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失落之神的圣谣谭》 第一章 神的蜕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和我孕育孩子吧?」 在昏暗的仓库中,只有一丝阳光照射进来。 那个横卧的全裸少女注视着我,如此说了。 虽然只是巧合,不过,现在的状况呈现好像是我推倒少女的姿势。我本身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的,但少女看起来极其认真。 她一头及腰的银发倾泻而下,身体曲线没什么起伏,就像是童话中的妖精一样。也正因为如此吧?现在我把这个少女压倒在地——而且,还是在过去曾经拯救了世界的神的蜕壳上——这整件事感觉不太真实。 「……什么?」 我脸色僵住,也没办法反应很快地回话。原本希望她能够笑着说只是开个玩笑,只是想捉弄我这个无法抗拒女人的人,但少女的表情却毫无变化,仍旧是那么地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双直盯着我看的琥珀色眼眸,让我联想到了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猫咪。她眼底蕴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让我的视线无法移开。 我咽下一口唾液,用感觉就快要变调的声音反问: 「你、你说孕育孩子,是认真的吗?」 「如果不是认真的,我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少女并未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只是一贯的淡然。她缓缓地伸手触碰了我的脸颊。 「我想和你孕育孩子。」 「——呃。」 纤细的指尖轻抚过脸颊的感觉,让我浑身酥麻了起来,就连头脑仿佛都失去了思考能力,所以我根本无法理解少女所说的话。 外头传来了响亮的警钟声与人们的喧嚣声,煽动着迫近的危机感。我无法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默地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〇 我——马基特·梅菲尔德离开从小生长的村子,踏上前往王都的旅途。当我从第二个落脚处再度启程时,早晨的薄雾都还未散去。 刚离开村子的时候,驿站的四头马车行径的道路非常狭窄,只是简单除个草再整平地面而已。但是,现作的道路却非常宽阔,足以让好几台马车同时通过。 车上的乘客只有我和一对老夫妇而已。一大清早的,这也难怪吧。 即使已经度过了冬季最严寒的时候,早晨仍旧非常冷。我拉紧大衣的衣领,将精神集中在手中的矿石上,透过魔力的传导让矿石温热,但这也只能当作一时的慰藉而已。 令人庆幸的是,现在并未下雪。要是积雪的话,就会阻碍了马车的行进,最重要的是,那并不是个好预兆。 虽然这时候很想看个书之类的,但是就凭从车窗照射进来的淡淡曙光,还没亮到足以让人看书的程度。看来现在只能暂时放任身体随着马车晃动了。 这时,我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砰锵、砰锵地,那是犹如巨人走路般沉重而规律的声音。而且听得出来其中含有某种金属特有的坚硬感。 当我一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时,身体立刻反射性地从车窗探了出去。透过层层薄雾,我看到了山脚下有个小小的身影,当下不禁发出了一声赞叹,口中同时呵出一团白雾。 「是机铠啊……」 那东西似人非人,从这里看虽然只有豆子般的大小,但实际上却拥有将近二层楼的高度。 此刻,那些巨大无比的铠甲部队正踏步走着。 但是太远了,根本看不太清楚,我不由得有点焦躁。这时,不知道一旁的老绅士是不是看出了我内心的躁动,他递给了我一支双筒望远镜。 「年轻人,要不要用这个?」 「啊,谢谢您!」 我对他弯腰鞠躬,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就接过那支望远镜,并举起来放在眼前。于是,透过镜头放大后,我看到了那威风凛凛的身姿,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机铠——人类为了对抗灾祸之兽所创造出来、有如神的替身般的铠甲机器。 组成部队的机铠总共有六具。是由三具负责防御的重装型机〈德莱戈〉,还有三具负责攻击的通用型机〈米斯洛特〉所组成的标准队伍。 机铠行进的身姿只能用雄壮威武来形容。他们拥有人类的外表,但又根据战斗要求而赋予特殊的改造。当我沉醉在他们精美的形貌时,老绅士突然朝我开口问道: 「那么,他们是哪里的部队呀?」 当他这么一问之后,我就将视线移到机铠的肩上所描绘的队章上面。 「他们的队章是黑桃里面有两把交叉的剑,您知道这队章是哪里的吗?」 「哦!那样的话,就是〈第三武力〉艾胥利卿的部队了。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就不会出乱子了。」 既然尊称为卿,就表示是贵族了吧?从老绅士的语气来判断,应该是从古时候就一直掌管这一带的家族所率领的部队。 在机铠的数量还没有这么多的时候,国家会将机铠交给贵族以守护自己的领地。而随着机体迈向量产的过程中,也整顿了整个教育制度,国家会将培育出来的机铠操作者——也就是所谓的操铠士编入军队。所以,操铠士=领主的制度已逐渐瓦解。 我就这样维持着整个上半身都探出窗外的姿势,脑中一边复习着过去得知的情报。这时,耳边响起了马夫尖锐的声音。 「客人,这样很危险耶!」 「啊,对、对不起」 我连忙缩回车内,然后面向老绅士再度行了一礼,将望远镜还给他。 「非常谢谢您。」 「你是学生吗?」 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慈祥脸庞,我用一股决心回答道: 「不是……但我这趟旅途就是以此为目标。」 没错——我之所以会离乡背井前往遥远的王都,就是为了参加专门培训操铠士的教导院所举行的考试。 〇 【问题一·在二百字内说明历史上足以称作转捩点的现象与其停息之故】 此现象便是〈审判之兽〉的出现。过去,人类拥有极度高端的文明技术,但〈审判之兽〉突然降临于世,使这些技术全数遭到破坏,当时便是所谓的『大崩坏』时代。人类与〈审判之兽〉之间的战火绵延数十年之久,最后在四具被称为神之化身的圣骸帮助之下,顺利将〈审判之兽〉封印。此后,人类便开始迈向复兴文明之道路。 【问题二·尽己所知详述导致寒害、暴风雨、干旱等天灾的真正因素(不限字数)】 天灾的真相为祸兽作祟。这些祸兽为古代的破坏神〈审判之兽〉的亲族,它们拥有各种不同的属性,并以其能力迫害人类。当人类发现祸兽的存在时,距离『大崩坏』时代已有二百年左右。用肉眼并无法看到祸兽的模样,而它们的习性可说是极为贴近原始的野兽。至今未能探明祸兽的生命构造,然而,讨伐祸兽时,可以发现它们最后会化为光子微粒消失,因此推测它们是由大气中的魔素聚合后的结晶体。此外,祸兽喜欢单独行动,其一生都是独行者。 【问题三·简述魔力此物为何】 魔力为人类从大气中取得魔素后,经由体内转换而成的能量。虽然单凭能量本身并没有办法发挥效益,但只要以矿石〈法尔的心髓〉作为媒介,就能发挥出各式各样的效果。此动力源可广泛运用到日常用品,甚至是作战兵器上。 【问题四·试论述问题三所述之物与机铠之间的关系】 将〈法尔的心髓〉加工精制而成的〈达格札驱动器〉,可以用在机铠的动力部,也就是控制系统上。〈达格札驱动器〉不仅能增幅驾驶 者的魔力并转为机铠的动力,同时也具有加强驾驶者与机铠之间的同步性,并补正五感等等的作用。 ——像这样,笔试全都是论说题,而且关于历史和机铠构造的问题特别多。我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写出格式比较正式的文章。 不过,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第二场考试就开始了——必须先移动到实技场地。三位考官将考生们从大教室带往演习场,当我们鱼贯地经过长廊的时候,冷不防地迎面刮起了一阵强风。 那就是一个契机。当一颗雨珠降落到地面之后,没多久,风雨就逐渐增强了起来。 这场暴风让每个人都停下脚步,并各自作出了反应。有的人躲到了柱子的后面,有的人则当场抱头蹲了下来。 在有如*报丧女妖般悲鸣的阵阵阴风之中,不知道是谁喃喃说道:(编注:爱尔兰神话中的一种女性精灵,通常被认为是死亡的象征。) 「是暴风雨。」 暴风雨。那是代表季节交替的自然现象。 现在正是跨越寒冬,迎向万物初始之春的时候。于是,仿佛是在测试人们是否有福享受暖春而降临的祸兽,才是这场暴风骤雨的始作俑者。 趁着雨势稍微减弱,我们再度整顿出发。即便我尽量蜷起身子以减少被风吹拂的面积,但还是感觉快被强风给吹得东倒西歪了。 从刮风的强度来推测的话,祸兽距离我们非常近。当我这么一想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代替了我将心声说了出来。 「这次很近呢,真稀奇。」 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想驱除内心的不安,于是就开始接二连三地聊起来了。 「就是说啊。通常在靠得这么近之前,就会被军方支部处理掉了。」 「难道说,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要由我们考生来处理吗?」 「不可能啦。」 「倒不如说,既然都这么近了,应该会出动〈守护龙牙团〉吧。」 「没错,那样还比较有道理。」 〈守护龙牙团〉。能够隶属于军方本部,就表示他们是精英部队,但他们却更加出类拔萃,还被选为君主直属的近卫兵,可说是精英中的精英。所以,每个操铠士都向往能够成为如此顶尖的存在。 只要由那样的精锐部队出手,就算是祸兽,也无法对王都造成威胁,所以大家才因此感到放心吧。这时,又有一个人开口说道: 「那反过来说呀,只要趁现在驾驶着实技考试的机铠大显神威一番,说不定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被招揽进〈守护龙牙团〉了哦,对不对?」 语毕,在场没有任何人理他,其他人的想法应该都跟我一样吧。他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回答的价值。 祸兽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对手。它们横行肆虐,人类无力抵抗。因此,在过去,大家对它们又敬又怕,将其视作来自上天的审判,等同于力量的象征。 正因为这样,那些能够对抗祸兽的现任操铠士才非同凡响。相较之下,我们这些人都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连他们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要说例外的话,大概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有办法在没有实战经验的情况下上场击退祸兽。 但是,现在每个人都以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心态想着同一件事吧。 想着,自己说不定能够成为那个例外。 〇 考试会场在王都外面,当我们走出围绕着王都的城墙后,眼前所见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而草原上已经准备好六具机铠了。 考官将我们整队完毕之后,在大衣下摆不断随着强风飞扬的情况下,扯开嗓子喊道: 「从现在开始举行实技考试,请考生依照唱名的顺序走上前来。」 实技考试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确认考生能否操纵机铠的基础动作;第二阶段则是三对三的模拟战。 考官逐一叫出顺序不同的考试编号。在轮到第一组的最后一个人时,就叫到我的号码了。 我走向考官指示的机铠,抓住了从驾驶舱垂下的升降用绳索,随着绳子升上去后,一路经由机铠的小腿和膝部,最后来到了位于胸口的驾驶座。这是我第一次搭上真正的机铠,但其实意外地顺手。 因为之前并没有可供实际练习驾驶机铠的环境,所以我只有操作过模拟装置的经验,因此有点不安。不过,内部构造几乎一模一样。坚固的驾驶座两侧有着看起来很像手铠的配件——那就是机甲。于是,我将手伸进机甲里面。 操纵机铠并没有那么复杂。不如说,只要透过机甲,就能够让自己的感官和机铠同步。所以,我始终觉得比起驾驶机铠,其实更像是穿着铠甲、让自己化为机铠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安排操纵的训练呢?那是因为,这种『和机铠成为一体』的感觉本来就不够确实。举例来说,自己的手臂能够伸展的距离,和机铠的就不一样,更遑论其它数也数不尽的细微差异。如果这些大大小小的差异累积起来的话,那不谐调的感觉会让操作者绑手绑脚,甚至连机铠的一根手指头都举不起来。 要操纵机铠,就必须累积面临到这些困难的经验,并且要不断思考解决之法。虽然我都是一路自学过来的,但这些就是我所能作出的最好结论。 不过,即使只是在模拟装置的比赛上,我也曾获得还不错的成绩。所以,我应该也能像平常一样操纵真正的机铠。我在心中这样对自己喊话,但是—— 「咦?」 我试着起动了一下,却毫无任何反应,就算重复操作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难道故障了吗?虽然机铠一直在这里遭受风吹雨打,但只要有好好保养过的话,应该不致于会故障吧。 「不好意思,这具机铠没办法起动耶。」 我一向考官报告后,有个看来最年长的人过来了。 「让我试试看吧。」 我听到那粗厚的嗓子这么说,就将绳索垂下去,然后我移动到机铠的肩上,把驾验舱让给他。而考官坐进去后,毫不费力地就成功起动了。 「这不就起动了吗?」 「咦?啊……很抱歉。」 回到驾驶座上之后,我又试着起动了一次。然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我应该没搞错步骤才对。 周围的考生全都一副「你在磨蹭什么啊?」的表情看着我,考官也一脸严肃地观察我操作的步骤。但只要愈感焦急,头脑反而就会一片空白,于是,我连平常是怎么起动的都忘光光了。 考官在机铠的肩上似乎沉吟了一下子,然后就语重心长地告诉我: 「好了,你下去吧。」 「咦?不!请等等!」 我无法接受因为起动不了的关系就被判定不合格!考官为让拚命抗议的我冷静下来,从容不迫地说道: 「放心吧,暂时还不会判定你不合格。」 「暂时……?」 考官不再理会我的疑问,他降到了地面上,向另外两个同事喊道: 「卡尔多,维瓦,不好意思,你们先进行考试吧。」 「「了解!」」 听到那两人异口同声的回应后,考官就折回刚才走过来的长廊上了。我见状连忙追过去。我们一路回到教导院的走廊,当风声略减时,我就在考官的背后又开口问了一次。 「那个……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本来是要直接叫你回家的。但是,一考虑到你的经历,就觉得放弃还满可惜的,就算那些经历只是操作过模拟装置而已。」 「那真是……谢谢您了。」 看来是申请书里的各大会颁发 的奖赏纪录拯救了我。即使只是模拟装置,但我还战胜了贵族子弟,因此考官才会对我评价不错吧。 「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没办法起动机铠的话,那应该有什么特殊原因才对。所以,我才要带你去做检查。」 说着,考官就将我带到了教导院的地底下。他站在入口处,用手碰了一下镶嵌在旁边墙壁的矿石——〈法尔的心髓〉,走廊顿时亮了起来。 走在人工打造的石廊上,四周回响着我们的脚步声。经过了好几扇门之后,考官停在了最底端的房间前面,抬手轻敲了下门板,说道: 「打扰了。」 本以为没有任何回应,但过没多久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请进。」 那是年轻女性的嗓音。考官打开门走进去后,我也尾随进入。 「噢!」 我不禁后退了一步。在见到房间内的惨状后,这算是正常的反应。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混乱」。房间里布满了机铠的零件或设计图、堆积如山的书本、苹果籽、喝到一半的汽水瓶,还有渗出不明油渍的纸袋——总之,不管是看起来很重要的东西,或是无用的垃圾,全都散乱成一团。 我朝着这副景象打了个寒颤后,房内突然传出了「咚!」地一声。 「啊,好痛!」 只见有一条像是裹着毛毯的毛毛虫从桌底下挣扎爬了出来。应该是忘记自己睡在桌子下面,所以起来的时候才会撞到头吧? 从房间里堆积的书本内容和散落一地的设计图来推测的话,大概是机铠的研究者吧。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办法住在这种房间里呢? 我就这样怀抱着怪物即将揭晓的心情,等着对方从毛毯里露出脸来。只见毛毛虫终于停止挣扎,当她站起来的时候,盖在头上的毛毯也滑落而下。 「唔……有什么事吗~……?」 藏在毛毯下的,是一位美得足以令人着迷的少女。 对方看起来年龄跟我差不多。她一头金发因睡觉而翘得乱七八糟,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白衣,肯定是从昨天穿到现在。虽然这身装扮非常不修边幅,不过在她身上却无伤大雅,整个人看起来仍旧光采奕奕。再加上她略弯着身子,所以显得胸部更加突出,而那可不是用丰满这种普通的词汇就能一语带过的。 她一边说着:「眼镜、眼镜……」双手一边胡乱地摸着,考官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只说了要事。 「我想请您帮他做一下检查,因为他无法起动搭乘的机铠。」 「无法起动机铠?……唔嗯。」 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原本恍恍惚惚的表情,在戴上眼镜后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那么就麻烦您了。我还要回去考试会场,告辞。」 考官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好尴尬啊……有这种感觉的好像不是只有我而已,那个女孩子也慢慢开始转移视线。 看来要由我先开口吧。首先,我想知道对方的身分。 「呃……应该称呼你为学姊吗?」 既然是在教导院,就表示她是这里的学生吧?我这么一问之后,那女孩子瞬间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啊,不是,我是四月才会入学的新生,透过推荐,我会进入研铠科就读。」 教导院所招募的不只是机铠的驾驶而已,还广招各种机铠相关人才入学培育。 其中的研铠科,就是培育机铠研究与开发专家的一门学科。他们致力于机铠的核心〈达格札驱动器〉或机体构造的改良,也会研发全新的技术。因为这是一门追求创新的学问,所以极为要求学生的专业知识。而我所应考的操铠科虽然也会学习基础的知识,但只有基础对他们来说是不够的。 既然能够透过推荐进入研铠科就读,她的聪明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考官也对她用敬语,或许她还是某位大人物的女儿。我将来说不定会和她成为同学,所以还是别表现得太失礼吧。 当我绷起神经之后,那女孩子就郑重地朝我行了礼。 「很抱歉没有及早报上名字,我叫作欧莉维亚,请你多多指教。」 在这个国家里,她的名字并没有这么稀奇。可能是因为创立国家的人就叫这个名字吧,所以很多家庭都替子女取了这个名字。我也像她一样行礼说道: 「嗯,我是马基特,也请你多多指教。」 「马基特?」 欧莉维亚圆睁着双眼看我。我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于是问道: 「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你不用介意。先别管那个了,你稍等我一下。」 欧莉维亚抿了抿嘴,开始专心整理起房间。但我觉得等她整理完,可能天也都黑了吧,所以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来帮忙吧?」 「不用了,虽然很谢谢你,但是由别人来整理的话,会让我搞不清楚东西都收到哪里去了。而且,我只打算收拾这一个角落而已。」 「这样啊。」 既然如此,就只好安静等她收拾完毕了。欧莉维亚把堆积起来的书本移开之后,有个东西逐渐在眼前显露了出来。那就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模拟装置的操作机台。 操铠士之所以不再是专属于贵族的工作,主要原因有两个。其一是教导院,当初设立教导院时,是因为生产机铠的作业愈来愈有效率,便开始投入量产。但如此一来,就衍生了驾驶者明显不足的问题。面临这个现象,前任国王便转换过去的方针,不再将机铠交由各地领主负责,而是成立新的军部,积极培育人才,启迪后进。 不过,即使如此,贵族出生在一片能够亲身驾验机铠的土地,就已经赢在起跑点上了。所以,和其他人比起来,在入学时的熟练度便有相当大的差异。这是根据出身而无法推翻的道理——但是,名为演舞的模拟装置却成功推翻了这一点。 演舞的基本操作就和真正的机铠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就是演舞操纵的并非钢铁巨人,而是一个缩小成三十分之一的模型。不过,这让民众到目前为止的想法遽然改变,不再认为操铠士是专属于贵族的工作。演舞解决了在学习操纵机铠上的诸多问题,不用特地找训练的场地,也不用支付维修费,而且一般人民也能当作游戏机来玩。在一些较为繁荣的城市里,还有提供演舞场让大家进行这种模型的对战,热闹的程度不亚于赌场。 要是没有演舞的话,说不定我在半途就会放弃梦想了,所以真的多亏了这个东西。而当初对平民敞开大门的前任国王陛下也功德无量。 「呃……啊,找到了!」 欧莉维亚从纸堆中挖掘出了专用模型,将它摆到模拟装置的机台旁边,然后催我过去操作模拟装置。 「那么,你在这里坐下吧。」 我照着她所说的坐进了驾驶座,像平常一样把手伸进了机甲里面。 「只要起动就好了吗?」 「是的,麻烦你了。」 虽然我对于步骤已经非常熟悉了,但会不会在这里也无法起动呢?不过,看来是杞人忧天了,我的五感轻而易举地就和模型达成同步。 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当我一放下心,欧莉维亚就朝我下了另一个指示。 「可以就这样绕房间一圈吗?」 「好。」 我开始绕起这间障碍物很多的房间。当我用郊游的心情散着步时,欧莉维亚再次下了指令。 「可以提升速度吗?」 「了解。」 于是就从郊游变成跑步了。我 开始在起伏剧烈的跑道上奔驰着。 绕完一圈之后,欧莉维亚笑容满面地说了。 「辛苦了,这样就可以了。」 虽然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来对我的评价如何,但我还是切断连结到模型身上的意识,解除了彼此的同步化。当视野转回到自己身上时,因身体还未适应两边之间的差异吧,所以头稍微有点痛。虽然每次都会这样,但我还是习惯不了。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问道: 「那么,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我想赶快弄清自己起动不了机铠的原因,然后回去考试。因为内心的这股焦虑不安,所以语调也在无意中变得有点不客气。但是,欧莉维亚的态度好像恰恰与我相反的样子。 「那、那个……呃,接下来的话——」 感觉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接下来要做的是很艰辛的事情吗? 「不用对我客气,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跑来考试的,绝不可能轻言放弃。欧莉维亚也许了解我的决心了吧,她十分认真无比地告诉我: 「可以请你把衣服脱下来吗?」 「——什么?」 我的声音都变调了。这个要求太令人意外……咦?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只要脱掉上衣就可以了!」 「不、不是那个问题啦——」 即使只有上衣,但要我在年纪相仿的欧莉维亚面前打赤膊,还是有点——当我如此踌躇不定时,欧莉维亚就大声喊道: 「这是为了进行检查!」 「这、这样吗?如果是为了检查的话,就……」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我还是一鼓作气地把衣服脱下来了,因为这可关系到自己的将来,我可不能老是扭扭捏捏的。 欧莉维亚看到我的身体之后,马上就「哇!」地睁圆了双眼。 「穿着衣服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但你有在锻炼身体耶!真不愧是未来的军人。」 「不,并不是因为我想要成为军人才特别锻炼的,单纯是从事农业工作之后,自然就变成这样了。」 「农业工作?那么,你果然是马基特·梅菲尔德吧?」 「你知道我?」 我没料到会因农业工作这四个字而让人猜出全名。于是,当我以为这是什么特异功能的时候,欧莉维亚继续说了: 「对呀,我听说这次出现了一个满有意思的考生。教导院相关人员间有稍微流传过你的事迹。」 「大概是很稀奇吧。虽然操铠士不再是专属于贵族的工作,但小小一介农民竟然会选择这种危险的工作。」 「倒不是因为那个原因大家才讨论你。」 欧莉维亚戏弄似地噗哧了一声,然后笑咪咪地继续说道: 「在去年由王国军北方支部主办的演舞大会上,你成功压制贵族子弟获得优胜。而且,就算是市民大会等级的比赛上,你也得过不少冠军吧?」 申请书上面有提供栏位让人填写比赛经历,为了帮自己加分,我就把优胜纪录一股脑儿地全都写了上去。大概是因为这样,考官才会注意到我的经历吧。 虽然还满令人得意的,但我同时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消息有传到这种程度啊?」 「没错,听说你会采取比较不一样的攻势之类的。」 「是啊,因为从正面攻击的话,通常就只能用力量决胜负了。当我正在苦思有没有其他方法时,就有个武术师傅指点了我一些诀窍。我在后来的比赛当中,与其说是挡住对方的攻击,其实是接招后,再自然地化解其攻势。」 「原来如此。」 虽然欧莉维亚兴味盎然地听我说着这些事情—— 「对了,我都已经脱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咦?——啊,对、对不起!请你在这里坐下!」 她连忙指向一张很像在医院才会出现的圆椅。我这想法应该没错,因为欧莉维亚接着也在另外一张圆椅上坐下,然后像医生般用着纤细的指尖在我的肌肤上抚摸着。 那种感觉,让我的脑袋轻飘飘的。欧莉维亚似乎察觉到我开始心跳加快,只见她偷偷瞄了我一眼后,又垂下了头。 「那、那个……再一下子就结束了。」 她这样一说,反而更令人难为情。倒不如干脆当作公事,若无其事结束这一切还比较好。 「这、这是检查吧?所以也没办法。」 「就、就是说呀,真的没办法呢。」 就这样,我们两人说服着彼此。然而尴尬的沉默氛围还是充满了整姻房间。 欧莉维亚为了在这种气氛中转移注意力,开始和我闲聊起来了。 「你参加了那么多的大会比赛,为什么独独缺席中央的大型比赛呢?既然那么有实力的话,一战成名之后,就能透过推荐入学了呢。」 她想问的是这个啊。我不太想聊自己过去的遭遇,但也不打算说谎,于是选择语带保留。 「因为我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总不能离家太久。要是去参加中央的大会,光是往返就要离家五天左右。但现在最大的妹妹和弟弟都已经长大了,所以我就来参加考试了。」 我顺便说了另一个原因。 「另外就是旅费的问题了。我的老家在非常偏远的乡下,就连要去最近的城市玩演舞,都要先在村里做上两天的工作,才能凑足往返所需的旅费。」 我回想起当时的生活,忍不住将累积在心底的事一口气说了出来。 「村人都是从小就在农村里长大,他们虽然会取笑以操铠士为目标的我,但也很支持我的决定。不过,金钱终究还是一大问题……即使如此,我还是存钱到附近的演舞场作训练,用农民的方式努力着。村子里的每个人,还有演舞场的常客都对我寄予厚望,所以——」 因为心中涌上了许多混杂而成的情绪,使我没办法再接着说下去。 当我回过神之后,发现欧莉维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啊,抱歉,我好像不小心说了有点沉重的事情。」 我似乎将自身遭遇说得很令人同情。虽然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满羞愧的,但只见欧莉维亚缓缓摇了摇头。 「不,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是没有像你这样的决心,也没办法成为守护这个国家的军人。」 「……这样啊,嗯,你说得没错。」 在这之后,我们两人又陷入沉默,却和先前的尴尬气氛不一样。真要说的话,就像是我们之间多了一股信赖感,让这股寂静的气氛变得既沉稳又舒服。 「谢谢你的配合,可以穿上衣服了。」 语毕,欧莉维亚就离开了座位,我也重新穿上衣服。 在这之后,还有各式各样的检查,像是接受问诊、组合模型,甚至要喝奇怪的药,总之无奇不有,从看似有意义的事情到没什么意义的事情都囊括其中。 经过这些程序后,欧莉维亚把一样东西交到我手上,说:「这是最后了。」 那是和胳臂几乎等长的炮筒,通常都用来狩猎,也就是所谓的枪。 「这应该不是……模型枪吧?」 「对啊,是真枪。」 有一种枪不具杀伤能力,只能击出空气弹,但手上这把显然不是。欧莉维亚点点头之后,伸手指向桌上的瓶子。 「以那个为目标开枪吧。」 只要击中了,我就还有合格的希望吗? 我之前有过几次狩猎的经验,第一次参加狩猎的时候也成功射中了一头鹿,还 被人夸奖说很有天分。 所以,没问题的,这次也能射中。当我边想边扣下扳机的时候—— 「欸?」 我又重新扣下扳机,但是,无论试了几次,都只传来喀啦喀啦的干硬声响,完全发射不出子弹。 「这里面有装子弹吗?」 「当然有装。对了,你知道这把枪的组成构造吗?」 「只要扣下扳机,就能透过传递的魔力让子弹发射出去,对吧?」 「你说得没错。但是,那把枪是瑕疵品,要是不使用更多魔力,就没办法击出子弹。」 你想表达什么? 我以眼神询问着。这时,欧莉维亚像是在斟酌用字般放慢了语调。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身体没办法释放魔力。在一般的情况下,魔力能够畅行无阻地释放出去,但你不同,你的身体感觉像是要阻止魔力流出去一样。」 「你说没办法释放魔力……但平常需要使用魔力的生活用品,我都能用啊!今天早上搭车的时候,我就用过温石取暖,而且也能操作演舞。」 「是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你至今为止才没有察觉到像今天这样的异常吧?虽然能够消耗少量的魔力使用生活用品或演舞。然而,身体却没办法产出大量的魔力以起动机铠——也就是瞬间最大魔力放出量明显过低。恕我直言,你的体质天生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 虽然也没有问的必要了,但我仍旧不愿面对真相,只等着对方的回答。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就算这样也只能等来残酷无比的宣告—— 「你没办法起动机铠的原因,并不在于你自身实力,而是先天体质的问题。」 这样一句话,不仅抹煞了我的努力,也粉碎了大家对我的期待,将一切的一切都摧毁了。 〇 在搭上返乡的马车前,我突然想到,都好不容易来到王都了,至少也该吃个美味名产之类的东西再回去。 这样想好像还满厚脸皮的,我也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但心情因此振作了不少。如果能在回家之前就整理好心绪,将发生的事情当作笑话告诉弟弟妹妹们就好了—— 这时,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虽然美味名产也不错…… 「对了,就去朝圣那个听说是机铠原形的圣骸好了,也可以当作旅游见闻。」 于是,我折回教导院。我之所以会产生这个想法,大概是因为我步伐不稳地离开欧莉维亚的房间时,她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愿圣骸护佑你。』 从前,这个世界一度面临毁灭。 而拯救了世界的,就是那四具被称为圣骸的神。 虽然圣骸已经无法起动了,但人们还是模仿其样貌,制造出对抗祸兽的利刃。而那四具圣骸,现在分别由这座阿瓦尔群岛上的四个国家保管。位于岛屿南方的这个国家,也就是裴力克里兹王国,将其保管的圣骸取了一个识别名〈尤里真〉。 话说这具圣骸由国家安置于教导院的地底下,照理说是不对外公开的,但我选择不理这些规定。大概是没能通过考试让我大受打击,导致现在变得有点自暴自弃。 我从容不迫地走在教导院的长廊上,装作「我是迷路的考生哦」的模样。我应该还记得往地底下的路线。 终于,我来到了往地底下的入口,虽然不能公然点灯进去,但总不能要我一路摸黑吧。于是,我拿出怀里的〈法尔的心髓〉。 传递了些许魔力后,矿石发出微晕的亮光。虽然经过欧莉维亚提点后我才发现,但是,使用温石这一类的东西时,真的不用花费太多魔力。 不过,就算在意这种事情也没用。我一边转换心情,一边往前走着,突然在前方转角处看见了摇曳的光芒,难道是教导院的人在巡视? 我反射性地躲进暗处……可是,等一下哦?如果是教导院的警卫,那就直接点亮走道上的灯就好了,会那样小心翼翼行事的人,除非—— (对方和我一样是非法入侵?) 我谨慎地从暗处探出头来,只见前方那道光芒藏在一根柱子后面,正窥探着前进的道路,然后迅速冲到另一处躲起来。一看就像是「正在做坏事」的样子。 那个可疑人士手里握着一块发光的矿石,光芒映照出持有者的容貌,乍看之下,满像我家中排行第五的妹妹——也就是说,她大概才刚上中学,或者还不到上中学的年纪。她身上所穿的大衣非常宽大,有好几次她都因为踩到衣摆而差点跌倒。 不过,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一点,就是那对三角形的耳朵。 (——异族?) 异族在这个国家非常稀少,但在东方的话,则是异族比人类还多。 既然如此,就不能光凭外表判断年纪了。和人类比起来,异族需要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发育第二性征。所以,他们有大半人生都用着发育前的外貌度过。 从这一点推论的话,要是不幸地……也没有什么不幸的就是了,她很有可能比自己还年长,就算外貌稚嫩了点,说不定还是邻国派来的间谍,所以才会鬼鬼祟祟的。 就算这样.比起在后面小心谨慎地监视她,我还是决定采取其他行动。 「你在干嘛?」 我就这样冒然出声了。如果那家伙真的是间谍的话,说不定就会为了封口而把我杀了。不过,真的遇到的时候再说吧。 然而,对方却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明显有所动摇。她发出「咿唔!」一声,猛然转过身来,当下我还以为她看到我了,却发现她只是惊慌失措地顾盼着四周。 光看她的反应我就知道了。这个人才不会是什么间谍。 「啊,抱歉吓到你了,我叫作马基特·梅菲尔德,是来这里考试的……呃,我好像迷路了。」 我先表明自己的身分以解除对方的戒心。至于迷路什么的,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才说的。对方留着过长的浏海,把眼睛都遮住了,但我还是感觉得到她投射过来的视线。 「考、考生?操铠科的?」 今天只有举行操铠科的考试,所以,她理所当然会这样认为。我点头称是之后,她大概就因此放下戒心,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菈妮·罗可史密斯,也是考生……整铠科的。」 所谓的整铠科,就是,群负责维修机铠并进行定期检查的专家,让送出的机铠能保持在最完善的状态。既然她是异族,又专攻此科的话…… 「这么说,你是矮人?」 「呃,嗯,我曾祖父是。」 原来如此。矮人一族心灵手巧,精于维修工作。在这方面,相较之下人类只能望尘莫及。她选择在整铠科工作是非常妥当的决定。 「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 「咿呀!?对、对不起!」 如果是整铠科的话,应该是昨天考试吧?我正打算这样问菈妮的时候,她却突然蹲下来紧紧抱着头。 「听我说,听我说,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呀!我非常喜欢机铠,于是呀,当然会想过来看一下身为机铠原形的圣骸吧?可是呀,尽管如此,他们却又不让我看,真的是太过分了。所以,我这样偷偷潜进来也是迫不得已的。」 「什么啊,那你的目的就和我一样了。」 「对不起对不……咦?」 菈妮愣住了,仿佛不懂我在说什么般歪着头。正确来说,虽然她理解我在说什么,却无法置信的样子——在一时之间内。 我懂菈妮的心情。我也没想到除了自己以外,竟然还会有人因此做出非法入侵这种事。 「走吧,我刚好也想见识一下圣骸 。」 菈妮仍然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我,于是,我朝她伸出了手。这时,我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菈妮大衣下的衬衫也太过大件……所以,该怎么说啊,当她身子往前一弯,我就不小心从领口看到了。她穿着一件有波浪花边的可爱内衣。 我犹豫着该不该提醒她,但菈妮好像敏锐地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只见她脖子和那对三角耳霎时一片通红。 「啊……」 菈妮立刻压住领口,而我就这样伸着手,然后把视线转到一边去。 「……你看到了?」 「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我用微弱的嗓音马上这么答道。虽然转移目光这动作的涵义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但我还是勉强坚持自己「没有看到」。 空气中飘进了一丝尴尬……糟了,这样气氛会僵持不下。 「呃……我们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咦?……啊,好。」 菈妮点点头,怯生生地握住我的手。我抓住那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拉,菈妮就站起身来了。 〇 当我和这位娇小的同伴抵达安置室时,却发现门上了锁。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我一下。」 我发现菈妮拿出铁丝穿进钥匙孔里,不到几秒之后——喀锵一声,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真厉害耶。」 「没那回事啦。」 虽然菈妮低垂着头这么说了,但她的声音里却有种「再多夸奖我一点!」的意味,于是,我就像对待妹妹他们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不,你真的很厉害。」 「哇……嗯唔。」 她发出好像很舒服的声音,一对三角耳正上下摆动着,让我觉得做出摸头这个举动实在很正确。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推开了门。 单手推这扇门还满吃力的,我站稳双脚,集中力量再推一次。 门被推开的同时,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接下来……终于要见到圣骸了。 在我旁边的菈妮似乎屏住了气息,即使她的浏海遮住了表情,但我还是能从侧脸感觉到她的紧张。 此刻的我,一定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心脏也因为紧张与兴奋而急速跳着。 之前光是见到了憧憬已久的机铠,我就兴奋不已了。现在就要亲眼看到传说中身为机铠原形的圣骸,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以言喻。 虽然这里是地底下,但还是离地表很近——因为天花板有一扇采光窗户。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映照在某样东西上,仿佛正在展示我们此行所求之物。 可是—— 「这就是……圣骸?」 我忍不住出声问道。 出现在我眼前的东西,一点也不让人觉得那是机铠的原形,反而就像是一块腐朽的化石。 勉强要说的话,还是和机铠的驾驶舱有几分相似。然而,决定性的差异也在这里。 因为座椅有分前后两张,和我所熟悉的机铠有很大的不同。 座椅的形状很像裂开一半的鸡蛋,但其实更像摇篮,仿佛是摘下了天上的新月一般。此外,我觉得像摇篮的原因,不只是形状而已。 之所以会让我产生这种想法——就是因为有个沉睡在其中的少女。 「——」 好美,美得令人屏息。那个少女,几乎要让人自惭形秽。 那张似乎正在沉眠中的精致脸庞,就像是娃娃一样。 她一头倾泻而下的银发裹住了身子,眼睫毛很浓密,而一身肌肤更是晶莹剔透。她的外貌过于完美,即使全身一丝不挂,也不会让人有任何遐想。 「……马基特?」 菈妮客气地喊了我一声,让我蓦然回神。糟了,在旁人眼中,现在的我就只是个死盯着全裸美少女看的变态。 「不、不是,别误会,我、我才没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顿了一下,试图让因为慌张而扬高的嗓音恢复原状,但口吻仍旧带着一丝混乱。 「这东西就是所谓的圣骸?」 比起沉睡中的少女,更让我错愕的是这一点。虽然早就知道圣骸已朽坏且失去动力,但要说眼前这破烂玩意儿就是机铠的原形,我实在难以接受。 「应该……没错吧。」 菈妮心神恍惚地点点头,然后走向了圣骸。 「喂,等等!」 仿佛没听见我的制止声般,菈妮伸手触碰了圣骸。 「这材质……到底是什么呢?和机铠不一样耶。那驱动器又会是如何呢?」 菈妮一反常态,不再是之前那胆怯的模样,仿佛变了个人般开始摸索起摇篮来。大概是在找她刚才所说的驱动器吧。 她所要找的是〈达格札驱动器〉——可说是机铠的心脏或头脑的机关。 我在后面默默看着菈妮进行作业。她看起来莫名有股阴森气息,要是随便插手的话,感觉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 菈妮忙着在圣骸身上到处检查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圣骸身上没有灰尘吗?」 在阳光的照射下,灰尘会像芥子一样在空中飞舞。只要打扫仓库之类的地方,就会遇到这种情形,但圣骸周遭却没有飘散的灰尘。当我指出这件事之后,菈妮也点了点头。 「那就代表这里并没有中止过圣骸的研究哦。没有把圣骸当作派不上用场的东西般丢在仓库里,真是太好了。」 看来菈妮和我的想法都一样。要是把圣骸孤零零地丢在这间没有人的房间里,那就真的跟『废弃物』没两样了。 我继续看着菈妮进行作业,不料她突然开口说道: 「马基特,我想调查另外一张座位,你可以帮我把那个女孩子移开吗?」 「啊,好。」 虽然我对性格剧变、开始使唤起人的菈妮感到很困惑,但还是遵照她的指示做了。其实我也不太好意思抱起这个全裸美少女,不过,我违抗不了现在的菈妮,感觉现在我必须敬称她为菈妮『小姐』才行。 (反正她在睡觉,应该没关系吧?) 我提心吊胆地朝少女伸出手,心情就像是如履薄冰般,就在我的手碰触到她的肩膀时…… 那一瞬间,少女没有任何预兆地睁开了双眼。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我就与她四目相对了。她一双琥珀色的双眼,仿佛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般深深吸引着我。 「啊。」 我急着想必须说些什么。但是,那少女的瞳孔中所蕴含的吸引力,将我脑中的词汇一个也不留地带走,弄得我连词汇是什么都不懂了—— 忽地,房间起了一阵剧烈的摇动。 「呜噢!」 这一阵天摇地动让我失去了平衡,不小心就倒在少女身上了。 响亮的警钟声传到了地底下,同时也能听到外头慌乱的喧闹声,虽然我听不太清楚具体内容,但更重要的是……今天清晨听过的沉重脚步声也混杂在当中。那是机铠奔跑的声响,从未间断。 光是听声音,我就明白了。机铠和祸兽正在战斗——就在我们正上方。 祸兽越过了城壁,直接侵入到城市里。这是开发出机铠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我抬头看向天窗,想起了曾经在窗户另一边的世界所看到的情景。 我第一次来到王都时,发现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是我那自小长大的乡村远远及不上的。虽然我也并没有受到这里的人多么特别亲切的招待,但是,一想到那些曾经笑容满面的人们正面临着残酷暴行的威胁,我就感到一股 不知名的情绪从腹中窜了上来。连我自己都理不清那是什么,不过,硬要说的话,有句简单的话可以代表我的心情。 ——我讨厌这样。 不想让他们的笑脸消失,不想让平静的日常生活消失。 但是,即便在这股强烈的冲动之下,此刻的我却无能为力。即使我为了上战场而付出了相当的努力与时间,即使身为机铠原形的传说之神就在我眼前。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让仿佛就要渗出血来的疼痛压过我的不甘心。 我从来不知道无力会这么令人愤恨不甘。我明明那么想要起动圣骸—— 就像过去曾经对我伸出援手的人一样,我也想赶去搭救其他人啊! 然而,我只能在这里被自己的不中用气得咬牙切齿。这时,在我身下的少女,却静静地低声: 「该走了。」 走?要走去哪里? 少女不理会我的疑问,只是盯视着我的眼睛。 「呐。」 我怔怔地瞧着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瞳眸无法言语,而她也仍然直视着我,并说了那一句话。——对我来说,那句话就成为了彻底扭转我命运的关键。 「和我孕育孩子吧?」 〇 世界停止运转了。 「……什么?」 警钟仍旧大声作响,感觉永远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刻。欸?可是说到孕育孩子的话……就是那回事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身心健全的青少年,至少还知道小孩子不是由什么送子鸟带来的哦? 我跟她才见面没多久,她却马上就跟我说要孕育孩子,这也太奇怪了。难道大都市的女孩子都这么积极吗?我应该不会是被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阴谋里了吧?于是,我就这样绞尽脑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然而,始终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说服我自己的说法。 「你、你说孕育孩子,是认真的吗?」 「如果不是认真的,我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我想和你孕育孩子。」 「——呃。」 少女的纤纤嫩指轻轻滑过我的脸颊,那种莫名的感觉,让身体无法动弹,另一方面—— 「不、不行吧?」 在后座一脸吃惊的菈妮,用她那小小的身躯拼命诉说着。 「那、那种事啊,应该要好好地按照先后顺序,等到彼此都能够互相理解之后才能做。怎么可以才刚见面突然就做呢!」 虽然菈妮语出惊人,但她说得没错。或许少女也被菈妮的热心打动了吧,只见她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嗯,你说得没错。」 呼!我和菈妮都松了口气。 但是,少女又继续说了。 「彼此的心意要是无法合一,也就无法孕育出圣骸。」 无法孕育……?她刚刚这么说了吗?……『孕育』圣骸? 「我说,那是什么意——」 「但是,我想让祂起动,你也一样,不是吗?」 我的问题被打断了之后,又因为她反丢回来的另一个问题而陷入迷惘之中。 我当然想驾骏圣骸。如果能亲自驱使这具传说中的机体作战,那简直就像置身梦境一样,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以现实面来说,无论是我,抑或是圣骸,都派不上用场。我这身怪异的体质,造成无法起动机铠,而圣骸也不过是具失去昔日辉煌的残骸罢了。 「我也很想战斗啊!可是——」 这时,为了打断我的话语——仿佛是要告诉我,这些徒有虚表的说辞并不具任何意义……她让我们的嘴唇互相交叠在一起。 「~~~~~~!?」 事发突然,我全身就这样僵住了。银发少女趁这时候紧紧扣住我的头,不让我逃走。接着,她继续往深处侵入。 少女的舌尖轻敲我的门齿,原本应该好好守住的门齿却轻易地对她敞开大门,让她的舌头长驱直入。 在这之后,没什么浪不浪漫的亲吻,就只是单方面的蹂躏而已。她就这样肆意吻着,仿佛能从我身上汲取到什么东西一样。我想,她汲取走的或许是我的「智能」吧?因为,我的智力突然下降了不少,连反抗她的想法都没有。 「嗯……」 少女吻完后,我们分离的唇瓣之间牵起了一条透明银丝。少女用手指拂掉那条银丝后,对着精神恍惚的我说道: 「坐上去。」 就算不表明要坐上什么,我也很清楚。少女所说的,是现在菈妮所在的后座。 菈妮偷偷瞄了我一眼后,自己跳下了圣骸.把座位让给我。 少女说的话还在我昏沉沉的脑子里转着。 「坐上去……你是在对我说吗?」 「赶快。」 「就、就算你叫我赶快也……」 我没办法起动的,因为我没有驾驶这家伙的资格。 即使如此,少女并未对我有所怀疑,仿佛深信我有着什么潜力般说着: 「快点。」 于是,我勉强坐进了圣骸的后座。实际坐下后,果然和我所熟悉的机铠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都是坐起来比较硬的座椅,两侧也附有机甲。要说哪边不一样的话,就是机铠的〈达格札驱动器〉会在脚边,而圣骸并没有。既然菈妮也一直没能找到驱动器,看来果然是在少女的座位那边了。 总之,我就照平常那样,把手伸进机甲里。 当下一股灼痛感钻进了我的脑中,仿佛在抗拒我一般。 「——呃!?」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我至今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明明我全身毫发无伤,脑中却接收到了『疼痛』的情报。 面临这样未知的情形,让我差点陷入一团混乱,直觉却驱使我的视线投向前座的少女。 「难道说……是你?」 少女的气息逐渐微弱了下来,似乎表示了我的猜测并没有错。 「好……了,就这样……继绩。」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正在疼痛的是少女,而我则是感应到了她的痛楚。 「说要起动圣骸……但你没事吧?」 「没……事,大家的第一次……好像都是这么痛的。」 那紊乱的气息,让我想到了其他不合时宜的事情。不对,我一直都很清楚现在是非常严肃的场合。 对于这样极力自制的我,少女却仿佛像要击碎我的努力般,又用好似无比难受的语气说道: 「再让我……多感受到你一些。你也……多感受我一些。」 冷静点,马基特·梅菲尔德。少女绝对不是在说和性有关的东西。 我如此不断说服着自己,却没料到还有致命一击。 「和我……合而为一吧。」 一开始就让我看见了她一丝不挂的模样,现在又说出那种话,此刻的我,脑中所能想像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我集中全副精神,在脑中想像着那件能真正地和少女合为一体的事情。 刹那之间——直到刚才都像块化石般的摇篮却发出了无数流光。 「……!?」 空中浮出了光线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遍布于人体身上的血管般,并用一股肉眼看不见的力场将摇篮包覆了起来,就和起动机铠时的现象一模一样。我只知道,这层透过魔力建筑起来的透明墙比钢铁还稳固,可以保护驾驶不受伤害。 万丈光芒将世界染为银白色,我的五感转换到了巨人的身上,视野从正面扩展到左右两边。眼前所见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圣骸的 胳臂与双腿正慢慢生长出来。看着看着,这块原本只是与摇篮极为相似的化石,却愈来愈接近人体的形状。 祂的外观是布满锐角的硬质机体,宛如甲胄。头部和胸腹披挂着像是鳞片的盔甲,从肩膀与腰部呈锥状突出,这独特的设计自有一股森严庄重的气势。此外,祂手上那锐利无比的尖爪,则让我想起了象征这个国家的神兽——『龙』。 和机铠相比起来毫不逊色——不,这个散发出庄严光辉的银色机体更具力量。现在这个朽化的摇篮,已经具备了足以称作机铠原形的气势。 当我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少女以充满成就感的语气低声道: 「……平安降临了。」 降临了。 那就表示,刚才进行的是让神降临于世的仪式。 「呐。」 「——!?」 忽然间,少女的幻象出现在我的膝上,她的半透明身影和我重叠在一起,就像是所谓的幽灵一样。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平常使用演舞的时候,感觉是我自己变成了被操控的机体本身。但是,我现在意识到的是『坐在座位上的自己』。 我的头脑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种原本很难理解的感觉。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也感应到了少女脑中『圣骸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的认知吧。 在我膝上的少女轻轻地抬起头来,用那双如猫般的瞳眸注视着我,然后开口说道: 「起动吧。」 当少女这么一催促之后,我脑中立刻闪过那段还历历在目的挫败回忆。 如果旧事重演该怎么办—— 我心生气馁,但立刻又振作了起来。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么想着,决定踏出第一步。而同时,我内心也出现一种齿轮互相咬合的感觉。 「——动起来了吗?」 我愕然地喃喃自语着。 抬起右脚,踏出一步。当我在心里这样一想之后,圣骸就依照我的意思行动了。 「照我所说的……动了吗?」 我不知道祂为什么会回应我的指示。 不过,只要能够让我驾驶渴望已久的圣骸,这就够了。 「你在哭吗?」 少女问着,而我这时才发现一件事。那些堆积在我内心深处的情感,全都从眼眶满溢了出来。 「我才没有……在哭。」 但令人焦急的是,因为现在和圣骸同步中,所以我没办法擦眼睛。面对这样嘴硬否认的我,少女似乎很担心的样子,于是又开口问道: 「你抗拒战斗吗?」 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战斗。如果是为了某人而战的话,或许还会令人觉得开心,但是,和平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即使如此,若要谈及我现在办得到的事情—— 「不——」 我已有所觉悟,已经不会再担心不能起动的问题,因为这就是我的四肢。 动吧,就像之前练习过的那样——祂能证明我那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马基特!」 菈妮正在我脚边一脸担心地仰头看着我。对于见证了经过好几百年沉寂的圣骸,在今天突然复活过来的菈妮,我只能先露出充满歉意的苦笑。 「菈妮,抱歉,我等一下就回来。」 明明只是一位在途中碰巧遇到的小小伙伴。 我却将她视作归处,告诉她等一下就会回来。 不过,我必须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大家会以为圣骸被偷了,菈妮也会变成帮坏人领路的共犯,可就会被押进看守所。毕竟,乘坐在上面的我还有少女,都是来路不明的平民百姓。所以,为了解释这个情况,我必须回来。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到哪里去,但我一定会回来。 菈妮应该也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吧,她原本不安的表情已完全消失。 「我知道了,记得之后要告诉我详情哦。」 「好。菈妮,先离开这里吧。」 于是,菈妮就迅速地跑出了屋子。我目送她的背影之后,就在脚上施了力。 「那么,就走吧。」 我感觉到银发少女点头应了声。 「既然是我们创造出来的孩子,就一定能达成你的期待。」 「什么孩子……你可以别再这么说了吗?」 「?」 少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到底要怎么把我的困扰告诉她呢……当我开始烦恼时,少女突然说道: 「呐,名字可以由我来取吗?」 「名字?」 当我像鹦鹉般重复这两个字之后,膝上的少女一副理所当然地答道: 「因为是我们的孩子呀,必须给祂取个名字才行,我想帮祂取。」 「嗯,反正你都这么说了,请便吧。」 如果突然叫我想个名字,我还真想不出来,既然她已经有想法了,就交给她吧。接着,少女只想了一下就说道: 「嗯,我决定了。」 于是,她帮南方圣骸冠上了一个全新的名字。 「上吧一一〈※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译注:源自于凯尔特神话中的龙神〈原文クロウ·クルワッハ( cruach)〉,为爱尔兰重要的神明之一,名字含有新月之意。) 〇 如果忽然有个巨人从地底钻出来,城里的人会怎么想呢? 「别把我们当作邪恶的化身就好了。」 「我想,应该不会。」 我在无意间低声道出自己的不安,少女听见之后,便很认真地回了我的话。 安置室的正上方就是庭园,这一点我很清楚。刚才虽然干劲十足地要出发了,但面临到要怎么出去的问题时,还是选择了这条最直接的捷径。 我环顾四周,探查造成那阵天摇地动的原因。这时,有具机铠迅速朝我奔来,他应该是一直在这附近巡逻吧。 「什么人!你这家伙……那具机体该不会是……!」 面对前来盘问的士兵,我为了尽快解除误会,马上选择如实以告。 「我是今天来参加操铠科考试的考生!考试编号048,名字是马基特·梅菲尔德!很抱歉我搭上了这具机体!不小心就顺势发展成这样了!」 「你说……顺势?」 他似乎想说,凭这种理由就想强行过关吗?虽然连我也不觉得靠这种理由就能取信于人,但现在不是纠结在这一点的时候。 「别说这个了,现在情况如何!?发生了什么事?」 士兵也很快就作下了判断。当他明白我不是敌人之后,便很直截了当地开始说明。 「祸兽侵入城中了。虽然已经将它引到城外的山丘上,但现在仍在交战当中,这只祸兽和以往的行动模式实在是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以往的那些家伙都非常肆意妄为,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在思考似地,就这样四处横行,也因此带给我们不少麻烦。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它的目标相当明确,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冲着教导院?」 瞬间,今天发生的两件怪事在我脑中连接起来了。除了祸兽令人费解的行动之外,还有一件和平常不同的事情。 那就是,这具圣骸——〈尤里真〉起动了。 难道说,这两件事互有关连吗——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我了解了!」 士兵所说的山丘,就是我从村子来到这边时,曾经越过的那座北方山丘吧。不过,现在又不能驾驶这个 巨人在街道上奔跑,要不要从教导院的演习场绕过去呢——,想到这,我就改变了圣骸的行进方向。 「啊,等等!」 才不过一瞬间,我就将士兵打算制止的声音远远抛在后面了。 「这就是……圣骸的初始之力。」 无论是从地下室跳上地面时的跳跃力,还是现在狂奔的速度,都不是以往的机铠所能相提并论的。在我心情仍旧保持在振奋之中时,就抵达了士兵所说的山丘,并且也看见了飘荡在半空中的祸兽。 原本用人类的肉眼是看不到祸兽的,必须透过和机铠或圣骸达成同步后的视角,才能亲眼见到这些招致灾厄的祸首。我所看见的祸兽,外观有如一条巨大的蛇,现在正散发着张狂的怒气,好像要宣示自己的力量一样。 周遭倒着几具机能停摆的机铠。其中几具的肩膀上,挂着我来到王都途中看到的〈第三武力〉队章。然而,我在另外几具身上,也看见了唯有君主的近卫兵才获准颁发的赤龙纹章。 (这些机铠全都被那家伙独力击倒了啊……) 那家伙明显和一般的祸兽不同。我不禁心生畏惧,这时,祸兽发现了我的踪影,便像是要威吓我似地扬起了镰刀般的长脖子。 这就是祸兽。在机铠还未诞生时,它们是人类连抗争之心都不敢有的存在。 面对那压倒性的威胁,我的身体不禁感到一阵颤栗—— (不对,我是因为即将开战而兴奋得颤抖起来了!) 我这样在心中说服着自己。毕竟,我这一路以来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打倒这家伙吗? 别怕。当我如此鼓励自己,准备往祸兽冲过去的那一瞬间,祸兽就朝天怒吼了一声。 紧接着,天空像是要回应那声咆哮般,风雨逐渐增强了起来。喂喂喂,有这种事吗……?这阵风雨竟然大到将圣骸的巨大体型给压制住了! 「唔……!」 风势实在太强,造成身体动弹不得,暴风的魔咒紧紧束缚着身体——这就是祸兽的力量吗! 即使人类获得了能够反击的能力,祸兽凭那身压倒性的力量称霸于世这点仍旧未变。仿佛是在对我宣示这个事实般,祸兽又以极快的速度朝我冲来。 「……唔!」 多亏了挡在驾驶舱前面的透明魔力墙,减轻祸兽撞击造成的伤害。即使如此,仍旧没能吸收全部的冲撞力道,让我坐在里面的身体摇晃了起来。 看来,果然还是无法和这家伙单挑。如果是用机铠的话,大概需要六具机体把它包围起来才能制伏它。 而且,我现在赤手空拳,实在是靠不住。机铠的标准装备是长矛和塔盾,我也懂得怎么使用这两样东西搏斗。 现在无论是攻击面,还是防御面都无法顾及,就算拥有出色的跳跃力和奔跑速度,也只能处于劣势。 「呐,这东西难道没有装备吗!?」 少女闻言,只用恍惚的语调回了一句。 「谁知道?」 「完蛋啦————!」 在我们对话的时候,圣骸仍旧被强风压制着,而且这一耽搁之后,我们又遭到祸兽的迎面撞击。驾驶舱起了一阵剧烈的晃动,圣骸也在泥泞的地面上一路滑出了数十公尺之外。 敌人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控制气候,而我们却连一把与之抗衡的武器都没有。 「除了挨打之外……别无他法了吗?」 现在的我,只能使出浑身解数挡住攻势,努力坚持下去,并相信刚才那个告诉我这个地方的士兵会找来增援了吧。 我感受风向并迈开了步伐,与其逆风而行,不如让风从我身边流过去。要是祸兽再度猛冲而来,我就用手掌接招,藉力使力让身体旋转以避开攻击。 在老家的演武场里,那些榜上有名的挑战者都经常使用这一招。当时有个专门在教小孩子武术的人,就告诉我们可以在关键时刻用这个方法回避攻击,是还满难缠的一招。 不过,我顶多只在演习时用过这一招,不知道其他场合能不能也发挥作用?眼看我撑不住祸兽的重压,就快要被击溃的时候,少女出声了。 「啊。」 「怎么了!?」 我朝突然开口低语的少女问道。而少女感觉像是在路边发现了零钱一样,用无所谓的口气说: 「有武器了。」 那就别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啊—— 「拜托!快点拿出来!」 作为回答,自少女的口中流泄而出的,是一首婉转流丽的歌谣。 「《初始即为终结。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剌穿来者。》」 到底在做什么——当我心中浮起这个疑问的瞬间.就发现少女的话语仿佛渗透进了空间一般,整个世界都扭曲了起来。 圣骸的胸腹处浮现出了光轮,圣骸举起右手,将风雨尽数吸卷过来。接着,这些违背世界法则的风雨,在空中打旋之后化成了光子微粒,又慢慢地构成其他形状。 圣骸的手中先是出现了剑柄,后来渐渐延伸出轻薄而扁平的双刃剑身—— 「连结吧——『梅比斯系统』。」 当少女结束咏唱的同时,一把和圣骸的胳臂等长的剑也随之现身了。 「什么!?」 看着这把仿佛才刚锻造好、还蕴含着热力的剑,我惊愕不已。这根本毫无道理!我现在只能说出这种普通的感想。难道这就是圣骸的力量吗? 「这样可以了吧?」 少女的口气,听起来仿佛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壮举一样,我不禁笑了起来。