女,地面随著爆炸声响晃动著。但是他不会回头的。 因为已经和莱娜约好了。只要回到大街上,也许可以碰到村人的马车或商队。必须去求助。就算只多一个人、只快一秒也好。 为了让莱娜活下去。 「来人啊!」 「哎呀哎呀,该去的地方不是这边喔,小少爷。」 「!」 毫无前兆。就在迪达眨了眨眼的瞬间,他前进的方向出现了一位男子。 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挡住迪达的去路。他扭曲著消瘦的脸颊,露出一个极致的——笑容。 「居然一个人逃走,真是个坏孩子。」 不对,我才不是逃跑。 我是。 「迪达!」 莱娜的呼唤声在远方响起。老人的披风缓慢翻飞著。 彷佛要被黑蜘蛛给吃了——迪达·艾鲁恩的记忆,就在这样在被侵蚀的感觉下中断了。 *  *  * 伊休安一行人的归途之旅,可说尚算顺利。 倒是在横越哈塔鲁多沙漠时,由于无法像来时一样乘坐像「女神指挥号」一样的大型沙砾船而有所拖延,但是在那之后,幸运的是他们是轻便的五人组队,因而可以走最短路线穿越威尔塔米亚的国境。 只要去到离国境最近的传送门的城市沙肯,再加把劲就可以到王都了。 这座名为沙肯的城市,依耶马路特及国境沿线的热浪到此也已缓和下来,是个绿意盎然的和平城市。在确保所有人都有地方睡之后,很自然的就有人提议大家一起去喝一杯。 一行人占据了落脚处一楼的酒场角落的位子。 「——啊——哎唷喂。这间店有什么可以喝的?」 「老板娘!不好意思,我可以拉张椅子过来吗?」 「理人大人!这种事我做就好。请您像那边的懒惰碍事鬼一样坐著吧。」 在老早就已落座的哈谢姆身旁,理人从隔壁桌拉了张椅子过来补不够的位子。虽然这就是理人的行事风格,但是这勤快的程度倒没个勇者的样子。托托慌慌张张跑过来抢走椅子。 「嗯……这下全员都到齐了吗?」 「还没,乌露丝拉还在二楼。」 伊休安朝著闲得发慌的理人指了指天花板。 虽然说好把行李放下就到一楼来集合,但是最后的那一位似乎没有下楼的迹象。 「我去叫她吧?」 「啊,嗯,拜托你了。」 伊休安观察了理人的表情一会儿,接了句「了解」,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喂,乌露丝拉。行李晚点再整理啦!理人他们在楼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不好意思,快好了。」 「你在做什么——?」 在女子房间的床上,鸟露丝托动来动去翻找著自己的行李。 伊休安从后方接近一看,正好跟从笼子里探出头来的毒蛇对上眼。 「唔喔。」 「我想说先把这些孩子们喂饱。」 乌露丝拉右手拿著小镊子,左手紧握著装满小小幼虫的小瓶子。 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正在「用餐」。 「……喔~它们吃小虫啊?」 「是的,虽然它们也很喜欢吃老鼠,但是似乎喂虫也可以。」 伊休安看著补食的情景,内心想著「原来如此」。 蛇和蜘蛛们所吃的圆滚肥嫩的蛹和幼虫等物,似乎是刚刚才从土里挖出来似的,生气勃勃。 「这些孩子们本就习惯了地底下的粗茶淡饭。本来我还很担心,它们不知道愿不愿意吃沙漠以外的生物……不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幸好它们很坚强。」 「是啊。也要感谢理人帮我收集了这么多。」 乌露丝拉看著瓶子里满满的幼虫,一副像看著宝石的表情,她果然相当奇怪——不,是相当有个性。 「哈哈,什么嘛!理人那家伙也陪你一起挖那些玩意儿是吧?那矮冬瓜没问题吧?」 「刚刚没什么问题喔。」 「果然还是这样吧!可能是很虚荣的觉得在老婆面前得好好表现。」 「是啊。当时的状况就只有我们两人独处。在连带著朝露的绿意都十分美丽的环境之中,即使默默无语也毫不在意,一边工作著,我本来试著和他敞开心胸聊天,但很可惜的一切都只是白费心思,可恶!」 「啊?」 「这就是我现在的战斗力。有时候真的很想剖开他的脑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男人。我很清楚一开始我的出发点就很不利。也因为如此,直到我抢夺到手的那一天,应该也不太需要担心他会外遇,所以我才静下心来。虽然也许伊休安可能无法明白我的心情。」 「那个,我真的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战斗?抢夺?」 乌露丝拉那对澄澈的紫水晶双眸,重新望向她。 她的五官端整到令人很难从她脸上判读出微妙的表情变化。 「你想战斗吗?」 「不是想战斗,而是正在战斗。」 为什么一路对话下来会变成在讨论战斗啊?该不会一大早开始就跟理人谈论什么战斗的事吧? 确实理人是莱娜剑技的继承人,如果认真跟他讨论应该也会有不少的收获吧。不过,这是正值花样年华的男女两人独处时该做的事吗?再没情调也要有个限度。 (——虽然这也下轮不到我来说啦。) 不禁自嘲了一下。 别看她这副德性,外表上伊休安也是个十七岁的女孩,芳华正盛。 不不——「别看她这副德性」的说法也许有些奇怪。一直到最近都还坚持著自己十一岁的人,搞不好只有她自己。 从其他人的眼光看来,伊休安和乌露丝拉是一样的。所以,没错,理人也做出那种事—— 「伊休安?」 「没、没事!」 伊休安拚了命地摇著头。笑嘻嘻地蒙混过去,应该有蒙混过关吧——大概。 乌露丝拉火速眯起双眼。总觉得对心脏非常不好。 结果乌露丝拉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回头继续喂食笼中蛇的动作。伊休安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理人能再多透露一点真心话。」 「对啊,这点我倒是很同意。」 她坦率地点了点头。 没错——其实搞不太懂那「矮冬瓜」所说的话。 「——来吧!首先庆祝平安无事到达此处——」 「高兴得有点早就是了。」 「乾杯!」 终于全员到齐,与同伴们相互举杯。 总之,旅途顺利。明天就可以使用沙肯此处的传送门。这么一来,便可抵达位于王都郊外的传送门,距离一口气缩短了。要在当天进入王都也不是件难事。 「哎呀,终于快要抵达王都了呢。总感觉这段路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我是第一次和海达尔·瓦亩大人见面,好紧张啊。得小心别出什么乱子才行。」 「喂喂,托托。见那家伙不需要这么拘谨啦!他可是海达尔耶。」 「正因为他是海达尔啊!他可是五英雄的『睿智者』,魔法师的巅峰人物啊!实在是太庄严神圣,让我这种小人物非常非常紧张。」 托托简直就像要去见人气演员的少女一般,害羞地掩著脸。虽然如果把人气演员的脸换成海达尔,怎么都令人感到好笑。 「唉,反正见了面你就会梦碎了啦……啊,满出来了满出来了。」 伊休安动作很快地吸走麦酒杯中满出来的泡泡,一口喝下。 「啊!好好喝!我复活了!」 「我说盗贼大人啊。你好歹也是芳华正盛的大小姐。能不能来点比较不像大叔的反应啊?」 「啊?不行,办不到。」 擦去嘴边的泡沫,伊休安毫不给面子地回答道。 「哈谢姆,你嘴上这么说,还是坚持喝那边的酒?这里可是威尔塔米亚了喔!给我喝麦酒!喝葡萄酒啊!」 「爱喝什么这一点无所谓吧?请让我随意醉倒吧!」 「呿,食古不化。」 哈谢姆则是自己刻意选择依耶马路特产的高价蒸馏酒喝了起来。即使价钱会被加上税金和运费,还是有人依然对故乡的酒品有所坚持,真是搞不懂他们的心情。 「对啊,伊休安,别太勉强别人喔。」 「轮不到你说!你这个鲜果汁先生!」 由于理人的出手相助,伊休安板起了面孔。 提到这个少年,在这种店里,就连托托或乌露丝拉都点了甜甜的苹果酒,唯独他一个人喝著橘子汁。 据说在他的国家里,未满二十岁的人是不可以抽菸喝酒的。当听到法律如此规定时,吃了一惊。 虽然内心觉得怎么又来一个提出不合理规定的国王,不过对理人来说似乎并没有特别感到不便。 「在你的国家真的都没有人喝吗?明明这东西这么好喝。」 「嗯——也是有人暗地里偷喝啦。」 「是吧?在这边的世界喝的话,一定不会被发现,没关系吧?别客气啦!」 「——不,还是算了。而且静不下心来。」 虽然很委婉,但被很乾脆的拒绝了。 别说国家了,似乎连在不同的世界里,他都不想打破规则。真是个不管去到哪里都一本正经的勇者理人大人。 「你这个面面俱到的家伙!」 「反倒是我不太懂你为什么那么想叫我喝。喝了会怎么样吗?这只是单纯的饮料而已吧?」 「那是因为……」 ——如果把你灌醉,想必那个道貌岸然的优等生模样也会走样。 伊休安想听他的真心话。你说出「那句台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要怎么做才对? ——一切都无所谓。因为我喜欢伊休安。 逃离拜扬的拘禁后,理人紧紧抱著伊休安这么说道。 或多或少伊休安本人也觉得这并不是可以轻易当作耳边风的话。以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来说,也得探讨一下是否有男女情爱的意味在。 一直跟自己说少自恋了、别被冲昏了头,也因为紧接著发生的事太过出乎意料,在蕴含著让我把这话题带回去好好想想的意味上,做出了「现在无法思考那些事」的回答,但是听见这句话的理人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 (我以为我搞砸了呢!) 虽然也觉得当时是不是弄错了某些做法,但是在那之后,感觉理人似乎完全把心屝给封闭起来了。 仅只是尽力于眼前的大事——追寻响子与巴堤雅的踪迹一事,感觉对伊休安只剩下敷衍了事的温柔对待。 本来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事到如今也许早就是件无所谓的事。也许是对于把事情看得太严重而不知回答的伊休安,已失去了耐性也不一定。 不,搞不好反而是对于自己擅自捏造迷恋气息,自我感觉良好的伊休安感到困扰也不一定。唔啊!这家伙怎么回事,又或者是会错意或是饶了我吧之类的。 (我搞不懂啦!) 你所认识的理人真的会说出这种话吗?如果她能冷静下来,应该也可以这么问问自己才对。但是,现在的伊休安办不到。感觉好像搭上了无依无靠的小船似的。 也正因为是非常重要的事,才希望有可靠确定的东西。想听他说出可以掌握且令人安心的真心话。没错,所以才会想到靠酒的力量。醉吧!乾脆大醉一场,酒后吐真书。 「……算了。」 「伊休安你也适可而止一点,而且明天也得起个大早。」 听到这种优等生童百就忍不住想闹闹脾气。 理人担心地看著伊休安很快地把麦酒喝个精光。 仔细看看,她脸有些绋红应该是因为不胜酒力的缘故吧。一定是这样。自己不要内心荡漾了。 一直以来,他的身分不都是给人添麻烦的伙伴,然后一同走到现在的吗——? 「——各位点的酒蒸蛤蛎来了。」 心乱如麻,已经快要酪酊大醉的伊休安的视线范围内,摆上了一盘冒著热气的盘子。 (喔。) 在流过附近的河川里采集的小型双壳贝。将其用白葡萄酒和香草根一口气乾蒸到熟透,是这个沙肯城的著名菜肴。 热气中浓厚的香气让她的酒瞬间了。 「大姊!看起来好好吃啊!」 「是啊,没错。不是看起来很好吃,是真的很好吃,吃吃看吧!」 伊休安把语言从所有人都听得懂的依耶马路特语,切换成威尔塔米亚语,对此菜肴赞不绝口。落脚处的老板娘抖著体态圆润的肚子,高声笑著。 「客人们是从依耶马路特来的吗?」 「这个嘛,差不多算是吧。像是来自那里,又好像是回到此处。」 理人也平稳地用威尔塔米亚语接了话之后。 「漂亮大姊,威尔塔米亚目前状况如何呢?」 哈谢姆也用威尔塔米亚语提问道。 有一半以上的成员是依耶马路特人,而且从大人到小孩都在队中的混搭部队,这样的成员在店里似乎也是个相当奇异的组合。 「这个嘛,国内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有没有一群大到不行的鸟儿飞来?」 「鸟?鸟怎么了吗?」 「啊,如果没有就算了。」 哈谢姆含糊地笑了笑应付过去。 虽然是在各个住宿区都问了这个问题,但是关于巴堤雅和响子的事,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不过,就那个。北方不是发生政变了吗?在北方才能捕获的鲑鱼或鲜鱼之类涨了价,不太在市场贩卖一事倒是影响颇大。」 「政变?」 「哎呀呀,客人你们不知道吗?卢卡利亚的国军占据了该国的议会啊。说是逼迫国王陛下和宰相阁下退位。」 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让伊休安差点把口中的贝壳喷了出来。 没想到在他们短暂地在沙漠里徘徊的期间,居然发生了此等大新闻。 「——发生什么问题了吗?」 唯一不懂威尔塔米亚语的乌露丝拉低声询 问著。 伊休安想了一恕,翻译给她听。 「嗯,有一点。虽然不是发生在这里,但是听说北方的国军引起了骚动。」 「骚动……」 「——吶吶,大姊。你说的卢卡利亚,就是卢卡利亚独立国没错吧?」 再用威尔塔米亚问了一次之后。 「对啊。你说说其他哪里还有叫这名字的国家?也有人专程从北方跑来这边避难,有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结果最后怎么样了来著……国王下落不明……宰相好像死了?还是反过来呢?总之事情还没解决就对了。虽然应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讲得非常笼统,一边还沉思了起来。 确实,就算说是邻国,位于威尔塔米亚东南部的沙肯和紧邻北方国境线的卢卡利亚之间,是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不管去到哪里应该都只能听到谣言程度的消息而已吧? 「卢卡利亚……呃,是个怎样的国家来著?」 「……喂,理人。居然要从这么基本的内容说起吗?」 「抱歉,是我孤陋寡闻。和依耶马路特又是不同的风情吗?」 「不一样。卢卡利亚是本来居住在威尔塔米亚的人,迁移过去之后创立的国家。所以才会被称作独立国。」 「喔。」 理人佩服地睁大双眼。他是个不会不懂装懂的人。 卢卡利亚独立国。 在伊休安从「虫洞」中醒来的时候,为了填补伊休安欠缺的时间,有一大群家庭教师教导了她很多东西。有地理、历史、宫廷礼仪等等,虽然也有很多烦死人的内容,但是也有还算派得上用场的内容。 卢卡利亚这个国家的起源,据说是当初在威尔塔米亚国内的政治斗争中败退下来的威尔塔米亚贵族流亡到了北方的界限之后,与其臣子共同建立的国家。 虽然有著万年冻土层这个极为不利的土地条件,但是大家都说跟随他们而去的骑士和拓荒民众极为团结。 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下所培养出来的严格民族性。一边回想著讲解地理的老师的口吻,简单扼要地跟理人说明后,看起来理人似乎也信服了。 「原来如此。那国军发动武装政变是很稀奇的事吗?」 「很稀奇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嘿啊,理人大人!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都是不口能的事啦!不合理啦!是很严重的四!在历史上,举旗造反……」 「喂,托托,你没事吧?」 「可素很严重的——」 托托满脸通红,手里握著装著苹果酒的玻璃杯,晃来晃去的。 就算只是平常地坐著而已,晃动也停不下来,伊休安戳戳她之后,头就通么低了下去,接著就一动也不动了。 「呼——」 「不行了,她唾著了。」 看来半杯就击倒她了。 「托托。托托,你听得见吗?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所以,你看,这玩意儿可不是说喝就喝的。」 「理人,你好啰嗦!总之要睡去别的地方睡。得把她带回楼上才行。托托,你醒一下啊!自己走上去!」 「——算了,不要勉强她了。我来搬她上去吧。」 哈谢姆站起身子,看似轻而易举地打横抱起托托的身体。就这么抱著她往内部的楼梯走去。 「……托托醒来以后,如果知道她居然是被你给抱上楼的,肯定会大大嫌弃一番。」 「还用说吗?这就是我的目的啰。」 耳朵很尖的男子似乎听见了伊休安的低语,看著她贼贼地笑了。这家的性格真是差到一个极致。 就这样,在宴会也即将迎接尾声的酒馆之中,只剩下伊休安、理人和乌露丝拉三人。 「……不管怎样,都得等到了王都之后才能再作打算了呢。」 「嗯,是啊。」 理人点头同意她所说的话。乌露丝拉也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卢卡利亚的政变也很令人在意,总之目前该办的事可是堆积如山。 巴堤雅一行人密切注意的贤者之石,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世界?如果存在,那东西会在哪里?他们是否已经拿到手了呢?这些都得在问过海达之后才能有个开端。 「我也想见见海达尔大人。」 「喔,什么嘛!连乌露丝拉都满口海达尔大人了吗?」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应该对将我丈夫呼唤至此世界的人士致上谢意。」 「……喔,是这样喔。」 「开玩笑的啦。」 眉毛动都没有动一下。看来她似乎也悄悄醉了。 就这样,伊休安一行人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回到二楼,各自回房就寝。 此刻完全没有人料想到,在王都居然无法完成一行人的目的—— *  *  * 四方的宝珠发出光芒,魔法阵将人吞噬其中。 利用传送门飞到王都附近之后,由于该地有定期前往王都的共乘马车,一行人便搭上了马车。 耀眼的绿野田园风景。对理人一行人来说是久违的景色。 在起伏不大的草地间前进,过了一会儿,穿越理人也很熟悉的威尔塔米亚王都的大门。最后抵达有多辆共乘马车出发及抵达的城里的停车场。 「——伊休安。伊休安,起来了。已经到了喔。」 理人摇了摇正在马车二楼的位子——讲好听一点是这样,其实只是暴露在外的屋顶上的座位——打盹的伙伴。 「……嗯?到了吗?」 「对啊。已经到王都里,得下车了。」 伊休安耙梳著细如绢丝的金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望了下理人口中所说的景色,双眼发亮。 「伊休安!等等!」 「噢!王都!我回来啦!」 顺势轻巧地跳下地面。 除了理人一群人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客人留在共乘马车的停车场中。伊休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之后,用从丹田发出的极大声量说道: 「真是令人怀念啊!这拥挤的人群!一砖一瓦!狭窄的天空!还有石板路上的狗屎!」 虽然从搬运工人手上接过行李的女士,因为她最后一句话板起张脸,但是满脸笑容的伊休安似乎毫不在意。反而精神更好上了几倍。 托托倒是与她成反比。 「……托托,你没事吧?还想吐吗?」 乌露丝拉担心地问著托托。 「………………不、不会。乌露丝拉,你不用担心我。就这么点小事难不倒……呕。」 托托在宿醉和晕车的双重打击之下,完全是筋疲力竭、呼吸困难。疲惫感涌上了几倍。 (我果然还是该贯彻禁酒之道!) 理人再次下定决心。 「这下要怎么办呢?我看先在附近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嗯——也是呢。」 「如果要休息,乾脆就先去海达尔家还比较快咧!从这里一路直直走就会到了。」 伊休安的话也令人赞同。 确实海达尔的宅邸就在离魔法学院极近的庶民区。如果可以撑到那里,在宅邸中歇息应该比较好吧。 「……要我以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去见海达尔大人……乾脆叫我去死算了……呵呵呵……」 「不不,托托,你不用去死啦!总之先到他家去。一卞就到了,到了再在他家休息就好。」 理人一行人就这样,总算是决定先把她移动到海达尔家去再说。 打开宅邸的厚重门屝,越过庭院,来到正面玄关按下门铃 。 或许是因为开花旺季已过,园丁自豪的花儿们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好慢啊!在干嘛呢——喔,来了。」 过了一阵子,门打开了。 「哎呀!理人大人……!」 「嗨,我们回来了。海达尔在吗?」 由于前来应门的是理人认识的女仆,所以他也安下心来对她说道。 「请、请您稍待!」 「不好意思,突然前来叼扰。」 女仆以少见的慌张模样,退到房间深处去。 但是,却迟迟不见她回来。 继续又等了比刚刚长上一倍的时间,正在想为了托托,要不要乾脆擅自登堂入室的时候。 「——请问是理人·相川阁下吗?」 再次出现在理人众人面前的是一位未曾谋面的女子。 她身上穿著以黑色布料为底,饰有银色刺绣的笔挺长袍。是魔法师。而且还是位侍奉威尔塔米工王宫的宫廷魔法师。 纤瘦的身材加上一头留长的黑发,总觉得她的气质给人一种女版海达尔的感觉。只不过,比起海达尔略为年少,并颇具女性魅力。 她的眼神和理人对上时,默默行了一礼。 「……你是?」 「失礼了。我的名字是萝谷·葛缝伊斯,是在海达尔·瓦亩手下工作的宫廷魔法师。因为我平时都在王宫内执行勤务,初次与您见面。今后请多指教。」 「啊,初次见面。您好,我是相川。」 「久仰大名。能与您见面是我的荣幸。」 话虽如此——但是从极近距离看著萝谷时,内心有了些想法。 海达尔那家伙,啰啰嗦嗦一大堆,是身边的女性水准都不够高吗。家中女仆就别提了,居然每天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吗? 在想著这些时,萝谷淡淡地开口说道: 「未曾听闻您已归来,为何不事先捎来讯息,好让我们前往迎接。」 「别这么说,不好意思这么突然。因为同时发生了一堆事,我们也是刚刚才到的。」 「——原来如此。」 「先不多谈,请问可以借个地方吗?我们这里有人需要休息。」 「好的,当然没问题。但是——在那之前,可否先让我确认一些事呢?」 「确认什么?」 萝谷眯起细长的眼。 「首先,来到此处之前的期间,曾跟多少人接触过?到了传送门之后是搭公营马车吗?其中有没有可能有骑士团的人混在里面?从停车场开始有没有感觉到可疑人物随后跟踪的动静?还有,关于与您同行之人的来历——」 「——等等,喂。再怎么样,你这么问法会不会太没教养了啊?这里是谁的宅邸啊!」 比不知所措的理人动作快了一步,伊休安打断萝谷的话。 理人说了句:「伊休安,别这样。」想从中劝阻,但伊休安却无法苟同。 「但是,理人,这可不是在审问犯人吧!」 「是没错,但是对方似乎也有什么苦衷。」 ——没错。她背后的宽阔门厅比记忆中来得昏暗许多。看起来真的只是点著最低限度的照明。 本应于王宫内执行勤务的萝谷,葛罗伊斯会出现在上司的私人宅邸,想必和外头寂寥的庭院一样,背后必定是有什么理由。 「不愧是勇者理人大人。快人快语好办事。」 「海达尔……不在对吗?」 「是的。」 萝谷深深点头。 「海达尔·瓦亩大人——目前正被圆桌议会囚禁中。」 【2】round table (海达尔居然被抓了,这是在演哪出?) 理人一行人立刻往宅邸中移动。 虽然女仆依过去旧习,送来茶水点心摆在客厅桌上,却没有任何人动手取食。比起那些,更想先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可否容我再从头把事情整理一次?为什么他们非抓海达尔不可?」 海达尔的直属部下萝谷做了简单的说明。事情的起因,似乎是因为海达尔对圆桌议会的决议提出反对意见,导致他自己本身遭到问罪,最后演变成被囚禁的结果。 听说现在海达尔就是处于滞留在王宫内,无法返回此宅邸的状况。 「……这个嘛,其实很难定义起因究竟是什么……」 萝谷坐在理人对面的椅子上一边思考著,开口说道: 「事情的开端是上个月发生的卢卡利亚政变一事。国军的青年才干逼迫国王菲德礼安三世及宰相雷伊·欧兹马退位。当然这件事我相信您也知情。」 「是的,多多少少有听说……」 看这对话的状况,可说不出口前几天才刚刚听说这件事。 「卢卡利亚开拓军将菲德礼安陛下软禁于城内,此刻搜索逃亡中宰相的行动也依然持续著。卢卡利亚为了以防万一欧兹马逃至威尔塔米亚,提出搜索国内以及如果发现欧兹马后的引渡要求。威尔塔米亚圆桌议会为了是否应该答应此要求,进行了多次的讨论——不,那已算不上是讨论。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卢卡利亚王室一方,主张发动谋反的国军才应该受到制裁。除了一人之外——也就是海达尔大人。」 「只有海达尔吗?」 「是的。」 海达尔太鲁莽了。理人还记得,海达尔在王城中被圆桌成员团团围住的身影。就算他是拥有封印魔神阿耳戈斯,身为五英雄中的首席魔法师这等功绩,在贵族与骑士组成、固若金汤的议会之中,想必无法畅所欲言。 「他为何反对?」 「这……虽然我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了解海达尔大人的想法,但是他曾提过,最近卢卡利亚的政情四分五裂。」 「四分五裂?」 「是的。先不论好坏,卢卡利亚在魔神被封印后一贯的政治趋势,便是致力于提高国力,目标是希望能成为如威尔塔米亚之流的国家。这一点依耶马路特也一样。也是受到菲德礼安王委任处理政务的欧兹马宰相的方针。但是这几个月来,欧兹马的动向偏差极大,几乎令人弄不清他究竟有何图谋。就连身处国外的我都有这种感觉,搞不好一直在他身边,注意他言行的人,更会有他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感觉。」 「所以他认为国军做得对?」 「不。他表示在掌握正确的情况之前,应该继续坚持静观其变。」 「这个嘛,倒也不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的理由……」 一直默默听到现在的伊休安开口了: 「对方可是那个圆桌的成员呢。而且,要想改变那群高傲的混帐贵族们的心意,这不是难如登天吗?比起正不正确,那些家伙觉得面子更重要吧。」 「是啊,如您所说。事实上他也之前也是费尽心思。」 「真是个过分憨直的家伙。就叫他用点要点小手段或是私下送点钱什么的。又或者是买玫瑰花束送给大婶之类。」 「说真的,要是你们再早一个星期回来告诉他这些就好了。不管是花还是钱,无论多少我们都会去准备啊。」 「什么嘛!萝谷·葛伊罗斯,虽然是个部下倒也挺敢说的嘛!」 「我就把您这句话当作称赞收下了。其实只是这几天睡不安稳,一下说溜了嘴。」 「原来如此。」 伊休安愉快地勾起唇角。 看起来这位萝谷小姐,外在气质虽然与海达尔极为相似,但那也只是刻意模仿罢了,实际上也许是个个性与海达尔相当不同的人。 「总之——海达尔大人在宫廷之中已被逼得孤立无援,趁此机会,连过去被尘封的罪行也被一并追溯。」 「我说啊,那个过去的罪行到底是什么鬼?那家伙有干过那么坏的事吗?」 「——你们有立场说这种话吗?」 萝谷以意料之外的冷淡眼神回望伊休安。 「最近不是有件大事吗?我是说罗格维尔大人的死亡事件。」 「————」 理人和伊休安瞬间哑口无言。 「那是……」 没想到这件事会在这种时候被拿出来说。 「那个啊,我可不可以也问一个问题?」 哈谢姆嘴里说著威尔塔米亚语,举起手。 「啥谢姆,德拉大人,您想问什么?」 「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不知道罗格维尔大人一事,在贵国流传的内容是怎么样的?或者该说,该不会一个不小心我们变成半途失踪,被当作早就死掉了吧?」 「不不,哈谢姆,应该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可是,你有寄信给海达尔·瓦亩报告事情经过吗?」 ——没有。 在沙漠途中下了「女神指挥号」之后的一切,完全是理人一行人的单独行动。 加减心里是有在想,找出响子之后再回威尔塔米亚就好。完全没想到会拖迟这么久。 若是说应该在途中写封信回来,是也没错—— 萝谷闭上眼,眉间的深深皱纹出现在她秀丽的面容上。 「萝谷小姐……」 「……在依耶马路特亲善大使抵达首都巴塞尔之后,他捎来书信报告了一路上所发生的事。内容写著:罗格维尔大人和勇者理人大人被卷进沙尘暴后行踪不明。骑士盖瑞·布朗因为沙漠中的独特诅咒而死亡。盗贼伊休安·特洛鲁与护卫剑士哈谢姆·德拉为了进行搜索而留在沙漠之中。然后,最后写著连翻译托托,海尔涅拉都在跳船之后失去踪影——」 在她讲到一半时,就很想跟她说:够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糟透了。虽然是与自己直接相关的事,但是这还真是列举了一堆令人头痛的事。 不知道当时在威尔塔米亚读完这封信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心脏应该都快停了吧? 「在周围群情激愤地喊著『哎唷要打仗了啦、事情不好了啦』的时候,是海达尔大人出面安抚众人,说事情还没有确定。另一方面,也为了确认实际状况而四处奔走。早在此次政变发生之前,就有人提出意见,质问谁该为没有好好保护大人这件事负责。」 「那又不是海达尔的错!」 「以现况而言,事情真相究竟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对于担心你们担心到胃穿孔的海达尔大人来说,只有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的作用。」 萝谷简短如此回道。 「即使发生这么多事,你们还是回来了。足以改变这无计可施的胶著状况的角色。我觉得今后事情究竟会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演变,就完全看你们如何行动了。」 「我们要怎么做才好?」 「首先,请先去见见海达尔大人。现在圆桌还没有掌握到你们已经回来,是最好的时机。」 「——知道了。」 看向窗外庭院,林木前方耸立著王都的建筑。 即使为时已晚,也得力挽狂澜。其中最大的建筑物就是国王居所的王宫。然后,听说海达尔就被关在那王宫的塔顶里的特殊监牢之中,正等待著圆桌的审问。 *  *  * 威尔塔米亚自豪的石灰岩宫殿。虽然不少人知道在某座相邻的塔中有一座小监牢,但却没有任何人明说。 对外,此牢被当作不存在 ,会用到此牢房的仅限于不适合拘禁于一般单人牢房的高贵人士——像是王族、贵族,或者是有著类似身分之人。 海达尔·瓦亩,是首位平民出身却用到此牢房的人。 虽然创了个无法说是名誉或不名誉的纪录,但此事并不会留存于任何纸本纪录上。对在客船上失去威尔塔米亚亲善大使一事负起责任,每日都过著只能在塔顶等待议会审判的日子。 偶尔他的部下会带著慰问品前来探望。 「——我想求见海达尔·瓦亩大人。」 塔的一楼守卫不情不愿地帮女魔法师进行通传。 通往牢狱的螺旋阶梯就在守卫背后,以厚重的铁门隔开。由于表面上这是达官显贵的客房,所以上面的楼层本身是没有锁的。但是如果在里面使用可以的术法,身在一楼的他会立刻接到通知,接著骑士团就会出动。即使是有人从外面袭击,骑士团也一样会赶到此处。 虽然目前海达尔安分地像个模范囚犯,但是要不要让人见他,端看守卫自己如何判断. 「你昨天不是也来了吗?有事就给我一次解决。」 「不是这样的。我今天是带来他托我带的书本,必须当面交给他。」 「东西我可以帮你转交。」 「哎呀,可以麻烦您吗?」 海达尔·瓦亩的部下,看似意外地说道。 本来这女人迂回恭敬的态度让守卫十分不耐,但是她这次居然想大量搬进沉重有如街上石板路,堆积如山的皮革封面的厚重书本。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阿古拉·麻古拉的纯理论魔法大全,本篇十二册,再加上增补版二册。如果您一人能全部搬上楼,也算省了我一番工夫。」 女子这边带了大约两位魔法师同僚,如果变成是守卫要帮忙搬,一个人倒是挺幸苦的。 「海达尔人说,毕竟在牢里闲得发慌,唯一的乐趣就只剩下阅读了。不过,太好了。守卫大人,真是太感谢您了。这一来我也可以放下肩头重担。那么就麻烦您了。」 「等、等等!谁说我要一个人接下这工作了!」 守卫被迫拚命留下他们。 「不然谁要做?」 「你以常识想想!如此大量的书本怎么可以叫别人搬!」 女魔法师微笑地说了句:「这么说也是呢。」 「那我们自己搬。」 「——动作快点,别拖太久啊!」 「谢谢。」 毕恭毕敬地道谢之后,她便带著魔法师同僚们往铁门前移动。 守卫以腰间的钥匙打开门后,问了问后面的魔法师。 「——不重吗?」 基本上,提到魔法师,多数都是埋首书堆、以理论为先,感觉像是没拿过比魔杖还重的家伙。但是,身穿代表研习中的灰色长袍的魔法师,却双手抱满好几本厚重的魔法书,踩上阶梯的脚步也不见摇晃,反而是步步稳健。 「……还好,没问题的。谢谢您。」 从帽领深出传出的回答声音,意外地十分年轻稳重。 ——看来是成功过关了。 理人脚踩在螺旋阶梯上,放心地吁出一口气。 「看来是脱险了。」 「——伊休安,不要说话。」 在他小声的告诫之后,伊休安似乎是在兜帽内吐了吐舌。 不管怎么样,他的心情和她是一样的。守卫跟他说话时,整个心都纠成一团,还妤守卫没有再继续盘问下去。 最后决定由理人和伊休安两人为代表,乔装成萝谷的部下混进王宫。由于哈谢姆的体格太引人注目,乌露丝拉又不会说威尔塔米亚语,而托托宿醉和晕车的状况没有改善等理由,最后才会变成这样的角色分配。 据说关著海达尔的塔位于王宫城墙的内侧,看起来比宫殿本身更加古老。四周爬满密密麻麻的常春藤,为数不多的窗户外面也全都加装了坚固的铁窗。即使大家走了进来,一阶阶地爬上螺旋楼梯,浓重的霉味让阴沉的印象挥之不去。 (海达尔被关在这种地方,不知道有没有事。) 他心想,说是给崇高贵族使用的地方,单身牢房毕竟还是单身牢房啊。 想说想问的事有一大堆。内心祈求著海达尔千万要平安无事。 最后一道门没有上锁。 「——海达尔。」 房间呈半圆形,看起来不太平常。 采光用的窗户上,跟一路走来看到的一样都有装上铁窗。虽然地板和墙壁的石材裸露在外,但是内部也有床铺和书桌,似乎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糟。 放在家具四周的大量书籍,应该是海达尔把私有物带进来了吧。 理人放下书,脱去灰色兜帽,再一次呼喊他的名字。 「理人——连伊休安也来了!」 海达尔本来坐在牢中的床上,正在翻阅书籍,但是看到两位的登场,双眼睁得老大。 「抱歉,我们来迟了。」 理人走近已站起身的海达尔身边。感觉这是第一次看到海达尔那双细长眼眸睁得这么大。 海达尔来回看著理人和伊休安。 「喂,喂喂喂,海达尔!别这样!」 「——抱歉,看起来两个人都安然无恙。」 双手同时将两人抱在怀里。 放开手之后,海达尔再次露出微笑。伊休安尴尬地别过头去,而理人虽然也感到相当难为情,还是小声地对他说了一句:「海达尔也是。」 「没事吧?听说是因为我们才搞成这样。」 「不不不,没这回事。你们没必要觉得有任何责任。最重要的是你们平安无事。任务达成了吗?响子小姐呢?」 「……关于这件事。」 无奈地打断海达尔连珠炮似的问题。 海达尔仅凭他这句话,心里似乎也有了个底。 「——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其实是有事想要问问海达尔,才回威尔塔米亚来的。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 接著,理人依序说明了在依耶马路特所发生的事件。 在沙漠的船上发生沙尘暴、行踪不明的罗格维尔大人其实和敌方有所勾结、他们的目标可能是名为贤者之石的女神的魔法物品、还有响子被带走的事,毫无保留的全部说厂。 关于理人并没有亲自目击的罗格维尔大人的犯行,则是由伊休安代为说明当下的情况。 「——居然发生了这些事……」 「对啊!所以啊,海达尔,我们也跟萝谷说了,那个人妖贵族才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杀了盖瑞·布朗和船员。我也差一点就被他干掉了耶!」 海达尔听了伊休安的话,伏下双眼沉思著。 「就算事实如此——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海达尔!」 「即使之后你们到了圆桌作证,刚刚说的事还是不要提及才是上策。既然罗格维尔大人已经死亡,以目前的状况而言,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证明他的犯行。」 「那不然你说要怎么办啦!」 到底要怎么做? 海达尔对著焦躁不已的两人说道: 「所以,这下就更有必要去追那个『贤者之石』的集团了对吧?」 「你说去追巴堤雅她们?」 「是的。只要能抓到他们,就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大人和他们勾结。应该说,也只剩下这个方法了——」 感觉像是事情发展至此,又被制定了新的课题。 这一来,除了响子之外,他们也必须 背负海达尔的命运。 「——我知道了,海达尔。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拜托你们了。」 彼此互相点了点头。 「但是,他们嘴里说的事也很奇妙呢。先不提他们想要获得强大力量的动机,居然连世界的规模都有所执著——」 「诲达尔大人!」 萝谷提高音量。 刚刚的守卫和一群武装的威尔塔米亚骑士,正在奔上螺旋阶梯。 「——果然是『无名者』勇者和『虫洞归还者』盗贼!」 守卫在骑士身后指著两人。理人真想啐他一声。 一位骑士维持著手摆在腰间剑上的姿势,眼神锐利地望了过来。 「居然偷偷摸摸地变装想瞒过我们的耳目,这行为还真是卑劣啊。既然你们活著回来了,首先该做的不就应该是跟上级报告吗?」 理人一行没有回答。 骑士继续说了下去: 「请你们现在立刻跟我们走。你们两人可是『女神指挥号事件』的重要证人呢。」 骑士团一方充满「绝不容许你们进行事前串供」的气势。 ——怎么办?要听他们的吗? 身边的伊休安低声说著。 如果两个一起上,想突破重围确实是易如反掌。但是,要真正救出海达尔,就不能选择这个方法。 「算了,伊休安。我们就做我们做得到的事吧。」 「……嗯,我明白了。」 她似乎也意会到理人的意图了。 「海达尔·瓦亩。等一下圆桌议会对你的审问会议也要开始了。」 接著,舞台便从囚禁之塔转移到豪华的议会去了。 *  *  * 乌露丝拉正在海达尔宅邸的奢华客厅中,等待著理人一行的归来。 坐在较里面的沙发上,可以看见的只有窗户外面的天空而已。不过,哈谢姆现在站在那扇窗前,所以她只看见他态度散漫地正在眺望庭院的模样。 「——打扰了。」 女仆的手从旁伸来,换掉了乌露丝拉的茶杯。 「那个。」 「请问怎么了吗?」 已经喝不下了,希望她不要再上茶了,不知道用威尔塔米亚语要怎么说呢?在她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时,女仆已经笑容可掬地换好茶杯,转身离去。 杯中倒满了热气腾腾的茶。 看起来果然还是该在学语言这方面多下点工夫。这样下去很多事都会落后。 「吶,我说乌露丝拉。你来看看,那边的树丛阴影处有一只猫唷。」 自己也无法容许——只能跟这个没有半点体贴元素的男子有比较像样的谈话这件事。 「哎唷,还真是个露骨的叹息。你担心也没用啊,不是吗?」 「……不是这个问题。」 她认真觉得与其待在这里,还不如去看看正睡著的托托还比较好。正在她想要这么做的时候,主角托托出现在客厅。 「乌露丝拉,午安。」 「托托……没事吧?」 「没事,感觉好很多了。」 虽然脸色多少还是有些发青,但是看起来表情比之前好多了。 托托在她对面沙发坐下,东张西望地环顾著四周。 「伊休安大人她们已经出去了吗?」 「是啊,出去很久了。」 「这样啊……我什么都做不到,真的觉得很抱歉。如果海达尔大人平安无事就好了。」 为了去见遭到囚禁的五英雄中的海达尔·瓦亩,理人和伊休安跟著宫廷魔法师萝谷一同前往王宫。 「好凄惨喔。明明就是国家英雄,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待遇呢?」 「是啊……」 乌露丝拉不懂。他们应该是打倒阿耳戈斯的救世主。不管理人还是海达尔,不都应该受到相对的尊敬吗。 特别是我丈夫有多么能干,应该是众人都能理解的。 (不,太受大众欢迎也很令人困扰。) 虽然这些事不需再刻意大肆宣传,但是如此粗暴对待,也有令人难以接受之处。果然斟酌处理是很重要。 「是没错啦。没有靠山的强大力量这种东西,往往都会有人想模糊焦点。这种事很常见。」 哈谢姆走回来,加入谈话。 「哈谢姆·德拉,别讲得好像你都懂一样。」 「不不,我说的是真的,真的很常见。」 虽然他讲得好像是在开玩笑,但也不能忽视其中蕴含的莫名真实感。 据他在蒂玛尼的教会中全盘托出的内容来看,他的老家似乎也发生了那么些事.但是,乌露丝拉心里觉得暂时不应该再追问下去。看起来现在的他也不希望大家多问。 取而代之的是,乌露丝拉提出了其他的话题。 「提到海达尔·瓦亩……」 「乌露丝拉,怎么了吗?」 「没有啦,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是如果海达尔就这样回不来,或者被卷入什么事件,理人要怎么回『地球』去呢?」 这是她一直很在意的事。 海达尔·瓦亩是两次将理人呼唤到这个世界来的魔法师。如果他有个万一,理人会变得怎么样呢。 哈谢姆和托托都一副被攻其不备的样子,眼睛睁得老大。 「那个,不好意思。我真的只是有这么个疑问而已。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问的。请忘记这件事吧。」 「不不不……我只是完全没想过这件事而已。托托·哈尔涅拉小姐,身为见习魔法师,你觉得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哈谢姆把话锋转到托托身上。 「这个嘛……」 托托把手撑著嘴角,沉思了起来。 「如果不靠海达尔,他就回不去『地球』了吗?」 「不……我觉得应该不会。因为不管是多么复杂的法术,在发动的规定中从来没有提到一定要『由某个人施术』。」 「是这样吗?」 「是的。就算是这样,要说困难,我觉得这事还是很困难。光是要占卜适合送还的时辰就十分困难,而且仪式本身也很繁复。不管怎么说,都需要一个程度和把他召唤到这里来的人差不多的施术者。」 「也就是对你这托托小姑娘来说负担太重了。」 「哼!哈谢姆·德拉!你别在那里乱说话!我可是见习魔法师耶!」 托托满脸通红地否定了。 简单来说,不是不可能,而是事情会很棘手。 她依然希望海达尔·瓦亩这位伟大魔法师能活下来。但是,另一方面,乌露丝拉的丈夫要不要留在这个世界,也是另一个令人忧心的问题。 (——算了,就这样吧。现在应该专心在眼前的问题上。) 乌露丝拉喝丁一口快凉掉的茶。 窗外逐渐染上暮色。王宫中现在正发生著什么事,身在此处难以知晓。这点对乌露丝拉来说著实令她心烦。 *  *  * 身为圆桌成员的贵族及骑士,全都聚集到了威尔塔米亚王宫的大会议场中。 王国艾塞尔巴哈一世,坐在高一阶的王座上,对面展开一排成扇形的座位。理人及休伊安则从侧门进入。 把理人带至此处的骑士,在入口处扯开嗓子大喊: 「——勇者理人。盗贼伊休安·特洛鲁。带到!」 就在门的正对面,海达尔·瓦亩以半隔离的形式坐在椅子上。两侧站著卫兵,即使彼此对上眼,也不容许做任何交谈。 (国王陛下稍微消 瘦了一点呢。) 心里再次这么想著。或许龙体些微抱恙吧?比记忆中的印象来得憔悴。 「噢噢,是勇者理人啊?欢迎你平安归来啊。真是可喜可贺。」 已前进至中央讲台的理人,恭敬地行了一礼。 「……让您担心了,真是深感抱歉。」 「伊休安·特洛鲁看起来也平平安安的啊。」 「是的,国王陛下。」 「若连两位都失去,令人情何以堪。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是啊,没想到居然会只有你们两个回来啊!」 女子纠缠不休的话语,响彻了整个大会议场。 是位脸部涂抹得异常白皙、还有张红唇,引人注目的中年女性。她把玩著扇子的流苏,坐在自己座位上眯眼看著理人二人。犹记得是以前也奚落过他们的女伯爵。 「忍辱偷生——我是不至于说这样说你们啦,但是至少得钜细靡遗地说明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吧?大家说是吧?」 其他贵族也说:「没错!」纷纷表示赞同。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听到你们生还,才急忙赶来的呢!是吧?」 「没错。如夫人所说。请务必还原真相。你妹不用在意依耶马路特的证言没关系。五英雄啊!我们圆桌可是站在诸位这一边。」 ——真是温柔体贴的一番话啊。您的慈悲让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理人一行人也没有憨直到高兴地这么觉得。 早已经做好坚定的觉悟。不需要在这里说出任何真相。总之,非得尽量争取时间去追巴堤雅一行人。 (伊休安,开始啰。) 便了个眼色,伊休安也对他点了点头。理人刻意软化下来,略低下头,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值得一提。当时罗格维尔爵爷在我面前被沙尘暴吹落船外……我立刻便冲出去救他。但是我自己也被卷入沙尘暴而失去了意识……在千钧一发即将死去之际,伊休安·特洛鲁和哈谢姆·德拉救了我,事情就是如此。」 他垂下头,叙说著真假掺半的状况。 「伊休安·特洛鲁。勇者理人的证词与事实是否相符?」 「——是的。沙漠真的很可怕。光是要找到他……找到勇者理人,就已经竭尽全力……当时我心想,原来沙漠的诅咒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啊。」 伊休安也以自己的方式,在理人身旁颤抖著她纤瘦的肩膀。 「艾塞尔巴哈陛下!是否能原谅我们呢?我们完全没想过事情会演变至如此。我们也已尽我们所能了,可是、可是……!」 这样会不会演得太过火了啊? 伊休安那赚人热泪的专注表演,让理人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影响,拚命使劲让情绪不要表现在脸上。 看著潸然哭诉著的伊休安,会议场内也开始吵嚷了起来。「哎呀……这下该怎么办啊。」「就连了不起的五英雄,在诅咒之前也是颜面尽失啊。」「但是,大人也太可怜了吧。明明就带了一堆护卫。」「是啊,现在可是有人死了呢!这要怎么以身作则呢?」「但是,他们也是拚尽全力了不是吗?」「要讲道理!讲道理啊!」「国民的声音如何?」——等等的声音交错著。 「——真的很抱歉。请原谅我们!」 「够了,别哭了。我已经很清楚你们的无能为力了。」 高处传来的一声令下打断了场中的议论。 国王艾塞尔巴哈一世带著几声叹气,挥了挥手。 「即使是身为英雄也不是万能的。再说,两个人还如此年轻。对他们抱有不应有的期待的我们也有错。」 「陛下……!」 伊休安的碧眼中泛著泪光,脸上闪著喜悦的光辉,但是另一方面,贵族并非默不作声。 「但是,陛下。这么下去事情没有个结果。我们可是失去了身为圆桌其中一员的罗格维尔爵爷,以及身为王国栋梁的骑士布朗啊!」 涂得一脸白的女伯爵紧咬著他们不放。 「是啊,陛下!我们必须回复他们的名誉。」 「那么,你们这群人说说要怎么办才好?」 对于国王这半敷衍了事的问题,女伯爵态度一改,恭敬地回答道: 「——恕臣惶恐,请决定海达尔·瓦亩处份。」 「贤者?」 「那个人自从在此处占有一席之位以来,只知道扰乱朝政、妖言惑众。如果您决定不责难理人·相川和伊休安·特洛鲁,那么就更应该严正追究将两人派往当地的首席魔法师的责任,不是吗?」 艾塞尔巴哈一世沉思了一会儿,看向目前正被隔壁的海达尔的脸。海达尔一语不发伏下眼。 「陛下!请您做出决断!」 「陛下!」 「但是……若对现下的五英雄科以重刑,民众的声音……」 「现在正是要显示王家威信的时候了。卢卡利亚国王至今依然遭到软禁当中,您应该展现自己与他的等级是多么不同啊!艾塞尔巴哈陛下!」 这句话似乎让一切成了定局。 「——好吧。朕也没有其他异议。」 一切盖棺论定。停了一拍,响起震天的拍手声。伊休安以双手捂住嘴。 会议议长重新统整圆桌的决定,并宣读决议。 「将威尔塔米亚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处以绞刑!若有异议,请于月升月落三次内提出。刑罚定于月升月落四次后执行。此乃国王与圆桌的决定!」 海达尔·瓦亩,当场被卫兵抓住,被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贵族的拍手声响彻会场时,理人和他的眼神对上了。虽然觉得他的嘴角好像微微动了动,但是理人却读不出他想说什么。他就这么被士兵团团包围,出了大会议场。 拯救世界的五英雄,一直到最后的那一刻,都没有被允许为自己做出任何辩驳。 (结束了。) 只能心里想著,这如果是在现代日本。但是,这里是异世界帕纳肯亚,只能喟叹著司法的模糊地带,不胜唏嘘。 在没有人再注意理人二人的时候,理人喃喃自语道: 「——就这样就好,是吧?」 「是啊,至少暂时争取了一点时间。」 不管是贤者之石,还是罗格维尔大人的罪,就不在此处说明了。虽然是他们自己想这么做所招来的妥协之策,但是必里实在不怎么好受。 刚刚以逼真的哭戏解决难题的伊休安,心思已经开始放在下一件事上。 在处刑前的这段时间里,如果能抓到巴堤雅就算他们赢了。如果抓不到就万事休矣。 「但是,实在很遗憾,几乎没和海达尔谈到贤者之石的事。本来还想跟他多聊聊的。」 「不,理人,也不能这么说。」 她嘴里说著令人意外的话。 「海达尔那家伙,最后嘴巴不是动了动吗?那个大概就是提示。」 「提示?」 ——看来理人所读不出的话,盗贼的「眼」倒是扎扎实实接收到了。 「好厉害啊!他说了什么?」 「乌·鸦·之·嘴。」 「乌鸦?」 本来想说又是个奇妙的留言,但是,下一秒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某件事。 「……原来如此,是乌鸦啊……」 「理人?」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是书房里的摆设品。」 *  *  * 王宫的决定就这么在大街上大肆传开。 路上四处发送的号外,让大量的民众聚集了起来。 「居然有这种 事!那个魔神战的五英雄之一,海达尔·瓦亩要被处刑啦!」 「刑罚将会在月升月落四次后执行!」 提到海达尔·瓦亩,是平日大家在庆典中会献上感谢的五英雄其中一人。据闻他将因为拐骗国家,使得达官贵族死亡一罪遭处死刑。大家全都吓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说的是海达尔大人做了什么事呢?」 「国王也真是的,怎么会做出这种蛮横不讲理之事。,贤者。可是救国英雄啊!」 「不不不,这种人才其实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事吧?人家不是说,人一有了钱就换了脑袋。」 「只有你才这样吧——」 民众单手拿著瓦版印刷品,意见分歧。 英雄真的是英雄吗?还是其实是个坏人?种种的臆测及胡诌满天飞,一部分的人为了想知道事实,蜂拥而至海达尔·瓦亩宅邸。 然后,关键的宅邸当中,另一种意味上,某项为求真相的工作正在进行中—— 「——理人大人!」 从王宫回到海达尔宅邸,差不多过了几小时。 理人一走在二楼走廊,托托和乌露丝拉便小跑步地奔上了楼梯。 「想要进来的人,我们暂且请他们先离开了。」 「谢谢你们两位了。」 「真的是!乌露丝拉的蜘蛛和蛇可是大大派上了用场。」 理人心想,究竟是以什么形式派上用场,细节还是就先别多问了。 「那么,已经知道海达尔大人留言的意义了吗?」 「现在正要去确认。一起来吧。」 「好的!」 带著乌露丝拉和托托,打开了眼前书房的门。 有著挑高天花板的空间,被大量的书籍塞得满满的。除了书以外,还有一些魔法和占卜用的器具也都被收在一起。 被认定是海达尔所指定的「乌鸦」,就和那一堆占卜道具一起摆在架子上。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乌鸦的标本。因为它看起来简直就像真的乌鸦飞进架子上,收起翅膀正在休息一样,曾经因此吓了一跳所以有留下印象。 「伊休安,怎么样?」 伊休安和哈谢姆已把关键的乌鸦搬到桌子上。此刻伊休安把脸靠得老近,正在检查当中。听见理人的声音之后,她把头发耙梳上去,回过头来。 「——似乎就如同我们一开始的判断。虽然做得很像生物标本,但是其实整体全部都是由魔法做成的『赝品』。就是所谓的魔法物品这玩意儿。」 「这样啊——」 「问题是这个东西到底意味著什么对吧?」 伊休安轻轻敲了敲乌鸦的头。 以盗贼的判断仅可得知有无金钱上的价值,或者是否对战斗有利。超过这些范围的部分,她也无法鉴定。 「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只是稍微转动转动,这种程度的动作是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 「这样啊……」 理人看著据说是以魔法造成的乌鸦——愈看愈觉得其精巧无比——随意摸了摸乌鸦鸟喙附近。 「哇啊!」 乌鸦突然开始动了起来。 它摇摇头,拍打著黑色翅膀,开始在书房里四处飞来飞去。 「喂!突然就给我发生这种事!我本来还想装傻到底的耶!」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为门窗都是关起来的,呼天抢地吵死人的魔法乌鸦,无处可处只好停在书架上。 『——得见吗?听得见吗?』 「!」 「它说话了。」 「是海达尔的声音!」 理人一行人又更加骚动。 『听得见吗?有没有问题?』 重新再听过之后,没错,是那位首席魔法师的声音。 「……海达尔,没问题,听得见。」 理人压下因情绪激动而有些奇怪的声音回答道。 『太好了,看来是连上了。』 「这是海达尔的魔法吗?」 『是的。虽然因为只能使用不会被外面察觉到的力量,所以有相当多的限制。』 理人身后,托托惊叹地说著:「不会吧,骗人!」 「因为、因为、因为,居然只靠这么微弱的魔力就能连线,把声音传送过来……这可是像用火柴棒在架城堡一样啊!请问是什么样的架构呢?」 「就是那个吧?总之就是和每次都全力发动的暴走魔法道理不同。加油吧!托托。」 「唔,是、是这样的吗?」 听了伊休安的吐槽,托托尴尬地缩著脖子。 『你是托托·哈尔涅拉吗?你的事我也有听说喔。听说是个极为优秀的学生呢。』 「是、是的!海达尔·瓦亩大人!」 『学识丰富,你的将来很令人期待呢。理人有称赞你。』 「没没没没没、没这么回事!真是太噗好意湿了!不是啦,是不好意思!」 兴奋过头变成大舌头了。 『我对于不得不寻求你的协助一事,深感抱歉。然后,接下来才是正题。理人——关于你在找的贤者之石,我手边并没有对你有帮助的知识。』 理人倒抽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 『是的,确实在比维兹纳亚王朝更早的过去,曾经发生过大型战乱。但是,当时的纪录十分模糊,也没有什么人认真去做过查证。暂时被称为贤者之石的魔法物品,要说有我想应该是有,但如果说没有倒也无法否定。』 仅凭乌鸦口中发出的声音,无法得知他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过,话中之意却已明白表示。 『当然,既然巴堤雅一行人的集团已经采取行动,有这东西的看法应该比较实际吧……』 「连海达尔也这么说啊……」 『不好意思,就是这样。我们也是最近才有余力去注意到地方上的历史。不过,理人,即使现况如此,还是有收集知识的方法。有没有看到旁边我的桌子?麻烦你打开最上面的抽屉看看。』 人在最后方的哈谢姆反应快过理人,结果是他打开书桌的抽屉。 「……这抽屉怎么了吗?」 『把抽屉整个拉出来,看看背面。』 依海达尔所言,把整个抽屉拉出来之后,小心翼翼不让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检查了一下底板。一看,发现上面有一个用皮带固定的金属奖章。 「又干这种迂回的事……这是首饰的……花纹?」 「那是图书馆塔的通行证!」 托托在取出奖章的哈谢姆身边喊著。 「好棒好棒好棒。太棒了。一般图书、闭架图书,连禁止阅览资料和未分类资料都可阅读……可在所有楼层使用。这种通行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他们发给我的许可证。拿这个去的话,塔中的图书管理人员应该也会帮忙打开书库吧。』 「……首、首席魔法师的阅览认证……」 托托像是被太阳照过头还是邪气人体似的,整个人摇晃了起来。 另一方面,从乌鸦口中开始逸出像是收音机被干扰时的沙沙声。 『里面可能有收集和你所说的,在地下神殿看到的传承。极为类似的传说。不论地点,全部调查看看应该就可以了。还有——』 「海达尔?」 『……时间似乎也快没了。理人,可以再听我说一件事吗?』 「什么事?」 『这是在如果万一你们赶不上处刑日的情况下——归还的仪式一事,就麻烦你 去拜托我师父乔斯特·奥鲁加。虽然他已经退隐,但是占卜之术应该宝刀未老,至少应该可以推算出可以安全来去异界的日子才对。』 「等等,海达尔!你别这样!」 不希望听见他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不是说了一定会救你出来吗?我也是抱著这种打算在做事。」 『是啊,你是这么说了。不过是我的天性如此。担心的事,多少要先做点事前的准——备——』 「海达尔!」 『就拜——托——你们了——』 在那之后就只剩一片沙沙声响。不管等了多久,都没有再听到海达尔的声音。 「这就是时间到了的意思吗?」 「真是的,那家伙实在是……完全没想过听到他说那些话的人的心情。」 伊休安发著牢骚,敲了敲已经变回单纯的摆设的乌鸦。 「理人,总之,我们已经明白海达尔想说的事。就做我们该做的事吧!」 「嗯——了解。」 手边只有他托付给自己的,听说是魔法学院图书馆的通行证。 (一月啊。) 到行刑之前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得在那之前掌握贤者之石的实际情况,抓到巴堤雅一行人,并回到这威尔塔米亚来。不管多么困难都一定要去做。 「托托,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麻烦你带个路?遇到书我就举双手投降了。」 「当、当然!即使有些僭越,我还是会尽我所能为各位带路的!」 相信那里会有突破的关键——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等一下!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的门屝之外传来女性的尖叫声。 「你管我那么多从哪进来的?他们是在这里没错吧?」 「我不是说叫你等一下了吗!你这死小鬼!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有一边的声音是萝谷的。她的声音里已经完全没有之前的冷静,让人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在众在外面凑热闹的人之中,有人闯进宅邸里。 「我去看看吧?」 「乌露丝拉,小心一点。」 乌露丝拉打开了书房的门。 ——与此同时,有个人影连滚带爬进了房间里。 (小孩子?) 外面穿著已使用多年、几乎可说是破烂不堪的披风,靴子和头发上全都是土和沙子。搞不好住在路边的孩子,外表看起来还比他乾净。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少年。 「抱歉!请帮忙抓住那个孩子!」 睑上又多了几道抓伤的萝谷,披头散发飞奔进来。 「就——跟——你——说,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啊!见到大哥哥之后就马上一清二楚了——啊,大姊姊!救我!」 「喂,你说谁是大姊姊啊?」 伊休安对著冲过来正试图抱住她的少年,出脚绊了他一脚。少年「哇啊」精彩地摔了一跤。 「……啊,这华丽的足技一点也没变。」 「少在那里讲得好像跟我很熟似的。我根本不认识你。」 「这严厉的语气也很令人受不了!」 「啊啊?」 「伊休安,等、等一下。别这样,你仔细看看。」 理人慌张安抚横眉竖目的伊休安。 「你不记得了吗?虽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是迪达啊。」 「咦?」 「就是,那个啊,我们去找莱娜的时候——」 伊休安呆然若失张大了眼。完全是出乎意料、闻所未闻的表情。 然后——理人才注意到。 (『我真是个白痴。』) 她怎么可能会记得呢。遇见迪达的是「她」——魔神阿耳戈斯的碎片化身成的人类。 在那之后才从天而降的「本尊」是不可能会认识的。 「理人?怎么了?」 「伊休安,对不起。是我不对。但是,我认识那孩子。」 没错,跟他很熟。因为自己蠢过头而露出苦笑。然后,就这样单膝跪在趴在地毯上的少年身边。 迪达·艾鲁恩。住在【开拓者】女剑士莱娜·艾鲁恩寄居的开拓村,古莱利雅里的孤儿院中的少年。 「迪达,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他是独自一人来到王都的吗? 「大哥哥……」 「莱娜好吗?她有跟你一起来吗?」 语毕,理人伸出的手,当场被拨开了。 「迪达。」 「——————哪有什么事啊!」 迪达用拨开他的那只手,耙抓著任它生长的头发。用他那双有如烧红的铁的闪耀双眼,直勾勾盯著他不放。 眼里有著持续燃烧著的强烈怒气。 理人可不认识这样的迪达。 「我可不是逃跑了,而是为了求助而来。是来同威尔塔米亚的英雄,身为莱娜伙伴的勇者理人求助而来的。」 *  *  * 喝完水回到书房之后,已不见迪达身影。 「迪达呢?」 「在楼下换衣服和吃东西。」 伊休安爱理不理地答道。 「终于肯去吃点东西了。明明最近似乎就没吃过一餐饱饭。」 「这样……太好了。」 这么一来暂时可以争取一点时间。 人在同一个房间内的乌露丝拉伏著双眼,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我在宅邸四周……细心周到地布置了蛇和蜘蛛……我没想过居然有人能突破重围。他是个武艺相当高超之人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那样。大概是真的拚了老命了吧?」 「是这样吗……」 「是的。」 虽然她的表情上还是看得出难以理解,但是并没有再多加追问。 「总之,迪达是个一般的孩子。我是在之前的旅途中遇到他。」 「喔,之前的旅行?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哈谢姆火速插入话题,提出疑问。理人回答:「是第二次旅行的时候。」 「原本我睽违六年被召唤至帕纳肯亚,就是因为有报告指出魔神阿耳戈斯的封印有松劲的情况。我接下海达尔的委托,和——化身为已死的伊休安·特洛鲁的魔神碎片一起踏上了再度封印魔神之旅。」 他知道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理人放弃去确认那个人是谁。 因为如果不小心看到她受了打击而感到悲伤的脸庞,本来就已经沉重的嘴,想必是无法再把事情游说下去了。 就这样,理人在包括伊休安「本尊」的所有人前面,把事情说了出来。 为了完成封印的圣剑,造访了过去的伙伴。而迪达就是在该次旅途中所认识的,和魔神碎片化身而成的伊休安也曾经有过交流。 「所以那家伙才会……讲得好像跟我认识一样啊……」 听到最后的伊休安,半带愣然。 「真、真令人惊讶。居然和魔神一起旅行,要是我,应该早就吓得要死,连睡都睡不著了吧。」 「这个嘛,托托小姑娘。你可不能把别人跟你相提并论。他的策略是让她逍遥法外,再一网打尽。唉,这也不是谁都办得到的事就是了。」 「我知道这种策略是理人大人才能够完成的啊!但是真的好厉害喔!」 他们擅自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解读,某种程度也真是令人感谢。 (——但是,其实是对她倾心不已,即使只有一秒,也想在一起久一点 。) 理人内心的这分扭曲,连魔神本人都无法指出。只有这件事希望能就这样收场,将来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 「……反正,大概就是像这样,最后我把魔神引诱到阿迈特山脉之后,用圣剑再次封印了她。紧接著,伊休安本尊就从天而降,最后感觉结果还算圆满。」 「哈!还真是个大内幕呢!如此这般,世界取回了第二次的和平这样吗?」 「和不和平……我是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哈谢姆你们都知道了。在等待伊休安恢复的期间,发现了路叶的游戏机——」 理人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看了看门的方向,正好是迪达·艾鲁恩探出头来的时候。 虽然脱去了破烂的披风,但是脸上和衣服上的脏污遗留著。一样臭著一张脸,向理人问道: 「没事了吗?」 「没事了。有平静一些了吧?吃饭了吗?」 「还好啦。因为感觉你们不想要我待在这里,我为了你们就去吃了个饭。我还真是好心啊。」 听了他的话,视情况,可能会有人生气,并说什么少在那里大放厥词。但是,这个时候却没有人说话。因为看著他的神色,可以清楚明白他有多么认真。 「迪达,谢谢你。你好像有话想跟我们说吧?」 「对。」 迪达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突然支支吾吾,静了下来。 「…………前阵子,莱娜受了很严重的伤。」 「莱娜她?」 「是的。因为我干了蠢事.她为了保护我和让我逃跑才受伤的。我是为了求助才离开了现场……虽然差一点被抓到,但是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逃回村里……然后和村里的大人一起回到现场之后,莱娜已经全身是血倒在当场了。」 「——!」 「敌人则是乘著大到夸张的鸟儿飞走了……」 感觉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鸟——) 该不会是响子和巴堤雅她们吧? 「迪达,麻烦你再说得详细一点。那里有谁?」 「我不知道啦!我什么都办不到!超不甘心的。莱娜现在也还无法下床,说叫我一定要尽快拿著这个来找大哥哥。大哥哥一定会帮我们想办法!」 似乎是因为想起当时的情况,迪达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颤抖著。然后,从衣服的怀中拿出一封封了缄的信。 虽然无法看出署名和收件人的名字,但莫名知道这封信是写给理人的。 「说要你拿这个给我?」 「对。给理人,相川。这封是莱娜要给你的信。」 理人从他手中接过书信。 「……我就在这里读了喔?可以吧?」 迪达默默点点头。理人便当场拆开了那封他贴身带来的信件。 致理人 我是在古莱利雅村的床上写了这封信。我想大致上的情况,你应该都已经直接听迪达说了,但是,以我认识的那家伙,可能会讲得支离破碎、不清不楚的。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还是以文字留下一些纪录。 在收获月的第七日,在古莱利雅郊外的平原遇上了未确认的集团。 人数方面,依耶马路特人共五人。威尔塔米亚人共三人。卢卡利亚人共三人。不属于以上三国的黑发女孩一人。那群人是整个集圈一起移动。看起来是从地面挖出了什么东西之后的样子。 我被那群人发现之后,互相交战了一番之后,很遗憾的是我败下阵来。敌人乘坐著巨大鸟儿移动,飞往村庄北方。(虽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但是我觉得那鸟儿,和我在卢卡利亚间山中所看到的雪食鸟十分相像。在我过去短暂游历世界的那段时间里看到的鸟,尾巴的形状如出一辙。) 那群人说「下一个挖掘地点是修行僧们的老巢」。如果真是如此,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瓦特寺院。 最好快点采取必要措施比较好。那些人感觉就是会将灾害散播至世界各地的类型。虽然始终只是我的直觉,但是至今我的直觉从未失灵过。 特别要注意的是一个戴著单边眼镜的卢卡利亚人和黑发的女孩。 女孩跟魔神一样强。名字叫作响子,记得没错的话,他们叫她「勇者」响子。 「……他们叫她勇者响子。」 虽然伊休安在理人身边朗读信件,但到了最后,语尾却略带沙哑。 一如往常,信中语气冷淡,而且只写了最起码的必要情报。很有莱娜的风格。不过,在那简短的文字当中,忽然冒出大量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极为重要的线索。 莱娜果然遇上了响子和巴堤雅她们一群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先不说有依耶马路特人,又有威尔塔米亚人……连卢卡利亚人都来掺上一脚是吗?」 不止如此。 「为什么路叶会是魔神……」 「下一个挖掘地点也很令人在意啊。还没找到石头吗?还是石头有好几个?」 「大哥哥!是真的啦!」 迪达提高音量。 「那个女的一开始还摇摇晃晃,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昏倒一样。可是,真的很强喔!眼睛眨都不眨,只靠一根手指就把莱娜打飞了。感觉好像看著恶梦在眼前上演一样。」 虽然他这么说,但大家脑海里无法立刻浮现那情景。路叶响子,本来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而已。 但是,眼前拚命的迪达,和莱娜的信件却述说著这一切都是事实。 是响子本身以某种形式得到了超越人类的力量吗——? 「得去瓦特寺院一趟才行……」 「没错,理人,走吧!」 伊休安迅速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去追响子。」 「嗯,是啊。」 「火速出发!动作快点!」 瓦特寺院。位于威尔塔米亚南方,是瓦特修行僧们的圣地。 「我说,大哥哥一行人!我也要去喔!我要去帮莱娜报仇!」 包括如此坚持己见的迪达,本来以为会是所有人一起移动。 但是,只有一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那个……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似留在这里?」 「托托?」 是托托·哈尔涅拉。 她的语气尽可能放低姿势,努力选著词汇说道: 「真的是我太过僭越……但是我想要用海达尔大人的通行证去调查有关贤者之石的事。很抱歉,拜托各位让我留下来。」 「就你一个人?」 「当然!我绝对不是想滥用首席魔法师的权威,或是公私不分。我只是觉得,把不知道的事就这样置之不理,并不是件好事。那个,反正,我在旅途中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所以我想至少……」 「——托托你别这么说,没关系的。我也可以拜托你吗?虽然你的魔法很厉害,要是少了你可是损失很大。」 「真、真的吗?」 理人对著讲话速度愈来愈快的托托点点头。 其实,就算理人一行到了瓦特寺院,要是落后响子她们,又或者在路上刚好错过,一切就完了。到时候一定会需要托托所调查到的情报。虽然战力下降令人头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要是你可以去帮忙调查,真是帮了大忙。就麻烦你多加费心啰。」 「好、好的!我会努力的。」 本来已泫然欲泣的托托,表情一转,破涕为笑。 威尔塔米亚国立魔法学院就位在离海达尔宅邸很近的地方。 其为魔法师的养成机构,同时 也是为了将过去土著的诅咒,或是咒语符术,以及分散在世界各地的魔法建立体系进行研究而设立,听说最近则是连衍生的历史、哲学、伦理学、地政学以及生态系的研究均含括在内。 「简单来说,就是综合大学吧……」 理人走在学院校内,心不在焉地嘴里冒出这句感想。 「是啊。虽然我不知道理人大人的故乡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是在帕纳肯亚,只要想追求学问,在这个学院学习是最快的。」 「喔。」 根据托托的说明,不仅是威尔塔米亚,连国外都有留学生前来取经,应该大多是因为这个原因。 即使已是最佳环境,但是也还有许多未知的郜分。 托托将在此处寻找「贤者之石」的线索。 理人眼前,有著至今从未见过的高密度的魔法师们正在阔步前进。有从像托托一样十至十五岁的见习学生开始,到老师或研究者等级的成人等,不同世代的人。长袍的颜色和刺绣的图案也是五花八门。他们正穿梭于建造在校地各处的独立学生宿舍之间。 然后,耸立于学生宿舍的中心点的便是图书馆塔。 「说起来呢,这里的图书馆塔可是世界的智慧结晶。据说历代魔法师们的想法、睿智,以及四处搜罗而来的现象纪录等等,全部被集中在此处。」 「原来如此。」 理人目测高度约相当于大厦的四五层楼高左右。不愧是被称为塔的建筑,比起高度,面积相对并不是太大。 以集结了世界中的智慧来说,规模倒是挺小——理人愣愣地想著。但是,这样的感触很快就会被打破。 所有人进入塔中之后,突然就碰上墙和接待柜台。 其他只看见摆了几张休息用的椅子,连一张书的封面都没看到。 「这里是怎么回事。这就是图书馆吗……?」 伊休安也略显疑惑地四处张望著。 托托走到柜台前,向接待的女性说道。 「那个,我想申请使用书架。」 「请出示通行证。」 身上穿著淡紫色的长袍的女性,看起来脂粉末施,带著某种无机质气质。她从托托手中接过奖章通行证。她也像个魔法师,有模有样地指尖发出魔力的光芒。 「——使用编号三、七、三、八。从第一层到一百三十八层均无阅览限制。确认完毕。现在帮你开门。」 此刻,在理人一行的面前,橘色光芒从形成墙壁的砖瓦缝隙中冒了出来。 「喔喔。」 砖瓦发出沉重的声响,往左右分开而去。 感觉简直就像在看自动门一样。 「哇啊……好厉害……」 不自禁地发出感叹的声音。 墙的另一边全都是书和书架。 往里头看了看,地面上五层,地下则是——深不见底,不知道向下延伸至何处。 圆形的墙上全部塞满了书,既没有地板也没有楼梯,全部的楼层都是中空打通的。从理人一行人站著的柜台下方开始,已经是断崖绝壁的无底深渊。就连这些空间也全都是书、书、还有书。 脚踩小型浮板的魔法师,自由自在地上下飞行在这个不存在立足点的书架之间。 「哇——这真是太厉害啦。」 「嗯……」 这不是「虫洞」,而是「智慧之洞」。要是从那四处飞行交错的浮板上摔落,不知道究竟会掉到哪里去呢? 「那么,理人大人、伊休安大人。我就去看看了。」 「啊,嗯,小心点。」 其实她身边还站著要一起进行调查的萝谷,葛罗伊斯。理人一行人放弃窥视书架,转而跟她面面相对。 「拜托你们了。一知道什么请立刻通知我们。」 「好的,大家也请多加小心。」 两人行了一礼之后,抓到一块正好飞来入口处的浮板,坐上浮板后便飞走了。转眼间,浮板就被下方的书架给吞噬了。 「……魔法师这种东西,真的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啊。」 「好了,我们也出发吧。马车组应该也等得不耐烦了。」 「了解。」 如伊休安所说,离开图书馆塔之后,理人一行人的马车就停在学院入口处。 对著坐在后方载货台上的乌露丝拉微微点头示意之后,车夫座上的迪达则是老实不客气地说了句:「好慢!」 「大哥哥,我们快点出发吧!太阳都快下山啦!」 「知道了知道了。等一下啦。」 「我说你们真是太悠闲了!」 ——就这样,加上取代托托的迪达,理人一行五人往瓦特寺院出发。 「出发!前进!」 迪达抽了抽鞭子。理人在心中低语著。 (……海达尔,等我们回来啊。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给你看的。) 然后,路叶。我想知道你现在究竟处于什么状态之中。赤蜂剧团的布里戈也拜托理人一定要救救响子。 衷心希望要是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  *  * 风抚过脸颊,盖住头发的头纱险些都要被吹掉了。 只要手中有著这个完全不受任何阅览限制的通行证,感觉无论是哪个地方,都能这样无边无际地下降。 (好厉害,真的不会停啊。) 在浮板上的托托拚命压抑著自己兴奋的心情。 如果是自己本来拥有的跟学生证合并在一起的通行证,了不起就只有开放地面上的一般开架书架,和地下几层的专门书架而已。虽然偶尔会得到教授许可,为了找寻老旧书籍而再往下层而去,即使如此也从没有到过这么深的地下。 「——托托,哈尔涅拉。」 到底要去到哪里呢?正当她双眼发光眺望著洞穴底部时,后方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萝谷同样坐在浮板上,飞到她的眼前。 「如你所见,要找的话,从严禁阅览的禁书库开始,一直到还没整理的未登录资料全都可以尽情探索。这个量就算随便乱找也不是办法,先决定寻找的方向吧。」 「说、说得也是。那么——」 托托重新环顾四周。 海达尔·瓦亩说过,要她们找找有没有和地下神殿里的传承一样的传说。那么,该做的就只存一件事。 「这个是我请乌露丝拉画的壁画的草图。我们要不要参考这个,先找找维兹纳亚王朝其他遗迹的纪录呢?」 「知道了。这样的话,这边有统整好的资料,跟我来。」 萝谷停止下降,转而开始往上飘去。 不愧是威尔塔米亚的宫廷魔法师,反应好快。 一边追逐著她的背影,托托下定决心。 (理人大人,伊休安大人,我一定会加油的!) 她不认为可以轻易找到资料,即使如此也要做下去。 感觉接下来会是条漫长的道路。 【3】wite temple 那里有的只是大量的书本。 ——路叶。喂,路叶,快起床。叫你快点起床。 「嗯……嗯嗯?」 ——这样睡下去就糟了。现在还是整理书架的时间耶。 就算你这么说。 四面八方都被书本包围,响子在半梦半醒之间反驳著。我说相川同学,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专程在暑假期间还来到学校,一整天都在整理书本是要怎么撑下去。至少得让我睡个午觉才行吧。 ——我明白睡午觉是很舒服没错啦。 对吧? 既然这样,相川同学就放过我嘛!可能的话,也可以一起睡个午觉啊。你看,这里不会有人来,冷气又很凉。 「是吧,相川同学……?」 如此低语著的同时,她睁开眼睑。 清楚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心里彻底冷却下来。 现事如梦,夜梦方为真。 即使响子从一厢情愿的梦境中醒来,毫无真实感的情景依旧。 此处是个石材裸露在外的房间。窗户是有著铁条的格子窗。一旁摆放著银制烛台取代电灯。响子坐在长椅上短暂小睡了一下。 从炎热的沙漠之国依耶马路特来到邻国威尔塔米亚之后,移动至今,辗转换了几个城堡和要塞。现在响子所在的森林要塞,是昨晚深夜才刚刚抵达的。 和要塞主人的伟大人物——应该是那个什么叫作「贵族」的家伙吧——吃过晚饭之后,剩下的时间都在借用的房间中,一股脑儿地睡著。 (总觉得一戴这个戒指就会想睡呢。) 响子重新望著戴著自己手上的两个戒指。 做成羽翼花纹的纯金戒指上,嵌有透明度不高的漆黑宝石。 虽然两个戒指的设计极为相似,但是石头的形状有点微妙的不同。把两端接起来,也许刚好会呈现勾玉的形状。 「嗯……好像不太像。可能还有不够的部分吧。」 对于拼图或是智力测验中需要空间感的部分并不擅长的响子,顶多也只是停留在似乎是这样的程度。估计这欠缺的部分,接下来应该就会到手了吧。 等到所有的部分都收集完成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感觉自己是既期待又害怕。 (异谭的圣石啊。) 别名贤者之石。 一开始从巴堤雅手中得到第一个戒指之后,响子的世界就起了很大的变化。她尝到了只要对戒指的石头许愿或是下命令,世界这东西就会改变的滋味。 响子已经想不起没有戒指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这已经是她的第二手足了。虽然光是戴在手上就会消耗体力,却也不会想把它从手指上取下。 巴堤雅说这是用来切割一部分世界的剪刀。只要真正的贤者使用了它,是个可以让所有人得到幸福的道具。 而且,她说能够完全将此石运用自如的,就只有身为真正勇者的响子一人。 「——响子,你起来啦?」 抬起头,巴堤雅正好刚要走进房间。 她是响子的朋友,也是和她一起行动的单眼魔法师。非常可靠。 「刚刚作梦了吗?是令人难过的梦?」 ——是啊,巴堤雅真的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总感觉她的笑容里面藏著很重要的东西,忍耐著这些东西而露出来的成熟温和笑脸,响子很喜欢。 也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与其说是难过……或许该说是个很蠢的梦。」 「我真是极不甘心啊。勇者理人居然让响子这么难过。」 响子被她紧抱著,心里感觉稍稍放松了一些。 和理人告别之后的心情,想必总有一天也会消失的吧。 明明过去是这么的喜欢他,命运对响子真是冷淡。 「下次我要是站在他的面前,一定要好好训他一顿。然后二话不说把他给送回地球去。」 「这种事办得到吗?」 「没办法。魔法不是万能的。刚刚的只不过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是吧,果然是这样。」 她说过,就连要把响子送回地球都需要繁复的仪式,而且还需要指定时间地点。 据巴堤雅估计,似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这让响子非常沮丧,但即使离开理人身边,还是确保了回去的方法这件事也让她感到安心。 「响子真是个老实的孩子。」 「咦?我说错了吗?」 「——开玩笑的。要是你一直在想要早点回去,我也很心痛啊。」 响子看见她露出苦笑,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因为,从巴堤雅口中说出来,就感觉无法当成玩笑话。) 感觉即使是办不到的事,她也能带著笑容轻松地将它完成。 「巴堤雅,没问题的。我也是圣剪使徒成员之一嘛。该做的事我也会好好做。」 不论国家性别,为了同一个理想而聚集在一起的这个集团,巴堤雅她们将这些人称为「圣剪使徒」。 据说领袖人物是个在距离此处要更北方,一个叫作卢卡利亚的国家中当政治家的大人物。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受到周遭人物的唾骂,还遭国家驱逐出境。即使如此,他还是招兵买马,扩大搜索的手段,终于找到了远在沙漠里的响子。 到处都有对事情并不了解的人。她直接听了欧兹马说明他想做的事之后,觉得是个很棒的计画。 (欧兹马,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一定要报复他们啊!) 虽然由于在古莱利雅的骚动,演变成必须和他分头行动,但是响子一行人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平安完成任务并实现大家的愿望,让大家得到幸稻,然后响子就可以回地球去了。 「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是啊,所以我才来叫你。要启程了,我们走吧。」 「知道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这次也是要去有石头的地方喔。」 她心想终于要去了吗。明明早已决定好了目的地,却花上了极长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即将抵达。 「总觉得好像绕了好远的路。直接飞过去不就好了?」 「如果可以飞啰。一旦选了尽量避人耳目的路线,再怎么样都会绕点远路的……」 「改变世界也真是辛苦——哈~」 不小心打了个哈欠,硬是忍住。 「还困吗?」 「没关系,马上就会习惯了。」 「真靠得住。欧兹马大人也会为此感到开心的。」 响子浅浅一笑。 (因为我可是要改变世界的人呢。) 离开房间,走下楼梯来到要塞外面之后,已经做好旅行准备的使徒们前来迎接向子。他们身后也已牵著移动用的鸟儿。 「大家启程吧!」 「遵命,勇者响子。」 响子也很高兴,大家对待她像是不可取代的东西一般尊敬。 「上升!」 坐上鸟儿,一声令下鸟儿便开始飞翔。拍动著巨大的翅膀,鸟儿的身体往空中飞去。 转眼间,离要塞愈来愈远,目送响子一群人的支持者的身影也变得小如沙粒。 展现在眼前的是苍郁的森林垃带。在森林的前方,山顶雪花万年不融的山脉。两个太阳在比众人更高的地方散发著光芒。 虽然清澈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恰,但是风实在太强,连眼睛都睁不太开。 (相川同学,这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对吧。) 这里是异世界帕纳肯亚。是个神祇的慈悲与魔法的奇迹真正存在的世 界。 然后——也是相川理人陷入恋情的世界。 接下来,我会试著把此世界切割为碎片,并极力缩小它,并且将它变成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你是勇者,我也是。 期间限定的剪刀勇者。 「就这么喀嚓一剪。」 细声低语就这么夹杂在翅膀的风切声消失无踪。 *  *  * 有个山贼正在森林中四处逃窜。 「呼,哈。」 手里拿著仅装著极少金钱的袋子,但是他已经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侮。 「混帐啊啊啊!」 不管他大喊大叫还是摇头,追兵依然不放过他。如野狼般纠缠著自己、紧迫盯人。 下一秒,以低轨道击出的锚枪,缠上了山贼的脚踝。山贼束手无策,摔倒在地。 「咿!」 「才不是畜生,是个贼。」 「都还你们都还你们!还你们就是了!」 「大叔,不是这个问题吧?」 手里拿著钢索前端的伊休安,从树丛的另一端现身。 「既然敢偷我们马车的东西,就得好好做个了断。知道吗?」 她就这么轻轻松松绑起山贼,走回停在街道上的马车。 「——因为所以,如此这般。到了下个村庄,再把这个人交给地方官还是什么人吧。」 「喔,好。」 在马车上等待伊休安的是迪达。最后演变成共进旅程的古莱利雅村的孩子。 「我先把他丢进载货台啦!要用载货台时小心点啊。」 嘿咻!伊休安扛起男子,把他丢进载货台里。拍了拍脏掉的手。 「什么嘛,只有迪达在吗?」 「……嗯。大家都还没回来。他们叫我顾著马车……」 原来如此。看来手脚不规矩的山贼不止一个人。理人他们似乎是去追其他的山贼了。 迪达则是自己看著伊休安一个人用绳子拉回一个昏迷的成年男子,感到难以置信。 「啊——大姊姊果然很强啊……啊,没事没事。」 他察觉自己失言,急忙噤口。 「你说我果然很怎么样?」 「没有。」 看来,似乎有时候他的眼中,还是会把伊休安看成那个在古莱利雅村遇到,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知道就好。」 「对不起。」 伊休安移动到坐在驾驶台的迪达身边。 「喔,这是刚刚在多姆卡姆有人在发的那份号外吗?」 「……对啊。」 迪达手里拿著刚刚离开的城市里得到的瓦版新闻。因为他说不看了,所以借来看看。 内容照例又是海达尔·瓦亩处刑决定的通知。 随著传送门的出现,情报的流通也迅速加快。同时,谣言散播得也很严重。这次的瓦版新闻上,海达尔居然沦落到变成是个拿奖金中饱私囊,金屋藏娇的土豪魔法师。 「哈哈哈哈,这肖像画是怎么回事!再怎么不像也要有个限度啊!本人身上要是能多长出这张画上一半的肉就好了。他们应该已经完全没有要画得跟真人一样的意思了吧?至少去掉这金色卷发啊—对吧,迪达!」 伊休安虽然带著笑意徵求迪达的同意,但是此时她发现一件事。 啊,果然如此。 这个少年对任何人都能亲近交谈,另一方面,在伊休安真的待在他身边时,他就会极为紧张。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唯独就是和伊休安一对一的情况下会如此。 「……迪达,你怕我吗?」 「才、才没这种事。」 「不用逞强。你的反应,也就代表我和那家伙真的很像。」 ——魔神阿耳戈斯的碎片。 即使告诉他两个人是不同人,还是会不经意以怀念的语气跟她说话,两人居然相似到如此地步。但是,被告知两人是不同人之后,他心里还没有做好到底该怎么接受这件事的准备。 「如何?」 伊休安又催了他一次,迪达收起下颚,点了点头。 「……是啊。说是一模一样,也真的是一模一样啊。如果说那个人是假冒的,感觉已经像到完全没有方法可以分辨的程度。」 「这样啊,虽然没有办法证明,但我可是本尊喔。」 「这带点虚假谎言的感觉,反而比较像本尊呢。」 迪达微微笑了一下。伊休安也笑了。 「可是,大姊姊……不对,是伊休安。你不要误会喔。我会分不出来也只有一开始乍看之下的时候,看久之后还是会知道啊,两个是不同人。像大哥哥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 「理人?」 「对啊。跟之前比起来稍微有一点距离,感觉比较……亲、亲、亲疏有别。」 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汇一样,他露出满意的表情。 亲疏有别,是怎么回事? 「因为啊,那个时候的大哥哥和大姊姊啊,感觉十分在意对方的存在,也互相喜欢得不得了。」 「————」 「所以啊,当听到那个人其实是魔神的时候,坦白说我还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该不会是大哥哥被魔神的术法给骗了,还是有什么黑历史之类的……」 这种事她才不知道。 不过,理人说他是在知道对方是魔神的情况下,为了降低对方警戒心才和她一同旅行的。他是这样对伊休安说明的。 ——怎样都好。因为我喜欢伊休安。 耳边突然又响起了理人的声音,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咦?) 该不会那件事,该不会那个告白的意思是—— 「伊休安?喂,你没事吧?你有在听吗?」 「……嗯嗯,找没事。我有好好在听……」 「真的吗?你脸色很差耶。」 「没事啦。」 没错。如迪达所说,过去应该是「感觉十分在意对方的存在,也互相喜欢得不得了」的理人,紧紧抱著伊休安,还说出自己喜欢她。就好像从好久以前就累积到现在一样。 (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 还有,是对谁? 现在手边有的,全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以及状况证据,还有就是这些内容引导出来的推论而已。最后得出的最糟的假设,应该只是伊休安把事情想得太糟了而已。一定是这样。 但是——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该不是将自己和某个人重叠在一起了吧? 看著伊休安的话突然变少,迪达挥动双手说:「哇啊,抱歉抱歉。这些是不该说的话才对。我不会再提了!」 「迪达,我是无所谓。」 「啊,你看。大哥哥他们回来了!喂——大哥哥!」 硬是要把话题结束在这里。 如他所说,理人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街头。迪达高声喊他们之后,理人笑著挥了挥手。 「被伊休安抢先了呢。」 「对啊。大姊姊……不对。伊休安抓到的犯人现在躺在载货台上。你们那边……啊,也认真完成任务啦?」 理人身后的乌露丝拉把用蜘蛛丝绑起来的犯人放在脚边。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用拉的还是用滚的把人给带过来,这点实在很微妙。 不过,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 「伊休安,没受伤吧?」 她无法承受相川理人一如往常的温柔眼神。这一点和最近开始意识到他的存在的状况,又有不同层面的意义。 「……伊休安?」 伊休安为了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快哭出来的表情,飞跃上带篷马车的车顶。 「伊休安,等等!」 「不用担心我。这点事对于我伊休安,特洛鲁大人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 「要出发啰!」 「没问题啊。反正载货台里也被贼人搞得脏兮兮的吧,这里可是头等席呢。」 就算只有声音,若无其事大鸣大放一番之后,理人带著噗息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撤退了。伊休安心里松了一口气。 从被告白的那一刻起,应该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要太开心、不要被冲昏头了,但是现在内心却感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觉得很难过。此刻也几乎快要哀叫出声。 「盗贼大人,不错呢。我可不可以也上去?」 「驳回!」 伊休安还不知道今后该如何是好。不过,油然而生的疑惑却确确实实存在,让人悲从中来。 *  *  * ——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理人一行人继续著旅程,往瓦特寺院前进。 利用传送门走捷径到多姆卡姆之后,再让马车一路朝向位于东方的寺院前的卡乌莱吉镇前进。和以前的旅行路线相同。 哈谢姆和迪达及理人三人轮流坐在驾驶台,乌露丝拉则是趁空档向迪达学习威尔塔米亚语。没有魔兽的旅程,就只要注意路上的山贼而已,说轻松是满轻松的。 问题就出在一个人——伊休安身上。 「——喂,伊休安!」 理人从载货台中,对在马车车顶的伙伴喊著。 「差不多该吃午餐了吧?」 停了一拍之后,声音传了回来。 「菜色呢?」 「我是在想把保久食品热一热吃吃就算了。」 「这样也太单调,我去想办法加个菜。」 她躺著的篷子上的压力忽然消失,下一秒就看见她跳落地面的身影。不一会儿工年,人就消失在草丛的另一头。 (好快!) 「理人?」 「啊,没、没事。」 或许是因为理人一直看著伊休安消失的地方,乌露丝拉叫了他一声。 「没事没事。」 「这样啊。」 理人笑著点了点头。 理人心想,就算告诉她自己觉得伊休安好像在避著他这种事,她应该也无法理解。 (……应该说,我也不可能承认她在躲我。) 只是白天她几乎都待在马车车顶度过,一直不下来理人所在的地面上。虽然下雨或是吃饭的时候,会很平常地加入大家的对话,但是和理人交谈的次数明显变少了——这也只是理人自己这么觉得。 说到这个变化嘛,因为实在太过微妙,理人心里也没有个底。如果她坚持单纯只是在意海达尔的事,凑巧又比较少闲聊的话,自己也无法反驳,大概就是这种程度。 只不过,如果是这样,应该在早一点的时候就可以这样了啊。 究竟是为什么?原因出在哪里?——光是想这些事感觉就很郁卒。 (自己也是啰啰嗦嗦太过在意了吧。) 伊休安本人马上在森林里打了只兔子,回到马车来了。 「怎么样!」 「哇啊,伊休安,好厉害。是肉啊!肉!」 迪达吵闹的声音响彻四方。伊休安满足地挺著胸膛。 托她的福,午餐的菜色十分丰富,所以理人最后认定是自己的错觉。 「——对了。差不多该先来复习一下了。」 在保久食品配上烤兔子肉的午餐结束后,理人打算收拾火堆之前说道。 「复习是吗?」 「是的,明天就要到卡乌莱吉镇了。在之前冒险的时候,也曾为了与大师见面而来过一次。」 「简单来说,又是串供是吗?那个时候大家遇到的其实是假冒的这样?」 伊休安插嘴打岔。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那冷淡的讯气却意外令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与其说是串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再怎么说镇上的人也都看过你的脸了。」 「荒谬至极。这样的话,我还不如窝在马车里睡上一觉还比较好。」 「伊休安。」 「总比搞一些破绽百出的烂花招好吧?等响子飞来以后,我会再跟你们会合的。」 由于伊休安本来打算就违样回到马车车顶,理人强硬地喊了句:「伊休安,等等。」 「干嘛啦?」 「怎么了?总觉得你怪怪的。」 「我没有怪怪的。硬要说的话,我只是觉得你的提案太过乱来而已。」 「我没有乱来啊。我说你啊,好像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你只要维持现在的伊休安就没问题了。完全没有必要变成别人。」 「…………我说这一点才是让我最讨厌的……」 「你说什么?」 「吵死了!」 理人哑口无言。 伊休安紧抿嘴唇到几乎颤抖的程度。原本白皙的肌肤,只有眼角开始发红,看起来像是正在拚命忍耐著什么。 「伊休安。」 「别过来!」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站起身子飞奔了出去。 虽然理人立刻想要随后追去,正在他已半站起身子的时候,有人制止他说:「等一下。」 是乌露丝拉·阿尔甘。 「——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吗?」 「交给乌露丝拉?」 「是的,拜托你了。」 她望著理人的眼眸,静静点了点头。 *  *  * 跑、跑、不停跑著。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直跑下去。 或许是被狂风暴雨的内心催促著,伊休安只是一味在森林中前进。 不管林地的杂草挡住去路,草丛掩去视线,只是拨开一切摆动双足。眼前唯一看著的只有自己前进方向的那一点。 世界突然开阔了起来。 是个满溢无波水面的湖。伊休安毫不犹豫跳进水里。 「!」 啪沙!地一声,水花溅起,周围冒出许多泡泡。 虽然穿著衣服的身体,开始逐渐陷入水里往下沉,但是沉到某个程度又突然转向,浮了上来。由于感觉到背部已经露出水面之外,索性转过身子,让脸部朝上,吸了口气。 把双手双足往外一甩,浮在水面上,眼前的天空很讽刺的是一片晴空万里。 吸气、吐气,又再吸气。到底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呢? 「……你在做什么?」 有声音。缓缓看向岸土,原来是乌露丝拉站在那里。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乌露丝拉……」 「如果你想变成浮尸,我只能说你实在是太天真了。应该穿上塞满石头的长袍再重新跳一次水。请过来这边。」 「……不,我没想死的打算。」 伊休安游起泳来,回到有她等待的岸边。 (唔——衣服湿答答的。) 从水里起来之后,身体一口气变得很重。 扭著湿透了的头发,把发出令人不愉快的啪嗒声响的靴子脱掉,倒过来放。在此期间,乌露丝拉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什么事?」 「长袍。」 「不用了,就跟你说了我又不是来寻死的。」 「那你这副丑态是什么样子?」 重新看向她,还是向平常一样,如雕像般的缺乏表情。但是——应该是在生气吧?据推测,她应该是气到脑到都要冒烟了。 ——丑态,对于她这句话,还真是无话可反驳。 伊休安就这样光著脚丫子坐在草地上。 「我只是想让脑子冷静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理人很受伤。」 「是啊,是那个理人。」 魔神碎片和伊休安,像到根本不需要伊休安去演绎。从理人口中听到这句话,又不一样了。 「……因为,你嘛。本来就很奇怪啊。我才刚刚醒来……突然长这么大……可是像喜欢还是讨厌什么的,我根本想都没想过啊……」 真想笑那个即使有一秒感到高兴的自己。 话说回来,是谁让他六年来一直受著折磨?又是谁改变了那个无忧无虑又爱哭的「矮冬瓜」?就是自己,不是吗? 这样的自己居然有幸得到他的爱,一定是有什么陷阱—— 「对盗贼来说,好康背后肯定有内幕,这是常识。果然像我怀疑的一样不是吗?真的是笨蛋。」 「……虽然……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对著唠唠叼叼说个不停的伊休安,乌露丝拉有些犹豫地打岔。 真挚地看著自己的紫水晶双眸。 「你要怀疑理人的本意我是没有意见。但是,你的心情却为此喜忧参半,只有这一点,你是不是应该承认呢?」 伊休安连自己都很意外,居然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为什么无法反驳? 自已的心情。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心情。是自己本身的心境。 想到他喜欢自己就感到开心,要是有可能并非如此,就感到绝望想哭,到底该怎么称呼这样心情? 如果要为这份六年前并不存在,而此刻拥有的心情命名的话。 「…………也是喔……原来如此……」 已经无法否定「有」的这件事。如果否定它,就是说谎的范围了。 一定得面对,一定得承认才行。 「乌露丝拉,你真聪明啊。谢谢。」 「……也没有啦。因为你就这样止步不前的话,就会在我的计画中造成阻碍。」 「计画?」 「秘密。」 讲得若无其事斩钉截铁的她,或许比伊休安想像得更坚强、更难应付。真是个「个性极佳」的大小姐。 伊休安终于笑了。 「那么,你要去跟理人谢罪了吗?」 「是啊,没错。了解。我去去就来。」 虽然伊休安浑身湿得像落汤鸡似的,还是站了起来。就这样一边甩著水珠,飞奔在来时路上。 「就这模样?」 「对~!」 总觉得她十分错愕,不过,就算了吧。 伊休安的脑海里,有著已牢牢记住的情景。即使没有男女之别,和旅行中的伙伴一同冒险的事实。 『——别哭了,矮冬瓜!』 『伊休安,就算你这样说,还是很可怕啊。』 无论何时都近在身边,伸出手就等于代表自己身分的名片一样。最后却因为掉进「虫洞」,很多事都产生极大的变化。 没错,一切都变了。 所以承认也没有关系。不管好或不好,时间已经过去六年。就算是三步并作两步似的,自己也已经长大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如果好好面对现在的自己,自己—— 「——伊休安!」 就在即将回到原本街道前的地方,遇上了理人。 「……理人。」 「因为你们实在太慢了,我想说来看看情况——你、你这个样子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著伊休安全身湿透飞奔而来,理人就这么维持拨开草丛的姿势,漆黑的双眸瞪得老大。看他一副紧张的模样,似乎之前的争执什么的全都已经烟消云散。 实在是,提到这家伙,说到这家伙,真的是个烂好人。 「你掉到池子里去了吗?还是附近有饮水处?」 「理人,我有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要回到马车才有可以拿来擦身体的东西。真伤脑筋。」 「不是这件事——」 伊休安拔出腰间的短剑。 「……伊休安?」 「现在开始来跟我比划比划。」 在她无声地将剑尖朝向他后,他也哑口无言了。 「就一招定胜负吧。如果你赢,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为了刚剐的无礼道歉到你满意为止,也可以当你的仆人伺候你。反之,如果我赢——」 伊休安说著最后的话,往地一蹬开始加速。 铿!地尖锐声音响彻四周。 那是他的长剑与伊休安的短剑互相碰撞之后,又再度分开的声音。 「……你要在这里比啊?」 「是啊,拜托你拿出真本事。」 再次深吸一口气。像潜入水中一样,潜入那个无法呼吸的加速世界。 在基本力量和剑长方面,是理人较有优势。这个部分,伊休安只能靠速度愚弄对手,引诱对手露出破绽。 (既然要比,就尽快决胜负吧。) 「砍飞它吧!」 理人高声喊道。在避开对手重重一击的同时,往对手头上射出锚枪。顺势靠著钢索高高跃起,绕到对手正后方。 「!」 这也是自己的本领之一。不让对方有回头的空档,正打算把短剑架上对方的脖子上 (什么?) ——消失了。 伊休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下一秒,伊休安被伸长的双手过肩一摔,整个人飞向空中之后,被顺利往地面一摔。 「咳咳。」 呼吸都要停了。这冲击让她眼冒金星。 在带泪的视野当中,看见了气喘吁吁、肩膀正上下起伏著的理人。 「……刚刚那是什么?魔法吗?」 「是柔道的……过肩摔……应该算吧。」 本人也是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只在选修课上学过一点皮毛,因为是在剎那间使出来的,本来没想到会顺利成功……」 伊休安放弃继续听他多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藉口。不管怎么说,输了就是输了。 「啊,不过,抱歉。我不应詨事先什么都没说就动手。没事吧?」 「什么没事……」 抓住他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但是伊休安却迟迟无法放开他的手。 「伊休安?」 即使这双手的主人看的并不是自己,那也无所谓。即使如此,自己还是很喜欢眼前的他。 最喜欢他了。 「理人,抱歉,是我不好。」 伊休安打从心底露出一笑,却看见理人突然惊慌失措别开眼光。 「无所谓啦。」 终于听到他用勉强听得见的微小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之后的故事。 伊休安告诉乌露丝拉:「我们打了一场,然后和好了。」乌露丝拉的表情相当错愕,甚至还跟她说:「你战斗力到底是有多低……」 虽然确实是输了,但那也只不过是被「地球」的妖术给摆了一道而已。伊休安说下次一定不会输,但好像也不是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伊休安心想,她可不想被个以捡幼虫打发时间的人说三道四。 总之,现在觉得 然后,也重新向理人请教「冒牌货」 的行为举止及当时的背景环境条件。 「……嗯哼嗯哼,简单来说,我是『伊休亚』,然后你当时是自称『理特』。在那城里还有感情特别融洽的小女孩和美女人妻。」 「你不要给我乱加奇怪的设定啊!」 伊休安在马车的戴货台里,咯咯笑著。 「有什么关系,很有趣啊。」 「不要觉得很有趣好吗!」 「就很有趣嘛。」 「——大哥哥。你们看,前面好像看到类似城镇的地方了——」 坐在驾驶台的迪达,在外面大声喊著。 「喔喔,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伊休安从篷内探出头。 马车行进在狭窄的人工山路上,但是在马车的前进方向,看见了飘扬著五色旗的城镇全景。 「你说封了!到了!」 那就是瓦特寺院前的卡乌莱吉镇。 *  *  * 睽违数月再度造访的信仰之城中,依旧因为前来朝圣的瓦特教信徒而显得十分热闹。 乌露丝拉的眼光被这和威尔塔米亚王都及依耶马路特迥异的气氛吸引著。 「这里也是信奉帕纳帝雅的城镇吧……」 「乌露丝拉,你说得没错。这里是信徒居住的瓦特寺院前的城镇,修行僧居住的寺院则是在那座山上。」 理人在马车中指著薄雾缭绕的山顶。 「依目前所见,没有那群人已经来过的迹象。」 然后——同样身为依耶马路特人的哈谢姆,不管去到哪里,眼光都放在追击巴堤雅一事上。理人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是我们抢先一步到达,还是他们潜伏在暗处。」 「又或者不知道是不是改变了方向。如果可以,实在不希望他们挑这条路线。」 确实如此。 「吶吶吶,大哥哥,怎么办?差不多要到大哥哥说的地方了。」 「啊,迪达,到这里可以了。麻烦你把马车停下来。」 「了解。」 理人麻烦迪达停下马车,从载货台下了马车。 那是一间位于卡乌莱吉镇繁华大街上的杂货店。锅碗瓢盆等物品整齐地堆在店面,有位女性正在洒扫。 看见令人怀念的脸庞,嘴角绽出笑容, 「不好意思。」 「来了,欢迎光临——哎唷!」 理人出声一唤,女子手里的扫把掉落在地。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是理特啊!」 「爱妮,好久不见。你看起来过得不错,真是太好了。」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什么时候到卡乌莱吉的?伊休亚也一起来了吗?」 「是的,她有一起来。」 听著她接二连三的问题,理人往后回头着去。 伊休安从马车上探出头来。没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爱妮一副满脸写著感动的样子。 (干得好,伊休安。就保持这样。) 虽然之前有阵子觉得她忽冷匆热,状况不是很稳定,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在那次交战之后,感觉她开朗许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的心境有所变化,但是对理人来说,这是个令人开心的转变。 就连之前对于扮演「冒牌货」一事极为排斥,但此刻也如此融入角色之中。 「妮娜也好吗?」 「当然啰!反倒是好到令人很头痛。今天也和朋友跑出去玩了。还说要去的地方要对『同盟以外成员保密』。」 「听起来挺有趣的。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同盟呢。」 「每天傍晚回来的时候,衣服都被勾得破破烂烂,还沾得满身泥巴。希望不是跑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就好。」 如果不打断她,感觉她可以一直这样发著关于小孩的牢骚。 不过,如果回想起刚遇到她们时的状况,此刻她们可以融入这个移居过来的城市之中,而且看起来妮娜也已经交到朋友,真心为她们感到高兴。 「——我也真是的,怎么只顾著讲自己的事呢!理特怎么会来卡乌莱吉?又要去寺院吗?」 「是的,是这么打算没错。如果可以像之前一样,把马车寄在这里的话,就真是帮了大忙。」 「好的,就这么点小事,当然没问题。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也想让妮娜跟你打个招呼呢。」 「这个嘛——我们也还不是很确定。」 理人刻意说得十分含糊。此次旅程的目的始终是要找寻响子和巴堤雅。不能只把时间用在感动的重逢上。 「这样啊……当然我也不会勉强你们,」 「不好意思,爱妮,我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最近有没有巨鸟群飞来这一带过?」 「鸟?」 「对。大概差不多可以载人的大小。」 爱妮眨著那双少女般的黑色眼眸。 「……没有呢……没看过有么大的鸟来过。