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 「嗯,完美无缺!」 这时,逐渐迫近的祸兽虽然再次招来了强风,但只要一碰到光轮就消散了。于是,在风中辟出一条道路之后,我驾驶着圣骸逼近敌人。接着,一道光芒从眼角处闪过,当我执剑一挥的同时,也感觉到剑刃传回了一种坚硬的触感。于是,就看到祸兽的角从头上飞了出去,在空中不断旋转着。 面对扭动身子飞扑而来的祸兽,我用剑锋抵挡住它的獠牙。祸兽惧怕那足以让雨水蒸发的热度,便转身而去。 「我们赢得了!只要用这把剑的话!」 我抓住机会,举剑过顶,大力斩了下去。『铿!』地一声,响起了鳞身断成两截的坚硬声。在砍断了角之后,祸兽的尾巴也被我砍了下来。 祸兽愤怒地大声咆哮着,并将雨水吸卷于它的血盆大口前面。 我背脊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窜过我全身。 (来了——!) 当我这么一想的同时,劈裂大地的一击就发射而出了。那聚集了大量水珠后再一口气发射出来的龙炮,轻易地划过地面,将圣骸锁定为目标袭击过来。 但是,那么大一团就太明显了。 我往旁边跳了过去。随后,传来「咚!」一声颇具分量的巨响,我在同时间也顺利着地,但马上又开始下一个动作。 必须给敌人致命一击。于是,我驾驶圣骸前进着。圣骸全身发出足以踏平地面的沉重声响,像在呼应我的战意般,那钢铁的四肢也正发出充满欢喜的低鸣。 已破碎不堪的祸兽下颚出现在我眼前,这幅如同深渊的景象,令人联想到了比井底深处更加黑暗的幽冥之地。不过,我的精神集中力已经提升到最高极限,甚至足够我一颗一颗细数敌人的牙齿。 (——最后一击!) 交叉——我横跨一步,举剑与祸兽的下颚呈现交叉状态,并顺势挥剑。 「喝啊啊啊啊!」 我情绪高涨地大喝着。之后再往前踏一步,将剑抽了回来 第二章 铁壁般的监督者 爆破后的祸兽化作了光子微粒,随着减弱的风势飘散而去。 之后万籁俱寂,四周安静到耳朵隐隐作痛。阳光从灰云的缝隙中洒落下来,渐渐地照耀了整座城市。 「辛苦你了,很努力呢。」 少女的口气听起来很像在奖励小孩子一般,但这句话应该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圣骸说的才对。 接着,少女钻进我怀里,用头在我胸前轻蹭着,然后用着比方才还要更轻柔的声音说道: 「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能完成我想做的事。」 「……不,该道谢的人是我。」 没错,我也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 我憧憬已久的机铠原形——过去只能从传说故事里耳闻几句的圣骸,我今天不仅和其并肩作战,而且还获得胜利。此刻,我仍无法压抑下兴奋的情绪。 但胜利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准动!」 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山丘之间。 「从圣骸身上下来!要是敢有其他动作,立刻就将你视作敌人处置!」 有六具机铠将我们包围了起来,这和与祸兽作战时的队形一模一样,因此我马上领会到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认为我们的威胁不下于祸兽。 我身体瘫软,突然失去了力气。但对方连这点让人发愣的时间都不给,一直催促着:「快一点!」 「是、是的!」 我切断和圣骸连结起来的意识。视野从巨人回到了自己身上,因为一时之间调适不过来,造成太阳穴开始抽痛。 我将升降用的绳索自驾驶舱垂下来,然后从圣骸身上,路滑下去。少女虽然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跟着降落到我旁边了。 「待会儿马车抵达以后,你们就上车。」 驾驶〈德莱戈〉的士兵只说了这些,之后就像是对我们失去了兴趣一样,投入圣骸的回收作业中了。 我忽然注意到少女的裸体。总不能让那光溜溜的身子曝露在这些士兵的眼前,注意到这点的我就脱下大衣丢给了少女。 「穿上吧!虽然湿了,但总比没有好。」 「?」 少女的头上披着那件大衣,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所以我说,穿上去啦!不然也不知道视线该往哪摆。」 我配合手势教导她之后,只见少女笨拙地学着我将手伸入袖子里。什么啊……她竟然连大衣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没过多久,马车就来了。无声地催促我们上车的车夫也是士兵。虽然眼神直盯着我们,但他似乎并没有打算要将我们绑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还是老实地顺从他的意思才是上策。 我在马车坚硬的座椅上坐下。但是,后面的人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我一脸疑惑地看向伫立在马车外的少女,说道: 「怎么了?上来啊。」 「嗯。」 在我催促之下,少女终于动了……仿佛对她来说,这辆马车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马车开始哒哒地行驶起来。不久后,就停在了教导院的前面。 「下车吧。」 我们很听话地遵照指示,两个士兵将我们夹在中间带入了教导院的大门,在走过院中宽阔的腹地时,我忍不住开口问了。 「那个……现在要去哪里?我们应该已经被法庭下令通缉了吧?」 「走快一点。」 真是冷淡。虽然我也没期待他们的态度会多亲切,但还是希望能和气一点,多少消除一点我内心的不安。 我们踏进了教导院中最大的一栋建筑物,也就是本馆。接着,我听到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些许嘈杂声。 「陛下!千万不能穿成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哪!」 「我拒绝。现在属下们都忙成一片,你难道要我梳洗化妆再优雅地登场吗?啊,但是白袍还是该脱掉才对。」 从对面传来的声音,感觉好像是最近才刚听过的样子…… 我脑中浮现某个推测。而每当我这么一想的时候,这份预感往往会实现。 从对面出现的那道身影,就是之前负责帮我检查的欧莉维亚。当她来到我面前时,我愣愣地问道: 「为……什么是你?」 我的脑袋拒绝理解这件事。于是,旁边的士兵立刻高声斥道: 「注意一点!你面对的可是陛下!」 陛下?这么一说,这个人果然是—— 我非常无礼地指着眼前这号人物,用着颤抖的声音叫道: 「女、女王陛下!?」 〇 欧莉维亚——不对,是裴力克里兹王国第十四代君主,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正一脸歉意地苦笑着。 「抱歉,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我看着她那苦笑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做之事的严重性,当下几乎快晕过去。我对女、女王陛下用了什么样的口气啊…… 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流行了,所以我一时忘记了一件事。去年国王因病骤逝,而随之继位的年轻女王,就叫作欧莉维亚。 我开始头晕眼花,身体快倒下去了。但在倒下前,我立刻站好身子,然后连忙跪了下来。虽然这一套是从我看过的戏剧模仿来的,毕竟没学过正式的礼法,不知道这样对不对?而这时,我旁边的少女不知怎么回事也学我跪了下来,这样一来,或许我们两人一起做了同一件蠢事也说不定。 「……嘻嘻。」 我低垂着头,忽然听到笑声传了过来。难道乡下人拙劣的做法被嘲笑了吗? 于是,我抬眼偷瞄了陛下的表情。只见陛下脸上的笑容并非我想像中的耻笑,而是带了一点亲切,仿佛羞涩般的轻笑。 「失礼了。我只是想起了以前也犯过一样的错。」 「一样的错?」 我将她的话重复了一次,而陛下则落落大方地点点头。 「是的。当我第一次见到东方的国度,也就是温莎联邦的议长大人时,因为她是异族,看起来年纪非常小,我就以为她和我是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还因此做出了不少无礼的举动呢。」所以不要放在心上。 陛下的眼中,透露出这个讯息。 一年前,由于前任国王夫妻骤逝,使女王年纪尚轻就继承王位,而世人对她的评价,就算是对政治没兴趣的我也略有耳闻。人人都说:『聪明却不恃才而骄,与人民共同致力于兴盛国家,是个非常努力的人。』——这就是我所听闻到的传言。 因为经验尚浅,必须依靠努力来弥补不足之处,所以才会被大家评为『非常努力的人』吧。不过,即使她身为高高在上的王族,却表现得很平易近人,而非让人加以敬畏,这一点我很赞同。 这时,陛下露出人见人爱的柔和笑容,向我们开口说: 「你们是拯救了人民与王都的恩人,请别拘谨,放轻松些吧。」 「不、不敢。」 听从陛下的话松懈下来之后,说不定真的不小心就会做出无礼的举止,所以我暗自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而陛下说了声:「接下来。」就见她转身朝向我身旁的少女—— 她深深地弯下腰来,那是以一个女王来说,不可能做出的举动。 「初次与您会面,圣谣巫女大人。我是现任的君主,名为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经验尚浅,望您多加关照。」 陛下——本国的君主竟然对这个少女毕恭毕敬?她到底是什么人物? 但是,少女却毫无反应。对于一直望着天空发呆的少女,陛下大概看不下去了吧,疑惑地又开口喊了一次。 「……呐,陛下在叫你。 」 我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只见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了我。 「我?」 少女歪着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陛下见状后,就换了另一个对应方式。 「呃,如果不习惯我称呼您为巫女大人的话,那能告诉我名字吗?」 「名字。」 少女重复了这两个字后,就顿住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回答不出来,这种事有可能吗?不对,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迹可循。难道说,这个少女—— 也许是跟我有了同一个结论吧,只见陛下小心翼翼地朝少女开口问道: 「巫女大人……莫非您失去记忆了?」 「我想,可能是这样。」 回答得无比干脆——少女很轻易地肯定了事实,反而令人感到意外。 虽然难以置信,我当下却也理解了。 所以她才会连大衣都不知道要怎么穿,还把马车当作奇怪的东西来看—— 如果失去记忆的话,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真是……没辙了呢。」 陛下大概完全没料到会这样吧,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我则冒昧地插嘴问道: 「陛下,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啊,好的,请说?」 「您刚刚提到的巫女,到底是什么意思?陛下清楚这少女的来历吗?」 身为当事人的我一无所知。陛下听到我的问题后,则慎重地说道: 「这源自于王家历代流传下来的一段话——『当巨大的灾厄复苏时,圣谣巫女也将随之觉醒。得赐祝福的战士将与巫女一起让神获得重生,击溃灾厄。』。此外,在某些文献中,也将巫女唤作『谣巫女』,而战士则为『咏士』。并记载着『当谣巫女与咏士心意合一之时,将唤醒远古之神,撕裂黑暗』。」 听着流丽婉转的嗓音背诵出那一段话,我不禁出了神。而陛下又接着说: 「即使我们身为王族,也不过只是从古代沉睡到现在的巫女大人与圣骸的守护者罢了。我们的使命就是解开圣骸之谜,为那一日的到来作好准备。于是,便如同预言所说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这时,我恍然大悟地插话道: 「请等等,陛下。您说从古代沉睡到现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睡在那里的?」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这样说服着自己,陛下却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 「从一开始她就在那了。我从父亲那里听来,而父亲则从祖父那里听来,以此类推。从建国开始时,这句话就一直传承到现在。『即使时至今日,圣谣巫女仍旧与圣骸沉睡在一起。』——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荒唐的事啊!但我把这句话的后半段吞回去了。陛下又继续深入说明,表示她并不是在耍我。 六〇〇年,这是四具圣骸将那只〈审判之兽〉击退,人类建立起四个国家之后,迄今为止的时间。 难道说,这个少女在这段时间内都在沉睡之中吗?这已经是完全无视时间定律的现象了。 陛下看着无语的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全貌。这些只是我从『大崩坏』时代保留至今的文献中看到的,然后再加上口语传承下来的知识而已——巫女大人,您有任何留在印象中的事情吗?无论是什么,请直言无妨。」 少女稍微沉思了一下后,开始串联字句。 「我必须做的事情。然后,稍微知道一点关于圣骸的事情。」 「必须做的事情是指?」 「阻止祸兽。就只有这样。」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少女苏醒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该走了。』 原来,那就是所谓的使命感吗?身为一个诞下圣骸的谣巫女,必须去执行自己肩负的义务。 即使失去记忆了,脑中仍然残存着这样强烈的执念。对于少女来说,这就是她行动的初衷。 陛下也许接受了这个答案吧,她继续问了下一句: 「关于圣骸,我可以针对巫女大人所知道的部分提问吗?」 「嗯,想知道什么?」 「直截了当地说……圣骸是什么呢?我一直觉得圣骸不只是用来毁灭〈审判之兽〉的兵器。应该具有比兵器更加深层的意义……对,仿佛是古代人所遗留下来的指标一样。」 比兵器更加深层的意义? 我从未想过那种事情。陛下她——身为长久研究圣骸之人的后裔,心中一直抱着这个想法吗? 少女似乎要将散乱的记忆重新拼凑回来般,断断续续地说着: 「人类的,可能性。我感觉,是在追求……那样的东西。」 这句话似乎成为了开端,接下来,少女就说得更加流利了。 「单靠一个人无法孕育的东西,使之孕育出来,这就是圣骸的本质。所以,如果两个人的意志无法达成一致,就没办法生出圣骸。」 「意志——也就是指心吗?」 陛下听到这模糊不清回答后蹙起了眉。毕竟圣骸沉寂已久,终于有机会稍微揭开一点背后之谜——这么一想之后,得到的却是这种回答,所以,感觉她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 即使如此,陛下她仍旧不放弃,又继续问道: 「据观测员的报告,圣骸的身体是银白色的吧?」 「嗯,没错。」 「在为数不多的口耳相传之中,圣骸的身体是红色的。就像本国国徽上的赤龙一样,是接近野山楂的红色。」 少女闻言,稍微顿了一下之后,答道: 「我想,应该是乘坐的人不一样的关系。」 「圣骸的模样会根据驾驶者不同而改变吗?」 「我与马基特的孩子,和你与马基特的孩子也不会一样吧?」 我大惊失色。虽然我了解少女指的是什么,但是陛下她完全僵在原地了啊! 「陛、陛下,对不起!这孩子大概是才刚睡醒,所以有时会说出傻话!」 「没、没什么,不要紧,你别担心。那、那个……还真是有趣的比喻呢。」 即使陛下表情有点僵硬,但仍然以笑容回应。不愧为陛下,真是大人有大量。 而听到陛下的话之后,少女似乎心情很好,一副「我很厉害吧?」的样子看着我,说道: 「我受到称赞了。」 「嗯,是啊。」 我也只能做出这种回应。这时,陛下重整心情,继续问道: 「据报告指出,圣骸手上也凭空生出了一把剑,那也是靠圣骸的力量变出来的吗?」 听到问题后,少女看似犹豫般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人类本来就拥有属于自己的〈法〉。圣骸只是将其引导出来而已。」 「〈法〉?」 「没错。大地吸引住物体,质量得以保存,时间无法回溯……这些都是世界之〈法〉。而颠覆这些常识,将属于自己的〈法〉应用于这个世界的——」 对于反问回来的陛下,少女点点头,立刻将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之名说了出来。 「——那就是〈原初之法〉。」 听了这一段连续说明之后,我反而没什么真实感。但是,驾驶圣骸时所引出的力量——像那样把风雨化为剑的招数,确实只能以超越常识的东西来解释。 「驾驶者所持有的〈法〉,圣骸配合其力量衍生出几种术式。〈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创造出的剑就是其中一种术式。」 听到她的说明,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还有其他那种超乎常识的力量? 在我还未出声时,就看见陛下仰头朝天,说着: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的说明,她竟然都理解了吗?不过,这个人并非常人,说不定思考回路比常人还要特别一些。 总之,从陛下的态度看起来,她想问的问题都已得到解答,于是我举手发问了。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吗?我们到底会得到什么处置?」 在陛下开始她的问答时间之前,我就很想问清楚这件事了。要是我们擅自动用圣骸会被判刑的话,那么打从一开始,我们的交谈就只是打发时间用的而已。 但反过来说,要是陛下愿意和我们谈这么多——这背后的意思,是我唯一的希望。而陛下却跳过我的期待,反问道: 「你想怎么办呢?」 「咦?」 我怎么可能会有预想的答案,我应该只能等待对方做出决定才对。 「我——」 不。说没有预想的答案是骗人的。我心里早已有了决定。 我的心之所向,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而已。 「只要还用得上我的力量,我想要战斗。」 「这一次,说不定只是碰巧让圣骸起动了而已。你连机铠都起动不了,还是要坚称自己能够战斗吗?」 陛下似乎想质问我的决心,但我看着她的双眼,以一股丝毫不退让的气势点了点头。 「——即使如此,我也会等到没办法起动圣骸的那一天。」 面对这样的我,陛下却开口问了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问题。 「你知道身为一个英雄,最需要什么吗?」 再怎么突然也该有个限度吧。我回想起小时候听人家说过的故事,然后答道: 「那就是……拥有丰功伟业吧?或者是血统之类的?」 英雄的条件就是这些了吧。不是留下什么事迹,就是出生便注定成为英雄。 然而,陛下的回答却是—— 「我觉得是『意志』。」 那是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屏住气息,不小心就忘记礼仪而深深注视着陛下的脸庞。 在我眼中,女王的身姿刚强而坚毅。虽然拥有平易近人的气质,却也是领导人民的君主,不过,我觉得还不仅如此。她既能表现出女王的风范,有时也会说出不像女王会说的话,在她身上,我感觉到了其他东西。 真要说的话,就是两个字,进化。 她虽然守护着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却也在其中寻求改革创新。拥有这股意志的她看起来耀眼非凡,几乎让我折服。 我望着陛下出神。而她继续说道: 「即使遭受挫折,仍能重新站起来,不受才能与血统影响,用属于自己的信念辟出一条康庄大道,并将不屈这两个字永铭于心,扶持人民向上。这就是我所要的英雄,也是我想建立起来的国家。」 所以——陛下又用那双认真无比的眼眸盯着我,说: 「马基特·梅菲尔德,我希望你能成为英雄。」 这一次,她才真的是提出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 把一个来自乡下的庶民捧为英雄,根本就像是童话故事的情节。但是,这并不是玩笑话。站在我面前的一国之主,开口诉说了她的想法。 「巫女大人因为灾祸降临于本地而苏醒过来,当时,你或许只是刚好出现在她面前罢了。不过,这或许也意味着另一件事——你可能身负必须驾驶圣骸的宿命。我想,所有的事情或许在冥冥之中都互有牵连,包含你那身特殊的体质。只是,这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就算如此,你有觉悟要成为一个肩负群众希望的偶像吗?」 我本来还抱着丝毫不退让的想法,但是,陛下的一席话,却几乎要击溃这份觉悟。 我再次扪心自问。问自己——内心是否真的已有觉悟。 并不是凭着一股憧憬就能选择这条道路。因为,我的选择或许会左右国家的未来。 如此的重责大任将会落到肩上,如果必须一直背负着这样的使命,干脆被淘汰回老乡种田还比较轻松也说不定。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更符合英雄形象的人来担当这样的角色吧。 于是,我就这样在心中说服自己的时候—— 「——!」 忽然间,我脑中出现了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在其中,有一只巨手横穿而过。 那使我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村人们和演舞场的常客们寄托于我的东西,现在正由一条丝线勉强系住。 此刻,那条丝线似乎就要由我手中滑落而下,我立刻反射性地紧紧握住。 ——不行。 我绝对不放手。我必须维持住与这条丝线的连系才行。 在内心再度出现迷惑之前,我立即作出回答。 「——是的。我认为,我的人生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而存在的。」 没错。契机一定是由那一天开始,我想成为操铠士的动机至今未变。再说,如果驾验的不是机铠而是圣骸的话,更是天大的幸运。 当然也可以说这一切只是机缘巧合。然而,若说我一路以来的努力应该要有回报的话,那我可以昂首挺胸地说,这就是所谓的回报。 接着,陛下朝我身旁的少女问道: 「巫女大人呢?」 「我说过了吧?我必须打败祸兽。」陛下很满意她的回答似地点点头。 「我了解了。既然如此,就让你们两人进来教导院就读吧。」 「进教导院?」 听到这个处置后,我难以置信地忍不住又确认一次。我的考试结果那么凄惨,而我身旁的少女甚至没有考过试。 「但是,我对你们制定了一些行为上的要求。例如要定期起动圣骸以制作数据,还要实际参与作战,毕竟你们也证明过自身的实战能力了。嗯,就当作是准后勤军就可以了。」 随着话题顺利地进行下去,我不禁干笑了几声。 「哈……哈哈。」 「我之前还拒绝让你入学,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自私自利?」陛下露出了似乎很不安的表情,我见状,便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决意。 「不会的。我发誓,一定会成为您所冀望的英雄。」 现在凭我这副模样,还不足以称为英雄。但是,未来某一天,我一定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出来表示,陛下当初把这个责任托付给我是正确的—— 我这样是不是耍帅耍过头了?但是陛下并未取笑我,只是静静地行了一礼。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紧接着,陛下就换了一个话题。 「你们两人现在就要搬进宿舍,因为教导院是实行住校制。」 「现在的意思是……我的行李只有这样而已耶。」 我将从考试会场时就一直背在身上的随身行囊拿给她看,里面只有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虽然只有这些也不会造成生活上的不便,但是,我还是想回家拿一些东西。 「我会请人帮你带来的,等一下就麻烦你列下清单吧。」 「既然您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我应声答道。这时,陛下说了声:「请稍等一下。」只见她从侍女手上的白袍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笔和一张皱巴巴的纸。 「那么,请把这张纸交给宿舍的女舍监吧,虽然很抱歉是临时写的东西,不过,我在上面交代了要给你们准备新房间,就当作是女王的亲笔书信。」 「这真是……谢谢您了。」 老实说,这封亲笔书信还真有点惨不忍睹,但毕竟是陛下的一片好意,所以我还是感激地收下了。 到这边……这场谒见就先结束了。我和少女一起离开之后,就往宿舍前进。 〇 教导院学生宿舍——就是这里吧。 仰头看着眼前这栋壮丽的建筑物,我喃喃自语了一声。不愧是教导院全体学生所住的宿舍,真的是很大的一栋建筑。 简单来说,宿舍的外观呈现凹状。虽然只有一个入口,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是分开来的。 对于第一次到访的地方,无论是谁都会感到紧张。我绷紧神经,已经做好接受任何洗礼的准备。 「好……走吧。」 「嗯。」 我和少女并肩而行,进去玄关之后,迎面就看到有个挂着『舍监室』牌子的接待窗口。此时,有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女性坐在里面,似乎正处理着文书工作。虽然比我想像中的年轻许多,但她应该就是舍监吧? 「不好意思,我们是经由陛下许可要搬进这里的学生,这里有她的信。」 「嗄?有陛下的信?」 虽然她长得很漂亮,但说话的口气却很不客气,这样的落差感让我惴惴不安地将陛下的信拿了出来。 「那、那个,就是这封信。」 我战战兢兢将信递给她。把这么一张皱巴巴的纸拿给人家,我实在不觉得能取信于人—— 「真令人惊讶,这真的是陛下的信。」 舍监端详着这封亲笔信,从头到尾读完之后,她看向我们。 「我了解情况了,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们两人的家了。」 「劳烦您照顾了。」 「接下来,得分配你们的房间才行。」说着,舍监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把钥匙,然后问道: 「靠边的房间可以吧?正好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是空着的。」 「嗯,那间房间就可以了。」 接过她丢过来的钥匙之后,我一边转着刻有房间号码的钥匙圈,一边离开了。呃,男生宿舍是……该往—— 我环顾四周,正打算去找宿舍的楼层示意图时,少女从我身后紧跟了过来。 「……喂。」 「怎么了?」 少女直直地盯着我看。她似乎对自己的行动完全没感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你的房间在其他地方。」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看来必须对她说明这件事,而且她需要人照顾才行吧。什么都不记得这一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麻烦啊。 当我正烦恼着时,舍监告诉了我一件令人惊讶的事实。 「你在说什么啊?你们是同住一个房间哦。」 「什么啊啊啊啊!?」 我扬高了嗓音。舍监皱起眉头,一副嫌我太吵的样子。 「没办法吧,陛下的指示就是这样。你看这里。」 她将信掏了出来,然后指着上面的某一段文章。那里确实注明我和少女必须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既然陛下都这样写了,就只能遵照指示了吧?」 我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圣骸的性质——若驾驶者的意志无法达成一致,就没办法生出来。 也就是说——她的意思是要藉着同居生活好好培养感情哦☆是这个意思吗? 竟然安排了这种事。我被这件措手不及的事情弄得一阵晕眩,但紧接着,舍监又补了一刀。 「顺带一提,你刚才好像打算走去男生宿舍那边,但是这个房间,是在女生宿舍里哦。」 「竟然是另一边——!?」 虽然这样做很容易跌倒,但我还是立刻扑到了窗口的柜台上,就这样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站在那边,对舍监逼问道: 「现在没有其他房间可选吗!?就算不是靠边的房间也没关系!」 「同样身为女人,我觉得把一个女孩子扔到男生宿舍那边,还满令人难为情的。」 那倒是没错。如果让我到女生宿舍去的话,只要我谨慎一点就可以了,看来只能听从安排了。 我放弃抗议,有气无力地迈步离开。「啊,对了。」这时,舍监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她说道: 「虽然我不会叫你们别做,但因为有其他学生在,所以务必放低音量哦。」 「您在说什么呀!?」 当我想要消除误会时,少女却早我一步回话了。 「我会注意的。」 「你根本没有听懂意思,别随便回话啦!」 我转头稍微瞥了舍监一下,只见她双眼仿佛充满了怨念般看着我们。 一想到往后将会面临到的诸多艰辛,我不禁颓丧地垂下双肩,往房间的方向走去了。上楼梯之后,房间就在走道最里面。我打开了房门,就看到房间的两侧分别摆了一张床和书桌,是标准的双人房配置。 总之,我先脱了鞋子,然后在床上躺了下来,再次感觉到全身充满了疲惫。原本我只是去增广见闻的,却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我望着天花板,脑中开始回想从考试之后到现在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忽然,「砰」地一声,旁边传来了有什么东西倒下的声响。 但是,我根本不需要起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稍微转了个头,就看到少女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近在眼前。 「——吓!」 我反射性地抬起身体,连忙躲了开来。而少女似乎不太能理解我的反应,她疑惑地歪着头,缓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为了躲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眼神,我一路退到了墙边,开口问道: 「为、为什么要跑来我这里睡啊!?」 「不可以吗?」 「当、当、当、当然不可以啊!」 我一时惊慌失措,语气也随之急促了起来。却见少女如面具般文风不动的表情起了一些变化。 当我发现她眼中渐渐积起了泪水后,斗大的泪珠就随之扑簌扑簌地直落而下。 「欸!?你、你为什么要哭啊!?」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吗?我只是在男女同居的屋子里划清了必要的界线而已吧? 但是,少女却抽抽噎噎地说道: 「你好凶……」 看着不断流出的泪水,我领悟到了一件事。原来如此——她就和其他懵懂未知的孩子一样啊。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能依赖的人就是我。在这样不安的状态下还被赶出依赖之处,会哭也是当然的。 在我生长的环境里,也能看到很多境遇相同的孩子。于是,我就以过去的经验回应道:「对你生气是我的错。」 我弯下身和少女平行而视,并轻轻抚摸她的头。少女擦了擦泪湿的脸庞,朝我看了过来。 「但是,女孩子不能这样紧紧缠着男生不放。啊……你知道所谓的男生和女生吗?」 「这个我知道。」 「这样啊,那么,你今后注意一点吧?这张床是我的,那张床是你的,懂吗?」 「嗯……」 很好,她似乎很听话。看来她还满聪明的,只要好好讲道理,就能理解我说的东西,这让我顿时放心了不少。 「呃——」 当我想要叫住往另一张床走过去的少女时,这才发觉到一件事。 「呐,我该怎么叫你?没有名字很不方便吧?既然不记得的话,那就重新取一个吧,你有没有喜欢的名字?」 「随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这种回答最令人困扰耶。 但我并未表现出内心的想法,而是开始帮少女想名字。 我打算找个符合少女形象的名字。像这样的形象……说起可以当作这个少女的象征之物,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和她有关连的名字—— 没错,就从那具圣骸——<克洛克露瓦赫>的名字里借用几个字…… 「克克露——这个名字怎么样?」 「嗯,我喜欢这名字的念法,就这样叫我吧。」 少女——克克露的表情终于开朗了许多,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名字。 「那么,克克露,我说啊……」 因为是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我踌躇了起来。然而,拖拖拉拉也无济于事。 「是关于孕育孩子的事啦——」 「想做吗?」 「不、不是啦,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哦?」 「我也这么觉得,那不应该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事情。」 「你说得不错,嗯,我完全同意。」 但我并不是要问这个。 「呃……虽然这样问还满笼统的,不过,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当时并没有问到这个问题。虽然我不确定她是有意避开,还是本来就不知道这一件事,但既然身为驾驶之一,我还是想要一个完整的说明。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孕育孩子是一个诞生出神,也就是圣骸的仪式。而且要让彼此的心意相互交叠在一起,这点很重要。」 虽然克克露的说明并未切入要点,不过,以意象来说,这个仪式倒是和『孕育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撇开这个不谈,我还有一件想确定的事情—— 「……每一次都要做吗?」 「嗯,每一次。」 她立即答道。这样啊……每次都要啊…… 我觉得浑身无力,背脊自然地弯了下来。克克露见状,似乎很担心地问道: 「不喜欢?」 「不是,呃,那个,该怎么说啊?你应该也不喜欢吧?」 因为很尴尬啊。但这句话我说不出口,只好寻求她的认同。 克克露顿住,似乎稍微思考了一下。 「如果是马基特就没关系。」 她一脸认真地丢出这句话。 刹那间,我觉得脸上如火烧般灼烫无比。然而,克克露又继续说道: 「虽然第一次很痛,但因为是马基特,所以我忍耐住了。」 她露出了笑容,仿佛感到很自豪。我听了这一番话,虽然觉得有点难为情,但也并非讨厌她这样说。 不过,我在同时间也察觉到了一件事。 「你说是第一次……所以之前的圣骸不是克克露生的吗?」 「欧莉维亚提到的红色的孩子?嗯,不是我生的。〈克洛克露瓦赫〉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和马基特孕育孩子。」 「这、这样啊。」 那么,克克露究竟为什么会沉睡在那个地方呢?虽然我心底抱着这个疑问,但比起这件事,克克露一直把第一次挂在嘴上,害我都不太敢正视她了。当我飘开了视线,就看到书桌上有个耐人寻味的东西。 「那是『宿舍简介』啊。」 正好可以把注意力从孕育孩子的话题上转开来,我立刻就拿起来翻了一下,上面都是一些宿舍的守则和设备介绍等等的东西。 大致上来说,宿舍一楼是公共空间,二楼以上就是学生们的房间。一楼除了刚才去过的舍监室以外,也有餐厅和提供学生交流的交谊厅。此外……还有大浴场。 我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呐,克克露,你还记得怎么洗澡吗?」 我满怀希望地问道,而克克露就这样维持着浅浅的笑容,然后歪头问道: 「什么是洗澡?」 听到她这么说,我全身发凉,面如死灰。但同时间,也激起了我心中一股「必须要想点办法才行」的强烈义务感。 现在天色还早,这个时间不太可能会有其他人去洗澡。这样的话,只要趁这个时候让克克露学会怎么洗澡就行了吧?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 「你等我一下。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我离开房间,在不发出任何脚步声的情况下来到楼梯,然后接着一口气冲了下去。 目标是舍监室。我飞快地跳下楼梯,感觉脚底下的摩擦热都快让地板烧焦了,我就凭着这一股气势冲到窗口前才紧急刹车,朝舍监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有规定入浴时间吗!?」看着来势汹汹的我,舍监瞬间僵了一下,然后又懒懒地说道: 「没有规定,什么时候去都行,水一直都是热的哦,因为那是从源泉直接流出的温泉。」 「非常谢谢您。」 我道谢之后就返回房间,却在走上楼梯前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又折返回舍监室。 「请问肥皂——」 「给你。」 舍监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把一块肥皂扔给了我。我接住那颗朝我的额头飞过来的肥皂后,这次确确实实地回到房间去了。 克克露静静地坐在房间里面。这时,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去男生浴场,还是去女生浴场? 要去男生浴场吗?也是有家长会带着年纪还小的女儿进去啦—— 不对,克克露已经超过可以进男生浴场的年纪了。即使她什么都不记得,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但不能真的把她当作小孩子来对待。克克露终究是个女孩子,所以我该尊重她。 「好了,那我们走吧。」 「嗯。」 于是,我带着克克露来到女生用的大浴场了,绝对不是我自己想来女生浴场这里的关系。 我一路躲躲藏藏地来到换衣间,好险现在没有人。 换衣间两侧的墙壁都有置物架,上面并排摆着藤制的笼子,这就和一般的公共澡堂一样,可以把脱下的衣服放在笼子里。 平常的话,这里面,呃……都会放女生的贴身衣物之类的吧。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中就起了一阵波涛汹涌。也许是心理作用使然,总觉得就连这里的空气都和男生浴场不太一样。男生浴场的空气就令人觉得很混浊,而这里则是仿佛飘着一股甜美的桃色氛围……总之感觉就是截然不同。 我轻轻拍了拍发烫的双颊,闷闷地将涌上心头的情绪拍掉。现在不是发挥胡思乱想的本领的时候。再怎么说,接下来还有更重大的工作等着我。 我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就撇开尴尬,直接对面前的克克露说道: 「——把衣服脱掉。」 「嗯。」 「咻」地一声,克克露毫不犹豫地将借来穿的大衣脱了下来。为了不看到她那身散发出明亮光泽的肌肤,我走在她面前,将她带进了浴场里。 雾气缭绕的浴场非常广阔,一次大概可以容纳二十人左右吧? 我将堆在角落的桶子和凳子拿过来,让克克露坐下——这就和帮妹妹洗澡一样。但我愈在心中这样说服自己,就愈在意眼前的克克露。 即使以恭维的角度来看她的身材,那曲线也不能说是丰满。不过,她不仅有着纤纤细腰,四肢也很修长,完全不能把她当作『女童』来看待。但这样一个女孩子却毫不迟疑地将身体交给了我。现在,就算我运用话术趁机做一些不正经的事,也不会有人对我加以责难吧。 在我差点陷入邪念时,突然回过神来了。还是别做那种卑劣的事,把全副精神都用在教导克克露洗澡上吧。 可别心猿意马啊。我暗地向自己这样喊着话,然后开始进行说明。 「我只教你一次,所以要好好记住哦?明天开始要自己一个人洗澡哦?」 我卷起袖子,将桶子装满水。 「先用水淋湿身体。」 我举起桶子,从克克露头上倒下。克克露只有一瞬间缩了一下身子,之后就乖乖地坐在原地。 「然后把肥皂搓出泡沫。」 为了让克克露看清楚,我在她的脸旁边用双手搓肥皂。等搓出皂沫后,我将双手移到克克露的头上。 「就像这样湿湿滑滑的。」 我搓洗着她的头发,虽然想要小心谨慎些,但我还是知道自己有多粗鲁。 「我的动作会不会太粗鲁?要不要再轻一点?」 「没关系,很舒服,再大力一点。」 虽然克克露的声音听起来很享受……但是,她的说法有点…… 也因为『孕育孩子』这件事的关系,害我开始有奇怪的联想。我决定屏除一切杂念,专心在她的头发上搓出团团泡沫。 「接、接着是身体。」 都做到了这里,我才发现遗漏了一样东西。糟糕……忘了带毛巾过来。 让克克露维持现在这个状态等我去拿就太折磨她了。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就和洗头发是同一个原理,像这样……懂吗?用手搓揉。」 我下了决心,用充满泡沫的双手滑过克克露的两只臂膀。这时,克克露稍微扭动了一下身子。 「好痒。」 「忍耐一下。」 我的手搓过了臂膀之后,又来到背上。克克露的肌肤非常光滑柔嫩,害我脑中一片昏眩。幸好,在我逾矩之前,这道程序就结束了。虽然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之后就让克克露自己来就好。于是,我将肥皂递给她。 「给你,前面就自己洗洗看吧。」 克克露一边学我,一边笨拙地在肥皂上搓出泡沫,并将手放到自己胸前,转过来我这边。 「像这样?」 「不用给我看啦!」 我背对克克露,等她洗完。但就算只有声响,还是能够刺激我的想像力,害我神不守舍。 搓揉身体的声音停止之后,克克露开口说: 「好了。」 「那就冲掉啰。」 我用桶子从浴池装满水,然后一冲而下。克克露像狗一样甩了甩头,将水甩掉。 「接下来就进去浴池泡澡,数到一百再起来。」 「知道了。」 我整顿好精神。等克克露起来之后,就剩擦身体—— 当我这么想的同时,就响起了水花溅起的声音。 「一百。」 克克露静静地低声说道,然后就要从浴池站起来,我见状连忙把她压回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要从一数到一百,懂吗?会不会数?」 「我会。」 「那就拜托你了。」 克克露的肩膀以下都浸泡在浴池里,双眼凝视着远方。趁这时候,我返回房间寻找能代替毛巾的东西。 房间里只有床单可以拿来用。如果要说其他选择,也还有我的大衣可以用,但是,一件擦遍女孩子身体上下的大衣,我之后就不想拿来穿了。 于是,我从床上把床单扯下来,只有一天没床单也没什么关系吧。虽然陛下说可以把需要的东西列成清单,但明天还是得上街去买毛巾才行。 我将「毛巾」记入脑袋中的购物清单里。接着……是更换的衣物啊。 姑且有我带来的衣服可以用,就让她穿那个吧。至于贴身衣物……再怎么说也不能穿我的,所以我决定只借她衬衫。 当我决定好之后,就回到了浴场。这时,克克露好像正好数到一百秒的样子,只见她从浴池中站了起来。 「最后就把身体擦干吧。」 我将床单罩在她头上,使劲擦了擦,将水珠拭干。接下来,让她穿上我的衬衫就结束了。大功告成之后,我的衬衫穿在娇小的克克露身上就变成了一件连身裙,真的是刚刚好。我并不是在说衣摆遮住大腿的长度刚刚好,为求慎重,所以多加这一句。 「下次可以一个人洗吗?」 「完全会了。」「这样吗?完全会了啊。」 虽然我仍然有点不放心,但还是相信她吧。既然这样,我又说: 「克克露,你先回房间吧。我也要洗个澡。」 「嗯。」 「一个人回得去吗?」 「没问题。」 因为克克露看起来自信满满,仿佛在说包在她身上的样子,我就将房间钥匙递给她,然后往男生浴场走去了。 我草草地洗了头和身体,然后浸入浴池中。一股温暖慢慢地渗入身体当中,令人感到非常舒服,也开始昏昏欲睡了起来,但总不能睡在浴池里,所以我连忙将睡意赶走。 我从浴池中站起身后,脚步不稳地回到房间里,埋头就睡。累得连吃晚餐的力气都没了。今天就这样吧。不过,有必要告诉克克露这件在宿舍连说都不用说的事情吗?不,或许在以前没有我的时候,克克露就从未进食过也说不定—— 思绪至此就中断了。 我的意识连抵抗都来不及,就深深地沉入睡梦的泥沼之中。 〇 左半身传来了莫名的重量感,于是我醒了过来。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但我只愣住一瞬间,随即就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从阳光射进窗内的角度来推断的话,我想大概还不到八点。以农耕民族来说,算是睡得有点久,看来我昨天真的太累了。 但是,这也太奇怪了。如果全身都倍感沉重就算了,怎么会只有左半边—— 我不由得将头转向左边。 然后,我整个视野都被克克露的脸占据了。 「你、你这、你这家伙!为什么要跑到我这里来睡啊!?」 我陷入一团混乱。而当事人——克克露只稍微转动了一下身子,看起来连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地答道: 「总觉得,想抱一下。」 「虽然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总之你能不能先回自己床上啦!?」 「我还很困。」 「说什么很困,等——」 克克露伸出双脚缠住我的脚作为抵抗。原本我还能勉强维持埋性,但她这么一做,立刻摧毁了我仅存的一点自制力。 昨天才亲吻过的唇瓣就在我旁边。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脑中防线就只剩下最后一道了。然而,这时仿佛有人察觉到了我的想法。 就在这个绝妙的时间点,耳边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好像在叫我暂停一样。 我瞬间冷静了下来。是谁?竟然会有人来找刚搬进来的我们。虽然我毫无头绪,但或许是舍监吧? 不过,从门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却是我未曾听过的。 「马基特·梅菲尔德?在吗?我要进去了哦。」 那声音高亢而澄净,像是穿透力很强的女高音,而她的语气也透出一股高贵的氛围。但她现在进来的话就糟了,糟糕透顶。 「等、等等!我还在准备!」 但连声招呼都没有,那扇门就无情地被打开了。 「啊!」 「欸?」 我和她的视线就直接对上了。 来访者是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她有一头波浪状的鲜艳金发,身上穿着纯白衬衫,搭配蓝色长裙,打扮得干净而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名门的千金,浑身 散发着高雅的气质。 但是,这位来访者白瓷般的白皙肌肤却在转眼间染上一抹嫣红。 「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那道尖叫声仿佛震荡了整栋宿舍。 她当场抱头在原地团团转着。我见到那奇特的行为,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老家隔壁邻居所饲养的狗,它们也会像这样追着自己的尾巴。 只见来访者不断叫喊着「好想回去!」或「受不了了!」还有「哥哥!」之类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东西。忽然间,她朝我扔了一个纸袋。 「总之,先穿上衣服!」 「咦?什么意思?你要给我吗?」 「是陛下说『带这个过去』,我才带来的,但竟然是为了这种事!真是不知廉耻!太不知廉耻了!」 于是,她又开始重复喊着「呜呀!」二个字,看起来是个满有趣的人。不过,我也同意现在要先让克克露穿上衣服。 纸袋里面有女性衣物,从衣服到贴身内衣一应俱全。我将纸袋交给克克露,问道: 「就是这样,克克露,你知道怎么穿吗?」 克克露摊开一件小短裤,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好,她果然不知道。 我勉勉强强地开始教克克露穿法,而她也遵照我的指示穿上了。 「不对啦,不是这样穿,前后相反了!」 「我知道了。」 「还有,别当场脱下来!会被别人看到啦!」 于是,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好几遍,我觉得教她比种田还疲累。在这番苦心之下,克克露终于换上了简便的衬衫和短裤,有了这样的室内便服后,房内纪律的指数也迅速攀升了上来。 「她换好衣服了。」 比起成就感,我其实更觉得疲惫。以平板的声调如此告知之后,立即引来了另一个灾难。 我们还有一个麻烦的客人。 「你们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呀!?学生宿舍可是从神圣的教导院延伸出来的地方!你们竟然在这里做、做那种淫乱的行为!这对国家、陛下、学生、教导院、所有的操铠士,还有其他诸多一切都是侮辱与亵渎!」 那道喋喋不休的尖锐嗓音震得我脑中嗡嗡作响。原本打算冷静谈谈的,但这个念头瞬间就打消了。 才刚起床就遇到这种狂涛怒浪迎面扑来,我的忍耐到了极限,也就大声回嘴道: 「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话说回来,你又是什么人啊!?竟然未经允许就直接跑进别人房间!」 闻言,来访者轻撩头发,「呵呵」地笑了出来,一脸自傲地挺胸说道: 「我是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只要这样说你就明白了吧?」 「我才不明白。」 「你……你竟然不知道我的身分!?就算看到这个代表『绝对的清净』的白盾家纹也还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土包子呀!?」 「不巧的是,我的村子一直都承蒙库里索贝瑞尔卿照顾哦,所以,除此之外的军人或贵族我一概不知。」 「〈猫眼〉卿?是北方支部?哇,那还真的是乡下中的乡下呢……不对,即使如此,亚布瑟鲁特家从建国初始就支撑这个国家直到现在,若要论起来,可说是名门中的名门。而你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哦?还真了不起呢——那么,出自如此名门的大小姐找我有何贵干?老实说,像你这样顶着家族光环仗势欺人的娇娇女,对这孩子的教育不太好,所以我还想请你早点打道回府。」 这时,被我提到的克克露一脸「好像有个很吵的家伙在这里」的表情,将毛毯从头到脚裹了起来,仿佛是个等待羽化的茧,希望自己到时候会成为一个找回记忆的淑女。 亚布瑟鲁特小姐虽然唇边勾着微笑,额头上却冒出了明显的青筋,她回道: 「我之所以会将家族的名字说出来,只不过是想强调这个名字有多好辨识而已。因为你实在太欠缺文化素养了。」 「是哦?那真是谢谢你的贴心。但如果你能回答『有何贵干』这个问题的话,我会更谢谢你。」 我已经知道自己和她合不来了。我也发觉我们两人现在都是同样的表情。 亚布瑟鲁特小姐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冷哼一声后,说: 「是女王陛下直接来拜托我的。她想找我来监督你们两个。」 「监督?」 「这是当然的吧。圣骸的战力足以和一只祸兽匹敌,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能够起动圣骸的人不管,陛下可不是那么天真的人。」 「说得也是。」 老实说,得知陛下是这么想的之后,我有点震惊。不过,身为一个治理国家的人,本来就必须谨慎再谨慎吧。这时,亚布瑟鲁特小姐夸耀似地将手放在胸前。 「陛下想着,有没有谁适合担任圣骸之力的监督者。于是就选中我了。」 哗唦一声,她又拨了拨头发。虽然这动作还满令人讨厌的,但意外地很适合她。 「所以,以后我们都会在教导院,房间也在隔壁而已,今后多多指教。」 「咦?你没有来考试吧?」 「我是推荐入学呀。只要有我这样的本事,就没必要和庶民一起竞争。」 她想说自己并非只有出身名门这项优势吗?操铠士毕竟是危险的工作,不管地位多崇高的人,不可能单凭血统就能通过推荐入学,所以她大概也颇具实力吧。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某处就传来了「咕……」这种像是小动物鸣叫的声音,也就是肚子的叫声。 顺便说,那不是我。亚布瑟鲁特小姐也一副「才不是我」的模样摇头否认。 这时,肇事者突然爬起来,静静地低声说了一句。 「肚子饿了。」 听到那和淑女搭不上边的稚嫩语气,我忍不住想叹气,于是提议道: 「总之,我们先去吃饭吧?」 根据昨天读过的『宿舍简介』,宿舍有附早晚餐。早上六点到八点餐厅都会开着,只要找自己喜欢的时间去吃就可以了。 来到一楼之后,在楼梯口就闻到了刚出炉的面包香在空气中飘荡着。因为我昨天没吃晚餐就睡了,所以感觉胃袋快要对主人发出悲愤的控诉了。 偌大的餐厅里没什么人。现在的教导院本来就在放春假,所以有很多学生都回老家了吧。当我这样推测时,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大家该说是莫名地僵硬,还是刻意疏离呢?总之,餐厅里充满了这种奇怪的气氛。在这些不算善意的视线注视下,我开始戒备起来。 亚布瑟鲁特小姐应该也感受到这股气氛了吧。而她所采取的行动,则和戒备中的我大相迳庭。仿佛是要直接挑衅其他学长姊般,她用着清晰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们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已。因为关于你的传言,应该已经迅速地扩散开来了吧。」 「传言?」 什么意思?面对一脸疑惑的我,亚布瑟鲁特小姐便摆出双手抱胸的姿势。 「就是你在入学考试时没办法起动机铠,却起动了圣骸这件事。」 唔。我的喉咙深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已经传开了啊……我还以为流言这种东西,在乡下会扩散得比较快,没想到在都市也丝毫不逊色。 「原本一个只能称作吊车尾的人,却破天荒起动了传说中的圣骸。轻视的对象一下子摇身变为伸手无法触及的大人物,所以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态度才好。是不是这样呢,各位学长姊?」 大概是被她猜中了吧,学长姊们一脸尴尬地别开了视线。于是,亚布瑟鲁特小姐觉得自己占 了上风,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道: 「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基于嫉妒这种无聊的心态就要欺负他们的话,请尽管来吧。我将赌上我的自尊,竭尽全力阻挡。」 就算面对着学长姊,她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将这些尖锐的话语连珠炮似地说了出来。此外,她并未抬出家族的名号,也没有藉女王之名逞威风,只说了「我的自尊」而已。 原来如此。看来关于家族的名字,真的就像她之前说过的,只是为了方便辨识罢了。 亚布瑟鲁特小姐的侧脸非常美丽,我深深地看着她,一不小心就看出了神。 「那个……谢啦。」 亚布瑟鲁特小姐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去拿早餐了。 「别会错意了好吗?陛下既然吩咐我负责监督,当然也考虑到会发生这类事情。我只是遵照陛下的意思行动而已。照理说像你这种不知廉耻的野蛮乡下人,我本身是非常讨厌的。」 亚布瑟鲁特小姐和我之间仍旧有一道看不到的高墙。她之所以说这番话,我想应该也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吧,然而…… 「就算这样,你也是个好人。」 我只是单纯为她的心意感到很高兴。 亚布瑟鲁特小姐看着我,一脸不敢置信地冷哼道: 「哼!你说了很奇怪的话耶,乡下人都是如此吗?」 「凡事乐观就是我们当地的风气吧。」 想起之前在风光明媚、牧歌悠扬的村庄里生活的日子,我露出了一抹苦笑,大口咬住面包。 可能是舍监的手艺本来就不错吧,也可能是亚布瑟鲁特小姐让我的心情变得很愉快,总之,我觉得这顿早餐非常美味。 〇 因为房间里没有时钟,所以我靠太阳的位置来判断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店家开张的时间了。 「克克露,我们要出门啰。」 「出门?」 「对,所以换一下衣服吧。」 我在陛下送的衣服中寻找适合外出的,然后就找到一件满是波浪摺边的华丽洋装……这件要多少钱啊?不仅工艺精细无比,布料也是高级品吧。 「有办法自己穿吗?」 「我试试看。」 于是,克克露就毫不顾虑我的目光,直接开始脱衣服,一点也不感到害羞。而我则心中一惊,连忙转过身去。 心脏噗通噗通地震动着。即使经过了那个洗澡课程,面对克克露这样毫无防备的态度,我仍然无法习惯。 (所谓的小鹿乱撞就是这样吧,真是的……) 我一边无奈地叹着气,也一边背对着克克露开始换衣服。我手上的衣服和克克露的简直天差地远,并没有那么讲究。所以,一想到要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就感到有点难为情。 「马基特。」 我身后的衣服摩擦声停止了,而她突然唤了我一声。我以为她换好衣服了,于是就转过头去。 「后面。」 她身后的纽扣未扣起,整个背就这样裸露在外。我立刻撇开了视线,但总要有人帮她扣起来,不然她就得一直露着背,所以我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克克露的背部。 她的背白嫩光滑,让我联想到了毫无人迹的雪原。虽然我因为某些原因很讨厌雪,却对眼前这片小小的雪原感受到一抹怜惜之情。 也许是有一股温热从指尖传过来,才会让我这么觉得吧。和当时遭到冰封的感觉相较之下,克克露的雪白肌肤透出了强劲的生命力。 好想再多亲近这股温暖。我想将脸颊贴上克克露的白嫩裸背,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我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将心头的杂念全都赶走后,尽快将扣子扣上。 「——好了。」 「谢谢。」 我放心地歇了口气。接下来……也准备好了,就出门吧。 离开房间后,我将门上了锁,然后去敲了隔壁的门。 「亚布瑟鲁特小姐,可以打扰一下吗?」 门开之后,亚布瑟鲁特小姐半睁着眼从门后露出脸来。 「可以别喊我亚布瑟鲁特小姐吗?叫我蕾蒂西雅就好了。但是,只有家人可以叫我蕾蒂。」 「太好了,我也觉得那样叫太长了。」 我重整情绪,直接说明来意。 「我们想上街去买东西,因为要准备一些生活用品」。 既然蕾蒂西雅负责监督我们的话,出门前应该要来通知她一声才对。这对蕾蒂西雅来说可能很麻烦,但她仍勉强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就和你们一起去吧。」 得到她的首肯后,我们马上就一起到街上去了。教导院和王都中心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很远。离开校地后,我们走了五分钟左右,就到了人声鼎沸的大街上。 走在整齐的石板道路上,两侧是整齐并排的石造建筑物。因为暴风雨才刚过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也不断传来店家招揽客人的声音。 路上的马匹牛只比人群更多,然而,在其他偏远的乡下,连屋子都是零零落落地四散于各处,和眼前这幅景象正好相反。虽然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深受震撼,但直到现在仍难以习惯。 「不愧是王都呢。克克露,别走丢了。」 我边说边回头,却发现本该跟在身后的人影消失了。 「欸?我才刚说完而已耶!」 在汹涌的人潮中,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停在面包店前面的克克露。这孩子不是才刚吃过早餐吗?现在又想干嘛? 「喂,我拜托你了。」 真是让人无法放心。克克露看着郁闷而无力的我,伸出了她的手。 「有点想要牵手。」 她还是老样子,用着那双不知道该说是欠缺感情,还是无法捉摸她情感的眼眸仰望着我。我不深究,只抓住了她的手。 「来吧。」 就像我在老家照顾孩子时一样。 我这样想着,但同时也感觉到她的手中传来了暖意,那是我未曾体会过的。 「——」 不可以意识到这种事。先不管了,我们还要去买东西。不过,我对这里的店家不太熟,不知道蕾蒂西雅会不会比较清楚? 「呐,蕾蒂西雅,毛巾之类的盥洗用具要去哪里——」 「不会自己找吗?」 蕾蒂西雅这么拒绝了。但她对我的这股毫无来由的厌恶感应该也消失了吧。 「这样一来,就连你也要陪我们到处找哦,没问题吗?」 闻言,蕾蒂西雅睁圆了眼,一副「我没想到这件事」的模样,脸色不禁一僵。 「当、当然了,没问题。我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是吗?那么我们就先在附近逛逛吧。」 反正也不是很赶。就当作是在参观王都一样随便走走吧。 我们随着行进方向到处看来看去。这时,走在后面的蕾蒂西雅突然开口道: 「呐。」 「什么事?」 「为什么你身为平民,还以操铠士为目标呢?」 那种摆明了自恃为贵族而居高临下的口吻,让我心中一阵不快。 「这和你没关系吧。」 「我——我们贵族始终以守护人民为一生的志向。在古时候,我们以领主的身分,为人民建造水路以疏散洪流等等。当祸兽的存在得到证实之后,我们便以操铠士的身分守护人民,莫非你是对我们有所不满?」 「你的意思是,农民应该秤秤自己的斤两,老老实实地回去种田吗?」 「直截了当来说,就是这个意思吧 。」 这时,蕾蒂西雅又加上了一句不得了的话。 「你能把驾驶圣骸的位子让给我吗?」 「什……」 当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时,蕾蒂西雅就更加不客气地说道: 「不能让给我也没关系。只是,圣骸应该要让给其他有受过正统教育的人驾驶才对。而且这样也比较好吧?你今后不必再以身涉险。」 蕾蒂西雅的眼中并无轻蔑之色。我想,应该是在她心中那股『庶民要由贵族来守护』的义务感驱使之下,她才会说出这番话。 不过,那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蕾蒂西雅要和克克露『孕育孩子』吗? 我想像了一下那画面。克克露靠近蕾蒂西雅,而蕾蒂西雅对此感到犹豫—— 「克、克克露?别这样,我们都是女孩子,怎么——」 「不行,这是必要的。」 「唔嗯!嗯……」 「蕾蒂西雅,我也希望蕾蒂西雅主动一次。」 「真、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那样似乎也可以。」 丨可以吧?」 「不对,等一下!」 虽然两个美少女交缠在一起的画面,说不定还满唯美的—— 但我立刻将这个妄想赶出脑袋。之前不是发过誓了吗?只有我,才能成为陛下心中所求的英雄。 「很抱歉,我不能让给你。毕竟我也做好相当的觉悟,才会立志成为操铠士。」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光是这样的理由就足以驾驶圣骸,将我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撇除在外吗?」 「……唔。」 面对这股非比寻常的威势,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而蕾蒂西雅蹙紧眉头,一副焦躁的模样,所以我决定寻求帮助。 「克克露怎么想呢?让蕾蒂西雅来当咏士好吗?」 「不要。」 克克露立即回答。这孩子真是有够干脆。 「这、这不是要不要的问题吧!?我们现在讨论的可是国家大事哦!?」 「即使如此,你应该也起动不了圣骸。」面对毫不退却的克克露,蕾蒂西雅颤声问道: 「他有哪里……和我不一样吗?我也是为了成为操铠士,而一路努力至今。就算别人在背地里嘲笑我的天资不如哥哥,我仍然尽力追求完美。这些努力,在我还处于懵懂的年纪时,就一直持续到现在了。」 蕾蒂西雅说着,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感情也溃堤了,而她渐渐增强语气,朝我说道: 「为什么是你呢?你明明是个只能靠自学来学习起动机铠的孤儿!」 语毕,蕾蒂西雅「啊!」地一声,顿时噤了口。她此刻的表情,就像是一副发现自己说错话的样子。 面对一脸局促不安的她,我露出更加困窘的表情,忍不住搔了搔头。 「什么啊,原来你连这个都知道。」 既然陛下看过了我的申请书,蕾蒂西雅也是透过她才知道这些情报吧。 梅菲尔德孤儿院。那就是我老家的名字。 那里收容了许多境遇不同的孩子,虽然生活偶尔会有些不便,但我从未觉得自己很不幸。即使我不清楚何谓『一般家庭』,不过,对我来说,那里就是我家。 蕾蒂西雅似乎觉得自己做了很可耻的嚷情,马上就低头道歉: 「真、真的很抱歉!我竟然歧视你的出身——」 「不.没关系。真要说的话,我比较讨厌你因为这样就同情我。」 除此之外,我其实也安心了。蕾蒂西雅拥有一个高洁的灵魂,同样认为不该凭个人出身而论其价值,那是极为肤浅的想法。 身为一个血统纯正的贵族,看到我这个乡下人竟然能够驾驶圣骸,心里会不痛快也是理所当然的。但除了这种私人情感之外,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并未失去一个贵族应有的自尊。 「……你到底为什么要成为操铠士呢?不觉得这条路的阻碍太多了吗?」 蕾蒂西雅又问一次。但她应该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只是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应该得到解答。 她并不是抱着爱看好戏的心态来问我这个问题。 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前在食堂的时候,总之,我大致上了解蕾蒂西雅是个怎样的人了。既然她真的想知道,那我也不介意说出我的动机。 「不过,那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那是距今十年以上的事情了。脑袋中的记忆支离破碎的,我始终只能想到几个固定的场景。 一脑中浮现的色彩,是白色。 在整片雪白的画面中,幼小的我正紧抱着双膝。 记得是寒害吧。暴风雪包覆了整个小小的村庄,不管走到哪,触目所及皆为皑皑银雪,有如置身于幻想中的世界。 狂风肆虐,破坏了住家的屋顶,更无情地夺走人们的体温。这时就算想逃,也因为暴风雪的关系连自己的双脚都看不清,所以家人一起用毛毯将彼此紧紧裹住。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和父母亲相互支持打气。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我们的对话也愈来愈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再也感受不到父母亲的体温了。 父母亲的身体渐渐冰冷,我在他们的怀抱中等待自己失温的那一刻来临,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着,或者是死了—— 「这时,有一只手朝我伸了过来。那只手虽然很冰冷,却很大又值得依靠。」 乘坐在上面的操铠士似乎有问了我什么,但我已经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与说过的话了。只是,从对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高兴我还活着,而我当时也愣住了。 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就连怎么被带到孤儿院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有那只巨大的手,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我真的觉得当时来救我的机铠,就像是神一样。所以我也想驾驶机铠,去救其他和我有类似似遭遇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怀着满腔热情倾诉这段回忆,于是连忙补充道: 「啊,你能不能别将迢此一争w告诉陛下?我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总感觉很不好意思。」 听到我回头这么叮嘱时,蕾蒂西雅突然撇过头去。 「你也是怀着那样的抱负,才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吧?既然是这样,我就不会随随便便说出去的。」 虽然蕾蒂西雅的态度很冷淡,这番话却自有一股属于她的真诚。 〇 在到处闲晃的时候,我们就找到了一间不错的店。除了杂货外,多多少少也有贩卖食品类,而且价格不贵。虽然再继续找的话,可能会出现更便宜的店家,但在这里买就行了吧。「买到毛巾了,替换衣物也买了。洗衣板和桶子之类的宿舍都有吧。接下来是……」 我不想再多费心力跑一趟,所以就算手上提的东西多一点也没关系,尽量不要漏买了什么吧——当我在确认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件事。 「咦?蕾蒂西雅呢?」 「……?」 克克露或许也没注意到蕾蒂西雅不见了吧,所以她也一脸疑惑地东张西望着。真是败给她了。 「虽然不用太担心,但要是擅自回去也不太好……」 说不定她也在找我们。总之,先去中央广场看看吧。 不管要去哪哩,一定要经过这个地方。这时,广场上不仅有街头艺人正在表演,还举办了义卖市场,所以到处都充满了喧闹声。不过,只要在这里等的话,说不定蕾蒂西雅会恰巧经过。于是,我一直四处张望着。 环视 第三章 街角的异邦人 从我们搬进宿舍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现在离宿舍熄灯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我看向躺在隔壁床上的克克露。 她看起来睡得很安稳,感觉不会那么容易就醒来……这样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的耐性已经濒临极限了,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在两天前就不断想着一件事情,现在决定要付诸实行。为了不吵醒克克露,我悄悄地爬了起——然后离开了房间。 在心生犹豫前,我迅速地行动了。我打开了隔壁的房门,同时弯下了腰。 「蕾蒂西雅,拜托了!换你照顾克克露吧!」 这样就像是舍弃了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一样,我虽然感到于心不安,但我真的不行了。克克露根本没有把我当作男性看待,对于她的种种行动,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再说,身为一个身心健全的男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住。像这样在一天之中,我的心脏不知道就加速跳动过几次了,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于是,我的恳求也得到了回应。 |呀呜!」 那是一声尖叫。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一看。只见房间里的蕾蒂西雅全身一丝不挂,她单手遮着胸部,至于另外一只手,则正举起枕头要丢我。 在蕾蒂西雅手上的枕头朝我飞来之前,一切就进入了慢动作模式。那是因为我的集中力瞬间提升到了极限,至于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我的视线凝聚之处,就是蕾蒂西雅的胸部。 虽然稍逊于陛下,但蕾蒂西雅的也非同凡物,即使用单手遮住,那对胸部仍像是要强调自我般呼之欲出。 自古以来,巨乳就是丰收的象征,而我非常喜欢丰收,因为我是农民。 就在我想着这种蠢事的时候,枕头就迎面击中我了,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知道自己露出了非常开心的笑脸。 慢动作的世界恢复了原本的速度。因为羽毛枕很轻,所以我并没有感觉到多痛,但相较之下,精神上的冲击远远超出许多。虽然我很犹豫是否要责问蕾蒂西雅,不过,这个疑问并未放在心里,而是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 「你、你为什么全裸啊!?难道不冷吗!?」 「因为这样睡觉比较安稳呀!……喂,你问这什么问题呀!?你进门前至少该先敲个门吧!」 「真的很抱歉。」 我再次鞠躬。因为连日来的操劳,造成自己的心眼似乎变得有点狭窄,我对此深切地反省着。 房里传来了砰唰一声,那是将一大块布翻转过来的声响。接着又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所以她应该披上了毛毯之类的东西吧? 之后,当我听到「可以抬起头了。」这道催促声之后,就见蕾蒂西雅一脸不解地问: 「你刚刚说要换我照顾克克露?」 看着蕾蒂西雅仍略带红晕的脸庞,我点头答道: 「都是女生,应该比较不用拘束吧?尽管我以前照顾过家里的妹妹们,但和克克露比起来,她们都还只是小孩子罢了。虽然克克露也很小啦……但我果然还是会介意就是了。」 所以拜托了!我弯下腰如此求着。而蕾蒂西雅则开始用手指卷着发尾,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如果我能代替你的话,我当然也很愿意啦。可是陛下她……」 「欸?陛下怎么了?」 「陛下的意思,就是要你和克克露必须尽可能一起行动。」 让我和克克露同住|间房,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如果圣骸必须在两位驾驶者心意合一的情况下才能诞生出来的话,就透过共同生活加深彼此的羁绊。 「对了,克克露呢?」 「哦,因为她应该会睡到早上,所以我觉得放她一个人也没关系。」 「总感觉……与其说是兄妹,你更像是独力养育女儿的父亲,因为太久没有喝一杯了,所以偷偷一个人跑了出来。」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但大概就是那样的心情吧。」 我偶尔也想出来呼吸自由的空气。蕾蒂西雅见到我沉闷地叹了口气之后,似乎想嘲弄我一番,便眯起双眼,露出恶作剧的光芒。 「要是有意见的话,就直接去和陛下说呀。陛下那么温柔,想必会答应你的要求……但她一定会感到很失望。」 「唔。」 我很轻易就想像到了陛下那张无精打采的表情。看着无法作出反驳的我,蕾蒂西雅仿佛想敲诈我的样子,假惺惺地说道: 「好不容易让沉寂已久的圣骸动了起来,说不定能解开藏身其中的秘密,却因为一介庶民的任性而化为泡影。哎呀,感觉陛下好可怜哪!之所以让你们同住一间房,陛下自然有其道理!」 「可、可是啊!就算一整年都黏在一起,也不表示彼此的感情会变得更深厚吧!」 虽然这是个很勉强的辩解,但蕾蒂西雅却话锋一转,说道: 「况且,我还没放弃驾验圣骸哦?要是我和克克露感情变好了,你的位子就得让给我——事情就会演变成这样。」 「这、这会让我很为难!」 虽然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地位遭到剥夺,而且我也还满抗拒蕾蒂西雅和克克露孕育孩子的。毕竟在这个国家,那种事情并没有很普遍。 如此一来,蕾蒂西雅做出了结论。 「看来你只能慢慢习惯了吧?」 「就是因为我办不到,所以才来找你商量的啊!」 「话说回来,只要你心中不要胡思乱想不就没事了吗?」 「……蕾蒂西雅,我从早到晚都必须贴身照顾一个失去记忆的异性,你把自己代入这种处境认真地想像一次。」 「?」 蕾蒂西雅露出沉思的表情,按照我所说的想像了一遍。 没过多久,就见到蕾蒂西雅的脸庞有如火势窜烧上来般,瞬间潮红一片。 「你、你、你、你让我想像什么东西呀!?」 「看吧?就是这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具体想像了什么样的事情,但从那个反应看来,她脑中所想的似乎和我预期的一样。叫人家别去在乎那种事情反而更残酷。 即使蕾蒂西雅已经理解了我的处境,她仍旧泪眼汪汪地指责道: 「笨蛋!」 「欸,那个……抱歉。我只是希望你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一下。」 我明明很清楚自己对这种话题没什么耐性,却忍不住耍了她一下。蕾蒂西雅看着反省中的我,就微微地嘟起了嘴。 「你、你这样一说,不就换我得道歉了吗?」 「咦?」 「所以,那个……对不起,我竟然说了风凉话。」 蕾蒂西雅露出难为情的模样,吞吞吐吐地向我道了歉。我见状,便确信这次来找她商量是没错的。像这样多了一个能够体会我心情的人,我就觉得至今付出的辛苦都得到回报了。 那就再多撑一阵子吧。我稍微恢复了一点活力,而这时,蕾蒂西雅自己想出了一个对策。 「如果克克露恢复记忆的话,就能够独立了吧?」 「是啊,你说得没错。而且很多事情都能因此有更多进展。」 不只是日常生活,就连圣骸身上的谜团也得以解开吧。 「但具体来说,我们该怎么做?」 「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思考的。」 这个方针实在太笼统了,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对策,但我还是说道: 「那我就朝这个方向想办法吧,谢谢你。即使只是听我说这些事情,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啊,等等——」 蕾蒂西雅叫住了即将步出房间的我。她还有什么事吗? 只见蕾蒂西雅用手指卷着她独具特征的头发,说道: 「那个……如果只是商量的话,随时都能来找我哦?」 听到她这么说,我当下呆站在原地,无法作出回应。该怎么说呢……我实在没有料到,那个之前把我视作眼中钉的蕾蒂西雅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蕾蒂西雅看着我感激万分的模样,脸颊不知为何透出了红晕,莫名地快速补充道: 「这、这是贵族的义务啦!只要庶民有所烦恼,我们就会伸出援手。这对我来说,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即使对蕾蒂西雅来说,这只不过是她的义务。然而,我还是感到很开心,便自然而然地露出和颜悦色的表情。 「我知道了,到时再麻烦你了。」 「好、好的,尽管来找我吧。」蕾蒂西雅说着,得意地挺起胸膛。 但是,她那副全身只裹着毛毯的样子,实在不成体统。 〇 「召见?」 隔天,蕾蒂西雅以「这是陛下传达的命令。」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将纸袋递给我们。 「对。总之先换上这套衣服。」 纸袋中装的是教导院的制服。顺带一提,蕾蒂西雅已经穿上了制服,见到她那身和以往不一样的打扮,我不禁在心中默默赞叹着。 也许是蕾蒂西雅的气质使然吧,像制服这样整齐笔挺的装扮非常适合她。虽然有时候会有脱线的表现,但她毕竟还是个贵族千金哪。 蕾蒂西雅说完之后,大概是考虑到我们要换衣服,于是就离开房间了。我很快地就先换好了衣服。 我不记得有订制服,但陛下应该是根据身形来判断的吧,这件制服的尺寸对我来说刚刚好。虽然偏大件了点,不过,我喜欢稍微有点宽松的衣服。 也许是因为当初考试时经历了不少麻烦,所以,光是能穿上这身制服,我就有无限的感慨,也令我绷紧了全身上下每根神经。 另一方面,克克露将衬衫整件摊了开来,然后就保持着沉默。我见状,就用已经很熟悉的手势协助克克露换衣服。 「好,先把衣服脱掉,来,万岁。」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脱衣服很值得高兴吗?」 「你可以别说那种容易招人误解的话吗?」 我让她举高双手,将她身上的素面衬衫脱下来,之后当然只剩内衣了,但我移开视线不去看,并将制服衬衫拿了过来。 我帮克克露穿上制服衬衫后,就让她自己把前面的扣子扣上。 「会自己扣钮扣吗?」 「让我来。」 「好。」 她做得到的事情,我就让她自己做。我已经渐渐掌握住这样的教育方针了。 接着是裙子,我也让克克露自己穿上了。 「……这裙子会不会太短?」 「是这样吗?」 几乎整双腿都露出来了,令人不知该看哪才好。但既然克克露自己都不在意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所以只提醒了几句。 「注意别让人看到里面了哦。」 「里面?你说的里面,是指这个吗?」 「不、不用让我看啦丨.」 见到克克露打算掀起裙子,我连忙出声阻止。真是的……明明无论是一时疏忽还是可乘之机都不该出现的,但根本到处都是疏忽和可乘之机啊。 那一瞬间看到的大腿肚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此时,我发烫的双颊并没有退烧的打算。 当我一边发闷时,也帮克克露整理好上衣了,大功告成。虽然蕾蒂西雅很适合这身制服,但克克露也有自己的可爱之处。因为散发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氛围,所以也别具风情。 换好衣服后,我们就离开房间。倚在墙上等待的蕾蒂西雅便将我们带了出去。 「那么就出发了。」 宿舍外面停了一辆马车。我还没有习惯这种特地来迎接的礼遇,便兴冲冲地坐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着行驶约十分钟左右,就抵达目的地了。我们下车之后,就见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匣』,虽然是无机物,却发出了温热的能量—— 「因为是召见,所以我还以为一定是去王城里……但这里是格纳库吧?」 从老家前往王都时,我有从行经的街道上远远看过这个地方一次。军方本部所配发到的机铠,都是由这里统一管理的。 这时,蕾蒂西雅点头应道: 「收回圣骸之后,就放在这个地方。这也就是说……你应该知道来这里的理由了吧?」 她意味深长地向我使了一个眼色。至于理由——我只想得到一个。 那就是,我还能再次驾驶圣骸。 「太好了,我都觉得我差不多快生疏了。」 「是吗?如果是演舞的话,无论何时我都能奉陪哦?」 我在蕾蒂西雅眼中看到一抹好战的光芒。和她打一场演舞吗?说起来,我还没亲眼见证过她的实力呢。 「说得也是,那下次就麻烦了。」 我们走进了格纳库,这时,我不禁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一整排的机铠就在我眼前,而负责整备的人们忙个不停,偶尔还会互相怒吼几句。一股热气朝我迎面扑来,比在外面看还要热上许多。 「……」 克克露似乎也感到害怕,只见她胆怯地抓住了我的衣摆。当我摸摸她的头藉以消除她的不安时,里头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让你们久等了。」 那样的女高音相当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充满了粗犷气息的地方。只见陛下正站在圣骸旁边,她穿着教导院的制服,外头又罩上一件白袍,脸上戴着我们初次见面时的眼镜。这身打扮,比起女王,更突显出了她身为研究者的一面。 即使如此,陛下和格纳库还是非常格格不入,所以我不禁就脱口问道: 「呃,陛下?您到底想在这里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亲眼见圣骸一面,毕竟我是守护圣骸一族的后裔。」 陛下静静地将手摆到圣骸上面,眯起了双眼,似乎怀念起了过去的日子。 「父亲他们一直很挂心圣骸,但圣骸既然在我身为女王时苏醒过来的话……一定就具有什么意义才对。」 虽然我在懂事之前就失去了双亲,所以不太明白那种『亲子间的羁绊』,但无论是王族,抑或是庶民,似乎都拥有这样的东西。 陛下回过神来,一脸歉意地垂下头。 「真、真抱歉,我不小心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了。」 「没什么,我觉得陛下说得没错。」 那不会是偶然。一个已然失去灵魂的神,既然能够再次获得新生的话,那就代表他觉醒的时候到了。所以—— 「我们一起找出那个『意义』吧。我身为一个让圣骸再次降生于世的父亲,也想找出那个答案。」 也许我说得有点夸张吧?就见陛下稍微愣了一会儿,但马上就点了点头。 「——好的。」 她此时露出的笑容,不太像是女王,反而像是一个普通女孩子。 而那对我来说,具有难以想像的威力。 「那么,现在就麻烦你们两位了。」 陛下双手交握,两眼发光地看着我们。我似乎能够理解陛下如此受人敬慕的理由了。面对着那样的一张脸庞,会让人很想达成她的期望。 好,就让她看一下我们的厉害吧——我如此想着,便 往圣骸的脚尖走过去。 但这时,我才想到了某件重大的事情。 要起动圣骸的话,就必须先经过那个孕育孩子的过程,而且还要在大家面前做。 这其中,当然包括了陛下和蕾蒂西雅,而负责整备的人们一听说圣骸将要起动,也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顿失血色。要我在这种地方孕育孩子,别开玩笑了! 「克克——」 我连忙想劝止克克露,但为时已晚,她早一步用双手抱住了我的头。 虽然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但我仍然被那股剌激的感觉震撼住了全身,一动也不能动。在这期间就任由克克露亲来亲去,不断在我口中恣意蹂躏着。 我仿佛要求救般看向了陛下和蕾蒂西雅。但只见陛下板着一张脸僵硬在原地,而蕾蒂西雅则昏厥过去,倒在了陛下身上。 啵一声,克克露放过了我的嘴唇,也将紧抱在头上的双手收了回来。同时间,我也膝盖一软,瘫倒下来。 「我又被强迫做了这种事……而且,这次还是在大家面前。」 「什么?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陛下一边戒备着我,一边开始慢慢地往后退。她的脚边似乎画上了一道名为『再接近的话我就要喊卫兵了』的线。 「陛下,不是的。请您冷静听我说——」当我为了消除误会而打算解释时,克克露就在一旁插嘴道: 「这是孕育孩子。」 「克克露,我来说明就可以了,你先上去好吗?呐?」 我语气强硬,不由分说地就将克克露推往驾驶座。这时,陛下将失去意识的蕾蒂西雅放到地上,然后用着惴惴不安的目光看着我。因为她平常是个落落大方的人,所以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态度上的转变。 「所以,孕育孩子是什么意思?」 「不是的,克克露指的是孕育圣骸时必经的仪式。」 「仪式?——唔嗯,这到底具有什么意义呢?总之,看来不单是『临行前的吻别』而已吧。」 「就是这样哦,因为是必要的仪式,所以才不得不做哦。」「我懂了。孕育孩子……吗?」 当陛下发现自己说出了什么东西时,她顿了一下,双颊立刻一片通红。 「之、之后再来讨论吧。总之,请你先去起动圣骸。」 「是、是的。」 她飞快地朝我说了这些话之后,于是我也坐进了驾驶座,将手伸进机甲中起动圣骸。 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是否能像之前那样起动圣骸。但是,我还是要相信自己和克克露,以及圣骸—— (诞生吧……!) 我在心中想像了自己在当时所发射出的光辉。而首先迎来的,就是和克克露合而为一的感觉。透过了机甲,我们彼此的意识重叠在一起了。 我的视野渐渐从自己身上移转到了圣骸身上,以正面为中心,开始往左右两边扩散出去。接着出现了无数光芒的奔流,那些光芒仿佛是体内流动的血液般,随着脉动而澎湃起来,又逐渐聚集成束形成了四肢。 刹那间——随着响起一道沉重的声响,圣骸也站了起来。于是,原本失落已久的神〈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就此降生于世。 我的视线变得很高,也听到周围响起了无数感叹声,而变小的陛下则目不转睛地仰望着我。 「这就是〈尤里真〉。南方圣骸……」 陛下先是愣愣地呢喃着,而后随即回过神来,俐落地发出指令。 「让开道路!圣骸要出去了!」 只见整备兵四散开来,皆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而我则操纵机体随着引导迈出步伐。虽然能够到外面去也不错,不过,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就算是要进行模拟战,但恕我直言,圣骸和机铠之间的性能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圣骸可以独力正面迎击在一般情况下需要六具机铠才能应付的祸兽,这就是圣骸所拥有的力量。然而,跟在我后面从格纳库出来的却只有一具机铠。 一对一的话,双方的战力根本无法比拟。这时,陛下也随着机铠匆匆地跑出来了,我便问道: 「所以,您要我们做什么?」 「首先就开始进行耐久力的测试吧。」「……咦?那是什么意思?」 「请接受机铠的攻击,不能防御。」 「等、等一下!?怎么可以这样乱来!」 「好的,要开始第一轮攻击啰!」 在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身体就遭到撞击了。但是,或许对方也手下留情了吧,所以并未造成什么损伤。 「接下来,稍微增强力道。」 「难道说,您要试到造成损伤为止吗?」 「啊哈哈,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 陛下果然不会做那种漫无目标的实验吧——当我放下心之后,陛下又说道: 「在那之前就会停止了。」 「您说的『在那之前』的时机是要怎么判断啊!?」 在我这么说的时候,第二轮攻击就来了。接下来,对方不断替换武器,以同样的攻势朝我进行了数十次的连续打击。 「好的,辛苦了!准备好下一轮的攻击啰!」 陛下发号施令的声音响彻四方,她的语调既轻快又明朗,听起来就是整个人乐在这个实验之中的样子。 虽然我很高兴能够达成她的期望,但只是这样站着不动反而还满累人的。克克露也差不多感到厌烦了吧? 「呐,克克——」 我话才刚说出来,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窒息感。 这不是出自我身上,而是另一个身躯所传递过来的变化。是因为我将意识转向了克克露才会这样吗? 「克克露,你身体不舒服吗?总感觉连我的身体都出现了不适感,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多心了。」 「不,可是——」 当我打算追究下去的时候,陛下又继续下了指令。 「好的,这次要检查腕力哦!」 虽然我心中的疑惑还未消除,但事实上,我连和克克露共享意识的感觉都抓不太准,所以这样东想西想也无济于事。我只好就和克克露说的一样,当作是自己「多心」了吧。 实验就这样持续下去。陛下调查完整个机铠之后,接下来又要求调查〈原初之法〉,于是,克克露就和之前的战斗时一样,咏唱起了那个咒谣—— 「……什么也没发生呢。」 世界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也没发生凭空造出剑的奇迹。 「咦?克克露,怎么了吗?」 「因为没有能够反转的东西。」 克克露说得理所当然,但我却听得糊涂。她突然说出口的反转是指什么? 当我头上冒出了好几个问号时,陛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事情。 「请稍等一下。虽然我听说是凭空造出了一把剑,但这个说法或许是错的。」她立即向周围的士兵下达指令,让他们从格纳库里面拿出了火炬。接着,这些士兵围绕着圣骸将火炬放了下来,转瞬间,一股热浪就包围住了圣骸。 陛下站在飘荡的热气对面,朝我们说道: 「克克露,这样如何?」 「嗯,应该可以,我试试看。」 克克露点点头,照惯例开始咏唱起那段咒语。 「《初始即为终结。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刺穿来者。》」 看来,如果要使用〈原初之法〉的话,就必须经过这段程序。透过咏唱咒语,让己身之〈法〉渗入这个世界。 「连结吧——『梅比斯系统』。」呼唤术式之名,将〈法〉固定于这个世界。 那一瞬间,包围着我们的火焰全都变成了冰。 「这是……」 如果遵从这个世界的法则的话,这根本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陛下一副了然于心似地点了点头,开始分析这个现象。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术式并不是造出剑,而是『将攻击自己目标的属性反转过来』呢。如此一来,克克露所拥有的〈法〉便是以『反转』为基础……我的解释没错吧?」 对我来说,还是有不明白的部分,于是我就问道: 「既然这样,为什么最初那一战会出现剑呢?」 「风的相反就是地——也就是说,我想那把剑就是以矿物为象征而生出来的吧。马基特,那把剑是不是寄宿着火焰或炽热的力量?」 「没、没错,正如您所说。」 「那就是将雨水反转过来的能量吧。将风转为地之力,将雨转为炎之力,像这样把相对应的东西转换过来,就是克克露的力量。」 「这不就像是临时反应出来的东西吗?」 「问题就在这里。属性的定义较为模糊不清,所以很难确定反转之后会出现什么东西。不过,只要掌握住使用方法,就能灵活运用于战术上吧?遇到冷害的祸兽时,便可以使用火焰攻击,能像这样经常针对弱点作战的话,或许对我们来说也相当方便。」 「您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么,克克露,使用方法和运用时机之类的就交给你了哦?」 我不经意地朝克克露说着,却察觉到身体出现了变化。刚才感受到的窒息感变得更加严重。 克克露并未回话,而是发出了阵阵喘息声。 「……克克露?你果然不太舒服吧?」 她的模样明显不太对劲。然而,克克露还是极力否认道: 「不、用……担——」 随着她的声音,仿佛产生了连锁效应般,驾驶舱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怎、怎么了!?」 我和圣骸连结起来的视野被切断了。感官一下子从巨人身上转换回来,这样的剧变使我脑身陷这阵天摇地动之中,我不用特地去确认状况,就凭直觉了解发生何事了。 〈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失去了现在的形貌,正逐渐变回原本的朽化摇篮。「克克露!」 一股不安的情绪直升上来,我不禁大喊出声。 但是,那个小小的身驱早已因筋疲力尽而失去意识,对我的呼唤毫无反应。 〇 「看来是过度劳累了。」 在宿舍的房间里,陛下派来的年老医师如此判断着。 「你说她没有露出不舒服的样子?」 「……对。」 我坐在椅子上,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医师是否看出我现在无法冷静思考,只见他迳自说道: 「圣骸……果然蕴含着未知的力量啊。如果走错了一步,很有可能会赔上性命吧。虽然这次未酿成大害,但难保下一次不会出事。总之,现在就让她维持正常饮食和适度休养,请将此谨记在心。」 「谢谢您。」 我站起身来,向医师行了一礼便目送他离去。房门关上后,室内鸦雀无声。我坐回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克克露一脸难受的表情。 我有察觉到克克露的不对劲。然而,我却以「还没有抓到感觉」和「多心」这两个理由,装作没有这回事——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事?现在事情演变成这样,我必须正视这个问题。而那个问题,就是我心中的傲慢。 我当时不想从圣骸上面离开,因为我把那里当作属于自己的地方。 曾一度断绝的希望,又因克克露而得以重拾信心,但我却如此强迫她。 我原本因为被宣告无法起动机铠而感到绝望,后来却成为了传说中圣铠的驾驶,因此沉浸在这股优越感里,一个不小心就将克克露给拖下水了。带给跟我的自卑感毫无相关的克克露负担。 我不知道因为内心的懊悔而自责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立即回道:「请进。」只见走进来的人是蕾蒂西雅。 「你果然还醒着呢。」 她这样一说,我便看向了窗外。外头已经笼罩于一片黑暗之中了。 「你光是这样看着,克克露的状况也不会因此好起来的。」 「但是——」 「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来帮你看着。」 「……不行,我做不到。」 克克露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面对我这样顽强的态度,蕾蒂西雅便弯下腰,直接逼问道: 「莫非,你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那是……当然的吧?只要我振作一点就好了,这样克克露就不会——」 「你是不是太高估了自己呀?」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无法理解她那番毫无头绪的话,便出口反驳了回去,但蕾蒂西雅也不服输地回道: 「只要我振作一点就好了?别说笑了,要是这样就能避开这次的意外,那也未免太省事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啊?」 我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椅子差点被我撞倒,而蕾蒂西雅看到我突然大发雷霆,却一步也不肯退让,同样大声斥责道: 「当然是大家都振作一点就好了呀!」 「——」 我一时语塞,因为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而蕾蒂西雅则趁这时候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我不该昏迷,陛下也不该接二连三地提出无理要求,而克克露也不该隐瞒自己的不适,应该要这样才对吧?你想一个人独自承担责任,不就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吗?」 看着蕾蒂西雅怒气冲冲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了过去在孤儿院里经常对我说教的姊姊,当下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可、可是……克克露的伙伴是我。」 「所以我才说你傲慢呀。」 蕾蒂西雅戳着我的眉间,仿佛在挑剔那些皱纹似地说道: 「你拥有身为咏士的骄傲,这是很好的事。但你不该一个人藏着这些烦恼,多依赖我一点吧。你之前为了照顾克克露的事情来找我商量时……我真的感到很开心。」 蕾蒂西雅对我坦白这些话后,露出了羞怯的样子。既然她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我再执拗下去的话,就再也愚蠢不过了。于是,我终于将蕾蒂西雅的话听了进去。 「……我知道了,下次会找你的。」 「嗯,那就好。」 蕾蒂西雅笑逐颜开,看起来很满意。但我感觉自己这次似乎输给她了,只能暗自反省自己的不成熟。 「那个……谢啦。」 我露出一丝苦笑,朝她道谢.而蕾蒂西雅见状,不知为何慌了起来。 「没、没什么,像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会有同样的想法。陛下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听到她的语气,我的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疑问。 「你和陛下之间是什么关系?」 蕾蒂西雅有时会莫名地表现出很了解陛下的样子,而现在回想起来,刚才她的说教里也有指责陛下的意思在。在一般的情况下,说那种话会令人惶恐不已,根本不敢如此逾矩。 仔细想想,就算蕾蒂西雅的能力足以通过推荐入学,但充其量也还只是个学生而已,在这时就将她任命为监督者也太奇怪了。而蕾蒂西雅听到我的问题后,眨了眨眼,似乎是突然 想起来自己从没解释过这件事。 「亚布瑟鲁特家是历史久远的家族,所以从很久以前就跟王家有所来往了……我也是在年幼之时,就陪伴着陛下到现在了。」 「简单来说,就是儿时玩伴吗?」 「如果陛下允许我这么称呼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蕾蒂西雅委婉地说着自己和陛下只是主仆关系,因为她是个很踏实的人吧。 当我们说着这些事情时,耳边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接着,门悄悄地开出一点缝隙,真的是说人人到。只见那张从门缝中窥探进来的脸是—— 「陛、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我不太放心克克露。我可以进来吗?」 「这、这当然了,您请进,不用和我们客气。」 陛下局促不安地走了进来,稍微瞄了一眼床上的克克露,当她瞧见克克露的现状后,突然就弯下腰来。 「对不起!我一点都没有顾虑到你们的状况!」 见状,我不禁大吃一惊。对君主的敬畏之意从很久以前就根深蒂固于心中,因此我不由得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感。 「等、等等啊,陛下!?请您别这样!太——」 「但、但是……不这样做的话,我始终无法释怀!」 陛下痛苦地喊着,她的音量盖过了我急欲阻止的声音。而我听到她的叫喊后,便当场说不出话来。 我从来不知道人的声音可以如此具有威力。我愣愣地站着,感觉到似乎有股电流急窜而过一般,让我全身起了一阵颤栗。只见陛下继续说道: 「以一个女王来说,我还不够成熟。而以研究者来说,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无论是身为女王,或是身为研究者,我可能都没有资格说话。所以……请让我以一个同学的立场来说『很抱歉我如此强迫你们』这句话吧。」 迎上陛下过于直接的视线,我没辙地叹了口气。 「我刚刚才被蕾蒂西雅训了一顿呢。她说不能把责任推拖到一个人身上,不管是我、克克露、蕾蒂西雅,以及陛下都应该振作一点才对。」 陛下略为讶异地睁圆了双眼。 「蕾蒂西雅,这是真的吗?」 「那、那是—」 就算是儿时玩伴,但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尊,再怎么样也不该跟他人批评陛下的是非,所以蕾蒂西雅似乎有点发窘。不过,陛下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 「不要紧的,蕾蒂西雅。请你今后也务必以朋友的身分,适时提点我不当之处吧。」 「那、那种事,我岂敢——」 「蕾蒂西雅?」 陛下语气轻柔,却带有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于是,蕾蒂西雅嘟起了嘴。 「真是的……您就是这么爱强迫人。」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了。」 陛下露出满意的笑容,又说道: 「现在大家一起来作这次的反省吧。别再犯下相同的过错,也别再把负担强压在克克露一个人身上了。」 陛下说话的声音仿佛发出「咚」地一声落到我的心底深处。说不定是源自于共犯的心理,我和蕾蒂西雅都很轻易地就接纳了陛下的话。 然而,蕾蒂西雅还是不忘叮嘱着。 「陛下,见到您如此关怀臣下,我真的感到很开心。但是,陛下您虽然是学生,却更是一国的女王。今天就请您好好休息,为了明天的公务养足精神吧。」 「唔——我知道啦!」 陛下嘟着嘴,一脸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但她那副模样,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虽然我这样想好像不太恭敬,但我确实觉得「这样的陛下也很有魅力」。 ○ 当我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啊……糟了。」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刺得我双眼睁不太开来。我到底睡了多久啊?而且,我竟然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吗…… 连我都有点佩服我自己——当我这么想时,就突然发现自己是睡在哪里了。 我仍旧坐在椅子上,但身体却趴下来枕着克克露的大腿。 当我急着要抬起身子的时候,却感觉到有人轻抚着我的头。 「醒了?」 克克露背靠着床板,形成半躺的姿势,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此刻的心情,只用着平淡的声音如此问着我。 「克克露!」 我不禁喊出声。见到她醒来之后,我非常开心,心中充满了庆幸,差点就要扑上去抱住她,但最后我还是决定规矩一点。 「那个,你没事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克克露看着远方,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 「肚子饿了。」 她只回给我这个有点蠢的答案。我放下心后,脸色也舒缓了些,便起身道: 「那你等我一下吧?我去拿早饭过来。」 虽然我因为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所以感到身体有点沉重,但这和见到克克露醒来后的喜悦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于是,我就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来到了一楼。 经过门口时,我顺便看了一下时钟,这才发现早餐时间已经过了。不过,偶尔亲自下厨也不错。 我来到舍监室之后,只见美女舍监仍旧埋首于工作之中。 「您好,我可以借用一下厨房吗?」 舍监看似麻烦地站了起来,很干脆地说: 「病人餐?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做。」 「不,我想自己来。」 「是吗?那就随你用吧。」 「虽然我这样说,但也只是做点简单的东西而已啦。」 于是,我来到厨房,确认一下还剩下哪些东西。现在正在放长假,很多学生都回家乡了,而其他会出门彻夜狂欢的学生也不少,所以常常会剩下许多料理。 既然克克露已经饿了,那我还是选择能快速完成的料理吧。我把冷掉的面包重新烤了一次,顺便加热剩余的汤,然后把温热的汤倒进汤杯里,再打入一颗蛋。面包烤好后,我将面包撕成一口一口的大小丢入汤中,最后再把汤杯送进烤箱。等了五分钟左右就大功告成了。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热烫的汤杯回到房间。当我走进房间后,克克露就抬起了头,一脸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好香的味道。」 「很烫哦,小心点。还有蛋黄可以戳破来吃。」 「嗯。」 克克露轻轻地点了点头,就用汤匙将蛋黄戳破,和面包混在一起,再舀起面包吹了几下后,送入口中。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克克露,脸色却明显地放柔许多。 「很好吃。」 「是吗?」 虽然端出这样简陋的料理让我感到满抱歉的,但看到克克露这么高兴,连我也不禁开心了起来。 克克露开始专注地喝着汤,房间里只听得到那细微的声响。和昨天的喧闹比起来,现在这个时候非常安稳寂静,于是我不小心就看着克克露出神了。 只见克克露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声道: 「对不起。」 为什么她要道歉?我当下还没领会过来,不知道该回什么好,而克克露的脸上出现一丝忧郁神色,继续说道: 「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那种事啦。」 我反射性地就用强硬的语气回道。结果那斥责般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我连忙又补充说着: 「下次不舒服的时候就要立刻和我说,不用客气 。」 「我会的。」 克克露继续吃着,而我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脸颊苍白无比,害她变成这样的人是—— 「呐,克克露,是圣骸造成你昏倒的吗?」 「我应该不能驾驶太久,魔力好像消耗得很快。」 「那种事你也忘了吗?」 「大概。」 毕竟她连「还记得哪些事」都不知道了。这一点在之前只让我觉得「照顾她很费神」而已,但事情却比我想得还严重。 我的认知改变了,既然克克露就像是个懵懂未知的小孩子—— 「我要振作一点才行,必须让你可以毫无顾忌地依赖我。」 我苦笑着再次下定决心,在这家伙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我得好好照料她。 但是—— 「不是那样的。」 「咦?」 听到那不太像克克露的回答,我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克克露平常就是跟在我身后,等同于没什么自主性。就连洗澡时,也要我说「差不多该去洗澡啰」,她才会应声然后开始动作。 而这样的克克露,竟然会说「不是那样的。」这种充满否定的话语。这件事让我无法保持平心静气。 「什么意思?」 「……不知道,总觉得就是那样,大概是我多心了。」 克克露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忘掉吧,我想睡了。」 「这样、吗?……晚安。」 虽然我心中还有疑惑,但克克露的语气中藏着一丝拒绝询问的意味,于是我便作罢了。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不太懂克克露的表达方式,时候到了自然会明白的吧。 现在以克克露的休养为优先,比起追问那种事情,让她好好睡一觉才是最重要的。 而我这时还不知道,这个判断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 ◇ 王都的城门前排着长长的一列队伍。 除了驾着运货马车的行脚商人外,还有从驿站马车下来的一群女学生,以及贵族的男佣人。这些年龄及性别参差不齐的人们为了进入王都,都在等待审查。 旅人们将自己身分、停留目的和天数告诉卫兵之后,卫兵再一一核对通行证,检查是否属实。 「下一位!」 听到卫兵的呼唤而走上前来的两个人,皆察觉到了周遭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 那是一对十五岁左右的男女,虽然眉目整齐清秀,但在这两人身上却有着过于突出的特征。 男生拥有一头毫无光泽的白发,宛如老者一般,而且不知为何,只有左眼像是染上了鲜血般呈现出赤红色。 而少女则出身于一种称作犬人族的异族,身上带着犬类的特征,头上那一对垂耳与尾巴都混藏在黑色长发当中。 卫兵此刻的表情,比起怀疑,更接近彷徨,而那名男生则淡淡说道: 「我们是在特拉格埃尔的商行见习的学生,这次是来观光的,所以希望今明两天可以留在这里。」 男生所说的是距离王都稍远的商业都市之名。虽然他们两人的外表有点与众不同,但通行证并未有不妥之处,不知卫兵是否抱着这样的想法,于是就放两人过去了。 「请进吧。」 进入大门的两人走向了生气蓬勃的大街。在拥有各式各样人种的王都里,白发和狗耳朵只是「稍微醒目了点」而已,立刻就埋没于拥挤的人潮之中了。「轻而易举哪。」 男生的低语消失于喧闹声中,那声音听起来没有放心或扫兴的感觉。虽然他眯起了一只眼,看起来不太愉快,但语气和表情并未一致,像是单纯在述说一件事实而已。 而走在旁边的少女则与他完全相反,夸张地用富含情绪的语调说道: 「呼!人家好紧张哦。没想到伪造的通行证真的可以用呢。」 「对我来说,比起通行证会不会被识破,我比较担心你这家伙会露出破绽。」 「唔,人家难得牺牲了宝贵的假日来陪你耶,你还对我说那种话?」 「烦死了,既然这样,你就乖乖留在国都里不就好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旦离开人家的视线,好像就会弄出天大的麻烦。」 「什么?我可不记得我有做过那种事,可以让蠢狗拿来说嘴哦?」 「你啊,想这样大放厥词也没关系啦,但你真的以为没有人家也可以吗?」 「……」 见到男生沉默后,少女便发出「哎呀呀」地一声,继续说道: 「人家和你是两人一体,不管少了哪一个,都没办法发挥出能力的。」 「就像是猎犬和猎人吧。」 「等一下!别再把人家当成狗来对待了好吗!?」 「好好好,等一下就让你吃肉,别气了。」 「虽然你把人家想成那样还满令人火大的,但人家的确肚子饿了。」 「先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这也行啦,但那两个人呢?我们有办法在停留期间找到他们吗?话先说在前头,别想指望人家的鼻子哦。连对方的味道都不知道,我不可能找得到的。」 「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指望过蠢狗的鼻子会派得上用场。」 「那你有什么线索吗?」 原先总是一脸不爽的男生,这时却露出了一抹笑容,虽然更像是自嘲。 「同样都是被神选中的人,应该会有不可思议的缘分牵引我们见面吧。」 〇 就像蕾蒂西雅之前的提议一样,为了让克克露能够独立——我开始收集情报。 总之,先着手于克克露的出身——也就是说,我希望能从古代文献中发现一点线索。但古代的纪录资料几乎所剩无几,所以我即将要面临的将会是非常考验意志力的调查作业,不过我巳经做好觉悟了。 「那就拜托你留下来了。」 吃完早餐后,我立即换上制服打算出门,而躺在床上的克克露则看着我,眼光中含有一丝责怪。 「我还是很想去。」 「你最好还是躺着多休息,不然身体会一直很虚弱的,知道吗?」 克克露嘟起了嘴,看起来不是很服气,但她还是听进了我的话。 「……既然马基特都这么说了。」 「等你康复之后,我会带你一起去的。」 我丢下这句话后,就离开房间。这样就没问题了,但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得做。 就算这么说,其实也只在隔壁而已,于是我敲了敲房门。 「蕾蒂西雅,有空吗?」 经过上次的反省后,在听到「请进」的声音之前,我都会在门外等着。 但不久后,门就开了。 「怎么了……对了,你的领带歪了哦。」 「嗯?啊,是吗?」 因为房间里没有镜子,所以我就随便系上去了。虽然多少会歪一点,但我想也不会有人在意吧。不过,在这种资优生面前,如此微小的地方果然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只见蕾蒂西雅把手伸到我胸前,稍微使点力将领带重新打好。 「真是的,请你振作一点。房间里没有镜子吗?」 「乡下没有照镜子的习惯。要耕田养牛的话,一直在意自己的外表也不是办法,就连头发睡乱了也不管它。」 「原来如此。但是,在王都的话,就请你多注意一点。就算只有你一人服仪不整,教导院全体学生都会被拖下水的。」 「我知道了。抱歉,还让你操心。」 这时,我感觉到 领子一紧,而蕾蒂西雅则后退一步仔细地打量着我。 「这样就没问题了。嗯,稍微有点男子气概了呢。」 她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而我却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该怎么说呢……总感觉很像妻子喔你。」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呀!?」 蕾蒂西雅睁大双眼,整个声音都变调了,我则赶紧安抚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有这种感觉罢了。」 「妻、妻、妻子什么的,啊,那个,既然你连买镜子的钱都没有的话,我也能每天都帮你系领带啦!?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啦!?……呃,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蕾蒂西雅又开始在原地不断来回转着,她这种奇特的举动,我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新鲜有趣…… 而蕾蒂西雅忽然停了下来,瞪着我说: 「话、话说回来,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事要出去,所以会把克克露一个人留在房间,可以吗?」 「所以是分开行动的意思?」 「是啊,既然是单独行动的话,就不需要你的监视了吧?现在也没办法起动圣骸。」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要确认一下。在这种情况下,蕾蒂西雅似乎没有接收到相对应的指令,只见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知道了,你打算去哪里?」 「我还不是很确定,你知道有谁对古代的资料很了解吗?虽然我知道文献所剩无几了,但也不是没有相关领域的研究者吧?我想针对圣骸活跃时的年代进行调查。」 蕾蒂西雅一边思考着,一边开始用手指卷着自己那一头特殊的头发。 「陛下就是首屈一指的人选吧。」 「是这样吗?」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她一直致力于解开圣骸之谜呀。」 「听你这样一说,的确也是如此。」 看来调查古代的资料是必经之路了。第一次谒见陛下的时候,她也很流利地就背出了古代的文献内容。 「但是,要见到陛下没这么简单哦,因为她忙碌得很。之前你们起动圣骸时,也是她在百忙中抽出一点时间才能过来。」 「原来如此,嗯,那也没办法。」 那该怎么办呢?当我想着其他方法时,蕾蒂西雅又给了我建议。 「此外,如果要说最了解古代的人,那就是异族了。」 「异族?」 「因为他们寿命很长,所以说不定会将一些事情用口头传承下来。」 这时,我脑中浮现出了一张脸。而且那个人说过「平常都有在卖。」—— 「谢啦,我有一点线索了,现在就去看一下。」 这份谢意多少也该化为形式上的东西——我如此想着,就往街上出发了。 ○ 我的目标是中央广场。今天这个地方仍然生气蓬勃的,我不胡乱闲晃,只朝某个定点前进。 我来到正在举行义卖会的地区,然后看到目标人物出现在眼前,那个人仍旧穿着和上回一样的宽大长袍,将小小的身体裹了起来,似乎正十分无聊地闲坐着。 「嗨,生意还好吗?」 「哇!」 我出声搭话后,菈妮就和上回一样跳了起来。看着她那小动物般的动作,我一边忍着笑,一边问道: 「抱歉,我今天不是来当客人的。菈妮,你知道关于古代的传说吗?」 「咦?咦?」 「不管是关于圣骸的,还是其他的传说都可以。我想说,既然异族的寿命很长,说不定你会从爷爷那边听到这些事情。」 就算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可以。我虽然这样想,菈妮却一脸歉意地垂下双肩。此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就连那对三角耳都沮丧地向下垂着。 「……对不起,我没有从爷爷那里得知过这一类的事情。」 「这样啊。」 看来我想错了。菈妮或许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的想法,于是又说道: 「啊,我下次去问问看吧?如果是在爷爷知道的范围里的话。」 「真的吗?这样就帮了大忙了。」 「然、然后,还有呀,因为我爸爸是整铠士,如果我从他身上听到了相关消息,就再告诉你吧。」 「整铠士?所以是在格纳库工作吗?」 「是主任哦。」 主任。说起来,上次进行圣骸的测试时,好像就有类似的人物存在。因为对方也是用浏海遮住了眼睛,而且又有一对三角耳,所以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好像菈妮哦!」 「我说不定看过他,你们长得很像。」 「才、才不像呢!」 菈妮连忙否认,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看来的确不能和女孩子说:「你长得很像你老爸。」 「抱、抱歉。对了,你爸爸有没有提到关于圣骸的事情?」 只见菈妮「唔!」地嘟起了嘴唇,看起来很不情愿,但当话题转到了圣骸上面后,她似乎也没办法忍着不说话,于是就在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说道: 「圣骸的四肢不都是凭空生出来的吗?根据陛下的分析,那应该是由魔素组成的。因为从耐久力测试等等的结果来看,无论是哪一种现有的金属,都没办法测出那样的数值。」 「那种变态般的谜样测试有确实地产生出结果啊?」 太好了……我们当时的忍耐有得到回报,真的是太好了。 「然后,他们对驱动器完全束手无策。虽然可以确定是使用〈法尔的心髓〉,但和现有的驱动器比起来,那个看起来完全是用其他技术制造而成的,他们知道的只有这样。」 「也就是黑盒子吗……真没办法。」 就算和克克露的记忆没有直接关系,但只要对圣骸的构造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应该就不会再酿成这次的意外了。不过,现在就连驱动器都无法分析清楚,看来似乎是超乎想像的难题。菈妮看到我的态度后,一脸抱歉地缩着身子。 「对、对不起,没办法帮上你的忙。」 「没这回事,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往前迈进了一步。」 为了消除菈妮的不安,我用着轻松的语调回道。接下来……我已经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了,再继续缠着菈妮也不太好。 「我只是来问这些事情的,真抱歉趁你做生意的时候过来。」 「不会,我正好也没事。」 说着,菈妮不知为何扭扭捏捏了起来,抬眼看着我说道: 「教导院开学后,我只有周末会在这里,但如果你能来的话,我会很高兴哦?」那样似乎也不错。带克克露一起过来闲聊摆摊不失为一个好点子。 「好,我会尽量找时间过来的。」 「唔,嗯……耶嘿嘿。」 菈妮这样说着,即使有一半的脸庞都被浏海遮住,仍然能从少数露出的部分,看见她的嘴巴微微弯了起来。 〇 在那之后,虽然也去了图书馆之类的地方,结果还是没有找到我想找的东西。 「毫无收获啊……」 当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低声嘟囔着。不过,情况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就好转过来,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了。 我转换了一下心情,现在先去买午餐吧。虽然不知道要吃什么才好,但之前和克克露出来买东西时,她站在一间面包店前面看着贝果,露出一副很想吃的模样。那今天就买贝果回去吧。 「啊,还要先买镜子。」 我差点忘了。总不可能让蕾蒂西雅每天早 上都来帮我整理门面吧。 于是,我转身往杂货店前进——这时,忽然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轻微的撞击。 「呜啊!」 只见有个少女撞到我的身体后跌倒在地,原以为她会露出疼痛的表情,却没想到她会用好强的眼神瞪着我。 「喂,别突然转身啊。」 「啊,抱歉。」 我朝少女伸出手,她却迳自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她的年纪看起来比克克露略小一点。但她身上最引人注帽的是—— (犬类的异族?) 也就是指犬人族。她头上有一对狗耳朵,还有混藏于黑色长发中的尾巴——和我听说过的特征完全符合。 咦,没想到真的有这个种族啊。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但因为我很喜欢狗,以前和邻居的牧羊犬也相处得很融洽,所以能这样相遇还满令人感动的。 这时,犬人族的少女毫无预兆地就把鼻子凑近了我,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猛然嗅起来了。 有、有那么重的味道吗?我可是每天都有好好洗澡耶。 「嘿,停下。」 「喂!人家才不是狗!别这样戏弄人家好吗!?」 如果真的是拘的话,这时就会「嘎呜呜呜呜」地怒吼起来吧?于是我连忙赔罪: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当作狗来看的。」 少女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但很干脆地说:「算了,没关系。」接着又说道: 「人家正在找人,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男生?他头发雪白,眼神就像这样凶恶。」 她边说着边把眼角往上拉,让眼睛眯起来。如果有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张脸,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不,我没见过。」 「哦,这样啊。」 她毫不客气地丢下这句话后,便从我旁边离开了,但我立即叫住她。 「等等,你迷路了吗?巡逻队的值班室是另一个方向哦。」 因为之前蕾蒂西雅和我们走丢,所以我记住教训,出门前就好好调查过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当我如此自我满足时,那个少女就露出一副要咬我的模样,朝我怒吼道: 「才不是人家咧!是那个笨蛋迷路了啦!」 我好像又惹她更生气了。真没办法……因为我很喜欢狗,所以如果这时候说:「是吗?那你找人要加油哦。」然后就放她不管的话会让我感到良心不安。 「你不能用鼻子找人吗?」 「有太多味道混杂在一起了,所以没办法。如果距离很近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啊,现在正好是在街道中央嘛。」 光只有人群就已经足够把街道挤得密密麻麻的,家家户户之间还用绳子挂着刚洗好的衣物,而且有的店家还在门口摆着香草,像这样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之后,就算有灵敏的嗅觉也派不上用场了吧。 「那么,就只能慢慢找了吧。」 我说着,就走到犬人族少女的旁边,而她见状,连忙插嘴说: 「等、等一下,又没有人拜托你丨.」 「没关系啦,我也刚好有空。再说,看到你这样的小孩子在街头转来转去的,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别、别叫人家小孩子!」 我不再理会这只汪汪叫的小狗狗,开始环视了周遭一圈。既然她说是一头白发,如果在附近的话,应该马上就能找到才对—— 「咦?这个气味——」 我身旁的少女不知为何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同时间,有一个拳头重重地打在了少女的脑袋瓜上。 「~~~~~~!」 哇!感觉超痛的。而挥下拳头的肇事者——白发男生一脸火大地骂道: 「你这只蠢狗,没有牵绳子的话,连散步也不会吗?」 「谁是蠢狗啊!人家不是说了很多遍了吗?别把人家当作狗来看啦!笨蛋!」 犬人族少女极力反驳着,但她的视线却飘向了男生手中的纸袋。 「那个袋子里是肉吗?是肉吗?」 「对啊,在你这家伙四处游荡的时候,已经凉掉了。」 「快给人家!」 「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又不吃肉。」 少女从袋子里拿出肉串后,一口咬进嘴里,然后露出了幸福到不行的表情。 「呜哇!是羊肉哪!人家最喜欢羊肉了!」 少女狼吞虎咽了起来,她吃东西的模样让人不禁联想到了狗。另一方面,白发男生粗鲁地朝我说道: 「喂,是你照顾了这只蠢狗吗?」 他的长相就和少女所形容的一模一样。那细长的四肢与其说纤弱,更带给人一种尖锐利刃的感觉。他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虽然散发出的感觉称不上正派,但令人意外的是,他这时竟然很有礼貌地弯下腰来。 「我的同伴让你费心了,就让我请你吃一顿饭作为赔礼吧。」 「不,才没有费心,在我帮忙前你就出现了。」 然而,那个白发男生却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 「我不喜欢欠人恩情不还。」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随便违逆他的话,感觉事情会变得很麻烦,不如就大方接受他的请客吧。