那是什么?不是魔兽那类的东西吧?」 「不是,我想不管怎么样,这点倒是不用担心。没问题的。」 「这样吗?如果是这样就好……」 爱妮或许是回想起过去沉重的回忆,皱著眉头。理人总算勉强安抚了她。 总之,看起来巴堤雅她们应该是还没到。如果她们是之后才会到,那么就有必要先充分加强防守。得去瓦特寺院找词库诺商量商量才行。 「吶,理特。」 在理人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爱妮开口了: 「你刚提到的鸟……莫非是指那个?」 「咦?」 「你看,那边的大鸟。」 理人追随爱妮的视线,往前方看去。 (————) 理人呼吸差点停了下来。巨大鸟群呈v字列队,往寺院所在的山顶方向飞去。 是巴堤雅和响子的鸟。 「——伊休安!」 理人喊道。 一头金发慌张地冒了出来。 「你这家伙是怎样?亏我还专程配合你到现在,你都不守约的意思吗?」 「现在已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那是路叶的鸟!她们来了!」 理人指向鸟群,伊休安的目光整个变了。紧跟著,哈谢姆从马车中跳了出来。 「哈,差不多同时抵达吗?刚剐好。」 「伊休安,走吧。动作得快点了。」 「好,那当然!」 乌露丝拉也拉著裙子跳下马车,翩翩落地。 「迪达,你就待在这里顾马车。爱妮就交给你了。」 「大哥哥!我也要去!」 「现在你先在这里等。拜托你了。」 路上的行人也对著不熟悉的巨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理特。」 「爱妮,不好意思。马车和迪达就拜托你了。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再陪妮娜聊聊。在那之前就麻烦你了!」 现在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理人丢下她们,竭尽全力在繁华大街上奔驰而去。 在他们抵达寺院的山脚下时,看见山里的某个角落窜起火舌。 (果然又是从空中发动攻击。) 不管是离宫也好,剧场也好,已经没有差别了吗?对方这种不择手段的做法,让理人气得牙痒痒的。她们为了得到石头,居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不会再让系们为所欲为。) 正要参拜礼拜堂的信徒们,看著烟雾升起的方向皱眉。伊休安说著:「理人!动作快!」,就飞奔上了石阶。 山 脚的礼拜堂距离修行僧居住的本院之间,除了冗长的石阶外,还有一道坚固的门做间隔。门和以前一样紧闭著。 或许是由于这场火灾的关系,这一带连守门人的身影都没看见。 「英雄大人,怎么办?要用乌露丝拉的蜘蛛丝吗?」 现在可没有闲工夫拖拖拉拉的了。 「我要打破这道门。」 「啊?」 「伊休安,退开。刚·压·突·迅——击破!」 「哇啊啊!」 理人将手放在剑柄上,一口气拔剑挥到底。以铁材及橡木造成的厚重门屝,连门闩都被一分为二,倒落地面。 等烟雾弥漫的沙尘退去,眼前看见长长的石阶。 哈谢姆在后方吹了声口哨。 「走吧。」 「你啊,突然搞这个,很危险耶!」 「我可是有事先预告了。」 理人冷冷回了伊休安这么一句之后,加快脚步。虽然目前山中的火舌只有出现在一处,但是还没有被扑灭。得快点才行。 在以前也曾经爬过的冗长石阶上快步前行。跑著跑著,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谁?) 本来以为是瓦特的修行僧,但——并不是。从一头留至腰间的栗色长发看来,是个女人。 垂下的浏海遮去半张美丽的圆脸庞。 树荫的风吹动著深墨绿色的长袍,那是—— 「巴堤雅!」 在理人认知到这一点之前,啥谢姆已早一步喊道。 (那个人就是巴堤雅?) 那位拒绝嫁入将军家,下落不明的赛涅尔家的公主。拐走响子,成群结党妄想改变世界的女魔法师。 「勇者理人!我就知道你会来!」 巴堤雅的声音比想像中更加冷静。 形状漂亮的唇瓣勾勒出高贵的微笑。 理人并未懈怠警戒,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请把路叶还给我。」 「别说傻话了。你忘了响子说过什么了吗?」 「那是!」 「响子可是自己做出了选择。她可是被你迟钝到极点的行为给击垮的,即使整个人沉浸在悲伤之中,还是做出了选择。她才是真正具有勇气之人,勇者响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英雄大人,够了。听这女人讲话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哈谢姆抓住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理人的肩膀。手里紧握著一把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红柄长枪。 他满是怒气的眼神,看著明明应该是他亲生姊姊巴堤雅。 「喋喋不休地一直说著别有深意的话,刺激别人那根本不存在的罪恶感,这种方法对一本正经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效呢。特别是像英雄大人这种人。」 「哎哟,你真过分。我只不过是代响子说出她心中炙热的想法而已。」 巴堤雅毫不动摇。 「大部分的男人都不会去承认自己在别人身上造成的伤害。到底是为什么呢。眼睛被蒙蔽了吗。」 「喔喔,原来如此。您这双了不起的慧眼所找到的就是贤者之石吗。」 哈谢姆一提到石头的名字,巴堤雅立刻眯起单边眼眸。 「你也知道圣石的事啊。」 「当然啰。你还是少自以为『只有你最有智慧』比较好。如你所说,世界很大的。搞不好也有我们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呢。你打算怎魔辨?」 哈谢姆泰然自若地撒著谎。 理人看著他这副赌徒的模样,佩服地瞠目结舌。他似乎是为了不让对方察觉,我方掌握的讯息其实压倒性不足。 巴堤雅看著眼前语带挑衅的哈谢姆,吁出一口气。 略感遗憾地说: 「……也是呢。我有兴趣。不管什么事我都想听听看。特别是你说的话。不过,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你说什么?」 「时机已经来临。石头完成以后,根本不需要其他真理。没错吧?」 语毕,她抬头望向天空——就这瞬间。 从叙说著的巴堤雅身后,斜上方的山中,涌上一道巨大光柱。 (是光。) (好强的一道光。) 地点和刚刚窜出火舌的地方几乎一致。 具有如突破天际般的压迫性的光。光芒。无声无息闪耀著的七色灵光。感觉充满了光只是看著就会把人吸进去的力量。 「那是什么……」 巴堤雅凝视著光芒的方向,语气略带恍惚喃喃道: 「你们看看,这才是真正幸福的开端。多么美妙。」 光柱颜色微妙变幻,颜色甚至也染上周围的云层。无法判断它究竟会扩散到何种地步。 「——喂,理人。」 伊休安的声音把理人拉回现实。 「你自己一个人先去!你去得了吧?」 这句话点醒了理人,他点了点头。 「知道了!」 理人取出宝珠,嵌入剑柄中。在心里强烈默念著。周遭卷起狂风,理人飞了起来。 但是,理人前进的方向立刻遭到阻拦,乘在巨鸟上的敌兵一同开始发射火箭。 理人一边避开袭来的火箭,一边砍杀敌人。 「哇啊!」 连同骑乘的鸟儿都被一同劈开的士兵,往山谷坠落而去。 地面的部分,伊休安一行人也已开始与巴堤雅和她的同伙展开交战。 虽然理人有一瞬间犹豫著是否该回去,但是手中运用著锚枪的伊休安,在交战中抬起头对他说: 「这边我会想办法!你就别管了,快去!」 声音强而有力。理人重新专注于圣剑上,飞离现场。 加速沿著山坡往上而去时,才发觉四处都正在交战。敌方从上空以火箭或魔法发动攻击,瓦特僧则是正努力击落他们。还有一些是敌方坠落地面后,转为小队交战的地方。 战况最激烈的还是在刚刚涌起光柱的地点周遭。 为了守护光柱,将其团团包围的敌兵们已摆好阵式,形成让亘特僧人们无法靠近的阵形。 (那是——) 在持续进行攻击的瓦特僧人中,理人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人是词库诺,从前也曾受过他的照顾。 「诃库诺!」 理人砍杀著敌人,降落在地面。 或许是因为他从空中出现,一开始词库诺还大大警戒著,但是立刻注意到理人。 「你是——相川阁下!」 「我是前来援助的。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词库诺打倒交战中的其中一人之后,退至后方。他取下眼镜,擦去汗水。 「也没有什么情况不情况——在我们察觉时,就已经是这个情况了。一开始只是要警告来山里捣乱的无礼之人——」 据他所说,最近这阵子,络绎不绝的有人跑进禁止进入的山区,采集山菜或是寻找树上的果实。在现场情况得到控制后,本来只是想警告一下这群人,没想到刚好看见有个陌生集团正在挖掘斜坡土壤。 「那些人就是眼前这群人吗?」 「是的。他们不听从我们的警告,开始用魔法或从高空射下火箭攻击我们。在这段期间内,挖掘的动作并未停歇,最后终于涌上了这道光柱。」 带著厌恶看著眼前的光柱。 粗细约够十人进入的光柱,一直延伸至天空的尽头。一群穿著同样绿色服饰的集团固守在光柱之前。如莱娜信中所提,这群人中的人种及性别五花八门。 「这群家伙看起来似乎不想从这里离开——应该说是无法离开。相川阁下是否知晓这群人是什么人?」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们似乎在依耶马路特的蒂玛尼,以及威尔塔米亚的古莱利雅采取了类似的行动。目的是想用『贤者之石』来改变世界。」 「贤者之石?」 「是的。寺院的人不知道对这东西有没有头绪?」 「——词库诺导师!一切准备已经就绪。」 另一方面,有其他瓦特僧人正往此处飞奔而来。 「终于来了。等得我急死了。」 「非常抱歉。现在随时可发声。」 词库诺重新对理人进行说明。 「我想使用声明炮。相川阁下应该也知道这个东西。在大师仙逝后,这是利用我们瓦特寺院的奥义成就的最大神器。」 「是那个东西吗?」 理人也还记得这个兵器。当初此兵器被投入魔神一役的模样,在他心中留下了强烈的冲击。 ——这个声音将化为神的旨意。 ——这股意志将化为神的声音。 ——毁灭吧,毁灭吧,毁灭吧。 没错。强壮的瓦特僧人门前进在青翠茂密的山中斜坡上,和当时一样,他们的肩上扛著巨大的铁制神轿。 在从前的战役之中,就连魔神的魔兽都可以一炮击飞。 ——这个声音将化为神的旨意。 ——这股意志将化为神的声音。 ——毁灭吧,毁灭吧,毁灭吧。 每当他们口中交织著低沉的祈祷声时,那股力量便会被送入神轿之中,增强数倍之后存积其中。击出时便化为可劈开威胁的波动。 如词库诺所言,这是瓦特寺院的最终兵器,也是最后的王牌。 「没问题吧……」 「或许也会有人觉得这手段太过强烈。但是,听闻刚刚相川阁下的话,更加觉得不可放任其如此为所欲为。」 词库诺一边看著僧人们爬上斜坡,开口说道。 「老师生前虽然没有提过是因为那个什么贤者之石的关系,但是曾经说过一句话,『寺院会建在此地也是有其原因的』。」 「——那是。」 总觉得刃雾的声音又清晰的在耳边响起似的。 如果他还活著,或许还能听到什么不一样的消息。深深觉得真是痛失一位人才。抬了抬下巴,点点头。 「相川阁下,能不能麻烦您去通知正在对岸交战的人,我们这里只要力量一补充完毕,就会立刻发炮。」 「知道了。我立刻去!」 用单手让圣剑飞了出去。 为了让两边都听得到,他飞翔在空中,对著正在光柱周围交战的瓦特僧人及敌兵喊叫著。 「要用声明炮了!快撤退!」 正使用长枪和敌人交战中的瓦特僧人,嘴里说著:「终于来了吗!」开始改变方向。其他的僧侣们也一个接一个开始离开现场。 「此事一并告知前来寻找贤者之石的家伙。警告!不想死的话现在立刻撤退!」 理人在空中飞翔,扯著嗓子喊了好几次。 (——动也不动啊。) 虽然理人已提出警告,但敌方却丝毫没有要离开光柱周围的意思。如果时间还够,理人早就自己动手打倒所有人,把他们全赶出射程范围外了,但是已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 理人改变想法,至少先让自己人一个不漏地离开——此时,理人看见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人物。 那个该不会是。 「妮娜!」 没有错。有个小孩子蹲伏在大树的树干下方。 那是爱妮的女儿——妮娜。 理人立刻直奔往她身边而去。 「妮娜!你是妮娜吧!」 被泪水沾湿的脸庞看向理人。虽然全身四处沾了些泥土,但是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外伤。理人在她面前著地。 「……啊、呜、你、你是谁?」 「是我。理人——不对,是理特。」 「理特……骗人,是理特!」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呜、呜哇啊啊啊!」 妮娜话都还没听到最后,整个人扑进理人怀里。 「我、我的脚扭到了,没办法走路。」 「这样啊。只有脚吗?其他地方有受伤吗?」 「唔、其他人、大家、丢下妮娜和小皮逃走了。」 「大家是指你的朋友吗?」 「对啊。妮娜只是想要喂小皮而已,就这样而已。」 妮娜一边哭著,拉开胸口前领给理人看。里面有只全身长著白色胎毛的长尾雉雏鸟。 「因为山里比较多小皮可以吃的东西……」 「……原来如此……」 「理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小小雏鸟全身颤抖,哔地叫了一声。紧抱著雏鸟的妮娜也抽抽噎噎地哭著。 虽然理人明白了爱妮口中的「同盟成员」的目的,和不可靠的结尾,但是这实在—— (——话说回来,待在这里不就完全是直击的范围内吗!) 还有几秒?虽然理人以手势拜托他们先中止发射声明炮,但是感觉并没有传达成功。瓦特僧人们的祈祷声感觉愈发响亮。 (来了!) 炮台喷火了。 理人将妮娜打横抱起,发动圣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及清澈如水的透明闪光扬起。 「——唔。」 千钧一发擦过正尽力逃远的理人脚边。 不稳定状态下的飞行,最后顺势飞人树丛之中就这么停了下来。首要就是先确认妮娜是否平安无事。虽然抖个不停,但看起来应该是不要紧。理人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很厉害啊……」 总觉得久违地认知到声明炮的威力有多强大。刚刚要是稍微被卷入,应该连同妮娜两人都不知道会被吹到哪儿去了。 然后,看了看遭到攻击的中心地点,光柱已经消失了。 (咦——) 地面有个像火山口的浅浅凹洞,还稍微带著烧焦的痕迹。 「刚刚那发炮击……让消失了……?」 「如果是就好了。」 理人惊吓之余,屏住气息。 有个少女正以轻巧的脚步踩过烧焦的斜坡,往他的方向靠近。 带著光泽的黑色短发。偏黄的白皙肌肤,以及有著黑色大眼珠的爽朗面容。这位即是过去曾在同校的同一个委员会中共度过校园时光的同年级同学。 「那个人是迷路了吗?是你帮了她啊。相川同学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呢。」 「路叶——」 她身上穿的服装,是件和巴堤雅一行人相同,以绿色为基底的洋装风礼服。 不知从何处吹拂而来的焦黑的风,吹拂著她的裙襬。路叶响子确确实实存在于此处,带著若有似无的微笑看著理入。 *  *  * 剑与剑强力互相碰撞。紧接在火花四散之后,有一边倒下了。 就这是仅在转瞬之间发生的以命相搏。目前伊休安还是留下来的胜利者。 要赶在对手察觉之前,一切都要快、快、快! 「啊!」 在错身而过时被砍伤的圣剪使徒,压著手臂滚落石阶。此时,伊休安已决定好了下一个敌方目标。 「可恶,被这么一个小姑娘给……」 「巴堤雅大人!请您务必阻止这个女孩。」 不需哀嚎的敌人开口,伊休安的目标自然是身穿绿色长袍的女魔法师。 「巴堤雅·拉鲁鲁克!」 斜坡上的风吹拂著她丰盈的栗色发丝。在这苍翠的山中,巴堤雅露出女魔王般的笑容。 这次一定要阻止你! 「——来吧!」 巴堤雅·克鲁鲁克,是个如文字所述,变幻自如的女子。 伊休安以更快的速度飞奔上石阶边缘。途中高高跃起,把生于两侧的树木当成跳台,变化前进的路线。再从该处对准巴堤雅,击出锚枪。 巴堤雅并未取出她所擅长的铁扇,嘴里开始咏唱咒文,从人身化为鸟儿的模样,闪过伊休安的锚。 这次换乌露丝拉所操纵的蜘蛛丝袭向鸟儿。 「乌露丝拉!」 「不会让她逃走的。」 大范围放出的网状丝线缠上巴堤雅的身体,把即将起飞的她又拖回地面。 「哈谢姆!」 「收到!」 紧接著,哈谢姆手持长枪跳了起来。但是——就在即将贯穿她翅膀的那一刻,巴堤雅再次变回人形。铁扇与长枪在蜘蛛丝之下交会,最后是由巴堤雅拨开了哈谢姆的长枪。 「啧!」 长枪大幅度回转,往后方飞去,最后尖端刺进了石板路的缝隙之间。 哈谢姆心想,又是这样的结果吗? 虽然其他的敌军已被击退得差不多了,但这个巴堤雅有著变幻自如的躯体,以及惊人的体术,可说是个大难关。 伊休安、乌露丝拉以及哈谢姆的体力都已消耗不少,气喘吁吁。 「居然给我三番两次变来变去、变来变去的……我说你至少选一下要当人还是当鸟吧……」 伊休安擦著汗水,忍不住碎碎念著。 说到底,提到魔法师,大部分都是在后方,有众人支援的情况下施放远程魔法。这一点,连海达尔都不例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魔法用在近身战中。比想像中更难交战。 「因为那个人跟我一样身怀母亲所传授的绝技。就算没有魔法也很能打喔。」 「啊——是啦是啦。」 真不希望听到的情报。 「不过,对方也已经到极限了吧。太多次的变身已经影响到她的脚部和腰部。」 「是这样吗。那下一击就是胜负关键了。」 或许真如哈谢姆所说。他们死缠烂打设下的许多圈套,让巴堤雅的呼吸也乱了起来。即使她想装得若无其事,仍藏不住神情中流露出来的疲劳。 对方也决计不是个万能的魔女。 「喂,巴堤雅·德拉,怎么样?差不多想休息了没?要喝茶我可以奉陪。」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栗色发丝全都站了起来,难得提高了音量。 此刻,她终于露出破绽。伊休安可没有放过这一刻,右手拿著短剑,一口气发动攻击。 「啊!」 巴堤雅披头散发往后退去。伊休安的攻击并未减缓,不断刺出短剑。 斜坡前方响起如地鸣般的声音。那是理人刚刚飞去的方向。虽然很在意,但是现在可没有闲工夫去担心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竭尽全力攻击眼前的女魔法师。 「呿!」 巴堤雅无法招架,又施了魔法变成鸟儿。伊休安以锚枪往正要起飞的她击去。 带著钢索的勾子缠上了她的右脚,就是现在! 「啥谢姆,来帮忙!」 两人合力把她拉下地面。 以鸟的姿态被五花大绑的巴堤雅正在不停乱动。伊休安对她说道: 「——别变回人喔。如果你不希望钢索陷入脚部而害你不能走路。」 巴堤雅似乎本来真的要开始咏唱咒文,然而被猜中自己心思之后,她筋疲力竭地安静了下来。 「姊姊,你还真是难搞啊。」 哈谢姆手里拿著不知打哪拿出来的新剑,抵著巴堤雅说道。 巴堤雅灰头土脸看著哈谢姆。 「……哈谢姆,你变强了呢。我真为你开心。」 「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我可是真心的呢。」 「——你们两个快看。」 一旁的乌露丝拉指向高空处。 「乌露丝拉,怎么了?」 「那个……光柱不见了。」 「咦?」 正如她所说。 一直到刚刚为止还绽放著明亮光芒的通天光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纵。 「刚刚那个地鸣……是理人干的好事吗?」 「哈!巴堤雅!正是如此。」 哈谢姆高声说道。 「不管你们有什么企图,我们都会阻止你们的野心。即使是接下来也不例外。就跟阿耳戈斯一样。我们这里有无名勇者,那东西就是证据! 他指了指鸦雀无声的山顶附近。 巴堤雅回给亲生弟弟——一场大笑。 「巴堤雅·德拉!」 「啊哈、啊哈哈哈!我呢,我可是拉鲁鲁克喔。我是伊拉·拉鲁鲁克的女儿巴堤雅。其他不管什么样的名字,我都不需要。吶,哈谢姆,不用逞强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她无法变回人身,所以伊休安一行无法得知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著这些话。不过,她热切的语气中确实充满喜悦之情。 「异谭的圣石是什么样的东西、会被以什么样的形式、怎么样被带来这个世界,其实你根本一无所知——我有说错吗?」 「我。」 明明知道自己答不出来。 「没错。如果你们知道些什么,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是你输了。现在所存在的秩序、有形的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哈谢姆,你真可怜!」 这个女人到底相信什么?到底有什么根据?这是伊休安第一次感觉到莫名的不安。 (贤者之石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  *  * 「啊啊啊啊——!」 托托·啥尔涅拉不自禁地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是发生在国立魔法学院图书馆塔内的事。在取得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的通行证之后,接连几日都马不停蹄查找著资料。 「——怎么了?有什么令人在意的资料吗?」 「有了有了。萝谷小姐,找到了!」 托托带著黑眼圈点了点头。同样已经耗去许多体力的萝谷,移动浮板靠近她身边。 「终于找到第三笔关于女神遗落石头的资料了!总算是来到了卢卡利亚了啊!」 「确定没有错吗?」 「是的!这个纪录的时间相当近。真是场漫长的旅程啊……!」 虽然并不是自己亲身踏上旅途,但是有这样的感觉。 除了极为短暂的浅眠和塞了一些简单的餐点以外,这几天几乎都窝在这座塔中。为了查找资料,在书与书之间四处奔走,简直有如花上许多时间的虚拟旅行一样。 「特徵似乎就是女神异谭会随著国家与时代有著些微的差距。」 「这个之前你也有提过。最古老的就是维兹纳亚的内容了吧?」 「是的。乌露丝拉在地下所看到的那个内容,应该就是最古老的了。女神遗落了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的石头,然后为了争夺石头引起了很大的纷争。女神一怒之下便收回石头。」 他们已得知在其他维兹纳亚时代的遗迹之中,也曾挖出会令人联想到类似故事的壁画及石板。但是,在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异谭的文字纪录的情况下,为什么巴堤雅一行人会去追寻 理应已被收回的石头呢?一切到此便再度卡住了。 「然后,接下来找到的是在威尔塔米亚的传承。这个传承是在更往后一点的时代,是关于偷走魔法之石的男子的故事。」 「也就是说,不知道魔法之石是不是就相当于贤者之石对吗?」 「没错没错。」 托托点头。 由于怎么找都找不到完全一致的纪录,所以便把寻找的地区从依耶马路特一带放宽到威尔塔米亚这边。即使如此,虽然还是没有找到相当于贤者之石的内容,不过倒是找到了提及极为相似的石头的民间传说。 「告诉我细节。」 「好的。这传说的内容是,有位男子从战乱不断的沙漠之国中偷走了魔法之石,最后输给石头的力量而堕落。」 原因是男子并没有利用魔法的力量用来征服四处,而是使用在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家人身上。幼子免于饥饿,妻子的病也治好了。但是,石头的力量实在是太强了,男子的身体被石头的魔力给吞噬了。 「害怕牵连家人的男子,最后丢下妻子,踏上流浪之旅。」 「真是个寂寞的故事。」 「是啊。不过,这个故事的结尾也跟其他故事一样,都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石头和男子』……!」 「帮不上忙。」 「真的……!」 但是,托托并没有认输。充分发挥海达尔通行证的力量,更加扩大搜索的范围,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是更远的邻国,卢卡利亚独立国的传说。 「这个传说呢,是在说一个女孩子把力量太过强大,只是碰一下就会使人发狂的圣石,埋在世界各地的故辜。」 「圣石——异谭的圣石。这个和巴堤雅她们提到的单字一致。」 「是啊,没错。她们的发言可能也是根据卢卡利亚的传说吧。」 「可以告诉我是个怎么样的传说吗?」 「好的。这个传说还满有趣的。里面有出现类似理人大人的人喔。」 这么说起来倒真的还挺吻合。 托托打开手边的古文书。虽然以古威尔塔米亚文撰写,却是以简单易懂的语汇写成的传说,所以即使是托托也勉强能读懂。 「萝谷小姐,准备好了吗?有颗极为强力的圣石,某一天和男子的尸体一起掉在某处。找到这些的人们,虽然也尝试想要去碰那颗圣石,但光是想要把石头拿起来,就快要令人发狂。然后大家就开始争著到底谁可以拿到这个圣石。不过最后却被一个女孩从旁抢走回收了。」 「抢了就逃……这点跟威尔塔米亚的传说一样呢。」 「不不,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有这个女孩接触了圣石却依然可以保持清醒。」 「什么意思?」 根据关键的古文书,那位特别的女孩并未沉溺于石头的力量之中,并认为这么危险的圣石应该遭到封印,就把圣石分成三块,离开国家开始了埋石之旅。 「女孩把其中两个埋在威尔塔米亚,再把另一个埋在卢卡利亚。最后她在卢卡利亚组成家庭,并在这些家人的照料下离世。」 「我懂了,不过……这哪里像勇者理人啊?」 「那个女孩的特徵啊。明明没有任何人教她,她却能够自由地操使各国的语言。她的名字叫静,有著一头黑发、偏黄的肌肤。」 萝谷瞪大细长的双眼。托托手里拿著古文书,点点头。 「——不觉得对方想做什么事稍微有些明朗了吗?他们会不会是想依照这个卢卡利亚的传说,将一分为三的圣石收集起来,再次合而为一呢?然后,正因为她们知道,只有像理人大人这样,不在这个世界的因果内的人才能驾驭完成后的圣石,所以才会盯上响子——」 目的正是为了以「异谭的圣石」改变世界。 「等一下,托托·哈尔涅拉。在依耶马路特时,那些人不是用了既不是魔法,却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方法放火烧城吗?」 「是的。我觉得需要详加调查,才会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 「然后,根据莱娜·艾鲁恩的信件,在她接触到响子·路叶的时候,她已经得到感觉不像人类的力量。」 「是、是的……」 接连不断的问题风暴。点头的托托也渐渐明白萝谷在担心什么。 「简单来说,剧场会烧起来,不是因为魔法,也不是因为火箭。有可能是她用了石头的改变能力放火烧了剧场。也就是说她们已经得到一部分的石头了?」 「这个嘛……如果从最后一个传说还在卢卡利亚流传来思考,那个会不会是在卢卡利亚国内出土的石头呢?即使只有三分之一,我觉得应该也能得到一部分的力量。」 「那之后,她的移动路线呢?」 「这、这个,这个嘛,她们在威尔塔米亚的古莱利雅进行挖掘作业之后,下一个地点是瓦特寺院,所以——」 托托和萝谷两人面上血色尽失,如对著镜子般面面觊。 「该不会——这次圣石就完成了吧?」 *  *  * ——相川同学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呢。 说著这句话的路叶响子,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站在理人面前。 脸上和那个时候一样,带著爽朗的笑容。 「路叶……」 「相川同学很温柔。但是,那份温柔也会令人痛苦。真是两难呢。」 彼此身上穿的都不是高中制服,而是这个世界的服装。理人身上穿的是海达尔给的蓝色大衣。响子则是穿著属于敌方组织的绿色礼服。 她衣服上的蕾丝和缎带,在烧焦的山间斜坡的映衬下,格外突出显眼。但是,那并不是因为礼服不适合她,也不是因为她是来自异世界的人—— 「吶,相川同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事吗?我啊,当时还迟到,然后相川同学来了——」 「……嗯,我还记得。那是开学典礼的时候的事对吧?」 「真的吗?太好了,我之前还以为你肯定已经忘记了呢。」 「路叶。」 「怎么啰?」 「我在蒂玛尼见过赤蜂剧团的布里戈团长。」 硬生生打断她,并开始谈及这些事时,响子第一次露出惊觉什么的表情。 人在这里,怎么可能是要谈本来的世界的事呢。 「虽然他被抬进了教会,但是还有意识。其他的所有人虽然受了伤,但似乎都没什么大碍。」 「团长……」 「路叶,我们一起回去吧。跟他们见个面,好好谈谈。现在的话,彼此还能互相道个歉。布里戈也一直在祈祷你乎安无事。」 「…………什么嘛。也只不过受了这点程度的伤而已啊。」 「路叶!」 「背叛别人的代价居然这么轻。早知道应该更认真的许愿才对。」 响子盯著右手手掌,感慨地低语著。理人却变得更加激动。 「……路叶,你说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什么认不认真?」 她应该心知肚明吧?在四处大肆破坏,制造出大量被害者。如果这不是因为被洗脑了,就肯定是疯了。 「你可是放火烧了一个剧场啊!里面还有人的!」 「相川同学,别这样嘛。你该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吧?」 响子对著哑口无言的理人,直接反问他。 「好不容易才见到面,你却突然就丢出这个话题……是没差啦。你爱这么想就这么想,我也无所谓。不过啊,那又怎么样?最开始就是以勇者身分被召唤到这个世界 【4】nightmare before ——瓦特寺院全毁。 词库诺亲为代表赶赴王宫报告事情的发生始末。 国王艾塞尔巴哈一世,在会议场中听完报告之后,太过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怎么可能……你说我们居然完全束手无策……」 「在此次战役中失去本院和大半山头,在下著实感到惭愧。」 国王半敢的嘴打著哆嗦,无处发泄的震惊让他颤抖不已。 一同听取报告的圆桌成员,把矛头从词库诺转到理人身上。 「——勇者理人。你都一起在现场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因为他在决定一起前来的路上,大致就有心理准备在这里会遭到一顿斥责,所以理人也默不作声吞下这些责骂。 「是啊!继罗格维尔大人事件之后,你接二连三的失策也得有个限度吧!你腰间的圣剑是钝了吗?」 「还真有脸回来啊!」 本来以为成员们的弹劾会无穷无尽持续下去——但是。 「——威尔塔米亚的诸位尊驾啊!请停止愚蠢的发言!」 词库诺低沉却清晰传遍整个会议厅的一喝,让口沫横飞的贵族们不知所措。 「啊,你是。」 「只有理人阁下迅速察觉圣剪使徒的存在及恶行,并追赶而至。而您们在这段期间又做了什么呢?除了在王宫中进行权力斗争之外,您们有其他的答案吗。」 「大、大胆!真是个无礼的男子!一个小小的山中和尚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然也。身为瓦特僧人,信奉的只有神及自身。」 即使身上的僧服略显脏污,词库诺在这金碧辉煌的王宫之中,依然坚毅无比。 看见他那副超脱世俗模样,女伯爵什么的也只能握著扇子,气得牙痒痒。 没错。瓦特教的训示即使不属任何一方,特立独行。管他是威尔塔米亚的贵族还是国王都不例外。 「希望各位不要搞错了。贫僧来到此处,一切都是因为清楚得知圣剪使徒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此处王都。只不过觉得不前来忠告各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罢了。」 「你这家伙!说话太过分了喔!」 「如果身负守护此伟大王都之责的诸位,要在口头上如此糟蹋相川阁下的贡献,那也无妨。我们就不客气地将他本人和战力皆迎入瓦特寺院——您觉得如何?」 「不不,这……」 「似眼前的事实再给诸位一个忠告,只有相川阁下能够完全抵御拥有『贤者之石』的响子的攻击。要是没有他,我们所有人早就代替那座山灰飞烟灭了。」 词库诺说完之后,便催促站在他身旁的理人说:「我们走吧。」。再次对在场所有的会议参加者补上一句。 「我们会祈祷骑士团武运昌隆,希望能够多存活一个是一个。祝各位幸运。」 「——等、等一下!」 艾塞尔巴哈一世惨叫般喊著。 「勇、勇者理人是我们威尔塔米亚的英雄。我绝不允许你们擅自夺走他……」 国王颤抖著愈显瘦削的身体,努力从喉咙挤出这句话。 「没错!我们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圆桌成员异口同声说著,又进入了他们自己的议论世界里。 词库诺眼里看著这一切经过,在理人身旁浅浅叹了口气。 「……我刚刚说的话,有一半是认真的。」 「您的心意,我就心怀感谢的收下了。」 理人细声回答。 口沫横飞、议论纷纷——由于冲击而动荡不已的会议之中,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出结论了。 结果,一直过了大半夜还没有结论,理人便先回到城内的海达尔宅邸。 伊休安等人也还没就寝,一直等待著理人。 「嗨!理人,回来啦!」 「工作辛苦了。」 「那么,英雄大人,方针定下来了吗?」 最后开口的是在窗边的哈谢姆。理人含糊地以笑容应付过去。 「这个嘛,感觉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我们就先回来了。虽然对词库诺比较不好意思。」 「和尚大人也很辛苦呢。」 「真的。不过,我想应该会依照我们设想的方向发展才是——」 经由瓦特寺院全毁一事,他们应该已经很清楚响子的力量,只要这股威胁可能朝著威尔塔米亚而来,圆桌议会应该无法无视于理人的战力吧。 也就是说,虽然双方以最糟的方式道别,却还有彼此相会的机会。 「——唉,算了吧。总之我们就做好自己的事。我们终于也可以开个像样的会议了。对吧,海达尔。」 伊休安维持著坐在桌上的姿势说道。桌上放著之前那只魔法乌鸦。 「海达尔,是我。」 『……理人,回来了啊。』 乌鸦嘴里传人在狱中的海达尔的沙哑声音。 「我刚刚去谒见完国王。」 『这样啊。谢谢你。我有望可以离开这里吗?』 『不知道呢。说是现在立刻放出来的话,我想机率是一半一半……吧。如果当时可以再多奔走一下。」 如果他们有充分理解到圣剪使徒的威胁性,或许可以颠覆处刑的决定,让海达尔也加入战力。虽然如此可能无法证明海达尔的清白,却是目前最快而且最实际的做法。但是,由于对方是圆桌成员,无法乐观视之。 『你判断机率是一半一半的话,我觉得算很高了。还有希望。我们进入正题吧。』 「——知道了。」 理人表情紧绷。 即使自己让眼前的敌人逃跑了,海达尔也绝不会责难自己。 书房里,有去了一趟瓦特寺院的理人、伊休安、哈谢姆、乌露丝拉、迪达,再加上留在威尔塔米亚收集情报的托托以及萝谷,所有人齐聚一堂。 回想起事情发展至此前的骚动。 在凹陷的山下重逢的迪达,似乎以为理人等人已死,一见他们便整个人瘫软在地。然后,理人将在山中代为保护的妮娜托付给爱妮后,一行人便十万火急赶回威尔塔米亚。 理人一行与托托等人,彼此分享在寺院发生的事及图书馆塔中查到的贤者之石的情报,在大家都已拥有共通情报的状况下,才像现在这样等待著海达尔的联络。 「你从伊休安她们那里听到多少?」 『大致上都已明白。从上次和你们的交谈结束后不久,迪达就来了的这件事开始,在瓦特寺院发生的事,还有托托另外调查的事实,这些她们都已经告诉我了。』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首先,我想先问一件事……路叶他们所说的,仅留下慈悲足够散布的范围,把其他地方全部消灭掉的说法,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想法吗?」 『……这个嘛。如果你问我是不是主流,我会回答不是。但这个概念本身从以前就有了,被称为幸福公平问题。』 「幸福、公平问题?」 『是的。这也是学习神学或哲学时会接触到的课题。托托·哈尔涅拉,你有办法说明吗?』 「我、我吗?」 话锋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托托像在教室里的学生一样挺直了背。 「呃,呃呃,理人大人。所谓的幸福公平问题呢……话说回来,您应该知道,因为我们所居住的世界太过辽阔,所以漏洞很多,造成慈悲无法散布到全世界的这个说法吧?」 「嗯。」 除了刃雾大师以外的人也重覆提过很多次。 女神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 息之神。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也因此,据说这个世界不会永续存在,必定会在某个时间点产生震荡回复的状况。 不管是伊休安掉到「虫洞」六年之后,再次从天而降一事也好,名为阿耳戈斯的魔神诞生也罢,所有事件的起因应该都是因为世界的负载量不足的关系。 「那么,所谓变成正确大小的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咦——」 「那个世界的距离呢?人口呢?国家的理想状态呢?所谓慈悲能够正确且散布到全世界这件事,代表在那个世界里的喜怒哀乐中的『怒』和『哀』会消失的意思吗?随著直到永远的概念产生,物质劣化等等的状况要怎么处理呢?」 「呃,你这么问我也——」 话说回来,这种话题会有什么答案吗? 「——所谓的幸福公平问题,就是试著要解答这些各式各样的疑问。」 理人觉得这一切毫无道理。 「海达尔大人,我这么解释还可以吗?」 『说得很好,很易懂。』 「真不好意思。」 「……是说,这个问题会有答案吗?」 「天晓得。似乎有一群人相当认真的在研究这些事喔。」 「居然有人研究这个……」 好奇心到底有多重。 『如托托所说,有一些在假设世界的大小真的可以改变的前提下,开始计算实际的缩小率,又或者预言公平化后的世界中,国王制将遭到废除等等,包含这些偶尔出现的过于急进的言论,勉勉强强一直延续至今——只不过,还算不上是主流思想。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做了就会有结果的事。』 说得真是太对了。 不管如何努力,世界并不是真的能够被缩小。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模拟状况下的纸上谈兵而已。 「我当时也没有很想专攻这一块。总觉得太过空泛了。没有一个说法是眼见为凭的不是吗?」 「——但是,如果真的有东西可以缩小世界呢?」 哈谢姆的话让理人感到震惊。 「比如像贤者之石一类的东西。这么一来,前提就大大不同了呢。」 「这……」 『……哈谢姆,你说得没错。我们现在就应该著重在这个问题上,现在我们已经不能说它只是一个停留在思考实验阶段的东西了。』 「我说魔法师大人啊。我想说说我的看法,可以吗?」 哈谢姆起个话头,接著说了下去: 「准备好了吗?我只是举个例。在依耶马路特有个与圣剪使徒相关的人士——他叫作伍路巴尼。这个人本来在教会担任神官,后来才还俗当上了政治家,但是,嗯……该说他是没什么欲望的人吗?总之是个两袖清风的人。比起金钱什么的权力斗争,他更是虔诚的信奉圣典教条之人。然后,过去同为圣剪使徒一派的罗格维尔大人这个人,虽然外在仪表一同,但是不觉得实际上他们是很像的人吗?」 「很像的人?」 「没错,比起现实生活的牵挂,更醉心于理想的高等游民。心里都有一片闪闪发光的花田。」 「——哈谢姆,你想说什么?把话说清楚点啦!」 伊休安催促哈谢姆说出结论,但是啥谢姆只是对她摇摇手指。 「简单来说,什么幸福公平问题,感觉起来完全就是这些高尚的知识分子们会喜爱的话题。」 藉由高谈阔论绝对不会实现的理想世界而维系在一起的人们。 「我想开端会不会就是『这一点』呢?有一帮人越过国境,谈论著『真正公平的世界』,也有倾听他们说法的支持者,然后每天就光只是不断谈论著那些与现实无关的理想世界。在这个时候,也还不构成什么问题。魔法师大人,这是我的想法啦,如果想知道圣剪使徒的真正情况,列举几个研究这个问题的学者的后盾,会不会比较快?罗格维尔爵爷大概也有出资吧?」 『这个——我认为有调查的价值。』 「我去查。」 萝谷率先点了点头。 理人也渐渐明白哈谢姆所说的话。 「像我家那个笨蛋姊姊,也非常喜欢这种话题。因为这是在现实生活中遇上挫折时最好的逃避出口。」 「不过,哈谢姆。你刚刚提到的只是过丢的开端,而不是『现在』的使徒吧?」 「是的,是的是的。英雄大人,你真是快人快语好办事。当然还有后续。」 哈谢姆点头。 他口中那个把理想当成理想来谈论的花田集会,就在他们拥有可以实现理想的方法时变了调。到底是谁把那个方法带给他们。是怎么接上头的。 「我推测,在第二阶段中成为他们伙伴的人,应该不是初期的那些高等游民,而是些野心勃勃的人物。」 『比如说,卢卡利亚独立国的欧兹马宰相之类?』 海达尔直接了当的一句话,让整个场合静了下来。 雷·欧兹马。遭到国军突然发动的政变而离开国家,前往外国的宰相。 被猜中的时候,哈谢姆瞬间也有所动摇。 「魔法师大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关于莱娜和迪达见到的那个男子的特徵,和我所知道的欧兹马的外表特徵极为相似。而石头的传说也正是在卢卡利亚流传下来,这一点我觉得也是个暗示。』 「卢卡利亚的欧兹马宰相……」 「就是他重伤莱娜的吗!」 迪达回顾著过去惨痛的记忆,语气强硬。 「不可原谅!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迪达,冷静点。」 伊休安上前安抚他。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他们把「可以实现多年来心心念念的理想」这个想法带给圣剪使徒,并且提示他们有贤者之石这个方法。由于一般人无法处理那块石头,所以才会像传说一样,找出异世界的居民,把这个操控石头的任务分配给响子小姐。到目前为止,真是个周到的计画。』 理人啧了一声。 「别开玩笑了。」 『是啊。虽然事到如今说什么也已经太迟了,但听了大家的话以后,我终于明白了。对于欧兹马来说,有了这个计画,被国家流放这种事根本不痛不痒吧。只要这个计画一实现,现在的势力版图便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要切割或要留下哪边的国土,全凭他们的一念一间。』 「……总之,那群家伙来到王都,只是想亮个相和打个招呼是吗?」 哈谢姆瞪著自己的指尖说著。 「只要先打败威尔塔米亚的头头,剩下的国家也不得不从。像依耶马路特这种小国根本完全不是对手吧。」 『恐怕是如此。』 「混帐。」 他嘴里吐出的这句话,简直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的。」 理人重覆喃喃自语著。 「那么,眼下的问题就是那个威尔塔米亚的头头,能不能做出个像样的结论啰。」 伊休安把迪达夹在腋下说道。 看著窗外皎洁的月光。包含海达尔在内,理人等人的待遇都尚未定案。 「理人,可以耽误你一下吗?」 大家决定在王宫传来后续消息前先休息一下。就在理人走出书房的时候,乌露丝拉叫住了他。 「可以聊一下吗?」 「现在?」 「是的。我想确认我是不是确实听懂了海达尔刚刚说的话。」 ——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有必要的动作。虽 然听说她正在跟迪达学威尔塔米亚语,但是错综复杂的内容,应该还是较难听懂。 「了解。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那我们去下面的阳台。」 一楼的客厅有个可以出入庭院的阳台。他们便依乌露丝拉所书,往阳台移动。 清澈的晚风拂过脸颊。虽然听说现在偶尔也还是有些看热闹的人出没在庭院之外,但只要待在建筑物附近,倒没有看到什么人。 乌露丝拉坐上摆在阳台的藤椅上。 「总归一句,响子选了和你敌对的道路对吗?她选择的是挖掘贤者之石,希望缩小世界,将世界变得更好的那一方。」 「嗯。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理人站在她身边。 乌露丝拉接收到的讯息一点都没错。响子是真心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的几个月之内,到底产生了什么巨大的改变?在赤蜂剧团发生的事,在她心中留下那么大的阴影吗。 「理人,我有问题。你人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咦?呃,这个,是因为被海达尔召唤而来的。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不,抱歉。我的问题问得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 就连用依耶马路特语,乌露丝拉有时也会卡住,陷入沉思。 「……简单来说……一样是被突然召唤到这个世界,即使你两度封印了魔神,这个世界的居民对你并不友善。不管是依耶马路特的拜扬,还是威尔塔米亚的国王都是这样,贵族的脑子里也只想著如何利用你。即使如此,你也一直不气馁,而愿意『站在这一方』的理由是什么?」 这一方。 现在的一般世界之中,有一个叫作威尔塔米亚的国家,国家里有国王还有贵族,在其下还有他们的子民。每天偷偷瞥著邻国的动静度日。 「视情况,我觉得你也可以做出和响子一样的选择。这种一点也不友善的世界,乾脆就毁了它算了。那你为什么愿意站在这一方呢?」 她的提问反而让理人十分意外。 确实,如果要这么说,搞不好确实是如此—— 「……我没想过。」 「真的吗?」 乌露丝拉虽然没什表情,但脸上显得有些意外。 「呃,嗯。而且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才小学五年级……可能有部分也是因为,当时在一切还懵懂未知的时候就四处游历,然后被灌输了『就是这么回事』的观念。」 无法想像世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理人一直认为包含这些不合理的部分,才是完整的帕纳肯亚。 然后,一心向往著这个世界。在地球的日本生活的六年间也一直是如此。不管是在书桌前,还是在电车里抓著吊环的时候,总是抬头看著只有一个太阳的天空。甚至还想著如果可以再回来,他愿意用所有的东西来交换。 (啊,原来如此。) 理人想著想著,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 听了响子想要改变世界的发言,自己完全不能接受的真正的理由。 那绝对不是什么正义感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乌露丝拉,我所知道的帕纳肯亚呢,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 「现在这个样子?」 「嗯。我也很清楚它的残酷和不合理,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我不希望它改变。也许任性又执著的反倒是我也不一定。」 一直、一直向往著的世界。即使告诉他将会出现别的新世界,那就也已经不是理人所知道的帕纳肯亚了。 乌露丝拉听著他口中的自白,似乎感到有些困惑。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吧。 「过去也发生过很多好事。真的。或许就是因为我知道这些事吧。当然,如果可以把难度降低一点就谢天谢地了。」 「……也是啦……」 对著露出苦笑的理人,她的语气依然十分慎重。 「对你来说的好事当中,应该也包括伊休安吧?」 「——嗯。伊休安也是,海达尔、莱娜和刀雾大师也都算在内。当然,乌露丝拉,你也算其中之一。」 即使是在旅途中擦身而过的人们,在理人心中都留下了珍贵的回忆。 乌露丝拉看著理人,站了起身。 「理人。」 「嗯?」 「我会相信你的话。」 「嗯、嗯。」 ——为什么呢?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回答,为什么心境却像是被戴上项圈。乌露丝拉在昏暗中浅浅地笑了。 「我觉得自己稍微明白理人的心情了。能跟你聊聊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自己也觉得好像明白了很多事。」 关于自己的本性和定位。 不过,就在这场谈话刚结束时,从某处传来一阵铃声。 是阵很不可思议的声音。既不是虫,感觉和电铃又好像是不同方向。 「有什么东西在响……?」 「似乎有客人来了。」 乌露丝拉看著庭院的另一头说道。 「我在蜘蛛丝上系了铃当。只要一有人来,我们就可以马上知道。」 如她所书。过了一会儿,他们看见刻著王宫徽章的箱型马车进入宅邸范围之中。 「听说使者来了!」 伙伴们全聚集在一楼的玄关大厅之中。从大楼梯飞奔下来的伊休安刚好是最后一个。除了敌不过睡魔的迪达之外,全员都已经到齐。 那位从王宫而来的使者站在理人一行面前。 似乎要避人耳目似的,全身上下用黑色大衣包得紧紧的,一直到刚刚帽子也戴得盖去半张脸。 「非常抱歉在深夜之中前来叼扰。」 男子在全员到齐之后,又再说了一次。只不过,那张眉间刻划著深深皱纹的一本正经表情,倒是依旧没变过。 他把帽子交给女仆之后,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轴。 「准备好了吗?」 理人对他说:「麻烦您了。」催促他缝续。使者用力清了清喉咙。 「——嗯。嗯咳!『经威尔塔米亚宫廷议会审查后得出的结果,理人,相川阁下,以及伊休安·特洛鲁阁下,为防备即将来袭之敌方,指定两位前往宫廷,负责守护国王及周遭的戒备。』——就这么回事。」 使者只说完这些,就又闭上了嘴。 「……喂,只有这样?」 虽然伊休安提出疑问,但使者男子却默默开始折起卷轴。 「海达尔呢?国王该不会只想到要保自己周全吧!」 「这不是在下可以提及的内容。」 「开什么玩笑啊!少在那里啰啰嗦嗦的,快点把人放了!」 「伊休安,别这样。」 对使者生气也没有用。 「理人,可是。」 「没关系,我接下这工作。不管去到哪里,对方都会来的。」 理人再次对还无法放弃的伊休安说: 「只要抓到他们,证明海达尔是无辜的就好。我们本来也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是吗?」 瓦特寺院之后的重新再出发。坐视不理,敌人也会来的。既然要我们去守护,那就光明正大地利用这个机会。 (路叶,这次我一定会阻止你。) 带著能够将世界缩小至应有大小的石头,响子即将前来这个城市。理人将在市中心迎击。 他再也不希望看见任何人牺牲。 *  *  * 「唔……唔晤。」 由于呼 吸极为困难而醒了过来,从窗户看出去,见到两个近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太阳。 响子经由那红通通的颜色得知时间已过去多久。 (……应该是傍晚了……没错吧。这应该不是一大早吧?我到底睡了多久……) 飞离瓦特寺院之后,虽然一行人投奔至新的支援者的城馆之中,但是一抵达城馆,响子就开始发烧,卧病在床。 每当她断断续续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景色都不同。响子在连玛丽皇后都会吓得脸色苍白的附顶篷公主床上撑起身子。 总觉得戴在右手的三个戒指的温度,似乎比以前来得高。 她本来想至少在睡觉的时候取下戒指,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水肿的关系,戒指整个陷进肉中拿不下来。难道烧不退就什么办法也没有吗? 「巴堤雅,你在吗?」 过了一会儿,连接相邻的房间的门打开了,巴堤雅出现在她面前。 「身体状况怎么样?」 「……还有点疲倦。身上黏黏的。」 「你流汗了呢。等一下,我去准备衣服给你换。」 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模糊,就好像在浴室里听见别人声音的感觉。 「给你,稍微擦个身子再换吧。」 「嗯……」 在巴堤雅的催促之下,她脱下丝绸睡衣。 因为没有体温计,她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体温是几度。正因为她原来体质就很健康,所以发烧到如此地步,让她很不适应。 即使是同性,被看见裸体和被碰触身体一事,还是令她感到很难为情,但却也没有力气反抗。巴堤雅用稍稍沾湿的布,仔细从她的背部往手臂擦拭下去。 「太好了,伤口看起来已经完全愈合了呢。」 巴堤雅在帮她擦身体时说道。 她是在说响子右手上臂的一个小刀伤。虽然伤口小到事后才发觉,但是血一直到了刚刚才完全止住。 那是一个一直不停渗血的小伤口。 「吶,巴堤雅。」 「怎么了?」 「我确实能赢他们吧?」 巴堤雅听到她的问题,停了一会儿之后,绽出笑容。 「哎呀,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因为——我没想过居然会受伤。」 ——那个时候。 理论上响子得到第三个戒指,应该已经将圣石完成了才对。身体里充满了石头的力量,感觉无所不能。攻击理人的时候,才发出一次攻击,对方就已经站也站不住了。 『下次见面时,就换威尔塔米亚王都好了,我们大家会一起前去拜访的。拜拜,相川同学。』 『路叶!』 不过,以结果论来说,第二次的玫击也被他撑了过去。 看起来似乎轻而易举就能击溃他,但是他一步都没有动过,一直在现场接下她的攻击,最后还以圣剑弹飞了响子的光球。 『!』 因为他几乎是把光球往正上方拨来,光球擦过响子自身的手臂之后消失了。虽然她后来才发现只不过是衣服破了,但是总觉得心情不甚愉快。 每次看到伤口,她都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变成最强的人了。 「响子,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擦伤就让你怀疑起自己来了吗?」 「不是这样。但是,人家不是说世事无绝对吗?」 果然巴堤雅很厉害。 「——好了,走吧!」 睡了三天三夜,体力恢复到某种程度后,响子终于下了床。 在决定好的日子里,响子穿上请人准备的新礼服,嘴唇也稍微上了一点口红。 如果说是为了去见「他」而努力打扮,不知道会不会被笑呢?又或者该说这是一袭将赴战场的战斗装束? (是哪种都无所谓。) 再三看了几眼镜中的自己,回头离开。然后和同伴一起飞离地面。 「欧兹马大人捎来联络了。今天似乎可以见到他。」 「喔,真是个吉兆呢。」 乘坐在鸟上,飞行在响子身边的巴堤雅对响子说道。地平线的另一端,夕阳正逐渐落下。感觉这即将会是个漫长的夜晚。 *  *  * 理人接受圆桌的邀睛,和伊休安一起移居王宫。 身为外国人的乌露丝拉和哈谢姆,虽然无法认可他们一同待在国王身边担任守护的工作,不过也让他们留在宅邸中,有其他要事请他们去做。一直持续著昼夜都为了即将来袭的圣剪使徒做准备的每一天。 