但因为克克露可能还饿着肚子,所以最好是选择三两下就能解决的餐厅,不要拖太久。 「吃饭?人家刚才在那边有看到一间感觉很好吃的餐厅哦!就去那边吃吧!」 那个男生完全把同伴的提议当耳边风。 「你有想去哪间店吗?」 「没有,我也才刚到这里不久,所以对这一带还不是很清楚,给你选吧。」 「这样吗?喂,蠢狗,带我们去那间店。」 「早就说过人家不是狗了啦!」 少女这样回嘴着,然后一边用力摇着尾巴,一边帮我们带路。她那副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散步时会拉着主人走的狗一样。 〇 「我要松饼和苹果馅饼,然后还要这个雪藏提拉米苏。」 「人家要猪肋排和香肠拼盘。啊,还要加点鸡排。」 犬人族少女带我们来到一间似乎有兼具小酒馆的简餐店。 来点餐的店员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人,但此时我心中的想法也和他一样。 「……你们两个是不是相反了?」 「「哪里?」」 看着他们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我便摇了摇头。 「不,没事。」 男生爱吃肉,女生爱吃甜食这种想法已经落伍了吧?我是这么觉得的,而我自己虽然已经点了焗烤饭,但此时心中正在想,刚才是不是也要点个甜点才对。 当我心情才刚放松下来时,就看到那个白发男生靠在椅背上,朝我看了过来。 「我们还没报上名字吧,我叫作亚礼,她是艾瑟尔朵莉妲。」 「叫我艾瑟尔就可以啰。」 「我是马基特。马基特·梅菲尔德。」 我又看了一次这对一黑一白的组合。艾瑟尔一副很开心的模样,正频频摇着尾巴……嗯,这样看起来,的确很匹配呢。 「呃……能找到恋人,真的是太好了呢。」 连我也感染到了喜悦的气息,于是就这么说了。但才刚说完,就发现两道冰冷的视线朝我投射过来。 「什么?恋人?」 「你在说什么啊?」 「不、不是吗?」 「别、开、玩、笑、了。」「别说笑啦丨」 我一直被 他们两人瞪着。艾瑟尔姑且不论,但亚礼散发出的压迫感对我的心脏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亚礼紧紧皱着眉头,啐了一声说道: 「只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罢了,比青梅竹马还不如的孽缘。」 「或者说更像是手足的关系吧?当然人家是姊姊啰。」 「嗄?你这个小不点凭什么这样说啊?」 「人家比你早出生吧!别叫人家小不点啦!」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忍不住噗哧了一声。 「干嘛啊?」「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们感情真好。」 发现他们两人相处起来根本毫无顾忌,让我不知为何露出了会心一笑。他们就连瞪向我的时机都刚好一致,真的是一对很棒的组合。 「「所以就说了不是那么一回事——」」 「让您久等了!」 就在他们两人向前探身过来时,料理就插进了我们之间,仿佛是要出面调解一样。而艾瑟尔立刻就消了气,拿起肉就咬了大大的一口。 「好烫!可是人家最喜欢热呼呼的肉了!」 她露出了笑容,让我看了也很想吃肉。但我的焗烤饭也很好吃,看来这间店真的挺不错的,令人不禁佩服起犬人族的嗅觉,今后也多多拜托她吧。 于是,我们两人就这样沉浸在料理的飨宴中。 而这时,只有亚礼看起来很不爽地大口塞着松饼。 他一副宛如吃东西是一种苦行的模样。我见状,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东西不合你胃口吗?」 「嗄?很好吃啊,怎么了?」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打从出生就是这副模样了,别在意。」 艾瑟尔听到我们的对话,便戏谑似地插嘴说: 「他老是臭着一张脸,人家在他旁边都觉得很受不了呢。」 「吵死了,蠢狗。」 「你又说人家是蠢狗!」 艾瑟尔猛地竖起尾巴,恫吓着亚礼。不过,我倒是很赞成艾瑟尔所说的。 「就和艾瑟尔说的一样吧?如果不能露出开心点的表情,就会造成很多不便吧。」 我也并非要他一直嘿嘿嘿地傻笑啦,但老是摆着那张脸,很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像刚才的我一样,应该也有很多人对他产生误解吧。 将那样的想法说出来后,连我自己都有种一语道破的感觉。嗯—— 「你虽然不太好亲近,但基本上是个好人吧?」 「嗄?你是根据什么说出这种话啊?」 亚礼露出凶狠的笑容恐吓着我,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家伙做过的事情,我就觉得他的表情显得很滑稽。 「如果你是坏人的话,就不会特地去买自己不吃的肉串,还到处寻找青梅竹马的下落吧?」 「什……!?」 亚礼握拳捶了一下桌面。 「别、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那样!喂!蠢狗!别摇尾巴了!毛都在四处乱飞耶!」 就像亚礼指责的一样,只见艾瑟尔正疯狂摇着尾巴,还露出了散漫的笑容。 「耶嘿嘿,人家知道了啦。」 「你根本不知道!快停下尾巴!」 乍看之下,亚礼的态度似乎暴露出他残暴的一面,但事实上,他是打算藉着大发脾气来蒙混过关,这个企图真的是显而易见。于是我更加确信了,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真是的,该死,害我失态了。」亚礼粗鲁地丢下这句话,便又开始将松饼塞进嘴里。 我注视着如此大男人主义的他,默默地笑了起来。 ◇ 「那么再会吧。」 在马基特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艾瑟尔朵莉妲忽然脸色一凛。 「亚礼。」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就算比不上你的鼻子,我们人类的直觉也是不容小觑的。」同伴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家伙,就是他们的敌人。 亚礼将手覆于左眼之上,看似要抑制住疼痛,嘴边却勾起了一抹属于猎人的笑容。 「我一看就知道了……南方的咏士真是温吞。」 这些低语消失在喧闹声中,他们两人这一天便离开了王都。 〇 自从我开始寻找关于克克露记忆的线索后,又过了几天。虽然克克露的身体好起来已是万幸,但我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如此日复一日,毫无进展。 尽管过着这样平静的曰子也不错,但我总有一股焦躁难安的感觉,就在这时出现了转机。 「马基特,有空吗?」 在差不多该上床睡觉的时候,蕾蒂西雅就来到我的房间了。她还穿着一身制服,完全就是「才刚回来」的感觉。 「怎么了?」 「陛下要到你家乡附近的城市出席典礼,所以想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同行。明天早上就要出发了,你来得及准备吗?」 「和陛下同行……欸?也就是说,我会和〈守护龙牙团〉一起吗?」 那是女王的近卫队,同时也是精英的称号之一。他们身为国家的象征,不仅名望极高,更是每一个操铠士梦寐以求的顶点的代名词。而我既然身为圣骸的驾驶,或许也能被招揽进去,但这么突然的情况下,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事实上,之前——王都遭到祸兽袭击,同时也是马基特初次大显身手的那一战,〈守护龙牙团〉损失了不少人员,所以也是为了补足战力。但陛下这次请你担任护卫,是想顺便让你回家乡探个亲。」 「这样啊。不过,其实不用这么为我着想啦……但既然如此,就承蒙陛下厚意了。」 虽然我没表现出来,但其实内心激动难耐。和女王的近卫兵一起回乡,那可是天大的荣耀。不管是村里的人,还是演舞场的常客们,我都可以抬头挺胸地对他们报告近况。 「我知道了,那么明天早上六点,在格纳库集合。请你复诵一次。」 「明天早上六点,在格纳库集合。」 「那么,就拜托你了。」 蕾蒂西雅满意地点点头,便离开了。在那之后,我脸上的笑意维持了好一阵子。 而克克露大概是在旁边看到我这副模样,便问道: 「怎么那么高兴?」 「那是因为能让村人见到我独当一面的样子,当然很令人高兴……啊,但现在回去的话,好像会被叫去田里帮忙。」 差不多是播种芋头或马铃薯的时期里,这种时候到处都会人手不足,我已经有预感会被叫去帮忙了 「克克露,你对种田的工作有兴趣吗?」 「种田?」 「对,种田。你可以种出自己平常吃的东西,怎么样?」 克克露发了一下呆,似乎正在想事情,不知道她脑中是不是充满了想要吃的东西——我边想边看着她,没想到她给出了令人意外的答案。 「好像喜欢过。」 「喜欢过?」 我还不至于笨到没发现克克露的措词有异。喜欢过,这句话是过去式的用法,那就表示克克露应该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吧? 「虽然没什么原因,但总觉得很怀念,像是土壤的气味之类的。」 克克露似乎被这股感觉迷惑住了,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惘……我懂了。 「这种探究的方法也是可行的啊。」 克克露不只是一个为了起动圣骸而存在的谣巫女,同时还是一个少女。一个会对土壤的气味感到熟悉、看到稻穗随风摇曳的金光会深受感动的平凡少女。 第四章 漆黑的圣骸 那是片银白苍茫的世界。 雪花静静地从天而降,仿佛要将所有声音吞噬殆尽一样。地面渐渐铺上了一层银妆,似乎想藉此转移世上所有的苦痛。 在这样的世界当中,有一个宛如雪妖般的银色少女开口说了。 「马基特。」 我明明,不想再听到一次了——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我似乎已做好了觉悟,正等着她说出那句话。 「我和你,已经无法孕育圣骸了。」 〇 我没有吓得跳起身来,只是一点一滴地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是梦……吗?」 这摆明就是命中注定好的事情,让我更无法对雪抱有好感了。而且,在被克克露明言拒绝之后,这件事偏偏又和之前那件事连结在了一起。 我之前早就体会过的另一个绝望——过去发生的那件事,成为了我踏上前往操铠士之路的契机。然而,这次没有任何人会向我伸出援手了。 隔壁的床上早就没有了克克露的踪影,更不用说我的床上了。在克克露的要求下,现在她搬到了蕾蒂西雅的房间。不过,从那之后到底经过了多久呢? 我习惯性地洗把脸,然后去吃早餐。餐厅里的学长学姊们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但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我一口一口地将早餐塞进口中,并没有在品尝味道,只是因应身体需求罢了。 (这就是——我一路努力得来的结果吗?) 我收拾餐具后便回到了房间,然后再次倒回到床上,连翻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地在房间里发呆,日复一日都是如此。 我在自甘堕落的这段时间,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有必须做的事情,同时也知道克克露在搬走之后,每天都去了哪里。 她去了格纳库。每当用完早餐后,她马上就会前往那里,然后一直待到傍晚才回来。这是我之前从蕾蒂西雅身上得知的。 克克露之所以会那样,或许是谣巫女的身分使然吧。不管祸兽什么时候出现,她都得作好应战的准备。 但是,应该和她一起驾驶的我,却是现在这副模样。即使我知道克克露在等我,然而,一旦遭到拒绝后,我便感到无比恐惧,只能把自己紧紧裹在毛毯中。 (我打算放任自己堕落到什么时候?) 我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好多次这个问题了,今天也仍然反覆问着自己,而这时,耳边传来了敲门声,我连说声请进都嫌麻烦。反正门又没有上锁,有事就直接进来就好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战战兢兢地等着,于是门就打开了。 在微小的金属喀啦声响起来后,有一张脸探了进来,是蕾蒂西雅。 她穿着整洁的衬衫搭配长裙,这样的打扮我曾见过。虽然她一身服装极为笔挺,完全找不到一丝皱摺,但她并非为了外出才作此打扮的,这就是蕾蒂西雅的标准便服。 蕾蒂西雅看到横躺在床上的我之后,状似不满地说道: 「既然在的话,就给个回应啊。」 「啊……抱歉。」 总不能一直躺着,于是我勉勉强强地爬了起来。真是的,这种时候有什么事啊? 虽然心里觉得很麻烦,但我还是看向了蕾蒂西雅,而她则明显地蹙起了眉。老实说,在我这种精神状态下,真不想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呐,马基特——」 「……什么事啊?」 蕾蒂西雅虽然看似踌躇了一会儿,却很直接地开口道: 「你要不要回家呢?」 听到这样单刀直入的问法,我立刻就站起身来。 「等等!请等一下!说不定,我只是刚好状况不好而已吧!?再给我一次——对,再给我,次机会,这次我一定——」 啦丨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的脸颊也传来尖锐的疼痛。 「请别让我感到幻灭……」 蕾蒂西雅就这样扬着手,一双眼眸狠狠地瞪着我。 而她的眼中,隐隐约约地闪烁着泪光。 「我不想看到你这副死皮赖脸、令人不忍卒睹的丑态……既然没办法忍受宿舍同学在背地里说三道四的话,你就直接回家好了。」 即使蕾蒂西雅有点冒冒失失的,但她气度崇高,举手投足间无不带着贵族气息,虽然平常总爱装腔作势,有时又会做出蠢事。而这样一个表情千变万化的少女却第一次在我面前流下了泪水—— 那是对我的不争气感到叹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泪水。 「拜托了……别再让我看到你这种窝囊的样子了。」我无法做出任何反驳,只能颓丧地坐回床上。 此时,我脑海中出现了村人们的脸庞,光是想到他们是如此支持我,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就朝我袭卷而来。 〇 从现在看出去的视角,感觉身体似乎缩小了。 在我了解自己的所在处前,还需要一点时间。但因为我已经很习惯这样的视角了,所以马上就明白自己正在操作演舞。 场上是一片微妙的煤黑色。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待在老家时经常去的演舞场。 当我在发呆的时候,敌人就攻击过来了,所以我像平常一样起动了机铠的模型给予还击。因为还有残存的敌人,所以我就一一将他们击退。 于是,耳边响起了宏亮的胜利宣言。玩家纷纷从操作机台中走了出来。 「哎呀,真是的!又输给你了!」 「马基特真的是无人能敌耶!」 「和马基特一队的话,真的轻松省力多了呢。」 这些有名的常客纷纷朝我说着。 「哥哥真厉害!」 「不过,好像只有这个长处而已呢。」 「哎呀哎呀,的确令人刮目相看哦。」 「那个只会出一张嘴的小鬼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不起呢。」 我的弟弟妹妹,还有那些已经离开孤儿院的哥哥姊姊,不知何时都聚集到了我身边。而且,眼前的景色变成了从小生长的孤儿院的食堂。 像这样毫无脉络的转换方式,我马上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梦境。 挂在墙上的横幅上郑重地写着『马基特 教导院不合格安慰聚会』。这些难相处的家伙竟然会举办这种聚会来鼓励我,根本是现实当中不可能发生的事。而且,我竟然摆出一本正经的态度,真的一点也不像我。 「我对不起身为常客的大家,你们明明一路将我锻炼了起来。还有村里的老爷爷和老奶奶,以及孤儿院的每一个人,大家明明都是那么地支持我。」 「别在意啦。」 「人生又不是只剩操铠士这条路而已。」 「说得没错。」 当这些安慰的言语纷纷传过来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而声音的主人是对我来说,相当于母亲的人物。 她的脸庞略带几丝皱纹,头上绑着一条头巾,腰间则系着围裙,此刻正一边在桌上摆料理,一边说道: 「就算没办法驾驶机铠,还是可以战斗的。比如说,像这个山薯。」 「山薯?」 对于这种平凡无奇的东西,她却一脸得意地道: 「操铠士也得吃饭才能上战场。那么做饭的又是谁呢?没错,就是我们。所以,我们也算是间接参与了战斗哦。」 听到这么勉强的理论,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根本是强词夺理吧?」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你啊,有办法在我们面前说『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这句话吗?」 我不可能说得出口。因为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在对大家道歉—— 这时,我仿佛被触动了什么般,开始寻找某个身影。当我看见他的脸庞时,立即大声地说道: 「那个,〈师范〉!谢谢您教我格斗武术!」 突然被我点名之后,身为演舞场常客的武术师傅愣住了。于是我再次表达我的感谢之意。 「多亏了您,我才能解救被流浪汉缠上的女孩子。」 〈师范〉发愣了一会儿,不久便慢慢地浮现一丝笑容。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 接着,我看向大我两岁的姊姊。 「姊姊,谢谢你在我感冒的时候帮我煮的热汤。当我做给其他人吃时,对方很喜欢哦。」 「呀哈!嗯,不用客气。」 将我的人生支撑起来的,不只是这两个人而已。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从他们身上学习到诸多事情之后,才有今天的我。 「妈妈,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啊,就是那个意思。每个人之间,都藉由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东西维系着彼此。因此,才可以让缘——让圆不断循环下去。」 「不断循环下去——」 我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而这时,周遭的人们纷纷说起话来。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 「就连我们输给你的份包含在内,一切都不是徒劳无功。」 「每一件事情都自有它的意义存在。」 所谓的循环,就代表我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大家必须连系在一起才行,和那家伙也是。」 或许这是我擅自作出的解释。 然而,在我如此理解的同时,那个东西就出现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只铁灰色的巨手。和曾经出现在白霜世界的那只巨手一样,并非雪白的颜色。 这只令人无比怀念的手,在那一天拯救了我,并一路引导我至今。虽然它无法言语,我却听到了它的呼唤。 ——它说,过来这里。 我倏然站了起来,椅子则砰地一声倒下了。这时,母亲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要走了吗?」 「是啊。」 我不回头。等到我能够抬头挺胸的时候,再回来见他们。所以,这个时候,我只能看着前方。 「再让我去挣扎一回吧。」 〇 当我睁开双眼后,就看见了宿舍房间的天花板。 我露出了苦笑,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阵子。 之所以会觉得可笑,是因为就连在梦中,我都还在玩演舞。 而且,还迟迟无法放弃驾驶圣骸这件事。 「说得也是。」 我将自己的手抬到眼前。当陛下问我是否有成为英雄的觉悟时,那一度被我放开的丝线,好不容易才又重新抓了回来。 那条虚幻的丝线代表着我与人之间的羁绊,这一次我绝对要紧紧抓住,不再放开。 「该走了。」 我跳下了床,感觉到身体深处涌现了一股冲动,驱使着我行动。 当我脱下居家服,再换上制服的时候,脑中就想起了陛下的那一番话。 『仿佛是古代人所遗留下来的指标一样。』 陛下早就看出圣骸并不只是兵器而已。此外,克克露也如此形容过圣骸的本质:『单靠一个人无法孕育的东西,使之孕育出来。』 每个人彼此之间都息息相关。如果这位以圣骸为名的神,就是为了让人察觉到这件事而存在的指标—— (不会就这样终结的。) 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结束!所谓的循环下去—— 就是要让末尾与开端连系在一起。 换好衣服后,我也没时间照镜子了,仿佛一阵风似地冲出了房间。当我跑下楼梯之后,见到玄关的门正大大敞开着,这时,有一道声音从我背后传了过来——来自于舍监室。 「啊,梅菲尔德,你先等一下。」 我紧急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过去。只见舍监从窗口探出了身子,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慵懒。 「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有事,是亚布瑟鲁特有事先交代。在她回来之前,你都得乖乖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乖乖待着?现在才不是那种时候!」 「不,我觉得你还是听话比较好哦?毕竟,国家正面临重大事件。」 「——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着舍监意味深长的态度,我高亢的情绪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也许舍监正等着这一刻吧,只见她煞有其事地说道: 「现在消息纷乱错杂,只听说陛下一行人从典礼回国的时候,遭到了祸兽的集体袭击。」 「什么?集体?」 这不可能。祸兽通常都独自行动,所以才能用围剿的方式对付它们。从来没听说它们会集体行动。 「是还满令人不可置信的,所以亚布瑟鲁特也到处去打听情报了……瞧,这么说着,她就出现了。」 舍监抬起下巴,指着我的身后。当我回头看去,便发现蕾蒂西雅正好回来了。 「蕾蒂西雅!听说陛下遭到祸兽集体袭击了,这是真的吗?」 蕾蒂西雅也许是火速赶回来的吧。她身上穿着制服,表示她为了收集情报,应该也跑了一趟教导院才对。只见她肩膀上下起伏着,边喘气边盯着我看。 「看来你似乎已经了解状况了。」 蕾蒂西雅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气息。她挺直身子,将到处奔走收集来的消息告诉了我。 「陛下一行人在德侬附近的街道遭受祸兽袭击,目前正在温莎的国境边界,也就是格林溪谷展开交战。虽然有〈守护龙牙团〉在,但也只能暂时拖延战况而已。要说现在能够打破这种局面的,只有一样东西而已。」 「就是那个被歌颂为神话的存在——了吧。」 我抢着说出来之后,便见蕾蒂西雅逼视着我,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驾驶吗?」 像这样直接的问题,宛如举剑剌过来一样,非常符合她的风格。紧接着,她再次试探我的决心。 「你曾让我看到那样的丑态,现在还有脸说自己能驾驶吗?」 她那丝毫不留情的俐落口吻,反而让我更能清晰思考。因为蕾蒂西雅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我不必逞一时之快,而是用客观的角度来重新审视我所下定的决心。 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只这无端被卷进来而已。顺水推舟地乘上了圣骸,然后开始得意忘形,以为自己说不定能够就这样成为英雄,却从未好好认清自己。 然而,若是在这种跌落谷底的时候,我便能了解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些和孤儿院、村人们,以及互相较量过的演舞场常客们所构筑的过去。 还有和克克露、蕾蒂西雅,以及未来会相遇的其他人们所要创造的未来。 现在的我,就站在将这一切连系起来的丝线之上。 因此,说出口吧。我握住拳头,仿佛要将所有接触过的事物都紧握在手一样。 「是啊,由我来驾驶。」 「你觉得自己还有那个资格,」 「我有!」 为了制止住蕾蒂西雅的话语,我扬高了嗓音。 「现在我明白了,关于南方的谣巫女——克克露所求之物。既然我已经明白了,就不可能拱手让人!我才不会让别人取代我成为那家伙的伙伴!」 我拚命地倾诉出心中所 有的想法。但是这样还不够。这一番话不可能说服得了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 于是我继续说下去,凭着心中这股强大而坚定、绝对不亚于眼前这位少女的意志。 「我就是南方圣骸的咏士,马基特·梅菲尔德!」 蕾蒂西雅的脸上原本是打量着我的神情,而这时,那双半睁的眼阵却忽然眯成了一条线。 「要是真有万一的话,我是打算这次就由我来驾驶的……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想藉机测试一下呢,看你是不是只会出一张嘴的男人。」 这一瞬间,蕾蒂西雅放柔了的表情,却又马上转过身去。 「快点出发吧!」 坐上停在宿舍前面的马车后,蕾蒂西雅就对马夫吩咐道: 「前往格纳库!用最快的速度!」 马夫似乎并不讨厌那样的乘客,就见他露出毫不惧怕的笑容,立刻就策马出发,而那速度快到令人不禁觉得,万一发生意外的话,肯定会造成重大损伤。马车就这样在石板路上一边剧烈摇晃着,一边往前狂奔,在我头晕眼花的时候就来到了巨大的匣子面前。 我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朝格纳库里面的某个定点奔跑而去,也就是在那一整排的机铠当中,唯一散发出异彩的摇篮状物体。 有个美丽的少女站在失落之神的遗骸面前,两者形成了对比。 「克克露——」 穿着一身制服的克克露回头看向了我。 她一直在等我。就算表现出了像是对我感到厌烦的样子,她仍然日复一日地等着。 而现在的我,终于能够明白克克露为什么会一度放弃我了。 「所谓的心意,就是不断循环下去——将彼此连系起来的东西。如果硬是将『由我来守护』的想法强加于人,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心意,如此便无法孕育出圣骸。」 光是能够起动圣骸,就将我变成了多么高傲自满的人呢? 而这股傲慢,便导致了无法起动圣骸的结果。 不能总是受他人照顾。不能总是让他人守护。克克露就算常常露出恍惚的样子,但心中同样有自尊,认为自己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战士。 当我明白之后,现在便能说出那句必须说出口的话了。 我用双手环绕住克克露娇小的身躯,并说道: 「一起去守护吧,克克露。」 于是,我伸手触碰了她嫩白柔软的脸颊,接着,我的视线定在某一点——也就是克克露的粉色唇瓣上。 「可以……『孕育孩子』吗?」 这是我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 「嗯,如果是现在的马基特的话。」 说着,克克露也用双手环住我的头,并踮起了脚尖。 我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我们彼此的心意将重叠在一起。」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般,我们吻上了彼此的唇瓣。 轻轻地,宛如蜻蜓点水的吻。我因为感到害羞而立刻缩了回来,而克克露则抗议似地看着我。 「……不行,根本不够。」 「还、还要吗?」 「嗯,还要。」 啾地,传出了湿润的声音。那是一个猛烈而热情的吻,仿佛显示出克克露内心激昂的情绪。 我不服输地探舌回吻。这时,我感觉到克克露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于是我便将她抱得更紧,让她平静下来。 又瘦又小,既柔软又温暖。怀中传来的感觉几乎要将我融化,好不容易才能站稳身子,而当我回过神时,自己就连呼吸这冋事都忘记了。 因为渐渐感到窒息,我不由得便放开了手。我们互相喘着气,眼睛注视着彼此。克克露双颊酡红,以炙热的视线看着我说道: 「已经没问题了。现在可以孕育出健康的孩子。」 克克露说话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一反常态地露出了羞怯的模样。 「不过,再让我吻一次吧。」 我说着,便强拉了克克露过来,再次贪求着她的唇瓣。 停不下来了。我想要更加深入理解她,就像理解自己一样。 「唔嗯……马、马基特……」 克克露并未将我的心意拒于门外,反而还展开了回击。 我们的舌头在口中缠绕起来,互相搔弄彼此并交换着唾液,仿佛双方的身体交融在一块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终于让这个漫长的『孕育孩子』过程结束了。彼此的视线都热烈地胶着在一起。我无法遏止心中满溢出来的情感,便又一次地抱住了克克露娇小的身子。 「这就是我的心意。」 「……嗯,我感受到了。毫无遗漏地。」 克克露双眼迷濛地紧紧回抱住我,仿佛这样才是真正的合而为一。 「回来之后。」 「嗯?」 「……我还想要更多。」 虽然克克露的脸还深深埋在我胸中,但我已经感受到她的心情了。 「好啊,我们还要回到这个地方。」 接着,我坐进了驾驶舱,将手伸进机甲里面。虽然我只和圣骸别离了数日而已,但这种触感却让我怀念无比。 我让意识保持清晰。这并不像机铠一样要让自己与机体达成完全同步,而是保持自我的意识,在脑中描绘着意象,让自己与机体,还有搭档互相连结—— 「——!?」 一瞬间,光芒膨胀了起来。 大量爆发出来的光束四处奔流着,这程度已经超越了第一次诞下圣骸的时候。而这些银白色的光芒渐渐聚集起来,化作了钢铁的四肢。 绝美而壮观。现在显现出来的形貌,便是称作神,也足以令人信服。 「……说得也是,你也一样鼓足了干劲才对。」 我身在其中,但又不是我。我很顺利地就理解了这样的感觉。因为我、克克露,还有圣骸的意志已经完全连结在一起了。 于是,我就朝我刚出生的『孩子』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 机铠与祸兽之间激烈的交战,让地面产生了阵阵摇动。 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呼啸着。看着这样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光景,欧莉维亚藏身在岩石之间,静静地忍耐着。 参加仪式用的洋装已经在逃跑的时候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深蓝色的衣料因为飞溅的泥水而沾上斑斑污痕,衣袖与裙子也不知道在哪勾到了什么东西,全都撕裂开来了。 「陛下,我们到底会变成怎么样呢?」 靠在身边的侍女如此问道。而欧莉维亚始终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坚毅态度。 「不用担心。〈守护龙牙团〉一定会帮我们开辟出一条生路的。而且援兵也快要赶到了。」 「就、就是说嘛?」 侍女点点头,仿佛为了说服自己而如此说道。但欧莉维亚对于只能缩在这个地方的自己感到愤恨不甘。她环抱双膝缩着身子,打算思考看看有没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然而,脑中却被一个问题给占据住了。 (先是袭击教导院的祸兽,然后是这次的集体攻击。莫非祸兽体中开始产生变化了吗?) 圣骸打破了数百年的静默再次起动了。她思索着种种异变之间所存在的关联性,就在这个时候—— 砰! 伴随着剧烈的地震,沙尘也飞舞了起来。就在欧莉维亚她们的眼前,有一具机铠倒下了。 「咿呀!?」 侍女吓得缩成一团,连忙紧紧抱住欧莉维亚。她们的心跳像在与对方竞争 一样愈跳愈快。 这时,地面再次震动了起来。一只全身包覆着雷光的祸兽四脚着地,立在她们两人面前。对此,就算是再怎么努力装镇静的欧莉维亚,见到那飞迸出来的紫色电光,身体也不禁僵住了。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似乎连祸兽的吐息都感觉得到。恐惧造成欧莉维亚的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她想起了那些自己仍旧眷恋难舍的事物。 被遗留下来的人民、与父母亲的约定、圣骸之谜,以及—— 看似有机会成为自己所求的英雄却事与愿违的那个人。 (我就要在这个地方……!) 还没来得及见到结局就死去吗? 她臣服于恐惧,心中已有赴死的觉悟,而就在这个时候…… 咻—— 耳边传来了某样东西斩断风的声音,紧接着,她就看到那东西刺穿了祸兽的眼球。 祸兽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仰天发出了人类的语言难以形容的狂啸,而这时,它的头被一刀砍了下来。 当下,祸兽那巨大的躯体便化为微光粒子飞散而去。 随后出现的,是一尊全身闪烁着银白光辉的神。 〇 「击败第一只!」 我从遭到放弃的机铠身上借来了长矛,并将之投掷了出去。在敌人畏缩起来的时候,抓住机会割下其首级。接着,我执起由狂风之力反转而成的剑,开始锁定下一个目标。 「马基特!」 我透过圣骸的听觉听见了那个声音,便反射性地回过头。 只见我脚下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挥着手,看起来很有精神,我便松了口气,说道: 「陛下,您没事吗?」 「是呀,托你的福,总算有惊无险。」 「有赶上真是太好了。」 但这安心的片刻并没有持续多久。祸兽们见到同伴被打倒了,似乎都感到无比愤怒,它们发出的咆哮声响彻天际。 「不好意思,现在好像没有时间慢慢说话。」 「啊,抱歉我叫住你了。先去执行该做的事情吧。」 「了解!」 我跳离地面,感觉圣骸的身体比人体还要轻盈。 而且也比第一次起动时轻许多。当我从王都赶过来的时候就这么想过了,但进入战斗后,那感觉又更加不同。 我脑中的思考从未像现在一样清晰过,和心中那股高涨的情绪完全相反。我根据战况准确地下判断,马上就斩杀了第一一只祸兽,就像拍熄身上的火苗般轻而易举。 微光粒子再次飞舞了起来,接着便飘散而去。这时,不知道我这股气势是否压迫到了〈守护龙牙团〉,只见他们每个人都扬起了亢奋的嗓音。 「喂喂喂,就这样让一个小伙子专美于前好吗?」 「别说傻话了!那样可有损〈守护龙牙团〉的名誉!」 接着,原本始终处于劣势、只能不断防守的机铠们纷纷展开反击。不同班的人员也联合攻势,补足战线的缺口。 周遭响起了机铠激烈的打击声与祸兽的搏斗声。只见某个远方又有微光粒子飞扬了起来, 而同时间,我也歼灭了另一只祸兽—— 「马基特,剩下一只。」 「好,没到最后可别大意了。」 剩下的那只祸兽长得很像发福后的蜥蜴。我跳过去举剑刺下,但它的甲壳坚硬无比,把剑弹开了。 「呿!」 我感觉到剑身传回来的麻痹感,但我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而再度挥剑而起。这个敌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对手,不能用蛮力对付它。既然这样—— (在甲壳之间稍微看得到关节的接缝处,该从那个地方下手。) 我躲过祸兽迎面扫来的尾巴,并举剑刺入那仅能窥见少许的关节间隙中。紧接着,如我所料,剑刃轻易地就砍下了祸默的尾巴。 祸兽因痛苦而扭动着身体,而这个时候,头部与身体的甲壳都出现了致命性的空隙。 「逮到机会了!」 我确信现在就该给予最后一击,于是往前踏近了一步。 「《闇幕已垂落,逃窜吧,恐惧吧,在漆黑的獠牙面前战栗吧。》」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咒谣。 「马基特,不行!」 「——!?」 克克露反常地尖声喊着,我连忙停住脚步并转过机体,就在这一瞬间—— 「击穿吧——『暗夜之狩』!」 祸兽的胸膛上出现了一个洞口。 「什……!?」 只见那个媲美盔甲般坚硬的甲壳上,突然像是被刨开般裂出了,个窟窿。如果克克露刚才没有阻止我的话,或许我们也会惨遭池鱼之殃。 当祸兽化为粒子飘散于空中后,我就在其身后看见了某道影子,一个仿造人型的巨大身影。 那是一具仿佛吞噬了光芒的黑色机铠……不对,那个东西—— 「是……圣骸吗?」 它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东西。即使我们之间隔了相当远的一段距离,仍能感受到对方故发出的威吓感,那是一股与机铠不同的魄力。 「马基特,小心。」 「嗯,但这个感觉……」 我凭着本能理解着。现在就像是在森林深处不巧碰上了大野狼一样,沉重的幽暗弥漫在身边,带给人不吉的感觉。 ——那是一股充满压迫感的死亡气息。 一阵无法抑制的颤栗窜过我全身。我压抑住从腹底涌上来的呕心感,就在这时候,有一道声音传了出来,那口吻轻快得就像是在邀请朋友一样。 「一起来玩吧……才怪。」 我对这个声音感到很熟悉,是最近才听过的。 不会吧?当我这么一想之后,目光便落在那具黑色圣骸的驾驶舱上,而坐在其中的人就是「是亚礼!还有艾瑟尔!」 那是绝不可能会认错的白发男子,以及黑发犬人族。亚礼一反之前见面时总是一副不爽的态度,以愉快的口气朝我说道: 「嘿!我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见面呢,南方的。」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你问为什么?难道这种事我非得告诉你不可吗?」 漆黑的圣骸宛如下沉一般,用蹲低的姿态逼近我们,然后竭尽全力地挥出一拳,而我则双臂交叉挡下那一击。 亚礼见到我因为冲击而造成身体向后仰了过去,便欣喜地吼叫道: 「你们竟然在国境边界上出动了这种被传唱为神话的兵器。既然如此,我们能派出的——就是我这个身为东方圣骸〈猎犬·卢瓦〉的咏士来迎击了!」 东方圣骸。果然是这样! 糟了。虽然我并不是要过于盛赞圣骸的力量,但只凭几具机铠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你们快逃!在圣骸彼此之间的战斗中,机铠根本吃不消!」 我以一个新人的立场来说这种话还满令人尴尬的,但现在不是去在意地位这种东西的时候。而〈守护龙牙团〉也非常迅速地下了判断。 「撤退!全员回避!」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号令,所有机铠当下便开始往后退去。而亚礼见状,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只当作没看到。 「放心吧,我从一开始就对那些乌合之众没兴趣。像机铠那种东西,不管击败几个都没有意义。」 「意义?」 虽然我觉得他话中有话,但他并未给我时间思考。 「我的力量——只有你才能证明我的实力,南方的!」 说着,亚礼像是从下方往上踹 般来了一记回旋踢。我防守住之后,正打算反击一拳时,就见他以野兽般灵敏的动作立刻隔开了距离。 「亚礼!我知道我们出现在国境边界上,的确会造成很复杂的问题。但要是以圣骸开战的话,那就真的无法回头了!现在我们双方都各退一步吧!」 我曾经和他们一起吃过饭,所以我知道他们是可以好好商量的对象。 然而,亚礼却以拳头和飞踢来回应我,接着便用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说那种温吞的话?你应该也想试一下吧!?看看两具圣骸开打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少拿我和你这种战斗狂相提并论!」 「别扫兴了嘛,南方的!要是你提不起劲的话,我也可以让你认真起来哦?比如说,那些正在逃走的家伙,我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哦!」 那家伙并不是想挑衅我才说这一番话,他真的会依我的态度来采取行动。 一股敌意油然而生,我心中的杀念渐盛。亚礼见到我的反应后,咧嘴笑道: 「现在的表情不是很好吗?就是这种气势!」 不行。我和这家伙根本无法沟通。 「艾瑟尔!你的想法也和亚礼一样吗!?」 「当然了。你既然身为咏士,应该就知道吧?我们的心意若没合一,是无法生出圣骸的。」 不错,这就是孕育圣骸的规则。所以,这家伙也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蛮力之争吗? 「话说回来,你在战斗中还有时间说这些废话,未免太没有警觉了吧。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艾瑟尔冷冷地说着,她的口气简直一反我之前在街上遇到她的印象。这时,漆黑的圣骸抬腿横扫过来,我当下连忙跳开。 「这个地方,已经是人家的狩猎场啰。」 当我着地的那一刻,左脚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而那个咬住脚的东西就是—— 「捕兽夹!?」 和敌方的圣骸一样,仿佛染满黑漆的獠牙夹住了我的脚踩。 那并非事先安排好的陷阱——虽然很令人难以置信,但现在咬住〈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的是影子。 (影子竟然有实体!?) 看来这就是艾瑟尔的〈原初之法〉,就像克克露可以反转敌人的性质形成武器一样,那家伙就是将影子化为武器。 接着,漆黑的圣骸从自己的脚边抽出了像是炮筒的东西,似乎证实了我的猜测并没有错。虽然就像影子这两个字所述一样,又是通体漆黑的东西,但我并未看错。 那个东西——是枪! 即使圣骸全身都披戴着盔甲,我也不可能乐观到以为这样就会没事,但捕兽夹牵制住了我的行动。这时,就见艾瑟尔贴心地宣告我落入了穷途末路的绝境。 「你和亚礼都误会啰。这才不是什么战斗……而是我们单方面的狩猎唷。」 朝向我们的枪口释放出了杀意。但在这之前—— 「《初始即为终结。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刺穿来者。》连结吧——『梅比斯系统』!」 伴随着克克露婉转的声音,〈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的周围也浮起了一圈光轮。同时间,束缚住脚的獠牙也消失了,我们重获自由。 透过『梅比斯系统』将『影』属性转换为光属性后,再使其直接烟消云散。为了不让克克露这瞬间的判断放诸流水,我凭着生存本能让机体向后倒去。 这时,子弹也从我肩膀上空飞过。我想,或许这就是当时击穿祸兽的东西,若我们直接被射中的话,或许事情就没这么好收拾了。只见远方的地面被穿出了一个洞。 「果然和一般的枪不同吧。」 我自言自语着,而克克露也同意似地点点头。 「那并不是一般的枪。而是类似直接将魔力释放出来的东西。」 「原来如此,所以才具有那样的威力啊。也就是像魔弹一样的东西吧。」 不只是子弹,我也该针对艾瑟尔的〈原初之法〉加以观察才行。先是捕兽夹,然后是枪。看来她的〈原初之法〉可以往狩猎相关的方向思考。 无论如何,现在必须提防那把枪。当我们摆出戒备的姿态时,对方却悠哉地说起无关紧要的废话。 「喂,你怎么打歪了啦。」 「啥?你的陷阱没有封印住敌人的行动,所以是你的错才对吧。」 亚礼随意地把枪丢掉,而那把枪又与影子合为一体。看起来似乎没办法连续发射的样子。既然知道了这一点,那么要抓到敌人的缝隙—— 我这点粗浅的认知,立刻就被击碎了。 「算了……多射几发总会中了吧。」 亚礼发着牢骚,而同时间,黑色圣骸的脚边立起了无数的枪支。 「还有这样的事!?」 面对不断拔枪射出子弹的亚礼,我只能一味地躲着,若是有任何一瞬间停下了脚步,那一切就结束了。就算没有停下来,要是让他看出下一步的动作,我们也就走入了死棋。 「喂喂喂,怎么啦?你这样光顾着逃跑,不就感觉像是个弱者吗?不对吧?其实不是你太弱——而是我太强了!」 乱射出来的魔弹击中地面,刮出阵阵漫天飞尘。面对敌人绵延不断的攻势,我们连接近他都没办法。 ——以为就是这样吗? 「别自以为是了!」 既然让他击出了这么多发子弹,那就足够了。我已经摸清楚了,不管是对方的习惯,还是武器的性能。 为了胜利而必须掌握的情报都备齐了。接下来,就是执行应尽之事而已。 我的思维变得更敏锐。而对此,敌人轰地一声,又释放出一次攻击。 那就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上吧——钻进这波杀意的空隙中,〈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我绷紧全副神经,一边操作机体左右摆动着,一边缩短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只要判断稍有差池,那就出局了。在这样惊险万分的局面中,圣骸的动作完全符合我的期待。 我不断跳跃着,在大地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亚礼见状,急躁地吼道: 「混帐!别闪来闪去的!」 亚礼接二连三地拔起新的枪,但完全没能击中我。于是,我们终于抵达了。 我们正处在挥剑可及的距离,就连亚礼他们睁开眼睛的模样都看得一清二楚,我们终于成功来到这个位置了。紧接着,我笔直地刺出一剑。 唧锵! 在驾驶舱前面张开的魔力屏障将剑挡了回来。不过,对方未能抵御我这一剑所造成的冲击,便随着地面的震动而失去重心,难以站稳。 「果然没错。」 「怎么了?」 克克露好像不懂我的意思,但也没办法,这种事情只有负责操纵系统的咏士才有办法看穿—— 「那个魔弹的确是个威胁,不过更重要的是驾驶的技术,再怎么拙劣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在近身战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亚礼只会直接从正面攻击,连假动作都不会做。我注视着亚礼,眸光中带着一丝挑衅。 「我原以为你一定是个战斗狂,但理由其实更加单纯,那就是你根本没什么技术。想必你一定很依赖圣骸的性能,从来没经历过真正的战斗吧?就像艾瑟尔说过的『狩猎』一样。我怎么可能输给一个被宠坏的小鬼啊!」 而我所看穿的地方,对亚礼来说好像只是微不足道的琐事,当下便一笑置之。 「你说得也没错啦。」 「亚礼,还要继续保留实力吗?」 从艾瑟尔身上,也感觉不到被逼入绝境时会出现的躁动或任何一丝悲壮感,而亚礼便如此回答伙伴: 「不……差不多也该让他们见识一下了。」 同一瞬间,只见黑色圣骸的头部——正确来说,是左眼的部分发出了赤红色的光芒。 亚礼从影子中拿起了一把枪,将枪口对准我们。不管他打算射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我往旁边一蹬,亚礼就追不上我的动作,也没办法锁定目标。 我打算照着刚才的模式移动,然而,就在我跳跃起来的那一瞬间,敌人不知道是否看出了我的闪避方向,那看不见的攻击便射中了〈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的脚尖。 「——!?」 和之前着地的感觉不同,我当下顿失平衡。虽然在摔出驾驶舱前站稳了……但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应该不是偶然吧?面临这样有别于过去的异状,我脑中陷入一片混乱时,而这时,耳边便传来了哄然大笑。 「喂喂喂,怎么啦?你不是说自己不可能会输给一个被宠坏的小鬼吗?」 魔弹接二连三地射了出来。亚礼似乎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始终未做出决定性的攻击,但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也只会更加不妙而已。 我感到心焦如焚,思绪在脑中空转着,但我很清楚这样会对战斗造成多大的危险———从过去的经验学习到这一点的我,立刻就开口询问来自另一个视角的意见。 「克克露!你有什么想法?」 「他看出了马基特的移动方向。」 闻言,我脑中那不断空转的思绪顿时停了下来。原来如此……的确就和她说的一样。 在我进行闪避之前,亚礼已经先一步将枪口对准了我闪避后的地方,但那并不是根据过去的经验所作出的预测。我感觉他似乎正看着未来的世界。 莫非是对方的〈原初之法〉吗?不对,艾瑟尔刚才应该没有咏唱咒文。 亚礼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困惑,便开口说了。 「这是在东方流传下来的神话。过去的东方君主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置对方于死地,所以平常都闭着一只眼睛。而我的眼睛并没有那么方便,但被我看到之后,对方也和迈入死亡没什么不同。虽然是出自于狗屁实验的副产物,但能得到这样的体质还真令人感激。」 实验/副产物。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然而——被逼入绝境的是我们,这是事实。 「结果只有这样啊?说是圣骸之间的战斗,也不过如此而已。」 亚礼哼了一声,一副空欢喜一场的样子。虽然我很不甘心,但〈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浑身早已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再加上——透过机体,我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克克露!你难道又……!」 克克露的身体出问题了。自从有前车之鉴后,我便努力让自己能够早先察觉到这件事,而克克露现在的脉象变得不是很稳。 克克露仿佛想掩饰自己逐渐紊乱起来的呼吸,细碎地吐出字词。 「没有、问题。」 「怎么可能!」 在这应对之间,我也明显地感觉到克克露的心跳声愈来愈微弱了,而且机体的损伤也早已到达了极限。 (该怎么办?) 心中的焦躁感让我的思绪似乎又要陷入空转,但我仍然思索着对策。对方应该不是以我们的性命为目标。如果他们是基于乐趣而挑起圣骸之间的战争,图的就是夸耀自己拥有更强的力量,那只要我们投降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安然退身。 克克露的性命是无可取代的。如果我们现在继续缠斗下去,即使最后获胜了,却造成克克露像上次一样陷入昏迷的话,那也毫无意义。 为了立刻停止这场打斗,我只能在这里认输—— 克克露似乎要阻断我的思绪,便毅然决然地发出宣告。 「还没有结束。」 她的语气已经没了孱弱的感觉。这时,圣骸仿佛回应着克克露的想法,不仅全身闪耀着光芒,心跳声也恢复原有的强度。 见到如此坚强的意志力,我不禁震慑住。而克克露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我也一样。」 「咦?」 「因为我也一样不想输。」 没错,我差点重蹈覆辙。 我与克克露——咏士与谣巫女是异体同心。因此就如同我不想输一样,克克露也希望能获得胜利。既然这样的话—— 「克克露!这场战斗,我们要速战速决哦!」 「嗯,一定办得到——只要是我们和〈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的话!」 「你们真是精神可嘉。」 亚礼瞪着我们,语气中有一丝讶异与些许不耐。 「亚礼,他们好像还没搞懂情况的样子,赶快作个了结吧。」 「说得也是,我也差不多玩腻了。」 漆黑的圣骸举起了枪,但这次并非对准四肢,而是打算贯穿我方圣骸的胸口。 「结束啦,南方的。」 怎么办?在下一步的动作全都被摸清的状况下,到底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躲开这必杀的一击? 快点想吧!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一遍!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想出办法! 我绞尽脑汁,将过去所学的知识与经验都翻了出来。唯一能派上用场的,还是只有那不断累积起来的本事。不过……我真的办得到吗? 我将心中的不安驱逐出去。办不到的话,只有死路一条。既然这样,不妨试它一试。 我所采取的行动,在旁人眼中,真的是再怎么鲁莽也该有个限度。就连亚礼也一脸怀疑地眯起一只眼。 「南方的,你是认真的吗?」 在亚礼眼中,那并不是正常人会有的行为。因为我不仅没有打算要闪避敌人的枪口,还正面与他对峙了起来。 「既然我闪避的方向都被你看穿了,那只要我别闪避不就好了?」 虽然我语带挑衅,但其实亚礼早就看见我接下来会采取的动作了吧。只见亚礼嘲笑着我的匹夫之勇—— 「有意思……若能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说着,他就扣下了漆黑的扳机。 魔弹划破天空,朝我们飞来。我很清楚它的速度,于是就顺应其力—— (用剑接招,再将这股力量引开!) 我调整剑身角度,配合画圆的动作使敌方力量偏离。〈师范〉曾经教导过我借力使力的防御技巧,于是我便拿来与机铠的标准配备,也就是塔盾的基础使用方法作结合,而两者相加之后,便形成了现在这招即兴绝技。 「——喝啊啊啊!」 我挥剑而起,仿佛要斩碎敌方的魔弹一样。 最后,魔弹击穿的并不是我们所在的驾驶舱,而是远方的地面。 「……真厉害,看来你并不是自吹自擂嘛。你的技术确实远远领先在我之上。」 从亚礼的口气中听不出讽剌的意味,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不过,去死吧。」 他接着射出第二发。现在的亚礼即使看到了我在未来所采取的行动,也不会觉得那是鲁莽之举而丝毫不放在眼里吧。他应该不再抱持着看好戏的心态,这次是打算粉碎一切能够抵御魔弹的可能性。 即使如此……我还是办得到吗?还有可能使出那招神技吗? 我在心中问着自己这个问题,这时…… 「——不会让他得逞。」 克克露仿佛正在回应我的想法,强硬地断言道: 「我们彼此的连结,不会在这里就结束 。」 ——锵! 敌人的魔弹并未击中我们,而是歪向了后方。 「什么……?」 亚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马上又拔出新的枪。但是,那一波波的杀意同样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你们干了什么好事!?」 克克露并未回答,取而代之地开始让自己的感觉变得更敏锐。 「心灵航线,重叠确认。〈达格札驱动器〉起动高载模式。施展第二术式——」 在克克露咏唱期间,亚礼也不断射出魔弹,但依旧没能击中我们。 「《此洪流便为一切,此洪流便将归无。圆轮引导之力在此——》」 随着克克露轻唱起咒谣,隐隐约约的气息愈来愈明确地聚集成形。 存在于大气中的魔素将〈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包围了起来—— 「第二道圆轮?」 我看着眼前出现的现象,愣愣地开口说着。圣骸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圈光轮,但现在又出现了另一圈光轮,而敌方圣骸的攻击便沿着圆轮偏离开来。 若遵循世界之理的话,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奇迹。 因此,造成这个现象的,便是扭转了世界法则的原初之力。 在咏唱结束之后,克克露接着唤出力量之名,让〈法〉固定于世界之中。 「出示——『圆周轨域』!」 在这样的绝境中,出现了新的力量。莫非—— 「克克露……你恢复记忆了?」 「因为和马基特心意合一,所以我想起这些东西了,但并不是全部。」 原来是这样。虽然很可惜没有完全取回记忆,不过,我也因此明白了一件事。之前陛下曾推测克克露的〈原初之法〉是『反转』,但事实上—— 「『圆环』——才是你的力量吗?」 第一道圆轮——『梅比斯系统』是扭曲现象的表面与反面,透过连结的方式使其逆转过来。 而第二道圆轮『圆周轨域』,则是操纵『圆』的力量,只要是在效力所及的范围内,所有东西将会被卷进圆轮之力的洪流中。 这两招术式的共通之处,便是透过圆的概念将一切连结起来,并推动其进入回转。 圆环的圣骸——指的就是〈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在克克露想起新的术式后,我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既然这样,说不定—— 「克克露,圆的力量只能在自己身边生效吗?」 「不,哪边都可以。」 好,那可以放心了。既然如此—— 「这场战斗,我们会赢!」 我情绪激昂无比。不知道克克露是否因为意识共存的关系,所以得知了我的作战对策,只见她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嗯,包在我身上。」 现在连说明作战方式的时间都省了下来,于是我立刻朝敌方圣骸进攻。虽然敌人还接连不断地举枪扫射着,但魔弹遇到圆环之力的洪流之后,全都被卷到了后方去。 我快速地穿梭在敌人枪林弹雨之中,让机体仿佛像是一颗巨大的子弹一样,在大量魔弹的攻势下劈开一条生路,一口气就缩短了与敌人之间的距离。 「别蠢了!就算我们的攻击无效,但你接下来的动向,我们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亚礼以为我们只是在作困兽之斗,便如此耻笑着,但我丝毫不放在心上,将手中的剑高举过顶。对方应该只会做出最低限度的防御,打算将重点摆在反击上吧。 然而,我们的剑却强烈撼动了敌人的魔力屏障。 「什……!?」 敌方圣骸顿失平衡,大地开始摇晃起来。紧接着再一击! 嘎咿!响起了像是金属碰撞彼此般的干硬声,让周遭的空气都震荡了起来。在连续遭到攻击后,就见艾瑟尔惊慌失措了起来。 「喂,亚礼!你怎么一直挨打啊!?不是看得到吗!?」 「蠢狗闭嘴!我看得到……我的确看得到啊!」 就如同亚礼所说的。然而,他所看到的攻击动线应该是错误的。因为—— 「亚礼,你真的看到『未来的景色』了吗?」 他并未回答,却反而有种『你猜对了』的感觉。 「老实说,如果你真的看得到的话,我只能举双手投降了,但果然不是吧。你所看到的,是我打算展开攻势的意志,对吧?」 亚礼并非懂得预知未来,而是会读心,那就是他眼睛的力量。之前在我心中怀抱疑问时,他就开始提起神话之类的东西来卖弄一番,而且还能够看穿我的一举一动,所以我就觉得他应该会读心术,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至于亚礼现在为何不能看穿我的思考,又为何我的攻击会和他所看见的攻击动线不同,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也马上察觉到了。 「难道说——是谣巫女吗!?现在操作的人是她?」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克克露简短地答道。她的声音中混有一丝罕见的怒气。 『圆周轨域』,这个术式可以强制将一切牵连进来,所以也能改变攻击的动线。这就意味着——谣巫女可以介入圣骸的操作之中。 当我想直接前进时,克克露就改变路线;当克克露想强迫更动路线时,我就直接往前砍下一剑。我们就这样不断交换着主导权,所以亚礼也分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会采取的行动,才会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每天都被注射莫名其妙的药剂,全身上下还要被翻来弄去之后才能坐上这个位子。像你们这样温吞的家伙,才不可能比我还强!」 亚礼怒火中烧地狂吼着。我们很温吞……吗?不过,亚礼的确是经历了种种变故,才会导致满头白发吧? 就算如此,我们仍不能输给他,我这一路走来也没有那么顺遂。 经由各种牵引层层堆叠起来后,才能与他人互有连系。我遇到的所有人事物,都是我站在这里的理由。此外,更重要的是——在我一度放弃战斗的时候,有个人将我支撑了起来。 那就是现在身边这一位与我互有灵犀、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 「克克露,就是现在!」 「嗯!」 就算我没有明说,克克露也了解我的意思。只见她便如同我所想的,在敌人脚边施展了『圆周轨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充满气势地喊道,面对因圆环之力而失去平衡的敌方机体,我举剑奋力一击。啪啷!伴随着类似玻璃碎裂的坚硬声响,魔力屏障遭到破坏,而在剧烈的斩击之下,两个驾驶座似乎快要被分成两半了,漆黑的圣骸也随着地面的震动往后退了好几步。 「亚礼!现在没有时间玩了!现在要一口气打败他们哦!」 「咕……没办法了!」 只见亚礼跳了起来。在他们隔开一大段距离时,我感到浑身起了一阵恶寒。 来了。恐怕这就是他们的绝招。 在他们出招之前,我想追上去阻止。然而……该死!距离隔得太远了。 「心灵航线,重叠确认!〈达格札驱动器〉起动高载模式!施展第二术式——!」 聚集起来了。出现在东方圣骸——〈猎犬·卢瓦〉脚边的影子合而为一。 「《苦于饥饿的猎犬啊!以漆黑的下颚尽情饱餐一顿吧!》」 在艾瑟尔进行咏唱的时候,那道黑影蠕动了起来,最后形成一把暗黑之弓。这时,就见漆黑的圣骸拉起了那把弓—— 「吞噬殆尽吧!『幻影撕裂者』!」 — —轰! 他释放出一只漆黑的野兽,它的下颚看似能撕碎所有东西。 看到这只暗黑猎犬,不禁让人联想到了艾瑟尔。 猎犬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气势朝我们冲了过来。但其实不仅空气,就连『圆周轨域』的防御屏障都成了它獠牙下的饵食。 因此,就像遇到了这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一样,我也并不是那么乐观。于是,我并未依靠圆环的防御,而是扭转机体进行回避。 但亚礼早就看穿我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吧,所以他已经将新的箭矢搭在了弓弦上。 「蠢狗!再来一次!」 「我知道!要接连不断地进行攻击哦!」 亚礼奋力射出第二发。刚才的第一发不过只是发挥布局的效果,我们始终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不能再进行回避了。当我一有动作,他们当下就能再次瞄准。 但这并不是问题,因为我没有打算要进行回避了。 第一只释放出来的猎犬掠夺着〈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的躯体。我把剑一扔,配合那家伙扭动脖子的动作将它牢牢抓住。 「马基特?」 克克露无法理解我的行为,便罕见地惊呼出声。而我朝她说道: 「克克露,就是现在!反转过来!」 光是这样,克克露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于是,献给失落之神的神圣咒谣就从她口中轻唱了出来。 「《初始即为终结。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刺穿来者。》」 从我手中触碰到的部位开始,暗黑之兽逐渐染上白色,转化为弓的形状,宛如凝聚起来的 光芒般耀眼无比。接着,我将弓弦拉了起来。 「连结吧——『梅比斯系统』!」 就在敌方释放出的第二只野兽即将扑到我们面前时,〈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搭在弓弦上的箭矢化作了白色的野兽,随着手一松,便冲了出去。 「「上……啊啊啊啊!」」 白\黑。 这一对野兽撞击在一起,然后开始缠斗起来——不久,纯白之力便击退了黑暗之力。 刺眼的洁白光芒笔直地冲向了漆黑的圣骸,在猛扑上去的那一瞬间,产生了强力的爆炸冲击。 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那个地方出现了朽化的圣骸,就和我曾经在教导院地底下看到的非常相似—— 「克克露。」 「嗯。」 我们掌握住了这股确切的真实感。 「我们赢了哦。」 仿佛就在等这句话一般,〈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当下也崩毁了。 终章 经过和亚礼的战斗之后,克克露又失去了意识。 平安脱离危机的陛下等人,我请他们先回去了。而我们回到了我的故乡,并留宿在孤儿院里。自从和亚礼他们——东方圣骸的战斗结束后,已经过了两天,但克克露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感觉。 