夜深了以后,站在王宫城墙上可一览王都夜景。 理人爬上阶梯,来到指定地点之后,再次眺望著被光映出轮廓的城内街景。 虽然不应该这么比较,但是东京的夜景比这里亮上几十倍。说到底,这里的建筑物高度都建得极端地低。 没有可以让灯泡发光的电,以魔法点亮的街灯也不是很普及。在这个以提灯和烛合照明为主的世界里,当然不可能会有那种程度的光辉灿烂。 在这座城壁四周虽然也点著防备入侵者的火把,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过就是理人所居住的城市中的小巷程度的照明而已。 (不过,相对的,星星才能这么美。) 理人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宇宙架构是怎生模样。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星星也有颜色的差异,或深或浅,光的强弱程度也不同。虽然不可能,但是有时候也会看到像银河的薄雾。在异世界的天空里,居然可以见到从未以肉眼观赏到的天体展览,说起来也是很不可思议。 理人在昏暗的地面和明亮星空之间,拔出腰间的剑。 打磨得十分光亮的圣剑映著火把的光芒。 (起来!) 本来剑柄上就还嵌著宝珠。一边感觉著圣剑的意识如洪水般侵入自己的身体里,理人一口气将剑挥出。然后让剑回到原来的位置,再次做出劈砍的动作。 (下次要是我抵挡攻击时出个什么差错就完了。) (不止是我。) (包括圣剑,大家都会被消灭。) 即使额头冒出汗水,劈砍的动作依旧持续著,理人一直不断重覆劈砍的动作,直到自己觉得可以停下来为止, 至今从未尝过像这样被高密度能量给压迫的感觉。魔神一役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来著。当时实在太过拚命,完全记不得了。 在交战、守护之间,与响子共同度过的校园生活及闲聊的记忆片段掺杂其中。每每让他挥出的剑中带著迷惘。 (路叶,对你来说可以改写的世界,在我而言是不同的。) 理人只记得挥砍的次数来到三位数的前半段,他耗尽力气,瘫坐在地上。 「……呼、呼、呼。」 正当他肩膀上下起伏调整著呼吸时,一阵笑声傅来。 「喂、喂,看守的哨兵累成这样怎么行呢。」 伊休安正爬上同一座城墙上的阶梯。 金发与红色披肩,在这样的夜里极为显眼。即使没有这身打扮,理人觉得她的模样本就长得令人会想多望几眼。 或许理人会站在「这一方」最大的理由。 「……嗨,伊休安。就看在我是自我训练的份上,故过我吧。」 「问题不是这个吧。万一要是有个什么突发状况,你又派不上用场不就没得救了。你又不是刀雾那老头,苦行式修行也要有个限度。」 说得极有道理。其实是因为不做些什么,就平静不下来。 理人露出模拟两可的笑容,表示投降。伊休安浅浅叹口气,在理人身旁坐了下来。 「我是可以了解你会紧张啦。」 「算是……吧。而且不管我怎么做,也不可能达到那个人的境界了。确实是没什么意义。」 「拜托你不要达到他那个境界,快给我住手。你居然想要跟那个刃雾一样,是脑子有问题吗?」 「我很尊敬大师的。」 因为她的口气听起来带著几分真的厌恶感,让理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可以肯定这不适合你就是了。」 「应该说……刃雾他……」 伊休安的语气中带著几分事过境迁的感伤。 「……他也死了。不好意思,我真的很难想像那个老头被埋进坟墓的样子。」 「咦?可是你不也一起见证——」 理人在无心的发言之后,突然发觉自己的错误。 不对,不是这样的。 「……理人,你一定是在说别人。我没看过刃雾的墓。」 伊休安订正理人所说的话,表情感觉有些悲伤。 没错。当时在理人身边,对著简朴的坟墓流下泪水的,并不是此刻身旁的她。而是复制化身为她的魔神碎片。 即使随著时间过去,十一岁时的稚气已褪去,两个人之间的鸿沟也逐渐消弭,但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你说得对。对不起,确实不是同一个人呢。我大概是脑袋有什么问题。」 尴尬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动著。 最后是伊休安先开口了: 「吶,理人。」 「……伊休安,怎么了?」 「因为我不知道当时的状况,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刃雾老头是以什么方式被埋葬。然后,当时看著这一幕的『我』,说了什么话?」 「这个——」 「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理人无法拒绝她这个极为平静的要求。 理人仔细想著,开口说道: 「刃雾大师他——」 挖掘著每每想起就想尘封的回忆,理人提醒著自己不要再出错,小心翼翼地说著。 五英雄其中之一的僧侣刃雾,在三年前去世。依照他的遗书,隐匿了他的死讯。他的遗体被火化成灰,再埋于土中一事,果然她也十分愤慨地说了一句:「太过分了。」 「没办法,有苦衷的。」 「不过,真的很过分。也没必要火化吧。」 坟墓就位于可以看见他生前在瓦特寺院居住的居室的斜坡,日照十分良好。只有一块朴素的石碑,其他的东西,别说是供品了,连墓志铭都没有。 「虽然很简单,但我觉得是个很棒的坟墓。」 「……你应该是把简单和小气搞错了吧?明明就有钱得要死,在这件事上是小气什么啊。耍帅吗。」 伊休安嘴里咒骂著,却吸了吸鼻子。她似乎果然在哭。 坐在她身边的理人默默抚著她的背。伊休安也没有拒绝他的手。 重要之人长眠的坟墓已然不存在。连同寺院整个消失无踪。 「我因为有著大师死前留给我的剑和信,才有办法继续接下来的旅程。大师说,即使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究竟是对是错,往前走就对了。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开始觉得路叶想做的事不可原谅。」 对于响子来说,帕纳肯亚这块土地只不过是个没有真实感,像梦一样的世界。在她心里毫无重量,轻而易举就能切割。但是,对理人来说并不是如此。不管是祈祷、救赎、绝望,甚至是恋情,全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刻划在理人心中。 在理人心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不需要且多余,可以被切割掉的。在这些东西里面,想必也肯定包含著刃雾大师的坟墓以及对伊休安·特洛鲁的依恋。 「……对你来说,之前的那趟旅程,也是趟决断之旅呢。」 「是啊,当时我一直很犹豫。」 「虽然说错就是错,但要解决她想必也很痛苦吧。」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回想起,用剑从背后贯穿她柔软身体的感觉。 「你真了不起。」 喃喃的一句细语,让他胸口一热。 理人拚命压抑著想号啕大哭的冲动。 但是,伊休安·特洛鲁,至少是不是能够允许我拥抱一下此刻在我眼前的你呢。 「我了解你真心喜欢与你一起共度旅程的魔神碎片。也知道你不可能现在马上忘记她。这完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也不用觉得丢脸。我也很喜欢这样的你。」 ——剎那间,理人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伊休安在他身边,眯著微红的眼睛露出笑容。 「因为我和魔神的状况不同,现在的我可是活生生会动的实体才说出口的。对不起,我也不期待你会给我什么答案。」 「不,不是这样的。我……」 我应该有好好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才对啊。 「身边有张极为相似的脸,这难免也是会感到意乱情迷的嘛。这个部分我分得很清楚。如果你觉得实在是太辛苦了,之、之后,你也可以选择离开——」 「不对不对不对!」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理人猛地站起身子,再次低头望向伊休安的脸庞。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是笨蛋吗?」 「什么?你说我笨蛋?」 伊休安一副你居然敢说这种话的气势,站了起来。 「你让我烦恼了这么久,干嘛还没事非得一直叫人家笨蛋啊!」 「我说随便乱曲解别人的告白的人才是个大麻烦吧!」 「居然说我是大麻烦!」 「所以我说你不要老是断章取义!拜托你多少也坦率地听一下我说的话!」 「不好意思,我就是不坦率!」 「伊休安!」 伊休安一副真的被赏了两巴掌的表情。 就是个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子。 「那不然你想怎么样嘛!」 伊休安喉头颤抖著,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整张脸皱成一团,抬头看著理人。 「我可以坦率接受你的心意吗?我真的会当真喔。你不后悔吗?」 看来不乾脆就这么把她整个人紧抱在怀里,这个性格别扭的家伙也还是不会信服的吧?理人开始觉得这好像是最快的方法。 (我才不会后悔呢。) 就在理人要向紧咬唇瓣的伊休安伸出手的时候—— 「趴下!」 猛地就这么推倒她。 有个如流星般的光球划过两人所在的城墙正上方,直接击中眼前的建筑物。伴随著冲击的产生,激烈闪光映入眼帘。 等眼睛习惯那股光线之后,约相当于三楼高建筑的储物仓库融解般消失了。 (——来了。) 整个人一口气醒了过来。理人站起身,拔出圣剑。 「伊休安。你去保护国王,最好是在地面上比较好。」 「了解!」 「我和他们碰头之后,就会引开他们。」 伊休安以极快的速度从城墙跳落地面。理人依然握著剑,只管绷紧神经。 从光球击出的角度来思考,应该是从相当高的地方发射出来的吧。理人拚命在繁星点点的夜空里寻找敌人的踪迹。 「喂!敌人来袭了!」 「从外面攻来了!」 另一方面,在王宫内待命的士兵们,姗姗来迟地跑出庭院察看。紧接著,响起钟声对城内居民发出进屋躲避的命令。 (本来是希望他们不要在夜里来 袭,看来战争之中就净是会出现这种讨人厌的事—() 在嘈杂的噪音断断续续响著的情况中,集中精神—— 『威尔塔米亚的民众们。』 「!」 夹著警钟的声音,有个人的声音轰然而起。 『这个声音是利用改变帕纳肯亚构造的圣石传递给各位。』 理人抬头。 虽然声音听起来像是透过麦克风或扩音器一样,稍微有点音响效果。但是,没错,这是——响子的声音。 『我们所居住的世界,自创造的时代以来,就一直存在著错误,女神创造出的世界过于巨大,导致慈悲无法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理人当场发动圣剑宝珠,往地面一蹬。 (路叶——!) 朝著声音的来源,全速飞行在夜里的城市之中。 理人的同学似乎就在这夜景中的某处。 *  *  * 深夜响起的钟声,以及高声演说的声音,把连住在王宫之外——商店绵延的闹区和住宅街里的居民都吵了起来。 进屋躲居这个命令本身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因为一直到六年前为止,世界还在魔神的支配之下,大家都暴露在魔兽的威胁之中。也有很多家庭准备了地下避难防空洞。 「爸爸!爸爸!快点来这边!」 某个家庭的庭院中,有个小女孩在自家挖掘的地下室入口探出颗头,正在招手。 爸爸身上就这么穿著睡衣,十万火急的检查主屋的门窗有没有关好。 「拜托,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不可以这样。这种时候才正是闯空门的贼人横行的时候。」 「不管你了!」 用手指著防风拉门和后门一一确认之后,重新往女儿的方向奔去。 虽然避难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已经一阵子没有在夜里发布进屋躲避的命令了。最后一次进到地下室避难是什么时候的事来著?感觉好像还是可以单手抱起女儿的时候。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啊。 「爸爸!」 「好了,我知道了。」 现在可不是可以放心感伤的时候。 『为了能够根所有人都分配到慈悲的恩泽,必须将人事物减少到符合慈悲总量的地步。而我们拥有唯一一个能实现这件事的方法。』 ——话说回来,现在自己在钟声之中听见的是谁的声音? 虽然这个年轻的女孩声音让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但是眼前的亲生女儿的怒气可重要多了。耐不住女儿不断说著「快点」,男子和她一同走进地下。咚地一声,金属门屝关上了。 「——现在这到底是在吵什么?」 另一方面,贵族在城内拥有的市内住宅中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难得的享乐之夜就这么被打扰,女伯爵身上只穿著一件睡袍,瞪著窗边。光是对平民发布的进屋躲避命令就已经很杀风景了,居然还听到小姑娘的声音在做奇怪的演讲。令人十分不悦。 『我再重覆一坎。我们有可以实现理想的方法,也打算向各位证明。』 说什么鬼理想。女伯爵对著已将包含丈夫之内的闲杂人等赶走的走廊,扯著嗓子喊著: 「你们也听到了吧?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来人啊!快点想想办法解决这声音!吵死人了!」 不管怎么叫,仆人们迟迟不见踪影。 「你们没听到我说话吗!是不想干了是不是!好,我知道了,你们真是太差劲了。」 「——不知所谓又吵死人的可是你喔,夫人。」 女伯爵错愕地回过头去。 说出这句话的,是刚与她共赴巫山的年轻爱人。 他和在圆桌拥有一席之地的女伯爵不同,是个落魄卖族的次子,虽然对世人宣称自己是个学者,但却是个只能靠她援助度日的男子。 女伯爵也不是对他的研究特别感兴趣。她才不管那些什么幸福公平问题,她只是很享受以后盾的身分,豢养这个成天只会啰啰嗦嗦一些天马行空理论的男子罢了。 他的优点就只有诚实和听话,也不是长得特别俊美。她一直觉得他只是个愚蠢又笨手笨脚的学者。甚至只要一有机会,就一直对他说,像你这种人,要是没有我的援助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但是,身在月光洒落的床铺上的青年,莫名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世界早就已经开始改变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然后,位于庶民区的海达尔宅邸之中,也开始有了动作。 哈谢姆开门之后,已经在腰间系上笼子的乌露丝拉走了出来。哈谢姆看著她准备周到的样子,吹了个口哨。 「已经准备万全了呢。」 「我有听见。」 「原来如此,你是说这个吧。」 哈谢姆一边走著,一边指向天花板。 『我们的名字是圣剪使徒,由卢卡利亚独立国的欧兹马宰相领军,目的是将缩小并重新定义这个世界,令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 在两人在走廊中行走时,掺杂著钟声的谜样演说依然在城中不断响起。 (卢卡利亚啊。) 大家之前一直在讨论最有可能性的国名,还有雷·欧兹马。听见他们如此盛大的报上名号,只能苦笑。而且,提到现在正在说话的那个人呢…… 「这怎么听都是响子小姐的声音。又是一次华丽登场呢。」 「意料之中。我们就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没错。」 乌露丝拉回望哈谢姆。 「你也是,请不要因为太过求表现而失去冷静。」 「我?」 「即使你姊姊出现了,你也应该以作战为重。没问题吧?」 「那当然。」 「——哈谢姆·德拉!」 这次换托托从后面飞奔而来。 看起来是刚要入睡时,从床上跳了起来,头纱下的辫子全都乱七八糟。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 「唉唷,托托小姑娘,你先冷静点。喝喝喝。」 「我又不是马!」 托托真的火大了。 「总之啊,你不用太勉强自己。如果你会担心,乾脆带著迪达去这里的地下室或学院那边避难如何?」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不用你说我也打算这么做!但是,重点就是那个迪达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知道去哪里了?」 「没错。我一直在找他,但是都找不到。如呆你有看到他,请告诉我他在哪里。」 「啊啊,好啦。如果有看到。」 「那孩子也真是的。迪达!迪达小弟弟!你在哪里?」 虽然要在大房子里大声叫喊、四处找人很辛苦,不过托托还是滴溜溜地转著一双大眼,弯进走廊。 哈谢姆的目的地是宅邸外面。 他对身边的乌露丝拉说道: 「你不用担心,等到战斗一开始,一切都会乱成一团。我倒是只有做好别死的觉悟,这也是为了我姊姊。」 萝谷已经在宅邸门口的停车处备好马车,正等著他们。三人就这样默默离开了海达尔的宅邸。 在马车急驰前行的空中,有个人如飞鸟般超越了他们。仅只在月亮上留下了一瞬的阴影。 那是唯一能与响子·路叶相提并论的勇者理人。 *  *  * 『我们的名字是圣剪使徒。由卢卡利亚独立国的欧兹马宰相领军,目的是将缩小并重新定义这个世界,令所有人都 能得到幸福。』 ——快!再快一点! 『此外,这个宣言并不是只针对威尔塔米亚民众而发布,包含卢卡利亚国内及周遭诸国全都一视同仁。』 (看见了!) 理人看著眼下羊肠小径般的街道,带著发光的圣剑,持续飞翔。 视线前方,有一座国立教会的尖塔。有位黑发少女站在屋顶顶端。身边还带著一大群同党——圣剪使徒。 她身穿深绿礼服,蕾丝裙襬随风飘动著。手里拿著演讲稿,轻轻动著嘴唇。 『为了真正且绝对的慈悲及幸福,归于我军斗下吧——路叶响子。』 接著,路叶响子如朗诵完诗集的最后一页般,折起了原稿。 「相川同学,又见面了呢。谢谢你来迎接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一条道路宽,相川理人拿起剑准备战斗。 响子露出笑容。妣的武器就是右手的戒指。三个石头已全部找齐,她已得到贤者之石的力量。 理人向她确认: 「你有打算收手吗?」 「收手?讨厌,是要我收什么手?」 响子回了他一个委婉却坚定的拒绝。 「这个世界,可不如路叶想像的是可以随便切割的世界。」 「那是相川同学主观的问题吧?也有很多人是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主观想法作崇。」 理人承认。 响子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会承认,一脸意外地回望理人。 虽然理人有点犹豫,但还是决定告诉她这些事。 「……那个,路叶,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这是他第一次对现实世界的人据实以告。 因为他不想被人说自己是个奇怪的家伙,而且就算被其他人怀疑,他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证明。 「几乎是在短时间内被灌输了许多东西。一个小学生,本来只有像因为棒球比赛而忧郁到肚子痛程度的烦恼,却掉进一个需要挥剑打倒魔神的世界。当时的冲击简直像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一样。即使回到地球,这也一直是我的梦魇。上课的时候,会在黑板的另一头看见异世界,因我而死的伙伴们的声音也一直在耳边缭绕,挥之不去。一直想著自己为什么救不了她。」 「……相川同学?」 「我一直想要回来。非常非常想回到异世界来,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我的心就一直留在这块帕纳肯亚的土地上。」 响子听著理人的话,一头短发随风飘动著。 「对我来说,帕纳肯亚既不是游戏,也不是梦幻泡影。这是我自己守护而来的世界啊。很抱歉把你卷了进来,但是,不好意思,我不会让你为所欲为。」 「我……对我来说……和相川同学一起度过的时间……」 她低声细语,眼里浮出泪水落了下来。 「路叶?」 「你说的那些跟我又没有关系!」 硬是用手背擦去泪水。 「……我也真是的,到底要失恋几次才甘心!好差劲!简直糟透了!」 在感叹的同时,她用力将双手合十。当她双手再次张开时,出现了一个光球。她高喊了一声:「破碎吧!」将光球砸向地面。 「路叶!」 爆炸声响起。 大街连接到教会的石板路被挖去很大的面积,造成了一个凹洞。正好要前往教会避难的居民,差一点点就会被卷入其中了。 因为响子还想砸出第二个光球,所以理人也不再犹豫。把力量集中在手中的剑,理人加速前进。 「重·速·迅·雷——击破!」 「——喂!」 连人带剑冲撞响子。她的身体往后飞个老远。即使如此也没有掉落地面,虽然有些踉跄,但还是停了下来。 「好痛……」 ——果然她的身体也被强化了。本来还以为会不会做得太过头了,看来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住手!」 就在响子叫出口的下一秒,这次换理人的身体被吹飞出去,撞上了已无人烟的废屋屋顶。 理人拍落瓦砾及灰尘,再次飞上天空。 眼前响子毫发无伤地飘在空中。 「你看,不管怎么做最后还是只会发展成这个状况,我们的命运就是如此。」 理人想让她动弹不得,再取下戒指。不知办不办得到。 (不行,现在已经不是犹豫的时候了,一定得办到。) 如果可以,理人真希望能换个地方。有许多没有自家避难所的人,都正在教堂中避难。 「因为我们是圣剪勇者和无名勇者啊。」 「——我从来没有笑著报上那个称号过。」 没错。无名的勇者。无名者、勇者理人。这是个即使感到沉重痛苦,也无法而且不可以丢弃的十字架。如果可以光荣地说出这个名号,不知道有多好。 身为圣剪使徒的响子,为了破坏城市举起右手。理人则是为了阻止他,手里握著圣剑。 「我再问一次,你真的没打算收手?」 「没有。」 「我知道了——那开始吧。」 ——夜空中炸出一道激烈的光芒。 *  *  * 王宫里完全陷入恐慌状态。 为了迎击突然来袭的敌人,出阵的骑士、卫兵、避难的女官、侍女的人全都乱成一团,就连想直行前进都无法尽如人意。 (哎呀!烦死了!) 伊休安为了去确认艾塞尔巴哈一世平安无事,急速奔跑著。因为状况实在太过混乱,伊休安放弃从回廊进入的一般路线,从窗户跳了出去,利用锚枪,对准三楼的国王寝室射出锏索。钢索缠上了露台的柱子。 「嘿咻!」 她往地面一蹬,侵入露台。 「——你们这群叛徒!」 才上了露台,就被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是——关键人物国王的叫喊声。伊休安小心翼翼窥探著内部的状况。 艾塞尔巴哈一世正与数位政府高官对峙著。 「是的,陛下您说得没错。威尔塔米亚国王已经失去存在的价值。接下来将会是个以幸福平等的方式进行管理的世界。」 「什么幸福平等!难道你们也已经堕落到像卢卡和亚的宰相一样迷失自我,暗算自己侍奉的君王吗!」 国王十分激动,而高官这方则是一群人将国王团团围住。背后的庭院被再次出现的光球击中。强烈光芒闪耀著,也撼动了宫殿本身, (这是——是理人吗!) 伊休安趴在露台上,避过冲击。 理人似乎已见到响子,两人正在空中交战。光只是两人交手时所飞下来的流弹,就已经对地面造成极大的灾害。 此时,高官逼近国王。 「拥权之人总是不会允许无权之人举旗造反。身为权贵象徵的艾塞尔巴哈国王,就请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住手!卫兵快来!」 「这层楼中已经没有半个人了。我们早就让所有人先行回避了。」 「别过来!」 艾塞尔巴哈一世拔出装饰在墙上的佩刀,并挥动著想恫吓对方。 和被逼到墙角的国王成反比,高官们的表情们全都像戴了面具似的,没有丝毫动摇。 「没错。国王对于逼自己退位的臣子们感到失望,突然拔出房内的佩刀自戕。完全照著大人的剧本走。」 高官从斗篷下方拔出一把相同设计的佩刀 。国王抽搐的脸庞染上绝望。 「请您觉悟吧!」 「住手!快给我住手!」 此时,伊休安踏进房内。 「你、你是——啊!」 不由分说,先用短剑让高官们失去战斗力。一次把他们全部打倒在地。 「喔喔……你是伊休安·特洛鲁。五英雄中的敏捷者!」 艾塞尔巴哈一世手里还握著佩刀,激动地喊著。 「……总之搞定了。」 「不愧是从虫洞归返的战士,你才是我真正的家臣。」 「随便啦,而且我们也跟你说好会保护你。」 光是看起来没大碍就够了。 ——即使如此—— 伊休安瞥了一眼地板。 (王宫里也一堆墙头草啊。) 已经昏过去的高官们。 虽然本来就认为勾结圣剪使徒的不可能只有罗格维尔大人一个人,不过,看来在这场袭击中才开始不避讳地表露真实身分。也许被害的情况比想像中来得严重。 「——总之,国王陛下,我们先离开这里比较好,你跟得上我吗?」 「嗯、嗯嗯。你这么说我就照做。」 「那走吧。」 伊休安带著年迈的威尔塔米亚国王离开露台。 环顾四周。 骑士团们似乎为了逮住其他圣剪使徒,全部冲进大街去了。城里有好几处冒出光弹之外的火舌。 在这个状况下,哪里才是——最好的藏身之处呢? 正当伊休安犹豫时,眼前又飞过一颗光弹。这次是击中了西侧的塔。 「国王陛下,快趴下!」 「咿!」 伊休安一边护著国王,眯著远看向另一侧。 (那是——) 海达尔·瓦亩遭囚的监狱之塔。 *  *  * 海达尔人在塔中。 即使是被囚禁在内的海达尔,都能确切的感受到王宫外头——街道上已经开战。 (原来如此。这就是圣剑使徒的做法吗?) 即使此刻爆炸声和惨叫声四起,海达尔依然未采取行动。 单就从托托和萝谷那里听到的报告内容,敌人所拥有的贤者之石,只能由与此世界无因果关系的异世界居民方可使用。这和魔法的根基并不相同。石头的力量简直就是女神带来的威胁。 ——咚!的一声,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坏了。 这次似乎是自己所在的这座塔本身被击中了。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思考了。 「看来……再怎样也得想想对策了。」 这样下去,整座塔都会被卷进路叶响子的破坏行动当中。就算没有被那颗石头的力量消灭,被瓦砾压死这种事他可是也不乐见。 海达尔一边对留在牢狱中的大量藏书感到可惜,开始想办法离开塔。 虽然此处的运作方式,是只要使用一定强度以上的魔法,监视的魔法师就会立刻感应到,并飞奔上来。但是眼下这种状况,这种运作方式是否还有效呢? (这只好搏一搏了。) 他不断重覆堆叠著最低强度的魔法,开始咏唱起消音的咒文。 『寂静啊——吞噬波纹。j 第一道门打开了。似乎没什么感觉到有守卫的气息。反倒是通往楼下的螺旋阶梯从中途就已经整个断得一乾二净。 「这……」 这似乎是外面发动的攻击所留下的破坏痕迹。看著这与一般魔法攻击明显不同的痕迹,虽然研究精神一直让他心痒痒的,但是现在可没闲工夫去仔细研究。他判断即使下到一楼,应该也没有办法打开铁门,于是对自己施了飘浮魔法,从被破坏的墙壁缺口飞了出去。 「敌人是从西方发动攻击的!部分小队往西方集合!」 悄声无息地落在草地上时,武装骑士赶了过来。 「——!你是海达尔·瓦亩!」 『平安的炼狱啊。』 骑士当场瘫软下,鼾声大作。 「不好意思,就请你休息一下吧。」 「——海达尔!」 他听见尖锐的叫声后,朝声音来源一看,居然是伊休安·特洛鲁正往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 「你出来了啊!没事吧?」 「目前没事。你呢?你自己一个人吗——看来不是。」 「嗯,没错。」 如果海达尔没有看错,追在她身后,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跑著的人是——这不是艾塞尔巴哈一世吗! 「陛下!」 「没错,就是他。因为好像有人想要他的命,我就把他带出来了。海达尔,你能帮忙看著他吗?」 「那当然。我是可以帮忙照顾他,但是——」 虽然伊休安跟平常一样是副头好壮壮、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是海达尔感到有些恐惧。她居然让现任国王跑了这么长的距离吗。 「……伊休安·特洛鲁,等等我,你跑太快了。让我休息一下……」 「啊啊,陛下,您不用勉强自己跑得这么急!」 海达尔慌忙叫喊著。就算没被敌人干掉,心脏快要负荷不了,就快倒下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新的光球又从空中飞了下来,击中王宫。 在撼动地面的冲击之后,他们看见失去支撑和平衡的监狱之塔开始急速倾倒而来。正巧就往脚步不稳快要摔到的国王正上方倒去—— (糟了!) 现在开始念咒也已经来不及了。 「刚·压·即·灭——击破!」 在大量扬起的粉尘之中,不带一丝迷惘的剑气一闪而过。本来会击中国王的瓦砾碎片,转眼间都已粉碎。 (那是。) 海达尔对这剑法和声音有印象。虽然她的弟子也会使用类似的剑技,但是本来她所使的才是正统的剑法。 但足,搞不懂「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莱娜!这不是莱娜吗!」 伊休安声音沙哑地喊了她的名字。 她的别名是【开拓者】女剑士莱娜·艾鲁恩。她也是过去和海达尔一同前往讨伐魔神阿耳戈斯的五英雄之一。 现在移居到开拓村古莱利雅,虽然有一只脚行动不方便,但听说她自己也开设了一间孤儿院度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为什么?我专程跑去找那个阴沉魔法师,结果没想到他们家女仆居然胡说什么他被关进王宫大牢里了。」 莱娜似乎为了掩饰自己不方便的那只脚,身上穿著长裙,还披著旅行用大衣。虽然已经不是以前那副战士的模样,身上的打扮倒是做足了远行的准备。她挥了挥剑,四处张望著。 「不过,这场骚动还真大啊。居然连一国的王宫都狼狈至此。混帐。」 「先不提这个,你身体没有大碍了吗?」 「身体?」 「对啊。迪达说你被响子——圣剪使徒打败,卧病在床——」 伊休安的疑问让莱娜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意外的表情。不——应该说是难以理解。 她开口说道: 「——你在说什么?」 *  *  * 响子急速飞过城中街道的上空。不断重覆对四处击出具破坏力的爆炸光球。 虽然理人一直与她在高空中交战,但是情况逐渐演变成他光是要追上响子就得花上好一番力气。 「相川同学!怎么啦?你要是再这样什么都不做,我就要把事情闹得更大啰!」 真不愧是拥有女神 之石的人。虽然响子吵闹挑衅,但理人绝不会中计。 (就差一点了。) 再一下、就只要再一下。 虽然看著千疮百孔的街道感到十分心痛,但是也希望这座城市一定要像理人一样,再撑一会儿就好。 理人操纵著需要花极大精神力控制的剑,不断追在响子后头。 在某一地点,某部分的地面像星星一样闪烁了一下。理人改变圣剑的轨道,飞著绕到响子侧面。响子不喜欢他这么做,改变高度往斜上方而去。 (很好!上勾了!) 就在此时,响子的身体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似的停了下来。散发浅浅光芒的网状丝线,在空中以区块为单位延展开来,有如在夜晚发光的极光。虽然响子只动摇了一瞬间,但理人并没有错过这一刻。他将圣剑提升到最快的速度,往响子斩去。 「唔喔喔喔喔喔喔!」 她的身体往地面落下。下一秒理人自己也立刻追去。两人一起撞上地面。 爆炸声让耳朵感到一阵疼痛,但是手里依然紧握著圣剑。 响子脸部朝上倒在地面,理人的剑往她的耳畔刺去。 「呼、呼、呼。」 这里是渺无人烟的商店街的一个街区。以圣剑为中心点,石板地呈放射线形状裂了开来。彷佛想传达白日的喧嚣,风吹著色彩鲜艳的传单垃圾在街上飘来飘去。来不及收进店里的立牌上,写著似乎是新的面包商品的文宣。 想出声说些什么,却因为气息还很乱而无法顺利开口。 响子看起来反而有点茫然。似乎弄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刚刚那是什么?」 「…………我事先让乌露丝拉用蜘蛛丝在塔与搭之间张开一张网。」 灵感是来自于乌露丝拉设置在海达尔宅邸中,用来探测凑热闹的无聊人士的丝线与铃铛。 远远看起来像是纤细丝线的蜘蛛丝,在黑夜之中变成了个无色透明的陷阱。把城里好几座教会的塔,和魔法学院的图书馆塔当成庭院里的树枝,事先用蜘蛛丝结成网,然后打的是将响子逼入这范围的主意。 「如你所说,我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管任何时候,我都是在寻求他人协助的状况下,设法度过难关。」 响子听见这句鼯,又哭又笑的,表情十分扭曲。 「有绝对不会背叛你的伙伴真好。相川同学,我单纯对你可以说出这种话感到羡慕呢。」 响子依然维持倒地的姿势,闭上双眼。 「不过——现在的我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喔。」 「!」 下一刻,理人背后传来一阵剧痛。 难以置信地回头一看。 「你——为——什么……」 手里的小短剑染上一片鲜红,迪达·艾鲁恩站在身后。 他的外貌开始扭曲,从天真无邪的少年幻化为一个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他是卢卡利亚的宰相雷·欧兹马。 接著又更进一步变成了伊修安·特洛鲁。 「理人,这是之前的回礼喔。」 魔神碎片以理人在阿迈特山脉上看到的同样的面貌低声说完后,扬起嘴角。 *  *  * 莱娜对伊休安和海达尔说道: 「没错,如你们所说,我确实遇到了那群人,而且有和他们交手。看看我这只脚,就算好好打一场也没有胜算。所以我虚晃两招骗骗他们之后,就先带著迪达跑了。」 内容本身跟来到海达尔宅邸中的迪达所说的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只有一点不同。 「你带著迪达跑了?」 「对啊。那个窝囊废现在也还在古莱利雅村里躺著呢,他精神相当恍惚,我看一时半刻是下不了床了吧。所以我才勉强自己跑来王都,想警告你们有群坏家伙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乱来。」 伊休安和海达尔面面相觑。 只能说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那么,现在人在这里的迪达到底是谁……?」 *  *  * 「咳!」 理人吐出一口涌上喉头的液体,手掌上染满鲜血。他当场跪在地上。 (——没事的。冷静点,身体很快就会自动修复了。) 只要自己还有意识,体内的自动回复应该会起作用才是。即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应该还是会有办法。没事的。 问题出在对方。 在视线有些模糊的状况下,刺伤理人的人低头看著他。 外在样貌是伊休安·特洛鲁。在那之前也曾化为卢卡利亚宰相的模样,而接近理人的时候则是迪达的样子。 「你这家伙,是……」 「我在古莱利雅时先复制了他的样貌。这孩子之前我也见过,想说如果以这个模样去找你,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戒心才是。」 理人想起当迪达闯进海达宅邸时,乌露丝拉所说的话。 ……我在宅邸四周……细心周到地布置了蛇和蜘蛛……我没想过居然有人能突破重围,他是个武艺相当高超之人吗? 对于她的疑问,当时自己是回答她没这回事。不过,原来是自己错了。 「托你的福,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力量了,看来这次不是假装被骗,是真的被骗了呢。勇者理人。」 「……阿耳、戈斯……」 魔神阿耳戈斯!居然没有完全将它封印成功。 幻化为伊休安形貌的魔神碎片,再一次将短剑刺入理人身体。 「——呜!」 「你可别叫得太大声。我对她们可是用欧兹马宰相的身分出现的。」 在耳畔低语的那副身影,再度变形扭曲,幻化为戴著单边眼镜的老人。这似乎是他现在所使用的外貌。 「欧兹马!巴堤雅来了!」 响子对他招了招手,指著道路的另一头。 如她所说,身为哈谢姆的姊姊的单眼魔法师,巴堤雅独自一人前来。 「那么,我们开始吧。勇者理人。」 开始什么——? 巴堤雅对著眼前无法自由活动的理人,开始剎有其事地念起咒语,她的声音美妙,穿透力也很强。听起来也很像在聆听一场歌剧似的。 咒语十分冗长。 理人周遭的石头及瓦砾逐渐化为水般的流体,开始形成漩涡。 「……你想……干什么……」 「我说相川同学。」 回答他的不是巴堤雅,而是响子。 语气极为温柔。 「巴堤雅说现在要把相川同学送回家喔。」 「什么?」 理人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返回地球?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只有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 『——回去吧!回去吧!穿越之人,速速返回你应回去的地方!』 住手! 理人发出无声的喊叫。 现在不行,快住手。 「相川同学,拜拜。总之在那边你也要好好过日子喔!」 返回的魔法不是很复杂吗?不是需要先占卜时期和决定地点吗? 该不会有可以超越这些限制的技巧—— 「理人!」 正当理人努力想要让浴血的身体动起来的时候,另一方面,感觉好像听到遥远的方向傅来伊休安的声音。一脸拚命飞奔过来的到底是真的她还是假的她。 「理人,你没事吧!」 ——啊啊,没错。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因为我千辛万苦才到达你身边的啊。 【0】home alone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下沉。往下沉。到底要往下沉到哪里去—— 「哇啊!」 理人大动作地起身喘著气,把氧气送入肺部。 拚命调整著一直十分紊乱的呼吸,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只沾了沙石,却不见血。 (————) 那一刺应该造成了相当大的穿刺伤口才对。怎么可能会这样。 理人重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背上没有伤。别说什么伤口已经痊愈,根本连出血和布料被割开的痕迹都没有,身上穿的是高中制服的西装外套。 他望了望四周,看见了熟悉的游泳池畔的栏杆。 「啊……」 在与一般不同的意义上,心跳加速著。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哇啊,相川同学,你这是怎么回事!」 「!」 理人反射性地往地面一蹬。往后一跃,确保彼此之间的距离之后,正当他想拔出腰间的剑时——他才发觉连剑都不见了。 「啊,相川同学,你没事吧?」 路叶响子满脸困惑,不知所措站在当场。她也一样,身上穿的不是绿色礼服,而是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 「…………路……叶……?」 理人以沙哑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对啊——我是路叶响子啊——你是睡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昏头了呢?」 响子嘴里说著你好奇怪,笑出声来。笑容无忧无虑。 远方传来一阵钟声。这并不是「那个时候」听见的钟声,而是这间学校平常就会听到的报时钟声。 「好了,相川同学,我们快点回去吧。为了感谢你帮忙整理图书月报,我们去投自动贩卖机的饮料吧!我请你!」 理人抬头看向天空。慑人的晚霞当中,只看得到「一个」闪耀红色光辉的太阳。 「相川同学?」 从这个状况可以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了。) 后记 嗨,各位好,接下来是后记的部分。是的,就是后记。 不好意思,总觉得剩这最后一页,好像会被随意翻阅带过,不过,可以让我简单说句话吗? 好了,终于来到第四集。 响子的周遭就不用说了,既然理人在第一集中下了那个决定,这一集里面,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面对这个决定所造成的问题。虽然我本来想说模糊焦点会不会让事情比较和平呢?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写第一集的「后续」,我也就用力下定决心,试著全力以赴去写了。这一集里也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角色,实在是感慨良多啊。 目前预定下一集就是最后一集。 我会再加把劲的,也请各位陪著我跑完全程。那么,就文尽于此! 竹冈叶月 嗨,各位好,接下来是后记的部分。是的,就是后记。 不好意思,总觉得剩这最后一页,好像会被随意翻阅带过,不过,可以让我简单说句话吗? 好了,终于来到第四集。 响子的周遭就不用说了,既然理人在第一集中下了那个决定,这一集里面,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面对这个决定所造成的问题。虽然我本来想说模糊焦点会不会让事情比较和平呢?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写第一集的「后续」,我也就用力下定决心,试著全力以赴去写了。这一集里也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角色,实在是感慨良多啊。 目前预定下一集就是最后一集。 我会再加把劲的,也请各位陪著我跑完全程。那么,就文尽于此! 竹冈叶月 嗨,各位好,接下来是后记的部分。是的,就是后记。 不好意思,总觉得剩这最后一页,好像会被随意翻阅带过,不过,可以让我简单说句话吗? 好了,终于来到第四集。 响子的周遭就不用说了,既然理人在第一集中下了那个决定,这一集里面,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面对这个决定所造成的问题。虽然我本来想说模糊焦点会不会让事情比较和平呢?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写第一集的「后续」,我也就用力下定决心,试著全力以赴去写了。这一集里也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角色,实在是感慨良多啊。 目前预定下一集就是最后一集。 我会再加把劲的,也请各位陪著我跑完全程。那么,就文尽于此! 竹冈叶月 嗨,各位好,接下来是后记的部分。是的,就是后记。 不好意思,总觉得剩这最后一页,好像会被随意翻阅带过,不过,可以让我简单说句话吗? 好了,终于来到第四集。 响子的周遭就不用说了,既然理人在第一集中下了那个决定,这一集里面,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面对这个决定所造成的问题。虽然我本来想说模糊焦点会不会让事情比较和平呢?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写第一集的「后续」,我也就用力下定决心,试著全力以赴去写了。这一集里也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角色,实在是感慨良多啊。 目前预定下一集就是最后一集。 我会再加把劲的,也请各位陪著我跑完全程。那么,就文尽于此! 竹冈叶月 嗨,各位好,接下来是后记的部分。是的,就是后记。 不好意思,总觉得剩这最后一页,好像会被随意翻阅带过,不过,可以让我简单说句话吗? 好了,终于来到第四集。 响子的周遭就不用说了,既然理人在第一集中下了那个决定,这一集里面,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面对这个决定所造成的问题。虽然我本来想说模糊焦点会不会让事情比较和平呢?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写第一集的「后续」,我也就用力下定决心,试著全力以赴去写了。这一集里也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角色,实在是感慨良多啊。 目前预定下一集就是最后一集。 我会再加把劲的,也请各位陪著我跑完全程。那么,就文尽于此! 竹冈叶月 嗨,各位好,接下来是后记的部分。是的,就是后记。 不好意思,总觉得剩这最后一页,好像会被随意翻阅带过,不过,可以让我简单说句话吗? 好了,终于来到第四集。 响子的周遭就不用说了,既然理人在第一集中下了那个决定,这一集里面,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面对这个决定所造成的问题。虽然我本来想说模糊焦点会不会让事情比较和平呢?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写第一集的「后续」,我也就用力下定决心,试著全力以赴去写了。这一集里也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角色,实在是感慨良多啊。 目前预定下一集就是最后一集。 我会再加把劲的,也请各位陪著我跑完全程。那么,就文尽于此! 竹冈叶月 嗨,各位好,接下来是后记的部分。是的,就是后记。 不好意思,总觉得剩这最后一页,好像会被随意翻阅带过,不过,可以让我简单说句话吗? 好了,终于来到第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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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今约十年前,据说「武藏高」原本只是一所连固定学生人数都招不满的商科高中,却因为少子化的全面冲击,摇身一变为学区制的综合高中之后,东山再起。重新打造的校舍及可爱的制服大受欢迎,升学率也年年高升。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行道树也开始染上秋意的时期。 一窥一般升学班二年级的校舍,正好可见所有教室中都正在发下升学就业调查的文件。 「——好了好了,快点把文件往后传,内容等一下再看!」 「咦——升学就业调查?老师,饶了我们吧!文化祭才刚刚结束耶!」 「少在那里跟我说什么文化祭刚结束这种话。今年可是只剩两个月啊!明年你们就都是考生了。好好和父母谈谈,要完整填到第三志愿。听到没?」 抱怨声和惨叫声四起,导师将文件发给各排排头。学生们虽然老大不情愿,还是把文件往后面传了过去。 「相川同学,喂,相川同学!」 其中有位少年撑著脸颊正在发呆。 「相川同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什么事?」 「你振作点好不好?拿去,文件。」 少年长相并不特别出众,整体气质给人认真稳重的感觉。被坐在前面的同学一催促,他才接过终于传到自己这里来的文件,手势带著几分意兴阑珊。心不在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彷佛刚刚班上的吵闹声和导师的注意事项,他全都没有听进耳里。 「千堂同学,谢啦。」 「叫我们填写志愿的学校——你决定好了没?」 「……还没——」 「我想也是。真想睡个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少年笑容可掬地听著别人的抱怨,眼神中却带著几分虚无空洞。 少年名为相川理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任何知道,但他可是曾两次拯救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勇者。 「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 (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 ——想放声大喊无数次。如果可以,真想声嘶力竭地吼问苍天。 我想回去那个世界。 此刻在理人心中,回去这件事比起背公式要来得重要得多。 他把许多重要的东西,拋置在另一个地方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从东京都心地区搭电车往西前行数十分钟。武藏野综合高中就位于一级河川多摩川流淌而过的东京市区。 在东京的大河川之中,多摩川是少数涵盖较多未整治地区的河川。 俗称「武藏高」的武藏野综合高中,附近建有工厂,也有高速公路经过,不过托多摩川河岸及樱花行道树之福,才可保持其一方宁静悠闲之地。 校风文武双全。 距今约十年前,据说「武藏高」原本只是一所连固定学生人数都招不满的商科高中,却因为少子化的全面冲击,摇身一变为学区制的综合高中之后,东山再起。重新打造的校舍及可爱的制服大受欢迎,升学率也年年高升。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行道树也开始染上秋意的时期。 一窥一般升学班二年级的校舍,正好可见所有教室中都正在发下升学就业调查的文件。 「——好了好了,快点把文件往后传,内容等一下再看!」 「咦——升学就业调查?老师,饶了我们吧!文化祭才刚刚结束耶!」 「少在那里跟我说什么文化祭刚结束这种话。今年可是只剩两个月啊!明年你们就都是考生了。好好和父母谈谈,要完整填到第三志愿。听到没?」 抱怨声和惨叫声四起,导师将文件发给各排排头。学生们虽然老大不情愿,还是把文件往后面传了过去。 「相川同学,喂,相川同学!」 其中有位少年撑著脸颊正在发呆。 「相川同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什么事?」 「你振作点好不好?拿去,文件。」 少年长相并不特别出众,整体气质给人认真稳重的感觉。被坐在前面的同学一催促,他才接过终于传到自己这里来的文件,手势带著几分意兴阑珊。心不在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彷佛刚刚班上的吵闹声和导师的注意事项,他全都没有听进耳里。 「千堂同学,谢啦。」 「叫我们填写志愿的学校——你决定好了没?」 「……还没——」 「我想也是。真想睡个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少年笑容可掬地听著别人的抱怨,眼神中却带著几分虚无空洞。 少年名为相川理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任何知道,但他可是曾两次拯救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勇者。 「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 (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 ——想放声大喊无数次。如果可以,真想声嘶力竭地吼问苍天。 我想回去那个世界。 此刻在理人心中,回去这件事比起背公式要来得重要得多。 他把许多重要的东西,拋置在另一个地方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从东京都心地区搭电车往西前行数十分钟。武藏野综合高中就位于一级河川多摩川流淌而过的东京市区。 在东京的大河川之中,多摩川是少数涵盖较多未整治地区的河川。 俗称「武藏高」的武藏野综合高中,附近建有工厂,也有高速公路经过,不过托多摩川河岸及樱花行道树之福,才可保持其一方宁静悠闲之地。 校风文武双全。 距今约十年前,据说「武藏高」原本只是一所连固定学生人数都招不满的商科高中,却因为少子化的全面冲击,摇身一变为学区制的综合高中之后,东山再起。重新打造的校舍及可爱的制服大受欢迎,升学率也年年高升。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行道树也开始染上秋意的时期。 一窥一般升学班二年级的校舍,正好可见所有教室中都正在发下升学就业调查的文件。 「——好了好了,快点把文件往后传,内容等一下再看!」 「咦——升学就业调查?老师,饶了我们吧!文化祭才刚刚结束耶!」 「少在那里跟我说什么文化祭刚结束这种话。今年可是只剩两个月啊!明年你们就都是考生了。好好和父母谈谈,要完整填到第三志愿。听到没?」 抱怨声和惨叫声四起,导师将文件发给各排排头。学生们虽然老大不情愿,还是把文件往后面传了过去。 「相川同学,喂,相川同学!」 其中有位少年撑著脸颊正在发呆。 「相川同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什么事?」 「你振作点好不好?拿去,文件。」 少年长相并不特别出众,整体气质给人认真稳重的感觉。被坐在前面的同学一催促,他才接过终于传到自己这里来的文件,手势带著几分意兴阑珊。心不在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彷佛刚刚班上的吵闹声和导师的注意事项,他全都没有听进耳里。 「千堂同学,谢啦。」 「叫我们填写志愿的学校——你决定好了没?」 「……还没——」 「我想也是。真想睡个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少年笑容可掬地听著别人的抱怨,眼神中却带著几分虚无空洞。 少年名为相川理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任何知道,但他可是曾两次拯救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勇者。 「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 (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 ——想放声大喊无数次。如果可以,真想声嘶力竭地吼问苍天。 我想回去那个世界。 此刻在理人心中,回去这件事比起背公式要来得重要得多。 他把许多重要的东西,拋置在另一个地方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从东京都心地区搭电车往西前行数十分钟。武藏野综合高中就位于一级河川多摩川流淌而过的东京市区。 在东京的大河川之中,多摩川是少数涵盖较多未整治地区的河川。 俗称「武藏高」的武藏野综合高中,附近建有工厂,也有高速公路经过,不过托多摩川河岸及樱花行道树之福,才可保持其一方宁静悠闲之地。 