我待在床边,一边看着克克露的睡脸,一边思考着。 (这样好吗?) 此刻,我心中的迷惘就和克克露第一次昏倒时相同。应该不能再让克克露驾驶圣骸了吧。 为什么昏倒的不是我?如果可以取而代之的话,我很愿意代替克克露受罪。然而,这却是办不到的事,让人只能干着急。 我咬紧牙根,忍受着这段令人备感煎熬的时间。而这时,就见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稍微动了一下。 「克克露!」 我忍不住大声喊着,但马上就开始反省。总之先冷静下来。 「……身体还好吗?」 「嗯,没有大碍。」 克克露撑起了身子,而我则低头道歉。 「对不起,我又勉强你了。」 「没有那回事。马基特才是一直为了我努力着。以前我想不起来的事情,现在也慢慢能想起来了……我真的很感谢你。」 「但是——」 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可耻。每经过一次战斗,我就会让克克露陷入这种状况,我这个人真的很没用。 当我欲以颤抖的声音说出这些想法时,克克露就突然靠了过来。 「你、你突然干嘛?」 克克露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感觉到她的体温/生命传递了过来,霎时语无伦次了起来。 当我们因为圣骸而结为一体时,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像现在这样再次发觉到她就依偎在我身旁时,总觉得非常难为情。 克克露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以一如既往的淡淡口吻说了。 「〈原初之法〉能反映出持有者的本质。虽然,我并不清楚到底是〈法〉形成了人,还是人造出了〈法〉。」 「是、是这样吗?」 换作是陛下,应该会对这番言论感兴趣,但她现在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如果马基特也拥有这股力量的话……那一定就是『理解』。」 在我弄懂克克露如此拐弯抹角的说法前,只是一声不吭地等着下文。 「为其他人着想,拥有愿意替人分担身负之物的心灵,就是马基特的本质。要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的话……我愿意共赴战场。这和我当初醒来时,觉得自己必须战斗的想法不同。现在的我,并非因为自己是谣巫女才要战斗,而是想成为马基特的伙伴。」 理解……吗? 老实说,我并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性格。不管怎么说,我之前就是因为理解不足,才会在大家面前露出那样的丑态。 尽管如此,既然我的伙伴都这样说了,我就拿出自己的诚意,如实回应吧。 「……嗯,如果你愿意这么想的话,我也很希望能成为你的伙伴。」 我抚摸着克克露的头,像是用手指轻梳她的发丝一样。而克克露像猫咪般眯起了双眼,就这样靠在我肩上低声说了。 「马基特,继续。」 「嗯?」 「你说回来后会做的,我想要继续下去。」 「——啊。」 的确有这一回事。不过,因为当时沉浸在气氛中,所以就忘记了—— 「嗯,说得也是。克克露,稍微把头抬起来。」 「嗯。」 克克露听话地抬起了头。 只见她的表情并不像平常一样淡漠,而像是心怀期待般透着红晕。 这和到了紧要关头才必须进行的『孕育孩子』不同。当我意识到这件事时,双颊不禁滚烫了起来。 重新察觉到这种事情,果然很令人害臊。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停下来。我想将心中的喜爱之情传达给克克露。 我如此想着,慢慢地缩近我们之间的距离,眼看彼此的唇瓣就要重叠之时…… 「马基特,我要进来啰。」 这时,一向不会看气氛的妈妈就出现了。 我像被弹开一样,立刻就和克克露分了开来。但是,我这个举动没能瞒过妈妈,就见她一派轻松地开口问道: 「啊,抱歉,你们在忙吗?」 「怎、怎么了啊你找我干嘛!?」 差点被自己的母亲目击到那一瞬间,我因此感到很难为情,但同时也因为被打扰而满肚子火。我像是要打醒昏沉沉的脑袋般提高了嗓音,而妈妈则沉着以对。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们现在再不回王都的话,是不是就赶不上入学典礼了啊?这样没问题吗?」 〇 快速地整装行李后,我们就跳上了前往王都的马车。 有夜行马车真是太好了。但因为走夜路很容易被盗贼盯上,所以若情况允许的话,我也不是很想搭夜行马车,不过,现在也不能说这种话了。其实,要是有圣骸的话,我们也可以驾驶祂回到王都,但圣骸已经和亚礼他们一起被带回去了。 无论如何,马车总算赶在开学典礼当天的早晨抵达王都,我们一下车就朝教导院冲去。幸好当初是穿着制服上战场,不然我们还得回宿舍换衣服。 也许是为了迎接新生吧,教导院门口装饰得极其华丽。招牌上用着豪迈大器的字体写着『第二十三回 裴力克里兹王国教导院入学典礼』—— 我在招牌前面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挺直地站在那里,丝毫不掩饰脸上那焦躁的表情。 「蕾蒂西雅?」 我不禁喊出她的名字,同时也停下了脚步,而蕾蒂西雅看到我之后,便扬高了嗓子说道: 「你们终于出现了!」 「不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在等你们呀,毕竟我可是监督者。」 蕾蒂西雅挺起胸瞠,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过,我知道她一直惦记着我们,所以才会在这里等我们出现,我也因此感到很开心。 「谢啦。」 「你在谢什么?走吧,我们得赶快进去。」 她并不需要我们道谢,便潇洒地迈开步伐。而我们也跟在她那头金色卷发后面出发了。 教导院非常广阔,作为入学典礼会场的礼堂也很远,再加上楼梯不知道为什么多得要命,迫使我们这趟路程不断跑上跑下的。这时,想当然的,我便担心起克克露的身体状况。 「克克露!身体还好吧?」 「现在还没问题。」 「那就好……」 我望向教导院的时钟塔。以现在的行进速度来看,应该可以及时赶上。 「呐,马基特,虽然我们正在赶路,但你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怎么了?」 虽然为了配合克克露,所以我们并没有跑得很快,但即便如此,还是得佩服蕾蒂西雅不愧是军人家族的女儿,不仅气息没有一丝紊乱,还一脸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在你离开的时候,我有收集了一下关于圣骸的情报。」 「欸!所以你得知了什么事情吗?」 「令人遗憾的是,没有调查到你想知道的事情。」 「这样啊。」 要说我没失望,那是骗人的。但是,既然蕾蒂西雅也打算解开圣骸之谜,我便重振了信心,更别说感到很高兴了。 「然而……不管是过去的文献记载,或是从陛下及克克露身上得来的情报,都显示出谣巫女和咏士并非特殊的存在。这也就是说,任何人都 有可能孕育出圣骸。」 「看起来是这样。」 关于这件事,我和克克露在初次谒见陛下的时候就听过了。现在成为国徽的赤龙圣骸在当初降临于世时,身为驾驶的谣巫女并不是克克露,而是另有其人。 「所以,你又想取代我坐上圣骸的驾驶座吗?」 「不,我想取而代之的并非马基特,而是克克露你的位子。」 「我?」 听到这令人意外的提议,克克露不禁愣住了。不过,既然蕾蒂西雅这样说了,便也意味着—— 「呐,马基特?如果,谣巫女的座位并不限定于克克露的话……」 蕾蒂西雅忽然止住脚步,回头朝我看了过来。 只见那张白皙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羞红。蕾蒂西雅的眼眸中蕴含着水光,这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使然吧。但紧接着,她便看似豁出去地竭尽全力喊道: 「那、那个,可以和我一起……孕、『孕育孩子』吗?」 显而易见地,这个提议揭开了另一个风波的序幕。 后记 一别数月的新作。各位好久不见了,我是内田俊。初次见面的读者,今后还请你们多多指教。 这是新的系列作品。双座机器人、奇幻风格、超能力战争,像这样的组成元素,就好像吃咖哩配炸鸡块和温泉蛋一样。猪排?还要加猪排吗?所以,今后也未必不会用这样的感觉增添其他要素。 当初构思整个故事时,是以双人搭档作为出发点,但经过一连串错综复杂的过程之后,现在呈现出来的作品就变成了双座机器人。事实上,内田俊也是由两位作家合而为一的笔名,分别是负责撰写的内田,以及负责原案的俊,彼此之间常常因为原案乱搞而发生罢写的情形,我们在台面下就是这样的阶层关系。 虽然上述的事情是骗人的,但我老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工作,渐渐地会开始感到寂寞,所以偶尔也会生出另一个人格,然后让对方帮我打气。但其实除了打气之外,他似乎也会帮我工作的样子,刚熬完夜的时候,我会发现多出了自己没印象的文章。因此,从今以后,我也打算要和这位看不见的伙伴用两人三脚的方式努力下去。 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神长责任编辑,感谢您在各方面都给予我许多意见。在如此繁忙的时候肯定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但今后也请您多多关照了。 负责插画的砚老师,我的形容总是模糊不清,因此很难以捉摸,但非常谢谢您如实将形貌画了出来,我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身边的朋友,以及各位大学社团的相关人士,谢谢大家每次都为我加油打气。特别是这一次,我有找某位同期友人商量机器人的相关设定,很受他的照顾。 三坂总编辑与负责校正、出版等相关事务的各位,因为有大家的帮忙,我这次才能像这样出版了新书。 最后是购买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大家能长久地陪伴在我身边,我会感到无比荣幸。 下一章就如同本书最后发展的剧情一样,将以蕾蒂西雅作为故事主轴。「钻头?要用钻头当作必杀技吗?」「住手。」就用这样的互动方式,我会一边和看不见的伙伴交换意见,一边逐步踏实地进行准备。 那么,希望还能在第二集与大家见面。 二〇一三年四月内田俊 一别数月的新作。各位好久不见了,我是内田俊。初次见面的读者,今后还请你们多多指教。 这是新的系列作品。双座机器人、奇幻风格、超能力战争,像这样的组成元素,就好像吃咖哩配炸鸡块和温泉蛋一样。猪排?还要加猪排吗?所以,今后也未必不会用这样的感觉增添其他要素。 当初构思整个故事时,是以双人搭档作为出发点,但经过一连串错综复杂的过程之后,现在呈现出来的作品就变成了双座机器人。事实上,内田俊也是由两位作家合而为一的笔名,分别是负责撰写的内田,以及负责原案的俊,彼此之间常常因为原案乱搞而发生罢写的情形,我们在台面下就是这样的阶层关系。 虽然上述的事情是骗人的,但我老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工作,渐渐地会开始感到寂寞,所以偶尔也会生出另一个人格,然后让对方帮我打气。但其实除了打气之外,他似乎也会帮我工作的样子,刚熬完夜的时候,我会发现多出了自己没印象的文章。因此,从今以后,我也打算要和这位看不见的伙伴用两人三脚的方式努力下去。 以下是惯例的谢辞。 神长责任编辑,感谢您在各方面都给予我许多意见。在如此繁忙的时候肯定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但今后也请您多多关照了。 负责插画的砚老师,我的形容总是模糊不清,因此很难以捉摸,但非常谢谢您如实将形貌画了出来,我心中充满了感激。 我身边的朋友,以及各位大学社团的相关人士,谢谢大家每次都为我加油打气。特别是这一次,我有找某位同期友人商量机器人的相关设定,很受他的照顾。 三坂总编辑与负责校正、出版等相关事务的各位,因为有大家的帮忙,我这次才能像这样出版了新书。 最后是购买这本书的各位读者,如果大家能长久地陪伴在我身边,我会感到无比荣幸。 下一章就如同本书最后发展的剧情一样,将以蕾蒂西雅作为故事主轴。「钻头?要用钻头当作必杀技吗?」「住手。」就用这样的互动方式,我会一边和看不见的伙伴交换意见,一边逐步踏实地进行准备。 那么,希望还能在第二集与大家见面。 二〇一三年四月内田俊 一别数月的新作。各位好久不见了,我是内田俊。初次见面的读者,今后还请你们多多指教。 这是新的系列作品。双座机器人、奇幻风格、超能力战争,像这样的组成元素,就好像吃咖哩配炸鸡块和温泉蛋一样。猪排?还要加猪排吗?所以,今后也未必不会用这样的感觉增添其他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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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蒂西雅看着我问道。她充满自信的眼神中,却又好似抱有些许不安。对她而言,要说出这句话也需要很大的决心吧。她的脸颊微红,眼眸湿润,露出像小狗般惹人怜爱的视线。 那个目光……太狡猾了。蕾蒂西雅看起来比往常更性感,让人不禁想回应她的期待。 差点顺势点头的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清醒过来。 「不、不是这样……但麻烦给我一些时间考虑!这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 好!」 「我并不是要你现在马上跟我做喔?愿意还是不愿意,这点小事应该当场就能决定吧?」 喀,鞋子发出轻轻踏响石板路的声响,蕾蒂西雅把我跟她之间的距离拉近一步。在我犹豫的期间,又是「喀」的一声声响逐步靠近,不久—— 「难道……不行吗?」 我跟蕾蒂西雅之间的距离变成零。 好近。蕾蒂西雅的脸就在眼前。湿润的眼瞳,纤长的睫毛,尤其是……「孕育孩子」这个词,让我无论如何都会忍不住聚焦于蕾蒂西雅的唇瓣。 不妙。用不着这么认真看,我也知道蕾蒂西雅的美不能单纯用美丽或可爱来形容,而是这两个词汇在她身上奇迹般地均衡并存。有一句俗话说送到嘴边的肉怎样的……我甚至觉得此时若退缩应该会后悔一辈子。 照理说,她是我这种乡巴佬不该对其存有任何痴心妄想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摇摇头。 「我无法做出决定。在听到你解释为什么提出这么奇怪的提议之前,我都无法决定。」尤其蕾蒂西雅还露出了这么迫切的表情,那就更是如此了。总觉得不能草率地回应她。 蕾蒂西雅一脸心神不宁,用手指卷起自己的鬈发,试图转移话题。 「原、原因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 「很重要。徒具形式的仪式一点意义也没有,圣骸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无法反驳,蕾蒂西雅陷入沉默。我想她应该还没被我说服,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好好谈了。 「先进去吧,入学典礼就要开始了。」 「……也对。」 蕾蒂西雅垂下头,快步向前走去。 也许是我的错觉,那道总是凛然挺直的背影现在似乎显得有些消沉。 入学典礼会场所在的讲堂已经挤满许多人。 每个学科的新生人数都是九十人。除了我们所属的操铠科以外,还有养成机铠整备士的整铠科、培育开发机铠与装备等研究人员的研铠科,因此现场总共有两百七十位新生排列着。 除了新生之外,教职员、来宾跟家长以及自由参加的学长姐,成群站在露台上。在一个地方挤满这么多人,让长期住在乡下的我有点胆怯。 「唉……」 我不禁叹了口气,此时克克露也显得不安地搂住我的手臂。她的个性乍看之下我行我素,其实相当胆小。第一次到机铠的格纳库时,她也是这副模样。 我没有开口说「不要害怕」,而是轻摸克克露的头,一边梳理她的头发,一边安抚她。此时蕾蒂西雅指向前排座位。 「我是新生代表,要代表致词,所以待会儿见。」 「啊,好。加油。」 蕾蒂西雅迅速移动到最前排的座位,我目送她离去,只见她向等候已久的教职员低头道歉。 不过,她竟然是新生代表啊。虽然听说过她是推荐入学,但她或许是个超乎我想象的精英。 座位仅按班级稍作区分,新生则依序由前往后坐满。迟到的我们当然只能坐到距离讲台相当遥远的位置。 才刚坐下,我便再度回忆起蕾蒂西雅的话语。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出要成为谣巫女? 我明白蕾蒂西雅想驾驶圣骸,以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而且既然以成为操铠士为目标,自然会想驾驶看看身为机铠原型的圣骸。 但是蕾蒂西雅知道驾驶圣骸所需的必要程序。也就是说……为了创造出圣骸,必须与我「孕育孩子」。 孕育孩子一词是直接借用克克露的说法,实际上要做的只是亲吻,但这个门槛还是很高。要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吗…… 我想象起那个景象,脸不禁瞬间发烫,我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的画面立刻变得模糊一片。不行,这样不行。我愈想愈尴尬,忍不住瞥了坐在身旁的克克露一眼。 此时我脑中浮现的词语是「透明」。我望着克克露那不染尘俗、也读不出感情的侧脸,她注意到我的视线而抬头看我。 「怎么了?」 面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总觉得什么样的借口都无所遁形。我举手投降,决定老实问出口: 「没、没有。如果说,这只是假设喔?假设……我跟蕾蒂西雅,那个,孕育孩子的话,你会怎么想?」 「?怎么想……嗯……?」 她慢慢歪过头,陷入沉思之中。光是这样就足以代表克克露的回答了。一般来说,她根本就不需为这种事深思。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记忆还是本性如此,克克露对这种事好像不太放在心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忍不住介意起一件事。 「我……不希望克克露跟我以外的人做这种事。」 话一说出口,我就为了自己的气量狭小而感到丢脸。 一看就知道我没什么恋爱经验,但是克克露似乎愿意接纳这样的我,她难得地展露欢颜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跟马基特以外的人做。」 「这、这样啊。」 「嗯,我答应你……呵呵。」 克克露显得兴高采烈。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开心的表情。就只为了这点小事,我便单纯地感到喜悦。 才刚这么想克克露就忽然露出认真神情继续说: 「不过总有一天会发生我无力解决的事,需要我以外的力量,这样的时刻终将会到来。」 「……你无力解决的事啊。」 我可以隐约理解克克露想说的是什么。 圣骸——成为机铠原型的神,听说是为了寻求可能性而被创造出来的。如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圣骸这个神也会因驾驶者而改变姿态。 这个国家的女王将圣骸喻为『指标』,为了将人们连系在一起,孕育出新力量而存在的指标。 根据这个前提,克克露淡然地继续说下去: 「这种时候,在马基特身边的人可能是蕾蒂西雅,也可能是别人。所以马基特,到时候请你毫不犹豫地跟其他人『孕育孩子』,然后回来后也跟我做一次。」 「哈哈……」 总觉得好像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要 求,让我只能苦笑。哎,在那一刻真正到来之前,我果然还是想跟克克露搭档。 此时,「所有人请起立」的声音在讲堂中响起。我们依令而行,接着那道声音继续传达「宣告开幕」。讲台上竖立着两面旗子,上头分别绣有国徽与校徽,只见一壮年男性走到讲台上,肃穆地宣布: 「在此宣布,第十八届裴力克里兹王国教导院的入学典礼正式开始。」 终于开始了。不过……能像现在这样出席入学典礼,感觉真像作梦。 这是我至今为止曾出现过好几次的想法。魔力的释放量少到不足以驾驶机铠,本来已经放弃成为操铠士的我竟能像现在这样成为教导院的学生,到现在我依旧感到不可置信。 即便拿到制服,以圣骸驾驶者的身分受到训练,并经历了与邻国的死斗,现在我依然没有真实感。那句宣告,在我内心深处留下的烙印就是如此深刻。 『你没办法起动机铠的原因,并不在于你自身的实力,而是先天体质的问题。』 颠覆这句话的,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女孩。 克克露对我的心情似乎一无所知,她正因为典礼的肃穆气氛而坐立难安。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的小女生,但战斗时却会变成一位真正的战士,这才让人讶异。 就在我再次面对自身原点的期间,国歌齐唱与来宾祝贺等例行程序陆续进行,接下来终于轮到在意已久的蕾蒂西雅的致词。 不知道为什么,我象是自己要致词一样紧张。然而走上讲台的蕾蒂西雅,却带着严肃但和善的笑容环顾现场所有人。 「非常感谢各位,于今日为我等新生举行了如此盛大的典礼。能度过前几日的祸兽袭击,以及国境边缘的那起事件而迎接今天的到来,对此我感到十分光荣。」 致词顺利开始,就此流畅地进行下去。内容本身不知道该说是四平八稳,还是经过充分练习,面对这么庞大的人数,她却能一下子便如此滔滔不绝,真是了不起。 她那流畅华美的说话方式让我不禁着迷。真厉害,无法想象她跟直到刚才还和我待在一起的女孩是同一个人。 我听得出神,另一方面蕾蒂西雅则叙述着对教导院生活的期许,逐渐进入结语。最后她行了一礼,于掌声之中走下讲台。接着,在司仪宣布「女王陛下贺词」的敦促下,一位少女应了声「好的」并走上讲台。 她有着一头微卷的金发。与克克露给人的透明感不同,她身上带有华丽与清纯并存的气质,在环顾所有人之后,脸上绽放楚楚动人的笑容。 「各位,恭喜你们入学。话是这么说,因为我也会跟各位一起入学,所以觉得自己对自己献上祝贺有点奇怪呢。」 轻笑声此起彼落,从中听得出对讲台上的她所怀抱的亲昵之意。 第十四代女王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本应被称为「公主」,现在却代替罹患流行病去世的父母治理国家,十分辛苦。或许是因为年纪尚轻,在国民之间与其说是「受到尊敬」,更像是「受到倾慕、喜爱」。 她今天没戴眼镜啊。陛下很适合戴眼镜呢,让我觉得有点遗憾。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陛下对我们抛出一个问题。 「那么,各位有没有想过机铠为什么会被冠上『round』这个词呢?」 这是个太过突然的问题。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件事。 机铠就是机铠。大家都这么叫,所以我一直不抱任何疑问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就如同将牛称作牛,将羊称作羊一样。 如果有理由,那又会是什么呢? 对于我们的疑问,陛下继续说: 「其中理由并未在王家与贵族之间流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祖先们觉得没必要传到后世, 因此这件事始终是个谜团。但我,是这么想的——」 她停了一拍。象是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吸了一口气的陛下,告诉眼前的听众: 「这意味着一切都连系在一起。」 砰砰,我的心脏猛然一跳。 我的意识集中到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陛下身上。 「这是我自己的经验。同窗、每一日的生敌,若着眼于我们追求的目标,这些事物或许会让人觉得毫无用处;但是我想说,并不是如此。乍看之下好像没意义的事情,也会跟其他的事物连系在一起。我认为这就是圈,也就是环。正因为如此,才会以『圆』为名。这是守护一切羁绊,持续转动的齿轮。我想,祖先们应该就是将心愿与祈求托付在机铠这个名字上。」 真巧,这跟我想到的结论是一样的。 是圈,也就是环。 这段话让我想起以前在梦中听过的话—— ——与人的连系就是缘,也就是圆。 圣骸。以人类之手创造出的神,寻求着可能性的存在。 在人与人的结合之下诞生的神,做为其仿造品的机铠也继承了它的意志吧。 「各位是其中的一环。每个人都是齿轮,无论是操铠科、整铠科还是研铠科,一切事物都紧紧镶嵌在一起,此后将孕育出新的力量。这样的连系中无论缺少谁,力量都会产生混乱。衷心期望在身为教导院学生的生涯期间,这段话能成为各位的指标。」 陛下如此作结,行了一礼接着走下讲台。 迟了一拍后,场中响起如雷的掌声。 〇 参礼者陆续离开讲堂,我们夹杂在人群之间等待着蕾蒂西雅。 一想到蕾蒂西雅,难免就会连带想起那件事,让我轻轻叹了口气。 (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啊。) 教我别太在意才是强人所难。我努力试着思考其他事,但这个词汇仍不肯离开我的脑袋。克克露好像不在意,但这感觉就象是出轨,我还是心怀抗拒……嗯?等等?反过来是说,如果没有克克露,我就会觉得跟蕾蒂西雅孕育孩子也无妨吗? 我一直只考虑伦理或面子的问题,忽略了自己对蕾蒂西雅的想法。一开始她就像个典型的贵族,让我相当反感,但她渐渐表现出冒失、纯真的一面,即便如此骨子里却还是拥有属于贵族的坚强——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蕾蒂西雅从对面走来。 「啊,蕾蒂西雅,关于刚才那件事——」 听到我出声呼唤,蕾蒂西雅红着脸连珠炮似地说: 「那不是该在这里谈的事吧。」 「也、也对,抱歉。那……回宿舍再说吗?」 听到我的提案,蕾蒂西雅一边把玩头发一边带着尴尬神色转开视线。 「我是很想这么做……不过接下来我有点事。」 「那就以你的事为优先吧。」 「不好意思。」 就在我们谈着这些事时,突然有一颗头从我背后探了出来。 「唉呀,大家凑在一起,是在谈事情吗?」 我讶异地转头。站在那里的,是刚才在台上见过的脸孔。 「陛下!很抱歉,我们回来晚了。」 当我惶恐地准备低下头行礼时,陛下制止了我。她脸上流露亲和的笑容,而非站在台上时沉着模样。 「不会不会,只要你们有好好休养就好,那比什么都重要。巫女大人的身体也无恙吧?」 「嗯,完全没问题。」 看到面无表情地挺起扁平胸脯的克克露,陛下笑逐颜开。 「那太好了。」 陛下表里如一的态度让我平静下来。另一方面,蕾蒂西雅显得格外不自在地退到后头。 「那、那么我先告辞了。」 「啊,请等一下,蕾蒂西雅。我想我们要去的 地方应该差不多,所以才会叫住你们。这跟马基特以及巫女大人也并非毫无关系,因此如果没有急事,希望你们能跟我一起过来,方便吗?」 「是没什么关系……不过要去哪?」 「我有点事要去军方本部。蕾蒂西雅接下来要去帮忙准备出院的卡农,对吧?」 「啊,对,我是这么打算的。」 「你认识的人住院了吗?」 我一问,蕾蒂西雅就沮丧地垂下肩膀。 「我哥哥是操铠士 ,在作战中受伤了……」 哥哥,好像第一次听到却又并非如此。虽然我们不太常讲起…… 「这么说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喊过『哥哥!』之类的。」 「请不要提起那件事!」 这在记忆中大概是相当不堪回首的过去,蕾蒂西雅含泪恳求。的确,我也很想将那场第一次接触当作从没发生过。 我们两人苦着脸,陛下则充满兴致地将大眼睛睁得圆圆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不是什么值得您在意的事。对吧,蕾蒂西雅?」 「是、是呀!一直站在这边讲话也不太好,我们要不要一边走一边谈呢?」 她强行切换话题。做得好,蕾蒂西雅。 我们走出讲堂,就此离开满是学生与监护人的校地。教导院门前停着一辆王族专用的马车,陛下对车夫点头道谢说「辛苦了」,接着坐进车中。 马车是四人座,座位以面对面的形式设置。我跟克克露一组,陛下跟蕾蒂西雅一组坐下后,马车开始前进。 在马蹄声、车轮声与街上的喧闹声之中——陛下以十分委婉的语气说: 「在马基特的首战中,当时〈守护龙牙团〉也出现损伤,而卡农——蕾蒂西雅的哥哥也受了伤,不得不住院治疗。」 首战。原来如此,在那场与祸兽的战斗中,附近倒着几具机铠,原来他也是其中一位驾骏者。 这让我感受到一股责任感。 「抱歉,蕾蒂西雅,要是我更早赶到,或许就能帮上你哥哥了。」 「抱歉。」 克克露也学我低头道歉,模样乖巧得像只猫似地。蕾蒂西雅噘起唇,用有点快的语速回答: 「这、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吧?现在还惦记着这种事……受不了,真是烂好人。」 卷?卷?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用手把发丝卷起来又松开,卷起来又松开。她这么担心哥哥吗? 我还是感到愧疚。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我,陛下帮忙打圆场。 「哎呀,虽说是住院,其实伤势并不严重。马上就能回归岗位,所以请放心。」 「这样啊。」 我觉得一直挂虑着已经过去的事情也于事无补,就当成不幸中的大幸,放下心中的担忧。陛下笑咪咪地对着我继续说: 「顺带一提,他是学生会会长。今天会由副会长代为发表在校生代表致词,也是这个缘故。」 「啊,原来如此。」 我之前还很疑惑为什么不是会长致词,原来其中有这样的缘由。 一个一直在意的问题解决了……这样是很好,但疑问又增加了一个。 「对了,您刚才是不是提到〈守护龙牙团〉?」 刚才我只是随便听听,但若对照得到的情报来看,就觉得有点奇怪。蕾蒂西雅的哥哥应该是学生才对……但他竟然还是〈守护龙牙团〉——仅只这个国家的顶级操铠士才能得到的称号——的一员。 好像觉得我惊愕的表情很有趣,陛下的肩膀微微颤动。 「是的,他既是在校生,也是我近卫兵中的一人。他不是仰仗父母威势,而是拥有让周遭众人信服的实力。」 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对自己的近卫兵引以为傲。蕾蒂西雅也发出「哼哼」的轻笑,一脸自豪地挺起胸膛。 「虽然由我来说好像很奇怪,但他在雅布瑟鲁特家的历史中也无疑是顶级的天才。至于哥哥哪里厉害呢,操铠的技术自然不用说,他在人格方面也很出色,若要举出具体的例子——」 怎么办。蕾蒂西雅愈讲愈快,并夹杂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向我们叙述,但克克露不知道是不是腻了,她将身体探到车窗外欣赏街景。 「——就是这样,他是最棒的!」 蕾蒂西雅的笑容才是最棒的。她脸上充满「我说得真好」的成就感。 正因为如此,有一件事才会令我在意。 「这么说来,蕾蒂西雅有去探望他吗?总觉得你好像总是在执行监督者的工作,看不出有那样的举动。」 听到我指出这点,蕾蒂西雅发出「呜」的一声,露出苦涩的表情。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蕾蒂西雅深深叹了一口气,浮现像闹脾气的孩子般的表情。 「我去探望过一次,结果被哥哥骂说:『你得以受陛下指派担任圣骸驾驶人的监督者,这是个多么光荣的工作,不要在这边打混。』他把妹妹当成什么了啊,真是的。」 「呵呵,这种认真的模样真有卡农的风格。」 陛下感到很有趣似地眯起眼睛。聊着这些事的期间,我们逐渐靠近目的地。军方设施群聚的区域有种独特的气氛。在其中一角——医院前方,蕾蒂西雅下了马车。 「那么,我先走一步。」 「好的。我也希望能久违地跟卡农聊一聊,请代我向他问好。」 「我知道了。」 蕾蒂西雅静静行了 一礼后便迈步离开,此时陛下露出似乎带着愁绪的表情垂下头。 「兄妹啊。」 由于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口吻,这道空虚的声音在我耳中挥之不去。我大概一不小心就直盯着陛下瞧了吧,一注意到我的视线,陛下慌忙摇头。 「啊,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不,我才该说不好意思。」 感觉得到陛下在躲避我进一步追问。竟然让陛下费心,我真是太失礼了。 周遭唯有马车再度前进的单调声音响起。尴尬的气氛弥漫,不过没多久马车就停下来了。军方本部是位在让人联想到盒子的格纳库旁边。而这栋我看过好几次的建筑虽不到格纳库的规模,但整体设计仍是单调毫不高雅,与潇洒又充满绿意的教导院比起来更为森严,是会让见者心生畏惧的三层楼建筑。 从在入口戒备的士兵开始,我们一路上不断受到他人行礼。虽然与其说是对我,他们行礼的对象其实应该是陛下,但这处境仍让人冷静不下来。克克露似乎也对周遭的气氛感到胆怯,于是紧搂着我的手臂。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问: 「对了,请问您来这里是要处理什么事呢?」 「那时候我们俘虏了东方咏士跟谣巫女。我一直想跟那两人问话,但之前都抽不出时间。反正机会难得,我就想说请马基特你们一起来。」 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明明是敌人,却无法狠下心憎恨的那两人的脸。 「他们跟东方圣骸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对咏士以及谣巫女的处分先保留,暂时关在军方本部的禁闭室里。东方圣骸跟之前的南方圣骸一样,变回如腐朽化石般的状态……但是损伤很严重。很难说还能不能像之前一样孕育出神的化身。」 「东方有提出什么交涉吗?」 「还没有。不过我想在对方提出要求之前先发制人。」 陛下此刻不再象是跟我同年级的女生,已经变成一国女王的表情。几百年来,由于全心对付祸兽,人类之间并没有发生战争。这个可说是不成文的默契如今被 打破了,使得她对未来感到忧虑吧。 不对——忧虑这个词有点不精确。以她思考模式的格局来看不会只局限于这种程度,陛下想必已经考虑到了更具体的未来。 陛下走上楼梯,爬到最顶楼。听到她说禁闭室,我原本想象的是位于地底下的潮湿房间,不过—— 「禁闭室该不会是相当好的房间吧?」 「虽说是惩罚,若待在日光照不进来的地方,会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悲观消沉。至于盖在最顶楼,是为了防止逃跑。」 「这倒也是。」 原来是考量到这个问题。总觉得有点天真,但说起来也很有陛下的风格。 陛下走到楼层最深处。一位士兵站在走廊尽头,陛下对他说: 「我想跟那两个人见面,可以吗?」 「是!我马上带他们过来!」 「不用,我直接去他们的房间。我对他们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很有兴趣。」 「那么,请往这边走。」 在他的领路之下,我们往前走。走廊上左右两边各有四间房间,士兵在右边里侧的房间停下脚步。 「请,就是这一间。」 「喀锵」一声响起,门锁打开了。 「打扰了。」 陛下打过一声招呼后就走进去,我跟克克露也跟在后头。在只摆着两张床的无机质房间中,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一个是有着白发与锐利眼神的男人,另一个是拥有狗耳朵跟尾巴、其种族被称为犬人族的少女。白黑二人组都以一副闲得发慌的模样躺在床上。 趴着无所事事地摇着尾巴的犬人族少女——艾瑟尔朵莉妲, 一隔着陛下认出我跟克克露的脸,她就跳了起来。 「啊,是你们!」 「哈、哈罗,你们好像比我想象中更有精神。」 「有精神才怪!到底想把我们关在这里多久?运动量不足还我们的身体变得迟钝得不得了!还有餐点很寒酸!全是豆子和马铃薯!没有肉是怎么回事!?人家想吃肉!最好是羊肉!」 被一口气倾泄出不满的艾瑟尔的气势吓到,一旁的克克露紧抱住我的手臂。 「狗好可怕……」 「啥啊啊啊!?人家可不是狗哦!?你看不起人家吗!?」 「呃,抱歉,她没有恶意。」 她只不过是说出了诚实的感想——我咽下这句不必要的话,象是要保护克克露一样站到她们中间。 另一方面,白发男生——亚礼才刚从床上坐起身,他就立刻站到艾瑟尔背后,随手朝艾瑟尔的头上挥下拳头。 「汪丨」 艾瑟尔真的发出像狗一样的声音,在原地蹲下。亚礼依旧板着脸,扔下一句话: 「喂,笨狗。这会暴露出你脑袋有多糟,所以把嘴闭上。」 那个粗暴的做法让我也忍不住打破沉默。 「我、我说啊,之前我也想过,应该还有更好一点的管教方式吧?」 「她是只笨狗,不做到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管教。」 「所、所以啊,就说人家不是狗了嘛。管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啊!」 艾瑟尔呜呜呻吟,眼中含泪地捣住头。不过从她咬紧的嘴边露出了犬齿来看,果然还是很像狗。 面对这么说的艾瑟尔,亚礼只说了句「真受不了」。 「都是因为你这家伙,害得那位大人物很困扰啊。」 亚礼微微扬起下颚,向她示意陛下的存在。 「虽然穿着学生制服,不过看那个斗蓬,你是王族吧?应该说,你就是女王陛下本人吧。我听说王室的人因为流行病而相继死亡,嫡系中剩下来的只有你。」 陛下对于他无礼至极的说话方式毫不介意,恭恭敬敬地低头打招呼。 「初次见面,两位东方圣骸的驾驶者。我是现在担任裴力克里兹王国女王的欧莉维亚。很抱歉这么晚才前来致意,十分荣幸能认识两位。」 听到这段话,亚礼的嘴角一歪。 「哈,一国之王特地来打招呼啊,真是辛苦你了。」 亚礼似乎带点恶意地眯起左右颜色相异的眼眸,朝陛下投去打量般的视线。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我本来还以为有拷问在等着,结果每天都只是过着无事可做的日子,这是南方式的拷问吗?俗话说,无聊会杀死人嘛。」 「欸、喂,亚礼,既然她是女王陛下,用更有礼貌一点的态度比较好吧?」 对于慌乱起来的艾瑟尔的提案,亚礼一笑置之。 「她又不是以你这只笨狗的脑袋想得到的小花招所能应付的对象。我还以为你肯定是被拱上去的花瓶,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南方也是不惜将重担推到小丫头身上,也要紧抓着君主制这种过时玩意儿不放的地方。你是个值得让人使出这种手段的人物呢。」 冷眼嘲讽的态度一如以往,但只听内容的话,亚礼无疑是对陛下另眼相待的。陛下显得疑惑,但还是表达谦虚之意: 「我并不是那样的人才。」 「你可别这么说。别看我这样,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这不是混帐实验的产物,而是少数以我自身经验得到的东西。」 这是他混杂着自嘲与自负的独特说话方式。陛下大概是已经稍微掌握到亚礼这个人的性格,露出了很有她的风格、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 「那么,我就坦率接受您这些话了。」 她并未骄纵,而是尊重并接纳对方所言。亚礼大概是很中意陛下这样的反应,原本一脸不悦的神情,转变为目中无人的笑容。 「我们这边还没自我介绍吧。我是东方咏士亚礼,这只笨狗是谣巫女艾瑟尔朵莉妲。哎,我们就彼此有话直说吧。」 「那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首先,关于你们的处置-」 她踌躇了半响。在摆脱这份犹豫后,陛下简单地告知: 「将两位编入我们的教导院,这样如何呢?」 这个出乎意料的提案,让我不禁发不出声。呃……或许轮不到我来说,可是您究竟是有何打算,陛下? 「啊?」 亚礼也一副无法理解地皱起眉头。陛下连忙补充: 「啊,如果两位不乐意,我也有思考其他方案。」 「……不是,我是觉得反正以我们们的角度来说,只要能够流亡就行了。如果你愿意提出这样的方案,我们也求之不得。」 宛如在警戒着陷阱……像优秀的猎人慎重地对猎物步步逼近般,亚礼的表情更添一分锐利,问道: 「但不只是这样吧?应该有附加什么条件,我没说错吧?」 「您很好沟通,真是帮大忙了。」 陛下总是柔和的脸庞罕见地带着一丝威慑感。她向亚礼抛出一个认真到让我也不仅跟着绷紧表情的问题: 「能请教一下吗?温莎——不对,那位葛叶大人解开圣骸的谜团到什么程度了?」 「葛叶……?」 我重复这个名字。我听过——不对,说我看过这个名字比较正确。这是个只要是住在这个世界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在课本上看到的名字。 过去世界曾一度灭亡。文明遭到〈审判之兽〉覆灭,人们不得已只能从头开始复兴。正当此时,发现魔力这件事,使得复兴的速度呈现惊人态势。应用魔力的道具被创造出来,甚至达到能以机铠对抗过去只能当成天意承受下来的灾害。发现魔力、展开研究的〈四方贤人〉其中一人,就是东方的葛叶—— 「那个人还活着吗?」 机铠的开发是在距今两百年前。正常来说,她早该 入土了。面对我的问题,亚礼哼了一 声。 「那个老太婆即便在异族中也是特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混到精灵种的血,她老是吹嘘自己已经活了三百年。」 「就连三百年这个数字感觉都像虚报,这就是那个老太婆可怕的地方呢。」 艾瑟尔也摆出彷佛吃到洋葱般的苦瓜脸这么说,不过有个单字我很陌生。 「抱歉,我对异族知道得不多,精灵种是什么?」 「啊,对喔。异族在南方大概满少见的。」 「我没有详细调查过,不过一般的论点是——他们是能成为魔力根源的魔素结晶体。那个该说是一种概念呢,还是一种属性呢……总之就是土地本身拥有了人格所形成的存在。这就是精灵种。」 「由于这种性质,精灵种不存在什么死活这类的价值观。他们没有留下子孙的想法,因此没有交配的必要。但是……无论如何,『例外』这玩意儿都是存在的,就是那个老太婆。」 「哦,不知道跟我们村子里的麦子守护神是不是类似的存在。」 我的故乡有将丰收这个概念神格化,并献上感谢之意的风俗。另一方面,虽然会称圣骸为神,但是意外地到处都没有敬拜圣骸的文化。不过这也仅是在我所知的范围内而已。 在这个国家,宗教同样是随各方风俗自由发展,陛下也点头道: 「我觉得马基特的想法没有错,因为东方也有将精灵种视为土地神来信仰的文化。关于这一方面,我也希望日后能慢慢请教两位。」 她的眼中充满属于学者的好奇心。因对圣骸的研究,使陛下于历史方面有深厚造诣,但看来她同时也对外国文化很感兴趣。 不过,精灵种啊—— 这是个无法听而不管的情报。假如葛叶已经活了三百年,就算有相似的存在也不奇怪。没错——比方说,可可露会不会跟她一样? 根据从陛下口中听到的传说,克克露从建国以来,直到被我唤醒的这长达六百年间,一直沉睡在圣骸的座椅上。我本来以为是圣骸这个神停止了克克露的时间,不过精灵种这个词汇说不定会成为克克露出身的线索。 前进了一步。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得到找回克克露所失去记忆的提示。 「马基特,怎么了吗?」 或许是因为我陷入了沉思,完全不符合我平日的风格,因此陛下一脸讶异地询问。我想这并非适合在此时此刻提起的事,因此连忙掩饰道: 「啊,没、没事,什么事都没有。重点是,让我们回归正题吧。」 「首先你想知道的是那个老太婆的研究成果,是吧。」 对着重归话题的亚礼,陛下这次点了点头。 「对,她恐怕是全诸岛第一的贤者。那位大人是如何让圣骸复活的呢?我之所以接收你们,就是想知道这件事。」 能得到他国的情报,这对守护圣骸至今的后裔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于陛下的请求,亚礼的回答始于一声微微叹息。 「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就是踏实地走一步算一步。」 不知道此时他是不是想起了在东方的生活。 开口诉说的侧脸如陷入沉思般透出尖锐的气息,声音粗哑。 「也许是因为专门研究魔力——这种原理尚未完全得到解析的东西,那家伙一直从魔力的供给源——也就是咏士跟谣巫女的存在中,探究圣骸的谜团。她并非寻找能启动圣骸的人,而是执迷于创造出这种人——这就是那个老太婆一手主导的〈代咏计划〉。」 我一下子无法理解亚礼所言。陛下也象是想确认一样,重复亚礼说的话。 「『创造』出咏士跟谣巫女……?能请你详细说明吗?」 「基本上是投以药物调整魔力,此外也会直接将〈法尔的心髓〉埋入体内等等,有很多方法。」 亚礼干脆地说出口,但我却感到一阵战栗。这样简直就象是—— 「这样你们……简直就像实验材料不是吗?」 「不是『像』,实际上就是如此。没有死者出现这点近乎奇迹,身体跟精神产生变化的人多得数不清,我的头也变成如同你们所见的这样。」 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那象征着亚礼被强加的负担。 「但是结果并非一场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跟这只蠢狗一起孕育出了那个照理说早已完成任务的神。」 从那道声音中可以感受到对故乡的浓厚轻蔑之情,以及对只能像只豚鼠般活着的自己表示自嘲。 我不清楚在心中盘旋的感情是什么。是对葛叶的愤怒呢,还是对亚礼他们的同情呢? 但是,我自然而然——彷佛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我用力握紧拳头。 亚礼他们或许对自己的境遇早就看开了 ,才能摆出这么漫不在乎的态度,但是我没办法。 (怎么会有这种事。) 亚礼他们显得毫不在意,让我很不甘心。竟害亚礼他们的感觉麻痹到能坦然叙述这些事,对于那个国家的做法,我无法原谅。 此时我突然查觉到,有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衣服。 「克克露?」 垂着头的克克露咬紧牙关。平时克克露鲜少表现出感情,但唯有此时我敢如此断言。 「……我讨厌这样。」 陛下似乎也对东方的所作所为感到悲愤,露出肃穆神色。而或许是因为另一方面,在她心中也具备着追寻圣骸真相的责任感,只见她缓缓开口: 「可以向你们确认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不畏亚礼如同瞪视的视线,陛下确认般地问: 「东方没有巫女这一类的存在吗?」 听到陛下的问题,亚礼讶异地睁圆了眼。 「巫女?你是指什么?」 「在南方,自古就有巫女沉眠于圣骸之中,代代守护圣骸;但是听你们的语气,感觉东方并没有那样的存在。我还以为你就是东方的巫女。」 陛下望向艾瑟尔,但她的反应并不如预期。 「人家不知道什么巫女,不过我就是我。打从懂事开始,人家就只是『艾瑟尔朵莉妲』。人家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才得到现在的地位。」 艾瑟尔用充满自负的眼神望向她。听到这个回答,陛下交叉双臂思考起来。 「原来如此。看来咏士跟谣巫女果然不是指特定的存在,而是指所有孕育出圣骸的人。这个想法似乎没有错。」 这段话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么说来,克克露说过或许会有她以外的人驾驶圣骸的时刻到来。」 「巫女大人以外的人?」 看到陛下明显地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克克露陷入思索般地低下头。 「我想无论是谁,都有孕育出圣骸的可能性。」 可能性——似乎觉得这个词很贴切,克克露点了一次头。 「只要有连结在一起的心意,无论是什么样的化身都孕育得出来。这就是圣骸……应该是吧。」 「你的记忆还是没恢复吗?」 当我因她含糊的口吻而苦笑时,克克露消沉地垂下肩膀。 「抱歉。」 「不,没事的。别在意。」 你只要慢慢回想起来就好。我心里这么想,但亚礼却咒骂了起来: 「啧。我们是经历过那一切才好不容易能够驾驶,谁都能驾驶的话可就太省事了。」 「不过亚礼,老太婆不是说过吗?她说需要准备候补驾驶——」 就在艾瑟尔说到一半的时候—— 彷佛意图激起焦躁 感的尖锐钟声连续响起。 以我为首的每个人都倒抽一口气,纬度陛下立即采取行动。 「陛下!?」 陛下打开房间深处的窗户,将身子探出去。接着不知道在外头看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发白。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陛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道祸兽又入侵到城里了吗?」 但若是这样,我却看不出任何异状。明明之前岚之祸兽只不过是来到附近,就有宛如洗刷整个城市的狂风暴雨袭来。 陛下以颤抖的嘴唇回答我的问题: 「是敌袭。」 这是比起祸兽的袭击更让我怀疑起自己耳朵的一个词汇。 「……什么?您说敌、敌袭,也就是说……不是祸兽,而是他国攻进来了吗?」 代陛下回答的是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倾听的艾瑟尔。 「不会有错。敌人数量为一具。不过这个脚步声……难道是〈盖利特洛〉!?」 听到艾瑟尔拉尖嗓音大喊,陛下的表情变得更加苦涩。事态似乎相当危急。陛下简短地下令: 「马基特、巫女大人!请马上出动〈圣骸〉!」 这是从她平时温和的气质中所想象不到的锐利语气。我马上点头,对身旁的搭档说: 「当然!克克露!」 「嗯,走吧。」 在准备冲出去的我们背后,有一道声音响起: 「南方的,给你一个建议。」 我按捺住急着赶过去的心转过头。声音的主人——亚礼说了这句开场白后,彷佛想激起我的不安般,以快速语气提醒: 「如果是黑色又奇形怪状的……总之就是没见过的机铠,就乖乖听话。如果对方已经有要单方面地对你展开袭击的倾向,你就得拼死抵抗。不要像跟我打的时候那样手下留情,绝对要做出致命一击。懂吗?」 对于这个忠告,我自然道谢: 「谢啦。」 亚礼板着脸的模样看起来变得比以往更加别扭。 「别误会。当时明明是被杀也不奇怪的状况,但我现在却还活着。我只是要还清那份人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说过,我不喜欢欠人恩情。」 「哦。那么这样就扯平了。」 我没时间确认这是否为正确答案,就飞奔出去。格纳库就在军方本部隔壁。突如其来的袭击使这里也乱成一团,我一边跑一边高声向众人传达我们即将出击的讯息。 「不好意思!我们是马基特·梅菲尔德以及克克露!〈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即将出 击!」 看着整备兵为了避免妨碍圣骸出发而四散开来的景象,抵达圣骸前方的我,带着苦瓜脸跟克克露面对面。 「克克露,不好意思。虽然很匆促……但要孕育孩子了。」 相对于不太甘愿的我,克克露始终淡然地回答: 「在意的话,等结束后再跟我做一次吧。」 「啊——嗯……也对。」 不对,问题是真的可以做吗?现在明明只是因为迫于需要——并非真的可以做这种事的情况,但我却觉得一旦开始了,可能会踩不了煞车。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即便明白这点,但当我跟克克露面对面时,心脏还是坪评乱跳。 我对此有自觉,但最后心跳反而变得更强烈。鼓动的声音很快就占据了我的脑袋。 砰通,每跳一次,视野就逐渐变窄。若要问我的焦点聚集在哪……当然是克克露的嘴唇。 「马基特。」 小小的唇瓣为吐出这三个字而颤动。克克露只「嗯」地噘起唇,不肯主动做出任何行动。到了这一步,我也只能投降。抱住克克露的感觉是如此令人爱怜。为了传达出这一点,我将自己的唇贴上她的唇。 「——」 明明不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强烈刺激感官的触感,我却一阵晕眩。但这是被称为『孕育孩子』、让古代神明再度降临于世间的仪式。 我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有何意义,但是做为孕育连系彼此心意的神所需的仪式,我觉得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了。 我们贪求彼此地唇舌交缠,交换唾液。我着迷于品尝这宛如蜂蜜般甘甜滋味的同时,费了好大的工夫控制自己,才没有把克克露的纤细身体抱得太紧。 我喘不过气,松手放开克克露。用手指拨去勾在唇办之间的银丝后,克克露说: 「走吧。」 「好。」 点点头后,我们一起走向圣骸驾驶舱。 这是为了做我们该做的事。 我将身体滑进让人联想到化石的新月形驾驶舱中,手臂穿过座位两侧的机甲。透过呈现手铠外型的机甲,为使名为圣骸的神形象具体化,我在脑中描绘那个身姿。 (来吧——〈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光线窜过腐朽的摇篮,磷光乍现。 接着,彷佛要守护驾驶座般,我感觉到无形的墙所显现出来的气息。我的感官接连与孕育出的孩子取得一致。 转瞬间,陷入一片黑暗的视野从正面往左右敞开。那意味着我跟圣骸——〈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已共有感官知觉。 这是种穿戴着巨大铠甲的感觉。我将手掌一握一张,确认行动上没有问题。 银白色的四肢,映入从人类转换成巨人的视野。虽是甲胄,感觉却有几分象是生物——没错,让人联想到本国国徽上的龙之魁梧机体就此现形。 肩膀与腰部呈锥状突出的设计,如同意图震慑敌方一般庄严,然而不仅是如此,还显得神圣。虽是由自己所孕育,她仍美得令我屏息。 这就是我跟克克露的孩子,圆环的圣骸——〈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很好,像以往一样成功孕育出来了。我对此感到安心并准备发动圣骸,此时脚边的整铠士将手环在嘴边,对我大喊: 「我已经派手边没事的人前往迎击了,但似乎处于劣势!快点去帮忙他们吧。」 「我知道了!走啰——克露露!」 「嗯!」 我压低身子飞出格纳库,来到开阔的空间后便进一步加速。不久,我在远处找到交战中的机影。看到那些数不清的机铠倒在四周,马车中的谈话在我脑中复苏。 才刚从蕾蒂西雅跟陛下口中听说的事情。 假如我能早点赶到,损伤或许会减少的假设。 我咬紧嘴唇。我才不要——再度体会到那种感受! 「克克露!」 「嗯,要……更快一点!」 契合的想法提高了圣骸的输出功率。我带着宛如被射出的子弹般的劲势,拦下正要袭向我方机铠的敌机攻势。 尖锐金属声响起。由于是以勉强的姿势接下攻击,有点失去平衡……但好像还是撑住了。 再怎么说,我们之间都有体格差距。我方有八公尺高,而对方顶多六公尺……我要坚持到低! 我用力押动手臂。敌人似乎也早有警成,主动往后力跳了一大步。不对——跳走就算了…… 但那双腿是怎么回事? (这是……机铠吗?) 我一面做出敌人要是有什么动作就马上发动攻击的准备,一面观察那具奇特的机体。那是宛如以幽暗削制而成一般,没有光泽的漆黑机身。它有着令人联想到鸟的奇特双腿,以及就连用锐角一词都不足以形容的嫌细身形。两臂长度几乎碰到脚踩,双手握着形似锤矛的武器。 「啊,圣骸……!?你们来帮忙了吗?」 就在我看着敌人出神的时候,刚才被我救助的机 铠出声询问。我的意识因此被拉回,赶紧简短告知: 「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回收负伤者吗?这家伙就由我们阻挡!」 「呃、嗯!知道了!不好意思,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我再度望向四周,发现这阵仗感觉就象是一股脑儿地把能出击的机铠通通送过来,没有编制可言。这么庞大的数量,竟然被仅仅一具机铠给—— 身为罪魁祸首的操铠士 ,从喉咙身处发出高亢的笑声。 「咯咯,目标终于出现了。」 那道独特的声音,似乎带着引起听者心中不安的特质。 坐在被透明墙包覆的驾驶舱中的人,是长着与艾瑟尔相似兽耳的少女。但那对又尖又长的耳朵……难道不是狗,而是狐狸耳朵? 在令人联想到麦穗的偏暗色金发上,那对耳朵愉悦地摇来摇去。她的穿着看起来象是把浴袍做得更单薄并染上鲜艳色彩的设计,是我从未见过的衣服,被包裹在内的身躯很娇小。她的年纪应该跟艾瑟尔差不多大吧? 「你是谁?」 如果对话能争取到时间,那我希望能坚持到负伤者全前往避难为止。不知道是打算配合我的意图,还是本来的性格就爱说话,少女带着很适合用天不怕地不怕一词来形容的表情,回答我的问题: 「咱是葛叶,是在东方研究机铠与圣骸的一介学者。」 ——什么? 怎么可能不惊讶。名字在不久之前才被提起的历史人物,现在竟然出现在眼前,这种事能预料到才奇怪。 「葛叶……难道是!?那位机铠催生者的其中一人——东方的葛叶本人!?」 「嗯嗯嗯,要是没得到这个反应,咱可是会伤心的。毕竟咱在东方已经没什么稀奇,都快 被吉祥物对待了。」 一脸满足地嘻嘻笑的那道身影,与我的想象有很大的不同。由于亚礼他们称呼她为「老太婆」,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个形似冷酷残忍魔女的老婆婆……但只看外表的话,她根本是个可以用可怜来形容的女孩。 虽是出乎意料的事态,但我不能动摇。我告诉自己快点振作起来。 「像、像你这样的大名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那还用说。听说咱家的笨孩子们在此叨扰,咱不过是以监护人的身分前来迎接罢了。」若无其事说出的这一句话,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监护人?」 「嗯?哦,是咱的养子。先说好,他们可不是咱生的喔。」 葛叶补充着,但我要问的才不是这种事。我想说的是——「你把他们当成实验材料,现在才来摆出监护人的嘴脸吗!」 我知道亚礼他们不会希望我说这种自以为很了解的话,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这么说,可是……我还是吞不下这口气! 我的怒吼让葛叶圆睁双眼,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朝我望过来。 「……咯咯,真是个充满气势的小鬼。咱平常受到尊敬与爱戴,被人怒斥却是久违了。」 「不要扯开话题。我问的是,为什么你把自己的孩子用于实验中,却还能摆出这种若无其事的表情!」 不揍她一拳,难消我心中之气——然而那隐藏在内心一角,对杀人的忌讳却阻碍了我的行动。 亚礼要我下致命一击,但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只要夺去机铠的机能就够了。那具机铠如此纤细,不管是手臂还是脚,只要攻击命中就会报废。就算不杀掉她,应该也能成功压制——但是这个打算却落空了。 「什么……!?」 我不禁发出惊愕的声音。敌人的机铠以可与〈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匹敌的速度,躲开我方的攻击。 「唉呀唉呀,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鬼。」 回过神时,葛叶已经出现在背后。我本能地往后跳以拉开距离,葛叶却象是连我行动的方向都早已预测到似地往前进,不容距离缩小。 「汝是不是自以为驾驶圣骸就能获胜,于是嚣张起来了?」 一股寒气忽然抚过全身。压倒性的不祥气息。这是跟面对亚礼他们时同样的……不对,是远超乎那之上的死亡气息! 「克克露!」 再试一次。刚才我或许真的有点自满,以为驾驶圣骸的我方占有绝对优势。 所以我要舍弃这份自满,将对方当成与我们同级别——不对,肯定是更高级别的存在,用尽所有计策。 察觉到我想表达的意思,克克露发动那个力量。 「《此洪流便为一切,此洪流便将归无。圆轮引导之力在此——》」 圣骸拥有的性能,是能扭转世界的定律,使驾驶者所持有的法则得以适用的力量。 这就是〈原初之法〉。以克克露来说,要依据的是「圆环」这个属性,目前她拥有两种术式。 「现形吧!『圆周轨域』!」 肉眼不可见的力量洪流袭向敌机脚边。将力量洪流以圆环状展开,就是这个术式的特征。 敌机倾斜,我趁隙进击。 然而—— 「真有精神,但也不过尔尔。」 宛如要搭上力量洪流的流势一般,敌方机铠的机体一扭。 机体在空中呈现上下颠倒的姿态,同时伸长手臂。 这里所谓的伸长手臂,并不是意指伸出手的惯用句,而是它的手臂长度实际上增加了。机铠挥动伸缩构造呈现柔软弯曲状态的手臂。手撑住地面再改变轨道的那个身影,远远脱离常识中的动作,让我觉得彷佛在做一场恶梦。 葛叶淡然地对因这奇特的动作而说不出话的我表示: 「那种仅依靠手感的操纵方式实在太过粗糙。有这样的父母,圣骸也会哭泣哦?」 「……!?」 从正面冲来的敌机忽然消失在视野中。可恶……这个性能是怎么回事!? 「马基特,右边!」 克克露冷不防地发出锐利的指示。这不是指「敌人在右边」——〔而是要我往右方闪避没错吧!?) 宾果。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敌人弯折的手臂。要是克克露没有用「圆周轨域」改变轨道,我就死定了。 「虽然有小犬及小女败阵在前,咱不好意思说得太难听……不过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南方圣骸!」 不知道是不是瞧不起我们,葛叶的攻击变得草率,因此造就了空隙。 (要趁现在!) 我弹开挥下来的手臂,并击中手肘部位。光是这样敌方手臂就出现裂痕,于是从中间碎成两半,在空中飞舞。 太脆弱了。为了换取运动性能而牺牲了装甲……是这样吗? 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我脑中一时空白。 这在战斗中是致命的空档。 敌人挥动另一条手臂中的锤矛,圆环结界无法完全卸去那个凶猛来势—— 「呜……!」 多亏在驾驶舱前展开的透明墙削减了攻击力道,但这几乎是一记正面直击。剧烈的晃动袭向驾驶舱。葛叶为了更进一步攻击而挥动手臂。 我举起双臂在头上交叉,以防范这一击。 与此同时,圣骸的眼睛勉强捕捉到从视野一隅逼近的那个东西。 ——尾巴? 根部在对方的腰际。敌人那条好似第三只手臂的尾巴,从斜下方突破圆环结界,瞄准我们所在的驾驶舱。 (糟糕!.) 闪避——不对,连防御都来不及!我开始憎恨自己的判断力竟看得出这点。 被逼到绝路了。现在的状况已经是束手无策。在只顾着注意敌人的异常之处而放弃思考的那一刻,我们就已 注定败北。 伸长的尾巴逼近,试图刺穿坐在双驾驶座前方的克克露。可恶……至少、至少要将狙击目标从克克露转移到我身上吧!? 就在我想做最后挣扎的那个瞬间—— 锵! 忽然间,有个东西闯入我们的圣骸与敌人的机铠之间。 金属互相撞击,尖锐的声音响起。宛如被弹开一般,敌方机体与我们拉开了距离。 像在守护我们般挡在面前的,是具有粗犷刚勇外型的机铠。这是裴力克里兹正式采用的机体之一 ——〈德莱戈〉。 「哦,竟然在这种时候从旁介入啊。汝为何人?」 面对葛叶兴味盎然地提出的询问,〈德莱戈〉的驾驶坦然回答: 「我是隶属于〈守护龙牙团〉的卡农·亚布瑟鲁特。」 〈守护龙牙团〉——那是为了守护王都而成立的女王近卫兵,在操铠士中只有一小部分的人会被选上,因此被赐予『菁英中的菁英』之称号。 报上这个名号的操铠士盯着敌人,架起矛跟盾。 「——出于友谊,前来援手。」 卡农·亚布瑟鲁特?比起这个耳熟的名字,更重要的是,多亏那位傻呼呼大小姐而清楚刻在我脑袋中的姓氏,它的意味是—— 「难道说……你是蕾蒂西雅的哥哥?」 「这件事之后再说。」 不理会我的疑问,〈德莱戈〉的驾驶低声对我这么说。 「要来了。」 敌人的黑色机铠在地面一踢,向前进发。葛叶同时也毫不掩饰兴奋之情地大吼: 「原来是亚布瑟鲁特元帅的儿子,拥有天才之名的年轻南方守护龙吗!让咱见识一下汝的本事吧!」 为了扰乱我们——黑色机铠无拘无束地到处移动。明明只是这样就够麻烦了,机铠的手臂跟尾巴还像鞭子一样柔软,难以预测轨道。光是闪避就得费尽全力,根本无法反击。 前来帮忙的人也是勉强才能用长盾挡住敌人的攻击。对着像乌龟一样缩起来躲避的我们,葛叶以一只手臂和尾巴发动攻击。 「怎么啦?自以为潇洒地跳出来,却只有这种程度吗!?」 这明显是挑衅。〈德莱戈〉好像中计了,开始压低身体往前进。 太鲁莽了。我连忙想上前支援,但却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德莱戈〉的长矛削过了敌机侧腹。 「!?」 葛叶在驾驶舱中瞪大眼睛往后退,〈德莱戈〉紧追着不放。机铠轻易挡住从死角袭来的尾巴,更进一步剌穿对方的脚。 眼见原本态度从容的葛叶表情变得愈来愈认真,我自己也觉得象是在做白日梦。只要对机铠有一般水平的知识,必定会对这个景象感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 〈德莱戈〉——那是在与祸兽的战斗中担任前卫的机铠,要承受住祸兽的巨大质量来守护同伴。为了尽到这个职责,这种机铠重视的是最大输出力与装甲厚度,因此有着不管怎么做加速效能都无法达到最佳状态的缺点。 而那样的机体现在正以高速压制了敌人。 停不下来。机铠彷佛在表示着「如果加速性能有缺点,只要随时保持最高速度就行了」,以跨步不断地带出高速的突剌。 这是无论谁都思考过的方法。但是同样地,所有人都会选择放弃。