校风文武双全。 距今约十年前,据说「武藏高」原本只是一所连固定学生人数都招不满的商科高中,却因为少子化的全面冲击,摇身一变为学区制的综合高中之后,东山再起。重新打造的校舍及可爱的制服大受欢迎,升学率也年年高升。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行道树也开始染上秋意的时期。 一窥一般升学班二年级的校舍,正好可见所有教室中都正在发下升学就业调查的文件。 「——好了好了,快点把文件往后传,内容等一下再看!」 「咦——升学就业调查?老师,饶了我们吧!文化祭才刚刚结束耶!」 「少在那里跟我说什么文化祭刚结束这种话。今年可是只剩两个月啊!明年你们就都是考生了。好好和父母谈谈,要完整填到第三志愿。听到没?」 抱怨声和惨叫声四起,导师将文件发给各排排头。学生们虽然老大不情愿,还是把文件往后面传了过去。 「相川同学,喂,相川同学!」 其中有位少年撑著脸颊正在发呆。 「相川同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什么事?」 「你振作点好不好?拿去,文件。」 少年长相并不特别出众,整体气质给人认真稳重的感觉。被坐在前面的同学一催促,他才接过终于传到自己这里来的文件,手势带著几分意兴阑珊。心不在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彷佛刚刚班上的吵闹声和导师的注意事项,他全都没有听进耳里。 「千堂同学,谢啦。」 「叫我们填写志愿的学校——你决定好了没?」 「……还没——」 「我想也是。真想睡个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少年笑容可掬地听著别人的抱怨,眼神中却带著几分虚无空洞。 少年名为相川理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任何知道,但他可是曾两次拯救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勇者。 「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 (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 ——想放声大喊无数次。如果可以,真想声嘶力竭地吼问苍天。 我想回去那个世界。 此刻在理人心中,回去这件事比起背公式要来得重要得多。 他把许多重要的东西,拋置在另一个地方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从东京都心地区搭电车往西前行数十分钟。武藏野综合高中就位于一级河川多摩川流淌而过的东京市区。 在东京的大河川之中,多摩川是少数涵盖较多未整治地区的河川。 俗称「武藏高」的武藏野综合高中,附近建有工厂,也有高速公路经过,不过托多摩川河岸及樱花行道树之福,才可保持其一方宁静悠闲之地。 校风文武双全。 距今约十年前,据说「武藏高」原本只是一所连固定学生人数都招不满的商科高中,却因为少子化的全面冲击,摇身一变为学区制的综合高中之后,东山再起。重新打造的校舍及可爱的制服大受欢迎,升学率也年年高升。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行道树也开始染上秋意的时期。 一窥一般升学班二年级的校舍,正好可见所有教室中都正在发下升学就业调查的文件。 「——好了好了,快点把文件往后传,内容等一下再看!」 「咦——升学就业调查?老师,饶了我们吧!文化祭才刚刚结束耶!」 「少在那里跟我说什么文化祭刚结束这种话。今年可是只剩两个月啊!明年你们就都是考生了。好好和父母谈谈,要完整填到第三志愿。听到没?」 抱怨声和惨叫声四起,导师将文件发给各排排头。学生们虽然老大不情愿,还是把文件往后面传了过去。 「相川同学,喂,相川同学!」 其中有位少年撑著脸颊正在发呆。 「相川同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什么事?」 「你振作点好不好?拿去,文件。」 少年长相并不特别出众,整体气质给人认真稳重的感觉。被坐在前面的同学一催促,他才接过终于传到自己这里来的文件,手势带著几分意兴阑珊。心不在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彷佛刚刚班上的吵闹声和导师的注意事项,他全都没有听进耳里。 「千堂同学,谢啦。」 「叫我们填写志愿的学校——你决定好了没?」 「……还没——」 「我想也是。真想睡个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少年笑容可掬地听著别人的抱怨,眼神中却带著几分虚无空洞。 少年名为相川理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任何知道,但他可是曾两次拯救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勇者。 「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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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 (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 ——想放声大喊无数次。如果可以,真想声嘶力竭地吼问苍天。 我想回去那个世界。 此刻在理人心中,回去这件事比起背公式要来得重要得多。 他把许多重要的东西,拋置在另一个地方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从东京都心地区搭电车往西前行数十分钟。武藏野综合高中就位于一级河川多摩川流淌而过的东京市区。 在东京的大河川之中,多摩川是少数涵盖较多未整治地区的河川。 俗称「武藏高」的武藏野综合高中,附近建有工厂,也有高速公路经过,不过托多摩川河岸及樱花行道树之福,才可保持其一方宁静悠闲之地。 校风文武双全。 距今约十年前,据说「武藏高」原本只是一所连固定学生人数都招不满的商科高中,却因为少子化的全面冲击,摇身一变为学区制的综合高中之后,东山再起。重新打造的校舍及可爱的制服大受欢迎,升学率也年年高升。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行道树也开始染上秋意的时期。 一窥一般升学班二年级的校舍,正好可见所有教室中都正在发下升学就业调查的文件。 「——好了好了,快点把文件往后传,内容等一下再看!」 「咦——升学就业调查?老师,饶了我们吧!文化祭才刚刚结束耶!」 「少在那里跟我说什么文化祭刚结束这种话。今年可是只剩两个月啊!明年你们就都是考生了。好好和父母谈谈,要完整填到第三志愿。听到没?」 抱怨声和惨叫声四起,导师将文件发给各排排头。学生们虽然老大不情愿,还是把文件往后面传了过去。 「相川同学,喂,相川同学!」 其中有位少年撑著脸颊正在发呆。 「相川同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什么事?」 「你振作点好不好?拿去,文件。」 少年长相并不特别出众,整体气质给人认真稳重的感觉。被坐在前面的同学一催促,他才接过终于传到自己这里来的文件,手势带著几分意兴阑珊。心不在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彷佛刚刚班上的吵闹声和导师的注意事项,他全都没有听进耳里。 「千堂同学,谢啦。」 「叫我们填写志愿的学校——你决定好了没?」 「……还没——」 「我想也是。真想睡个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少年笑容可掬地听著别人的抱怨,眼神中却带著几分虚无空洞。 少年名为相川理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任何知道,但他可是曾两次拯救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勇者。 「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 (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 ——想放声大喊无数次。如果可以,真想声嘶力竭地吼问苍天。 我想回去那个世界。 此刻在理人心中,回去这件事比起背公式要来得重要得多。 他把许多重要的东西,拋置在另一个地方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从东京都心地区搭电车往西前行数十分钟。武藏野综合高中就位于一级河川多摩川流淌而过的东京市区。 在东京的大河川之中,多摩川是少数涵盖较多未整治地区的河川。 俗称「武藏高」的武藏野综合高中,附近建有工厂,也有高速公路经过,不过托多摩川河岸及樱花行道树之福,才可保持其一方宁静悠闲之地。 校风文武双全。 距今约十年前,据说「武藏高」原本只是一所连固定学生人数都招不满的商科高中,却因为少子化的全面冲击,摇身一变为学区制的综合高中之后,东山再起。重新打造的校舍及可爱的制服大受欢迎,升学率也年年高升。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行道树也开始染上秋意的时期。 一窥一般升学班二年级的校舍,正好可见所有教室中都正在发下升学就业调查的文件。 「——好了好了,快点把文件往后传,内容等一下再看!」 「咦——升学就业调查?老师,饶了我们吧!文化祭才刚刚结束耶!」 「少在那里跟我说什么文化祭刚结束这种话。今年可是只剩两个月啊!明年你们就都是考生了。好好和父母谈谈,要完整填到第三志愿。听到没?」 抱怨声和惨叫声四起,导师将文件发给各排排头。学生们虽然老大不情愿,还是把文件往后面传了过去。 「相川同学,喂,相川同学!」 其中有位少年撑著脸颊正在发呆。 「相川同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什么事?」 「你振作点好不好?拿去,文件。」 少年长相并不特别出众,整体气质给人认真稳重的感觉。被坐在前面的同学一催促,他才接过终于传到自己这里来的文件,手势带著几分意兴阑珊。心不在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彷佛刚刚班上的吵闹声和导师的注意事项,他全都没有听进耳里。 「千堂同学,谢啦。」 「叫我们填写志愿的学校——你决定好了没?」 「……还没——」 「我想也是。真想睡个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少年笑容可掬地听著别人的抱怨,眼神中却带著几分虚无空洞。 少年名为相川理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任何知道,但他可是曾两次拯救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勇者。 「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 (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 ——想放声大喊无数次。如果可以,真想声嘶力竭地吼问苍天。 我想回去那个世界。 此刻在理人心中,回去这件事比起背公式要来得重要得多。 他把许多重要的东西,拋置在另一个地方了。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路人 扫图:闲基 录入:zbszsr 修图:阿米. 从东京都心地区搭电车往西前行数十分钟。武藏野综合高中就位于一级河川多摩川流淌而过的东京市区。 在东京的大河川之中,多摩川是少数涵盖较多未整治地区的河川。 俗称「武藏高」的武藏野综合高中,附近建有工厂,也有高速公路经过,不过托多摩川河岸及樱花行道树之福,才可保持其一方宁静悠闲之地。 校风文武双全。 距今约十年前,据说「武藏高」原本只是一所连固定学生人数都招不满的商科高中,却因为少子化的全面冲击,摇身一变为学区制的综合高中之后,东山再起。重新打造的校舍及可爱的制服大受欢迎,升学率也年年高升。 时间来到十月下旬,行道树也开始染上秋意的时期。 一窥一般升学班二年级的校舍,正好可见所有教室中都正在发下升学就业调查的文件。 「——好了好了,快点把文件往后传,内容等一下再看!」 「咦——升学就业调查?老师,饶了我们吧!文化祭才刚刚结束耶!」 「少在那里跟我说什么文化祭刚结束这种话。今年可是只剩两个月啊!明年你们就都是考生了。好好和父母谈谈,要完整填到第三志愿。听到没?」 抱怨声和惨叫声四起,导师将文件发给各排排头。学生们虽然老大不情愿,还是把文件往后面传了过去。 「相川同学,喂,相川同学!」 其中有位少年撑著脸颊正在发呆。 「相川同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啊,什么事?」 「你振作点好不好?拿去,文件。」 少年长相并不特别出众,整体气质给人认真稳重的感觉。被坐在前面的同学一催促,他才接过终于传到自己这里来的文件,手势带著几分意兴阑珊。心不在焉这个词最适合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彷佛刚刚班上的吵闹声和导师的注意事项,他全都没有听进耳里。 「千堂同学,谢啦。」 「叫我们填写志愿的学校——你决定好了没?」 「……还没——」 「我想也是。真想睡个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啊!」 虽然少年笑容可掬地听著别人的抱怨,眼神中却带著几分虚无空洞。 少年名为相川理人。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任何知道,但他可是曾两次拯救异世界帕纳肯亚的勇者。 「我抱著姑且一试的必态考了模拟考,结果十分凄惨。没有我能念的大学了啦——」 「千堂同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帕纳帝雅是让世事川流不息之神。) (以有限的材料,打造了比想像中更加宽广的世界。) ——想放声大喊无数次。如果可以,真想声嘶力竭地吼问苍天。 我想回去那个世界。 此刻在理人心中,回去这件事比起背公式要来得重要得多。 他把许多重要的东西,拋置在另一个地方了。 【1】square one 就好比回到大富翁的起点。即使是现在,也还能回想起回到「这里」时的状况,一切就彷佛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  *  * ——不会吧。 理人震惊之余,只能僵在当场。 抬头一看,天空中的太阳只有「一个」。 不管看得多么仔细也还是一样。染上绯红晚霞的天空,红得让人感到不祥,只有一个的太阳。 直到上一秒为止,世界中应该还是夜晚时分。如果是在帕纳肯亚,破晓后的天空之中,应该得要升起「两个」太阳才对。 但是不一样。这里的天空和帕纳肯亚不一样。由此,理人所得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回到地球来了?) 『看来这次不是假装被骗,是真的被骗了呢。』 『巴堤雅说现在要把相川同学送回家喔。』 『理人!坚持住啊!』 强制遣返地球。 理人全身寒毛竖立。 ——在那种情况下。 魔神阿耳戈斯近在眼前。圣剪使徒的攻势也就这么丢下不管。 他把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应该救出的响子,还有想要紧紧给她一个拥抱的伊休安,全都遗留在那个世界,回到地球来了。一切都是因为巴堤雅的魔法! 「好了,走吧!」 「!」 背上只是被轻拍了一下,理人却心下一惊,全身僵硬。 刚刚拍他的,就是那位拥有可怕贤者之石的路叶响子。 「呃,那个,相川同学?」 但是那个世界的她,和这个世界的她并不是同一个人。不对,应该算是同一个人?怎么办,搞不清楚了—— 理人连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都搞不清楚。他无法面对满脸困惑的响子,一个转身飞奔离去。 「相川同学!」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谁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事情就这么落幕了?比赛结束?别开玩笑了! (伊休安!) 任凭自己跑得再远,紧跟在身后的夕阳就只有一个。水泥高楼大厦深深映入眼帘,挥之不去。完全看不见地平线的这片景色,真的连一点点都看不见。地面全部都铺上柏油,把车道塞得水泄不通的是不需马匹牵引的铁制车辆,它的名字是——汽车。 「看路啊,现在是红灯!」 「!」 司机正在破口大骂的同时,废气就像龙喷出的吐息。每当乘客穿越车站剪票口,就会有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车掌口中即将前往都心的广播。不对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不对。) 五官感受到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突兀。 「——哎呀,理人。既然都回家了,好歹说声我回来了吧——」 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回到自己家的公寓,理人的母亲相川成实正好在家。 看起来似乎是刚结束打工回来,正在更衣室操作洗衣机,因此理人并没有往浴室方向而去,一路奔进厕所。 他一路脚步未停地跑回家中,呼吸并下顺畅。 「……唔,啊。喝。」 喉头突然涌起一股酸液,在他把肩背包放在地上的同时,一股脑儿吐出了所有的东西。 即使胃里已经空空如也,不舒服的感觉依然持续著并未消失。 (没事的,冷静点。海达尔一定会立刻再次召唤我过去。) 但是。 (——上一次花了六年的时间。) 实在是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 内心最纠结的挂念还遗留在异世界,自己却一直在现实世界中生活著。上次还能够戴著一副若无其事的假面具,好歹把自己保持在理智的状态,这次又会如何呢? 他压下冲水手把,冲了马桶。 「理人——?没事吧?不舒服吗?」 「……没有,没怎么样。我没事……」 理人勉强挤出这句话,擦擦嘴角,接著走出厕所。 妈妈从更衣室探出头来追问,理人逃避似的往自己房间而去。 「你真的没事吗?脸色很差耶?」 「好啦,我要去睡了。你暂时别管我了。」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果然是有发生什么事吧?」 妈妈气愤难平,但是看著理人连灯都没开就直接倒进床上,倒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妈妈去买点东西。要休息的话,先把衣服换一换吧?有没有要帮你买什么?」 理人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回了什么话。含糊随便地回了几句之后,一头倒入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的床铺上。 (这是我的房间。) 横看竖看都是自己熟悉的棉被和气味。自己的身体已经几个月没有躺在这张床上过,感觉这床棉被已经几乎像是别人的东西,不过他不会弄错的。 此处跟经常睡在稻草做成的睡铺和露宿野外的生活相比,显得格外安全和高级。然而却和「那个世界」截然不同到令人一阵晕眩—— ——相川同学,拜拜。总之在那边你也要好好过日子喔! 「…………」 理人感觉妈妈好像已经关好家中的门窗,出门去了。他维持躺在棉被上的姿势,忍耐著这股不知该说是愤怒还是恐惧的冲动。然而不管等了多久,他期待中的变化完全没有发生。手机画面显示了好几次响子来电,但是他现在连接电话的心情都没有。 液晶萤幕上显示的日期,精彩地刻划著冒险开始前的日期。十月十四日。 (和以前一样。) 他仰躺在床上,愣愣地盯著发光的主画面发呆。 这一切和六年前一模一样。从帕纳肯亚回到地球之后,流逝的时间全部被重置,时间日期全部回溯到出发之前。所有的人事物都和原来一模一样,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切回到原点。 唯独被留下的人的那份心情,被无情地置之不理。 「海达尔,快点召唤我啊……」 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 ——然后,如地狱般只剩下等待的日常生活开始了。 *  *  * 虽然状况往往令人想大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在过往的情况中,因为已完成了所谓封印魔神这个大方向的目标,所以与第二次召唤之间,才会间隔了六年的冗长岁月。 但这次状况不同。在那个世界里什么事都还没有完成,仍然需要理人的力量。只要海达尔那边准备妥当之后,一定会再次从水之神殿重新召唤理人过去。 (没错。) (所以,没事的。) 总之只要持续等待下去,总有一天事情应该会好转。 「……突然之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每一科都考得这么糟。」 从帕纳肯亚回来之后,大约过了一个月。这是十一月中旬时所发生的事。 放学之后,理人来到职员室。 叫他来的不是魔法师,是他的高中导师,名字叫作长沼秀次,三十二岁,身材微胖。大家都叫他「墙角」。虽然他不适合黑色斗篷,但mizuno的运动服穿在他身上倒是恰如其分。此刻,他正坐在旋转椅上,皱著一张略显稚气的圆脸。 他手边摆著上周举行的实力测验结果。 不单单只是长沼专攻的世界史这一科,一起进行测验的所有主要科目全部都已打完分数。 直到上个月初,自己班上这个成绩再差也不曾低于平均值的学生,一下子所有科目的分数都掉到原本的一半以下,身为导师也不得不留意一下。单纯就理解上 来说,是可以理解的。 「……呃,我太久没碰这些东西,所以有很多内容都忘了。」 「喂喂,什么很久没碰这些东西,这些可都是这学期才教过的内容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老师口中的「这学期才教过的内容」,以理人的时间概念来说也已经是近半年前的事了,这也是无可奈何。 不管是英文单字还是数学定理,在帕纳肯亚的时候根本连碰都没碰过。突然叫他回答试卷问题,当时他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所以才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还是你有什么烦恼之类的?」 「没有,也没特别在烦恼什么,只是超级健忘而已。」 「真的吗?」 「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 这种时侯,平日乖巧不惹麻烦的生活态度可证明一切。 长沼看起来虽然不太能接受这个答案,但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拿来说嘴的题材,所以抓了抓脸没有再说什么。 「也是啦。人毕竟不是机器,总是会有状况不好的时候吧。不过——你自己也知道吧?如果到了期末还是这样就不妙喽。」 「这个我知道。」 「如果你自己无法解决,就老老实实告诉老师吧!我也正在跟其他科目的老师商量,是不是需要帮你补习。」 「谢谢老师。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自己先努力看看。」 「好!你这话我可是听进去了啊!我很看好你的。」 理人低头行了个礼,正打算离开职员室的时候。 「——啊,对了,相川同学。升学就业调查表,你也还没交吧?快点交喔!」 完全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状况,理人在门口露出苦笑。 「知道了,我会快点处理的。」 换好鞋子走出校舍,迎面而来的北风感觉起来格外冰冷,自然地叹了口气。 (我做!我做就是了。) 看来不可以再继续把心思沉溺在异世界里了。 回到这世界已经一个月了。种在校内的樱花树树叶已开始转红,落叶在理人脚下的彩色砖瓦路上飘转而去,就是这样的一个时节。居然被温和敦厚的「墙角」叫去面谈,状况真的很不乐观啊。 (……总之,至少光是念书的超级健忘症这方面,都得想想办法才行。是不是去书店找个参考书来看看比较好呢?) 真是的。早知如此,当初在马车上至少也该拿本教科书什么的出来复习复习才对。内心充满千金难买早知道的后悔。 理人没有穿大衣,缩著身子踏上前往车站的道路。 顺路走进车站大楼的书店,随意挑了几本参考书。 依收银台中打工店员的指示,掏出钱包结帐。 「谢谢惠顾——」 理人本来打算买完就离开书店,却在文库书柜区看见熟悉的身影。 ——是路叶响子。 她和看似书友的女孩指著平放在书柜上的书本交谈著,她们好像聊得很开心,并没有注意到理人。 「这本很有趣,绝对有一读的价值!」 喔,很有趣是吗?真好呢。 她本来应该已经和他一起被召唤到异世界,为什么现在人会存在在这个世界里呢?关于这点,理人也做了很多方面的思考.他想得到的假设,就是穿越异界时的时间重置现象。 可能理人和响子在穿越到异界的时间点上,多少还是有些时差吧?理人被水之精灵带走的时候,她还在地球上。接下来,在那个她还在地球上的极为短暂的时间点上,理人回来了。 此时此刻,人在这里的路叶响子,对帕纳肯亚、贤者之石等等这一切都毫不知情。 然而自从那天在校舍旁分道扬镳之后,和她间一直是毫无交流的状况。 事到如今,因为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乾脆置之不理了。响子看来也没有想再接近理人的意思。两人间的交集或许会就这样自然消逝吧,只有这个预感是切切实实的。 然后——这次又是一样。 理人默默走出书店。来到下一楼层的咖啡店,摊开刚买的参考书,稍微做了点英翻日的作业。 托占到窗边座位之福,外面的状况一览无遗。 巴士和等待客人的计程车在圆环中排成一列,十字路口处大批行人熙来攘往。天空里挂著一个血红色的太阳。 理人不想细究内心突然涌上的情绪,把视线移回笔记本上。只是一个劲儿想著夜晚最好快点来。因为夜晚出现的月亮和那个世界是一样的。 ——没错!就是这股冲劲! 就在理人即将埋头于参考书中时,他拾起头。 他耳边的客人吵嚷声和店内背景音乐又回复到正常音量。 (刚刚那个声音……?是我的错觉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头绪,就待在咖啡店里念书直到太阳西下。最后连自己对什么事感到异样都想不起来。 *  *  * 「——哎呀,理人,不吃了吗?」 「嗯,我吃得很饱,谢谢招待。」 理人离开只有他和母亲两人的餐桌,早早就回到自己房间。 (现在可不是悠悠哉哉的时候了。) 虽然刚刚的复习已经很辛苦,但是明天有数学小考。小考要考的内容都还没念,有点可怕。 刚在书桌前坐下,理人发觉手机里有朋友寄来的简讯。一如往常是干堂传来的,似乎是没有抄到考试范围的样子。理人把考试范围回给他。 他真好。虽然做人随便又马虎,但是一旦被逼急了就会做得很好。这方面,白己倒是无法期待有像他那种临时抱佛脚的爆发力。只有一点一滴累积在脑海里的东西才记得庄。 (还是小学生的时候真好。) 他一边听著用来代替念书用bgm的播客(注:podcast,一种在网际网路上发布档案并允许使用者订阅,或用此方法来制作的电台节目)广播,内心独自嘀咕著。 六年前,冒险结束之后,自己整个成了浦岛太郎的状态。虽然也是困扰了一阵子,却没有被逼到如此地步的印象。高中和国小果然还是不一样啊。 (伊休安真是了不起。她填满的可不只是半年,而是六年份的空白啊……) 他又一次在心里想著。 她掉进阿迈特山脉的「虫洞」,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六年。说起来很简单,但是自己对著被好几个家庭教师包围,不停抱怨很辛苦的她到底付出了多少同理心呢?换成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对她说出一些不一样的话。 「……伊休安·特洛鲁,你还真是了不起啊。」 实际说出口之后,他觉得胃的底部忽地缩成一团。理人以拳压住心口,闭上双眼。 (吶,海达尔。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不重新召唤我?) 回到这里之后,已经快要过一个月了。但是一切却没有任何变化。 是因为离可以召唤的日子还有一阵子吗?还是海达尔遇上了什么麻烦?虽然他说过,就算假设他无法使用魔法,他的老师也会接手后续的召唤事项,不过很有可能现在处于无法举行仪式的状况之中。 理人担心著被自己丢在那个世界的同伴们,担心得连眼前的书都念不下去。应该说,愈是致力于重建现实的生活,自己曾经活在帕纳肯亚的真实感就会逐渐消失,这种感觉令他十分害怕。 (好害怕。) 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却不知道希望何时会到来。 是几天后?几个月后?还是几年 后、几十年后——? 内心左摇右摆,满溢的思念已倾泄而出。水滴落在依然空白一片的笔记本上。理人抓起那一页撕毁丢弃。 戴耳机听著的广播之中,有个外国歌手正演唱「让我们相信未来」。然而,说起来哪里还有可以相信未来的余地呢?帕纳肯亚的召唤魔法完全是单行道,自己在这里什么都办不到。 「……快点……求求你快点……」 「理人——我削了苹果,你要吃吗?」 理人的妈妈成实打开房门,探头问道。 理人维持面朝书桌的姿势,没有回头。手里握著自动铅笔,装出一副继续念书的样子。 「不吃吗?」 「嗯,现在不吃。」 只回了这句话。本来以为妈妈会马上离开,却迟迟没听见她关门。 「……吶,理人。我只是猜测……你晚上有没有偷溜出去别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开口问出这件事。 理人确认眼角的泪水已经完全乾了之后,回过头去。拿下耳机,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 「你不要敷衍我了。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半夜两三点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溜出去……之前我还请你爸爸偷偷跟在你后面。」 妈妈手里还拿著装著苹果的盘子,板起脸孔。此刻,理人很想在心里啧舌一声。 确实半夜溜出去是个事实,当时他也感觉到附近好像有其他人的气息,不过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置之不理了。 果然随著时间过去,很多感觉也会变得迟钝。 「你爸爸说,你在公园里做著类似剑道挥剑练习的动作。但是我明明从来没有让你去过道场。你想学剑道吗?」 「没有,事情不是那样的。就有点类似解闷的行为而己。」 「不要再这样了!成什么体统!」 妈妈成实高声喊道。 彷佛自己真的被赏了个巴掌,理人吓了一跳。 「你明年就是考生了。懂不懂啊你?居然还四处闲晃、玩这种自创的武打游戏。要是被附近的人看到了,不知道会把你说成什么样子。算我求你了,别做这些丢脸的事——」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餐桌上说出不打棒球的时候的事。 这是发生在距今六年前的事。当时也是刚自异世界(帕纳肯亚)回来,完全无法做其他事。就连打得不怎么样也还一直持续到当时的棒球,他也失去了兴致。 怎么想都觉得当时的精神状态应该有问题,爸妈不仅没有问明他的意图,还十分开心。嘴里反而说著:「没错,这样就对了,我们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在背后推了他一把,把他送进了补习班。 因为在补习班里用功念书,把一直低迷不振的成绩拉回了平均水准左右。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从以前到现在,理人费尽心思把成绩维持在这个水准上,但是这两个人是不是就只对这些感兴趣呢? 「普通」、「平平稳稳」,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令他们没面子的儿子。没有半点奇怪的儿子。单纯就只对这个有兴趣。 「你这孩子真是的,我还以为你在发呆,现在做这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回过神来,理人才发现自己手里握著刚刚还插在笔筒里的三十公分长尺。长尺前端几乎就抵在一脸似笑非笑的妈妈眉间。 这件事发生在距离不到零点一公分之间,妈妈应该一下也弄不清是什么状况。只不过眼前出现了一把文风不动的压克力长尺,和眼神冰冷的儿子。 真的毫无预兆。 「这不是我自创的,是有人教我的。」 即使知道妈妈绝不可能明白,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剑即是血。他是如此认真的在学剑,在无数次的锻炼之中牢记技巧,也实际流过血、感受过痛楚,甚至一直训练自己如何掌握互相砍杀的时机。他不希望自己回来后荒废这些技巧,这又有哪里错了——? 「理……」 「对不起。」 他放下抵住妈妈的长尺,然后越过她身旁而去。削好的苹果和盘子掉在地毯上。他理都不理就走出了玄关。 他从自家公寓一楼跑进被公路护栏隔开的狭小步道,往河滩地奔去。 莫名很想狂奔一场。 时间来到晚上十点过后,他选了沿著工厂这条人烟较为稀少的小路,全力奔驰著。他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身上还穿著家居服,没有披上外套这件事。 穿越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下方,另一头就是树下长满杂草的河滩地堤防。理人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奔上河堤的陡坡。 「——唔。」 他的脚被尖端突出的路边小石绊到,身体前倾摔倒在地。 漆黑一片的河面以及对岸建筑物的灯光,看起来都摇摇晃晃。理人气力用尽,跪在地上使尽吃奶的力气大喊著: 「海达尔!我茌这里!」 我在这里,你听见了吗?你现在在做什么?我在这里啊!每一秒都一直在等待著你的呼唤啊! 「女神帕纳帝雅,川流不息的造物主。不管谁都好,如果你们就在我身边,请至少给我一点回应。莱娜、伊休安、乌露丝拉、哈谢姆,还有托托。」 求求你们。 但是这打从心里的大声疾呼,却被夜晚的河堤给吞噬殆尽。不管他等了多久,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是这么回事吗? (原来是这样啊。) 这样的话,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叫他要怎么活下去? 心悬著两次惨遭断绝的对异世界的想念,自己现在站在这片土地上,该怎么往前走呢?有办法往前走吗?明明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异世界啊。 茫然自失、一动也不动的理人耳里,传来一阵叽嘎声响——是金属磨擦声。 「!」 是从河堤下方传来的,位置就在靠近理人的斜下方。 在理人挪动身子之前,有个把手机靠在耳边的少女爬上了理人所在的砂石路上。 男仕风格的夹克配上直条纹的迷你裙。结实地踏在地面的脚上穿著白色高筒休闲运动鞋。身高很高,身上一副青少年的打扮。 右手把玩挂著玩偶的钥匙,左手中的手机散发出来的光芒,朦胧地勾勒出少女脸部的轮廓。 紧紧束起的马尾、细长双眼以及脸上那副无框眼镜令人印象深刻。 她和理人的距离约莫十几公尺左右……对方挂掉电话,把手机塞进夹克后,眼神和理人仅仅对上一次。不过,也就只有这样。 对方立刻把眼神移开,半句话都没说,就急急忙忙迈步离开。她又走了十五公尺左右,打开停在那里的脚踏车锁,跑得远远的。 (刚刚有人在吗?) 她一直近在咫尺,自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想必一定是吓坏了吧。 (话虽如此。) 理人也同样吓了一跳,感觉像一盆冷水泼上了自己沸腾滚烫的脑袋,让自己回复冷静。眼前本来只剩一个小点的视野,也开阔了许多。 ——不管怎么样,先回家吧。 这是他一开始做出的结论。 理人觉得自己的感觉似乎比想像中来得钝了许多。继父亲之后,居然连那样的女孩子都没注意到。 已经不是叹气的时候了。 大半夜的居然被人看见自己半疯狂地大吼大叫的场面,自己到了明天应该光只是想起这件事就会痛苦地蜷起身子吧。 (真伤脑筋啊。) 理人带著相当程度的觉悟,从砂石地上站起来,往来时路走去。 中途经过的公园里,时钟上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一些。所以现在应该差不多十一点二十分左右吧?因为理人没带手表和手机就跑出来,现在只能约略估算一下时间。 (——好了。) 理人下了相当程度的决心,打开自家公寓的门。 家里比想像中来得寂静无声。 虽然灯光已转暗,不过厨房流理台和桌上都空无一物,客厅、餐厅、厨房的每个角落都被收得整整齐齐,证明妈妈已做完家事。 冰箱旁边的月历上,写著父亲量马「滨松出差——马」。看来今天是不会回来了。 这样的话——现在她一定是一个人待在主卧室。 「……妈,你睡了吗?」 理人敲敲门,对著妈妈小声询问。 过了一会,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了一句:「还没睡喔。」 声音听起来非常沉重及疲劳。 「妈,没关系啦。如果已经睡了,你就继续睡吧,不用起来没关系。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自己大概是把在这个世界里进退不得的烦闷感,全都发泄到妈妈身上了。突然做出那种事,对方也不会明白的。 「真的很抱歉,我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 「……我也很抱歉,完全不听你解释,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你一顿。」 「妈,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过去听你说著这些懂事的话,我一直很放心,觉得我们家理人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但是,仔细想想,以前的你明明不是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任我再怎么想,居然都想不到你变成『好孩子』的转捩点在哪里。」 「妈。」 「我这样的妈妈,不是个好妈妈对吧?明明问题是存在的,却不想承认。理人,对不起。」 ——是的,理人最讨厌这样了。 理人的本意并不是要把不安拋给别人,造成周遭的人的困扰。所以才会尽可能地虚张声势,有事也不跟任何人商量,选择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的这条路。 事到如今,不准动摇!别在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对于别人的不理解感到恼怒。千万别哭著求人。 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吧。 「妈,真的没关系啦!是我胡闹,是我的错。求求你忘掉这件事。要是你拿这种事去找阿姨那些亲戚商量,我真的是丢脸到只能去死了。」 理人一个劲儿地说,愈说愈激动,然后门的另一头传来妈妈的浅笑声。理人松了一口气。 「而且枉子阿姨感觉很喜欢跟人讨论人生呢。」 「……我才不会这么做呢,你这个笨儿子。」 「太好了。」 理人内心放松下来。 「不过——谢谢你担心我。」 真的是打从心底这么想。 不管之后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自己都可以不必再感叹周遭人们对自己的不理解。 相川理人,你可别搞错了!你是自己选择走在现在这条道路上的。感觉自己又重新确认了这件事。 理人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对著凌乱的书桌。 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拿起自动铅笔。他已经想好要写什么了。 ○不造成其他人困扰(尽量) ○要有长期抗战的觉悟 ○但是不放弃 在写下长期抗战四个字的时候,手还微微颤抖著,但写完「不放弃」这三个字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心情好像也平稳了下来。 (我要回去帕纳肯亚。」 这是在理人心中无可动摇的既定事项。就算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他一定要回去。然后在等待的期间,也要好好生活。 不再彷徨。 他再次撕下提笔写完的目标,把它丢掉。一字一句都已抄进自己心里。 (伊休安、大家,等我吧!) 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送进垃圾桶之后,理人拾起头来。 窗外强风呼啸,彷佛在与理人的决心对抗一般。 *  *  * 月历又撕去了一张。 时间一来到十二月,不仅仅只是闹区里的购物中心,连住宅区中都点亮了圣诞节灯饰。就在这个年关将至的时期,都立武藏野综合高中在考试完到结业式的期间,举办了球颊竞赛。 「——啊啊,可恶。好可惜啊!刚刚要是没有被越位的话……」 「我是觉得差强人意啦。」 理人参加的男子足球,很可惜的在第二场比赛时败下阵来。 他和七嘴八舌讨论著输球原因的队友一起退到球场外。 附带一提,说到理人的表现虽然并不十分出色,但在没有扯其他人后腿的状况下,他觉得自己也做出了一定程度的贡献。和去年一样。 「吶,相川。还剩哪队没输?」 友人千堂由基回头问他。 「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女子篮球和女子排球?」 「怎么全是女生队伍……」 很遗憾,情况就是如此。班上的其他同学正在往体育馆前进,似乎是为了去帮勇猛得胜的女生队伍加油。 「相川呢?你不去吗?」 「你先去吧,我想去喝个水。」 「收——到。」 在去之前,理人有件想做的事。 穿过人潮汹涌的楼梯口,刻意往体育馆反方向的特别校舍前进。那里有个过去经常前去的图书室。 (有了。) 他觉得她应该会在这里。因为他听说图书室即使是在球类竞赛期间,还是有为了不参加竞赛的三年级考生开放。 在图书室柜台中的路叶响子身上还穿著运动服。 「请借我这本书。」 「啊,好的。请给我你的图书证——」 响子一直低著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卡片,看见卡片上的名字之后,明显看到她整个人僵住了。 两人眼神再次对上。理人浅浅一笑。 「相川同学……」 「路叶没比赛了吗?」 在上次尴尬的道别之后,已经周了两个月以上。理人一直想著应该找个时间地点跟她好好道个歉。因为现在人在这里的路叶响子并没有去过帕纳肯亚,和在那个世界里的响子并不是同一个人。 「嗯……我参加的是桌球比赛,第一场就输了。」 「这样啊。我参加的足球比赛也在刚刚输掉了。」 理人笑著搔了搔头。 响子看起来还是小心翼翼观察著理人的样子。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不过应该也很难弄懂理人突然跑来到底有什么企图。就算这样也只能硬著头皮说了。 「对不起,不管怎么样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呃,你的道歉是因为之前那件事吗?」 「嗯。」 理人点头。 虽然笨拙了些,他还是跟她说明,或许也可以说是辩解,总之当时就是身体很不舒服,连要开口讲话都很困难。 「身体已经没事了,但因为发生很多尴尬的事,才会这么晚才来跟你道歉。无论如何就是想跟你说真的很对不起。」 「……相川同学,没关系啦。」 响子小声地回答。 响子把那本理人只是用来制造谈话机会,随便从架上拿下来的《无尽物语》拿去扫瞄,帮他办好借阅手续。 「我也做了一些让相川同学困扰的事。应该说,最后差点造成你的困扰。所以就扯平了。」 「咦 ?路叶并没有做什么让我困扰的事。」 「就当作是扯平了吧。这样我比较开心。」 响子再说了一次之后,对理人露出微笑。 虽然那个笑容里依然残留著几分不自然的感觉,但是当下的气氛不容许理人再深究下去。 「——我明白了,那我先走了。」 「过完年要记得把书拿来还喔。那本书很好看。」 她最后补充的两句话,感觉是今天的对话里最像真心话的内容了。 她真的很喜欢书。 理人拿著不小心借来的书,离开图书室。 (……姑且算足踏出了一步吧?) 这个结局并不算是圆满解决、令人释怀,不过只要是自己做得到的事,即使只有一件,也希望能让一切有所进展。 不造成其他人困扰、要有长期抗战的觉悟、但是不放弃。 一旦方针底定,连处理现实生活中的大小事,都不再感到那么害怕。 他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最后自己一定要抵达的地方只有一个。 「——相川。」 在他要去把书放进自己的置物柜,正走向教室的途中,职员室前面有人叫住了他。是班导师长沼。 从门口探出一张圆脸,对他招了招手。 「方便耽误你一下吗?」 「有什么事?」 「比赛情况怎么样了?」 「啊——足球输了。男生队伍全军覆没。女生那边好像还剩女子篮球和排球。」 「什么啊,真丢脸。你不去帮她们加油吗?」 「现在正打算要去。老师呢——?」 长沼指了指职员室里的他的桌子。整张桌子乱成一团,但是空间最大的地方摆著怎么看都像是考试卷的纸堆。 「老师正在打分数吗?」 「对啊。虽然也差不多快打完了啦。相川同学这次——」 理人反射性地吞了口口水。老师对他露出笑容。 「成绩拉回不少喔,每个科目都有中等以上的水准。」 「——真的吗?」 虽然老师又补了一句,这还不是正式结果,不过无疑是个好消息。 「太好了,真是太感谢了。」 「如果把志愿放在n大,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应该可以再把目标稍定高一点吧?」 「不不,我差不多就这样了——」 一拖再拖才交出去的升学就业调查表,似乎也顺利地被受理了。 (太好了。) 总算事情发展至此,整个生活架构都已重整完毕,感觉一切正在前进。这样的成果让他放下心来。 「所以呢,嗯,有件事你就当作顺便听听。」 「?什么事?」 「海达尔·瓦亩是什么人来著?」 ——理人不知如何反应。 这记从意料之外的角度挥来的拳头,理人光是要保持镇定就已经用尽全力。 「这次世界史的答案栏里你写了这个答案对吧?答错就是答错,所以我也先给了你一个大叉叉。」 「……呃,那个,因为我不知道答案,所以就想说随便乱填。」 他急忙以冷淡的语气挤出这句话。 其实那题真的很难,想破头都不知道答案,理人心想随便填个什么总比空著格子好,就写上去了。反正写了帕纳肯亚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以老师会忽略那个答案的前提,做出这个兼具消除压力功效的恶作剧。 没想到老师居然会直接问出口。 「那个,真的很抱歉!考试的时候我应该更认真一点才对!」 「不不,相川同学,没关系啦。我刚刚不是也说了,你不用那么认真。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随便填个什么基努李维dy gaga还是古今亭志朝(注:古今亭志ん朝,日本单口相声家称号)的名字这种事很常见啦。只不过,这次不只你,还有其他人也填了海达尔·瓦亩这个答案。」 「咦?」 理人又更惊讶了。 「我本来以为这个其实是最近流行的艺人还什么的,我还跑去搜寻这个关键字,可是完全没有符合的结果。老师本来觉得自己还是很年轻的,所以就很担心是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就代表不能再说自己很年轻了——」 「老师。」 理人情不自禁抓住还在说话的长沼的手。 「嗯?相川同学?」 「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情绪过于激动,双手都有点发抖。 开什么玩笑。理人拚命节制著,但是握住老师的手的力道还是愈来愈强。 除了自己之外,还有知道海达尔名字的人——! 「不行,再怎么说这也太……」 「他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印度,曾经演出过小型电影的一个演员。这是我第一次遇到除了我以外也知道这个演员的人。我很喜欢这个演员,如果有人可以一起讨论,我真的很想跟他聊聊。求求您了。就算只是给个提示也好。」 长沼似乎稍微输给了理人的气势,点了点头。 「印度的演员。」 「正是!」 「是吗……如果是这样,好吧,我明白了。虽然我是第一次听到,相川同学居然有个这么喜欢的领域……对方应该也是吧?偏偏就是印度电影是吧?」 「不行吗?」 「这个嘛,倒不是件值得令人赞赏的事——嗯——反正分数和你没有直接关连,那好吧。那个人是c班的滨野笹雪同学。」 光听了这个名字,也搞不清楚是哪里的什么人。不过,只有这样也没关系。没有比这个更大的进步了。 「虽然名字很容易让人搞错,不过她是个女生,不是男生喔。」 「谢谢老师!我去找她问看看。是滨野同学对吗?」 「吶,果然是那种唱歌跳舞的片子吗?」 理人含糊地敷衍了老师单纯的提问之后,离开现场。 忍著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弯过眼前走廊的转角之后,他开始全速狂奔。 (c班。) (女生。) (滨野笹雪!) 他往位于三楼的二年级教室奔上去,他看了看c班,只看到几个穿著运动服的男同学聚在教室里。 果然要在竞赛期间找到人,可能还是难了些。 咬牙耐著内心的焦躁感,一边叫自己别急,把借来的书放进了自己的置物柜。 体育馆中,接著还有好几场比赛正在继续进行中。 理人班级的男子组早早就全军覆没,而这群人全都移动到体育馆二楼的观众席。 场上女子排球的比赛开始了,因为一群大嗓门在声援,马上就知道自己班在二楼的哪里了。理人的朋友千堂也在加油群众之中。 「快上快上!」 「现在开始扳回一成!」 「千堂。」 「嗨,相川。」 「怎么样?会赢吗?」 理人站到他隔壁。一起俯瞰著一楼的赛况。 比赛目前来到第二局,目前的分数是五比二。第一局已经拿下。 「呀——有点困难啊!虽然是场龙争虎斗,不过对方更胜一筹……」 「这样啊……」 虽然理人钦佩地点点头.但是还是有点心不在焉。一秒也好,他希望时间快点过去,比赛快点结束,他才能去找他的伙伴。 滨野笹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笹雪!干得好!」 听见旁边响起的欢呼声,理人心下一惊。 看来应该是正在帮场上另一个队伍的女生加油。 (他们刚刚提到笹雪。) 队友和班上的加油团,正在为剐刚发出一记决定性豪迈攻击的选手送上慰劳的话。跟其他同学比起来,身材细瘦修长,高高绑起的马尾柔顺地晃动著。就表面上看来似乎是个运动神经极佳的少女。 「她就是……滨野笹雪?」 「喔,相川,你这家伙认识她吗?从刚刚开始,咱们班上就一直被那个大个子女生给打得落花流水。」 心跳因为别的理由加速著。理人连自己班上正在和哪一班比赛都没有确认。没想到居然就是那个c班! 干堂有点放弃的靠在栏杆上,手撑著脸颊。 「这根本就是诈欺吧。好说歹说我们是把班上的女生主力球员,全都集中到排球比赛来了啊。可是那个女生不管从哪个位子都砰砰地一直发动攻击。只不过是个球类竞赛嘛,有需要发动后排攻击来取胜吗?」 「……是吗……她会不会是排球社的?」 「你白痴啊?她如果是排球社,就不会准她报名排球比赛了吧。」 这话说得也对。 主审吹哨,场上开始发球,比赛再度开始。理人的眼光一直停留在网子另一边的滨野笹雪身上。 不过,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笹雪!」 托球手把球托起。笹雪敏捷地从后面绕了过来。 啊——想起来了,是在夜晚的河滩地。 (是那个时候的女生!) 是那个从河堤下方爬上来的少女。 被手机液晶萤幕散发出来的光芒映出的侧脸,和眼前大汗淋漓、高高跃起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在她脸上加副眼镜,应该就百分之百吻合了。 「听说好像是上个月才转学过来的样子。所以还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即使有过排球经验,也可以报名排球比赛。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超狡猾的。」 不管自己的攻击得了几分,或者去捡球,滨野笹雪始终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只是尽自己义务般的在场内活动手脚,比赛最后以c班的完胜收场。 (果然如此。) (就是她。) 在被巨大的沮丧气氛包围的观众席里,只有理人一个人愣在当场。 *  *  * 理人在从异世界帕纳肯亚回到地球之后,曾经试过好几次。 去寻找除了自己以外的伙伴——也就是寻找曾有过被召唤的经验的人。 由于过去也曾有召唤异世界人们的历史,所以也许会有其他去过帕纳肯亚又回来的人也不一定。理人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理所当然。 只不过,以结果来说都是白费工夫。 后来他又想,如果自己身边没有这种人,那网路上又如何呢?有阵子他花了相当的时间及劳力在网路世界里四处寻找。然而,即使他用「帕纳肯亚」、「帕纳帝雅」、「威尔塔米亚」等等关键字去搜寻,也找不到相关的网页。 他找到大量被召唤到异世界进行冒险等等的词句,但多半都是小说的内容。有一些内容写得极为逼真,但和理人见过的世界却是完全不同。 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因为是用日文去搜寻才找不到相关结果,所以把相关单字改成类似的英文再去搜寻,反覆验证,但是这个方法也行不通。 理人想到的是,被召唤至帕纳肯亚的人,都会自动变成可以听懂当地语言。以理人的状况来说,听见的全部都是日文。因为这个自动翻译功能,理人从来没有接触过当地人的真正语言发音,搞不好就是这点出了问题。 美国人去了帕纳肯亚,所有对话听起来都是英文,玻里尼西亚人去了帕纳肯亚,对话听起来就全都是玻里尼西亚语。所以理人听到的「帕纳肯亚」这个发音,不过只是日文发音听起来是这样,有可能在美国人或法国人耳里又被换成了另一种发音。所以不管理人输入几次「帕纳肯亚」这个单字,在网路上怎么搜寻,都找不到相关结果。 明白这件事以后,倒也不是说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至少,也许和理人活在同一个时代里的日本人,没有人是去过帕纳肯亚又回来的。这是理人最近做出的结论,可以说他已经放弃寻找了。 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出人意料的形式,意外遇见去过的人—— 腊月里的球类竞赛连同闭幕式,一切都在下午三点过后画下句点。 很不巧的天气转坏,天空里云层低垂,被强风吹动飘移著。假设现在这里下起一场雨,由于气温相当低,搞不好会演变成下雪的状况。 理人在这种寒风呼啸的状况下,全身上下都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模样,坐在校舍和校门之间的长椅上,等著他想见的人出现。 「——哇,好讨厌的天气。」 「我说你饶了我吧,我可是骑脚踏车来的耶。」 从出入口走出来的女生,看著眼前不稳定的天气,七嘴八舌地道出自己的不满。 「店应该都预约好了吧?」 「嗯,我已经预约好了露露妮大厦里的卡拉0k店,2c包厢。」 「了不起!笹雪是第一次去吧——?」 滨野笹雪出现在二年c班女生集团的最后面。 她身上穿著武藏野综合高中的制服,绑著一样的马尾,边走路边看手机的液晶萤幕。 她戴上了比赛中拿下的眼镜,之前晚上见过她的印象又强了几分。 「笹雪!你真是的!身为赢得比赛的大功臣,你也太平静了吧!快点过来这边!」 「……啊,不好意思,我……」 「好了好了,去前面,要到最前面去喔!大家一起去吧!大家一起!」 爱照顾人的女生跑回来笹雪身边。 理人必须在她们完全走出校外之前叫住笹雪才行。他从长椅站起来,快步走近她们。 「——嗯?你是谁?」 「滨野同学。」 接下来,理人并不理会跑回来拉著笹雪的女同学,对著笹雪本人说道: 「方便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么突然是怎么回事……」 「是关于帕纳肯亚的事。」 「啊?」 细长双眼隔著眼镜上的硬镜片回望理人。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问答,其他也有几个人回过头来问她:「笹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动作得快点了。 「总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在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那个,我现在要去庆功宴耶。」 「滨野同学。」 急死人了。他已经无法静下来再这样一问一答下去了。 「吶,笹雪,你要怎样?庆功宴是去还是不去?还是要跟他一起走?」 「我——」 理人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她甩掉,强硬地直接拉起她的手之后,就往校门的反方向飞奔而出。 「咦咦咦!」 不知道为什么,女同学们发出听起来像欢呼的惨叫声,但是理人并没有回头。 「你给我等一下!」 越过连接特别大楼和一般校舍的走廊,来到看得见事件发生的游泳池栏杆处,他放开手。 正确来说,应该是笹雪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搞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调整紊乱的呼吸,瞪向理人。 「对不起,无论如何都想跟你 谈谈。你应该也知道那个世界的事吧?」 「所以我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真的是个危险的家伙吗?」 「滨野同学,你就不用再装了。」 连这种对话,理人都想快点跳过。理人又更深入地说道。 「——你在这次的期末考考卷上,写了海达尔的名字对吧。」 他没有错过笹雪一瞬间把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的表情。 「……这个嘛……」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放过。这是自己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绝无仅有的一个活生生的见证人。绝对要套出她的话。 「那个,就是那个嘛!大半夜的有个家伙在那里喊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所以就迷迷糊糊地残留在脑袋里了吧。答案栏的话,不就是随便写个什么上去填满它就好的东西吗?」 「是这样吗?我当时只说了海达尔,可没有喊出他的姓。」 对著似笑非笑打算蒙混过去的笹雪,理人立刻如此回她。关于这点,他非常有自信。 「……烦死了。」 就算她觉得烦也没关系。 「滨野笹雪。你知道帕纳肯亚的事对吧?像是川流不息的女神帕纳帝雅,还有魔神阿耳戈斯。而且你会知道海达尔的全名,代表你在这六年内曾经去过那个世界。」 「所以我说那是因为——」 本来她好像还想继续找藉口,话讲到一半似乎认命放弃了,叹了口气。 「我是知道,那又怎么样?」 「我想知道一件事!如果要从这边的世界和那个世界取得联系,要怎么做?」 她开口问:「你是认真的吗?」那当然! 「像那种乱七八糟、平衡度又那么差的世界。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如何我都得回到那个世界去。」 「不管发生什么事是吧……」 笹雪低声说道。北风又强了几分,把她的话尾吹得无影无踪。 从她莫名冷淡的眼神看来,也许她并不了解理人的心情。 或许她和响子一样,在被召唤前去的地方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真的是这样的话也无所谓。反而心中多了几分真实感。也可说是她真的去过帕纳肯亚又回来了的证据。 只不过,这和理人强制接受的不同。 「……我把很多东西留在那个世界,一切不可以结束在现在这个情况之下。只是我也讨厌只能一直等待,所以如果有方法可以过去,我很想知道。」 「那……既然这样,你就猜猜我的名字吧。」 「咦?」 滨野笹雪推了推眼镜架,对理人提问。 「我的名字。不是在这里的名字,是在那个世界里的名字。如果你想得起来,我也不是不能帮你想想办法。勇者理人。」 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 这位身穿排球外套如机器般的少女,眯起细长眼眸笑了笑。感觉很像阴险魅惑人类的狐狸。 「滨野同学。」 「啊——糟了。庆功宴庆功宴。拜拜。」 感觉很刻意地快嘴说完这句话,她从理人面前跑走,愈离愈远。 ——她是这么说的。 (……要我猜她的名字……又胡说八道……) 理人边用筷子从晚餐的火锅里夹菜,一边回想著白天笹雪的言行举止。 大致上来说,她既然说了「如果你想得起来」,那是不是代表理人和她见过面?也就是并非在地球上,而是在帕纳肯亚见过。 (……有这个人吗?在哪里见过……?)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珍贵的伙伴,而且好像还知道一些理人所不知道的事,可是他怎么想却也想不起来。是魔法师、神官、女官,还是一般市民? 「…………可恶,到底是谁……」 「理人?」 理人紧张了一下。 自己一股脑儿地想到脑袋都快烧起来,才惊觉眼前有两张带著狐疑的双亲的脸。 本来只是脑里想一想,似乎不小心也说了出口。 「没、没事。这个鱼丸真好吃呢。」 「你看,我没说错吧!果然像今天这种冷飕飕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了。虽然白菜很贵,不过我还是狠下心买了。」 「——吶,孩子的妈。这不是离我们很近吗。」 另一方面,父亲量马看著电视开口说道。 这是相川家的习惯,在吃饭的时候大多都会看新闻节目。现在电视画面上正在报导,在理人也很熟悉的车站大楼内侧,有人目击到像熊的生物。 「咦?什么?熊……?」 「讨厌,这不是在理人学校附近吗?好恐怖喔,没事吧?」 「新闻不是说只是像熊而已吗?搞不好是狸猫或是野猪。」 「孩子的爸,你也真是的。身体大小差很多耶。好歹这里也算东京都内。」 「孩子的妈,你才是不要小看东京比较好。你没听说过研究所的杂木林里有果子狸吗?」 「我没听说过。」 「我倒是有在河堤看过浣熊。」 「咦?理人,那该不会是有人弃养才野生化的吧?」 「天晓得。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当时是在河边洗我们队上的球。我还记得当时因为捡不到球伤透了脑筋。」 餐桌上的话题渐渐转移到量马上班的研究所职场环境,还有少棒时代的理人目击到的浣熊上画。 「——喔,你看。还有照片。」 电视上的女主播开始介绍目击者用手机拍下来的「像熊的生物」。 「…………呃,这个,该怎么说呢……」 「是熊……吗……?」 「感觉好微妙啊。」 全家一起碎念著。 确实是像熊一样,长了一身黑毛的生物,把头埋在大楼内侧的垃圾收集场翻著垃圾。只不过,如果要说是熊,背部的轮廓有点奇怪,毛绒绒的脚也十分细长。从模糊不清、画面又很粗糙的照片来看,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啊,你看你,理人,你手停下来喽。快点吃。你这样我怎么煮最后要吃的杂煮呢。」 「——啊,嗯。」 回过神来,理人把心思集中在吃饭上面。母亲成实似乎已经没了兴致。 主播还说有部分路人目击到这个生物,造成内心恐慌及情绪低落的状况。警察和卫生所正在募集就这么下落不明的谜样生物的情报。据说目前还没有什么有力的资讯。 父亲量马嘴里还在说,这个像熊的生物是果子狸的说法。 (不过……要说像什么,倒是很像那个东西——魔兽。) 才想到那方面,就决定别再想下去。 实际上脑袋瓜里浮现的是对理人来说十分符合他期待的想法。那个生物既不是熊也不是果子狸。真的是很符合他期待的妄想。 大概就类似心里想著「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又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有所期待的感觉。 已经到了习惯这种想法的地步,也代表这个世界里的生活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  *  * 隔天开始,理人意识著滨野笹雪并主动跟她攀谈。 「滨野同学,早。」 来到学校之后,理人找到她时,她已经离开鞋柜,正要走上通往三楼的楼梯。四周全是穿著类似制服的人群,还好她身高特别高,十分显眼。 「……什么事?」 「你昨天后来去了卡拉ok吧?没事吧?」 「你到底有什么事?」 即使她反应冷淡,理人也毫不畏惧。避开其他人走到她身旁。 「我听说露露妮大楼附近有熊出没。滨野同学有看到吗?」 「——不知道,我不清楚。」 「好像造成很大的骚动呢。」 「如果你只是想问围观群众的想法,还是去找其他人吧?一定会有人兴高采烈地讲给你听的。」 「我想和滨野同学聊天。」 理人露出笑容。 笹雪的表情更加不开心。 「你如果是想来要提示,我是不会给你提示的。你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任何消息。」 「我明白了,那就由我来开口吧。」 「啊?」 「我第一次去帕纳肯亚,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在去暑假游泳教室的途中,连人带脚踏车整个被河水卷走。」 「我说,相川同学。」 「最一开始打败的敌人是一只长得像鹿的魔兽。当时因为它动作敏捷,让我吃足了苦头,不过后来伊休安告诉我它的要害之后,总算是把它给解决了。在各种意义上,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一步步走上楼梯,走上楼梯平台,然后又再往更上面的楼层前进。 「等等。」 「在那个世界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应该是水果吧?调味还满有趣的。不管去到哪个国家都有其独特的风味。我喜欢直接可以吃的食材。」 「吶,我说过了吧?」 「提到独特,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的只有怎么计算时间和文字吧。我之前觉得起码要学会读威尔塔米亚文字,却一窍不通。」 「相川同学!」 「对了,我在沙漠里还搭了船喔。滨野同学有去搭吗?不过,听说那个世界里没有远洋船,我当时还吓了一跳。」 「我完全没有任何要告诉你提示的意思。就算你想试著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也只不过是白费工夫而已。没听懂吗?」 「我确确实实听懂了。所以只是我想跟你说我自己的事,才一直说下去而已。」 「——唉。」 笹雪忍无可忍,完全无言以对。 「我这么做应该没有违反规则吧。」 「……是没有啦。」 「对吧?太好了。」 「你有想过被强迫听这些芝麻小事的我的立场吗?」 「哎唷,不然你就当成是森林中的鸟叫声之类的嘛。」 「……这鸟还真吵。」 「提到鸟类,烤鸡串很好吃对吧。说什么备长炭还什么的,不过只要是炭火烤出来的最好吃,这是我在旅行时的亲身体验。」 不知道为什么,笹雪抱著头。 「…………相川理人呢。」 「嗯?」 「成绩还算不错,虽然很土又不引人注意,不过是个给人良好印象的极品对象。」 「你在说什么?」 「你在女孩子之间的评价啦!难以置信,完全不一样啊。」 「这个嘛,她们自己要这么以为我也没办法。」 「对啊对啊。你可是会在大半夜里鬼吼鬼叫的爱哭鬼。」 对笹雪来说,这句话的本意是想毫不留情的讽刺理人一顿,不过理人似乎没有听懂。 「嗯,你说的完全正确。我已经被逼到绝境了,所以单纯只是觉得找到一个伙伴让我十分开心。」 只不过,这件事已经足以让他笑得如此毫无顾虑。 「可以见到滨野同学真是太好了。我一直都是孤独一人。就算只是听著我自言自语,我都觉得简直是棒透了。谢谢你。」 「这是什么话,你太奸诈了……」 笹雪别过头,压低声音。 「就是这么回事,我还有很多自言自语想说,你今天有空吗?」 「我才懒得理你。少得意忘形了。」 「听说车站前的灯饰很漂亮喔。」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那里继续听你所谓的鸟叫声吗?」 「当然啊。如果你能给点回应,我会更开心。」 笹雪一再一再地忍耐,但是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并没有逃过理人的耳朵。 这次的笑容十分率真可爱。 「……讨厌,你真是的。真是个无趣的家伙,你这个勇者实在太蠢了。」 「yes,我就是个愚蠢的勇者。」 「太差劲了。」 理人对著笹雪洋洋得意说出的这句话,立刻做出回应。笹雪笑到连眼镜都拿下来,擦著眼泪。 「相当愚蠢喔。不管什么时候都手忙脚乱,光眼前的事就让自己忙得团团转。」 「过分谦卑也不像样。再怎样也是五英雄吧,你不是封印了魔神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果说能不能挺起胸膛表示自己好好完成了整件事……就连第一次的魔神战争,我也只是给了对方最后一击而已。一开始莱娜才应该是封印阿耳戈斯的人。本来我明明就只是个负责辅助的配角,却因为出了一些麻烦,才会轮到我出头。」 「你当时不愿意吗?」 「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他们放过我。不过,那个时候莱娜受伤,无法动弹。也没有其他人选能做这件事,我只好硬著头皮上了。」 「硬著头皮上啊。」 「事实上,这件事已经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特别是圣剑,实在是太辛苦了。我还是第一次拿到那么难控制的剑——」 理人本来一直讲得很顺,但是忽地一回神,发现笹雪的身影已经不在视线范围内了。 「咦?滨野同学?」 她不再往上爬,在理人身后三级阶梯的地方停下脚步,唇瓣紧抿,正狠狠瞪著理人。 ——为什么? (她生气了吗?) 到刚刚为止,她的心情不是应该已经逐渐好转了吗? 「……我再说一次,我·绝·对不会给你任何提示的。你要是了解自己,应该就会马上明白了。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等一下啊!突然说这种话——」 「好了,你仔细想想。如果办不到这件事就想回帕纳肯亚,到时情况只会更糟而已。」 笹雪只丢下这句话,就拔腿擦过理人身边之后飞奔而去。完全没有任何时间或余地可以拦住她。 理人反而只能一直盯著刚刚想拦住她的自己的手掌心。 (说什么要是你了解自己……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啊……) 自己到底是说错什么话?感觉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唷!相川!」 「哇啊。」 友人千堂由基突然整个身体从后面撞了过来。 「……很痛耶。」 「哈哈,别哭别哭。只不过被甩了有什么好哭的!」 「呃,我没有在哭啊。」 「你不用再多说了。我已经看见了!本来想在圣诞节前一决胜负的你,却惨遭炸死的身影!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手脚已经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透视能力?而且,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高兴? 「好!我知道了!就交给我吧!就让我鼎力相助,好好安慰你一番吧!」 「千堂,等一下。」 「别说了,快来!」 笨蛋友人拉著他,把他带进教室。 此时理人已经被当成惨遭笹雪甩掉的可怜人了。 「……居然。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你是在什么时候再欢上她的。」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铁定是路叶。」 「 路叶?谁?」 「那个啊,大家呢,说到底我也是啦。」 「好了好了,我们不用再听他满嘴藉口了!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千堂坐在桌前,热血沸腾地说著。 今天最后一张考卷也已经发完,接著就是寒假了。教室里四处都充满著一股宛如越过山头的轻松愉快气氛。 「就是这么回事,为了超可怜的相川理人,望诞夜唱完卡拉ok之后,就来我家吃火锅吧!ok?」 「ok!」 朋友们全体附议。当然这些活动都有把理人算进去。 (……是没差啦。) 反正本来也没有个像样的预定。因为可以买到卖剩的便宜蛋糕,通常都是二十五日才会在家里过圣诞节。 接下来的话题,开始围绕在昨天的新闻里提到的「熊出没事件」。 据说发生骚动的时段,千堂正好在车站,带著相当兴奋的口吻说著事情经过。 「那个熊啊,我也有看到喔!虽然只是瞄到一眼啦。与其说是熊,应该比较像奇幻生物?还是怪兽?」 「我看了传过来的照片,是不是跟大型犬搞混了?」 「你很无趣耶!这样不是太没有梦想了吗!没有梦想!」 「我觉得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有趣还是无趣上面。」 虽然接下来他还说了一些像是「来了好几台巡逻车」之类颇具真实性的可疑内容,不过理人决定信一半就好。 (滨野同学也很令人伤脑筋啊——) 另一方面,理人的脑海里一直回荡著笹雪所说的话。 昨天看电视时想到的事——也许可以跟笹雪说那头熊好像魔兽这件事。不过,之后会变成怎么样呢? 为什么当时她会那么生气呢? 铃铛声配上圣诞快乐。 即使只是跟平日没什么两样的街景,太阳下山之后,店家外面的灯饰五彩缤纷,单单只是播个圣诞歌曲,就形成了一个与平日不同的空间。 种在小站群众广场的植物,也全都壮点成了圣诞节的样式。年龄差不多大学生左右的情侣们挽著手,对彼此细声说著:「好漂亮喔。」 「——喂——相川——」 「啊,什么事?」 「你也不要臭著一张脸嘛!脸上全写著非现充对现充的嫉妒喔!」 「哪有这回事,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千堂带著有点过头的怜悯表情,拍拍他肩膀。其他人也大笑起来。 「我不是带著这种意味看他们的。」 「我懂你的心情,不过今天是唱卡拉0k的日子!虽然我是男儿身,如果你要我唱,就算双人对唱我也跟你唱啦!」 理人心想,我可没问你。 (今天应该就完全是备受揶揄的角色了吧。) 理人一行人持续走在被灯饰辉映著的人山人海之中。现在众人正在前往千堂计划好的卡拉0k途中。 他并没有特别羡慕映入眼帘的这些情侣。心里虽然想著,如果可以也希望跟伊休安一起走在这里,但这个想法太过不切实际。 此刻比起把她呼唤至此,他更想去那个世界,这是最重要的。 (滨野笹雪,你到底是谁?) 她也许会成为整件事的突破口,但自己翻遍回忆却遍寻不著。 她说话的口吻彷佛对理人知之甚详,但是自己却毫无头绪,这也让理人感到非常焦躁。 「不过,人还真多呢。我本来以为因为熊事件,人应该会再少一点的说。」 「搞不好反倒是看热闹的人变多了呢?你看,那是电视台的车子吧?」 ——你要是了解自己,应该就会马上明白了。 想不透啊。 内心既焦急又烦躁:心里虽然觉得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但有时候愈是压抑,反噬就愈强。 理人咬著唇。他并不想玩猜谜,甚至觉得她是在玩弄自己紧张的心情。 他只是单纯想要回去那个有女神存在的世界,也非得回去不可。 就在理人紧握拳头的瞬间——周遭被黑暗所包围了。 (——咦?) 剎那间,理人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四周的灯饰及店铺灯光全部熄灭了。其他人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动。 (停电?) 过了一会儿,大家也开始骚动起来。 「怎么了?」 「停电?」 「不会吧?」 城里所有可称为电灯的东西全部熄灭的状况,理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就连震灾时,也没有停电停成这个样子。 车站月台的对面,出现一轮染著橘色的月亮,比平常的月亮稍稍大上几分。现在只有宦可说是目前唯一的光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暗之中,不知从某处传来一阵如绢布被撕裂般的惨叫声。 这声尖叫来自于一位女性路人。她和理人正指著同一轮月亮——不,不对。他指的是被月光照耀著的车站月台屋顶。 背脊传来一阵凉意,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数不清的「怪物」盘据在高架式月台的屋顶上。 微弱的月光映出它们的身影。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惨叫声引起了大众的恐慌。 全身覆满黑色硬毛的身体上,长著蝙蝠的翅膀、长长的蛇尾,宛如传说中的「鵺」。这样的怪物不止一只,而是以百只为单位群聚在钢铁制的屋顶上。 怪物们像白蚁般整群飞越轨道,开始动身前往理人一行人所在的圆环。 这一带被凄惨的尖叫声及怒骂声包围。 本已黑灯瞎火的黑夜之中,大批群众对这群飞行而来的不明生物感到十分害怕,开始四处逃窜。四处都发生人们在推挤之中摔倒,然后其他人就从这些人身上践踏过去的状况。 「相川!过来这边!」 在凄惨哀鸣声四起,宛如地狱的场景之中,友人千堂拚命对他招手。 身处动辄就会被人流淹没的情况中,理人却还是没有离开那里。 「相川!你有听到我在叫你吗!喂!」 他单纯就只是被鬼迷心窍似的,抬头看著飞翔在天空中的异形怪物。 (怪物?——不对。) 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知该称之为恐惧还是开心的兴奋感在理人心中爆发。 那是——魔兽啊! 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啊! 『在·哪里。在·哪里。勇者·在·哪里。』 理人被附身似的冲了出去。自己就好像一只被枷锁束缚的野兽,现在终于被解放,他倾尽全力逆著逃走的人流,冲上天桥的楼梯,想要接近魔兽们。 异界之门是绦单行道。既然对方主动撬开了这道门,没有比这个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心脏强力跳动著,感觉体内的血液快沸腾起来。 『勇者!你在哪里!无名勇者!』 在这里! 魔兽们异口同声喊叫著,开始往地面降落,攻击抱头鼠窜的大量民众。惨叫声愈发大声。 理人在天桥上奔跑,捡起一把掉落在脚边的伞—应该是某个人丢失的东西吧。 「不要!快住手!」 眼前魔兽正向一个来不及逃跑的ol张牙舞爪。理人瞄准眼前的魔兽,加速前冲。 「锐·闪·速·极——聚精会神!」 尽力把伞当作剑来使用,两方擦身而过,他劈开了魔兽粗壮的臂膀。简直如钢铁般的锋利。惨叫与毒液喷撒而出,魔兽 【2】restart now ——总之。 把令人感动的重逢摆在一边,他想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理人看著眼前归来的伊休安和海达尔一行人,重新把状况问了一逼。 他在床铺上,一样一样确认著。 「那个时候……我怎么了?」 首先,这是他的最大的疑问。 此刻所说的那个时候,就是响子和圣剪使徒攻进王都的那个夜晚。只差一步就能把响子逼入绝境,然后他被化身为迪达的阿耳戈斯从背后袭击了。这个认知与实际状况是否吻合,这点也很可疑。 伊休安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仅就我看到的,你是先被欧兹马刺伤倒下。」 「嗯,这部分是对的。我记得。」 「然后,这个时候又中了巴堤雅的魔法,完全陷入昏迷。」 「昏迷……失去意识。有没有发生像是地面化成泥土,然后我沉下去的状况?」 「没,这倒没有。」 ——原来如此。伊休安的简短回答让他再次明白。 从那一刻起,自己已经不幸中了巴堤雅的幻术。 「之后,我就抱著已经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快死掉的你离开了现场。从圣剪使徒的攻势中撤退时,也麻烦海达尔他们帮了不少忙。」 「海达尔也有帮忙吗?」 「对啊。我们把那一天发生的事叫作『撤退战』。对吧,海达尔?」 「是的。即使我仅有微薄之力,也参加了那场战。在整体意义上,说是为了撤退的战争也很符合。」 伊休安身旁的海达尔也点了点头。海达尔本来被囚禁在王宫塔中,似乎是在战争途中从塔里逃了出来,和伊休安一行人会合。 「真是的,那天之后一切全都变了样。」 「你们两个等一下。我倒下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 「到昨天正好过了七十天。」 「七十天。」 这样的话——和理人在梦里体验的时间长短并没有很大的差距。也就是说这里也过了同样一段时间。 「你说一切都变了,是指什么——?」 正当他想再向海达尔一行人追问细节的时候。 「——喂,海达尔·瓦亩!我听说勇者理人醒了,是真的吗?」 出入口的木门匆地大大敞开,有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探出头来。 理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吓了一跳,不过看出那一身锁甲的设计是威尔塔米亚神圣骑士团的时候,内心的惊讶又添了几分。 「国王陛下想召见他,他能下床吗?」 骑士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理人想开口说些什么之前,伊休安站了起来。 「喂喂喂!我说你这家伙,有什么道理叫个大病初的人到处走啊?想见理人的话,叫他自己过来啊!又不用走几步路!」 「可是这样的话……」 「我说过好几次了吧?他引以为傲的王座已经没有了。走一走对他的健康也比较好喔。你就照我的话去跟他说。」 「但是……」 「烦死了!」 骑士虽然一脸不服,但是看著伊休安那一步也不肯退让、气势汹汹的模样…… 「……好吧,等会见吧。」 心不甘情不愿地关上了门。金属铠甲的摩擦声铿锵作响地逐渐远去。 「真是的,那个国王陛下是想厚颜无耻到什么时候啊。」 「……你刚刚说王座没有了的意思是?」 听见理人提问,伊休安回头。 「嗯——该怎么说呢。你要是下得了床,要不要去看看?这样比较快。」 她的表情有点意味深长。 她都说成这样了,理人也只能自己去看看。 「嘿、咻。」 「理人,没问题吧?」 「……嘿咻。乌露丝拉,你看,我没事的。没事没事。」 他回给忧心忡忡的乌露丝拉一个笑容,撑起身子。虽然立刻一阵晕眩感传来,不过总算还是能离开床,站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自己之前一直睡著。) 据海达尔所说,理人可是一直睡了两个月以上。不管体内的自动恢复功能再怎么活跃,还是无法立刻完全康复。 大家只让他穿上一套简单的睡衣。他披上折好放在床边的蓝色外套,试著走出小屋看看。 外面的状况完全超乎理人的想像。 (这里是——) 被苍郁群山包围的一座石造城市。远方还可看见白雪覆盖的绵延山峰。 这里不是威尔塔米亚王都。只有这点是清楚明白的。 没有比那个地方大。应该是——从王都的传送门出发之后,第一个抵达的城市。对了,是多姆卡姆。 不过,和理人知道的那个多姆卡姆也不一样。建筑物的数量差不多,人却压倒性地多。五花八门的生活噪音震动著大地,在路面上等地搭帐篷生活的人多到有些异常。 「吶,妈妈!我取水回来喽!」 「谢谢。我们马上来吃午餐吧。」 「配给有拿到番薯对不对?好期待!」 看起来连女性或小孩都是生活在路面上。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就是威尔塔米亚的新王都。」 「咦?新王部?」 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伊休安站在理人身旁,解答他的这个疑问。 「这里不是多姆卡姆吗?」 「是多姆卡姆啊。虽然是多姆卡姆,不过也有人坚持说这里就是新王都。因为威尔塔米亚的国王陛下和骑士,还有从原来的王都逃难而来的难民们都在此扎营生活。」 据说仅仅两个月之间,一切都变了。 「现在的威尔塔米亚王都里没有半个国王派的人。已经完全被圣剪使徒所镇压。坐在过往的王宫王座上的,已经不是艾塞尔巴哈一世,而是响子和雷·奥兹马了。」 「——什么。」 「他们自称是新世界的创世主,想招降所有不服从的国家及人民。」 *  *  * ——过去那里曾是国王陛下所在的王国中心部。 映入路叶响子眼帘的是被厚重冰层覆盖,由红砖建造的沿街建筑物。 这里本来是座陈旧却美轮美奂的城市,现在却是以一副四处残破不堪的模样被封进了白雪与冰块之中。像是在说:就让时间也都跟著冻结吧。 城外墙上爬满比墙高两三倍的冰尖,防止更多人从外部入侵。想必肌肤所接触到的户外空气,一定像严冬时节般寒冷吧——应该啦。 (应该是吧。) 响子坐在王宫内最高的尖塔屋顶上,眺望著眼下这一片宽阔的冰冷街景。 只能推测那足因为响子本人完全感受不到寒冷。 这不是骗人的。提到她身上穿的衣服,只有一件绿色薄洋装。手脚暴露在户外空气中也完全无动于衷。明明以圣石之力毁去城市,再加以冰封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响子本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总觉得虽然办得到的事愈来愈多,但能感受到的事却成反比地愈来愈少。就像那东西。四分五裂、零零落落地,好像曝晒在日光之下就会逐渐老化的塑胶晒衣夹,在耗损的过程中逐渐丧失形体。 愈来愈不像个人类。 「响子,要出动喽。」 一阵呼声从她脚下传来。 巴堤雅和雷·欧兹马出现在塔上的露台。 巴堤雅还像个普通人一样,披著缝有毛皮的暖和 披肩。欧兹马看起来也穿著冬季款式的斗篷保暖。 (果然很冷呢。) 雷·欧兹马,他是北方大陆卢卡利亚独立国的前宰相。 一直被揶揄为纸上谈兵的幸福公平问题,到了最近才被这位老政治家拿来结合乡间传说,作为实现的开端。所有人都赞颂他的知人善任及精明能干,到了今日已是独一无二的指导者。 响子也以圣剪使徒一员的身分,信任他所说的话并行动著。 (是的。) 她是这么打算的。 「夺还军从西边攻来了。」 「巴堤雅,我知道啦。这次是骑士团的队伍呢。」 现在的响子已不需要有人在旁指手划脚,五感也已经能够掌握一切。 此时头部后方就好像有数个萤幕展开著正在运作。城市西南西方向的山丘上,有一群高举威尔塔米亚神圣骑士团旗帜的骑马集圈。连奔驰在最前方的男子钢盔长什么样子,以及军马的紊乱呼吸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会把他们全部赶走。」 响子说完站起来的时候,巴堤雅问她: 「穿这么薄没问题吗?」 事到如今,这样一般的担心让她不小心笑了出来。 「……这么点寒意,我没事的。」 「是吗?是这样就好。」 「呵呵呵!不愧是圣剪勇者啊。既强健又坚强。像我这种人,非得多夺个几件不可。」 欧兹马缩了缩斗篷下的身子,对响子赞不绝口。 听了老人的话,响子敷衍的点点头,从高塔屋顶纵身跃下。全身被风所包围,顺势飞行而去,调转方向至敌军袭来的方向。 「来吧,响子,路叶,我们走。让他们多多见识圣剪使徒的力量吧!让他们知道,期望得到正确幸福的力量是不会屈服的。」 ——无可奈何。 响子为了想离欧兹马的号令远远的,一口气加速而去。 现在已经连地心引力都限制不了自己了。既可以自由地上下左右四处飞行,连冷热都不太感觉得到。 (不过,我说欧兹马。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情况吗?) 你呢? 你现在身上穿著那件看起来十分厚重的斗篷。嘴里虽然喊冷,但是真的有必要穿吗? ——响子会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她心里一直卡著一件事。 那个时候。在巴堤雅要对理人施放假的召唤术的时候。从理人后方发动猛攻的就是欧兹马本人。 据说他是政治家、调查乡土历史的研究家,也是一位优秀的魔法师。他的作战是化身为理人以前在威尔塔米亚国境附近遇见的孩子,让理人掉以轻心,所以好几天前就和响子她们分开行动。 就连响子差点被理人打败的时候,他也用了擅长的变身术帮了响子一把。理人看起来真的很惊讶,嘴里吐著血,说了些什么。 (没记错的话。) 虽然是句很难听清楚的话,不过他确实对著欧兹马说了一句话。 ——阿耳戈斯! 她觉得他是这么说的。 所谓阿耳戈斯,听说在这个世界是等同于恶之化身的魔神,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临在这个世界,让人们苦不堪言。 她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地球上也常常有人指著骗子大骂:「魔鬼!」「恶魔!」是不是用这边的话骂,就是会骂别人「你这个阿耳戈斯!」呢? 可是,这句话是理人说的,而不是当地人说的,而理人也不是那种喜欢用当地语言去说这种话的人。她觉得如果理人想骂入,应该就一句普通的「你这个恶魔」就结束才对。 最重要的是,虽然现在才这么觉得,不过他当时应该真的很生气。 他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没有余力讽刺别人,只是单纯喊出眼前所看到的东西的名称而已,以他当时的精神状态来说,应该光是这样就让他用尽全力了吧。 理人是少数可以那样直呼魔神之名的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实际与魔神对峙过,而且将之封印的五英雄之一。 欧兹马就等同于阿耳戈斯。 这个想法简直太疯狂了。就算是怪谈,蠢也要蠢得有个限度。不过,这也是响子不经意推导出来的终极推论。 这件事怎么也说不出口,到现在都还没有跟任何人印证过自己的想法,是极机密中的极机密事项。 (巴堤雅会知道吗?不,感觉起来不像。) 她是一位真挚的女性。她真心相信现在的做法可以改变世界。她全心全意都奉献在能让所有人幸福这件事上。要是巴堤雅知道欧兹马居然是魔神,响子不觉得她会坐视不理。 既然如此,或许响子也应该一直相信下去。 目前这一切都是推论,连个证据之类的东西也没有。自己应该拋弃这些多余的犹豫及疑问,和巴堤雅一样,一心一意专注在切割世界的圣剪之上。这样比较好。 「没错。」 ——反正事情发展到这里,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响子高速飞越连绵的冰刺,来到王都之外。 平缓茂盛的绿色草原,并没有被冰雪支配,和城里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钢铁马骑兵团身影,出现在风光明媚的地平线的另一头。身上穿著相同铠甲的士兵们,卷起沙尘发动攻击而来。 「我们是威尔塔米亚神圣骑士团!」 「我们绝不畏惧!」 响于背对王都,睥睨著他们异口同声大喊的摸样。与其说是一群人奔驰而来,看起来的感觉更像滔滔海浪袭卷而来。 「找到了!剪刀女!」 「别让马儿慢下来!」 这个叫作威尔塔米亚的国家,虽然目前实际上是由包括响子在内的圣剪使徒所支配,不过有部分无法认同的反叛之徒——也就是过往的国王派,现在被称为夺还军——都把响子叫作「剪刀女」或是「石头女」。 绝口不提「圣剪勇者」这个词。 (是没差啦。) 不管他们再来几次,都只会落得同样的下场而已。 响子凝视著戴在右手的三个戒指。 女神帕纳帝雅异谭的圣石,别名贤者之石。 最近突然开始吸附在肌肤上,渐渐与身体融为一体。她轻轻吻上贤者之石。 「突破吧!」 啊啊,你们做这么多事也是没用的。 「爆炸吧!」 响子低声细语的那一剎那,世界的因果全都乱了调。骑马军团的中心点发生发炸。她看见高大的马匹、人、以及武器,全都像纸片碎屑一样吹得老远。 「——还没还没!可以前进的人快点向前!」 即使情况如此,还是有人不肯放弃。混乱之中,马骑如波浪般涌了上来,逃过后方爆炸一劫的投掷队,正在操作大石投石器,把烧红的岩石往响子飞掷而去。身穿黑色法袍的魔法师们一同射出火焰箭矢。 响子决定直接出击。 响子迅速吸了一口气之后,以极快的速度滑降进平原上的骑士团正中央。 「来了!」 「石头女来了!」 响子一语不发地杀进队中。全身周围布满风刃,一直线往集团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突进。 「啊啊啊!」 「唔啊!」 士兵们全都束手无策地被撞飞出去,就连引以为傲的投石器也遭到破坏。 就这样在战场上来回飞了四、五趟之后,最后站在平原上的就只剩响子一人。 (……好了,结束。) 响子刻意拍了拍 半点尘土都没沾上的裙襬,放眼望向四周。 在大批马匹及人类倒卧在地,人们的呻吟声像诅咒和念经般响起的现场之中,只有响子这个异样的存在显得格外突出。 *  *  * 「从那场撤退战的夜晚开始,一切全都变了。」 海达尔对理人说道。 那一天——理人中了巴堤雅的奸计,连同圣剑都陷入无法战斗约状态。从那一刻起,国王一方的战力全面溃散,圣剪使徒完全占领王宫及城内各地。听说国王艾塞尔巴哈一世被赶出城外之后,其他属于国王派的贵族及骑士一起失去了容身之处。 理人回到小屋中,一边换著衣服,一边听著海达尔的说明。 「是这么回事啊……」 「陛下还向各国寻求帮助,成立威尔塔米亚夺还军,目标是再次夺回王都及王权,但是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敌方那边有路叶在吧?」 「是啊。响子·路叶——坦白说,她是最大的威胁。前几天,她也仅凭一己之力就让我们的一个中队全数灭亡。」 ……如自己所想,她果然很强。看来女神之石的力量依然健在。 咕咚地咽下一口口水,紧紧绑上靴子的鞋带,逐一确认状况。 「伊休安、乌露丝拉和海达尔人都在这里,那哈谢姆他们呢?」 「今天啥谢姆他人在比这里离王都更近的夺还军前线基地里。托托因为负责联络事项,所以也在那里。」 「知道了,我也想去。」 「好的,那么等等我们就动身吧。」 然后还有一件事。 「雷·欧兹马并不单纯只是个宰相。」 「我知道。他扮成迪达·艾鲁恩的模样欺骗你,趁你不备给了你一击。这也是我感到很头痛的一件事。他到底是怎么学会如此完美无瑕的易容术——」 「这很简单。那家伙的真实身分是魔神阿耳戈斯。」 头上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理人一边绑著鞋带,拾起头来。 「真的吗?」 海达尔提问的声音带著几分沙哑。理人点点头。 「他似乎想报复我想得不得了。虽然我不知道人类的雷·欧兹马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我可以肯定,现在人在这里的欧兹马是阿耳戈斯所变的。」 「啊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理人在原地站了起来。 系好皮带,重新穿好鞋子,从蓝色外套到腰间的圣剑,所有装备都已复位到跟那个时候一样。 「所以,如果想打倒他,一般的战斗方式是赢不了的,一定得靠圣剑才行。」 而且,他已经决定正是该由自己来承担这个责任。 「海达尔,走吧。我醒得晚了,真的很抱歉。从现在开始,不管落后多少,我一定会迎头赶上。」 看著眼前带有强烈决心的理人,海达尔一双细长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点了点头。 彷佛看见黑暗之中射入一道光芒,忍受著耀眼炫目的感觉。 「理人!」 一直在小屋外面等待的乌露丝拉,小跑步地跑近而来。 一头藏在白色头纱下的银色长发,跟平常一样在她背后摇曳著,不过——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了吗?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没有……嗯。总觉得你好像跟平常不一样……啊,原来如此。是衣服!」 理人拍掌,恍然大悟。 乌露丝拉身上穿的不是之前那件白色洋装,而是一件宽松的女神官法衣。绣上金线的白色法袍配上色彩鲜艳的小披肩, 只有头纱是原来的样子,还有她父亲遗物的首饰也还戴著,几乎没有什么不协调的感觉。 「……很奇怪吗?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我也加入帮忙的行列。」 「没这回事!好厉害喔!是神官呢。」 「一开始只是帮忙伤者的急救处理而已。不过她们说既然要做,就认真学一下比较好……这里的司祭大人,该说她一丝不苟吗?就强迫我学了。」 不由自主地再三看著她身穿法袍的英姿。乌露丝拉似乎还是感到十分难为情,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去,这个动作让理人看见她总是带著、装有蛇和蜘蛛的笼子。他心想,果然是乌露丝拉啊。 「那个,我接下来得去帮忙准备难民的晚饭。」 「知道了。你去吧,小心一点。」 「抱歉,没办法陪你。」 她接连道了好几次歉之后,神官的背影才逐渐远去。是乌露丝拉呢,而且还是个神官大人。 「她啊——似乎相当有那方面的天分喔。」 在一旁看著两人互动的伊休安,盯著乌露丝拉消失的方向开口说道。 「是吗?」 「对啊对啊。虽然目前头街还只是个实习生,不过听说她已经可以独力完成祈祷治疗之类的工作。」 「咦?这么厉害啊。」 「简直厉害过头了。所以神官们那群家伙才会舍不得放她走。」 听说时至今日,她在人手不足的新王都里已是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也是医疗组的一大战力。 「喔——……」 「如果要说契机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对乌露丝拉来说,这只是她尽可能不让任何一个人死亡,拚死拚活努力所带来的成果吧。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愉悦的笑声因为这个话题冷却下来。 这或许是一场理人所不知道的连续剧。 自从王都撤退战开始,一直到今天为止的每一个日子。理人无法随意开口说些什么,只能和伊休安一起盯著乌露丝拉消失的方向。 接著在伊休安和海达尔陪伴下,三人去向国王请安。 国王艾塞尔巴哈一世镇守的城堡,就位于被称为「新王都」的多姆卡姆近郊。 正确来说,也不是个可以被称为城堡之类的气派之地。虽然这也决计不是像排在营地中的帐篷或小屋,不过似乎是以平时用来举行祭祠或是会议的旧集会所改建而成。理人第一次造访时,国王正和其他家臣一起修葺马厩。 「喔喔,是理人啊!」 「国王陛下!」 不过,年迈的国王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晒得黑了一些,脸色也比在王宫时好,感觉整个人年轻了许多。一见到理人,就用卷起袖子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醒啦?太好了!」 接下来两人会晤的场所,是一问大概只有王宫的谒见之间的几十分之一大小的会议室。 在会议室里,理人和他面对面谈话,也将雷·欧兹马可能是魔神碎片这件事传达给国王知晓。 「……怎么会。他居然还活著吗……!」 「是的。虽然我不清楚他还剩下多少力量,不过魔神毕竟还是魔神。」 「这不是件小事,我们得打起精神。」 「国王陛下,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事相求。」 理人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单膝跪地恳求国王。 「请您下令让我前去讨伐雷·欧兹马以及圣剪使徒。也许我是个曾在关键时刻消失无踪,靠不住的勇者。但是,只有这件事我想好好完成。」 这也许是第一次,自己希望能以勇者的身分做些什么。 他希望能将之前半途而废的事情做个了结。就算是从现在开始也好,他想成为大家的力量。 「好了,勇者理人,抬起头来。请你抬起头。我也想再次恳求你。」 「陛下……」 「我这个人呢,无法保卫这里所有的臣民。是个不 中用又愚蠢的统治者。即使如此,只要王冠还在我头上一天,就没有理由放弃。是否可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也许这也是第一次,能和这位国王如此真心交谈。 「……乐意之至。」 「为了再次将和平带回威尔塔米亚。」 「——请您务必做到。」 国王派的贵族们,默默在一旁看著两人在狭窄房间内的互动。 虽然所有的一切变少也缩小了,但是有国王在、有请愿的人在,这里正是真真切切的谒见之间。 「——国王陛下好像变了。」 理人走出国王暂居的城堡之后,对伊休安和海达尔说道。 「是吧?」 「感觉变得比以前更有精神。」 「是啊……虽然不知是好是坏,你是指他变得比较灵活了?」 「而且他也明白,在那样的骚动之中,还是有人会跟随他的。」 听了两人的话,理人心想:原来如此。 据说当时有为数不少的贵族选择站到圣剪使徒那一边,对国王举旗造反。 即使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了叛离。艾塞尔巴哈一世在被赶出王宫后,又被放逐出城,逃到郊外的传送门后,来到多姆卡姆建立了新的王部,然后为了夺回旧王都而四处奔走的骑士或贵族也大有人在。 或许是这样的情况,大大振奋了年迈的艾塞尔巴哈一世。 伊休安无声一笑。 「理人,你可别吓一跳。那个把脸涂得白白的贵族也留在国王派这边喔。」 「咦?」 「真的。她的领地接收了许多难民,而且在她自己的领地里俐落地活动著。」 也是有些出人意料的事发生呢。那个老是摆个大架子的人居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嗯嗯,我明白。我之前也是搞不太懂。似乎是贵族们对于国家的用心或是矜持之类的东西。明明内心满是明哲保身、高傲自尊的想法,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人呢。」 或许这就是和理人一行人在不同的思想结构下成长的结果。虽然不同,却应该不是坏事吧。 「……嗯。真的是这样。」 「坦白说,虽然这样讲有点放肆,不过我可能还比较喜欢那群家伙现在的样子。」 「伊休安,你不用在意。因为我也一样。」 「啊——啊,大家怎么都这么放肆。」 海达尔和伊休安相视一笑。理人也一起笑了起来。 明明现在的状况,不论怎么想都是正在恶化当中。真是不可思议。居然可以打从心底笑出来。 「那我们走吧?最初的一步就从基地开始吧。」 「了解。」 「我只先传令下去而已。大家一定会吓一跳的吧。嘻嘻嘻。」 就这样,理人一行人就在当天内通过多姆卡姆境内的传送门,往北方移动。 目的地是威尔塔米亚旧王都近郊——夺还军的前线基地。 *  *  * 此时此刻,哈谢姆·德拉正在基地内宣泄自己的不满。 ——毫无成果。 啊啊,毫无成果。 他细细品尝著午餐后的一根菸,思考著。 此处是威尔塔米亚王都夺还军基地中,少数有树的地方。站在树荫底下,令人心旷神恰的风吹来,多少能让基地内的粗茶淡饭变得稍稍好吃一些。而且,这里就紧邻训练场,此时还能奢侈地观望一下训练中的新兵,正不熟练地切磋著剑技。 (——等等,这哪里奢侈了。」 思考也已经来到尾声,自己这个人是毫无成果。 提不起劲来做任何事,只是一直不断把烟从口中吐出来,正当他懒散地躲在树荫下时,训练中的指导官喊了一声:「停手!」 新兵们全部一起停下切磋的动作。事情到此还没完,指导官看向哈谢姆。 「那边那个男的,你也有点分寸。想偷懒麻烦你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你这样会影响到士气。」 哈谢姆心里想著,这么说也是啦。 说出这些愫慨激昂话语的可是位女性。 她身穿长至脚踝的长裙,围著工作用围巾,左手拿著木杖。她这身打扮,比起站在这里,还比较适合关在食堂里削番薯皮。 不过,这位女性可是个传说。她就是传说中的五英雄之一,开拓者「女剑士」莱娜·艾鲁恩。 脚上的伤虽然让她行动不便,但是从撤退战那天开始,到今天为止,她一直持续锻练著为数不多的战力。 太棒了,真的是太了不起。她的毅力绝对是令人钦佩到鼻血都要流出来了,但是哈谢姆今天却不想乖乖就范。 「还不是因为他们要我现在好好休息。这么一点珍贵的休息时间,你就随便我爱干嘛就干嘛,应该无所谓吧?」 「训练场禁止吸菸。」 「这里应该算训练场外吧?应该是以那个岩石为界线吧?对吧?」 他空出一只脚指向脚指前方的那块岩石。虽然差一点就碰到了,但还是碰不到。 莱娜撑著拐杖走到哈谢姆面前。 「你也不用这么拚命吧?你自己看看,他们心里搞不好其实也很想休息、很想逃走吧。要是又出了昨天那种事,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即使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我有什么理由放水?」 「就是觉得没有,才会这么痛苦。女战士大人,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坚强好吗?如果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必定招致白白牺牲的结果,至少能在最后关头大闹一场才比较不会留下遗憾吧?」 他这么一说完,莱娜露出微笑。那是一个判若两人的圣母般的微笑。哈谢姆以为她这是表达认同,也跟著笑了起来,结果…… (————唔!) 莱娜抬起裙下的义肢,往哈谢姆包著支架的右脚踩下去。 痛死了,痛到都没办法呼吸了。 「你、你这个人!」 「你真是懦弱。比我们孤儿院里的小鬼还不如。」 莱娜对著意气风发地反驳她的哈谢姆,无情地直接说道。 踩了别人骨折未愈的脚,还真敢说这种话啊。 「你少把你的懦弱加诸在别人身上。你要厌世是你家的事,散播这种想法根本是给别人添麻烦。」 「现在的状况是可以用精神论来总结的吗?」 可以的话还真是可喜可贺。那就代表目前战况比哈谢姆想得还要好一些。 连著几日,打著夺回威尔塔米亚旧王都的名号,虽然攻进敌方阵营,但事实上所有人都是复仇不成还惨遭杀害。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战力每况愈下的状况之中,要叫人别悲观还比较难吧。 「你应该是因为脚痛,才变得这么软弱吧?等到神官中的治疗师来了以后,骨头这种东西还是能接上的。」 「啊啊,好啦好啦。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只能如此。」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被迫落入弱势的立场。 虽然目前她口中的治疗师因为人手不足而延后前来的日期。哈谢姆轻轻挥了挥手,表示投降。 「你就乖乖在这里参观。不准抽菸。伤者就要有伤者的样子,老实点。」 莱娜丢下这段话,又回到士兵们那里去了。 (——真是的,真是个魔鬼教官。英雄大人以前能跟她跟了那么久,也真是了不起。) 她似乎也是理人的老师,不过如果不是像他那种优等生,或诈也撑不下来吧。他感觉似乎稍稍窥见一点那个太过完美的少年的精神层面。 哈谢姆听了莱娜的话,乖乖待在原地,玩著拐杖。 新兵们又在莱娜的号令之下,开始挥起不熟悉的剑。 「声音太小了!」 不过他可以断言,这样下去夺还军一定会输。 在战场上受了伤,却因为治疗师人手不足,而无法派人过来进行满意的治疗。在这种情况下,女剑士不改严格的指导,夺还军的志愿兵虽然人数很少,也不是完全没有人。为了从令人憎恨的圣剪使徒手中夺回故乡,就连没有战斗经验的农民或伤人都拿起宝剑从军来。听起来似乎是一段佳话,但也可以说目前的状况已经十分吃紧,必须招募这些非战斗人员来维持战力。 (我想不想逃呢?) 横看竖看目前的情况都极为绝望。怎么样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比如说,啥谢姆的亲生姊姊就躲在前方被冰雪封锁的城市之中。 (巴堤雅。) 只要那个女的还在,不管情况怎么不利、怎么绝望,自己都不会离开战场半步。即使被以压倒性的力量给狠狠揍了一顿,自己还是选择不逃避,勇于面对、勇于前进这条路。 不过,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哈谢姆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 至少希望能够再有一些足以让他相信未来的材料。 (就算只是点芝麻小事也好。) 就连这么点渺茫的希望也缺乏的现实之中,哈谢姆还是无法停止祈祷。只要有一点希望,他绝对不会再说这些不像样的醉话。他保证。 那又怎么样? 