因为一般人无法理解那种速度的世界。但是—— 假如没有必要守护同伴——有必要停下脚步承受敌人的质量呢? 假如有足以理解那种高速世界的能力呢? 假如有足以预判敌人的动作,毫不停留地展开攻击的技术呢? 有无数种基于理想状况的假设。但正因为只是假设,这些才会是没有任何人能达成的纸上谈兵。 可是——假如有人可以实现呢? 这个答案,如今正在我眼前。 我差点忘了现在还在战斗中而看得出神。眼前的景象就是美到这种程度。 比起战斗,这更像一种艺术。好像可以理解那些动作是多么惊人似地,克克露呼唤我: 「马基特……」 「是啊——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强!」 〈守护龙牙团〉。我跟他们有过一次并肩战斗的机会,不过当时根本没有看向四周的余裕,这是我第一次正面观察……原来竟是如此强大吗! 就算是葛叶也无法保持冷静了吧。她的狐狸耳朵垂了下来,显出怯战的模样。 「伤脑筋啊,汝的本领比传闻中更高强。有点出乎意料。」 然而在下个瞬间,我们领悟到一件事。 「咱大概无法防水了。」 那就是面对道只老狐狎,我们如同字面所示,不过是小孩子罢了。 宛如烈日下蒸腾的热气般,黑色机铠的身影摇曳。在我开始思考敌人去向之前,撞击的声音就先响起。 尾巴甩出的一击重重打中〈德莱戈〉的手臂,将长矛打飞。卡农学长为了防备追击而想拉开距离,而葛叶竟也放任他这么做。 这简直就像在说「咱随时都能杀掉汝」一样。 「咯咯,虽然刚才我勉强避开了驾驶舱,但难保下次也会一样顺利,毕竟人还是不能不服老啊。别让咱这个老人家太操劳啦,小鬼们。」 「——!?」 超越以往的沉重压力掐住了我的心脏,那道压力甚至让敌人背后的风景看起来扭曲变形。对方已经不是「强大的操铠士」这种等级。我们简直就象是面对着一个与祸兽同等——不对,完全是异类且未知的怪物。 即便有卡农学长的力量,也只能到此为止吗? 就在我快死心的时候—— 「请收手吧。」 一道凛然的声音响彻战场。 我们同时回头,看见了一具机铠。声音的主人并非操铠士 ,而是站在机铠肩上的少女——是陛下。 令人惊讶的不是只有这点。除了另一边的肩膀上载着亚礼跟艾瑟尔之外,那具机铠的操铠士是—— 「蕾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卡农学长带着好像在战斗中也不曾展现出的凶恶态度询问蕾蒂西雅,而她则是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 「哥哥突然冲出病房前来迎击,我才担心地追过来。这具机铠是跟没当班的人所借来,而陛下他们则是我在路上碰到的。」 「蕾蒂,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这里是战场,你快退下。」 「……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蕾蒂西雅不悦地皱起眉头反驳。另一方面,葛叶在直盯着陛下看后,又突然转变成亲戚大婶般的态度。 「嗯……汝是欧莉维亚吗?哦——那时候的小丫头也已经变成体态丰盈的少女啦。咱都认不出你是以前那个哭喊『哥哥、哥哥』的小不点了。」 「请、请不要把以前的事翻出来讲!而且都已经过了十一年,认不出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对满脸通红地回嘴的陛下,葛叶忽然露出看起来有些寂寞的微笑。 「十二年。嗯,从上次见面到现在——汝的哥哥的葬礼已经是这么久之前的事了啊。」 哥哥? 我转头看向陛下,只见她象是在忍耐住这个事实似地微咬唇瓣。假如他是在十二年前过世,我对此事的记忆想必也已模糊,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陛下有哥哥。 不只陛下,蕾蒂西雅跟卡农学长也露出寂寞的表情垂下头。在这样的状况—— 「喂,老太婆,如果要找南方的碴,可别拿我们当理由。话说回来,现在正是好机会,我们要跟你断绝关系了。」 亚礼表现出一副「干我什么事」的态度,朝葛叶竖起中指。艾瑟尔也在一旁朝她投去刚强的目光。 葛叶看见两人这样的态度,伴随着金属的摩擦声,耸了耸机铠的肩膀。 「这样啊。哎,这也会是一个好经验,玩够了就回来吧。」 见葛叶悠然的样子,亚礼警戒般地皱起眉头。 「让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咏士跟谣巫女离开,这么轻易放手没关系吗?」 「咱不是说了吗?腻了就回来吧,咱会将汝等的房间保持原状。」 带着若隐若现的虎牙,葛叶温和一笑。看到那个模样,似乎就连亚礼也感到不知所措。 「……啧,你有病啊,死老太婆。」 与咋舌的亚礼相同,我的内心也充满困惑。葛叶的从容态度——宛如不知如何管教耍赖孩子的母亲所露出的表情。 或许这只不过是葛叶的其中一面,但是……只把她当成「沉迷研究的学者」来看待是不是太武断了呢? 「好啦,欧莉维亚,咱也不能空手而返。能麻烦汝至少把东方圣骸还回来吗?」 就在我要改变对葛叶的评价时,陛下的表情却依旧严肃。 「葛叶大人,您打算靠着这个圣骸,继续重复进行施加于亚礼他们身上的行为吗?」 这个事实无可掩饰。葛叶自己大概也承认这件事,并没有不干不脆地否定。 「对,这是咱的天职,没有办法停止。」 「那么,我不能交给您。」 对着毅然回覆的陛下,葛叶露出骇人的笑容。 「——哦?汝是想挑起事端吗,小丫头?」 我不禁颤抖,起了鸡皮疙瘩。在这个阶段,我才终于发现一件事: 葛叶的笑容绝不是单纯意味着善意,这跟野兽露出獠牙威吓敌人具有同样的意义。 年岁的差异造成的压迫感轻易将我吞噬,然而陛下可不能像我一样。 「是的,看来我也将不得不使出最糟的手段。」 和平持续了六百年,陛下不可能不了解这个价值,因为她长久以来一直看着身为王族的祖先是如何费尽心思,避免与他国发生争端。在此前提下,陛下出示了与东方敌对的选项。 这终究是他国的事。无论葛叶要做什么样的研究,陛下就算依循不干涉内政的原则视而不见,也没有人有权力责备她。 即便如此……陛下还是下定决心要阻止葛叶的暴行。 葛叶正面接下陛下锐利的视线。这个状态持续了半晌,葛叶突然一下子转而变得友善。 「……咯咯。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咱只是捉弄你一下。不过欧莉维亚啊?咱可是千里迢迢跑到南方来管闲事,如果听汝所言就此作罢,不觉得咱会颜面无光吗?」 陛下皱起眉头,显现出更浓厚的警戒之色并问道: 「您想要什么?」 「毋须如此紧张,这可是个悠哉到不像咱风格的绝妙主意。因为实在太过优秀,甚至让咱不想采取这个方案。」 「能让我听听看您所谓的绝妙主意是什么吗?」 「嗯,咳咳。汝听好——」 清了清嗓子后,葛叶郑重开口: 「就用交换学生这个制度如何?」 感觉到所有人都屏住了气息。 ——竟然来这招。看到我们因出乎意料的提案而无法做出反应,葛叶马上接着说下去:「咱常常在想,是不是该更积极与他国交流,而咱认为该由自己来创造先例。这可以做为 交换肩负未来之人才的桥梁,不是个绝妙的点子吗?」 「不只是这样吧?您应该还有其他意图。」 面对回应得滴水不漏的陛下,葛叶扬起视线露出宛如撒娇孩子的神情。 「咱希望至少对南方送来的人才拥有指定权。给我方这点程度的优惠也无妨吧?」 她在耍小花招,还是个太过显而易懂的小花招。陛下不知道是否也觉得遭到戏弄,回答中带着叹息。 「……请您说说看,您想得到谁?」 葛叶的脸上泛起像狐狸般更加老奸巨猾的奸笑。她转动脖子,所有人都追着她的视线。在那前方的是—— 「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咱想要的是汝。」 一般人应该都会在这份压力下畏缩吧,然而蕾蒂西雅动也不动。 「请恕我拒绝。」 她毫无动摇。那对没有一丝污点的钴蓝色眼眸,正面迎向改变历史的伟人目光。 「身为亚布瑟鲁特家的子女——身为南方操铠士是我的骄傲喔。我怎么可能亲手舍弃。」 那是她的骄傲,继承洁净无暇的盾之纹章者铁壁般的意志。 但是葛叶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 「真是言不由衷。最清楚这点的不是别人,明明就是汝自己。」 「——!」 听到葛叶彷佛看透一切的话语,蕾蒂西雅内心一阵动摇。虽然我觉得葛叶只是在套话,但我的心里却留下了 一个疙瘩。 为什么她会因这种话动摇—— 蕾蒂西雅象是想装出强硬态度般地厉声说道: 「请……请住嘴。就算您是贤人,这么说也太没分寸了。」 「是吗?哎,被拒绝了也没办法,此时咱就干脆地离开吧。」 葛叶的机体再度大幅跳跃,拉开了距离。 「「别想逃!」」 我跟卡农学长同时攻击。但是在拳头\长矛即将碰到对方的前一刻,黑色机铠以爆发性的输出功率急驰而去。 转眼已位在遥远的另一方。一拉开到我心知已经攻击不到的距离,葛叶就继续说: 「但是蕾蒂西雅啊,汝的心意不会得到回报,汝应该尚未愚昧到不明白这点吧?哎,若想法改变,咱随时都欢迎汝到东方来。」 留下这句话后,葛叶的机体瞬间远离。但是圣骸的状况却—— 「——!?」 就在我想追上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体不太对劲。这是—— 「抱歉,马基特。」 克克露语带愧疚地对我说。圣骸消耗的魔力似乎相当庞大,无法长时间驾驶。继续下去会导致克克露的生命陷入危险,我不得不放弃追击。 在我如此判断的同时,陛下也带着严肃的表情叹息。 「马基特,深入追击很危险,现在也只能让她逃掉了。」 「我明白了。」 我真没用,真不甘心。种种感情盈满我的胸膛。然而在此之中,有件更令我介意的事。是我看错了吗——葛叶最后向蕾蒂西雅露出的笑容,看起来好像充满施舍般的慈爱。 第二章 校园日常 现场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默氛围。打破它的是这股气氛的中心人物蕾蒂西雅。 「哼,她真的是四方贤人之一吗?根本就是个性格恶劣的小孩。回去吧,哥哥。出院手续才办到一半吧?」 「等等,蕾蒂。现在是个好机会,至少让我打声招呼。」 〈德莱戈〉做出单膝下跪的姿势,充斥在机体周遭、昭示魔力的光线失去了颜色。从开放式的驾驶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沿着升降用的绳子垂降到地面。 我也学着他从圣骸身上下去。刚降落时,我总是会因为与圣骸同步的感官以及人的感官之间的差异而感到困扰,为了调整而会有两三步踏不稳。一般人都是这样,但对方却好像毫无这种感觉般地走向我。 「初次见面,圣骸的驾驶者们。」 在悦耳的中性嗓音呼唤下,我抬起头,却因他的模样而不知所措。刚才虽然可以远远地看见坐在驾驶舱中的身彩,但当时是在站斗之中,我根本没有闲暇时间正眼观察。 正式出现在我面前的——卡农·亚布瑟鲁特,是个让人无法想象才刚以如此压倒性的技 术击退敌人的纤细美少年。 他的身高约比我矮一个拳头,苗条到几乎让人误会成女生。要是没听蕾蒂西雅说过她「有个哥哥」,我肯定看不出他的性别,就算他身上穿着男生制服也一样。 与有着微鬈(quán)头发的妹妹成对照,他有着一头直顺的金发与钴蓝色眼眸,身上那股绝妙地混合了梦幻与高贵的气质甚至让我有些畏缩。 「谢谢你们。这是我首先想说的话。」 见他微微一笑,我砰然心动。 不对,给我等一下,为什么我会因为男人而心跳加速?就算对方有一张女性化的面孔,男人就是男人。 不顾慌乱的我,卡农学长低头道谢: 「之前受到你们帮助了。」 突如其来的行动让我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呆站在原地。 ……什么?受到帮助的反而是我们吧。 「请问你指的是什么事?」 卡农学长抬起头难为情地苦笑着。 「你在先前岚之祸兽袭击时前来帮忙丨我一直想跟你道谢。」 这么说来,我从陛下口中听过卡农学长住院的缘由,不过—— 「呃,可是,那头祸兽明明连我都能打倒……」 见识过卡农学长的本领后,我无法想象他怎么会被那头祸兽打败。就算圣骸的机能超越一般机铠,再加上能使用〈原初之法〉的优势,我也不认为自己会比卡农学长更优秀。刚才的战斗中,就是有这么大的云泥之差。 但卡农学长说: 「用不着谦虚,这不过是意味着你的技巧已经到达这种水平罢了。」 「可、可是——」 想起自己还不成熟,只是碰巧能驾驶圣骸的我还有一大堆话想说。 但象是要阻止我一样,卡农学长道: 「如果硬要找借口……那就是因为我掩护了同伴。当时是我若不介入就会完蛋的情况,所以别无选择。」 他在同伴有生命危险时挺身而出。得知他是愿意做这种事的人,让我对这个人的评价更提升了一级。 「我很想尽早向你道谢,但我不得已必须住院,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卡农学长再度低头道谢。 「你们救了我。不只是我的性命,王都跟陛下也都被你们所拯救,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我对你们的感谢之意。」 「不、不会,我们才是被学长救了!对吧,克克露?」 「嗯,好厉害。」 克克露显得相当兴奋地握起娇小的拳头,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卡农学长。这个反应很好懂,就是所谓的憧憬与尊敬。 她的眼眸像孩子一样闪闪发光。不知道是不是无法正面承受如此真率的视线,学长的目光有点游移。 「是、是吗?被你们这么说是不好意思。」 他露出几乎让人看得入迷的腼腆微笑。 拥有那么高明的技术却不自大,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光是如此,就让我觉得受到这个人救助真是太好了。 学长用一副觉得「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自然动作朝我伸出手。 「往后应该也会时常受到你们关照,万事拜托了。」 「好的,我们才是呢。」 他把不知道算哪根葱的我当成对等的存在来对待。这让我好高兴,不由得伸手用力一握。克克露好像不太明白,感觉象是想着「反正就先模仿吧」似地跟着伸出手。 宛如在对待嫌细的玻璃工艺品般,学长轻柔地包覆住那只手。 「也请巫女大人多多指教。」 「嗯,请多多指教。」 他称她为巫女大人,难道学长也早就知道克克露的存在吗?听说蕾蒂西雅跟陛下是童年玩伴,那么身为她哥哥的学长应该也一样,就算从研究圣骸的陛下口中听过克克露的事也不奇怪吧。 「闲话就等一下再聊吧,可以一边喝茶一边慢慢聊。」 「也好。」 正要答应时,我瞄了身旁的克克露一眼。 她的脸颊白皙到接近透明,让人觉得好像会就此消失。 这意味着再这样下去克克露的存在会有危险。 「不好意思,我们休息一下再回去。」 克克露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虽然要做的只有走回去就好,但还是小心为上。 「不然由我们把圣骸开回去如何?前提是若我们用你们的圣骸也能孕育得出来的话。」亚礼站在蕾蒂西雅驾驶的机铠肩膀上提议,另一边肩膀上的陛下也一脸兴致勃勃地往前倾。 「的确,我很在意东方咏士能否孕育南方圣骸!」 「可是陛下,将圣骸托付给来历不明的外国人太危险了。假如巫女大人只要稍事歇息即可,我觉得这个方式有待商榷。」 卡农学长马上提出建言,但陛下依旧双眼发亮。 「要是真有万一 ,卡农你去阻止就行了吧?而且蕾蒂西雅也在。」 「您太髙估我了。」 「我也无法负起这样的责任。」 被倚赖的人悉数拒绝,陛下也只能乖乖作罢。 「既然你们两人都这么说,那也没办法。蕾蒂西雅,请你先跟卡农一起回去,我有点话要跟马基特他们说。亚礼、艾瑟尔朵莉妲,也可以占用你们一点时间吗?」 对于陛下的问题,亚礼说着「是是是」,朝她耸了耸肩。 「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就让我们来奉陪吧。」 蕾蒂西雅的机铠屈膝,将陛下他们放到地面。不等两具机铠的沉重脚步声消失,亚礼就马上切入正题: 「那么,有什么事?」 他依旧表露出面对女王时不应有的态度。但是陛下似乎不以为意,露出苦恼的表情问: 「我就直接问了——你们觉得葛叶大人的提案有多认真?」 亚礼哼了一声,厌世的笑意变得更浓厚。 「对那个老太婆来说,没有什么玩笑话或认真话可言,她的存在本身就象是个笑话的代名词好吗?打从试图以我们的标准衡量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天大的误会了。」 「也对。她总是难以捉摸、不拘一格。那位大人就是这种人。」 陛下似乎对此也有体会,马上就理解了,然而严肃的神色并未从她脸上消失。 「……你还有别件事想问吧?」 不知道是不是无法继续沉默下去,艾瑟尔问。对于这个问题,陛下顺着激昂的感情询问: 「请问东方的机铠全都像那样吗?葛叶大人想让蕾蒂西雅驾驶那样的东西吗!?」 我被这个怒气汹汹的态度吓到,忍不住对陛下说: 「陛下,请您冷静下来!」 「我哪冷静得下!」 陛下几乎是用髙声怒吼,但在失控的前一刻克制住了自己。她深感羞愧似地缩起肩膀,用细如蚊鸣的声音继续说: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个葛叶驾驶的机铠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不要刺激到陛下,我问的时候也努力避免情绪化。我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提示。 「马基特,这是操铠学的基础。操铠士会将自己的身体与机铠同化,请根据这个前提思考看看。」 我依言而行。陛下所说的确实是基础。无论是机铠还是圣骸,操纵方式都象是穿着铠甲一样……这样的话,明显有哪里不对劲。 既然是铠甲,换言之就是只能以人体的方式活动,可动范围无论如何都会受到人体限制。例如说,就像人的手肘只能往里弯,机铠的关节弯曲方向也是固定的。 那么—— 即便我没有说出声,陛下似乎也知道我明白答案了,她说: 「机铠只能当成自己身体的延长来操纵,之所以呈现人形就是这个缘故。就算尾巴可以用她是异族这点来解释,但她又是怎么使手臂伸缩的?」 我并没有迟钝到听她说到这个地步还不懂。 「意思是说——」 「对。要驾驶那具机铠,就非得放弃人类的身分不可。不知道要透过什么样的训练,不过无疑会造成相当大的负担。」 让自己的手臂可以伸缩。 让自己长出尾巴任意活动。 要使这样的事实适用于自己身上,会是多大的负担—— 「非得放弃人类的身分不可」,陛下这句评价大概不会有错吧。我总算理解到陛下激动的原因。 「我没有办法认可那种不人道的机铠!」 有比性能更优先的事物。我们的一国之主明白这一点,而且她还是个会对违背此道者心怀强烈愤怒的人物。 亚礼彷佛要重新评价陛下一般注视着她。我不清楚他是否运用了那对据说能读心的眼睛,但他好像下了最后的决断,蓦然开口说: 「那就是那个老太婆的另一个计划……不对,应该说是最终目标吧。现在回想起来,圣骸的复活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过程。」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让圣骸复活是为了取得更多圣骸的资料,她最终目的是希望能让机铠超越圣骸。」 「不是让机铠接近圣骸……而是超越?」 像是在确认用语中的微妙语感差异,陛下反刍着亚礼这句话。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她就是想创造出更强的机铠。」 「要对抗祸兽,让机铠性能向上提升确实是再好不过……但她的目的真的只有这样吗?」 「谁知道,我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不过,如果以我的看法来说,她大概是出于好奇心 吧?」 亚礼耸肩回答,艾瑟尔也点头赞同说「是啊」。 「她心中有的,就只是达成挑战的欲望。以凡人之手能够超越神。只要能证明这点,她想必就会满足了。她肯定没想过被创造出来的东西要怎么运用之类的问题。」 两人的答案让我哑口无言。我不知道是不是长年岁月致使葛叶这位贤者的感受被消磨殆尽了,但让我来说的话,就只有疯狂这个形容词。 正因为她是贤者,才会走上这样的末路吗?追寻着神,沉溺于知识,导致迷失了重要的事物。如果是这样……那是多么讽剌啊。 我感受到冲击,另一方面陛下却似乎另有结论。 「……不对。看来我还是得做出你们未获得任何告知的判断。」 「什么?」 对着皱起眉头的亚礼,陛下无所畏惧地说道: 「以前我被葛叶大人问过,力量的意义是什么。我不认为她会混淆目的与手段。」 「你太看得起她了吧?」 「如果是这样,就只是代表我没有看人的眼光罢了。不过我自认有以自己的方法思考那个问题的答案,并一路活到了今天……亚礼,艾瑟尔朵莉妲,你们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面对陛下真挚的视线,亚礼他们陷入沉默。那就是他们的回答。 虽曾待在葛叶身边,却连这种事都没有想过。彷佛对自己的不成熟只能感到羞耻,那两人紧抿双唇。 「虽然之前邀两位进入教导院,不过还是等你们做出回答后再说吧。希望那个答案能连结到你们的未来。」 陛下显出一副「要问的都问完了」的态度,将视线从亚礼他们身上移开,可是我还有一件介意的事。 「喂,亚礼.葛叶她……选择蕾蒂西雅,就是要当成实验对象吧?」 「我无法否定呀,虽然老太婆执着于那个鬈鬈头的理由是个谜。」 亚礼以一如往常的厌世态度扬起嘴角、语气轻快,但我感受到难言的不安。 「陛下,蕾蒂西雅她……该不会改变心意前往东方吧?」 陛下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只是像在试图保持客观般,面无表情地反问: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不,这只是一种感觉。虽然没有根据——但总感觉如果是她,说不定会接收这个要求。」 没错,如果是那个认真的模范生的—— 「不知道该说她抽到下下签呢,还是喜欢照顾别人呢。假如自己的辛苦能使其他事圆满收场,感觉她好像会一力承担下来。」 听到我的回答,陛下佩服地眯起眼。 「你对蕾蒂西雅观察得真仔细。」 「我自己倒是没有这种想法,反倒是我一直受到蕾蒂西雅关照。」 「即便如此,马基特的评价还是很精准。没错……蕾蒂西雅想必是将『受到他人的需要』这件事视为荣耀。」 陛下微微叹息,继续说: 「马基特,你知道为什么蕾蒂西雅不喜欢被人以家族名号称呼吗?」 「不知道。应该说,原来她讨厌被人以家族名号称呼啊?」 我反倒是有她以家族名号为傲的印象。不过……仔细想想,刚认识蕾蒂西雅的时候,「亚布瑟鲁特小姐」这个称呼马上就被她订正了。 既然陛下问得这么严肃,就表示原因并不是「她不喜欢这种死板称呼」。陛下很快就揭晓答案: 「因为蕾蒂西雅总有一天会不再姓亚布瑟鲁特。」 ——啊,是这样啊。 只要动脑想一想,就会明白答案很单纯。族长地位当然会由长男卡农学长继承。蕾蒂西雅曾表现出自觉到这一点的迹象,她有一次在我面前显露对哥哥的心结。 『就算别人在背地里嘲笑我的天资不如哥哥……』 那是在我们刚认识、对彼此还一无所知的时候。或许因为这是蕾蒂西雅最不想被人发现的弱点,在那之后她也没有再让我看到她这副模样。 这显示出那位冒冒失失的大小姐是多么拚命地掩饰这件事。 「生在充满荣誉的家庭,却迟早非得舍弃这个名字不可。这对她而言是种痛苦吧。所以蕾蒂西雅渴望拥有自己的职责,到了近乎自虐的程度。她想要与家族无关、属于自己的位置。」陛下如此述说的表情,充满着不是对臣子,而是对童年好友的关怀。 「或许会被斥骂为暗藏私心,或许以一国之王的判断来说是种错误——但即便 如此,我还是想为蕾蒂西雅创造出她能抬头挺胸的容身之处。指派蕾蒂西雅当马基特你们的监督者,也是出于这样的意圆。」 「容身之处吗?」 我深切感受到陛下的心意,而我也想到了一个主意。可是——说出这个提案真的没问题吗? 陛下立即察觉到我心里有些犹豫。 「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是,那个——」 不可能瞒得过聪明的陛下。我死了这条心,提起之前那件事。 「让蕾蒂西雅成为谣巫女如何呢?」 「什么?」 「没有啦,只是我们刚好谈到这件事。主动提起的人是蕾蒂西雅。」 「原、原来如此。蕾蒂西雅也……手脚挺快的嘛。」 「手脚挺快?」 这个反应出乎我的意料。简直就象是不甘心被蕾蒂西雅抢先而闹起别扭似地,陛下噘起唇加快语速说: 「请、请不要在意。嗯……这个提案的确令人很感兴趣。」 「对吧?」 「有一试的价值,不过……」 陛下突然垂下头。我还在想是怎么回事——她的耳朵便开始慢慢发红。 「马基特也会跟蕾蒂西雅那个、孕、孕育孩子吗?」 我的脸也跟着发烫。没想到会被问得这么直接,我有些招架不住地回答: 「我也、那个、还没接受这件事……不过我们一直受到蕾蒂西雅照顾,如果她如此期望的话,我想助她一臂之力。」 与蕾蒂西雅相识至今发生过的一切掠过脑海。虽然也看得到她身为贵族的高傲一面,但她个性认真,有点冒失……更重要的是总是一心一意地努力,我希望这样的蕾蒂西雅能留在我身边。 虽然比不上陛下那么殷切,但我也想为蕾蒂西雅创造出容身之处。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我的热忱,陛下大大地点了 一下头。 「我明白了,我跟蕾蒂西雅商量看看。」 身分虽有不同,我们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这比什么都可靠。 〇 陛下要冋城堡,亚礼他们则要回禁闭室。大家回到各自该去的地力,而我跟克克露一回到宿舍,就见到有一道可疑的人影在玄关等候。 充满特色的三角形耳朵彷佛显示出那人的焦虑,上下摆动个不停,简直就像要补足表情被浏海遮住的部分。 「菈妮?你在做什么?」 「——!」 我这位混有异族矮人血统的朋友,将娇小的身体缩在柱子后。但她马上又战战兢兢地探出头,问我说: 「那、那个,我听说有一具没见过的机铠在跟马基特你们战斗,所以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菈妮·罗可史密斯,与我同年级的同学,属于整铠科。她热爱机铠,是个尽管其原型圣骸不对外公开,仍会试图偷溜进去看一眼的人物。 所以她是因为听到东方有新型机铠就坐不住,于是在这里埋伏吗?这样的热情让我连疲劳都忘了,忍不住想回应她这份心意。 「在这边站着讲也不太方便,要不要先去食堂?」 「啊、嗯丨」 她从柱子后方走出来,小跑步到我身旁。我不禁想起故乡的妹妹,心中一阵温暖。 在摆满木制桌椅的食堂中,住宿生三五成群地闲聊。我们也占了一张空桌子,再次聊了起来。 「那么,你是想知道东方机铠的情报吗?不好意思,详细的设计我不清楚,说我和它对战过后得到的印象可以吗?」 「嗯嗯。」 我按照前言,告诉菈妮自己的感觉: 「对方的机动性相当高,无论是加速力还是旋转力都远远超越南方机铠。相对地,装甲也脆弱得不得了。」 「因为机体愈轻,就能以愈低的输出功率发动。如果要以现在的〈达格札驱动器〉的输出功率发挥出超越〈米斯洛特〉的机动性,装甲自然会变成薄得跟纸一样。东方竟然做了这么极端的选择,真亏他们敢下这个决心。」 当菈妮发出听起来半是傻眼,半是敬佩的叹息时,克克露也插嘴: 「还有,手臂会伸长。」 「什么?手臂……会伸长?」 我马上帮忙说明克克露突如其来的这句话: 「对,该说是伸缩管构造吗?一下伸长,一下弯曲,非常难对付。顺带一提,不止是手臂,机体也长有类似尾巴的构造。」 「会伸长的手臂,以及尾巴?」 菈妮果然也注意到让陛下愤慨的问题点了吗? 才刚这么想,就发现她的反应跟我预期的似乎不一样。 「呜哇……好厉害,真想亲眼看看。」 菈妮发出陶醉的叹息,看起来就是完1着迷于未知机铠的表情。 「不过感觉能有这种效果并不是因技术水平高,而是勉强操铠士得来的。陛下也因此动怒 了。」 「嗯……也对呢。一般来说就算制造出这种机体也无法操作,根本连想都不会想到要打造这种东西。」 菈妮似乎也能辨别这方面的道德观,因东方操铠士受到的对待而神色黯淡。 但她还是转而握住拳头主张道: 「可是、可是可是,这样的构思还是令人向往。能想到要设计正常来说做不到的机铠,这种气概便是种浪漫呀!」 「嗯,如果不会造成操铠士的负担,我对这种玩心可以产生共鸣。」 我也喜欢未知的技术。如同菈妮所说,这正是一种浪漫。 因为不只会伸缩,还能自由弯曲的手臂跟尾巴,很明显地比起实用性更重视外表的风采,人生就是需要这种傻气之处。 「不过我想,这总有一天不会再是玩心,而是可以做出真的不会对操铠士造成负担的机铠。」 「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吗?」 「就是圣骸呀。」 菈妮直接说出答案,继续说: 「如果能从空无一物之中创造出化身,就表示其中隐藏着能够变身成任何形体的可能性吧?而变身的目标或许不需要是人的形体,如果依此前提探究到底的话……要是对圣骸的研究持续有进展,机铠可能会不再只限于人型。而且跟〈原初之法〉比起来,伸缩的手臂跟尾巴都还在想象范围内吧?」 「的确,〈原初之法〉就连世界的法则都能扭曲,相较之下确实是如此。不过真的有办法用机铠重现人类做不到的动作吗?」 「我认为提示也隐藏在圣骸的两个座位之中。」 1+1。彷佛要表示这个意涵,菈妮两手各竖起一根指头。 「我一直在思考。比自己的身体更庞大的躯体,以及更宽广的视野——让人能毫无障碍地认识到这些的系统就在〈达格札驱动器〉之中吧?」 「对,〈达格札驱动器〉就象是人类的大脑与心脏,负责大脑掌管的机能——就是所谓的作业系统吧?」 「对。如果能再加以改良,让人力所及的范围变得比现在更广的话。假如能像圣骸一样使两人的思考同步,或是让驱动器本身拥有类似人格的机能,说不定能打造出拟似圣骸。」 以凡人之手抵达神的领域,连我都对.概念感到兴奋。 「真了不起。竟然能想到这一点,菈妮对机铠的爱真是根深蒂固。」 「咦……没有这么夸张啦?往后……若要实际改良〈达格札驱动器〉,就完全在我的专业范围外了。」 「不,这很了不起。」 「是、是吗……?」 菈妮一副害羞的模样垂下头,但上下摇动的耳朵显露出她高昂的情绪。 「不过现在东方是用什么样的技术操纵那种机铠呢?是如陛下的推测一般,将负担强加于操铠士,还是对方早已开发出类似我想到的那种技术呢?如果是后者,新时代或许就在不远处了。」 新时代。这样的语词让我心脏狂跳不已。 「新时代的机铠啊。如果我能操纵,那我也真想驾驶看看呢。」 遗憾的是,由于体质因素,我连以往的机铠都无法驾驶。我反倒是希望能制造出我这种体质的人能操纵的机铠,象是低耗能型之类的。 在我思考的时候,菈妮突然说出吓人的话: 「我好想拆解看看喔。」 「……那个,菈妮小姐?」 没错,她已经进入菈妮『小姐』模式了。就在我想起她面对圣骸就换了个人的模样时,按妮独自不停碎碎念着脱序的思考逻辑: 「如果设计上不用拘泥于人形应该就能做出比至今为止更多的零件若要将之拆解尝试组装成各种组合的话可互换性就变得很重要此外也不能忽略量产性……」 她甚至发出让人发毛的「呜嘻嘻」笑声。由于眼睛被浏海遮住,显得更加毛骨悚然。 她那副模样让克克露也不禁揪住我的衣衫。 「马基特……菈妮好可怕。」 「呃、喂,菈妮小姐?快回来啊。」 听到我的呼唤,菈妮回过神。 「抱、抱歉,在你们已经这么累的时候……」 「不会,没关系。」 我感受到菈妮有多喜欢机铠了。看到全心投入某种事物的人,总让人心情愉快。 ……我这么想着,决定假装没看到『小姐』模式。 〇 「该带的东西……就这些,制服也准备好了。」 现在是我们与菈妮分开,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几个小时之后。用完晚餐、洗澡,我开始为明天作准备。不能第一天就忘记带东西,为防出纰漏,得仔细检查才行。 「克克露,你也收拾好了吗?」 我是可以帮她准备,不过这样对克克露没有益处,所以我刻意任由她自己处理。克克露依旧面无表情,但她回我一个竖起大拇指的拳头。 「嗯!」 「看来你自信满满呢。那我们要不要互相确认看看?」 当我跟克克露交换书包时,「叩叩」,有人敲门。 「马基特?我可以进去吗?」 隔着门响起的是蕾蒂西雅的声音。糟糕……都是因为葛叶的袭击,害我忘记孕育孩子的问题还没解决。 虽然跟陛下提议过让蕾蒂西雅成为谣巫女,但我还没做好觉悟。在这种情况下,让蕾蒂西雅进房间好吗? 没时间犹豫了。在这段期间内,蕾蒂西雅的疑心恐怕只会不断累积,此刻也只能靠临场反应突破这一关了。 「好、好的,请进。」 房门敞开。蕾蒂西雅身穿缀有花边的连身睡衣。虽然她有睡觉时若非全裸就睡不安稳的惊人习惯,不过看来还不至于连一件睡衣都没有。 大概是刚出浴,她的白皙肌肤微微泛红,让人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性感。 「有、有事吗?」 蕾蒂西雅总不会一开始就切入正题吧。她应该会一面牵制,一面设法掌握步调。我想抢在她之前,先把主导权夺过来。 ——我这样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那个,就是跟我孕育孩子的那件事……」 她打从一开始就使出全力。若以剑术来比喻,这就是从正面使出“大上段的一击”。(编注:剑道中的一种攻击手段。) 我不由得说不出话。在我变得一片空白的脑袋中,蕾蒂西雅的话语涌进来。 「你问过我是出于什么样的念头,对吧?我的答案是——身为亚布瑟鲁特家的子女,哥哥明明已经在工作,我没办法只顾着羡慕却什么都不做;然而若要问我有像哥哥那么大的本事吗,我也没有厚脸皮到敢出言肯定。既然如此,我认为以谣巫女的身分做出贡献的形式是最适合的。」 蕾蒂西雅的论述有些杂乱,不得要领。她自己似乎也还没把想法整理周全,因此我马上还击: 「蕾蒂西雅,这个人选非得是我不可吗?」 「什么意思?」 钴蓝色的眼眸讶异地睁得圆圆的。我抓住刚才闪现的一丝想法说出声: 「如同谣巫女并非仅限于克克露——人,咏士也不一定要是我吧?既然如此,不如找卡农学长——」 我说到一半,蕾蒂西雅就露出骇人怒色驳斥: 「你、你、你在说什么!?教、教我跟哥哥……你脑子没问题吗!?」 「呃,我只是觉得卡农学长很强,而且你们是兄妹,他跟你的契合度应该很高,以咏士来说可能是最适合的人选。」 「就因为是兄妹所以才不行啊!」 「又不是真的要孕育孩子,没必要在意——」 「当然会在意!你真是……神经大条到了极点!」 我不想被深夜造访男生房间的人这么说。蕾蒂西雅有一剎那差点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样会没完没了」,她开始采用强攻策略。 「总、总而言之!不要多说废话了,拿出你的男子气概!」 「呜哇!?」 蕾蒂西雅逼近我。我才刚发现领子被抓住,蕾蒂西雅就象是要把我拽倒一般,背朝下方倒到床上。 砰! 我们两人倒在床上。「并非故意,但就结果而言形成了推倒的状况」,这样的情境让我想起刚见到克克露的时候。而与当时相同,我再度说不出话。 好近。蕾蒂西雅的眼眸与唇瓣就在眼前,近到很可能因为一个不小心就碰到的程度。 而更重要的是,跟克克露的那一次经验中所没有的「存在感」就在我的胸口下方。按照我 的直觉——蕾蒂西雅的睡衣下方什么都没穿。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哪有想什么……所以说,就是——」 蕾蒂西雅别开目光,用平时无法想象的微弱声音说: 「……随便你怎么做都没关系喔。」 「随、随便我是什么意思?」 即便明白这是徒劳,我还是忍不住装迷糊。蕾蒂西雅彷佛想藏起变得通红的面孔,用掌心捣住自己的脸。 「请……请不要逼我继续说下去……」 「——!」 不妙。蕾蒂西雅好可爱。听到像她这样的美人说出这种话,哪有可能保持平静。 这就是丰收吗?丰收祭到了吗?我可以向神献上对于作物收成的感谢吗? 农民的血液在沸腾。我脑中已经出现让人想升起篝火跳舞狂欢的想象——然而在那之前,我注意到床边有双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边看。 「……克克露?」 「嗯?」 「……你在做什么?」 「排队。」 带着象是在催促「快点快点」一样闪闪发光的双眼,克克露指向自己。 「跟蕾蒂西雅做完后,下一个换我。」 看来在她心中是这样安排的,不过我没有可以耐得住车轮战的体力与精神力。 「……蕾蒂西雅,现在做的话,呃,对克克露的教育有害。」 「我也没有在旁人关注之下做的兴趣。」 不知道先动的是谁,我们分了开来,发出满是疲倦之意的叹息。总觉得……多亏克克露,我一下子冷静下来了。感觉象是被泼了一头冷水。 我们背对背,让沉默蔓延。虽然尴尬,不 过就是因为没有任由刚才那状况发展下去,现在我才能对蕾蒂西雅说: 「蕾蒂西雅,我不清楚你为什么想驾驶圣骸,但你不要有『这是为了国家』之类的想法哦。如果这是你的动机,那你还是去找其他咏士吧。」 这种象是将她一把推开的感觉让我心情沉重,但给她拙劣的安慰也不会有用处。比起直到要面临的那一刻才让她失望,这样做会好上一百倍。 「当时你不在场,不过听到亚礼他们……东方咏士他们是被当成道具而创造出来时,我心里想着『无可原谅』。唯独这件事拜托你一定要记住。」 虽然对圣骸充满疑问,但在这一点上没有怀疑的余地。蕾蒂西雅对此似乎也没有异议,声音放柔,轻声说: 「请放心吧,我不是那么轻率的女人。」 蕾蒂西雅应有的风格总算回来了。就在我才刚安心下来的时候——「我并不是觉得跟谁都没关系……因为是马基特,我才会觉得这么做也无妨。」 「什么?」 我猛地回头。同时蕾蒂西雅象是弹起来似地从床上站起身。 「什、什么事都没有!晚安!」 砰!随着一声巨响,门关上了。我愣愣地注视着房门,开始思考蕾蒂西雅留下的那句话。她的意思是……也就是说,我可以朝对我有利的方向解读吗? 心中的自满与骄傲几乎高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受到蕾蒂西雅这样的美人倾心,我当然也有些窃喜。 但能得意的时刻也只有在这么一瞬间。注意到克克露带着认真的神情思索些什么,我出声 问: 「刚刚明明在排队,蕾蒂西雅没有孕育孩子就回去,。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可以做吗?」 「嗯……不知道耶?」 克克露的价值观过于特殊,说可以或不可以都不好,所以我含糊其词。 然而—— 「不过就算你说不行,我还是要做。」 「什么?呃、等等——」 以宛如猫咪跳到腿上一般的轻盈动作,克克露跨坐在我身上。紧接着在下个瞬间,我感受到头被双手用力一抓而锁定住的熟悉触感。 在这之后,我如往常一样遭到尽情蹂躏。 〇 即便发生过可能颠覆历史的事件,崭新的早晨还是会到来。没错……即便曾被啾啾啾啾地亲吻,激烈到触感残留至隔天早上也一样。 我随着太阳升起的时刻一同醒来,开始了教导院生活。直到跟克克露一起在宿舍房间中整理好仪容为止都跟往常相同,但真的要上学的时候我却开始紧张了起来。我成长于乡下的狭小社群中,能否融入新环境让我感到不安。 由于跟蕾蒂西雅同班,我们一起去上学。教室里摆放着许多两人座的长桌,但黑板上没有关于座位顺序的指示。 「咦,没有规定座位吗?」 「好像是这样。」 「什么嘛,早知道就更早一点出门。」 后方座位早已坐满。无奈之下,我跟克克露一起在从前面数来第二排的窗边座位坐下。顺带一提,蕾蒂西雅坐在我们的前方。 不久后,我们班的导师来了。在接下来的导师时间中,我们听了关于今后课程表的说明。我们拿到各科目的老师发下的作业,并选出班长。根据预定,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从明天开始才正式上课。 导师时间结束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教室的气氛放松下来的同时,蕾蒂西雅呼唤我: 「你们两个午餐有什么打算呢?」 「我在想要不要去学校食堂。去外面吃也不错——不过难得来了,我想看看食堂。」 「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好啊,来吧来吧。」 吃饭时人愈多愈好。由于我从以前就在将一群人一起吃饭视为理所当然的环境下长大,不这么做我甚至会觉得心神不宁。 于是我们前往学校食堂。入口旁摆设的柜子里装饰着大部份餐点的模型,并贴有『本日特餐 奶油炖鲑鱼』的告示。 本日特餐还附面包、色拉跟饮料啊。虽然也有其他吸引我的餐点,不过以价格来说这一道好像比较划得来。就决定点这个了。 我们拿着托盘移动到柜台,各自跟柜台阿姨点餐。克克露点了鲑鱼奶酪贝果,蕾蒂西雅则点了奶油意大利面。 刚好有一张空的四人桌,所以我们在那里坐下。学校食堂人潮众多,能找到位子真是幸运。 「我要开动了。」 接在我后头,克克露跟蕾蒂西雅也跟着说「我要开动了」。忽然间,我在意起一件事—— 「你喜欢贝果吗?」 之前她也曾在面包店前停下脚步。克克露凝视着两手拿着的贝果,陶醉地说: 「看着它就会平静下来……」 「别看了,快吃。」 是因为跟她自身的〈法〉——圆环有关吗?不……我未免想太多了。 我也吃起自己的炖鲑鱼。嗯.好吃。虽然不到令人感动的地步,不过该说是有家庭风味吗,有种舌头熟悉的味道。这样就足够了。 当我吃得津津有味时,蕾蒂西雅一边用叉子卷起义大利面,一边问我: 「你对选修科目有什么想法?」 「这很令人伤脑筋呢。」 根据导师所说,教导院的课程在上午固定是必修科目,下午有两堂自由选修的额度,也可以选择其他学科的课。 不要只被一种学问束缚,接触其他类别才能孕育出新事物。这似乎是前任国王——也就是陛下父亲的方针。 由于是自由选修,一心钻研自己专攻的领域也可以,不过…… 「嗯,以马基特来说,应该选修操铠科的科目吧。反正会上其他学科课程的人,基本上都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当上操铠士,才会先学习其他知识当作买个保险。」 蕾蒂西雅这么说,她的理论我并非无法理解,但对我来说却略嫌浅薄—— 「不,这并不是为了培养无法成为操铠士时的第二专长,而是要透过接触其他学问磨练操铠士方面的技术,这才是这个制度的主旨吧。」 「原来也有这种想法。」 蕾蒂西雅发出「哦」一声,陷入沉思似地握拳撑住下颚。这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很有蕾蒂西雅身为贵族、对驾驶机铠以外的选择想都没想过的风格。 「不过这纯粹是我个人的想法。」 「那你打算上其他学科的课吗?」 「应该吧。如果要寻找克克露记忆的线索,就需要探究机铠构造的研铠科的学问。而看过整备现场后,总觉得整铠科的课程好像也很有趣。」 我希望能广泛学习。在此同时,我在意起搭档的意见。 「克克露想怎么做?」 我希望能尽可能跟她待在一起,既然如此,我想尊重克克露的想法。正小口小口吃着贝果的克克露先咽下口中食物,才用一如以往的平板语调回答: 「都可以。」 「要不要偶尔用自己的想法做决定看看呢?」 我希望她能学习到独立。面对我象是她家长般的心态,克克露答得果断: 「所以说,这就是我的想法。」 「什么意思?」 「只要能跟马基特在一起,上什么课都可以。」 「这、这样啊。」 毫无修饰的说法让我脸颊发烫。如同我想跟她在一起,克克露也有同样的想法,这让我欣喜不已。 我想必露出了很不像样的表情吧。蕾蒂西雅托着腮,朝我们翻了个白眼。 「我该说多谢你们让 我『大饱眼福』吗?」 「啊、呃、那个、抱歉。」 「算了啦,也没什么。」 蕾蒂西雅回答,但她的无奈神情仍没有改变。 〇 隔天。 正式上课是从今天开始的,虽说是操铠科,但也并非整年都在驾驶机铠,从课表开看几乎都是关于机铠理论或历史的科)。 也就是说坐在教室里上课的时间比例很大,让我不得不与睡魔搏斗。 到现在为止,课表是以『祸兽学基础』为首,接着是『经济学』、『操铠学』。坦白讲,我觉得经济学根本是不相干的吧,不过这也是前任国王的方针,而且想必也跟陛下在入学典礼上的理论相通,就是「感觉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也与其他方面有连结」。 我可以理解这个道理,可是…… 「你看起来很累呢,明明就只是坐着。」 彷佛在调侃趴倒在桌上、有形似灵魂的物体从口中冒出的我,蕾蒂西雅出声这么说道。我挤出力气抬起头,见她用带着笑意的脸低头看我。 「像之前那样一直活动身体还比较好……」 我从喉咙深处挤出微弱到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声音。就连蕾蒂西雅似乎也因我的憔悴模样而感到有些动摇,绷紧了神情。 「真……真亏你能忍耐到这个地步呢。」 「没有啦,因为我如果不认真上课,就没办法教克克露。」 我这么一说,隔壁座位的克克露一副想问「你叫我吗?」似地稍稍侧过头。这孩子……竟然摆出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 是没有记忆的缘故吗?她对「读书」这件事似乎也不太了解。见她连笔记也不抄,只会呆呆坐着,我就无法克制脑中「啊,惨了」的想法。 就这样,我一反自身本性试着苦读的结果就是这样。说真的,学科——尤其是与机铠无关的通识科目让我感到很棘手。虽说一直以操铠士为目标,但我几乎全神贯注于演习,认为学科只要跨过及格线就行了。 没想到报应会以这种形式回到我身上。对于没用地迅速倒下的我,蕾蒂西雅给了一句评 语: 「你愈来愈像监护人了。」 「这个说法有点不对。并不是监护人,我们是搭档。对吧,克克露?」 「嗯。我会加油。」 她的表情平板,但让人感觉得到干劲。当我摸着她的头以告诉她「很好,就是要有这股气魄」时,一旁的蕾蒂西雅发出听起来很无奈的叹息。 「又在炫耀你们的恩爱了。」 「我们没有在炫耀……不过如果看起来像这样的话,我会注意。」 「总之,下一节不用继续坐在教室里上课,真是太好了呢。」 对我来说,这是唯一的救赎。按这个情况,要是上午全都是讲理论课程,我的精神可能会燃烧殆尽,甚至连吃午餐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节课是『操铠演习基础』——也就是类似运用演舞的练习比赛。虽说是用模拟装置,但一想到终于可以战斗,还是让我逐渐恢复了精神。 「明白的话,就快点移动到上课地点吧。既然跟我同组,我可不会容许你们迟到。」 「什么?同组?」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看到眨着眼的我,蕾蒂西雅叹了口气。 「刚才上课时……上完操铠学的时候分好的。实战中基本上是三人一组,所以演习时也要分组。可是当时马基特完全没有动静,克克露也没有打算要离开马基特的迹象,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你们跟我同组了。」 「抱、抱歉。坦白说,经济学上到最后时,我已经失去一半的意识了。」 「我想也是。哎,擅自决定是我不好,不过要恨就请你去恨发呆的自己吧。」 蕾蒂西雅的这个说法让我感到奇怪。 「为什么要恨?跟蕾蒂西雅同组,我觉得很高兴啊。」 当我老实这么说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习惯,蕾蒂西雅开始卷啊卷地把玩起鬈发,转开了目光。 「那、那是……因为孕育孩子的问题,我怕缠着马基特会让你困扰。」 「没这回事。孕育孩子的问题……暂且先不说,跟你待在一起会让人觉得很安心。应该说,多谢你在我们搞不好会找不到人组队的时候顾及我们。」 「——!」 蕾蒂西雅何止别过头,根本完全转过去背对我了……咦?我说了什么惹她不开心的话吗? 「快、快点,其他同学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也得快点移动。」 「好,嘿咻。」 我吃力站起身,跟克克露一起被蕾蒂西雅带往演舞场。演舞场是让人联想到古代竞技场的圆形建筑,最低处是做为战场的沙地,地上摆着成排的模型。 往上一层是三十架让操纵者乘坐的操作机台,再往上是观众席。座位数量与学生人数相较之下显得过于夸张,不过这似乎是为了学期末的活动〈公开战〉而准备的。 这是个为了让每个人展现出掌握到什么样能力的大会,有点象是小庆典,一般人也能观赛。听说当中也会有军方人士,未来出路可能会就此决定。 未来啊。要是能安安稳稳当个圣骸驾驶者就好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物。 在入口正前方,直立在演舞的操作机台旁等待的,是前几天见过的卡农学长。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蕾蒂西雅圆睁双眼问道。对于妹妹的问题,卡农学长一副无奈地垂下肩膀。 「原本负责的教官家里有变故。本来是要请军方派个人来代课,但陛下指定我来担任。」这倒是不错,不过—— 「那学长自己的课该怎么办?」 「基本上算公假。我在此之前也曾有好几次为了工作请假,但身为学生会长这样真的好吗?」 就算问我们「真的好吗」,我们也没有立场回答啊。 此时教导院的钟声响起。听到这道不同于与警钟的悠远钟声,卡农学长绷紧神情。 「……唉呀,总之先上课。你们大概会不太自在,希望你们忍一忍。」 卡农学长看着出席纪录簿点名。点完一轮后,开口说: 「那么,先自由练习, 二十分钟后进行模拟战。」 他发出指示,打算观察众人的状况。这倒没什么,可是—— 「克克露,你接触过演舞吗?」 被问到的克克露注视着我的眼睛, 一脸疑惑地慢慢偏过头。 「我想也是。开发出这个来的时候,你还在沉眠嘛。」 驾驶圣骸跟驾驶机铠不太相同。连负责操作系统的我都这么觉得了,对克克露来说应该是种未知的事物。 「你先像平时——样坐上去看看吧?」 克克露依言坐到演舞座位上。 「我不知道克克露你驾驶圣骸时有什么感觉,总之你先想象自己的身体变成那个模型好了。」 「我知道了。」 克克露将手伸进人体与模型的连接装置机甲之中。这部分虽跟真正的机铠以及圣骸一样,但在这一步受挫者多不胜数。 就在我满心不安的时候。 「马基特,接下来呢?」 「咦……?啊,成功了吗?」 「嗯,大概。看到的景象已经转变成比赛场地之中了。」 「那就是成功了,这表示克克露的感觉已经跟模型同步,要保持下去,接下来先动动看 手,将手一张一合。」 「这样吗?」 已经与克克露同化的模型做出我所说的 动作。哦哦,没想到她能毫不费力地做到。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你说不定有天分喔。」 到这里都还算是入门。第一天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然而—— 「那你能走动吗?」 「嗯。」 她露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似的样子,让模型快步走动起来。我也忍不住感叹: 「真棒,看来或许不用担心了。」 「我很厉害吗?」 「嗯,很厉害喔。」 「……呵呵。」 她显得有点自豪。虽然我本来怀有种种不安,不过这就是谣巫女的天分吗? 「好,那么就这样绕外围一周看看,习惯后也可以试着跑步。啊,注意不要干扰到别人 「知道了。」 克克露操纵模型走动得很顺畅。一想到我刚开始操纵时走得摇摇晃晃、险象环生,就觉得有点不甘心。 「喂,状况怎么样?」 想必是因为知道克克露没有接受过考试就直接入学,别说是驾驶机铠,连演舞都是第一次,所以卡农学长才前来关心。 「啊,学长。克克露好厉害,真无法想象她是第一次驾驶。虽然接下来还得教她战术等等,不过能象是运用自己的身体一样自然地操纵实在不容易呢。」 「原来如此。虽然不想用这个词汇形容,不过也只能说她有天分了。」 学长对照操作中的克克露与走动的模型,频频点头。 「一定是多亏她个性率直,可以毫无抵抗地接受指示。」 「也不见得啦,她顽固起来的时候也很固执。」 看似柔软而缺乏主见,但她也有她个人无法让步的界线。对此有深切体会的我泛起苦笑。 然而—— 「嗯……我的说法是不是不太好?」 卡农学长冷不防地对我露出那个王子般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她很信赖你——所以才能依你所言操纵机体。如果由我来教,大概不会这么顺利。」 受到他散发出的爽朗气场的冲击,我的苦笑更添苦涩。 「总觉得……很难为情。」 「感情和睦不是挺好的吗?」 他轻笑,朝我送来亲切的眼神。那是宛如看着一对要好兄妹的目光。 「老实说,我很羡慕你,梅菲尔德。如果说我没有过『为什么被选上的是你』这种想法,那是骗人的。」 我不禁把脸转向卡农学长。果然因为是兄妹的缘故吗——学长的脸庞让我想起过去问着「为什么是你呢」的蕾蒂西雅。 大概是察觉到我不知所措的模样,卡农学长始终沉稳地继续说: 「早在你之前,我就认识她了……不对,与其说认识,应该说是我单方面看过她的身影罢了。」 接着学长彷佛望向远方一般,眯起了眼睛。 「在我还小的时候,曾经跟陛下一起前往尝试能不能启动圣骸。」 那或许是出自孩子的小小冒险心理。不过一方是王女,一方是自古侍奉王家的骑士。当时的两人虽然年幼,或许也有种使命感。 ——自己说不定会成为英雄。 他们稚嫩的心灵想必怀抱着迈样的念头,可是…… 「她是如此美丽,我连碰也不敢碰。这就是我跟你的差异吗?」 我无法回答。大概是自觉到自己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卡农学长试着用爽朗的笑容带过。 「不好意思,你当成闲聊随便听听吧。」 「不,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这是有意义的。若学长无法启动而我可以启动,这当中肯定有什么意义。」 没错,这就是我透过圣骸学到的事情。 「所以由我来连结。我会把学长无法启动的理由,跟现在我能驾驶圣骸的理由连结在一起。」 这就是我能做的事。听到我相信着这点并如此宣言,学长蓦然眯起眼。 「你真温柔。」 「咦?没、没有啦,哪有这回事。」 我尴尬不已,目光到处游移。被当面说「真温柔」让我难为情得不得了。 「别害羞、别害羞。不过竟然要由学弟来鼓励,看来我还不成熟呢,嗯。」 卡农学长板起脸,为了表现威严似地挺起胸膛。之前我都没注意到,不过原来学长有胸骨 隆起的情况。 当我愣愣地想着这种无聊事时,学长凛然的声音响彻四周: 「时间到,先暂停!接下来进入模拟战!」 集合学生后,学长继续说: 「一般来说是让各小组对战,不过机会难得,我想试试今年的新人实力如何。」 说完这句令人期待的话,学长就滑进无人使用的操作机台座位,将手臂伸入机甲。 流畅地与模型完成同步后,卡农学长面对着我们将长矛高举向天。 「一组一组上。由我自己这么说有点奇怪,不过能知道现役操铠士的实力,对你们来说也是很好的经验。」 听到能够受到〈守护龙牙团〉的直接指导,一群不知道是不是卡农学长崇拜者的女生,兴奋地响起一阵尖叫。 从尖叫转换成痛苦哀嚎为止,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 〇 我以为经过葛叶的一战早已明白,但卡农学长的力量还是深不见底。 一分四十三秒——这是我们班对卡农学长的纪录。顺带一提,.我们这组是稍微逊色的一分四十秒。有克克露这位外行人在,这个成绩可以算是经过一番勇敢奋斗了。 大概是基于一种前辈该有的礼仪,卡农学长完全没有放水。包括妹妹蕾蒂西雅在内,无论对谁都毫不留情,他一连串的动作既具压倒性又宛如恶魔,让人忍不住想苦笑道「原来这就是天才」,但是…… (不是这样。)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我不愿停止思考,直到理解为什么会输为止。 当我陷入沉思,克克露顶了顶我的侧腹。 「马基特,他在叫你。」 「什么?」 我抬起头,眼前是一脸讶异的卡农学长。学长似乎对我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苦笑着问: 「梅菲尔德,回神一下好吗?现在还在上课。」 对喔,击败所有学生的卡农学长正在集合我们,叙述以学长角度做出的感想后进行总结。 「啊,对不起。我在思考败因,一不小心就出神了。」 「哦,你输的时候总是会这么做吗?」 、 「嗯……正确来说,无论输赢都会这么做。赢了就会想为什么赢,输了就会想为什么。」 听到我一脸难为情地报告,学长反而脸上一亮。 「这样啊,看来你具备对操铠士而言最重要的特质。」 「重要的特质?」 「不要放弃思考。停止思考的时候,人就会停止成长。」 透过这句近似格言的话,我觉得好像隐约看到了卡农学长的原点。 「这就是天才之所以为天才的原因吗?」 「别说什么天才,我只是一介操铠士,刚才那句话也是跟我憧憬的操铠士现学现卖的。」 学长说得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这句话同时让我感到意外。 「学长也有憧憬的目标吗?」 他拥有那么强大的实力,我以为他早已确立自己特有的风格,但学长干脆地摇头。 「当然有。如果没有那个人,大概不会有现在的我。」 「哦。啊,是学长的父亲吗?」 「这个嘛,我当然也很尊敬爸爸,不过……我另有一个将其 当成目标的身影。」 学长忽然遥望着远方。 那个带着忧愁的表情只维持短短一瞬间,学长马上回归正题: 「啊,抱歉,我的事不重要。然后呢,梅菲尔德对败因有上呢么想法?」 面对这个问题,我老实地思索起败因。 「最主要的印象是难以行动,我方的攻势全都会被击溃。感觉并不是因为学长采用速攻, 而是打从一开始我方的动作就被封住。」 我们连行动的空间都没有,这就是卡农学长的战斗方式。 「没有错,这就是面对祸兽时的基本策略。战斗方式大致分成两种,采用哪一种就依个人性格而定,看是要『制敌机先』还是『瞄准动作结束时的空档』。我是急性子,自然会形成梅菲尔德说的战斗方式。从军后也会依照这个类型分组,这件事最好记在脑海中。也是有个性处不来,但战斗方式契合的类型,总之还是要先建构起圆滑的人际关系。」 感觉他直接说出了一个重点,告诉我们既然要以队伍为单位工作,这点就不能轻忽。 「这些就先放到一旁,你有没有进一步思考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况呢?」 对我的提问似乎还没结束,我开始寻找学长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因为观察力吗?」 卡农学长泛起彷佛因优秀学生的回答而心情大好的笑容。能使他露出这个表情,让我满心喜悦。 「没错,虽然不单纯是这个原因,不过我认为这就是经验的差距。」 学长环顾我们一眼,将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接着开始说: 「刚才我提出的两种战斗方式基础都一样,就是要观察对方的动作,再采取相应的行动。以梅菲尔德为首,你们都多少还有过分依赖直觉与反射神经的问题。经验造成的直觉并非不值得依靠,但我不会过于重视。说起来,负责矫正每个人思考方式上的坏习惯,就是教导院的工作。」 原来如此,操铠士的本质自始至终都是思考——换言之即是持续思索。这就是卡农学长的想法。 「而这种观察力的差异从何而来呢?我想现在或许用不着说了,不过其实就是观点放在哪里的问题。要比对峙的对手看得更深,掌握整体情况。这就是诀窍吧。」 「在我们家有个说法是『见林莫见木』。」 蕾蒂西雅插嘴补充,卡农学长用力地点头。 「没错。这样一来,就能得到敌人打算采取什么行动——也就是自己该如何对应的情报。我认为这种思考方式才是操铠的基础。」 彷佛看准他做出总结的这一刻,钟声响起。 「好了,今天的课程到此为止。整理好今天的反省项目,最晚在这个周末交给教官。那么,解散。」 〇 课程一结束,女生就聚集到卡农学长身边。 「学长!要不要一起吃午餐!?」 「喂,不要偷跑。」 无惧于卡农学长所散发出的气场,女生如海啸一般涌上前。女生在这种时候的气势真是惊人。 当我以象是钦佩又象是傻眼的心境远远旁观时,蕾蒂西雅呼唤我: 「马基特,你在做什么?快点去食堂吧。」 「喔,好。」 要是能再跟他谈谈作战方式就好了……我本来这么想,不过看这情况是不可能的。之后再找其他机会吧。 来到食堂,我们发现这里也激烈讨论着卡农学长的话题。 「欸,听说今天一班的教官是卡农学长哦!?」 「什么好诈喔!」 女生之间气氛热烈。我端着今日中午特餐的香煎鸡排就坐,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 「卡农学长真受欢迎。」 「……哼。」 我随意找了个话题,但蕾蒂西雅的心情不佳。我以为哥哥受到赞扬,蕾蒂西雅应该不会反感才对……难道说,其实相反? 「蕾蒂西雅,虽然我想不可能……不过你们兄妹俩该不会关系不好吧?」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安情绪就更加高涨。 「那个,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商量。我是在大家庭中长大,对于这方面的烦恼倒是看过各种范例。」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害我为她担心了,蕾蒂西雅一脸歉咎地稍稍低下头。 「啊,不是的,没有那回事喔?只是……」 「只是?」 我催促闭口不言的蕾蒂西雅,她的脸便渐渐红了起来。 「该、该说身为妹妹,不太希望别人谈论哥哥吗,还是呢……嗯……以支持哥哥最久的人的角度来说,实在不太喜欢那些盲目崇拜的人。」 她噘起唇的模样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那个反应让我松了口气,语调不禁快起来: 「这种情况常有嘛——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吹捧,就会难以释怀。就像是一种独占欲吗?」 「请、请不要说得好像我气量狭窄、嫉妒心重一样!」 「没有啦,抱歉。」 我乖乖道歉,但蕾蒂西雅好像也有自觉,一脸羞涩地垂下肩膀。 「不过……说直接点就是这样。」 「这没什么好羞耻吧?无论是谁都会有这样的部分,像我也希望克克露能快点融入教导院,不过一旦那一天真的到来,我想我也会感到寂寞。」 「嗯——?」 原本埋首于贝果中的克克露抬头看我。她今天点的是蓝莓果酱加鲜奶油的三明治,嘴角沾到了鲜奶油。 真是太惹人怜爱了,真想当场孕育孩子并帮她舔掉,不过再怎么说都有伤风败俗之嫌,所以我只用指头帮她抹掉。 突然间,克克露毫不犹豫地将我的手指一口含住。 呜哇……这个触感真不眇。再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跨过那条线。 「呃、喂,快停下,太没规矩了。」 「对不起。」 克克露老实地道歉,再度啃起贝果。呃,总而言之…… 「不过太好了,蕾蒂西雅并不讨厌学长。」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我自豪的哥哥……不过还是有与此无关的另一种复杂感情就是了。」 「……蕾蒂西雅?」 看到带着几分自虐意味扬起嘴角的蕾蒂西雅,我忍不住出声呼唤。果然……对蕾蒂西雅来说,卡农学长的存在是「负荷」吗? 象是要告诉我,我的担心只是杞人忧天般,蕾蒂西雅摇了摇头。 「并不是什么值得你担心的问题。我已经怀抱着这种感受好几年,早就习惯了。跟哥哥比起来,我确实有所不及,也没有继承家族的权利。即便如此,这也不构成我放弃变强的理由。」 她的眼眸中暗藏宁静的决心。从她已经看开的模样看来,这个问题在蕾蒂西雅心中早有着落了吧。 看来没有我现在才来多嘴的余地——我放下心来,此时可可露忽然停下动作。 「蕾蒂西雅想变强吗?」 这对我来说——恐怕对蕾蒂西雅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是,或者该说既然以操铠士为目标,这既是动机也可说是前提。然而,克克露却象是打从心底不明白似地,朝蕾蒂西雅投去澄澈而直率的目光。 「当然。克克露也一样吧?」 我依然无法解读克克露的表情。她的眼眸就宛如在凝视着空无一物的空间时的猫,直盯着蕾蒂西雅看。 「我只要能阻止祸兽就好,不强也没关系。」 「呃……?」 蕾蒂西雅一脸伤脑筋地垂下眉尾看向我,我也试着寻找方便克克露理解的讲法说明: 「所以说, 克克露——要为了阻止祸兽而变强啊。」 「是吗?」 「对,为此才要训练、读书。克克露变强就能阻止祸兽,灾情便会减少,而我也会很开心。」 听到我这么说,克克露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热忱。 「我变强的话,马基特会开心吗?」 「嗯,当然。」 「哦……」 克克露抬头看着我的脸好像突然亮了起来。也许是我的偏心造成的美化效果,但感觉她好像「啪」一下发亮了。 「那我会加油。」 大概是理解了吧,克克露再度啃起贝果。克克露的干劲让我很髙兴,更重要的是,她吃贝果时宛若小动物的举止可爱得不得了。 我忍不住朝克克露的头伸出手,这种抚摸着娇小头颅的手感好像会让人上瘾。 「不过,强大的意义啊……」 看到露出一脸幸福模样眯起眼的克克露,我在感到被疗愈的同时发出了嘟哝声,蕾蒂西雅听了眨眨眼。 「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 「没有啦,只是陛下问了亚礼他们这个问题。这好像本来是葛叶对陛下提出的疑问。」 一听到葛叶的名字,蕾蒂西雅就露出苦涩的表情。 「她就是个坏心眼的小孩,这问题应该没有什么深刻的含意,只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戏弄人吧?」 「真是无法反驳。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无法捉摸的人。」 「哎,就算她真的有正经的意图,马基特也早就有答案了吧。」 「是没错啦。」 使我以操铠士为目标的动机。 为了不要再有我这样的人出现。 因为祸兽,我失去家人与故乡。所谓的力量,就是为了像那时候救了我的操铠士一样赶到别人身边而存在。这是我以前的想法。 「不过我觉得理由不只一个。」 这是我自己的另一面,是我直到刚刚才发现的。就像在确认那种感受一般,我断断续续说着: 「不知道是不是一度落榜的关系——我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想法——我能驾驶圣骸所代表的 意义,是不是因为这股力量让我觉得自己可以留在这里——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强悍可以创造出 自己的容身之处呢?」 