「——哈谢姆·德拉!」 就在这个时候。哈谢姆也十分熟悉的尖锐声音在基地内响起。 这个声音是那个一直都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和他同乡的托托·哈尔涅拉。 他感到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以依耶马路特人特有的头纱盖住头部的托托,小跑步地跑了过来。 「啊,哈谢姆·德拉!你在这里啊!」 「哎呀,托托小姑娘。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托托并不是战斗员,不过身为新王都多姆卡姆与瓦特寺院之间的信差,她很常在这里露面。虽然哈谢姆觉得直接跟她说「回去依耶马路特的老家比较安全」可能好一些,但是他生来就不具备令人信赖的特质,所以他也没试过跟她说这些话。算是自作自受吧。 「我听说你受伤了。」 「对啊,你看。现在还在排队等神官来呢。」 「哼哼。要是可以请神官顺便帮你治治你的懒散就好了。」 一如往常地狂妄倔强。 闲著无聊,就来欺负她一下好了。 「唉,托托·哈尔涅拉小姑娘,你好无情啊。这可是我拚命工作的结果耶。」 「……这个嘛,我倒是可以认同啦。」 「唉唉,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已经被送上前线好几次的人,却只有活下来这个才能的战士,根本可以丢著不管了是吗?然后一个男人活著,就要有活著的样子,就该去摘下敌方大将的脑袋,然后在互相残杀中默默而终吗。真令人意外,你还真喜欢这些老套的东西啊。」 「根本就没有人这样说!」 「你这是何等无情啊!何等残忍!不过,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吗?如果横竖都是死,我想死在沙漠里。我死的时候,可否请你顾虑同乡之谊,帮我把头发和头巾等遗物送回去?然后在货物的标签上添上一笔『丧家犬在里面』。」 「麻烦你适可而止。是我说得太过分了,我道歉,可以吗?」 「不不不,倒也不用啦?」 哈谢姆为了终于钓出她这句话,坏心眼地笑了。 在这束手无策的现况中,和她打打闹闹总是能分散些注意力。 「不知道有没有些什么好事呢?最好能够让人大闹一场之类的。」 「大闹一场……?我听不懂。」 托托从斜背著的包包里拿出一封信。 「现在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件事了。」 「啊?这封信是给我的吗?」 「应该说是给整个基地的。听说五英雄之一的『无名者』,勇者理人大人终于醒过来了。」 本来以为铁定是家乡写来要钱还是干嘛的信,哈谢姆就这样以要接过信的姿势僵在当场。 「……千真万确?」 「是的。听说之后他会和伊休安大人一行人一起来这里。」 中了巴堤雅的魔法之后,一直沉睡至今日的「英雄大人」。 少了他的存在,哈谢姆一群人是如何苦战至今,又是多么盼望他的苏醒。 「怎么样?哈谢姆·德拉?有没有够让你想大闹一场啊?」 「…………很够了。」 太够了。 抵托神情稳重,看著他的表情。哈谢姆正对她露出一个嘴角都快要裂开的笑容。 *  *  * 出了旧王都这边的传送门,马车沿著街道行走,穿越森林。 这一带似乎还是在夺还军的影响之下。不久之后,看见一个被壕沟和栅栏所包围、类似基地的地方。 「那就是基地?」 「是的,理人。」 车夫座上,手拉缰绳的海达尔点点头,回答理人的提问。 不知是否聊好在准备食物,基地中升起几缕细细的烟雾。 「然后,那边就是旧王都。」 伊休安也从篷马车车顶对理人说道。 他们现在人在高地,在比此处低上一段的地平线远方,隐约可看见王都尖塔。大家的目标是攻下该处,一直到今天,这个目标却尚未实现。 「看不到城里的冰呢。」 「去了你就知道。只是去看看的话,就没有交战的必要。」 从理人所在的位置,只看见她晃动的双脚上穿著的靴子底部。 不过,现在也确实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如果可以,他想尽可能追回那些落后的时间。 「我们也有三天没来基地了呢。得先问问目前状况如何。」 海达尔操纵马车穿越正门,进入基地。 「勇者理人!」 突然一个大嗓门喊了理人的名字。 「——这个声音。」 「咦?是谁?」 「我怎么知道啊!这是依耶马路特语耶。」 伊休安是这么说的,但对从地球来的理人来说,所有语言听起来都是一样的。 「勇者理人!你在哪!原来你在这里!」 而且,大嗓门的主人偏偏是以挡住马车前行的方式出现。 海达尔慌忙拉起缰绳。 理人惊叫出声。 「——拜、拜扬王子!」 「然也。正是我拜扬本人。好久不见啊!勇者理人!」 一张媲美绝世美女的端正脸蛋上,带著讽刺笑容的「红狮卡耶吉」第一王子,在大街上挺起胸膛说著。 「王子,站在马前面实在太危险了,请您不要太乱来……」 「我听说你从魔女的沉眠法术中醒来了,已经能四处走动了吗?」 拜扬乾脆地无视海达尔的忠告。 他身上穿著有著羽毛装饰的奢华头盔,带有板金的依耶马路特风格锁炼单衣,在威尔塔米亚的阳光照射之下,显得十分光彩夺目。包括随侍在身后的部下,都是全副武装的战士打扮。 「是的。托您的福……话说回来,王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哈!你这个蠢蛋!别问如此无谓之事。身为依耶马路特首长的父王,已将传命兵的 指挥权委任于本拜扬王子。打倒圣剪使徒已不仅是威尔塔米亚国内的问题而已。我等乃是应国王之邀前来援助。」 这直率的一番话,让理人吃了一惊。 他之前是听说了寻求各国帮助一事,没想到居然连拜扬和传令军都亲自前来。 「理人,王子所说的都是真的喔。其他还有一部分卢卡利亚的独立军也加入了我们。」 「真了不起!大家全都团结在一起!」 「唉,即使如此,也不过是终于勉强能支撑住局面而已。」 篷马车顶上的伊休安补充说道。 「哼!这块土地湿气如此之重。快点解决这件事,我还得前往赫密塔特进行调停呢!来吧,勇者理人,你也一起来吧。我们接下来要召开出兵前的会议。」 拜扬往基地内部走去,身上锁炼单衣随著走动发出金属摩擦声。 被拜扬强迫带到基地干部的作战会议室的理人,又看到好几张令人怀念的脸庞。 「哈谢姆!」 「——哎呀哎呀,英雄大人。早安啊。」 房间约莫是半间教室大小。墙上挂著骑士团的团旗及伊依马路特国旗等等旗帜,大桌旁围了一群男子。哈谢姆就坐在最后一个位子上。 他就这样以懒懒地靠在简朴椅子上的姿势,对理人挥了挥手。 申午时分却故意对理人说早安,想必是讽刺他终于睡醒了这件事。 「哈谢姆,好久不见。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看起来精神不错呢。」 「精神不错?哪有这回事。请你说我满身疮痍啊!」 哈谢姆说完以后,拉开椅子,露出依然被支架和绷带固定的右脚。理人又更焦急地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唉,真的实在是啊,才想说右脚骨折而已,接下来又换成是左脚骨折,骨折来骨折去的没完没了啊!」 「没、没事吧?」 「——理人,你不要太同情那家伙。他会得寸进尺的。」 一旁低声打岔的是坐在哈谢姆隔壁的莱娜·艾鲁恩。 「莱娜!你也来啦!」 「这家伙只是在等神官来而已。轮到他的时候就会有人帮他治好了。就算不管他也会好起来的。海达尔有没有带一些比较像样的人来增援?」 「没有,就我们几个而已。」 怎么说也是急急忙忙就来了。 「抱歉,是不是带些人来比较好?」 「无所谓啦。目前的状况也没有多余的人力了。不过,没带人来就没带人来,我会想办法的。只是这家伙有点烦而已。」 这要回什么才好呢。 以莱娜的脾气,确实可以预计她和哈谢姆一定是水火不容。但是,既没有笑容,话也不多说几句,就从最危险的确认点切入。这个横看竖看都不是「圣母」模式的莱娜,而是「女剑士」模式的莱娜。 「总之你就先待在旁边看。想要椅子的话就自己去拿。」 「知道了。」 因为太麻烦了,理人决定就这样站著听。 不久之后,军中干部的会议便开始了。 房间中除了负责武术指导的莱娜之外,还有威尔塔米亚神圣骑士团团长、依耶马路特军代表拜扬、以及卢卡利亚独立军代表的将军等人齐聚一堂。 全体代表则是直接由艾塞尔巴哈一世授命夺回首都的骑士团长担任。 「——那么,既然勇者大人也到了,我们再重新确认一次吧。」 在过去王宫的圆桌成员还能发挥作用时,理人记得自己也被他挖苦过一两次。不过,此时此刻的骑士团长似乎没有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心思。 「此次作战,目标并不是放在夺回威尔塔米亚旧王都,而是它的前哨站『水之神殿』。」 摊开在桌上的是已经成旧王都的威尔塔米亚王都城市地图,以及绘有其局边地点的地图。 「那个神殿也被他们占领了吗?」 理人在后方提出疑问。 所谓的「水之神殿」是一座位于王都附近的古代遗迹。也是理人来到这个世界时所用的重要设施。如果这个地方被圣剪使徒们破坏,也许就再也无法举行召唤仪式了。 「勇者大人,请放心。单就我们派出去的侦察队的回报来看,重要设施似乎都未遭到破坏。」 「真的吗?」 「是的。再怎么说对方队中也有『石头女』——响子·路叶。」 听了骑士团长的话,理人心想,原来如此。 她和理人一样想要确保回归地球的方法。不——响子应该比理人更想回去吧。所以不想把这座神殿交到敌方的理人一行人手上。 「那位响子·路叶平常都待在旧王都的王宫之中。守著『水之神殿』的只有一般的圣剪使徒。所以,如果尽量在短时间内一决胜负,一定会有胜算的。」 「而且这次英雄大人也在。」 坐在最后的哈谢姆也客气地说著。 「各位觉得怎么样?好不容易有个新的战力。要不要心存感激地请他一同作战呢?」 「这个——如果可以。」 「我什么都愿意做。」 理人自己这么说著。这就代表不管是跑腿的或是侦察,只要能用上他的地方就不用客气。 「这样啊。既然如此,就请您参加我们的猛攻部队。」 「与其凑个小队,会不会由他单独突击还比较方便行动?」 「那就新组一个部队。」 在男人们面对面开始讨论起来的时候。 「——我觉得不要让他做太重要的工作比较好。」 莱娜低声提出不同的意见。 「艾鲁恩。」 「理人。你醒来到现在,挥过多少次剑?剑技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吗?」 「呱。」 被莱娜突然这么一问,理人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想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是不行的。我不喜欢把不确定因素摆进作战核心里。」 「可是。」 「我也赞成莱娜的意见。」 居然连站在理人身旁的伊休安都举起手来。 「等等,伊休安。」 「我想他本人应该完全不想承认,但是到他完全康复之前,我认为大约还需要一个月升月落周期的时间进行调整。」 就算理人想开口表达不满。 「你别小看盗贼之眼。」 ——却看见她以半闭的双眼拋来警告。 这个时候的她比任何人都还要严厉,能够冷静地看清对方的能力。 「虽然不能太勉强理人,不过他也已经是一股很充分的助力了。」 结果两位女性的意见成了会议的最终结论。 虽然他内心满是想要贡献一己之力的想法,不过既然她们都说成这样,也是无可奈阿。 「理人,你在不高兴吗?」 出了作战会议室后,莱娜再次叫住理人。 「……坦白说的话,是有那么一点。」 他低声承认。 又不是说在那之后要直接前去夺回王都。但要他一直待在后勤支援,该不会只是过度保护而已。 「我本来是想再多帮一点忙。」 「实在不像以前那个被圣剑搞得不知所措,马上就退缩的人所说的话啊。」 「……还好啦。」 在她眼里,也许只看到还没出师的徒弟自以为是的样子。不过,自己身上可也发生了不少事。 「你别误会。有干劲不是件坏事。你以前看待自己 的力量时总是太过懦弱,简直到了过于自卑的地步。所以,我觉得你现在能够说出这些话也是件好事。」 「……你这是在称赞我没错吧?」 「此次的作战乃是以骑士团和传令军为中心。接下来一定会有你出场的机会。别太著急。」 「我知道。」 「久违的战场。你上战场后,就当作小试身手,低调行事。」 她说完后,拍拍理人的肩,送他出了原野。 (……低调行事是吧。我知道了,教练。) 出门前莱娜所说的话,现在也还在耳中缭绕不去。 跟著拜扬的军队出基地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理人一行人接下来会以绕过旧王都的方式,前往目的地「水之神殿」。抵达附近的时候,已是两个太阳都下山之后的夜晚时分。 森林里只有类似猫头鹰的鸟叫謦回荡著,已拔剑出鞘的夺还军正潜伏其中。 理人混在威尔塔米亚骑士团长指挥的直属部队里。附带一提,位置是在队伍的最后面。除了这里之外,拜扬组成的传令军等队伍,也正在等候多个队伍突袭的时机。 时间在迟迟没有下一步命令的状况下流逝著。理人心里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了?还没要进攻吗? 「——时机来临了,出发!」 就在这个时候,在理人完全搞不清楚状的时间点上,传来突击的信号。 (实在是弄不懂这个世界的时间到底怎么算的啊!) 其他骑士们一起飞奔入林。理人也为了不要落后,拚命踩著树丛飞奔。 他们喜爱使用的厚重笔直的长剑,在奔跑的时候,偶尔会发出锐利的光芒。原本停在树上休息的鸟儿们,也一起飞了起来。 穿过阻碍视线的树丛之后,来到一个较为宽阔的地方。可以看见泥土地上留下了部分石板路的痕迹。已腐朽倒塌的石柱上,满布青苔及常春藤,挡住众人视线。 虽然距离象徵神殿的精灵之泉还很远,不过此处也已算是遗迹的一部分了。 石柱另一头,有两位高举火把的看守已注意到军队的存在。他们身上所穿的装备是全身染成绿色的皮甲。是圣剪使徒! 「敌方来袭!」 看守喊叫著。 骑士团发出大喊,对两位看守发动攻击。 理人穿越军队人员身旁,抢在最前面出剑砍了看守。 「啊!」 看守倒下。理人一个回手斩杀了第二位看守。 「我们接著前进吧!」 在他半举著圣剑之时,从正面对著目瞠口呆、呆伫当场的骑士团成员招招手,激励军心。 「喔喔,好……」 「来吧!动作快点!」 他带头冲了出去。 「……不是要他一直待在后方支援的吗?」 后方好像有人说了这么句话,但理人决定不去理会。 (——莱娜,对不起。) 再怎么说,自己都这么久没上战场了,状态也还没回复。看起来自己做乎不知道该怎么控制下手轻重了。 *  *  * 人类是种不管什么事都会习惯的生物。 拜扬·卡耶吉最近突然开始这么想。 「——时间到了。」 他稍稍举起左手,对部队发出突击的信号。在他指挥之下,男子们拔腿在林中狂奔。 他们打算发动奇袭的地点,是个以平静无波的泉水为中心的遗迹,十分符合当地语言所起的名字「水之神殿」。空中的月亮映在黑漆漆的水面上,耸立其中的女神像,彷佛正监视著即将开始的斗争。 「前进前进!要是输给威尔塔米亚骑士们,就有负我们沙漠之民的名号!」 包括一开始只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才会去做的赫密塔特事件的善后,在众人的催促之下,有些事他也开始会去执行了。大家藉此功迹之名,又把他派到威尔塔米亚这个乡下地方来,不过他觉得这次也跟以往一样,有被强迫习惯的感觉。 不管是和依耶马路特截然不同的湿度或气温,还是极为杀风景的血腥战场,等他自己注意到的时候,都已经驾轻就熟。 虽然阿鲁迈梭流著眼泪,开心地说王子长大了——但是总觉得那个男人最近已经超越兄弟姊妹之情,逐渐升级为父母之爱的阶段了——别开玩笑了。真是混帐加三级。 他并不想像只野兽般大吼大叫,在奔驰在黑夜中的众臣背后鞭策他们。即使如此。 「取得敌方大将首级之人,我拜扬必定重重有赏!不管是要离宫之宝或女官,任君挑选!」 传令兵们全部吼著「晤喔喔」提升气势,愈来愈像凶恶的猛禽。 随著激昂的吶喊声,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冲下陡坡,找寻躲藏在遗迹中的敌兵,一一斩杀。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拜扬很适合指挥军队?) 这是个什么样的悲剧啊!自己的这分优秀真是令人害怕—— 他心中的这几句看似真心烦恼的碎语,要是有人听到,肯定会要他别闹了。 「——啊!」 在兵刀相交的战场上,有新来的战士闯了进来。 (是谁?) 这是哪里的士兵? 该名战士,身上并无穿戴盔甲,仅凭一把长剑,独自冲进敌军之中,转眼间就击杀敌军,又开始攻击下一个目标。 明明就是一场战斗,但那道一刻也不停歇的身影,看起来既像正跳著美丽的舞蹈,也像是死后依然渴望血液的维兹纳亚亡灵。 (不,他还没死。) 他本来还在想,以那群慢吞吞的骑士团成员来说,来会合我方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看清对方是谁之后,他露出苦笑。 真是的——那个满口谎话的骗子。跟以前一样,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那、那是谁?」 「动作也太神速了吧!他不是才大病初愈吗?」 拜扬好不容易才激起众臣的干劲,这下大家全都放下手中的剑,转为守势! 「这个蠢蛋!」 拜扬在后面狠狠地骂了一句: 「你们全都忘了是吧?那可是单凭一己之力镇压了阿米塔拉『铁笼』的男子啊!」 没错,拜扬绝对不会忘记。那个颠覆了已无可避免的交战状况,还把拜扬卷进事件当中的无礼之人。这种小战争对他来说简直连屁都不如吧。 事实上,水之神殿已成了他的个人舞台。就连本来应由己方拿到手的大将首级,也被相川理人得手了。 *  *  * (——很好,剩最后一个人了。) 虽然一开始觉得四肢有点不协调,不过全力挥剑之后,他觉得状况多少有些好转。 从那一刻起,理人变得非常贪心。为了找回在冗长的睡眠之中,几乎快要遗忘的战场上的感觉,他不断挥剑砍入敌军的中心深入再深入。几乎可说没有思考其他任何事。 再快、再快一点。自己的动作应该可以流畅一些。自己应该还能、还能够—— 「——勇者理人!你该适可而止厂吧!」 拜扬的怒吼帮他一直想加速前的欲望踩了煞车。 「……啊,拜扬王子。」 「你少给我装出一副现在才注意到的脸。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 理人重新看了看自己的手。 自己此刻手里拿著破魔圣剑,正要给自己踢倒、已动弹不得的圣剪使徒最后一击。 「……应该是在戟斗吧?」 「这个我看了 也知道。你这个白痴!你不是应该一直待在后方支援的吗?」 除了完全表现出自己神经质的烦躁,太阳穴的青筋正在抽动的拜扬之外,身为理人上级的骑士团团长也带著苦笑看向理人。他也已经放下自己的剑。其他骑士和传令兵也已经完全呆站原地不动。 (咦?) 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不是还在作战当中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你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让我拜扬亲切地为你说明一下吧。听好了,你这个南瓜头。你现在打倒的那个圣剪使徒,已经是最后一个敌人了。」 「咦?是这样吗?」 「对啊,就是这样。所以,镇压神殿之战已经结束了。」 「什么嘛,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 怒骂声如雷鸣般响起。 「你完全无视整个拟好的作战计画,一个人连敌方大将的首级都抢了。你觉得拜扬一行人是为什么而来的?多少也该顾虑一下别人!」 「抱、抱歉。」 「你别以为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就可以得到大家的原谅。你这个任性妄为的家伙!」 ——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会被拜扬责备自己任性、不懂得顾虑别人。天下红雨了吗? (的确……没有顾虑到其他人。) 虽然这些话也可以当成是拜扬的恶劣玩笑,但言之有理,让理人也无以反驳。 真的是太久没有上战场,完全依自己心意为所欲为。说到贪心,如果能多跟两三个人战斗,不仅可以找回战场上的感觉,还可以明白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不过这些话他是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 「——好了好了。拜扬王子,就到此为止吧。」 骑士团长介入两人之间,阻止拜扬继续教训理人。 「我们在没有任何人伤亡的状况下,达成目标了。」 「啰嗦!一切顺利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家伙一个人抢走了所有的功劳。」 记得没错的话,拜扬应该不会说威尔塔米亚语,骑士团团长应该也不是很擅长依耶马路特语,两人约对话却莫名合拍。 在严厉训斥的对话持续著的同时,另一方面,倒在地下的圣剪使徒似乎恢复了意识。嘴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声。 (嗯?他好像说了什么?) 理人把自己人的争吵丢在一旁,侧耳倾听著。 「…………在……这里……剪……者。」 一片黑暗之中,也看不出男子是哪个国家的人。不过对理人来说这并不构成问题。不管是哪一国的哪一种语言,在他耳里听起来全都一样。 ——在这里。圣剪勇者。 他发觉他的话中之意,全身不寒而栗。 理人火速仰头看向背后。风势突然开始转强。一直到刚刚还高挂空中的月亮也已隐入云层之中——不,不对。 那不是云。 「来人啊!这里有没有魔法师?」 理人突然开始大声喊叫起来,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你这家伙!现在可不是玩闹的时候!」 「我要找魔法师,会用魔法的人!」 「——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骑士团队中有位像是宫庭魔法师的人从后方走了出来,是个蓄著长胡子的瘦小男子。理人指了指天空。 「你会用阳光之术吧?可以麻烦你照亮一下那个遮住月亮的东西是什么吗?」 「遮住月亮?不是云吗?」 「不要问了,动作快点!」 在理人的催促之下,魔法师半信半疑地咏唱咒语。 『此乃第三太阳,无热之光啊!现于我手!』 魔法师将魔杖指向天空,魔杖前方产生的光球,笔直向前飞去。然后在光球在天空中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 『扩散!』 光芒一起爆裂开来。化为耀眼闪光的光求,照出了理人所说的「物体」轮廓。 「这。」 「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那些看起来像云的东西是一堆固态之物。 即使用光去照,依然漆黑一片的——土石、岩盘,又或是树根。这些物体彼此缠绕著,融为一体。被魔法光芒照出来的是乌漆抹黑的天茌板。 而且,并不是一般大小。一开始会觉得是云也不奇怪,以地球的感觉来说的话,以公顷为单位的极大面积正包围在理人一行人头上。 零碎地落到自己人脸上的黑色颗粒并不是雨,而是尘土。感觉像是刚从某个地方挖出来的泥土。就只能这么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泥土……地面飘浮在天空中……?」 『叛乱之徒们,一切就到此为止。』 「!」 紧接著,天空中响起理人也十分熟悉的声音。 「抱歉,我去去就来!」 「喂!勇者!」 刚刚那是响子的声音。理人对著圣剑上的宝珠,默念飞翔。圣剑立刻有所反应,理人当场飞了起来。 他有股不好的预感。内心猛烈地翻搅著。 (路叶——!) 用尽力气全速穿越土块下方,再接著提升速度。 此时,理人看见与地面上完全不同的景色。 「……这、这是……王……王宫?」 那是理人极为熟悉的威尔塔米亚王都建筑。此刻已被称为旧王都的城市,耸立中央的国王城堡,以连同外墙整个遭到切割的模样飘浮在空中 整座城堡被外魔法光源的月光映照著。 如梦一般美丽的空中庭园。 『时候己到。从此刻算起日升月落一个周期之后,我们将开始挖掘及缩小世界,并且重靳定轰遭徊世界.』 理人定睛一看,看见一位身穿绿色洋装的少女站在立于边界的尖塔屋顶上。跟以前一样,看著手上的纸条照本宣科。 「路叶!」 理人大叫出声,往响子所在的塔加速而去。但是,中途却冒出了程咬金。 ——住手吧,相川。勇者理人。 那个声音是从理人的体内传出来的。是破魔圣剑的声音。 「为什么!」 ——我现在不能就让你这样轻易垃跑去送死。从今以后你还有很多该做的事。 (可是!) 响子就在眼前,就只差一点点了。 怎么也无法认同圣剑的意见。但是飞翔能力需仰赖圣剑本体,理人本身是办不到的。圣剑依自我意志,停止再往前飞行,不允许他靠近响子。 「滨野……!」 剑柄上的宝珠强烈地闪烁著,整把剑都在对理人的命令说不。 『这是最初的仪式,圣剪的第一剪。』 响子说完的那一剎那,距离理人一行人所在的「水之神殿」约数里之遥的大地,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悄无声息突破天际的光柱,在映入理人一行人的眼帘一会儿之后,消失无踪。 是的——带著所有的人事物一起。 『剩下的土地无法容纳太多居民,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想想,究竟是要垂死挣扎之后消失,还是要与使徒们同在。』 飘浮在空中的王宫底部落下一些细小树根及泥土,急速远去。 圣剑似乎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把理人绑在这里。 「………………滨野……你可以停手了。我不会再擅自追上去了。」 在王宫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之后,那人开口说道。 重新看向响子的力量在大地上留下的爪痕——他咽下一口口水。 「……那个……那里……是原本王都的所在地吧?」 如此冲击的场面,他不禁想揉揉眼睛看看刚刚被光柱炸毁的地方。 月光照耀的大地上,开了一个漆黑又极为庞大的洞。 过去有著街道、也有许多人生活其中的威尔塔米亚最大城,整个消失不见,化为一个大坑洞。 坑洞不知通到何处,看不见尽头—— (虫洞。) 感冕就像在阿迈特山脉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洞穴。直径又比那个洞穴大了好几倍。 ——你也看到了吧?路叶已经比以前变强许多。她一直无穷无尽地吸收著圣石的力量。 眼下宽阔的洞穴彷佛就是圣剑喃喃细语的佐证。理人一直没有把目光从洞穴中心移开。看了许久、许久。 *  *  * 从地上升起的王宫,缓缓提升速度及高度向前移动著。 响子维持王宫的飞行,在塔顶上拚命忍住不叫出声。 「…………唔。」 好烫。体内好烫。快融化了。豆大的汗水如雨般滴落下来。 她双手紧抓屋顶,把身体贴上应该十分冰凉的建筑物上,忍受著不停上升的体温。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结束了吗?) 终于度过体温滚烫的高峰期,热度逐渐趋缓,响子睁开眼睛。嘴巴呼出的气息化为白色雾霭。 还以为这次真的整个身体都要燃烧殆尽了呢。 响子注视著自己紧抓屋顶的右手。 她的手上虽然戴著三个圣石之戒,但是金色戒环与手指贴在一起的部分却已融化,渐渐与皮肤融为一体。也许黑色石头也会沾黏在皮肤上,渐渐嵌到皮肤之中也不一定。 事情已经糟到如此地步,很可笑的是麘子本人选是平安无事。 ::小过,:(要响予使川较多力默的眺假,就俞以u哪扎小心散发…枷度尚温。她汪次的所作所为又比平常用了更多的力量。 「……让城堡飞起来,又消灭一个城市……真的不要紧吧……」 「响子?怎么了吗?」 人在下方露台的巴堤雅对她说著。响子匆匆忙忙放下卷起的袖子,擦去汗水,露出一个笑容。 「啊哈哈!没事没事。风景实在太好了,忍不住多看了一下。」 事实上,景色确实是十分恰人。此刻天空正妤高挂著一轮满月,移动在云海之中只有一句罗曼蒂克可以形容, 「就连我都有些感动呢。飞在天空中的城市,你不觉得很像拉普达吗?」 「——拉普达?那是什么?」 「在我的国家里播过的动画。你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是动画吧?有点像附有插图的故事。有座城堡飘浮在空中。名字就叫天空之城拉普达。」 「听起来很有趣呢。统治这个国家的国王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是谁来著。」 莫名地敷衍了过去。 响子没心情告诉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天空之城,根本不存在任何统治者。动画结局是只有那座已空无一人的空旷城堡飘在辽阔的天空之中。总让她觉得有点感伤。 响子另外找了一个话题,尽可能用开朗的语调开口说道: 「吶,巴堤雅。刚刚我做得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这么一来,重新编写这个世界的准备都已经完成了。」 「太好了呢。」 光是准备阶段就消耗这么多的力量啊。 她没有把这些牢骚说出口,吞了回去。兴致高昂地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就这么进了巴堤雅所在的露台。 「响子,你要去哪里?」 「去跟欧兹马报告事情已经成功办好。」 她脚步轻盈,带著小跳步的步伐走下塔中阶梯。 「跟·他·说·做·得·非·常·好。」 不过,只要稍微一不留神,就会忘记要把脚底确实踩在地面上,得小心一点才行。 不出所料,在回廊碰上的女官,一脸惊吓地傻在当场,她笑著敷衍过去。 「啊哈,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会好好走路的。」 「没、没这回事。我并没有……」 「没关系,没事的役摹的。」 现在王宫里并不只有自愿加入圣剪使徒的人,还有很多对艾塞尔巴哈一世失去信心,转而协助他们的威尔塔米亚贵族及他们的侍从和女官。因为吓到他们也不好,所以响子就得尽量以一般人模样示人。 「啊,对了。」 响子想到一些事,回过头去。 「你知不知道欧兹马现在人在哪里?」 「……欧、欧兹马阁下是吗?我听说他现在在平常待著的魔法师塔里。」 「魔法师塔,知道了。」 再次轻声行走,迈步而出。要小心不要飘起来、不要飞起来,踏踏实实地用两只脚走路。 再怎么样,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在这铺著大理石的回廊之中,居然完全没有发出脚步声。 所谓的魔法师塔,是威尔塔米亚王宫中的其中一座高塔。听说本来是宫廷魔法师的办公室。此刻,当然没有半个服侍国王的魔法师在里面。 在刚刚的战斗之中也没有丝毫损坏,好像被人漂白过的白色高塔。在天空中依然闪耀著美丽的光芒。 位在最顶楼的房间,便是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执行勤务的地方。 (……书的数量一如以往的庞大。) 一打开关键的房间之门,响子折服于出现在眼前的藏书量。 虽然全部都是响子看不懂的书,不过有个爱好阅读的老人正在博览群书。 他正坐在以前「睿智者」坐过的椅子上,「睿智者」的书桌上堆了一大堆书籍。这位看起来不亦乐乎的老人就是卢卡利亚的前宰相,雷·欧兹马。 此刻因为那一堆书的关系,响子只看得见他的头的一小部分。 「欧兹马。」 「……这个声音,是圣剪勇者大人吧。」 「嗯。总之,你要我做的事我全部办妥了。」 「这真是太好了。不愧有女神之石庇佑呢。」 虽然他的回应十分迅速,但总觉得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那本书好看吗?」 「很好看。海达尔·瓦亩是出了名的读书狂,藏书也全是些普通人难以人手的书。不管是哪一本,感觉都对今后的研究有极大的助益。」 「喔……」 乍看之下,他就像个热衷研究的求道之人。既是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也是位真诚的研究者,还是位魔法师。 「那个——相川同学醒了。」 「喔,你是说,他破解了巴堤雅的幻术吗?」 「嗯。远远地有看见他的身影。」 本来他应该可以再靠近一点,不过就那样静止在半空中,没有再接近而来。 「呵呵呵,停止有勇无谋的特攻,可以说是个聪明的选择。」 「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比任何人都想见他吧?」 「喔?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是你的敌人,魔神阿耳戈斯。」 她把一直以来,直到今天为止,藏在内心深处的这句话说了出口,就这么——说了出口。 其实她知道有个词汇比拉普达更适合形容空中的城堡。据说这个世界的人都把飘浮在空中的魔神居城称之为「梦幻城」。 (这座城堡已被相川同学毁了,还把你 【3】final battle 距离开始作战前并没有太多时间。 伊休安一行人被分配到各自的岗位上,为了出兵反击做好准备。 「——我说,喂,海达尔!大概需要多少水?」 此时,伊休安正单手拿著马口铁水桶,涉水走进「水之神殿」的泉水之中。脱下长靴,水深及她的小腿。澄澈冰凉的水让她几乎快失去感觉。 「海达尔!海达尔!海达尔!」 「等一下。这个嘛……如果以那个水桶大小来看……差不多有四分之一应该就够了。」 「是是是,四分之一是吧,四分之一。」 海达尔的悠闲语气让伊休安感到烦躁。伊休安对看著手帐回答她的海达尔,自暴自弃回了这么一句。要是不这么做,她觉得自己都快冻死了。 「啊,伊休安—小心不要把那边的沙子弄进水桶里了。精灵不喜欢骯脏的水。」 「……拜托你早点讲好吗!」 在她正要开始汲水时,海达尔又补了这么一句,害她又得从头再来过。 就这样,伊休安拿著采集完毕的水,回到岸上的海达尔所在之处。 「辛苦了。」 「你这家伙,真想叫你自己去取看看!冻死了,我告诉你!」 「伊休安,你也太夸张了。这可是连理人都走过的地方呢。」 「……我说你啊。」 海达尔回她一个微笑。这个眯眯眼男!该不会以为搬出理人的名字,就可以随便让她闭嘴吧? 「是啊,这水真是太赏心悦目了。精灵们,再请诸位多多帮忙了。」 海达尔本人的兴趣,全摆在伊休安取来的东西上。 他说完这句话,用指尖沾水后,就这么把水拉向天空。水面如麦芽糖般被拉高起来,化为一个透明人类的模样。 (这就是水之精灵啊。) 据说她们藉由水跟水的连系,是唯一可自由穿越世界,及现身在别的世界的存在。 接下来她们又分裂成三个人,朗声尖笑。 能够轻易引导出水的潜在力量的海达尔,身为魔法师的技术虽也已是炉火纯青,但接下来才是关键。 「那么,海达尔,需要的东西都凑齐了吗?」 「是的,虽然勉强只是凑到最基本的东西。」 「这是我们本来就知道的事吧。托托,轮到你出场了。」 伊休安对蹲在她背后的少女说道。 话锋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见习魔法师托托「唔耶」地发出一声很不像她的惨叫。 「真、真的要由我来做吗?」 「还有谁能做到?你就大大方方地上吧!」 「……其他……比如说海达尔大人……不不,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阳刚那是我在自言自语,对,自言自语。」 托托肩膀垮了下来,嘴里嘀咕著,拿著白木杖走了出去。 伊休安一行人为了不要被波及,带著水桶往旁边移动。水桶中的精灵也不定形地呻吟著。 接下来,托托即将要用魔法毁掉这座神殿之中的泉水。 在极为夸张的深呼吸之后,由托托开始咏唱咒文, 「……是不是果然还是应该要叫上理人比较好?」 海达尔视线定在托托身上,低声说道。 「那家伙说没关系。」 「是因为来了可能会后悔吗?」 「不知道。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们也没道理强迫他吧?」 「确实如此。这是属于我们的感伤。」 没错。感觉会开始思考如何减轻罪恶感,即使贝有一点点也好。 咏唱继续下去,托托周围开始起风了。魔杖开始迸出微微的火花。接下来…… 『破坏之业火!运命之灶!开启于此吧!』 在优美的威尔塔米亚语调之中,破坏的咒文开始启动。 泉水中的女神像及柱子,彷佛被火炉烧著一片通红,接下来泉水在化为大量蒸气之后消失无踪,这是由托托发动的强烈加压及加热魔法。 四处弥漫著大量滚烫的蒸气,甚至几乎让人对呼吸感到犹豫。 「……大、大概像这种感觉可以吗?」 不过,目的已经达成了。 掩去视线范围的热气逐渐散去之后,他们看见原本就已崩塌的女神像,因为温度的急剧变化而整个断成两截。乾涸的泉水底部,露出一大片满是裂痕的黏土状地面。 一如以往,只要让她完全不受限的发动魔法的话,她的法术真是天下第一。 「很好,做得很好。托托!你干得太好了!这么一来就没有人能使用它了。」 「真的、真的没关系吗——」 「我刚不就一直跟你说没关系了吗?」 ——这么一来,相川理人再也无法回到地球去了。 剩下的一点水和精灵,将会用来把路叶响子送回地球去。 伊休安再次抬头看向身旁的海达尔。 「怎么样,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是的,我们只能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他们一辈子都不可以忘记,今天他们用自己的手斩断了珍惜之人的退路。 「得好好负起责任,让他幸福才行。」 「——这句话是由女生来讲的吗?」 「嗯?不行吗?」 「不不,没这回事。」 海达尔忍著没有大笑出声,内心感到极为不可以输,这可是对伊休安来说最重要的动力呢。 喜欢的男生开口说他也喜欢自己。内心感到温暖又幸福。所以希望也能让他感受一下。 在她脚边的王牌——精灵们停止絮叼,变回水的模样。 (抱歉啊。连累你们失去家园了。) 如果住在此处之外的泉水,也会引发争端。最后可能会让她们生活在越界后的泉水中吧。 (不知道「地球」上有没有好一点的水呢?) 之后再问问理人好了。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好好确认看看。 「好了,那我们走吧。接下来得带著这个接近响子·路叶才行。」 「是啊,这是我们的工作了。」 理人他们也有自己无法卸下的重责大任。 *  *  * 果然他也许还是有某些纤细之处的。 「——英雄大人!英雄大人!喂!」 理人终于在哈谢姆喊了好几次他的名字之后,回过神来。 「……啊……是哈谢姆。」 「这是什么反应,我好受伤啊。即使对手是我,再怎么样你都不应该在对战当中心不在焉的啊。」 「哎呀,真的很抱歉。我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正如哈谢姆所说。 (理人,你也看看时机和场合。) 此刻理人和哈谢姆正在基地内进行训练,这段时间可与其他士兵一起调整自己的状况,是十分珍贵的。 不管是刚从伤兵角色回归战场的哈谢姆也好,还是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的理人也罢,在这次的「总攻击」中都是核心人物。要在敌对的圣剪使徒开始进行大地的缩小及整理之前,主动出击,阻止他们的野心,这就是「总攻击」最重要的目的。 正面进攻飘浮王宫,独力承担对方的攻击,打倒魔神阿耳戈斯及魔女巴堤雅等等,是理人他们佯动攻击队的目的。特别是理人,背负著众人的期待,主要将负责持破魔圣剑与阿耳戈斯对决,所以必得让自己堆备万全前往应付。 哈谢姆身体靠上自己擅用的枪矛,双眼半闭。 「如果你那么在意神殿那边 的状况,一起去不就得了?他们不是也有邀你一起去吗?」 「不了……而且我是这边队伍的成员。」 理人搔搔头。这句话也许没有什么说服力。 除了有攻击队,另一方面,还有一个送还队,目的是在暗地里接近「圣剪勇者」路叶响子,将她强制遣返地球。海达尔和伊休安就隶属此队。 伊休安一行人身为送还队,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去了「水之神殿」。他们还带上了原本隶属别队的托托。听说他们要在采集完神殿中的泉水之后,破坏神殿本身的建筑,以防敌方利用此神殿。 「事到如今,你才感到后悔吗?已经回不去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啊……」 就是因为明白,才反而觉得…… 「对我来说,我觉得自己以后就不会再三心二意、有所动摇了。意外地反而感到很轻松,才会因为这样的意外……」 「陷入沉思了是吧?」 「是的。」 理人也一直在想自己怎么会如此冷静,正当他思考著各种原因的时候,不知不觉心思就不在手中的武器上了。 「喔,也就是这么回事吧!是因为你已经心一横,决定要和盗贼大人在一起的关系吧。」 「啊啊,或许是吧。」 理人露出笑容,哈谢姆反而板起一张苦涉的表情。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管了。比如说那个人之类的。」 「那个人?」 「这个不能由我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我劝你还是仔细确认一下你的床铺有没有被动什么奇怪的手脚才好。」 「……喔、喔……」 「好可怕、好可怕。」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既然是忠告,也许自己就当个忠告记在心里比较好吧。 「……不过嘛,事实上,先不提你们爱得死去活来,没有任何犹豫这一点真是令人羡慕啊。」 「哈谢姆也会有所犹豫吗?」 「那当然是会犹豫的啊!你在说什么鬼话。我这只沙漠中的迷途羔羊也是会吓得脸色发白的好吗?也会想一些比如:唉唉,我不想死,我好害怕,最讨厌麻烦事了。如果可以真的很想逃走。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如果倒戈加入敌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之类的。」 「可是你还是一直待在这里。」 「是啊。真令人难过,只要我那令人感到无奈的笨姊姊在,我就会在这里。真是会给人添麻烦。要是她不在了,我就可纵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哈谢姆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察觉。单纯只因为姊姊身在敌方,单单这个理由就屏除所有其他选择的哈谢姆,不正也是种毫无犹豫的生存方式吗? 他一定是不想承认吧。 (人的心情真是难解啊。) 其他人的事自己加减还能看清,但如果说到自己的事,却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 或许正因为如此,人类才会需要除了自己之外的某个人吧。 「哈谢姆,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一切结束之后?这个嘛,去巴塞尔大玩一场吧?花钱花钱!美酒、美女。去泡个三温暖,再吃点好吃的……」 就在理人站在哈谢姆身旁,听著他唠唠叼叼诉说梦想的时候。 「——全体注意!」 莱娜突然撑著拐杖走进训练场来。理人二人匆忙噤声,立正站好。 「你们给我好好著。搜索队似乎已经查明飘浮王宫的所在之处。目前王宫似乎降落在阿迈特山脉北方,与卢卡利亚国境交会之处。」 其他士兵们面面相觑,吱吱喳喳说起话来。理人内心也感到一阵兴奋。 发动攻击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再怎么样,似乎也没意思要让那座王宫完全取代整个『梦幻城』啊。」 哈谢姆低声自语著。 莱娜继续宣布联络事项。 「请依序利用传送门开始进行移动。请在日落之前完成所有准备。明白吗!」 众人齐声回覆遵命。 (终于来了。) 总攻击,决战时刻。 圣剪使徒、巴堤雅、魔神阿耳戈斯,以及路叶响子。与这些人做个了结的时刻来临了。 各部队先全队离开基地,往位于旧王都郊外的传送门据点移动。到了传送斗之后,再细分成各个小队,分别转移至目的地。 讲起来很简单,但是宝珠和魔法阵都只有一个,所以花上了不少时间。 「——乌露丝拉!」 身为见习神官的少女,将作为医疗小队的一员参加作战。 理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独自离开群众,对著树木根部坐了下来。他看见她盖住头发的头纱,以及身穿白色法袍的身影。 「……啊,理人。」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难道时间到了吗?」 「嗯,轮到你们了,所以我才跑来叫你——」 她站起来,手里拿著一个装著幼虫的瓶子。 「……是给蛇和蜘蛛的食物吗?」 「是的,我想趁现在收集一些。」 看著腰间笼子的眼光十分温柔。理人的表情也在瞬间放松下来。 「我也来忙吧。」 「小用啦,怎么可以麻烦理人……」 「两个人一起收集比较快收集完吧。」 理人先她一步蹲了下来,乌露丝拉也不再坚持拒绝。理人对于这些小地方也已经颇有心得。 挖开有树根的地方,找寻沉眠其中的幼虫。 他也曾经像这样陪她一起找过幼虫。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著? 「——理人。」 「嗯?」 「很抱歉突然跟你说这件事。我喜欢你。」 理人惊讶地抬起头,蹲在他身边的乌露丝拉正直率地看著他。不管眨了几次眼,一切都没有变。她的眼神如同一块澄澈的宝石。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你喜欢我?」 「对。」 理人说不出话来,用沾满泥土的双手,认真地捂住自己的脸。 「啊——……」 「理人讨厌我吗?」 「没有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呢……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这样啊,那又怎么样?」 「啊?」 理人不由得放下手,目不转睛回望著她。乌露丝拉说:「理人,你脸上沾到土了。」用手指了指她自己的脸,理人则是说著:「咦?哪边?右边?左边?这边吗?」地开始四处擦了起来。 总算是成功把土拍掉之后。 「——我不是在说这件事!」 「好的,那我们回归正题。」 乌露丝拉眉头动都没有动一下,表示同意。 「乌露丝拉,我呢……」 「有喜欢的人对吧?是伊休安·特洛鲁吧?」 「啊——你已经如道了吗?」 「当然。虽然拖了很久,但听说两位已经两情相悦。恭喜你们。」 「对、对啊,所以啊。」 「不过,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伊休安会成为你的正室。娶她就像是履行身为男人应尽的义务,你就别想太多,也娶我为妻如何?」 理人嘴巴一直张著,迟迟无法闭上。 「…………我、我不懂你想 说什么……」 「第一夫人到第四夫人,我爸爸共娶了四位妻子。」 确实是这样!她说得没错!可是! (这又不是阿拉伯的一夫多妻制!) 自己可能是第一次体验到文化差异、价值观的不同。虽然有点蠢,不过感觉自己受到的冲击,却是比知道有魔法、有魔兽的世界这种差距时来得大。 「在我的国家里……是不承认重婚的。」 「你不是已经舍弃了那个国家,打算在帕纳肯亚老死了吗?」 又被她说出这种正当合理的话。 「顺便跟你说,我已经查过了,在威尔塔米亚这个国家,虽然大多都是一夫一妻制,但是法律上并没有明文记载夫妻人数的限制。贵族阶级或是乡间武士等名门,以习俗上来,是承认拥有正室以外的妻子,有个判例是这样说的——」 「连法律这个漏洞都被补上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哭呢。 「如果去到卢卡利亚,就有点伤脑筋了。因为那个国家并不存在法定婚姻这种东西。不过嘛,反而也可以说是十分平等,倒也不错。」 「不不,问题不是这个。不是这个问题……」 「这样啊,不过时间已经到了。再不去就不好了。」 乌露丝拉乾脆地对著脑袋已经乱成一团的理人说道。 「乌露丝拉,等一下。」 「理人,请千万不能死。丢下这种问题你会死不瞑目的吧?」 乌露丝拉浅浅一笑,这个笑容应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吧。 所以理人也无法再继续追究下去。 ——他甚至稍稍嗅到某种可能性,心里觉得搞不好这段对话本身,是决战前一场盛大的声援或是把戏。 不过,会不会是真的呢?内心也有点动摇。 「……我知道了。那下次再说吧。」 「祈愿你武运昌隆。」 乌露丝拉往传送门跑去,头上代表依耶马路特人特徵的头纱飘扬著。 理人目送她离开之后,再次跌坐在地。脸上的热潮还未退去。 (这下真的是不能死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接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  *  * ——整体的百分之三十五。 判断可能会视如何解读这个数字而产生分歧。 这是响子接下来打算削减的大陆面积。 这似乎是经由幸福公平问题专家计算所得出的结果。巴堤雅交给她的企画书上面,钜细靡遗地写著响子应该要削减哪里、留下哪里,在什么时间点压缩之类的。 「……留下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人的土地……果然还是威尔塔米亚需要削减去比较大的部分呢。」 王宫起居室内,响子正坐在沙发上。 本来这应该是别人居住的房间。不过,她觉得这间房间最适合自己使用,所以就请人让了出来。 具体而言,既不过宽又不太窄,而且她很喜欢壁纸的颜色。右手拿著装有热茶的杯子,膝上摊著一张以颜色划分区块的地图。 窗外的景色一直都是雪景,没有任何变化。 王宫降落之后,她听说就这样一直停泊到缩小计画正式开始。 坦白说,听到要先让王宫降落时,她松了一口气。要维持这么大面积的建筑的飞行状态,还要同时进行缩小世界的工作太辛苦了。 「原本就是最大的国家吧?那么减少的土地多一点也很公平。」 巴堤雅把空杯子放回托盘,回答道: 「嗯,应该是这样吧。」 响子手上拿到的地图,重新编排之后的威尔塔米亚国土大约消失了一半。 本来是比任何国家都还要繁荣,支配著这个世界的国家,却在新世界里连原本的形态都无法保留,变成了其他地方的一部分。总觉得好讽刺。 (虽然以哪里为中心之类的想法也有点可怪。) 无论如何,接下来巴堤雅她们想创造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她们说,包括国境和法律,一切都会变成适合充满慈悲的世界的内容。 「巴堤雅,你刚刚笑了吗?」 「——抱歉。请不要觉得不开心。我刚刚在想,拯救世界的人,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应该也在女神的意料之外吧。」 响子无法坦率地接受巴堤雅这番话。 普通,所谓的普通是什么意思? 戒指的力量每天都走向增强的方向,被耍得团团转,身体也渐渐变得像怪物一样。 用洋装袖子遮住的手指根部,现在也感到些微的热度。 「你还觉得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吗?」 「普通啊,非常普通。」 「我们是普通人吗?」 我们可是连魔神都拉拢成为自己的伙伴,打算改变世界的人啊。 还会提出这种问题,或许就是响子的软弱之处。 「是的。即使是不可原谅之人,会渴望幸福也是很普通的事。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们。」 只有一只眼睛的魔法师,维持著背对响子的姿势,开口说道。 ——搞不好,她早就注意到了自己所深信的宰相,早巳被其他东西所取代的这件事。 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抗拒希望的诱惑—— 「我没脸见哈谢姆了呢。因为那个孩子既直率,又讨厌说谎。」 (是啊。) 跟我一样。 「即使如此,我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上被决定好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无法——」 响子站了起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一直站在边桌前的巴堤雅。 响子也很清楚,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巴堤雅,我懂的,不要紧的。」 「……就别管我的事了。你好好让身体休息一下。接下来重头戏就要上场了。」 窗户外面是阴暗沉闷的阴天。呼啸而过、寒意逼人的风声听起来彷佛人的哭声。 *  *  * 利用转移魔法来到的是仍留有残雪的北方高原。 明显下降的气温与空气,让理人稍微有些发抖。 「——哈谢姆,还满冷的呢。」 「是啊。听说从这里再越过一个山头,就是卢卡利亚了。」 利用同一个魔法阵转移而来的哈谢姆,指著远方可见的险峻山脉棱线。 这一带是片被山环绕、树木稀少的平原。脚下的大地是暴露在外的凹凸不平岩石表面,四处都可见巨大的岩石及其底部的灰色残雪。然后,背对东边的山脚,先行抵达的夺还军已全数到齐。 威尔塔米亚、卢卡利亚、依耶马路特三国的士兵,整团排在一起,声势极为惊人。 另一边——似曾相棘的白墙建筑及高塔,虽然稍微有些倾斜,就坐镇于穿过右手边的缓坡下方。 (路叶就在那里。) 曾经是威尔塔米亚王都中心的王宫,在长时间的飞行之后终于抵达此处。虽然积雪多少可以掩盖它的踪迹,但是只有那个地方的地面不自然地隆起,岩盘颜色也不同,所以很好辨认。 理人下意识把手放在腰间的圣剑上,咽下一口口水。 「来吧,英椎大人。我们终于来到敌方的最前线了。」 正在理人要点头回应的时候。 「——伟大的精锐们!让我在此再次致上谢意!」 传来艾塞尔巴哈一世的声音,理人一行人急急忙忙停止四处张望,看向前方。 国王身上穿著与王国骑士团同样的铠甲,在队列的最前方,爬上略高于地面的岩 石,正在说著振奋人心的话。 「在我们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后,终于齐众于此。得知各位的存在时,我这个尚不成熟之人感到莫大的欢喜。依耶马路特以及卢卡利亚,令人敬爱的友邦啊!我绝不会忘记,各位在此危机时刻伸出的援手有多么温暖。此外,我也想对从未弃剑,勇敢面对这一切的王国骑士团的忠诚致上最诚挚的感谢。还有,我在此以自己的性命宣誓对广大人民的敬爱与忠诚。」 热诚的演说持续著。 「这场战争,我们将以智慧夺回因傲慢所失去的一切。只要有各位的努力,加上无名者勇者的剑,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达成这个困难的目标。没错吧!理人·相川!」 ——咦? (叫、叫我?) 本来是以观众的身分听著这场演说,此刻的情势却匆地一转。 整个团体和艾塞尔巴哈国王的视线全部投向理人。 (当真?) 最前方的国王点点头,像是在说当然是如此。这是怎么回事。士兵们开始拍起手来,队列开始往左右分开。宛如摩西的十戒一般,理人的面前开出了一条道路。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岩石演说台,国王正在等待著他。 「我、我就不……」 哈谢姆默默往理人的背后一撞。 「来吧!上来吧!」 拜扬王子从对伍中走了出来,带领步履踉跄的理人前行。