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我一方面视之为傲慢而想加以否定,但一方面却连这样的傲慢也想接纳并加以肯定。 我还没做出选择,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听完我趁机坦白这样的不安,蕾蒂西雅意外露出温和的微笑。 「能从马基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我都做了至少会被她喝叱「不要想东想西烦恼太多」的觉悟,得到的却是这个反应。我不明白她的想法,不由得盯着眼前这与我相对的脸看——而蕾蒂西雅则把玩着头发继续说: 「你说过如果心意没有重叠在一起——圣骸就无法诞生,对吧?如果是在听到了你的真心话的此刻……我想一定能心意相合。请让我再度提出请求吧。」 她先是垂下眼帘,接着用充满她风格的笔直视线望向我。 「可以跟我孕育孩子吗?」 〇 回绝了一群学妹热情的午餐邀约,卡农拿着从食堂外带的三明治前往学生会办公室。 虽然被称为天才,卡农本人却认为自己是个普通学生及操铠士,是与父亲及无数前辈相较之下微不足道的一介士兵,没有值得吹捧之处。 军方的人能深切理解这样的心情,不过若要强求学弟妹也做到这个程度就有些蛮横了。肩负着满身疲惫的卡农,寻找能独处的地方。 早这种意义上,学生会办公室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其他干部似乎也没有将其挪为私用的想法,所以负责保管钥匙的卡农很喜欢把这里当成避难处。 但是那里却有位意外的访客。 「辛苦了。」 敬爱的人就站在门边。已经深入骨子里的直觉反应让卡农反射性地低头敬礼。 「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有点话想跟你聊聊,要不要一起用午餐呢?」 「这是我的荣幸。」 见卡农再度静静行了 一礼,访客——欧莉维亚满脸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真是的,请不要摆出那种态度。我们不是童年好友吗?」 「呃——那当然,但还是有体统的问题。」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必要在意任何事。」 听到她果断断言,卡农无可反驳。虽然觉得彼此都已经不是小孩子,卡农还是决定不要提及这点。 「总之,请进。」 「打扰了。」 学生会是间只摆着一张木桌,周围放着木椅的小房间。家具只有一个小书架,上头放着整整齐齐的文件。 两人隔着桌角坐下,卡农用随意的语气问: 「不过真难得,您平常不都是在地下研究室用餐吗?」 「是啊,今天我想转换一下心情。光是来到平时不会涉足的地点,就会莫名兴奋呢。| 「不只是这样吧?」 卡农将下颚放在交叉的双手上,送去探询般的视线。对此,欧莉维亚仍旧绕着圈子问: 「第一天当教官的感觉如何?」 「唉,虽说非得习惯不可,我还是很紧张。但因为有蕾蒂在,我其实相当放松。可是那个蕾蒂本身的问题也多如牛毛,首先要矫正的就是攻击时动作会有片刻迟钝的坏习惯。不过这大概也是蕾蒂特有的温柔。」 卡农苦笑,忽然一转露出认真的神情。明白到欧莉维亚真正想问的是什么而抢先说出口,对卡农来说是一种骄傲也是义务。 「然后……关于马基特·梅菲尔德,陛下您注意到了吗?」 「卡农果然也有感觉吗?」 听到这个回答,卡农叹息。 「您说『果然也』,表示陛下也发觉了吗?」 「其寅我之所以要求卡农单人教官,就是为了让你再次当面观察他。」 「陛下您也真坏,如果是这样的话,直接跟我商量就行啦。」 「我觉得要是灌输了什么不当的成见就不好了。」 「我失礼了,原来您有这层考量。」 「不会,别在意……不过真是奇妙呢。」 「……是啊。」 卡农宛如眺望远方景色般回顾过去,怀念起一个人物。 「跟他有点像呢。跟陛下的兄长——本应成为本国国王的维克多殿下。」 第三章 空虚的约会 时间接着来到了周末,向陛下说明过事情始末的我们来到了格纳库。工作人员见到我们,就说着「啊啊,又是孕育那件事吧。」,并像平常一样向我们送上了温暖的笑容,接着回到工作岗位。 虽然难堪,这种程度的事情不至于让我裹足不前。我再次下定决心,出声呼唤蕾蒂西雅。 「来吧,蕾蒂西雅。」 「拜、拜托你了。」 就在我们这么说完的下一秒钟,格纳库里的空气顿时变得紧绷。 我战战兢兢,窥探着其他工作人员的模样。我彷佛看见了怨念,赶紧别开视线,但窃窃私语的交谈声照样传进我的耳里。 「那小子……居然脚踏两条船。」 「而且对象还是元帅的千金。」 「什么勇者……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谣传他好像也对主任女儿出手了!」 「你是说菈妮吗?」 「……」 「主任!就算你再怎么生气,也别手上一拿到东西就拆啊!」 耳朵刺痛,胃在绞痛。也许是顾虑无地自容的我,陛下向周围发号施令。 「各位!这时候大家该做的是让他们两人独处喔!这种事最重要的是气氛!好了,巫女大人也请暂时离开吧。」 「我想看蕾蒂西雅会生出什么样的孩子。」 「孩子出生后就能见到了吧?况且孕育这种事,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私下做的事情。」 「是吗?」 「没错,文献上有记载。」 文献上有写这种事情吗?我用眼神向陛下询问,她眨了眨眼,向我使了个眼色。 「全是我乱掰的!」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要是真有这种记载,我也用不着在大众面前受尽屈辱,忍受那么久了。 克克露相信了陛下的话,一如往常「嗯」了一声,点点头。 「这样的话,下次我和马基特也要偷偷来。」 情况分明变得健全多了,感觉上却好像更增添了猥亵的气氛。无论如何,包括整铠士在内的人们接连走出格纳库,圣骸前方只剩下我和蕾蒂西雅。 「呃……如果你不想这么做,要停下来吗?」 蕾蒂西雅看上去有些难为情,展现出的态度却是相当坚毅。 「……不用,亚布瑟鲁特的女人绝无二言。」 蕾蒂西雅把手扠在腰间,像在宣示自己的决心。她大概是在逞强吧,不过这种洒脱的态度很符合蕾蒂西雅的个性。 为了回应她的心意,我向前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啊,等一下。」 「怎、怎么了?」 「那个……孕育一定要照马基特你们的做法吗?」 「什么意思?」 「我、我,那个……因为我是第一次,希望可以浪漫一点……」 克克露第一次对我做出那种事的时候,完全粉碎了我身为男人的幻想。蕾蒂西雅既然这么重视浪漫的气氛,我也想尊重她的心情。 「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麻烦你了——」 蕾蒂西雅闭上双眼,似乎难掩恐惧。她难得展现这样娇弱的一面让我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她翘起了唇瓣,宛如讨着食物的鸟儿。克克露是像个妖精或人偶一样可爱,而相对的,蕾蒂西雅多了点同龄女孩的魅力。我当真配得上这样的女孩子吗,我忍不住迟疑。 一旦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便不可自拔地愈陷愈深。我明明决定要专情于克克露,却对蕾蒂西雅愈来愈着迷。 我轻轻地把手放在蕾蒂西雅的脸颊上,感受到她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但是我没加以理会,逐渐缩短彼此之间唇瓣的距离,就在双唇即将贴合的前一刻—— 「我、我果然还是办不到!」 「?」 蕾蒂西雅先是挥开我的手,接着在原地打转,最后往外面跑了出去。 我自以为非常了解她的怪癖,不过因为事发突然,除了愣在原地,我也不知道还可以如何反应。 「果然是操之过急了呢。」 格纳库一角。陛下在某种程度上见识了这样的结果,态度却不怎么失落。 但失败的事实没有因此改变,于是我们低下了头。 「「抱歉辜负您的期望。」」 「要是硬逼你们孕育,也就违背了巫女大人所说的意志一致,这种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陛下神情凝重,盘起胳臂沉思。正如她所说,所谓的孕育说穿了,不过是个契机,要赋予圣骸生命,必须有更本质的联系。 因此无论蕾蒂西雅当时有没有拒绝,说不定结果都是一样。不管蕾蒂西雅是什么样的想法,至少我没有那样的意愿,只是顺势走到了这一步。 「那、那么,这下要怎么办……?」 蕾蒂西雅卷弄着头发,怯生生地问道。要解决这个问题,到头来也只有我和蕾蒂西雅彼此理解这个方法可行,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但是陛下若无其事地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我想想……不如你们去约会吧?」 「「咦咦咦?」」 听见她这么说,我和蕾蒂西雅异口同声地惊叫了出来。然而从陛下的态度看来,她似乎自认提出了一个非常高明的建议。 「你们看起来很合得来,需要的是契机吧?单独出去约会,说不定能让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我了解陛下这话确实有道理,完全没办法反驳。在我像条被打上岸的鱼,嘴巴一张一阖说不出话的时候,陛下自作主张地安排起接下来的事情。 「巫女大人可以陪我一下吗?我有些事情想要调查。」 「嗯,我明白了。」 「那么二位,我期待你们的好消息,我这边也会努力的。」 说完,陛下等人随即离去,只有我和蕾蒂西雅被留了下来,傻傻地愣在原地。 「突然要我们去约会……你也很伤脑筋吧?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办法带你去什么浪漫的地方。」 「我、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约会是什么样子呢?」 「唔……逛逛街,坐下来喝喝茶之类的吧?」 话说出口后,我不禁痛恨起自己能想到的情形竟然这么贫乏。早知道会遇上这种事,当初就该多观察情侣之间的行为了。 在我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蕾蒂西雅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主意,提出建议。 「对了——马基特,你之前给了我这个首饰。」 「噢,怎么了吗?」 「这是在哪一间店买的,可以介绍给我吗?我想送同样的东西给哥哥。」 「既然这样的话……」这么一来既有约会的样子,又可以帮朋友提升业绩,简直是一举两得。 「今天放假,店应该有开。我们过去瞧瞧吧。」 我正准备带路的时候,蕾蒂西雅忽然伸手挽住了我的手臂。 紧密贴合的身体,隔着衣服可以感受到蕾蒂西雅的体温……象征丰饶的触感传来,我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动摇。 「蕾、蕾蒂西雅?」 「那个……这样比较像在约会吧?」 「确、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那里碰到了我的手,更正确来说是把我的手夹住了。」 我感到自己的脑每一秒都在退化,脑袋中理性的部分逐渐远离「丰饶」这样绅士又文明的表现方式,被更单纯而且原始——也就是「奶子」这个字眼侵蚀。 在这样的状况下,蕾蒂西雅始终没有放手的意思。不仅如此,她甚至扬起视线望着我,从那眼神看——她是故 意这么做,想藉此窥探我的反应。 「喏,快带我过去吧。」 「知、知道了。」 好吧,既然她有道个意思,我就绅士做到底,护送她过去吧。 我重新下定决心,动作僵硬地走了起来。 一路上,我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蕾蒂西雅的体温。 〇 从格纳库走来约数十分钟,我们抵达了位于王都中央的广场。 群众围绕着街头艺人,店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摊贩打着呵欠,象是觉得无聊极了。在充满活力的广场里,我直接走向朋友摆的摊子。人潮汹涌,我一路保护蕾蒂西雅,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身上披着一件松垮垮的长袍,在摊开的布上摆放着商品,坐在摊子旁边的异族少女。 菈妮每个星期都会到这里摆摊子,贩售商品以银器为主,也有贩卖剪刀或是菜刀这类的生活用品。 「菈妮,生意好吗?」 我随口唤了一声,胆子小的菈妮稍微跳了起来。一发现我们的身影,她隔着浏海,眨了眨眼睛。 「奇、奇怪?马基特?克克露呢?」 「呃,这事说来话长——」 我正烦恼着该从哪里开始解释的时候,蕾蒂西雅开了口。 「你该不会是罗可史密斯主任的女儿吧?」 「是、是没错。为什么你会知道我?」 「这地方的异族不多呢。」 「这、这样啊……」 菈妮似乎松了口气,她大概还把我说的「你长得和父亲很像」那句话放在心上,真是做了件对不起她的事。 我正为了过去的失言反省时,蕾蒂西雅从容不迫地把手伸了出来。 「我是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父亲受到了罗可史密斯主任很多照顾。」 「我是菈妮·罗可史密斯。我父亲说,多亏有亚布瑟鲁特元帅的活跃,自己才能发挥整铠士的专长。」 见两人握手介绍后,我开口问道: 「你们的父亲关系很密切吗?」 「父亲现在退下了前线,当他还在作战的时候,听说罗可史密斯主任几乎是专门帮父亲整备机铠。」 「哦,真是凑巧啊。」 这下「所有一切都串连了起来」,因为是我帮忙连接起这奇妙的缘分,总觉得很引以为傲。 「我记得你在今年进入了整铠科吧?不介意的话,下次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 「嗯,我很乐意。」 拜蕾蒂西雅那善于社交的个性所赐,两人马上打成了一片。接着菈妮象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 「唔,你们是来买东西的吗?」 「对了、对了,我想买和这个一样的东西。」 「咦,这条项链……」 菈妮先是望向马蹄形的首饰,接着又看了看我,最后象是明白了什么,嘟囔说: 「原来是给蕾蒂西雅的礼物啊。」 菈妮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失落不已,消沉的模样使娇小的身躯显得更娇小了丨 「菈、菈妮?我做错了什么事吗?如果我做错事了,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 「马基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就向人道歉,这么做很差劲哦。」 「呃……你教训得没错。」 在蕾蒂西雅冰冷的视线注视下,我做了个深呼吸。 好,我要冷静,把事情整理清楚。首先是目前的状况,「知道我买的项链是送给蕾蒂西雅的礼物后,菈妮显得很失落」……嗯,应该没错吧? 对了,那时候我问菈妮,有没有和克克露那条项链一样价位的饰品,结果菈妮以为那是我要戴在身上的东西。换句话说,她是为我选了那条项链。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这么一想,所有结都解开了。 我顿时血气尽失,脸色僵硬。哇啊,这下—— 「这下惨了呢——你一副想这么说的表情。」 「我才不会这么说。」 我又不是蕾蒂西雅,哪会说什么「呢」。 不过我确实是这样的心境,这下惨啦。她特地帮我选了这条项链,我却送给别人,不管她生气还是失望,会有这类的反应也是天经地义。如果一开始我就说清楚那是要送人的礼物,菈妮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了吧。 在菈妮眼中看来,我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把她精心制作,希望能守护我而为我挑选的饰品擅自送给了别人。我无法辩解,这确实是我的错。我简直没脸面对她,深深地低下头。 「对不起,菈妮。我现在没钱,下次我会来买给自己的项链。」 「咦……买一样的吗?」 也就是说,这样等于是和蕾蒂西雅的凑成对吗? 我反射性地看向蕾蒂西雅,她也一样看着我,模样好像有些难为情。 头脑还来不及思考,嘴巴已经抢先做出反应。 「不,我希望尽量可以买不一样的。」 「当、当然是不一样的啰,戴什么对链嘛,别开玩笑了。」 蕾蒂西雅一样是斩钉截铁地拒绝,接着我重新观看起摊子上的商品。但是因为我没有这方面的品味,看着这些商品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对了,反正既然每个都差不多…… 「菈妮,你这边接受订做吗?不过是这摊子上没有的饰品。」 「啊,嗯,可以啊。你要订做什么?」 「之前克克露买的圆环项链,可以帮我做和那一样的东西吗?」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和伙伴凑成一对。尤其「圆环」是克克露的象征,我想随时戴在身上。 这样的表现方式太甜蜜了吗?菈妮象是被这种氛围打败,一对尖耳可疑地不停上下摆动。 「……我、我这里有帮忙刻上名字的服务,需要吗?」 「那样太丢脸,不用了。」 「知道了,之后我再帮忙做。」 「好,我会好好期待的。」 和克克露戴上同样的项链……光是想象就教人难为情。 心里既不安,同时也有种又酸又甜的感觉,让我心浮气躁,喜形于色,接着一直在挑选商品的蕾蒂西雅拿起了一条羽毛造型的坠子。 「噢,这个不错呢。」 「欸,你是来买护身饰品的吧,这样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哥哥喜欢鸟嘛,放假的时候还会去赏鸟呢。」 「他的兴趣可真优雅啊。」 而且这样的兴趣之所以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这大概是受到卡农学长的品德影响吧。气氛如此适合喜欢鸟类这形象的,世上可找不到多少人。 言归正传,既然是符合本人喜好的东西——送他这样的礼物大概也算是正确的选择,这一方面的判断我想还是交给蕾蒂西雅。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菈妮说话了。 「不过那是对链哦。」 「咦?」 蕾蒂西雅脸上一惊,菈妮有些顾虑地继续说了下去。 「两条项链各有一边的翅膀,那是必须凑成一对才有意义的饰品……」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层含意啊。」 蕾蒂西雅稍微思考了 一下,最后象是下定决心,用力地点了个头。 「那么我两条都买吧,等哥哥找到对象后,再让他把项链送给那个人。」 「谢、谢谢惠顾。」 菈妮收下钱,乐得眉开眼笑。那并不是用来讨好客人的笑容,而是由于自己制作的饰品有人购买,而表现出由衷的喜悦。 离开菈妮的摊子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因为时间还早,干脆去喝个茶好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发现了一面招牌。上头画有两把长矛在盾牌上交错,显示出那地方是演舞场。 王都的演舞场啊,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强者在里面。 蕾蒂西雅循着我的视线,仰头望见了招牌。不过在约会的时候进入演舞场,这样未免—— 「难得有这机会,我们进去看看吧?」 「可以吗?」 「我说过要陪你训练吧?」 我们因为在教导院里同班,只有集体攻击的经验。既然大概清楚彼此的实力,自然也会想实际上较量一下。 「拜托你手下留情。」 她既是名门亚布瑟鲁特的千金,又是卡农学长的妹妹,而且还是今年推荐入学的优等生。证明蕾蒂西雅实力的各种称号掠过脑海。虽说是约会,但也用不着顾虑会让对方失了面子,我下定决心要好好向她讨教一番。 〇 一个小时后。 我拚命地安慰委靡不振的蕾蒂西雅。 「打、打起精神来嘛。」 「我一次也没赢……」 阴郁的乌云笼罩在蕾蒂西雅的双肩。完了,这下她闹起别扭了。 我认为放水输了反而更失礼,因此在场上全力以赴,结果却是这个下场。要是我手下留情,恐怕会惹她生气,而我又没办法掌控得那么精准,可以在不被拆穿的范围内放水,我们的程度没相差那么大。 「其实会这样是因为我的伙伴也满强的。」 「你在说什么,马基特,你根本就把攻击目标锁定在我身上,刻意用这方法打倒我们的 吧?」 「因为要是放着你不管,我的伙伴很快就会被迫弃权,演变成三对一的局面啊。」 有一次就是这样的情形,所以后来我彻底锁定蕾蒂西雅。 「没想到局势就因为这样逆转了……」 蕾莉西雅的模样又显得更加消沉,彷佛风一吹,她就会化成尘埃被吹向远方。 不过,我也有无法释怀的地方。 「照我看来,我还怀疑你放水呢。」 「咦?」 蕾蒂西雅眨着眼,象是没料到会遭受这样的指责。但是话一说出口,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有好几次我以为输定了,结果你在最后出招的时候出了差错。要是只有一两次还可以说是失误,连续出现好几次相同的情形,我的心情也很复杂。」 蕾蒂西雅的个性温柔,大概是想让不能操作机铠,擅长演舞的我出风头——我是这么认为 的。 但象是为了驱走我的不安般,蕾蒂西雅叹了口气。 「……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我想也是,抱歉说了这么奇怪的事情。」 蕾蒂西雅个性温柔,另一方面也很高傲,不可能在这种程度的游戏上特地把胜利的机会让给我,看来是我想太多了。 我察觉到自己的被害妄想,一时说不出话来,对话就此中断。最后我忍受不住尴尬的沉默气氛,决定改变话题。 「蕾蒂西雅,对面的摊子好像在卖什么好吃的东西。啊,你应该不喜欢吃肉,比较喜欢甜食吧?」 「随你高兴,反正我只是个败家犬。」 「在那边的椅子上等我一下,我买了马上回来。」 希望这样可以让她的心情好转。 我由衷如此祈祷。 〇 蕾蒂西雅坐在长椅上,凝视着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他这个人其实不坏。) 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迟钝了点——蕾蒂西雅在心里发着牢骚。 想起送自己这条项链的主人,她的胸口―紧,忍不住郁闷。如果是他的话——她不禁心想。 (蕾蒂西雅丨梅菲尔德……嗯,好像也不错。) 想到这里,她满脸通红,象是要爆炸一样。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啊……她扭动着身体,接着猛然回过神来。 在这龙蛇杂处的王都里,尽管有人瞥见蕾蒂西雅的奇异举动,也不会加以注意。 〔我真像个笨蛋一样。) 她叹着气,仰望天空。 春天的温暖还很遥远,冰冷的寒风拂过了蕾蒂西雅的心。 蕾蒂西雅探视过卡农一次,那时他问起了现在是由谁操纵圣骸,于是蕾蒂西雅老实回答。 「……就乡下的平民来说,他的表现可圈可点呢。」 「哈哈,蕾蒂。不要说平民这种话,人人平等,我们大家一样是人类。」 卡农似乎很满意蕾蒂西雅带去的猫头鹰布偶,心情大好。他沉稳地摸着猫头鹰的头,蕾莉西雅不是很满意他那样悠闲的态度。 「哥哥,你还是多一点身为亚布瑟鲁特家继承人的自觉比较好,贵族世家之人却露出这副德性,要怎么让别人信服。」 「什么信服……做出贵族和平民这种区别并没有意义,尤其是在战场上。」 卡农抱着布偶,目光瞬间闪过锐利的光芒。 只有熟知战场的战士,才可能露出这样的眼神。 「可是……我们有义务在身,那就是展现力量的义务。从小我们就受栽培操作机铠,怎么能输给一个乡下人。」 蕾蒂西雅说得支支吾吾,想尽办法反驳。正因为卡农这副德性,自己更需要振作。 不过这么做只是让卡农更失落罢了。 「蕾蒂,你该不会傻傻地以为——操作机铠的技术和搭乘的时间成正比吧?」 蕾蒂西雅懂他这话的意思。不过实际上机铠的操作有很大一部分受经验左右,因此操作时间愈长,技巧自然愈是高超。 就如同眼前的哥哥。 然而,卡农的想法又不一样。 「我认为没有在操作机铠的时间更重要。离开机铠后,心里想的是什么,自己为什么能让机铠随心所欲地行动,反过来说,为什么操作上会出现误差——会思考这种事情的人,才算得上是优秀的操铠士。」 「这……我也知道,可是……」 「枯燥地反覆进行训练没有多大意义。要有坚定的目的,坚持追逐理想,这样训练才有意义。」 「你认为他做得到吗?」 「至少在我看来是没问题,而且正因为他是平民,在实力上更有优势。」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受过操铠士教育的家伙,常容易自我设限。他们只会按照学来的技巧行动,知道极限在那里。可是他的技巧不适用于相对评价,而是绝对评价。不因为比别人优秀就满足,总是遵从自己的价值观,追求理想,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么说来,自己过去耗费的时间都是白费的吗? 自己专心致志,为追上卡农所付出的努力—— 「别误会了,蕾蒂。你做得很好,只是和其他人比起来,他的实力太强了。」 卡农象是看穿她的心思,好言安慰。哥哥这笨拙的体贴方式,让蕾莉西雅的内心更觉得凄凉。 自出生以来,决心要成为一名〈操铠士〉的她。 以自己的意志,决心打倒唤来灾害的〈祸兽〉的他。 双方意志的坚强程度,根本用不着比较。 不过—— (为了让自己能占有一席之地,我必须不择手段。〉 蕾蒂西雅深感为此利用他的自己实在卑鄙下流,尤其是他从不讳言,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把人当成道具。 正因为如此,蕾蒂西雅希望能成为曾说过两人很像的他,期盼两人能有相同的想法。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始终追赶不上他。 蕾蒂西雅追逐着他的背影,结果双方的差距不但没有缩小,反而愈差愈远,最后很有可能再也追赶不上,因此她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 获得确实的力量,获得自己的地位。 这时—— 「唔,我说你啊。」 这声呼唤把蕾蒂西雅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世界,她察觉自己独占了长椅,连忙靠向一旁。然而声音的主人只是站在她面前,向她搭话。 「抱歉呀,咱等不及,跑来接汝了。」 「什——」 「哎呀,别叫得那么大声。咱可不想把事情闹大。比起『亚布瑟鲁特家的千金遭到诱拐』,说是,派遣为交换学生——也比较保得住汝的面子吧?」 声音的主人——葛叶用这话堵住了蕾蒂西雅的嘴,接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蕾蒂西雅假装若无其事,向她问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国与国之间基本上只有商人可以往来,而且范围局限在商业都市,王都不包括在内。除了〈公开战〉的宾客,像你这种名人要单身跨越国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啊,南方的戒备不太森严。这件事最好还是向欧莉维亚说一声吧……咱是很想这么说,可惜汝没有那个机会了。」 「你在说什么蠢话。」 「来东方吧,咱们那里可以给汝安身之地。」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压力,只是沉稳地提出「建议」。 「用不着你施舍,我有我自己的——」 蕾蒂西雅本想一笑置之,却被葛叶打断了她的话。 「汝打算介入那两个人吗?」 「——」 蕾蒂西雅倒抽了一口气,不禁愕然。 她看穿了一切。就连蕾蒂西雅不由自主逃避的事情,也全让这位贤人掌握在手中。 葛叶没有嘲笑这样的蕾蒂西雅,只是露出了苦笑。 「古代人还真是疯狂啊,竟然做出这样残酷的东西来。」 葛叶说得没错,蕾蒂西雅暗自认同。古代人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东西? 要是没有这种东西,她也用不着像这样饱受折磨。 蕾蒂西雅再怎么积极,马基特心里也只有克克露,葛叶指的正是这件事。 ——你的心意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蕾蒂西雅深有同感。这句话和国家、圣骸都没有关系,而是以女人的身份提供建议。 绝对不能踏入的领域,踏入了这个领域的蕾蒂西雅也只能愣坐在长椅上。 「咱换个说法吧。蕾蒂西雅,可以把汝的力量借给咱们吗?」 这一句话改变了蕾蒂西雅的心意。 这世上有人需要自己,她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忍不住回问: 「……告诉我详细情形吧。」 〇 队伍前进的速度超乎想象地缓慢,光是买个蝴蝶饼就耗上我不少时间。 「对不起,蕾蒂西雅,让你久等……咦?」 长椅上空无一人,蕾蒂西雅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我想起之前也有一次,她在不知不觉间走散了。原来那家伙有迷路的习惯啊。 不对,长椅上有个东西。为了不被风吹走,被石头所压住的那东西是张纸条。 『最后如果还有什么事要说,到东区水门来找咱。』 纸条最后画了一只狐狸,无以言喻的不安袭上心头。 不妙。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这样的预感催促着我,我开始拔足奔跑。 我对王都的地理位置不熟,不过很快找到了东区水门。那是个冷冷清清,寂寥的角落。在通往地下水道的道路前方等待的人是蕾蒂西雅和……不出所料,果然是葛叶。 因为我卯足全力跑了过来,喘不过气,不过我还是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快离开那家伙!」 葛叶象是拿我的样子取乐,肩膀不住摇晃。 「他这么说啰,汝打算怎么做,蕾蒂西雅?」 「用不着理他,我们已经没有瓜葛了,快走吧。」 「——」 我这时的心情无法以言语表达,冲动促使我往前踏出脚步。但——「呵呵,汝的行动真是浅显易懂呢。」 「——!」 手腕被抓住,接着视野整个翻转了过来,一直到背部撞上地面,我才发现自己被抛了出去。 「——咳。」 因为撞上地面,背部受到压迫,肺里的空气全被挤了出去。我甚至没有余力防御,这一招和〈师范〉使的招式类似威力却是一绝! 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葛叶那对金色瞳孔凝视着我。 「汝以为咱的外表和小鬼没两样,掉以轻心了吧?别看咱这样了呢……哎呀,这咱就拿走了,汝都特地买过来了嘛 。」 说完,她把手伸向我握在手中的蝴蝶饼。 「……下。」 我想说「等一下」,却发不出声音,只得以眼神示意。 ——不是买给你的。 「噢?」 葛叶兴致高昂地扭动着狐狸耳朵——把抢走的蝴蝶饼递给蕾蒂西雅。 「咦?」 「拿去吧,这好像是给汝的。」 蕾蒂西雅不知该做何反应,愣在原地。葛叶把蝴蝶饼塞进她嘴里后,摇着尾巴,在我身边蹲了下来。 「真惹人疼啊。喏,汝也一起过来吧?汝身上有咱怀念的味道呢。」 「……开……笑。」 开什么玩笑,我想这么说,可惜照样发不出声音。葛叶没等我回覆,马上站了起来。 「这件事等汝改变了心意再说吧——况且汝还有个伙伴呢。今天咱就先带她走啰。」 慢着,你要离开随便你,但不许把她带走。 我用眼神这么表示,但最后蕾蒂西雅本人却果断地说出了诀别的话语。 「马基特,相信用不着我多说了吧?我决定跟随葛叶,事情就是这样。」 「——」 我说不出话。不是因为这话带来的杀伤力,而是蕾蒂西雅冷酷无情的视线封住了我的嘴。 「永别了。」 说完这句话后,金黄鬈发渐行渐远。 比起葛叶的攻击,那道身影更是给了我的意志一记重击。 第四章 白墙城塞 我回想那个经常去演舞场的格斗技大师〈师范〉所说的话,然后努力恢复身体状态。慢慢地加深呼吸,想象体内逐渐充满魔力……好,应该走得动了。 总之先去向陛下报告。她说要再次对克克露进行调查,所以她们两人大概都在研究室吧?我边走边进一步调整气息,准备跑步。在来到教导院门前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快步跑起来了。 陛下研究室所在的教导院地下被——片黑暗笼罩,四下悄无声息。下了楼梯之后,旁边就是〈法尔的心髓〉,我将手掌放在那上面,点燃亮光。 我循着朦胧不清的亮光往走廊的最深处前进。不久后,我抵达门前,连敲都没敲就打了开来。 「陛下!」 听到我的声音后,陛下不小心弄掉了原本要递给克克露的玻璃杯,只见碎片在学术书籍和设计图杂乱堆放的房间里四处飞散。虽然陛下一时手忙脚乱,但好像还是以我为优先。 「怎么了吗?你的脸色都变了。」 「其实——」 陛下看似担心地睁大双眼看了过来,而我则将事情的始末简洁地告诉她。尽管陛下感到很震惊,但在深呼吸过后,立刻转换了思绪。 「伤脑筋的是,目前亚布瑟鲁特元帅正出外视察。不过,至少要通知一下卡农……总之先去军本部看看吧。」 陛下立刻动身出发,而我和克克露则一起追在她身后。虽然我也很在意蕾蒂西雅的事情,但还有另一件事是我所关心的。 「那个……现在虽然不太适合问这个,不过您在克克露身上查出什么来了吗?」 「没有,反而更令人费解了。」 陛下一脸为难地垂下眉毛,继续说道: 「马基特那时候,虽说是特殊体质,测量本身还是可行的。但是,巫女大人连测量都无法进行。虽然或许是我多疑了……不过,我感觉到一种有目的性的东西,不让我查出巫女大人的真貌。」 以现在的阶段来说,这或许不过是她的直觉罢了。然而,那是在经年累月的研究之下才会拥有的直觉。 我们在沉重的气氛下前往军本部。一进入建筑物里,陛下就向附近的士共询问边: 「卡农在吗?」 面对气势汹汹的陛下,士兵慌慌张张地答道: 「咦?啊……亚布瑟鲁特那家伙刚结束训练,我想应该在谈话室里吧。」 「谢谢。」 陛下点了点头,再次踏步出发。我见她如此,便改变了想法。 陛下那态度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不让感情左右自己。 反过来说,就是失去了从容。 快到就要变成小跑步的步伐是来自于内心的焦躁。为儿时玩伴的状况担心不已的陛下,此刻的心情不言而喻。 一来到二楼的房间,陛下就看着卡农学长说道: 「卡农——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既然是陛下的邀请,我很乐意。」 卡农学长一如往常地露出爽朗的笑容答应了。 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仅仅一瞬,学长的表情象是领悟到事情的重大性似地绷紧了起来。陛下一边在走廊前进,一边向学长问道: 「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这里有没有可以私下交谈的地方?」 「我想简报室应该很适合。」 「原来如此。那就去那里吧。」 「好的。」 说完,学长就加快脚步带我们过去。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陛下,和东方有关连的话,那要不要问问亚礼他们的意见呢?」 「的确,你说得有道理。」 他们应该很清楚东方的内情,或许还能提出我们料想不到的方案。于是,陛下立刻转往禁闭室所在的最顶层。 陛下不断在走廊上前进,连对卫兵们点头致意的时间都没有。一抵达亚礼他们的房间前面,她就一反平常温文尔雅的气质,以惊人的气势打开门。 陛下看着睁圆双眼的黑白二人组,开口说道: 「我有事情要和你们商量,希望你们能给予我建议。」 亚礼似乎也察觉到陛下不太对劲,虽然嘴上说着惹人厌的话,却还是点头答应了。在亚礼和艾瑟尔加入之后,我们这次就真的往简报室出发了。 那是一间和教导院的教室差不多大的房间,我们围绕着摆在中间的圆桌而坐。 「刚才有一名教导院的学生失踪了。而此事非常可能和东方——觊觎她已久的葛叶大人有 「那个鬈鬈头?」 亚礼机灵地问道,而陛下似乎认为没必要隐瞒,便缓缓点了点头。 「……是的,正如你所说。不管蕾蒂西雅是被强掳走的,还是凭自己的意志离开的……我都要弄清楚她的本意。就算没办法把她带回来,至少我要问明她是抱着什么样的打算。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任性,如果有人不愿陪我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就请退出吧。」 没有人有动作。陛下看似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在桌上摊开地图。 「请看。这是阿瓦尔群岛东侧的地图。虽然在协定之下,我们只有沿街一带的情报,但总之先把这个当作参考。」 陛下指着地图中央偏东的部分。 「东方的首都温莎在这里。一般来说,抵达这里之前必须通过三个关——」 陛下说到这里的时候,亚礼就插嘴说道: 「人应该不在那里啦,因为老太婆自从不当政治家之后,就一直窝在自己的研究所里。要是把人带走的话,应该是去这里才对。」 说着,亚礼就用指尖点了点位于北西部的森林,继续说道: 「老太婆的私人研究所在这里。那么,我有一个提案。」 「……请说,是什么提案?」 陛下催促着下文,亚礼并未露出得意的神情,而是用一贯的臭脸问道: 「〈卢瓦〉——东方圣骸能动吗?」 陛下一脸老实地摇摇头。 「损伤太严重了 ,现阶段还没办法。」 「那只能用南方的了。如果南方圣骸也能诞生出〈猎犬〉的话,就可以施展我们的术式,在不被老太婆察觉的情况下接近研究所。」 闻言,大家备感震惊,全都在怀疑怎么可能有这么方便的事情。 而我则惊讶地直接脱口问道: 「这种事情可行吗?」 「我的本行是猎人。虽然这样说很象是嘴硬不服输,徂从正面迎击本来就不符合我的天 性。」 艾瑟尔象是在呼应耸耸肩的亚礼一般,一脸得意地露出虎牙。 「藏身暗处,布下陷阱,紧逼猎物。这才是〈猎犬〉的本领哦。既然是要执行本来的工作的话,像这次的事件再适合不过了。」 陛下注视着他们两人,象是在揣测他们的真实想法。 「何谓强大的意义……你已经有答案了吗?」 「要让你失望了,如果能那么简单就找到的话,就不用花费苦心了。」 亚礼又说了句「不过呢」,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膛。 「我可是猎人,所以答案一定就在狩猎当中。与其老实待在房间里沉思,还不如出去追捕猎物,这样才有办法得到解答。」 亚礼只有这时候没露出嘲讽的态度,他以蕴含着决心的眼眸迎上陛下的视线。 「能让我去吗?我要吓一吓那个令人作呕的老狐狸。」 陛下思索了几秒,接着便大大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把事情交给你吗?」 对于陛下做出的结论,卡农学长反驳道:, 「陛下,这样真的好吗?他们可能会直接夺走〈尤里真〉远走高飞——」 「那么担心的话,你也一起来啊?一具机铠的话,〈猎犬〉的伪装范围还容纳得了喔。」 对于半带挑衅地询问的亚礼,学长二话不说立刻同意了。 「好啊,毕竟蕾蒂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悠哉地坐等你们回来。」 「哦?真是感人的兄妹情哪。」 亚礼嘲弄地哼了一声,而陛下则不管他,径自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要对葛叶大人的研究所展开奇袭,并和蕾蒂西雅取得联系,一说服她后就立刻撤退,这就是全部的计划了。进入森林之后,事情就要交给亚礼和艾瑟尔朵莉妲来执行,为了避免事前消耗体力,便由马基特和克克露负责搬运圣骸,而卡农则以辅助的身分同行。大家对此有异议吗?」 大家都沉默地点点头,于是陛下发出了宣言。 「明早六点进行作战,务必在指定时间前于军本部、格纳库集合。在此之前,请各自养足精神。」 她说完,我们便解散了。在回宿舍的途中,我有一种预感—— 终于要正式和东方开战了。 〇 我们准时从王都出发,朝东方前进。 为了减少亚礼他们的负担,因此在裴力克里兹领地内是用〈克洛克露瓦赫〉来移动。光是走路似乎不太会消耗体力,很顺利就抵达第一天的目的地了。 我们在距离温莎边境最近的村庄留宿一晚,充分休息过后,再次动身前往东方,于黄昏时分来到了之前提过的大森林。 我们在这里交换人手。解除和圣骸的同步化之后,我和克克露让出座位。 「那之后就拜托你们了。」 亚礼站在宛如朽坏摇篮的座舱前面,一动也不动。他难道在这时候改变心意了——应该不可能吧? 「怎么了,亚礼?不做吗?」 艾瑟尔用胳膊环绕住亚礼的脖子,象是在索求似地踮起脚尖。另一方面,亚礼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声向我们说道: 「……你们走开。」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我马上就明白亚礼犹豫的原因,但学长他似乎完全不懂诞生出圣骸所要进行的仪式,只见他不悦地回嘴道: 「说什么蠢话,我怎么能将视线从你们身上移开?」 「啊,卡农学长,没事的。如果你很担心的话,只要转过身背对他们就好了。」 「可是梅菲尔德……」 我觉得再争论下去反而会变得很麻烦,便立刻提出另一个方案。 「亚礼,你们到旁边去做不就好了吗?」 亚礼可能也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所以就勉强接受了我的提案。 「……啧,蠢狗,走了。」 「咦?什么什么?在别人面前做很害羞吗?原来你在害羞啊?其实人家是无所谓啦。」 「少、少啰嗦,速战速决啦。」 亚礼把艾瑟尔拉进圣骸的阴影里。他们明明共事很久了,却显得相当生涩。 「似乎顺利地生出来了。」 「是啊。」 我细细端详诞生出来的〈猎犬〉。曾经身为敌人的漆黑圣骸,像这样以南方圣骸的身分诞生出来,让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外型和以前战斗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圣骸的本质果然是依人类——驾驶者而有所不同吗?在我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艾瑟尔就开始吟唱起歌谣。 「《吾为笼罩黑夜者。暗夜中的隐匿杀意者。伴随着宁静,至少赐予汝安详的终焉。》……包覆吧——『魔术伪装衣』!」 一股象是被风吹过的感觉罩住全身。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我便朝头上的亚礼问道:「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吗?」 「要试试看吗?现在的〈猎犬〉完全可以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接近路边的野鸟并捏死它们喔?」 「喂,不要半带玩笑地杀鸟。」 只有喜欢赏鸟的卡农学长会提出这样的指责,而亚礼则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 「这倒也是,猎捕没打算要吃的猎物有违猎人的原则。」 亚礼一边说着,一边将〈猎犬〉的手放到地面,示意我们上去。我和克克露顺从地坐在手掌心上,然后手就缓缓地抬了起来。 「喔呜……」 我忍不住发出了没出息的叫声。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视野的高度了,但没有受到魔力场保护的肉身还是很令人不放心。而且上下摇晃得相当剧烈,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似乎是不可能放松休息了。 在森林里前进的途中,我发现了挂在树枝上的猫头鹰,看到它们完全没察觉到我们的模样,我便知道亚礼所言并不夸张。 于是,有一件事情令我很在意。 「喂,只要利用这个的话,上一战的结果不就不同了吗?」 面对我直率的问题,亚礼——脸不爽地皱起眉头。 「只能在夜晚的森林中使用啦。因为这家伙是蠢狗。」 「可以不要把错都怪在人家头上吗?原因可能出你身上耶?」 「〈原初之法〉是取决于谣巫女吧,那原因就是出在你身上。」 「不限于〈法〉,在森林以外的场所施展的话,整体能力都会下降啊。原因可能就是你的虚弱体质,这个疑团又还没搞清楚。」 「少找借口了啦,蠢狗。」 「才不是狗呢!话说人家如果是蠢狗的话,你就是蠢猎人了吧!」 虽然他们两人吵个不停,但这是类似玩笑话的东西,所以不用太在意。他们还真是吵不腻耶。 不久之后,我们停在一处林木茂密、连月光都照射不进来的地方。我们准备提早在这里休息以备于半夜展开急袭。 「好累,这个术式果然消耗太大了。」 解除和圣骸的同步后,艾瑟尔虚脱地瘫坐在座位上。话虽如此,使用消耗这么剧烈的辛苦术式,还能在森林里走三个小时,她的体力很值得令人佩服。 虽然进入森林后的行动都是交给熟悉地理位置的亚礼等人,但我还是确认地问道: 「还要多久才能抵达葛叶的研究所?」 「以现在的步调前进的话,大概再两小时吧。虽然平常这附近不会有人巡逻,但毕竟事态不同了,老太婆可能也会加强戒备,别大意了啊。」 亚礼粗鲁地答完之后,保持在待机状态的〈德莱戈〉就传来卡农学长的声音。 「不好意思,虽然你才刚要我们别大意,但这附近有没有河川或湖泊啊?我想把身上的汗水洗掉。」 「那你往前直走就有一座湖,没有多远,你马上就会看到了。」 「谢了。」 卡农学长轻巧地落在地面之后,艾瑟尔也蠕动着抬起身体。 「一个人去很危险吧?可能还会迷路,人家跟你去吧。」 「不了,别担心我,你们就尽量休息吧。」 「是、是吗?那就…随随你高兴吧。」 「蠢狗,少管其他人,快去睡吧,你是消耗最多体力的人耶。」 「哇呼。」 亚礼将毛毯盖在艾瑟尔头上,然后滑进艾瑟尔所在的座舱里。 「你、你在干嘛啊?」 「嗄?什么干嘛?这样遇到紧急状况时才能立刻生出圣骸吧。」 亚礼一边挪动身体让艾瑟尔坐在自己大腿上,一边答道。要说合理的话也是很合理,不过……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吗? 好像很令人佩服,又好像很令人傻眼。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亚礼继续朝我说道: 「拜托你们把风了,让我也小睡一下吧。」 「好,辛苦了。克克露也睡吧,有我一个人把风就够了。」 「嗯。」 克克露把摺起来的铺垫摊开,然后裹着毛毯躺在上面。没多久就听到了她的鼾声,这样一来,她暂时是不会醒来了。在和她一起生活的期间,我便知道了这一点。 被黑暗封住的世界,似乎也听不到动物的呼吸声。即使抬头看天空,上方也被枝叶覆盖住,连星星都看不见。 大概是没事可做的关系,就算我不情愿,还是思考了起来。 蕾蒂西雅为什么要和葛叶走呢? 难道对方提出了什么条件吗?比方说,只要那家伙去东方,葛叶就不会对裴力克里兹出手之类的。 希望是出于这种政治性策略的原因——这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吗?因为不想认为蕾蒂西雅是自愿去东方的。 由于不管怎样都会混入主观想法,于是我明白再思考下去也没用,而就在这时候—— 传来了草丛摇晃的细微声响。 「——!」 可能是夜行性动物,也可能只是我太过紧张了。 然而,如果不是呢? 我警戒地凝视黑夜。我的夜视能力不错,虽然不至于到看得很清楚的程度,但如果是移动的黑影的—— 我看到了。不会错的,远远可见那并不是动物,而是人类。 我压低声音朝亚礼他们叫道: 「喂,巡逻的人已经在附近了。」 亚礼他们立刻就有了反应,用快到不像刚才还在睡觉的速度完成生子仪式,坐进摇篮里。亚礼一边将手伸入机甲当中, 一边问道: 「蠢狗,有办法施展1伪装衣』吗?」 「人家有留下余力来应付这种时候唷!」 「很好!」 我们立刻被一股象是要隔绝周遭的空气包覆起来。好,这样就安全了。 「我去叫卡农学长!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还没听到回话,我就弯下腰,慎重而迅速地前进。拜托要让我赶上啊……! 如同亚礼所说,湖泊就在附近而已。我可以从远方看到学长模糊的人影。 「学……」 在我试图出声叫他的时候,心中感到不对劲。总觉得那个人影……该说是体态圆润吗,胸部好像鼓起来了? 我在湖畔停下脚步,遮住月亮的云朵正好移开,月光映照在我们身上。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和卡农学长很像的女孩子。 简直就象是双胞胎的姐姐或妹妹一般如出一辙……不对,我不得不承认。 那就是卡农学长本人。 「——」 「——」 我们的视线对上了,彼此都说不出话来,当场像雕像一样僵立在原地。 我根本连觉得尴尬的时间都没有,脑中只剩下「不可能」三个字,无法转移视线,只能呆呆地站着。虽然身材整体上很匀称,但不愧是蕾蒂西雅的哥哥……不,是姐姐〔?),拥有非常壮观的东西,也难怪在她试图遮住的时候,却反而使胸部更加明显。 不对,现在不是判定胸部的时候。脚步声正在接近! 「总、总之来这里!」 「啊,梅、梅菲尔德?」 我抓住学姐的手,躲进附近的灌木丛里。虽然能瞬间就滚进去是很好,但姿势很不妙。 我压倒了卡农学姐,而且脸还埋在她的胸前。她虽然身材很纤细,但相当柔软,果然是女孩子——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卡农学姐用颤抖的声音向我说道: 「梅、梅菲尔德,那个,很痒……」 「对、对不起,请你暂时忍耐一下。」 「你、你一说话就更……嗯…… !」 卡农学姐压低嗓音忍耐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久后,对方大概以为声音是野兽发出来的,脚步声便离去了。我虚脱地离开卡农学姐。 我深吸一口气。真是又香又柔软……就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 「那、那个,学姐,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知道该怎么为此负责。应该说,我根本不明白学姐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总之只能先道歉了,于是我低头认错,而学姐则温和地阻止了我。 「不,我也不该骗你。」 学姐象是要藏住裸体似地抱紧身子,总是都直视前方的眼眸此时也垂了下来。这副模样和在教导院集万千崇拜于一身的时候相去甚远,显得非常纤弱。 也许就是这样——我才会想连同这一面,了解学姐这个人。 「我可以问你扮成男人的原因吗?啊,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 面对我的问题,学姐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既然都被发现了,好好解释才不会产生多余的误解吧。我会全告诉你的。」 学姐轻叹一口气,用「你可别笑我喔?」这句话当作开场白。当我点点头之后,学姐就维持皱眉的模样,小声说道: 「因为我父覆想要儿子。」 ……什么? 「咦?就出于这种任性的理由——而将你当作男生抚养长大吗?」 我忍不住回问道,学姐则象是抑制头痛似地揉揉眉间。 「不如说,他当初似乎只认为会生下儿子,也向同僚大肆宣扬我是男生,所以才会找不到台阶下……」 「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好,但国家有这种元帅真的没问题吗?」 「嗯,父亲在那之后好像也反省过了 ,变得更加深思熟虑了哦。」 学姐笑几声就带过去了,我不禁觉得她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老实说,这件事应该是彻底毁了她的人生才对啊。 对此,她也有她的理由。 「可是呢,我很感谢父亲喔。」 「感谢?」 「因为当男生比较方便待在陛下身边呀。在种种缘由之下,这个国家的风气还是把战斗归类为男性的工作。虽然有女性操铠士,但令人难过的是,也有人对此感到相当不快。」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带有魔力,此时的我们,简直就象是在旅行途中互相讨论喜欢的女孩子一样。学姐腼腆地自白着: 「受人喜爱的年轻女王,以及支持着她的骑士。大家用这种歌剧般的形象来束缚我,老实说,这令我感到很轻松。」 天才倾吐了这句真心话。 而支撑其基底的,是如此单纯的理由。 「学姐很重视陛下呢。」 不管自己的人生有多荒唐,只要是为了守护陛下,那些琐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从卡农学姐的口气中,我听得出她所要传达的就是这一点。 「是啊,没错。坦白说,比起国家,我更重视陛下。假设遇到要用陛下的性命来换取国家安全的情况,而梅菲尔德要为了国家而战的话,我一定会挡在你面前的。」 虽然她半开玩笑地说着,但我察觉到了。 她是真的有所觉悟。 真可怕。我怕的不是学姐的技术,而是她的意志。 在我如此思忖之际,学姐露出不安的神色,向我提出请求: 「我会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因为大家仍为我是男生的关系,所以……拜托你了——梅菲尔 182 德!请你别将这件事说出去!」 一瞬间,我愣住了。因为她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再次请求我。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我怎么可以让学姐以男性身分所付出的 努力付诸流水呢?」 我一说完,学姐就盯着我的脸看了 一会儿,不久便笑逐颜开。 「你真的是,呃……很好的人呢。」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知道学姐是异性的关系吧,光是听到这句话,我就莫名地涌上一阵害臊。 「没、没什么啦,帮这点忙是应、应该的。」 或许是我意识到她是异性的关系吧,我开始觉得她很可爱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面容和蕾蒂西雅十分相像,看起来相当有魅力。 「比、比起这个,我们快点回去吧。艾瑟尔他们现在应该还在用术式将营地隐藏起来才对。」 「好、好的。」 待学姐急忙穿好衣服后,我们便回到露营的地点。 一看到我们,艾瑟尔就用戏谵的嗓音说道: 「欢迎回来。撞见人家洗澡有没有发生『呀啊!变态!』这样的事情啊?」 「欸?为什么你会知道……?」 面对惊慌失措的学姐,艾瑟尔微微耸了耸肩。 「说撞见只是我在套话啦。不过,人家知道你是女的唷,是靠气味辨别的。」 「有,有这么重的气味吗?」 卡农学姐羞涩地闻了闻自己的手腕,然后看了我一眼,象是在要求我发表意见。我连忙摇头否定。 「不,完全没什么气味哦?」 「别担心,这是因为我的鼻子太优秀了。实际上,这个蠢猎人好像也没发现的样子啊。」 「吵死了,蠢狗少给我嚣张。」 一如往常的互动。话说回来……如果艾瑟尔一开始就看穿卡农学姐的性别,那就代表她说要陪学姐去洗澡的时候,是因为不放心女孩子一个人去吧? 由于她一直被叫作蠢狗,所以总是给人不灵光的印象,但她其实很会为他人着想呢。我光是自己的事情就顾不好了 ,实在是很想向她学习这点。 「艾瑟尔——我有一件事,想依仗你所引以为傲的鼻子帮忙。」 「哼哼,尽管说吧。」 艾瑟尔看似自信满满地摇起了尾巴。我决定攻她个出其不意,于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你能够从气味得知关于克克露的事情吗?那像伙失去了记忆,好像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的样子。」 听到我的问题,艾瑟尔一脸伤脑筋地垂下眉尾。 「这种要求有点强人所难耶。」 「根据陛下所说的,她活了六百年,肯定不是一般的存在。」 听我这么一说,艾瑟尔就用力地点点头。 「啊,经你这么一提……有点像喔,有老太婆的气味。」 这里说的老太婆并不是指老人臭之类的意思,而是在指葛叶,也就是说—— 「……我想也是。不管她是纯粹的精灵种或是混血,我都觉得应该有关连。」 于是,我为了印证自己的推理,又进一步问道: 「精灵种应该和地缘有很密切的关系吧?既然如此,你能透过克克露的气味辨识出始祖是来自哪里吗?」 精灵种的性质类似土地神。只要知道和克克露有地缘关系的土地——也就是故乡的话,或许能成为恢复记忆的关键。 然而,艾瑟尔干脆地摇了摇头。 「遗憾的是,人家无法辨识到那种地步,至少人家去过的地方都没有和她一样的气味。」 「这样啊……」 艾瑟尔的活动范围,应该就只限定在温莎境内而已吧。这样一来,也难怪会和身为南方巫女的克克露没有关联了。 原以为得到线索了,却再次扑空了啊。一股徒劳感袭来,我叹了口气,而艾瑟尔则打了个呵欠。 「……抱歉,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明天也有很多工作要做,这次一定要让人家好好休息啊。」 「好,明天也拜托你了。」 我自然地说出了这番话,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明明过去是敌人,我现在却对艾瑟尔和亚礼产生了纯粹的信赖感。 艾瑟尔睁圆了眼,似乎也感到相当意外。她可能觉得我是个奇怪的家伙吧。在我为了辩解而转起脑子的时候,艾瑟尔就腼腆地露出了虎牙。 「包在人家身身上吧。」 看到她的笑脸,我便明白没有辩解的必要了。 因为信赖伙伴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〇 大森林占据着温莎联邦的北西部。外形粗糙、类似裴力克里兹格纳库的匣,就象是凿开了森林的一部分似地嵌在地上。 在葛叶的研究所中,蕾蒂西雅从更衣室和挂着牌子的房间走出来,她抱着自己的身子,彷佛是要保护住裸露出来的部分。 「这个,布料的面积……是不是太少了?」 蕾蒂西雅穿着和艾瑟尔一样的温莎军服。由于是紧贴肌肤的样式,所以强调出身体曲线,而且布料只遮盖住重要部位而已,连形状姣好的肚脐都露出来了。蕾蒂西雅对于自己得做这种 愚蠢的打扮大感不快,然而—— 「就是这样才好!」 在房间外面等待的葛叶双手扠腰,身体往后一仰,间不容发地出声说道。看到她这种不由分说的态度,蕾蒂西雅便放弃反驳了。 「既然要我做这种打扮,那就会给我应得的力量吧?」 「百闻不如一见。首先就让汝看看吧。」 葛叶走在前头带领着蕾蒂西雅。 这是研究所兼格纳库的广阔空间。可能由于是葛叶的私人设施,人员并不多,相对于气氛热烈的裴力克里兹格纳库,这里没有嘈杂声。 在最深处一具机铠面前,葛叶停住了脚步。 「这就是汝要驾驶的机铠。」 看着灯光映照出的机铠身影,蕾蒂西雅屏住了气息。 直接呈现出还未涂装的金属色调的机体,和葛叶那具怪异至极的机铠〈盖利特洛〉不同, 设计比较贴近南方的机铠。就算外形有些差异,还是感受得到以往机铠的设计手法,而此时, 蕾蒂西雅也得到了一个感想。 眼前的机体与其说是机铠—— (更像圣骸吗?) 她联想到马基特他们所驾驶的圣骸。 那具圣骸的基础,是来自于超脱现实的生物——『龙』。 「虽然还在试作阶段,但大功告成之际,咱打算赋予他和这个国家的始祖一样的名字,那就是魔眼王之名。」 蕾蒂西雅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被眼前光景吓傻了,便硬着头皮回应道: 「真大呢。」 「是啊,就是设计成和圣骸相同的大小。毕竟装了两个驱动器,不仅能顺利启动这种巨体,甚至还拥有和圣骸同等的性能,这一点咱相当自豪。要说缺点的话,就是无法使用〈原初之法〉,但这部分也能用装备来弥补。」 葛叶注视着深灰色的巨体,继续说道: 「在装备上,现在和南方一样是长矛和塔盾,再加上利用〈盖利特洛〉的手臂做成的蛇腹剑来当作副武器。虽然咱还想再多加入一些玩心,但等曰后熟练起来再说吧。」 「什么日后……你打算做什么?」 「咱原本还想装载小腿刀、冲击锥或射出钢丝等等充满浪漫情怀的装备呀。汝有没有什么点子啊?」 「你问我也没用呀。我光是要发挥出现行机铠的性能就很费力了,才想不到什么新装备呢。」 「什么啊,真是无趣的家伙。或许在南方这样也无所谓,但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要遵循咱们的作风——」 葛叶忽然停了下来,双眸迸发锐光。 「汝……的头发。」 「什、什么 ?我的头发怎么了吗?」 蕾蒂西雅象是要藏住头发似地用双手遮挡葛叶的视线。葛叶冷不防地向前倾身,细细端详起蕾蒂西雅的头发。 「哎呀,看着这个螺旋,咱脑中就灵光一现呢。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了。」 葛叶在脑袋两侧转着手指,而蕾蒂西雅见状,便红着脸抗议道: 「等、等一下,请你停止手指的动作。」 「这样啊。不过,这个灵光就日后再说吧。总而言之,不先飞起来的话,一切就甭谈了。」 蕾蒂西雅怀疑自已听错了,她为了确认葛叶的精神正常,于是又问了一次。 「你说……飞行?你指的是机铠吗?像鸟一样在空中飞翔?」 听了她的话,葛叶从喉中发出「咯咯!」的笑声。 「并非如此,而是在不需要拍打翅膀的情况下,飘浮于空中。既然都自称是神的仿制品了,理应要能飞吧?」 「的确,高高在上是神祇的形象……就算是如此,机铠怎么可能会飞?」 蕾蒂西雅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这样的设计,而葛叶则问道: 「蕾蒂西雅,汝知道吗?在东方海岸有个隐约可见的东西。那就是岛——不对,是类似大陆的东西。」 「海外的……其他世界吗?」 「没错,是世界。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广阔。既然如此,汝不想去看看吗?飞越那只引起海啸的祸兽,前往未曾见过的土地。」 葛叶那娇小的身体看起来放大了好几倍。这让蕾蒂西雅开始体认到,虽然东方的王政制度已经消灭,但葛叶绝对是成为君王的人才。 然而,力量会根据使用方式的不同,而加快毁灭的速度。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怎么?咱只是活得太久而产生厌倦而已啊,看厌那些熟悉的东西了。」 说着,葛叶露出了虎牙,于是蕾蒂西雅放弃了解她了。在长达三百年的岁月之下,葛叶获得了许多,同时也损耗了许多心灵吧。蕾蒂西雅只能这么想。 事到如今,她不会对于在葛叶手下工作感到迷惘。尽管如此,她还是有想确认的事情。 「……欸,你为什么会挑上我?」 葛叶并未回答,只是用估价般的眼神注视着蕾蒂西雅。蕾蒂西雅虽然暗忖「她在试探我」,但还是进一步问道: 「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才呀。象是真正的圣骸驾驶们,或者是我哥哥。」 她硬是不藏住自卑感地问道。葛叶似乎明白了这层涵义,便淡淡地说道: 「咱是在去年于王都举行的〈公开战〉上看到汝的。汝参加了作为暖场赛的十五岁以下部门的大赛,而演舞的模型对汝来说似乎不太好操作,就象是输出的力道太强而无法控制一样。这是在汝哥哥身上看不到的特征哦。」 蕾蒂西雅无以回应。由于这很像不服输的辩解,所以她始终没说出口——她在演舞上总是必须『拿捏力道』,这件事只有这位贤者一眼看穿了。 「以此为契机,咱稍微想起了一些事情。距今约一百年前,有一位开始没落的贵族来找咱商量事情。随着〈达格札驱动器〉提升效能,他感叹自己跟不上时代,而咱则告诉他一个经由世代交替来增强魔力的方法。」 蕾蒂西雅的背脊窜过一阵战栗。从对话的流程看下来,那个「开始没落的贵族」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不用说得太多,蕾蒂西雅就明白是自己的祖先,而葛叶则一脸满意地眯起双眼。 「从那之后经过了大概三、四个世代吧,眼见实验比预料中还要早一步得到成果,咱便打算来进行详细的调查。」 「难不成……亚布瑟鲁特家和东方互相勾结吗!?」 对于这个事实,蕾蒂西雅颤抖了起来,葛叶见状,则温和地应付过去。 「不用感到惊讶。这并不是国家之间的牵扯,而是咱个人和汝父亲以及王家交情匪浅。特别是那个男人——维克多是少数能真正理解咱所说的话的其中一人。要是他还活着的话,这具机体就相当适合他……不,追悔过去之事也于事无补。咱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在慨叹这种事情,汝就忘了吧。」 葛叶自嘲似地笑了几声之后,身后的门就打开了。只见穿着温莎军服的男子以立正的姿势向葛叶报告: 「葛叶大人,那个装置产生反应了。」 「果然来了吗?到目前为止还真顺利。」 「装置?」 「在森林中不易发现猎犬等人的踪迹。不过,并不是存在本身消失了。就像跑起来的话, 树叶就会摇晃一样,只要做好感知存在的准备,事情就简单多了。」 「猎犬……是什么意思?」 「来接汝的啊,是咱家的孩子们。因此,咱立刻要汝进行出击的准备了喔。」 「你要派才刚倒戈的我去迎击敌国?这不会有点傻吗?」 「用不着担心。为了以防万一,咱会跟着去……啊,那边的!去准备让〈盖利特洛〉出 击!」 「是!」 被叫住的士兵朝黑色的异形机铠走过去。接着,葛叶只动了动眼睛,朝身旁的蕾蒂西雅瞥了一眼。 「而且啊,正因为是这种事态——咱才要派汝去。汝过去侍奉的国家来找汝回去。如此一来,要试探汝——证明诀别的意志,这不是绝佳的机会吗?」 对于像是在测试觉悟的眼神,蕾蒂西雅回道:「那真是求之不得。」 「没有问题,我会证明给你扪。」 「唔嗯,很好,很好。」 葛叶露出虎牙点了点头,然后态度丕变,以严肃的嗓音宣告: 「所有人做好准备!此时此刻,就要测试咱们的——人类智慧的结晶,是否能成为挑战神祇的武器!」 