他在猛烈的拍手之中,堂堂正正地像是在炫耀自己最喜爱的道具一般向前而去。 「王子!等一下、等一下啊!」 「我不接受任何请求。」 不容分说地把他拉到队伍的最前方去。太过分了。王子看著理人困扰的表情,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个人天生就是个坏心眼。 「……呃,那个,我实在很不擅长这些事。」 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就明白这个状沉下,大家是听不进他的请求的。 理人无奈地做好心理准备,和国王换了位子,站上岩石。 来自四方的混合部队,以从左右方向延伸出去的队形展现在理人面前。 (场面好大啊。)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 先不用提就站在咫尺范围内的拜扬,四处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他在右翼的医疗小队中看见了乌露丝拉的身影,魔法师团体中有托托在,还有一位表情严峻,站在志愿军中的女子莱娜。 虽然他无法立刻找到伊休安和海达尔身处何处,不过肯定也在某个地方注视著他。 「那个,大家不要太紧张——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似乎也不是放松的时候。请大家意思意思地听一下我说话。」 虽然他实在很紧张,还是想办法说了下去。这个音量应该足够让大家听见吧?附近的魔法师看起来正在将声音传递给特定的部队。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吧? 「我本来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当我在另一个世界的地球当小学生的时候,第一次被带到这个世界来。也就是六年前消灭魔神阿耳戈斯的时候。」 然后付出巨大的牺牲并达到目的之后,一度回到地球。又在地球上度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对我来说,我一直都是为了某些目的才来到这个世界。比如接受委托打倒魔神、帮助某个人或阻止某个人之类的。今天也是一样,接下来我将以勇者的身分举剑战斗。但是,坦白说,我希望今天会是最后一次。」 理人尽快在众人感到困惑前又补上几句话。 「即使不再有任何目的,我也想要在这里生活下去。因为我喜欢这里。我想成为一个单纯的居民。我就是为此而战,并且绝对要在此战中取得胜利!」 理人声嘶力竭地说完后,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回应他的是一片欢声雷动。 「很好!」 「好的!我们明白了!」 不论是哪一国的哪一种人,队伍之中四处响起了鼓掌声。这个情况反而让发言的理人说不出话来。 「……呃,简单来说就是,那个——」 「没错!来吧!这一刻已经来临!」 艾塞尔巴哈一世在绝妙的时间点来到他的身旁,高声一睁。他举起穿著铠甲的手臂,彷佛想告诉大家此刻是唯一的最佳时刻。 「夺还军啊!往前进发!我们必要拿下的城堡就在眼前!为了夺回我们平凡的每一日而战!」 「为了平凡的每一日而战!」 全军异口同声。 全军一齐改变方向,面向已降落至地面的飘浮王宫。理人再次将手搭上圣剑。 「出征!」 虽然十分严苛,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人民能够耕田种地、养育儿女,老后归于尘上。 以震动山河之势,理人一行人出征了。 胜负的关键可以说就是在响子迎击前,能送多少战力进到王宫之内这一点上。 夺还军的先锋分为三股势力,在奔过平原,即将抵达王宫前的时候,某个身影越过宫殿围墙而来。 (——来了。) 是个身穿绿色洋装的娇小身影。 「是石头女!」 「尽可能分散前进!」 敌方在墙上举起双手。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大地裂了开来。不过,在沙尘滚滚之中,理人完全不理会这一切,全力狂奔。加速再加速。以追过所有同伴的气势往最前方奔去。 ——上吧!相川! 脑海里响起滨野笹雪的声音。正合我意! 与真正合为一体的破魔圣剑一同穿越飞沙走石之间,剎那之间就已来到响子眼前。 「唔喔喔喔喔喔!」 「——————唔!」 少女惊讶地杏眼圆睁,理人和她对上眼神,全力挥出一剑。 ——击中了。 「……相川同学,你变强许多呢。」 「你不是路叶。魔神阿耳戈斯。」 被圣剑砍落右臂的身影,由少女的姿态变成戴著单边眼镜老人的模样。宰相欧兹马,他的真面目就是将世界陷入混沌的破坏魔神。 手臂断面虽然冒著烟,还伴随著一股肉类烤焦的臭味,但是老人却面带极为不自然的笑容。 「久违地来打个一场吧?我很想雪耻呢。」 「——我也是。」 「我还有可靠的帮手呢。」 听了阿耳戈斯的话,理人惊讶地瞪大了眼。 宫殿的同一堵墙上,绿色洋装正随风飘扬。 「真正的」路叶响子凝视著理人,手上的三个戒指正绽放著光芒。 魔神与响子。两人同时——就是理人能存活下来的条件。 *  *  * 「动作快动作快!趁现在快把人送进城墙之中,能多送一个是一个。」 指挥官大声疾呼著。哈谢姆回了一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由于「无名的勇者」相川理人同时牵制著宰相欧兹马及路叶响子,哈谢姆等夺还军一行,第一次成功将战力送入了对方的势力范围。 至今都是对方单方面的压制,现在终于前进了一大步。也难怪指挥官的语调会有所改变。 (真不愧是英雄大人呢!一个人就改写了整个战况。) 近似怪物的三人正在展开一场人类之外的战争,然而,现在可没有那个闲工夫把心神放在他们身上。接下来,前方将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的战争。 「哎呀,我也在不送死的前提下努力一下吧。」 哈谢姆说完后,与其他士兵一同攀上宫墙。 「——哈谢姆·德拉!」 爬到外墙顶端时,一声少 女的呼唤传来。 身穿白色法袍的乌露丝拉,灵活地操纵著蜘蛛丝爬上了和他同样的位置。 「赶上了。」 「什么?你这姑娘也来到这么前线的地方?」 「司祭大人吩咐我能去到多远,就尽量去吧。愈是战况严苛之处,就有愈多人需要帮助。」 真是至理名言。 「和你之间虽然也有很多不愉快,但是我不希望你死,想请帕纳帝雅女神庇护。」 她说完后,指尖点上哈谢姆的眉间。哈谢姆感觉到一道温暖微弱的光芒。 也许是什么守护的咒语吧。 「那我走了。沙漠之友,后会有期。」 她不带任何笑容地跳进墙内。 她似乎就为了这么一个守护咒语才叫住他。 沙漠之友这个称呼,还真是个颇古老的说法呢。这个词汇就连哈谢姆的双亲都不讲了,只有老人们才喜欢用。 不过,在这个难得相遇的严苛环境下,他并不讨厌她所表现出来的依耶马路特人对珍惜细小缘分的骄傲。 (比说我麻烦虫来得好多了!) 哈谢姆摸了摸受到祝福的额头,微微一笑。 「是啊——现在可不是废话的时候。现在是动手的时候了吗?神官大人。」 墙的另一头,圣剪使徒多如过江之鲫。哈谢姆一边感受著藏在全身上下的武器,挥刀斩入敌军阵营之中。 *  *  * 先锋队抵达王宫之后,魔法师的编组小队也来到了外墙区。 「开始!」 配合指挥官的信号,魔法师们开始咏唱咒文。在大批魔法师对著墙面发动冲击魔法之时,一个特别稚嫩的声音引起爆炸声响。 『巨人啊,跳跃吧!咆哮吧!撼动天地!』 一发攻击就将刚刚半毁的城墙轰个老远的,是一位有著孩童面貌的依耶马路特人——托托·哈尔涅拉。 「很好!干得好!」 「是、是的!我很努力!」 她自己本身则是抱著和身高不配的法杖,愣在当场。 「顺势进攻!前进!」 托托提心吊胆地跟在蜂拥前行、攻入敌阵的骑士们身后。 「……这、这样应该可以吧?伊休安大人、海达尔大人?」 托托向后仰望。但是她想寻求意见的对象却依然不见踪影。 另一方面,王宫中已经完全陷入混战。 四处皆已开战的状况之中,新手女神官正混在战斗员之中,拚命奔向回廊而去。我方士兵正撑著受伤士命的肩膀前来求助。 「神官!太好了,麻烦你帮帮忙。」 「好的!请到这里来!」 「麻烦你想办法救救他,他腹部受伤了。」 两人用依耶马路特语交谈著,她们先让伤兵躺在阴影处。 他是「红狮」拜扬王子带来的传令兵。而他带来的是一位威尔塔米亚骑士。此时大家已不分所属及国家。 创伤是让厚重铠甲凹陷的程度的伤,受伤的骑士似乎已经无法开口说话。恐怕碎片已伤及身体。必需要立刻进行治疗。 「明白了。可以麻烦你协助我脱掉他的铠甲吗?」 「好的。」 两人同心协力开始动作。 「……吶,你是依耶马路特人吧?」 「对啊。」 「我有听过你的传言。听说你在多姆卡姆开始侍奉神灵,像个女神般救助了很多人。」 「这传言太夸大其词了。」 「不不,未必是夸大其词吧。」 传令兵看著开始著手进行祈祷准备的年轻神官的侧脸,感觉她十分耀眼。不由得脸颊泛红。 「如、如果可以,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能不能再见你一面?不管是在威尔塔米亚或是依耶马路都好……」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又响起了其他众多士兵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他们本来希望是友军,但很残酷的铠甲却是绿色的,是圣剪使徒! 「有敌军!」 对方共有三人,一挤拔出了剑。 传令兵挡在最前方保护神官及伤兵。 「你可以吗?」 「我尽量。」 回答的声音十分尖锐。神官隔著他的背部看向敌军。 「唔喔喔喔喔喔!敢上就来吧!」 传令兵咆哮著挑衅对方,一场有勇无谋的战斗即将开始。不过,在两方实际交战之前,神官在后方放出的银色丝线已经缠上敌军三人的脖子。 「这、这是什么?」 「——是蜘蛛。」 女神官双手指间,夹著不像神职会使用的色彩鲜艳的蜘株,冷静地看著男子们。 「我正忙著救人,不想掉脑袋的话就别来烦我。」 令人寒毛直竖的冷淡声音,让三个圣剪使徒,以及应该身为同伴的我方传令兵都莫名地咽下一口口水。 杀!杀!总之就是杀! 让敌军成功侵入之后,四处都是开始发生冲突的圣剪使徒和已进入内部的夺还军。外墙上的裂痕愈来愈多,随著成功抵达内部的人数增多,安全的地方愈来愈少。惨叫声与怒骂声接连响起。 哈谢姆也是其中一个趁著这场混乱,潜入王宫深处的人。 一边偶尔和碰上的敌人互相厮杀,一边在这个以优美设计闻名的宫殿中前进。 (真凄惨。) 过去应该是美丽贵妇人聚集的沙龙,现在已被穿著鞋进攻而来的士兵踩得乱七八糟。他看了看脚架断去的钢琴及已断气的士兵,往王宫更深处而去。 「——哇啊!」 突然之间,有三位男子从转角处的另一个方向飞过来,撞上墙壁。所有人身上穿的都是威尔塔米亚的铠甲,是我方夺还军的人。 骑士们呻吟著,试图撑起身子。他们在铺著地毯的地板上匍匐前进,试图尽量远离后方的危机。 「你们没事吧——」 「……你、你快逃吧!只有你一个人不行的。」 「就算你这么说……」 他心想既然部已入了虎穴,可不能就这么逃了吧,看向他们飞来的方向。 哈谢姆倒抽了一口气。 铺著大理石及地毯的走廊一直长长地延伸至远方。大片窗户的另一头,是一个可以看见池子的庭园。有位身穿绿色斗篷的女子站在道道走廊的正中央, 女子垂下的右手中拿著一把铁扇,上面沾著还未乾涸的鲜血。左手则是拉著一位已经无法动弹的骑士的手。 她虽是一位身材苗条的美丽依耶马路特女子,但是配上她那已毁去的右眼,让人感到一股阴气逼人的凌厉。 「……巴堤雅。」 「你果然还是来了。伊拉·拉鲁鲁克之子,我的弟弟。」 她一笑也不笑,扔开已经断气的骑士。哈谢姆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想要逃跑的恐惧。反而更近似「这一刻终于到来」的欢喜之情。 「开始吧?」 是啊,开始吧。伊拉·拉鲁鲁克之女,我的姊姊。 此处是名为王宫的战场。仅是一片玻璃之隔,不管玻璃内外各处都正在交战当中。 *  *  * 戴上戒指、已超越人类的响子,在空中快速飞舞著。她双手制造出来的光球袭向地面上的理人。 「你!」 避得开的光球理人就尽量避开,避不开的,他就朝著空中的响子把光球击回去。 原野上的残雪在响子不断的攻击之下,几乎都已融 化。散发焦味的沙尘弥漫之中,他感觉背后有另一道气息正在逼近。 (来了!) 在理人意识到之前,他已挥刀往那道类似异形的身影斜肩劈下。那道身影倒向地面——在完全倒下之前就已消失无踪。果然是只魔兽。 操纵这只魔兽的是变化自如的魔神阿耳戈斯。在沙尘平息,视线范围再度明朗起来之时,理人眼前站著那位以断了单臂的欧兹马形象出现的阿耳戈斯。背后还跟著他的魔兽手下们。 「——哎唷,动作好俐落呢!不愧是人类勇者!」 理人调整著自己的呼吸,开口说道: 「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方式说话?」 说话的声音和外貌都还是老人的模样,却只有说话的方式跟以前一样——是伊休安的说话模式。 「这个嘛,就算你这么要求我,但是我早就忘了自己是用什么方式说话了呢。甚至连自我究竟存不存在部……」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臂抵著下颚,像个百分之百的人类歪著头。 「要说的话,也许可以说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确定了自己这个个体的存在。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要怎么做,才能够违逆天命存活下来呢?在变成人类、接近人类之后,我得到一个结论就是『只要不破坏一忉,让众人得到幸福就好』。」 「……我不会说你这个结论是错的。但是——既然要这么做,就要让所有人都真的得到幸福才行吧!」 「会的。你只要加入我方就可以了。为什么你要一直反抗呢?」 「如果你这句话是认真的,你绝对无法弄懂人类。」 没错,其他的夺还军伙伴们也是一样。 为了守护熟悉的故乡及家人所在之处。为了将代代相传的传统流传给下一代。还有其他很多无法退让、不想改变的东西。所以才会不加入对方,还停留在此。 不会屈服于要自己服从的这句话,是因为他们准备的幸福,和自己的幸福并不在同一个基准上。 (幸福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一个标准。) 如果无法真正了解这种心境,那么魔神果然就还只是个魔神。 「嗯哼。你这家伙还真是顽固啊……你觉得意气用事能过我这一关吗?」 魔神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理人光是要狠狠瞪回去就已经花了好一番工夫。事实上,此刻提起精神面对著眼前的阿耳戈斯,另一方面,即使再不愿意,也还是会意识到响子的存在。 响子和魔神阿耳戈斯,同时面对这两个人时的状况,已非严苛二字可形容。 (即使如此,还是得上!) 理人鼓舞著自己,带著剑往地上一蹬。 这次他远离阿耳戈斯,一口气飞上天空。响子迎击而来的光球袭向理人。 「击飞!」 「爆炸吧!」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不过,理人比她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响子避过理人一剑,往地面上而去。途中理人还看见她勉强扬起双手,对著现在停留在空中的光球,下达命令:「转弯!」 (糟了!) 后面——来不及了。 「爆炸吧!」 就在理人做好这次肯定会被卷入爆炸的心理准备时,他瞪大了双眼。 从响子背后悄无声息击飞出来的钢索已缠上她的脖子。 击出钢索的是使用锚枪武器的伊休安·特洛鲁, 特别行动队的送还小队。到底是什么时候如此接近的? 响子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伊休安就开始卷回钢索,一口气把她拉下地面。 「是你!伊休安·特洛鲁!」 「海达尔,我抓住她了!快来!」 阿耳戈斯驱使从虚空中产生的魔兽往伊休安所在之处而去。漆黑的狮子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雷来!』 这一击被强劲的落雷挡了下来。 (海达尔!) 在后方的岩石阴影处,可窥见黑色的魔法师斗篷。 威尔塔米亚首席魔法师,海达尔·瓦亩。「睿智者」的魔杖指向天际,表情严肃、目不转睛盯著对手。 在这段期间,伊休安也没有停下来,继续采取行动。她一边用右手维持锚枪的运作,再用左手打开腰间的腰包,取出一个小瓶子。她用牙齿撬开瓶盖,朝著被钢索缠住的响子丢了过去。 里面的液体洒了出来,泼上洋装肩膀处的是无色透明的水。 「你!伊休安——」 「海达尔,趁现在!」 「了解!」 伊休安大吼。海达尔开始快速咏唱起咒语。 『水啊,穿越吧!与少女的头一同蜿蜒而去吧。现身于此吧!时机已到。就在此刻请与吾缔结开门之约。吾之名为海达尔·瓦亩!仅将此名奉献于您。』 这段咒文对于喜爱简洁有力的法术的海达尔来说,是一段相当冗长的咏唱。 『约定乃为誓言、亦为血之祈祷。请将此带进您的怀抱,带其回归十重、二十重天外异界。请您由十之海现身。敲响钟声后现身。荡漾吧!荡漾吧!模糊所有境界,穿越而去吧!水啊!』 在编织此段冗长无尽的咒语的期间,海达尔的手也比著复杂的动作。越界的仪式终于开始了。 到了此时,他清楚明白到这段咒文与巴堤雅之前所咏唱的内容有何不同。在海达尔沉重的语调之下,响子湿透的肩榜上,由水化身而成的少女精灵实体化。 「呀、呀啊啊啊啊!」 『你好,好可爱好可爱的蜂蜜女孩。』 响子发出惨叫。似乎因为自己身体延伸出来的这个奇异身影而陷入恐慌。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鬼东西!」 理人也全力转为支援海达尔二人。 「刚·压·即·暂——击碎!」 由上空笔直往下飞的圣剑,完整地将阿耳戈斯的魔兽劈成两半。理人就这样一直举剑守护仍在继续咏唱咒文的海达尔。 「魔神阿耳戈斯,你的对手是我。」 我绝不会让你妨碍这个仪式!理人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  *  * 血腥味。 从何处而来?应该说是四处都充斥著血腥味。 不仅只是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对面,包括自己身后摇摇晃晃移动著的士兵身上,甚至自己全身上下都散发著那股铁锈般的气味。 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在口中扩散开来,吐出一看,果不其然是有颜色的。居然是红色!红色这种太过固定的颜色也太无趣了吧?乾脆把它变成蓝色或绿色嘛!想到这里,他不禁嘲笑起自己这些迂腐的想法。 (又不是只要跟别人不一样就好!) 到最后,身为侧室的母亲因嫉妒而被摘了脑袋,自此,他这个人就被当成犬只般饲养,活了下来。光是自己流出来的血还能跟其他人一样是鲜红色的这点,就已经很足够了。 「……吶,姊姊。你不这么想吗?姊姊大人。」 哈谢姆对著眼前互相对峙的姊姊问道。 她身上也冒出与哈谢姆相同颜色的血。 她在接连的战斗之中受了重伤,特别是左臂已经完全无法动弹。这是哈谢姆在战斗中所伤,即使她懂得变身术,也已无法振翅高飞。 最重要的——哈谢姆负伤的状况几乎与她相去不远。拜此状况所赐,才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藏在身上的武器几乎都已告罄,剩下的只有手里的短剑和—— 「……你指的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两人的出身能够正常一点 ,或许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 虽然连说话都很辛苦,他还是勉强自己开口。 他想著,究竟是哪个环节的齿轮出了差错,就算追溯至自己出生的那段时间也还不够。肯定是从父亲在官员的沙漠府邸中看上一个女仆役的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就已经乱了套。 全部的一切都是个天大的错误。 巴堤雅依然一副状烈之貌,笑了出来。 「哈谢姆,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个伤一直留在你心里。」 「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 「没关系,我们的行动会改变这个世界。你可以不用再这么苦恼下去了。」 这股盲目的信仰太可悲了。 不是这样。你想做的不是这种事, 「结果,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你们要继续高谈阔论也无所谓。不过,这一切已经到此为止了。我们的英雄大人和盗贼大人,将会阻止你们的王牌。情况和之前已经不同了。你懂吧?处于下风的应该是你吧?」 「所以我不是要你别来捣乱吗!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巴堤雅收起笑容,尖声大喊,并且发动攻击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 「我怎么可能会懂。包括你、我、他,或甚至其他的任何人都一样。你怎么会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幸福呢?你说得出来吗?真的吗?认真的?」 两人使出的剑技都是跟母亲所学来的,但是以前他一次都没有赢过。在她挥洒自如的铁扇攻击之下,他选择以防守之势应对。 「我只是想要自由!」 「没错,那有了自由以后呢?」 「和你还有母亲一起!」 「三个人一起?」 「只要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就好——」 巴堤雅的身子不自然地僵住了。她本以为自己完全避开了哈谢姆的攻势,全身的力量却急远消退,她瘫倒在地。 「……哈谢姆,为什么……」 白皙椒细的脖子上刺著一根涂成黑色的毒针,毒性逐渐侵入她的体内。这根毒针是由哈谢姆口中吹出。 「……这是嗅探犬必备的技巧。就是这么回事。」 这是哈谢姆在这九年的岁月里所学会的。 至今他一直在挖人内幕,又或者代替别人掩盖不光彩的事实,如此存活至今。 而他现在却用上这些为了活下来所学到的技巧,试图杀了自己的姊姊。纯真的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哈谢姆。 一直到最后,她都以为他是个配得上拉鲁鲁克之名的清廉剑士。 (姊姊,我啊,并不是想要消除自己的罪孽。) 不可以逃避,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为了活下来,他手上已染上了太多的脏污。 巴堤雅已在生死一线之间,哈谢姆睁大双眼把这一幕烙入眼帘。打从心底说道: 「……至少我也希望你多少能有点自觉。」 「……呵。」 「嗯?姊姊,你说什么?想说什么你在说吧,我在听。」 哈谢姆在巴堤雅身旁跪下,侧耳倾听著已经说不出话,只发出呻吟声的巴堤雅想要说什么。而巴堤雅却呕出一大口血。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命丧黄泉。 「……啊……哈谢……姆……?」 她的眼神已失焦,却还是在找寻某些东西。 「你……你在哪里……」 「巴堤雅姊姊,我在这里。」 「这样啊。太好了……你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吧。」 听见意识朦胧的这句话,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没想到……)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真的已陷入梦境之中了吗?她回到了九年前,惨剧发生之前的那一天吗。 「……父亲大人不知道会不会送些什么呢。要是送了你一直很想要的马就太好了呢。」 「……他是我们的父亲大人,一定会送的。」 「是啊。因为你也是塞涅尔的王子嘛……」 巴堤雅没有装成任何人的声音,仅仅只是用著自己原本的声音说著这些话,却十分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这么闭上了她仅剩的一只眼睛。 (姊姊,你这个人真是……)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未来。他本来就是毫无后盾的贫穷侧室之子。就算没有那个事件,也很难认为哈谢姆到了最后能够得偿所愿, 太过愚蠢、太过理想化了。即使如此,一想到她此时所作的梦中,出现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自己的时候,他实在感到难以忍受。 「姊姊……姊姊……」 巴堤雅·拉鲁鲁克一直不愿正视事实,甚至逃避罪孽,盲目地信仰著梦想。但是,一直到了最后的最后,她还是为了其他人继续作著这个梦。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她唯一的弟弟。 「你好狡猜。你这个人真的是太狡猾了。我也很想跟你一起活下去啊!你丢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好难过……!」 刚满十二岁的那一晚开始,内心一直充满著恨意、憎恶,以及燃烧般的愤怒。然后一直祈望至今。 他终于明白了。嘴里说著这段话的同时,眼泪也流了下来。哈谢姆抓著已经倒下的姊姊的手,尽情恸哭。 虽然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姊姊,但是失去姊姊这件事也让他感到悲伤得无以复加。 失去意识的巴堤雅又吐出一口血。她的生命开始消逝,油尽灯枯。姊姊!哈谢姆一副希望将泼出去的水收回来的模样,摇晃著她的身躯—— 「请你让开。」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接著他就被粗鲁地推开。 难以置信。哈谢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为什么托托·哈尔涅拉会出现在这里? 她卷起袖子,跪在已战败倒地的巴堤雅身旁。手脚俐落地开始确认她的脉搏及呼吸。 「她已经失去意识了吗?是什么时候倒下的?」 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呢? 「……那个,托托·哈尔涅拉小姐。不管你再做什么,她都已经回天乏术了喔。」 「这很难说不是吗?」 「不……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啰嗦!」 你怎么可以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就连身为一个年长者想这么斥责她,却无法好好说出来。结果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这种无关紧要的蠢话。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可不能再有所懈怠。事情发展至此,是敌方还是我方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也希望这个人活下去不是吗?」 「————」 「既然如此,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啊!这有什么办法,我又不像乌露丝拉一样,是个专业的神官。虽然我可能无法做到太完整的治疗,但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力而为的。」 她把茫然自失的哈谢姆丢在一旁,又开始进行抢救工作。小小的身体努力按压巴堤雅的心脏。 在不同层次的意义上,哈谢姆又感到一阵鼻酸。 「……托托。托托,哈尔涅拉小姐。」 「做什么?现在我可、没那闲工夫、听你讲那些、捉弄人的玩笑话!」 「好了,换我来吧。」 他跟满头大汗的少女换了位置,来到离姊姊最近的地方。他认为这点事是他应该做的。他拔掉喉咙上的针,再次开始进行抢救。 (给我活下来!) 想必也有人会说他这样的行为太过矛盾。伪善者!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之类的。想说什么你们就说吧!即使可能 已经为时已晚,他还是在内心祈祷著。 一切都无所谓,如果还有人会对自己这么说。 (给我活过来啊!) 他一边在内心祈愿著,吸出伤口的毒液。接著按压心脏。 在这期间,圣剪使徒和夺还军的斗争声不绝于耳,王宫的地面开始强烈摇晃起来。 高墙之外,一场场接近死亡的死斗依然持续著。 *  *  * 被封于水中的精灵,在海达尔·瓦亩咏唱了极为冗长的咒文之后,实体化出现在这个世界,围绕响子四周。 「这、这是什么!」 响子陷入恐慌,发出惨叫。她胡乱挥动著双手,制造出来的光球穿越精灵,直击附近的伊休安。 (!) 伊休安就这么抓著钢索承受了这分冲击。 虽然视线范围剎那间刷白一片,不过几乎没有对身体造成实质的伤害。 「……你。」 右臂上的「回忆庇护」似乎还有作用,只要它还起作用的一天,她就不会有事。 (——虽然不知道还撑得了几次。) 接下来完全是未知的领域, 至少在海达尔咏唱完咒文之前,自己必须一直成为他的盾牌。 身在远方的理人则是对阿耳戈斯穷追猛打,不让他靠近这里。 虽然响子试图想要拨开缠绕著自己的精灵,却因为精灵并无实际形体而显得十分困难。 「伊休安,你想要把我怎么样?」 响子脖子上还缠著钢索,不知所措地对伊休安问道。她的表情就像在拜扬离宫看到时一样,无依无靠。 「……我们要送你回家。打算就这样把你送回『地球』去。」 「这个——果然是那个时候的妖精啊。」 「没错,这次的法术跟巴堤雅的幻术不一样,是真正的返还之术。」 「住手,我还不想回去。」 「不好意思,我不能答应。」 「你不是说把我当成恩人吗?」 她快哭出来似的,愈说愈激动。确实如此,不过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想问清楚。 「为什么响子欺骗了理人?」 她和化身为迪达的欧兹马,以及魔女巴堤雅一起把理人送进了陷阱。就因为响子一直骗理人说那是返还之术,理人才会一直对自己已经被遣返地球一事深信不疑。 「那是因为。」 「你之前在跟我说理人的事的时候,不是那么重视的吗?」 响子的眼眸中浮现真实的泪水。似乎与其呼应一般,地表开始震动起来。伊休安本能感觉到大事不妙。 「我不想听被他所选择的你说这些话!」 「——海达尔,防御!」 光只是要喊出这声警告就已经极为费力。路叶响子的双手浮现光球,接著她把光球往自己脚下砸了下去。 「消失吧!」 ——如文字所述,这句话成了地面消失的起因。以响子为中心,地面开始呈现漩涡状,逐渐消失。 (喂!) 伊休安被卷了进去,无计可施地掉了下去。 「唔!」 在往下掉的时候,左肩受到一股冲击, 因为锚枪的钢索还缠在响子脖子上,所以她现在是呈现著被吊在半空中的状态。 她再次看向自己脚下,那深度和无尽无垠的感觉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脚下出现的那个洞穴,巨大到连那个「虫洞」都相形失色。在这紧要关头,王宫的建筑物就岌岌可危地残留在洞穴边缘。 然后,被吊在半空中的伊休安往下看去时,有几滴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后颈。 (什么玩意儿?) 她抬头一看,发现那是飘浮在空子的响子的汗水。伊休安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脖子上还缠著钢索,响子低头俯瞰著她。她本来以为响子脖子上缠著钢索,应该十分痛苦,不过结果似乎并非如此,响子双手依然空空如也。 响子的黑发贴上前额,过高的体温让她一直不停地流出大量的汗水。但只有那双乌黑眼眸散发著强烈的光芒。 伊休安虽然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但是比起自己,她更担心响子。感觉她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变化。 「吶,响子……你没事吧?一脸快死掉的样子。」 响子带著满脸汗水露出笑容。 「喂。」 「再见。」 连要她住手的空档都没有。 拥有女神之石的少女,把手伸向自己的脖子,用力地往特制钢索,同时也是伊休安唯一的救命绳扯了下去。 「啊。」 伊休安在极为缓慢的模式之下,感觉到自己即将掉入黄泉底部。这次没有任何东西卡住她了。天空开始急速缩小,逐渐远去。和那个时候一样。 再想挣扎也没有任何有形之处可以抓住,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救救我。) 她觉得自己六年前好像曾喊出这么一句话。不过就只有这句话,这次她不会再说了。 「混蛋!」 要想办法活下去,活下去也是为了那个家伙。 在高速落下的同时,她毫无目标地乱射钢索,内心一直不停地喊著希望钢索可以随便勾到个什么东西。 「伊休安!」 在某个地方。 有只手抓住了自己。 「理——理人!」 那是相川理人的右手。 左手拿著剑,尽他最大的努力伸长身子抓住她。这就是相川理人目前的状况。 逆光中的少年微微一笑。 「这次我可赶上了!」 *  *  * 「————!」 「她刚刚动了一下!」 活下来!给我活过来啊!哈谢姆两人一起祈祷著,在两人不断地重复了好几次把毒吸出来,以及施放复活魔法的动作之后,倒地的巴堤雅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托托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过了不久,她微微张开眼,这一切并不是他们的错觉。 「……哈谢……姆……?」 「喂,你在做什么啊!她在叫你呢,得好好听她的话才行!」 托托拍了拍手足无措的哈谢姆的背。 在她的催促之下,哈谢姆战战兢兢地握紧了巴堤雅的手。虽然他手上沾满乾掉的血和泥土,十分骯脏,事到如今却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姊姊,怎么样?我在这里。」 这次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梦里面呢? 「……真的……很抱……歉……要是我……可以再……坚强一点……也许就……可以带……带你一起……一起逃走了……」 哈谢姆这次是真真正正地哑口无言了。 她是不是听见了自己以为已传不进她耳里的尖叫。 「你变……坚……坚强了呢。哈谢姆。比我还要坚强。要是……母亲大人……还活著……一定……一定会很……很开必……吧……」 「……姊姊,够了,不要再说话了……」 「——巴堤雅?巴堤雅!你振作一点!」 他感觉得到,自己双手紧握的手掌心开始逐渐失去温度。 「姊姊……!」 *  *  * 理人让圣剑全速飞行,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钢索,把差点掉进刚出现的洞穴的伊休安往上拉。 (太好了。) 赶上了。这次是真的赶上了! 「那个,理人。」 「伊休安, 你不要说话。」 这次是阿耳戈斯放出来的魔兽已逼至眼前。 石造狒狒身上长著翅膀,高高挥起的拳头正往飘浮在洞穴中心的理人他们袭来。 「————!」 理人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揍飞之后,仍努力在空中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理人!喂,理人!」 下方被吊在钢索上的伊休安发出惨叫。 理人全速后退,一边拉开和魔兽之间的距离,同时确认自己还没有失去意识,也没有让伊休安掉下去。并舸问自己髓内的壁剑: (滨野。) (我。) (还活著吧?) 隔了一会儿,圣剑答道: ——还活著。我也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 原来如此,真是令人感谢。 虽然他心里想著,已经有了圣剑的保护居然还这么痛。 「海达尔!你在吗?还活著吗?」 「还活著!我在这里!」 在理人二人的斜后方,海达尔也以飘浮魔法飞在半空中。 「太好了。你没受伤吧?」 「托你的福。我半途中断了仪式,把咒文切换成了飘浮魔法。」 「仪式还可以重新进行吗?」 「只要可以回到地面上的话。」 太好了。 理人多少放下心来,决定把被钢索吊在半空中的伊休安交给海达尔。 「海达尔,不妤意思,可以麻烦你和伊休安一起回到地面上去吗?这么下去,我手没办法活动。」 「我知道了。那你呢?」 「我去想办法解决另一个人。」 「喂,理人!你在说什么鬼话!」 在三人谈话的期间,很不可思议的是响子居然毫无动作,一直只是飘浮在能一眼望尽理人三人及洞穴整体的高处。 对比之下,魔神阿耳戈斯则是在比他们要再低一点的位置,飘浮在离地面洞穴较近的中心点,身旁一如往常跟著魔兽们,似乎正等待著理人一行人采取行动。 理人把仅靠一条钢索连结在一起的伊休安,交到以魔法飘浮在空中的海达尔手中之后,最后把高度下降到可与她眼神相对的高度。 伊休安·特洛鲁。这次可来得及救你了。 所以,他已经不想再重蹈覆辙。 「你……」 这就是我的答案。 「理人。」 理人伸出空著的右手牵起她的手臂,就这样蜻蜒点水般落下一吻。 他仅仅触碰到一剎那之后,身体又立刻拉开距离,对她低下头。 「这个可以给我用吗?但是很抱歉可能没办法还给你了。」 他突如其来的行为,让她愣了一会儿。 「——什么没办法还给我,你该不会!」 在她大喊出声时,理人已经急速飞走。 理人从她手臂取下的是她父母的遗物「回忆庇护」。 虽然可能会有风险,但是他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大家了。 「海达尔,你一定要阻止伊休安!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好险,理人囡为风声的关系,听不太清楚伊休安喊了些什么。 只要海达尔能照自己的话,好好抓住休休安就好。 「好了,谈话结束了吗?你该不会觉得单凭你一己之力就能阻止我们吧?」 眼前与他对峙的是魔神阿耳戈斯。他抚摸著魔兽的头,对理人问道。 「确实也许可能是如此。」 不过。 「我只是尽我所能去做我能做到的事而已!」 海达尔和伊休安应该能把响子送回地球去吧?理人心想,既然如此,接下来就由自己对另一个难关上魔神阿耳戈斯发动攻击。 破魔圣剑发出咆哮,将巨大的狒狒劈成两半。再一个回马枪,把剑刺向正在附近的阿耳戈斯胸口。 「什么!」 「唔喔喔喔!」 顺势一直线地加速往洞穴底部飞去。 不久之后,连天空中的光线都照不进去,他进入了完完全全的黑暗。即使如此,理人还是没有停止加速。 「——嗯哼,确实很强。」 阿耳戈斯以被剑贯穿的姿态说著。 「很遗憾的,这次似乎又是我输了。哎呀,这下雨过天晴了。不过,这果然还是在命运的预测范围之内。你们就这样杀了我,把我封印之后,一定会再次出现破绽,我又会再度醒来。只要每隔一段时间,不管几次我都会再次苏醒。因为世界的设定就是如此,下次出现的勇者,得花上多少年的时间才会抵达我这里呢?」 他就只是开心地呵呵笑著。 理人以同样的姿势回答他: 「是啊,只要封印你,你也许就会再重新醒过来。不过,如果不封印你呢?」 「你说什么?」 「魔神阿耳戈斯。我是打算就这样一直和你持续往洞穴底部掉下去。一直掉下去,永无止尽地掉下去,只要去到底部之后,又会从天空中掉落下来,不断重复。就这样一辈子既不让你逃走,也不封印你,落入川流不息的女神的回圈。这么一来,你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也不会产生新的破绽,」 就连阿耳戈斯似乎也吃了一惊。 「啊?这种蠢事,只凭人类之身怎么可能做——」 或许他是想说怎么可能做得到吧。 不过,魔神也发现了。 唯一有办法做到这件事的方法。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没想到你居然——用了『回忆庇护』!」 没错,魔神阿耳戈斯,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了。 还有,伊休安·特洛鲁,对不起。 虽然我们说了要一起活下去之类的话,看起来自己除了活著以外,其他的事似乎是办不到了。 「住手!你是不是疯了!」 得知真相的魔神开始躁动起来,理人使尽浑身的力量压制住他。此刻落下的速度依然持续提升,丝毫不见减缓。 洞穴底部是个看不见尽头的无垠深处。 *  *  * 「伊休安,请你一定要理解!这是理人的愿望!」 「海达尔,你放开我!我得去阻止那家伙才行!」 在海达尔使用飘浮魔法把伊休安带离洞穴的期间,伊休安一直被海达尔抱著,动弹不得。 抵达洞口之后,两只脚才终于踏到地面上。虽然伊休安立刻离开海达尔,想飞奔而出,但海达尔却挡在她的面前阻止她。 一直在抵达洞口之前,他已经了好几记伊休安的拳头。但是,海达尔丝毫不畏惧。带著脸上的瘀青,张开拿著魔杖的手。 「……我不会让你再往前一步的。」 「那家伙可是打算就这么和魔神阿耳戈斯同归于尽啊!」 你懂吗?他可是打算用伊休安的「回忆庇护」,重现六年前发生在伊休安身上的事啊!因为这么做的话,可以比封印更有效地限制阿耳戈斯的行动。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会让步。」 「海达尔!」 「我们的责任是把响子·路叶送回『地球』去。」 海达尔再次尖声喊著。 伊休安再也忍不住,跪了下去。这种结束的方式实在太勉强了。 「我们不能让他的觉悟变成泡影。」 「……可是,他说要跟我一起活下去的……!」 不是吗!你说过的!我们不是互相确认过彼此心意了吗! 为什么你要 【0】wonderful life ——尽管如此,两年过去了。 过去遭到魔兽侵袭,整片田地都遭弃置的农园被某个集团买了下来,现在正重新进行整地。这样的传言四处流传著。 「……那就不好意思。抱歉,我去去就回。没午饭吃太可怜了。」 「理人大人,小心一点。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 理人对年长的员工叮咛了两句,坐上了事先停放在庭园里的载货马车。 坐上马夫座,拉了拉缰绳之后,马匹便开始缓缓前行。 (真是的,居然会忘记便当,还真的是少根筋。) 因为一些大大小小的事需要经常出入,所以白天的时候主屋几乎部是开放的状态。越过同样是开放状态的大门,缓坡一直持续到山丘下。 除了理人的载货马车行走的沙石路之外,还有可爱的花朵及辽阔的鲜绿牧草地。羊只与牛只都悠闲地在这片牧草地上吃著草。 缓坡的另一头开始是一大片葡萄园。这是理人一行人劳心劳力之后的产物,到了今年终于开始结果的枝丫上,洒落著帕纳肯亚两个太阳的阳光。 正在他在思考今年的收获状况及如何利用的时候,莫名在山坡底下看见一个陌生男子。 (怎么回事?) 看起来像是个旅行之人,身上穿著略带脏污的灰色披风。头上包著一块异国头巾。 到了现在已是个很怀旧的想法,不过那个人以「想在市中心拦下一台路过的计程车」似的姿势,轻松写意地举高了手。那个修长的人影是—— 「哈谢姆!」 理人不由自主提高了音量。 没错,就是那个哈谢姆·德拉。 由于他也无法让垂垂老矣的马加速,只能带著急躁的心情慢慢接近他所在的地方。哈谢姆说了句:「不好意思。」赔了个礼之后,坐到理人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时候来的?」 「——哎呀,真的是帮了大忙啊。我想我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力气爬上那个坡了。」 近在眼前的哈谢姆,勾起唇角无声一笑。 「我如果来一趟新王都,也是会想顺便来走走看看的嘛。虽然完全不顺便。」 「这是一定的啊。你以为这边离新王都有多远。」 恐怕他来到这里的时间,应该跟他从依耶马路特到新王都多姆卡姆的时间差不多吧。这边没有半个比较出名的传送门。(关于这一点,将来在运送成本上一定会有问题,所以理人的共同经营者常常要求改善这一点。) 「至少想来看一次现场的状况嘛。你看看,再怎么说,那个英雄大人居然说出要在这种穷乡僻壤开拓农园,当时我还在想到底要怎么办呢。」 「哈哈。这里本来是伊休安双亲的农园。」 「看起来移民过来的人们好像也已经习惯了吧?当初终于结束干部们的处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的时间点上,我真的有点恨你呢。」 被他这么一说,理人也感到有些难受。 ——两年前和圣剪使徒的那一战,在魔神阿耳戈斯——也就是宰相欧兹马,以及拥有女神之石的路叶响子被送回异世界之后,圣剪使徒在失去这两位的同时,这场战争也可以说就已瓦解。 敌方接受夺还军的劝降,多数人虽然都受到了军事制裁,但由于理人的证言指出罪魁祸首是魔神阿耳戈斯,所以据说事情最后在近年少见的宽大处置下完结。也就是说,一切的罪行都是因为魔神洗脑的错。 虽然也有人说这样的说法太过天真,不过因为牵涉其中的人员实在太多,万一情势一转成切割国土的内战也很危险,所以尽可能想避免掉这种状况。 只不过,在存活下来的圣剪使徒之中,并没有身旁这位青年的姊姊的名字。 巴堤雅在战争中死亡。 一直到今天,哈谢姆针对这件事都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在一切都不得不重新来过的新生威尔塔米亚与故国依耶马路特之间,哈谢姆以居中协调的大使身分,当时就已经十分忙碌。在理人带著部分已经失去故乡的避难民众开始经营农园至今的期间,他也一直努力著。 听说他真的十分忙碌,忙到他可爱的小情人总是叹气闹著别扭——的样子。 「……还有就是呢,我想她可能想亲口跟你们报告,我们结婚了。」 「咦?唔咦咦?」 惊讶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咦?那个,是和托托没错吧?」 「不然还有其他人吗?」 「啊,是没错,是没错,是没错啦……可是会不会太早了?」 「都十五岁了,说早也不早了吧?」 是这么说的吗?是这样吗? 「……话说回来,她已经十五岁啦……?咦咦?」 「我也已经取得她家里的理解,完全没有问题啊。这么一来,出入国境也不会被啰啰嗦嗦的了。」 「不不不……不不不……」 时间飞逝的速度和这件事来得太早,不由得让理人认真思考了起来。此时,哈谢姆搭上了他的肩。 「嘴上这么说的英雄大人,也差不多该决定一下到底想怎么样了吧?两位都这么漂亮。」 ——啊啊,就知道他肯定会挑这点来说。理人叹了口气,仰头看向天空。 「也不是没有在想……但是该说有很多问题吗?」 「我是觉得第一夫人和第二夫人不住在一起也没什么问题啊?」 「啊?」 「第一夫人待在本家经营农园、扶持家业,安排一切大小事务。第二夫人就以王都神官的身分,引导人民。就是现在很流行的结婚之后分居两地这么回事。乾脆就认了这么回事,你身为主人的名望也会上升喔?」 「……你别这样了,跟乌露丝拉说一样的话。」 她最近的论点就是,理人之所以会有所犹豫,是因为无法住在一起。 哈谢姆傻眼地半闭著眼。 「…………已经两年了吧?」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最近开始无所谓的自己有点可怕……」 「哈哈哈哈!就是这气势!就是这气魄啊!你开始渐渐染上这边的习性啦!」 理人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壤。 不过,自己已经决定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在有许多选项的状况下,自己毫不后悔所选择的重要的人事物,就在这里。 他已不需要勇者之剑,也不需要女神之石。他只想在帕纳肯亚这块大地上胼手胝足,在头上顶著两个太阳的环境中生活下去。 印有「特洛鲁商会」商标的载货马车,在葡萄园间穿梭而去。 「——啊,英雄大人。是那个人吧?」 「是啊。喂!伊休安!」 理人手里拉著缰绳大喊著。 人在葡萄园里的伊休安回头往他们一看。她混在其他的农园员工里,晒得黑黑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 「你忘了带便当啊!便当!」 看著她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理人打从心底笑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连哈谢姆都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是啊——」 「喂,理人!嘴巴!你嘴巴旁边沾了面包屑。」 「啊,嗯,不好意思。」 在树荫下打开便当,开始用午餐。坐在他身旁的伊休安理所当然把手伸了过来。 「怎么了吗?」 「总觉得……很感谢你。」 ——高中二年级的秋天。 ——相川理人拯救了世界。 ——他也得到了最珍贵的宝物。 后记 哈啰,大家好,我是竹冈。 本书是《帕纳帝雅异谭》第五集。托各位之福,本系列已告完结。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自己也没怎么挑战过,算是相当正经严肃的异世界奇幻故事。之前一直很担心自己有没有办法顺利让故事收尾,不过此刻我正享受著结局之后写著后记的幸福滋味。啊啊,真是太好了…… 这个故事是我和新的责编一起合作之后,所送上的第一个作品。 责编提出的需求是「希望是奇幻故事。最好是找齐伙伴一同冒险,感觉要有点纠结」的故事,然后再加入一些「当真要让女主角从天而降」、「异世界召唤的后绩」等等个人坚持之后,写出的就是本作《帕纳帝雅异谭》。 回顾写作过程,最辛苦的就是制作地图了。不管怎么说,总是场冒险旅行,主角每次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队伍里的成员也不一样!每次都要重新沈牌,再去思考新的设定,感觉脑浆都快被煮熟了。我心想,下次要写的话,我决定把勇者写成一个一步都走不动,只能坐在躺椅上的勇者。在勇者被召唤的七十年之后……传说中的勇者正在养老院接受看护……咦咦咦? 坦白说,关于鸟露丝拉的待遇,我也有跟责编讨论过。「哎呀,她是第二女主角,虽然告白遭到拒绝,但依然在远方默默守护著你,这种坚强的路线如何?」然后,实际上也试过让她告白……但是回过神来,却是那种感觉的告白。 哎呀,真的是啊,不管说什么,她也不会来问我「所以那又怎么样?」嘛……在一夫多妻的教育环境下长大成人的孩子遗真可怕……(翻白眼) 最后,真的十分感谢每次都帮忙绘出精美插画的屡那大人。我觉得有了你的画,才会有今天的《帕纳帝雅异谭》的问世。 在此也对其他为本系列尽心尽力的所有人致上谢意。 让我们在新的故事中再见面吧!我是竹冈叶月! 哈啰,大家好,我是竹冈。 本书是《帕纳帝雅异谭》第五集。托各位之福,本系列已告完结。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自己也没怎么挑战过,算是相当正经严肃的异世界奇幻故事。之前一直很担心自己有没有办法顺利让故事收尾,不过此刻我正享受著结局之后写著后记的幸福滋味。啊啊,真是太好了…… 这个故事是我和新的责编一起合作之后,所送上的第一个作品。 责编提出的需求是「希望是奇幻故事。最好是找齐伙伴一同冒险,感觉要有点纠结」的故事,然后再加入一些「当真要让女主角从天而降」、「异世界召唤的后绩」等等个人坚持之后,写出的就是本作《帕纳帝雅异谭》。 回顾写作过程,最辛苦的就是制作地图了。不管怎么说,总是场冒险旅行,主角每次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队伍里的成员也不一样!每次都要重新沈牌,再去思考新的设定,感觉脑浆都快被煮熟了。我心想,下次要写的话,我决定把勇者写成一个一步都走不动,只能坐在躺椅上的勇者。在勇者被召唤的七十年之后……传说中的勇者正在养老院接受看护……咦咦咦? 坦白说,关于鸟露丝拉的待遇,我也有跟责编讨论过。「哎呀,她是第二女主角,虽然告白遭到拒绝,但依然在远方默默守护著你,这种坚强的路线如何?」然后,实际上也试过让她告白……但是回过神来,却是那种感觉的告白。 哎呀,真的是啊,不管说什么,她也不会来问我「所以那又怎么样?」嘛……在一夫多妻的教育环境下长大成人的孩子遗真可怕……(翻白眼) 最后,真的十分感谢每次都帮忙绘出精美插画的屡那大人。我觉得有了你的画,才会有今天的《帕纳帝雅异谭》的问世。 在此也对其他为本系列尽心尽力的所有人致上谢意。 让我们在新的故事中再见面吧!我是竹冈叶月! 哈啰,大家好,我是竹冈。 本书是《帕纳帝雅异谭》第五集。托各位之福,本系列已告完结。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自己也没怎么挑战过,算是相当正经严肃的异世界奇幻故事。之前一直很担心自己有没有办法顺利让故事收尾,不过此刻我正享受著结局之后写著后记的幸福滋味。啊啊,真是太好了…… 这个故事是我和新的责编一起合作之后,所送上的第一个作品。 责编提出的需求是「希望是奇幻故事。最好是找齐伙伴一同冒险,感觉要有点纠结」的故事,然后再加入一些「当真要让女主角从天而降」、「异世界召唤的后绩」等等个人坚持之后,写出的就是本作《帕纳帝雅异谭》。 回顾写作过程,最辛苦的就是制作地图了。不管怎么说,总是场冒险旅行,主角每次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队伍里的成员也不一样!每次都要重新沈牌,再去思考新的设定,感觉脑浆都快被煮熟了。我心想,下次要写的话,我决定把勇者写成一个一步都走不动,只能坐在躺椅上的勇者。在勇者被召唤的七十年之后……传说中的勇者正在养老院接受看护……咦咦咦? 坦白说,关于鸟露丝拉的待遇,我也有跟责编讨论过。「哎呀,她是第二女主角,虽然告白遭到拒绝,但依然在远方默默守护著你,这种坚强的路线如何?」然后,实际上也试过让她告白……但是回过神来,却是那种感觉的告白。 哎呀,真的是啊,不管说什么,她也不会来问我「所以那又怎么样?」嘛……在一夫多妻的教育环境下长大成人的孩子遗真可怕……(翻白眼) 最后,真的十分感谢每次都帮忙绘出精美插画的屡那大人。我觉得有了你的画,才会有今天的《帕纳帝雅异谭》的问世。 在此也对其他为本系列尽心尽力的所有人致上谢意。 让我们在新的故事中再见面吧!我是竹冈叶月! 哈啰,大家好,我是竹冈。 本书是《帕纳帝雅异谭》第五集。托各位之福,本系列已告完结。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自己也没怎么挑战过,算是相当正经严肃的异世界奇幻故事。之前一直很担心自己有没有办法顺利让故事收尾,不过此刻我正享受著结局之后写著后记的幸福滋味。啊啊,真是太好了…… 这个故事是我和新的责编一起合作之后,所送上的第一个作品。 责编提出的需求是「希望是奇幻故事。最好是找齐伙伴一同冒险,感觉要有点纠结」的故事,然后再加入一些「当真要让女主角从天而降」、「异世界召唤的后绩」等等个人坚持之后,写出的就是本作《帕纳帝雅异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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