四处响起不一致却强而有力的声音。这时葛叶略显忧心地抬头看着钢铁巨体。 「交给汝了喔,蕾蒂西雅。」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蕾蒂西雅抓住升降用的绳索,轻巧地爬上机体。在她要将手臂伸进机甲的时候,便发现上面刻着机体的名字。 拥有东方始祖·魔眼王之名的这具机体要由出身南方的她来操作,让她感到有些讽剌。她将这种心情当作是对祖国的留恋,强迫自己现在只专心看着眼前。 「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试作型〈巴罗尔〉——」 可以的话,希望他们不要来。 蕾蒂西雅连这样的念头都扼杀掉,然后向周围的人宣布: 「——要出击了。」 〇 一看见类似研究所的建筑物,就传出了大地鸣动的声音。 「怎么了!?」 当我正思考着如何询问蕾蒂西雅的真意时,突然产生了摇晃。亚礼眺望远方并咂了一下舌。 「啧。南方的,我要先把你放下来啰。」 「亚礼,发生什么事了!?」 「快离开吧,马上要战斗了。要是被波及了我可不管啊。」 「战斗?对方应该看不见我们吧?」 「理由等一下再说,别拖拖拉拉的了!」 被放到地面的我,随即按照指示拉着兑克露的手走到远方。回过头去后,我的眼里也看见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拿着大型的塔盾,从研究所一直线往这里冲的一架机铠。它威武的容貌和我知边的〈德莱戈〉、〈米斯洛特〉以及葛叶所乘坐的东方机铠完全不同,让人直接联想到圣骸。 艾瑟尔对敌人的身影发出惊愕的声音。 「是老太婆制造的新型机 !?已经完成了吗!?」 「尚未涂装完毕,我看应该是测试机吧。竟然用这样的机体来正面挑战我们,我们也真是被看扁啰。笨狗——」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听见亚礼的呼叫,艾瑟尔随即用发动〈原初之法〉的咏唱来回答他。 「《暗幕已垂落,逃窜吧,恐惧吧,在漆黑的獠牙面前战栗吧。》」 黑色圣骸脚边扩展出他们的狩猎场。下一个瞬间—— 「击穿吧——『暗夜之狩』!」 从湖沼般的影子里冒出无数枪枝。 规模比跟我们战斗时大多了。这就是〈猎犬〉获得地利之便后的真本事吗! 「你以为能赢得过在森林里的〈猎犬〉吗!?」 亚礼一边这么吼叫,一边从脚边拔出漆黑的猎枪。从枪口发射出去的子弹,能够把祸兽的甲壳像纸片般贯穿。 但敌人的行动快了一步。在亚礼瞄准目标前,对方的手已经朝腰部的剑伸去。 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剑已经反射月光砍了出来。 可能是猎人的第六感让他察觉到危险性吧,只听见亚礼发出尖锐的叫声。 「南方的,快趴下!」 我反射性遵从了他的指示。我抱着克克露的身体倒到地上,而亚礼与卡农学姐则是反而跳了起来。 下一刻,我就感觉到有东西从头上掠过。 原来那是伸长的剑刃。其外形让我联想到葛叶那台异形机铠的手臂,但又有些不同。 差异在于尖锐度。 伸长的每一节剑刃就像锯子一样砍断树木,让视野一口气变得开阔。这时亚礼看着从森林变成普通平原的一角,啐道: 「臭家伙。打算让人重新绘制地图吗?」 他的口气虽然轻松,但状况却绝不乐观。艾瑟尔以尖余的声音宣告: 「亚礼!〈猎犬〉的性能大幅下降!小心一点丨」 「不用说我也知道啦!」 可能是失去森林这样的土地性质了吧。「傻瓜吉利服」的效果也消失了,敌人的操铠士立刻对现身的〈猎犬〉搭话道: 「你们是东方的咏士与谣巫女吧?已经归顺南方了吗?」 我不可能听错这道声音。 因为这道声音对我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怎么会……」 坐在敌机驾驶舱里的,是一名金色鬈发的少女。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对这名带着敌意瞪向这边的少女大叫: 「你为什么会坐在那边的机铠里啊,蕾蒂西雅!?」 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我一直不愿相信,也不断否定的事实,现在就摆在我的眼前。 听见我的哀声叫唤后,亚礼只是冷哼了一声。 「事到如今还在说什么蠢话。她也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吧。」 虽然他说得没错,但我就是无法接受。即使蕾蒂西雅已经挡在我们面前也一样。 「蕾蒂——」 卡农学姐一边叫着妹妹的名字一边准备上前制止时, 一架机铠已经挡在她面前。 「哎唷,别做出二对一这种下流的事情啊。这是汝的妹妹宝贵的初战唷?」 异形机铠当中的葛叶,脸上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只要汝不防碍他们,咱也不会出手。让咱们悠闲地在旁边观战吧。」 「呜……」 卡农学姐可能是知道葛叶的实力吧,这时她显得有些投鼠忌器。在紧张的气氛中,亚礼直接大喇喇地问道: 「话说回来,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不用浪费时间找你是很好啦。但把你杀掉的话,我该怎么向那个烂好人道歉才好呢 「你大可不必考虑这种事。」 蕾蒂西雅把蛇腹剑系回腰部,然后取出挂在盾牌背面的长矛—— 「因为你将会败在我的手下。」 说完便往前踏出一步。亚礼也配合对方的动作,把枪口对准敌人机体,但蕾蒂西雅巧妙地操作机体左摇右晃,让他无法准确瞄准。 蕾蒂西雅的速度飞快,机动力可能跟葛叶的机体相同——甚至是在她之上。 亚礼本来想靠火网制造优势,但每发射一枚子弹就得交换猎枪,这让他屈居劣势,不过 〈猎犬〉恐怖的地方绝对不只是魔弹而已。虽然因为魔弹的威力容易让人忘记,但这家伙并非枪手。 「猎人」才是亚礼他们真正的本质。 象是要证明这一点般,黑色的利牙咬中了蕾蒂西雅机铠的脚部。 「抓到了!」 我反射性握住拳头。捕熊器——像野兽下颚般从两侧夹住脚踝的陷阱,深深地陷进敌人机铠的脚部。 亚礼和我战斗时,多亏了有克克露的术式协助,我才没有中招,但蕾蒂西雅没有这种技术。这时她再也躲不过魔弹,可以说已经分出胜负了。 但蕾蒂西雅却做出在场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行动。 她强行甩开了陷阱的束缚。 只要是生物,就会因为脚部被利牙咬中的疼痛而感到胆怯,但机铠虽然共有了视觉与听觉,还是无法连痛觉都完全呈现,所以她才能做出如此乱来的行动。 以她拥有如此机动性的脚力,这点小事根本不成问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算是我们的疏忽。 这应该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态吧。只见亚礼根本来不及回避,〈猎犬〉的手腕被蕾蒂西雅的长矛剌中。 亚礼这时一边拔枪一边往后退。蕾蒂西雅则巧妙地躲开他的射线,在不被拉开距离的情况下紧紧咬住步伐。 蕾蒂西雅的动作忽然让我有点在意。盾牌根本挡不住那威力超群的魔弹。既是如此,不如放弃防御、直接用那把能伸长的剑来进行牵制,还比较容易拉近距离吧。 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而且蕾蒂西雅也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件事才对。 这样的话一定有什么理由。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猎犬〉头部出现的亮光。 难道是——「亚礼的眼睛吗?」 亚礼只能够藉由眼睛来发挥他的特技——读心术。而这应该就是攻略这种特技最简单的方法了。她手上的盾牌,是为了遮住亚礼的视线。 蕾蒂西雅终于让〈猎犬〉进入长矛的攻击范围内。如此一来枪便失去了优势,亚礼只能拚命防守。 老实说,亚礼的操纵技术的确不怎么高明,但蕾蒂西雅的力量也确实相当可怕。 她先发制人的动作让人联想起卡农学姐。亚礼就和上那堂课时的我一样,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不知道是跟我进行演舞时手下留情了,还是和那架机铠的契合度相当高。不论是什么原因,总之此时我心里产生了 一个疑问。 〔难道说,这里真的是最适合蕾蒂西雅的安身之地吗?) 就像受到我的动摇影响一般,〈猎犬〉在着地时失去了平衡,而蕾蒂西雅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看招!」 她用力压下大盾,同时往对方的脚扫去。原本就已经失去平衡的〈猎犬〉当然无法站稳,直接摔倒在大地上。 蕾蒂西雅随即把长矛的尖端对准〈猎犬〉的驾驶舱。 「东方咏士的实力就只有如此吗?」 「……啧。臭家伙。只是机铠的性能比较好就得意忘形了。」 「你也一样是倚赖机体的性能吧?」 亚礼因为无法反驳而保持沉默。虽然不是要为他发声,不过我还是提高音量表示: 「蕾蒂西雅!快住手!这种战斗根本没有意义吧!」 我的声音在暗夜中回响。这么做或许是徒劳无功……或许她根本听不 进去,但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蕾蒂西雅象是在考虑什么事情般,没有做出任何行动,最后则这么呢喃道: 「说得也是。」 蕾蒂西雅似乎对亚礼失去了兴趣,直接把长矛收了起来。 终于了解了吗——抱着这种期待的欣喜之情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下一刻,蕾蒂西雅把长矛的尖端朝向我。 「我真正应该打倒——该超越的,是马基特你才对。」 蕾蒂西雅为什么会指名我呢。 我当然不致于蠢到不清楚原因。 「——可可露。」 「嗯。」 不用说太多话,光是握住手,搭档就能了解我的想法。我牵着她的小手来到两尊并排的巨大躯体下方,并如此宣告: 「亚礼。让我来吧。」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就这样退下!」 面对怒吼的亚礼,我毫不退让地回答: 「对方都指名我了。我想得狠狠教训这个家伙一顿,她才能清醒过来。」 看见我顽固的态度后,艾瑟尔可能是了解我心中的想法了吧,她直接从旁助了我一臂之力。 「亚礼,跟他交换吧。」 「喂,笨狗!?」 艾瑟尔解除同步化后,〈猎犬〉就失去了外形。 「你还没有输,但我们确实没办法在不伤害她性命的情况下取得胜利——这你也不得不承认吧?」 或许这只是艾瑟尔不服输的发言,但我还是对他们愿意在不杀害蕾蒂西雅的前提下战斗感到相当高兴。亚礼虽然说我是烂好人,但他跟我其实是半斤八两。 亚礼一边用力搔着白发一边把驾驶舱让给我,然后急躁地丢出这样的话: 「南方的。就在昨天的野营地点集合可以吧?」 我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了点头。 他是要我获胜后光荣地回去。我一定得回应他的期待才行。 「嗯。我会马上赶过去。」 「可别让我们等太久啊。」 目送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森林里后,我就和克克露对视着。 到了要实行的时候,还是会在意旁人的视线。我一边想着真的不能嘲笑亚礼他们,一边看向蕾蒂西雅,希望她能把视线移开几秒钟。 「哥、哥哥还有葛叶大人?今、今天晚上的月亮真是美啊!」 「嗯?啊啊,的确很漂亮呢。」 「唔唔,真是有雅致啊。想不到竟然能理解月色之美,蕾蒂西雅,咱对汝的评价又上升了。」 一群人就这样悠闲地欣赏着月亮。嗯……这应该是「趁我们看月亮时快点做完!」的意思吧? 于是我便接受蕾蒂西雅的好意,把克克露纤细的肩膀抱过来。 「马基特……」 克克露小小的嘴唇微张,总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眼睛里带着热情仰望着我。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真的会让人想抛开战斗尽情和她打情骂俏。 近距离一瞧,克克露的眼睛实在非常美丽,甚至美到让人心中一凛。我一边注意着不要丧失自制力而做出粗暴的行为,一边和克克露的嘴唇重叠在一起。 湿润的声音响起。当然还是会感到害羞。但怜爱的感觉仍是胜过了羞耻。 到了没办法呼吸时,两人的嘴唇才自然地分离。行为结束后,我还是舍不得和克克露分开,于是便紧抱住她纤细的身体。克克露也彷佛要表达『身体象是阻挡了距离般碍事』一样,紧贴在我身上。 我当然不是对此完全没有感觉。但是……这时候我们的心已经飞越身体的界限,合而为一了。 藉由失落之神,我们变成了一体。 「——上吧。」 「嗯。」 我们各自坐上自己的位子。手臂穿过机甲的我开始集中精神。 身体象是受到了某种冲击——其后,我的意识就和克克露重叠在一起。剎那间,四肢就随着光线爆发出现了。 看起来非常雄壮的白银甲胄。我们的孩子,圣骸〈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显现在这个世界上。 五感和圣骸共有之后,视界随即扩展开来。在自动进行调整的过程中,我也有了另一种感觉。 也就是自己存在于驾驶舱内的感觉。我在身体和机体同步化的过程仍能保持自我——这神奇的体验没让我慌了心神,我平心静气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对出现在膝盖上的克克露幻影说出了一个提案。 「克克露。很抱歉,这次可不可以不要用〈原初之法〉帮我?」 克克露的术式——把所有事物拉进圆的轨迹并且将之偏滑开来。只要有「圆周轨域」,就能一直在有利的情况下进行战斗,但这样就没有意义了。我觉得不能够用咏士——而是要以操铠士的身分赢过蕾蒂西雅,才能让她理解我的心情。 克克露可能也有自己的想法吧,她很干脆地接受了我的提议。 「我知道了。」 「抱歉。让你配合我任性的要求。」 「没有必要道歉。能够说出任性的要求,就是你信任我的证明,所以我觉得很高兴。」 克克露轻轻移动脖子往上看着我。 「相对的,你一定要让蕾蒂西雅理解你的心情。」 「嗯,那是当然了。」 于是我重新向背对这边的蕾蒂西雅搭话: 「那个……孩子已经孕育完成了,可以转过来啰。抱歉,让你久等了。」 蕾蒂西雅一边把机体转回来一边回答: 「哼、哼。我可不是故意移开视线的哦。只是刚好月亮很美,所以欣赏了一下而已。」 如果蕾蒂西雅如此主张,那么就照她的意思吧。当我这么想时,卡农学姐可能是担心我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吧,只见她一边举起自己的武器——边对我搭话: 「梅菲尔德,以圣骸的尺寸来说可能有点小,但你要不要用啊?」 「谢谢你。」 我一张开双手,学姐就依序把长矛与盾牌丢给我。拿起这两样武器后,我马上发现学姐说得没错——这装备对圣骸来说的确小了一点。但这同时也代表拥有使用起来比较灵巧的优点。 蕾蒂西雅早就藉由轻松击败亚礼,证明了她不是光靠蛮力就能够获胜的对手。这样的话,要如何发挥优势,就会是取得胜利的关键。 「那么,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我也不是很有耐心……所以就先下手为强啰!」 蕾蒂西雅的机铠往地面一踢,一口气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虽然我立刻架起盾牌,还是连人被弹到后方去。 「咕……!」 圣骸往后退着,双脚在地上挖出沟渠。速度与力量居然都如此惊人,这真的只是一般的机铠吗!? 在旁边观战与实际上场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现在才知道亚礼他们刚才有多么奋力作战。 这时蕾蒂西雅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表示「我已经展示过力量,现在轮到你了」一样,要求我主动进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随即刻意由正面冲了过去。蕾蒂西雅象是要表示正合我意般,完全不耍小动作,直接承受了我的冲锋。 嘎咿! 两副巨躯激烈碰撞,产生了「铿」的声音回荡四周。刚才是因为没做好准备,所以我被逼退了好几步,不过,认真互击的话,看来不论力量与速度都在伯仲之间? 这样的话,之后就会变成纯粹比试技术的战斗。蕾蒂西雅可能也发现这一点了吧,在对面驾驶舱的她露出锐利的眼神。 机体再次互相撞击 。我从丹田挤出不输给撞击声的声音。 「回来吧,蕾蒂西雅!你锻炼迄今的实力,不是为了发挥在这种事情上吧!?」 「我拒绝。反正没人重视也没人理解我的想法!不论是陛下、哥哥——还是你都一样!」 她的声音听起来宛如悲鸣。 已经没有压抑的必要了。蕾蒂西雅象是要宣泄内心话般大叫着。 「只剩下这里了!只有这里是我觉得可以待下来的地方!」 她的话语,让我的心口忍不住为之一揪。 「……哪有这回事。」 面对蕾蒂西雅的悲鸣,我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也跟悲鸣没有两样。无法让对方理解心情的焦躁感化为力量,让我扯开嗓子大叫: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论是陛下、学长,还是我!都很想要你留下来啊!」 「一定得问过才能知道吗?那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呜!」 现在的我参透不了这句话的意思。 机体与机体/想法与想法的互击不停发出剧烈声响。我们按照教科书的内容,不断踩着脚步想绕到敌人侧面。 看起来简直就像演舞这个名词的来源般,跳起了舞蹈。 我配合着对方的脚步剌出长矛。互相预测对方接下来的行动,并且克敌机先。 这也是一种心灵交流的形式。 矛与盾不停来往。透过武器的交错、互击,我们也互相将自身的存在刻划在对方的机体上。 在巨大机体的蹂躏下,大地已化作荒地。即使月亮已经移动到略微偏西的天空中闪耀,我们还是无法给对方足以分出胜负的伤害。 「很有一套嘛。」 「你也不差。」 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太好,但这个瞬间我忍不住涌上一股「开心」的感觉。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一直继续下去——但这样的期盼却被蕾蒂西雅的话粉碎了。 「不过差不多该结束了。克克露快撑不住了吧?」 「——不用你担心。」 对方率直的指责让我脸上露出苦笑。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归顺敌人了,居然都还担心我们的情况,我对蕾蒂西雅这种笨拙的温柔感到依恋。 「但是,蕾蒂西雅……我还是希望喜欢管闲事的你可以回来。」 「……一切都太迟了。」 「这样啊,说得也是哦。」 蕾蒂西雅不是会因为这种半吊子的发言就改变意志的没志气女孩。 气氛开始变得紧绷,现场充满下一招就要分出胜负的氛围。 在这样的局面下,将如何发动接下来的攻势呢——脑袋里浮现太多的可能性,让人很想干脆交给经验产生的直觉。 但这时卡农学姐的教诲又在我脑海里响起。 『不要放弃思考。』 这就是操铠士的本质。不允许自暴自弃,到最后一刻都要追求可能性。 快点想想该怎么办啊。如果我是蕾蒂西雅的话,会想以什么形式获得胜利? 在我得到答案前,蕾蒂西雅已经有所行动了。 ‘ 云朵遮住了月亮。蕾蒂西雅就像看准这个瞬间般丢出长矛。我则反射性地躲开她的武器。 然后按照教科书往左跨步。蕾蒂西雅如同看出我会这么做一样,以腰间的剑横扫过来。 看起来就好像我主动迎上对方的斩击——样,但这也在我的预测之内! 就送给你吧。如果能换取胜利,这条手臂根本算不了什么。 感觉敌人的剑刃砍进手臂的一半时,攻势就停了下来。我虽然马上准备用另一只手展开反击…… 「我就等这一刻!」 但是敌人宛如早料到会有这一击般,用膝盖顶起我的长矛。我无法承受这从死角弹上来的攻击,长矛脱手飞出。 蕾蒂西雅立刻把手朝着长矛伸去。她不用那把能够伸长缩短的怪剑,而是使用自己熟悉的武器给我最后一击——我认为她应该会这么做。 我预测蕾蒂西雅一定会用自己最信赖的武器来使出最后一击。 「——呜!」 这时,我反而朝蕾蒂西雅松开的剑伸出手——我蹲低了身子,在双手握住剑的瞬间,立刻往上一挥。 接着便获得了千钧一发的胜利。 「——!」 坚硬的触感。 下一刻,敌机的右臂便被吸入地面,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我随即开口,打破回归沉静的空气。 「蕾蒂西雅,你满足了吗?」 「怎么可能……满足嘛。」 蕾蒂西雅带着哭腔这么回答。 「连好不容易才得到、只属于我的力量都被否定……你要我怎么办呢!」 怎么办——现在的我只能这样回答她的恸哭。 「就不能寻找『该怎么办』吗?」 我感觉蕾蒂西雅屏住了呼吸。她听见我的心声,―如此确信的我又继续说道: 「该怎么办才好——没有必要马上找出答案吧。不论是透过教导院的生活,还是累积其他的经验都没关系,接下来再找就可以了。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愿意帮忙。」 「帮,忙?」 「嗯嗯。之前克克露跟我说过。思念某个人,共同背负责任的心——也就是『理解』的感情正是我的本质,所以……我也想背负你身上的担子。」 我说完自己的真心话后,蕾蒂西雅便摇了摇头。 「说得倒好听……你除了我之外,也想背负其他的责任吧。这样你总有一天会被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给压扁。」 蕾蒂西雅象是吞了苦涩的胆汁般,嘴里迸出悲痛的声音。 「这样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任何期待还比较轻松!我不想再倚赖任何人了!」 蕾蒂西雅的意志相当坚定,没有办法因我而改变。而我也没有反驳她论点的材料,一时之间语塞。 当我萌生放弃念头的瞬间…… 「不会被压扁的。」 克克露像平常一样,以平淡的口气如此宣告。 「因为思念能够互相连结。不只是一对一而已,迄今每个被连结起来的人都能互相支持。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成立的。」 虽然有点抽象,但我也理解克克露想说的观念了。她的意思是我并非独自背负众人的思念。连结起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能够提供帮助。 虽然我已经擅自做出徒劳无功的结论,但克克露还是没有死心。她没有放弃考虑该如何说服蕾蒂西雅。 当我感到茫然时,克克露又用胆怯的微小声音说: 「抱歉,马基特。我还是帮忙了。」 「咦?」 我表示她没有必要道歉,而克克露就断断续续地回道: 「但我也很喜欢蕾蒂西雅,所以没办法默默旁观。」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克克露有一段时间跟蕾蒂西雅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她应该跟我一样,也有受到对方照顾的意识。 克克露和其他人建立起关系了。这样的事实让我极为感动,于是寻找着表达心意的言词。 「别这么说。克克露能够这么想,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嗯。」 连结彼此间的关系。这就是克克露拥有的『圆环』力量的本质。 不只有我们两个人牵着手。 接下来遇见的各式各样的人,我们也会牵起他的手来形成一个圆。 所以我——『我们』对蕾蒂西雅伸出了手。 「「我们回去吧,蕾蒂西雅。」」 蕾蒂西雅愕然地问道: 「你们……愿意待在我这种人的身边吗?」 「是啊。还是说觉得我们不可靠?」 其实我觉得说这话的自己有些大言不惭,反而是萌生了和蕾蒂西雅一起寻找目标的念头。找到克克露的记忆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呢?和蕾蒂西雅在一起的话,或许就能找到答案。带着这种想法的我一伸出手,蕾蒂西雅之前一直绷紧的脸就变得柔和多了。 「不会,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蕾蒂西雅准备回应我伸出去的手。 这个瞬间, 「这样咱有点困扰哦。」 有种被一只冰冷的手抵住背后的感觉。 「蕾蒂西雅。咱对汝说过,咱为什么会在这里吧?没错,咱就是汝改变主意时的保险。」 由异形机铠散发出漆黑的杀意。不对……这和机铠是不是异形已经没有关系了。 对我们来说,葛叶的精神才是异形本身。 我们就好像面对浊流的树叶一样,眼看就要被葛叶的杀意吞没。就在这个时候, 「到此为止了。」 应该是战场经验的差异吧,卡农学姐没有受到这种诡异氛围的影响,直接介入我们与葛叶之间。 「我不打扰他们的话,你就不会出手……我记得应该是这样吧?要是违反承诺的话,我也会有所行动。」 「小鬼,少跟咱废话!」 葛叶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露出野兽般的狰狞表情。下一个瞬间,漆黑的机体已经绕到卡农学姐右侧。 这机动力实在太夸张了。但学姐似乎已经看穿这一招,也踩着步伐避开了她。 目前没有任何武器的卡农学姐根本无法对抗葛叶。得快点提供援护——当我这么想并准备展开行动时。 我的全身受到了被无数子弹击中般的冲击。 「——呜!怎么回事!?」 我立刻看着刨开地面的物体。那是小的跟小石子相仿、大的足有拳头那么大的冰块。 发现是冰块的蕾蒂西雅,立刻抬头往上空看去。 「是冰雹吗!?」 像要回答她的问题一样,现场响起人类无法发出的吼叫声。我仰头看向夜空,随即看见一道黑影自明月闪过。 那是一道跟圣骸同样大小的巨大猛禽剪影。当然,那绝对不是一只大鸟。它全身还覆盖着祸默特有的诡谲甲壳。 祸兽展开的翅膀底侧,就象是布谷鸟钟的门一样打了开来。下一个瞬间,无数的冰雹就从该处落下。 用冰雹击中我们后,祸兽再次盘旋起来。虽然受到的伤害在可以无视的范围内,但绝对不能让祸兽这样飞到市区去。必须尽早把它击坠才行。 「葛叶,暂时停战!首先把祸兽——」 「打倒它之后呢?让汝等一对三包围咱吗?」 葛叶打断我的话如此反问。考虑目前的状况后,就能知道祸兽对于葛叶来说确实就象是援军一样。 「嗯,虽然这样咱也不在乎,但一次对付汝等所有人也实在太累了。如果能够逼迫汝等分散战力,那对咱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卡农学姐躲开从脱逸常轨的角度挥出的锤矛后,立刻做出这样的指示: 「她就交给我来对付,你们负责解决祸兽吧。」 「那就拜托学姐了。还有,谢谢你的装备。」 这时已经没空悠闲地亲手交给对方。我一把长矛和盾牌丢过去,学姐就立刻接下。 「不必客气丨」 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葛叶的攻击。 把她交给学姐应该没问题,我们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 「蕾蒂西雅,你还能动吗?」 「嗯。虽然手臂少了 一只,但只要和你的圣骸携手合作,马上就能收拾那种程度的祸兽了!我们快点把它解决,然后回来帮哥哥吧!」 在这种状况下她依然是气宇轩昂,实在是太可靠了。 紧接着,圣骸就开始晃动起来。 四肢变淡,形体也慢慢消失。这种现象是—— 「克克露!」 「抱歉……已经到极限了。」 消耗太过剧烈的魔力,令克克露疲惫至极。说起来,她能撑住与蕾蒂西雅的激战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最后,她失去了维持机体的力量,驾驶舱变回跟腐朽的摇篮一样。蕾蒂西雅象是要保护驾驶舱般,来到了我们前面。 「唉……这下麻烦了。」 「蕾蒂西雅!只靠你一个人太勉强了!」 「我不出战的话,要由谁来阻止那只祸兽呢?」 「这——」 虽然很不甘心,但蕾蒂西雅说得没错。在这种状况下,葛叶又不愿出手帮忙的话,就只有蕾蒂西雅能够阻止祸兽了。 但是—— 「一个人太勉强的话,那就两个人一起上吧。」 克克露说完,就走出驾驶舱。 「和马基特一起的,,两个人孕育的圣骸一定能阻止它。这就是圣骸的可能性。」 她不只是走出驾驶舱。 同时也是要把位子让给蕾蒂西雅。 「但、但是……」 可能是想起之前失败的事了吧。但克克露又打断想要打退堂鼓的蕾蒂西雅。 「蕾蒂西雅,你为什么想要变强呢?」 「因为,」 以前我们在学校食堂谈到这件事时,并没有得到答案,结果绕了一大圈后,又兜回了这个问题上头。 象是想起某件遗忘的事情般,蕾蒂西雅眼睛里的动摇渐渐消失了。看见她的模样,克克露就满足地点了点头。 「只要想起这件事就没问题了,马基特和你一定可以合而为一。」 「克克露,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错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帮忙连结而已。理解则是马基特的工作。」 留下不可思议的发言后,克克露便转往森林的方向。 「那就交给你们了。」 克克露说完就跑开了。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做一件事。 就是由我和蕾蒂西雅来孕育出圣骸。 理解。为了完成这个克克露托付的任务,我对着蕾蒂西雅问道: 「蕾蒂西雅,你想变强的理由是——」 「应该是说想成为操铠士的理由吧。我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贵族身分而抱持使命感,而是有着属于我自己的根本理由。我现在想起来了。而且,马基特,那是因为要和你合而为一的关系,所以——」 蕾蒂西雅忽然主动抱住我。近在眼前的嘴唇,轻声——但相当清晰地想宣告: 「请和我孕育孩子吧。我不会逃避你、哥哥和我自己了。」 她勇敢的视线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情境和罗曼蒂克差太多了吧。」 「但真要说的话,也挺适合我吧。」 「……说得也是。」 不必像戏曲那样美丽也没关系,有些缺点的个性才符合蕾蒂西雅的形象,我就是想和这样的蕾蒂西雅一起作战。 我不敢像和克克露那样进行激烈的深吻,只能轻轻把嘴唇重叠在一起。可能是双方心里都想着「这样会不会不够?」吧,于是我们又重复轻吻着对方的唇。 虽然着迷于这样的行为,但我们还是没有忘记本分。我们是为了共同的目的而冀求对方。接着我们又为了重叠最深处的想法而离开对方的身体。 「……走吧。」 「嗯。」 身体滑进座位,将手臂穿过机甲。同时也感觉 终章 葛叶命部下将〈盖利特洛〉回收进研究所,她眺望损坏的机体,搔了搔头。 「唉……维克多这家伙。竟然留下这么了不起的人才。」 这个〈盖利特洛〉虽然比不上〈巴罗尔〉,但以能与圣骸匹敌的性能为目标而制作出来的机体,但却败给了〈德莱戈〉这种量产机——屈辱逼她紧咬牙关。 但不久后,这神情就转变成开怀笑意。 「正因如此才有趣啊。」 要到达自己追求的高度还远得很。随处都有该做的事等着她。 她找到一样东西,可以让这个不知何时就会结束的无趣人生多点剌激。 一想到这里,她的干劲就忽然涌现。静不下来的葛叶,对周围的工作人员大喝一声: 「各位!今天彻夜不眠!咱要从根本重新审视这个设计!」 工作人员回给她的呼应……称不上意气轩昂,倒有如从地底响起的呻吟声。只凭一股气势毕竟难以成事,葛叶自我反省了一下。 (明天就休假一天吧。) 看着工作人员宛如幽灵般飘然无力地进行工作的模样,葛叶做出此决定。其中有个人畏畏缩缩地出声唤她,大概是还留有一些力气的人吧。 「可是,葛叶大人。那只祸兽怎么回事?」 「嗯,是呀。时机抓得也太好了。毕竟之前还有在国境上发现祸兽群这件事呢——呵呵。」 尾巴的毛整个倒竖。纵然她想用飘渺难测的笑容去做掩饰,这份情绪却怎样都压抑不了。 「看来,有家伙在挑衅我啊。」 提出疑问的年轻工作人员不敌这股气势,慌慌张张地逃离。葛叶不以为意地抬头看着正在改造中的〈巴罗尔〉喃喃道: 「咱们所预测的危机就快来了。所以才更必须要早点把这个完成啊……对吧,维克多?」 回答此问题的人不复见,她的声音就在吵杂喧腾的钢铁声中消失。 〇 一回到裴力克里兹,我们就直接谒见陛下,报告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各位,辛苦了。」 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打断,侧耳仔细听取我们的报告后,陛下如此告慰我们。一直低垂着头的蕾蒂西雅战战兢兢地抬眼,揣度陛下神色。 「那、那个,陛下——」 「蕾蒂西雅。」 陛下走近我们,蕾蒂西雅似乎对陛下即将开口的斥责感到害怕,身子不禁一缩。让我这个旁观者也紧张得彷佛心脏就要破裂—— 但陛下不发一语地抱紧蕾蒂西雅。 这意想不到的举动,让蕾蒂西雅的声音高了八度。 「等、等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就只是想这么做。」 陛下的声音颤抖不已。大概是受到影响,蕾蒂西雅的眼里也是盈满泪光。 「……可以吗?像我这样的人有受到这种恩泽的资格吗?」 「资格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我所重视的一直以来就只有意志而已。」 没错。这位女王追究的就是意志。推举「意志」作为英雄所需资质的君主,开口对新任谣巫女问道: 「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若您不嫌弃的话。」 我真想将两人互相拥抱的情景描绘成一幅画流传下去。看来这件事算是圆满收场了。 陛下松开怀中的蕾蒂西雅,重新向我们深深行了个礼。 「马基特、巫女大人,以及亚礼、艾瑟尔朵莉妲,我也谢谢你们。」 陛下的致谢让亚礼那张凶悍的面孔看起来更加不悦。 「算了吧,反正我们又没立下什么功劳。」 陛下大概早已预料到他会这么回答,立刻接着说: 「既然这样,两位不妨在教导院加以磨练吧?」 亚礼他们的表情一变。一直推迟不答的事情,终于到了该下决断的时候了。 「那里有马基特、巫女大人、蕾蒂西雅,以及其他能够切磋砥砺的强手。只要你们愿意的话,我想要再次邀请你们进教导院。」 陛下用真挚的眼神凝视亚礼他们。亚礼偷偷瞄了——眼身旁的搭档。 「笨狗?」 「没理由拒绝啊。而且,当学生听起来不也挺轻松的?」 艾瑟尔摇了摇尾巴,露出虎牙。亚礼轻轻耸了耸肩,笑了出来。 「就这么决定了。这个提议我们接受了,女王陛下。」 亚礼装模作样地鞠个躬。陛下也愉悦一笑,郑重地点了头。 「好,今后也多多指教。」 结果变成这样啊。在王都的邂逅以及上次的战斗,再加上这次的作战……和亚礼他们之间发生了诸多事情,但我从没想到会和他们正式成为伙伴。 「哈哈……没想到会和你变成同学啊。算了,总之多多指教。」 我伸手想和他握手,却被嗤之以鼻。 「多多指教?别说傻话了。我又不是为了和你玩同学游戏才同意入院的。」 「没错。既然这样,我们可要抢下首席之位。哼,你只能算是竞争对手吧?」 看来,会是这么一回事。在成绩之争上,亚礼他们确实会成为强敌吧。 感觉前途多难啊。但是—— 「不过,我们不会输。」 在我想这么说之前,克克露已经抢先一步。克克露依然用她那对让人猜不透真正想法的像猫一般的眼眸凝视亚礼他们,但我还是对两人伸出手。 「就算当不成朋友也无妨。我以竞争对手的身分——请两位多多指教。」 「……哼。真是乐天的家伙。」 亚礼半眯着眼,很烦躁地嘟哝了一句。 接着,他把手猛地甩过来,回握了我的手。 〇 就这样,在蕾蒂西雅逃家骚动过了数日之后,除了亚礼他们的加入之外,我身边的环境还多了一个很大的变化。 直截了当地说。 就是被蕾蒂西雅缠住了。 「马基特,我做了便当喔。一起吃午餐吧?」 比方说某天假日。差不多到了用午餐之际,当我烦恼着是否干脆去面包店随便买点东西填饱肚子时,蕾蒂西雅就拎着餐篮来找我了。 明明就不是犬精,我却觉得蕾蒂西雅似乎有条尾巴在晃啊晃。我不自觉地回想起老家附近的一只牧羊犬,每当它抓到老鼠时就会衔在口里冲过来,彷佛在说「我抓来了。快称赞我」一样。 「……谢谢。」 我没理由将蕾蒂西雅赶回去,邀她进了房间。蕾蒂西雅在桌上掀开她的餐篮,喜孜孜地开始说明。 「这是我跟老家的主厨学来的唷。克克露喜欢贝果,对吧?这个是蓝莓果酱和奶油起司,这则是洋葱牛肉薄片。啊,我来泡红茶。」 「贝果?」 克克露先是带着崇敬之情将贝果捧得老高之后,才大口一咬。看她吃着嚼劲十足的贝果的表情,真的只有幸福至极这四个字可以形容。 蕾蒂西雅经历上次的事回来之后,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若在以前,就算带东西过来,嘴里也明明还会说着「做太多了」或是「你可不要误会了」之类的话,最近却完全不象是这么回事。 我当然不是不懂这代表什么意思,因此我打算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个,蕾蒂西雅。」 「你可以叫我蕾蒂就好唷?」 那不是只有家人才被允许的称呼吗? 我察觉这层的意义之后,表情不禁严肃起来。总觉得我的退路一一被封死了。 不能退缩。我对自己打气后再度开口: 「那个……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你不用特地为我做到这种程度也没关系——」 「哎呀,我又不是特地这样做的,我是喜欢才这么做的啊!」 「是、是这样啊。呃——真觉得过意不去啊。」 不对。我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些话。 就算丢尽颜面也没关系。就算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也应该清楚地说出来。 我用颤抖的手举起茶杯,啜饮一口红茶。利用香气让自己镇定,假装轻描淡写地对她说: 「不过啊,同时拥有克克露和蕾蒂西雅两人,实在有点太贪——」 「你是我选择的丈夫嘛。自然得要有能够坐拥一、两个妻妾的器量呀?」 坦然直率的说法,让我差点把红茶喷出来。 「妾、妾……这样你还愿意吗?」 「我无所谓啊……啊,对了。克克露觉得如何?讨厌和我在一起吗?」 克克露吞下贝果,歪头像在疑惑着「为何要问我这种事」。 「嗯?和蕾蒂西雅在一起比较好。」 「对吧?看吧,马基特。连克克露都这么说了唷?」 「不不。克克露对恋爱观这种事似乎还只是一知半解——」 「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拿世人一般的恋爱观来解读啊。克克露,对吧?」 「对——」 两个女孩笑得很开心,我说的话根本就不被当作一回事。连克克露都被收买走了,我这边就变得孤立无援啊。 确实斩断对手的退路。不愧是军人世家的千金小姐,施展起战术不见半点草率。 就算她们本人能够接受,从身边的人看来,我可就成了脚踏两条船的花心男,这恐怕是我无法避免的命运。当我因恐惧而脸色发白时,蕾蒂西雅冷不防地沉下了脸。 「让你……困扰了吗?」 「没、没这回事!我……我也很高兴啊。蕾蒂西雅对我有这份心意……」 她的态度转变太过急速,让我还有些困惑,但这句话丝毫不假,是我真正的想法。蕾蒂西雅闻言,便绽开明亮的笑颜。 「太好了!」 看她露出那般幸福的表情,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唉,算了。流言蜚语经过些时日也总会沉静下来吧。虽然放弃思考此事不是我的本意,但有时事情也是得顺其自然。现在该为蕾蒂西雅回到这里感到开心才对。 但就在这天,我马上因为自己太过乐观而尝到了苦果。 〇 深夜——我想应该是这个时间吧。 当我连梦都还没做睡得很沉时,感觉到有人磨磨蹭蹭地潜进我的被窝。说是有人,其实也只有一个可能性。 「克克露,我不管你是不是睡傻了,快回自己的床去睡——」 反正应该是上完厕所回来之后,搞错床铺了。原因差不多是这样吧。因为很困,我的对应方式也就马虎随便,而且要是去告状,就算不至于因为这样造成我和克克露违反风纪,但大呼小叫、被他人嚼舌根等等的待遇应该不会少吧,我心里这么想。 结果,不服气的答复却从旁边的床铺传来。 「不是我。」 「是喔,抱歉……嗯、咦?」 我的困意顿时全飞走了。不是克克露的话,那会是谁?难道蕾蒂西雅终于在半夜潜进来了吗? 不、这不可能。房间上了锁,蕾蒂西雅可没有本事把锁解开。再说,即使不是蕾蒂西雅,也没有人能打开门上的锁才是—— 当我这么想时,耳边突然被吹了一口气。 「是我哟?」 不会错。这种会让脑袋融化的软绵绵声音是—— 「菈、菈、菈、菈妮!?你、你想做什么!?」 我本想退到墙角,身体却被菈妮硬是压在下面。虽然我早就学过矮人拥有与其体格不相衬之怪力的知识,但这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 菈妮横跨在我身体上。平常总用浏海藏起的眼睛,在这夜里看起来竟然熠熠生辉。 「我听说了,马基特,你和蕾蒂西雅孕育了圣骸?」 「——」 或许是生存本能起了效用吧?我在这瞬间明白了。 这是菈妮『小姐』模式。 菈妮平常总是畏缩不前,但只有在遇到机铠或圣骸时才会出现这样的本性。在我眼前的,是不满足其好奇心就不会罢休的恶魔。 「我啊,从以前就想过,如果自己也能生出圣骸的话就好了』,只是马基特你已经有了克克露,孕育这种事又不能随便行事,就算我提,你也不会帮我——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呀。可是……既然马基特并不在意那种事的话,那我也可以吧?」 好重。感觉跨坐在我身上的菈妮的体重突然加速变重了,而且有种非比寻常的糟糕预感。有点像恐怖体验。 我并不是随便行事——这样的辩驳感觉很难让她听得进去。更何况,我已经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口。 菈妮的手贴上我的脸颊。菈妮的嘴唇近得让我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 「我也想和马基特孕育孩子。」 交叠贴合。 以此为契机,我和圣骸之间的故事更是不断加速地迈往佳境。 后记 没有距离太长的时间便顺利推出了第二集。我是内田。 如此这般,我也终于一偿夙愿把萝莉婆婆写出来了。偶尔我会萌生一种想法:「女主角全部都描写成萝莉婆婆不也挺好?不,应该说就该这么做。」但每次我的隐形搭档总会大叫着说「住手」来制止我,大概也会被负责的编辑说:「想这么做的话,烦请另谋他处。」所以我还是自重自爱吧。 惯例的发表谢词时间。 责任编辑神长先生、中道先生。始自原稿的建议——直到各方面的协助,都让我非常感谢。砚老师,看到您每次的草图,我都只会回答:「非常完美」,真的觉得很抱歉,但实际上的确也只能回说非常完美。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总编辑三坂先生、校正人员、业务人员,以及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各位友人,以及这次也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抱歉仅能在此一并致上我的谢意。希望能够继续得到各位的支持。那么,期待能在第三集与您再会。 二〇一三年五月内田俊 没有距离太长的时间便顺利推出了第二集。我是内田。 如此这般,我也终于一偿夙愿把萝莉婆婆写出来了。偶尔我会萌生一种想法:「女主角全部都描写成萝莉婆婆不也挺好?不,应该说就该这么做。」但每次我的隐形搭档总会大叫着说「住手」来制止我,大概也会被负责的编辑说:「想这么做的话,烦请另谋他处。」所以我还是自重自爱吧。 惯例的发表谢词时间。 责任编辑神长先生、中道先生。始自原稿的建议——直到各方面的协助,都让我非常感谢。砚老师,看到您每次的草图,我都只会回答:「非常完美」,真的觉得很抱歉,但实际上的确也只能回说非常完美。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总编辑三坂先生、校正人员、业务人员,以及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各位友人,以及这次也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抱歉仅能在此一并致上我的谢意。希望能够继续得到各位的支持。那么,期待能在第三集与您再会。 二〇一三年五月内田俊 没有距离太长的时间便顺利推出了第二集。我是内田。 如此这般,我也终于一偿夙愿把萝莉婆婆写出来了。偶尔我会萌生一种想法:「女主角全部都描写成萝莉婆婆不也挺好?不,应该说就该这么做。」但每次我的隐形搭档总会大叫着说「住手」来制止我,大概也会被负责的编辑说:「想这么做的话,烦请另谋他处。」所以我还是自重自爱吧。 惯例的发表谢词时间。 责任编辑神长先生、中道先生。始自原稿的建议——直到各方面的协助,都让我非常感谢。砚老师,看到您每次的草图,我都只会回答:「非常完美」,真的觉得很抱歉,但实际上的确也只能回说非常完美。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总编辑三坂先生、校正人员、业务人员,以及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各位友人,以及这次也买下本书的各位读者。抱歉仅能在此一并致上我的谢意。希望能够继续得到各位的支持。那么,期待能在第三集与您再会。 二〇一三年五月内田俊 没有距离太长的时间便顺利推出了第二集。我是内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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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就到此为止了吗!在我感到心灰意冷的那一瞬间,传来了轻敲门板的叩叩声,接着,响起了扭动门把的声音。 「马基特,你到底是在吵什么呀?」 略带睡意的嗓音让我从恍惚的意识清醒了过来。这声音,不会错的!就是隔壁房的监督者大人啊! 果不其然,即便是在黑暗之中,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身影仍然清楚可见。那一头及腰的华丽螺旋卷发,赶来将我从危机解救而出的人正是蕾蒂西雅。 「咦欸欸欸欸欸!?噢……」 蕾蒂西雅扬起了惊叫声,旋即又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全身失去力气。话说回来,她第一次撞见我和克克露孕育孩子时还昏倒了。 这下连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没了!正当我这么想时,蕾蒂西雅在要倒下的前一刻站稳了脚步,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平衡感。 蕾蒂西雅将力量灌注于双脚,气势汹汹地逼问道: 「你你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已经有我和克克露了你还不满足,现在还打算对菈妮出手吗!?」 看清楚状况啊,这怎么看都是菈妮单方面袭击我,不是出自于我的意愿啊——我用眼神如此辩驳道。 蕾蒂西雅向我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说「包在我身上」。这家伙还真是值得信赖啊! 「菈妮,交换啰!马基特用眼神告诉我『下一个换蕾蒂』!」 「我才没那么说!」 我之所以能够瞬间大声反驳,是因为菈妮终于放开了我。菈妮抬起头,浏海底下的眼眸慌忙地轮流张望着我、蕾蒂西雅和克克露。 「是这样吗?可是,我会很困扰的。这样一来,就算驾驶了圣骸,孕育出来的还是蕾蒂西雅的圣骸对吧?还是说,有可能会同时拥有我们两个人的要素呢?」 「要不就是被覆盖,不然就是合而为一对吧?你没说的话,我确实没想到这一点呢。克克露,这种情况会怎么样呢?」 她应该还醒着吧。只见包覆在毛毯里的克克露微微挪动身体后,漠不关心地回答道: 「不知道,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慢着、慢着,你们这些人!孕育孩子不能抱持『总之先试试看』这种轻率的心态吧!」 我试图要让女孩子们冷静下来,却反而造成了反效果。这番话似乎刺激到了她们,她们炮口一致地反弹道: 「我可没有抱持轻率的心态唷?」 「请你不要看不起人好吗?我也不是任谁都好,是因为对象是你呀。」 「我也不想跟马基特以外的人做这种事。」 「……」 或许这是该感到高兴的局面吧,但过去没有这种经验的我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像这样被这么多女孩子追求,是以前在乡下照顾牛、羊的自己作梦也想不到的事。 我想不到婉转的言词而呆愣在原地,菈妮则是怯生生地观察着克克露和蕾蒂西雅的脸色。 「总而言之,我也想要孕育出圣骸。」 「如果我反对菈妮的提议,就等于否定了我自己的立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蕾蒂西雅带着勉为其难的口吻说道,正当我以为她要点头答应时,她又突然抱着胳膊沉思起来。 「话虽这么说,可是再增加谣巫女的话会给马基特带来负面影响吧?再过一阵子,他就会开始提倡花心的正当性,永无止境地增加谣巫女也说不定喔。」 「呃,我不会做那种事啦。」 虽然不晓得蕾蒂西雅是怎么看待我的,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一个人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从她的样子看来,恐怕一时半刻都会维持这种状态吧。菈妮似乎也抱持着相同的想法,再次将手抚上我的脸颊。 「就是这么一回事,马基特,我们继续做接下来的事吧?只有刚刚那样或许还不够呢。」 心思不知神游到哪的蕾蒂西雅瞬间回过神来,拉开了嗓门。 「那、那怎么可以呢!刚刚那样就已经很足够了!非常足够了呀!马基特和我做的时候也只是……亲、亲亲而已呀!」 「我真的说出口了,我这个人真是不知羞耻!」蕾蒂西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原地打转。先不管她那兴高采烈的言行举止……蕾蒂西雅似乎没有打算让菈妮更进一步地孕育孩子,纵使菈妮又再次扑了上来,她应该也会出面阻止吧。 必要的时候,或许克克露也会出手解救我。菈妮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目前处于劣势,安分地从我身上离开。 「说得也是,既然如此,今天我就姑且先退下才是上策。」 原来是在考量利弊问题吗……菈妮对于心灵遭受打击的我置之不理,径自匆匆离去。 「马基特,明天见。」 面对这像是朋友之间的道别方式,平时的我应该会一派轻松地回应。 然而,我却不认为明天有一丝光明在等待着我。 光是因为蕾蒂西雅的事,我的心情都还没完全调适好,现在又加上菈妮……我的生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〇 就算再怎么不想面对现实,可恨的生理时钟还是会逼自己睁开双眼。 「已经早上了吗……」 我该带着什么表情去见菈妮才好呢?愈想心情愈沉重的我不禁抱头苦思。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就这样再睡个回笼觉,但我的搭档肯定也会跟着这么做,所以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摇了摇隔壁床上如虫蛹般蜷缩成一团的身躯。 「克克露,起床了,去洗把脸,我们要去吃早餐了。」 「……吃饭。」 克克露含糊不清地呢喃后坐起身,她睡乱了那头美丽的银发,嘴角还留有口水的痕迹,我牵起她的手,走向盥洗室。在这早晨 的尖峰时间,盥洗室挤满了女孩子。 女子宿舍里出现男人——这让女孩子们瞬间提高了警戒心,但她们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景象,旋即又开始聊天、梳洗。 我和克克露梳洗过后便回到房间,各自换上自己的制服。为了回避克克露更衣的模样,我刻意背过身,当我系好领带时,克克露恰巧向我搭话。 「马基特,我换好衣服了。」 「好,那你转过身。」 让克克露坐到椅子上后,我拿起梳子开始梳理她的银色长发,虽然我采取的教育方针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但唯有这件事是由我来做。 我很喜欢这段时光,只要有了这一段默然流逝的时光,就会让我觉得无论接下来将面临什么战斗,我都能够应付。 梳理完毕后,我将手搁上克克露的肩头。 「好了。」 「谢谢。」 克克露轻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面对我。 「马基特。」 「嗯?」 当我抬起头的同时,克克露的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在我还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时,克克露的唇轻轻地贴上我的脸颊。 那是和平时浓烈的接吻形成强烈对比,如蜻蜓点水般的碰触,我感觉自己被触碰到的脸颊开始发烫而有些仓皇无措。 「干、干嘛啊,这么突然?」 克克露以她那和往常一样如猫般的眼眸,目不转睛地仰望着我。 「我说过了吧?如果你和别人孕育了孩子,那也要跟我孕育孩子,可是真的那么做的话,你可能又得和菈妮重新孕育孩子,所以现在这样就好。」 话说回来,确实有提到这么一回事。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克克露依照她所说的,没有做出孕育孩子的举动。 从前的克克露总是不考虑后果就草率付诸行动,如今她会为了菈妮而忍耐,这代表一个月下来,纵使她还没恢复失去的记忆,但也开始会尽她所能地去多加思考了吧? 克克露的变化为我带来了一种平稳的喜悦,一思考起该如何向她传达这份雀跃之情,我的手便自然而然地伸向了她的头。 为了不弄乱刚梳理好的长发,我谨慎地抚摸着。轻拂过指间的触感仿佛在抚摸上等的纺织品般,令人感到舒服。 「马基特?怎么了吗?」 「没什么。走,去吃早餐吧。」 「嗯。」 我应该要认真思考身为咏士的自己要如何和谣巫女来往,不过现在我就暂时把这段时间当作是幸福的时光吧。 我这么想着,打开了门,马上就看见站在一旁的蕾蒂西雅。 「啊,马基特。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跟你一起共进早餐吗?」 「可以啊……你该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才、才没那回事唷?我才没有因为担心主动搭话会像是在催促你,而一直在门口徘徊喔。」 「……果然是这样啊。」 「啊……呜。」 蕾蒂西雅的行径遭到一语道破,无从辩驳地低下了头。如果她有兽耳和尾巴的话,想必会泄气地垂下来。 「……下次直接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我、我明白了!」 蕾蒂西雅意气风发地答道,她贴了上来,伸手交缠住我的手臂,但这副模样走在路上实在是有点令人害臊。 「蕾蒂西雅,至少在公共场合不要这样举止亲昵吧?」 「哎呀,有什么关系,就让他们看嘛。」 「你是贵族啊,行为应该要再更谨慎一点。」 「说得也是呢,虽然我迟早会成为你的妻子,但毕竟我可是继承了亚布瑟鲁特意志的人呀。」 蕾蒂西雅笑逐颜开,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不仅让我心跳加速,同时也让我再次感受到她真的回来了。 当时,蕾蒂西雅为了寻求自我归属而失控,这份渴求甚至让她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投靠他国。 如今,蕾蒂西雅再次回到了我的身边,重要的伙伴在历经迂回曲折后重新归队,更是让我满心欢喜。 这就算了—— 「呃,蕾蒂西雅?虽然你很自然地说要『成为我的妻子』,莫非在你心中这已经是决定好的事了吗?」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蕾蒂西雅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咦……难、难道不是吗?」 「不是啦,我只是在想你这样决定真的好吗?」 「当然好呀。」 「毫不考虑!?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啊!」 面对我的提醒,蕾蒂西雅一边用手指缠绕着她充满特色的螺旋卷发,一边嘟起嘴,像是闹别扭般地低声嘟囔: 「可是……人家找不到比马基特更好的人了呀?」 「——」 如此惊人的笃定发言让我无从辩驳,她把话说得这么满,如果到时让她期待落空,想必她会非常失望,我连忙开口说道: 「不、不是啦,可是,像我这种人——」 话说到一半,蕾蒂西雅抓住我的领带,用力地扯到她面前,眼前的她虽然面带微笑,但额头上却冒出生气符号,朝我逼近。 「请别说『我这种人』这类贬低自己的话,你可是我选上的人呀?」 「听、听你这么说我是很欣慰啦……」 或许是我暧昧不明的态度让蕾蒂西雅相当介意,她「啊」了一声,脸色一阵苍白。 「这么说起来,你从来没有叫过我『蕾蒂』……难、难道我只是个缠人的女人吗?」 「没、没那回事啦。」 「真的吗?呵呵……我好开心喔。」 虽然蕾蒂西雅露出了爽快的笑容,不过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会很危险的。察觉到这个危机的我明知道有些牵强,但仍硬是转移了话题。 「话、话说回来,昨天那么吵闹真是抱歉啊。」 「没关系,我不介意。」 「不过,有没有不小心连你的室友也吵醒了呀……咦?」 话一说出口,我马上察觉到不对劲。 「蕾蒂西雅有室友吗?」 蕾蒂西雅和我们一样是特例生,比一般学生还早搬进宿舍。虽然她暂时享受了好一阵子的一人生活,如今在教导院的生活也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但却从来不曾听她提及室友的事。 蕾蒂西雅带着一副「事到如今才提这件事」的吃惊表情,露出了苦笑。 「我的室友是陛下呀,不过陛下大多都在研究室里过夜呢。」 「喔,原来如此。」 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她也是在研究室里睡觉呢……尽管我不是很愿意回想起那间研究室的惨状。 「宿舍长也曾经抱怨过呢,陛下老是没交外宿申请单,但要警告陛下又有点……」 「就算是她也不敢爬到陛下头上吧。」 宿舍长是有着一手好厨艺的美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个性有点可怕。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抵达了食堂,宿舍长俐落地做饭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早安。」 克克露和蕾蒂西雅也接在我之后打了招呼……但宿舍长却回以冷漠的眼神。 「……你们这些人,我不是说过要做可以,但要安静一点吗?」 「呃,咦!?」 意料之外的一番话让我错愕到都破音了,宿舍长看见我怪异的反应也丝毫不为所动,她眯起双眼,叹了一口气。 「那么晚了还嗄吱嗄吱作响的……我的房间就在你们正下方,听得一清二楚啊,怎么不去死一死啊。」 「你、你误会了!我 们没有做到最后啊!」 「『最后』?哦……那么,有做前戏啰?」 「……!」 糟糕,我这完全是自掘坟墓,周围的住宿生也开始窃窃私语。 「啧,满脑子恋爱的学生。」 宿舍长咂嘴一声后,开始盛装汤品。遭受到的打击大到让我神情恍惚,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语。 我拖着蹒跚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到座位上。克克露既不明白我的心情,似乎也不了解刚才对话内容的含意,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蕾蒂西雅嘴巴上说着「我们才没有满脑子恋爱呢」,神情却相当兴高采烈。 今天的菜单是可以任选的三种刚出炉的面包、培根蛋、洋葱汤和沙拉的正统早餐,面包也很豪迈地提供大家吃到饱。 我们所有人喊了声「我要开动了」后开始享用早餐,宿舍长的手艺一如往常令人赞不绝口,光是那耗费时间熬煮的汤头所散发出的浓郁芳香,就让人想一口接着一口地吃面包,培根蛋的培根厚度更是直逼牛排。 ……虽然如此,或许是沉重的心情让我吃不出平时的美味。平常的我一定是面包一口接一口地吃,但今天……头和胃都疼得不得了。 光是蕾蒂西雅的事,我都还没有调适好心情,现在就连菈妮也嚷着要当谣巫女。面对这样的事实,我带着形同嚼砂般的心情将面包塞进嘴里,这时,传来了一道挖苦的声音。 「嘿,怎么啦?一大早就无精打采的?」 「只有你的四周散发着特别郁闷的氛围唷?」 我抬起了头,熟悉的黑白二人组——亚礼和艾瑟尔出现在桌子的另一侧。 两人原本是东方圣骸的驾驶员,在前几天转进了教导院。起初没有准备两人的制服,他们只好穿着便服来教导院,但今天两人都身穿制服,看来似乎是制作完成了。 这就算了—— 「……你这种穿着打扮,要是被风纪委员骂我可不管喔。」 艾瑟尔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我指的是亚礼的穿着。 外套的前方完全敞开,没系领带,衬衫的衣角露在外头,下半身穿的也不是规定的服装,而是亚礼平时会穿的窄管裤。 我的提醒让亚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啊?谁受得了那种拘谨的衣服啊。」 「我倒是不讨厌这套制服呢,跟老太婆做的那种超级暴露的衣服比起来好太多了。」 「那个真的是败给她了……」 蕾蒂西雅感同身受地叹了一口气。这么说起来,当初前往东方的时候,她的穿着装扮的确令人不禁想问「那称得上是衣服吗?」,比起只穿贴身衣物更加暴露,应该说只遮住了重要的部位,原来那是葛叶设计的啊。 当时因为情势所逼而没能仔细地看清楚,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可惜……不,不是「有些」,是非常可惜啊。 「那样的设计似乎是具有意义的喔,好像可以提升魔力的传导率。」 「就算是那样,那种装扮也让人无法接受吧。」 艾瑟尔和蕾蒂西雅似乎在讨论些什么,但丝毫没有传进我的耳里。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好好地将那一幕烙印在眼里啊,可是,在那么严肃的场合…… 我懊恼地抱住了头,亚礼指向我。 「喂,那家伙不要紧吧?他看起来愈来愈严重了耶。」 「哎呀,真的耶。马基特,你没事吧?」 「嗯?马基特生病了?」 蕾蒂西雅和克克露分别从两侧探头看着我的表情,我连忙掩饰道: 「啊,没事,我不要紧。」 好惊险啊,千万不能被别人知道我为了那套色色的服装而苦恼不已,幸亏亚礼马上就转移了话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啊?老是一脸悠哉的你,露出这种表情倒是挺稀奇的啊。」 我平时并没有刻意摆出悠哉的表情啊。总之,我还是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呃,该说是在烦恼咏士的职责吗……我完全没想到会多出新的谣巫女……」 「啊,原来如此啊。可以为了这种事烦恼,真是可喜可贺啊。」虽然亚礼话中带刺,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话说回来,你们也曾经打算准备副驾驶员对吧?你们当时是怎么处理的啊?」 「我坚决反对一夫多妻制喔!要是做了那种事可是要切掉的喔,切掉!」 艾瑟尔马上横眉怒目地咆哮道,亚礼垂下了肩膀。 「一夫多妻?你确定不是多匹饲养吗?不管怎样,我才不奉陪啊,光是照顾这只蠢狗就让我忙不过来了。」 「我才没打算让你照顾呢!」 艾瑟尔汪汪怒吼,事到如今她也不会再质疑彼此之间的羁绊了吧。况且,亚礼的那番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谁会花心啊。」 「不过,我是不晓得你们怎么想的啦,自己的搭档像这样跟别的女人有往来,没关系吗?」 艾瑟尔带着轻蔑的眼神望向了站在我两侧的克克露和蕾蒂西雅,克克露「嗯?」一声后歪着头,用那双像猫般的眼眸仰望着我。 「不行吗?」 「就算你问我行不行也……」 克克露可爱的举止让气氛缓和了不少,但被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却是无比沉重,我一想到这个从今以后都要一直伴随着我的烦恼,就不禁垂头丧气了起来,而蕾蒂西雅则是兴致高昂地说道: 「我觉得只要能够得到同等的爱就没关系呀,毕竟这是我认可的人,这点心胸你还是有的吧,马基特?」 「……我会妥善处理的。」 不敢直视蕾蒂西雅的我,低下头简短地答道,她没有半点质疑的眼神刨挖着我的胸口。 艾瑟尔听完两人的回答后,将培根蛋摆到黄褐色的吐司上,兴味索然地回应。 「这样啊,是我无法理解的世界呢……啊,亚礼,把培根给我。」 「拿去吧,反正我不能吃。」 亚礼俐落地从培根蛋上只剥下了培根的部分,夹到艾瑟尔的盘子里,他们似乎都对这种话题没什么兴趣。 聊着聊着我几乎忘了头痛和胃痛,转眼间就把早餐吃光了,或许亚礼他们没有刻意要这么做,但我还是很感谢他们。 克克露和蕾蒂西雅也用完餐,说了一句「我们先离开了」后站起身,亚礼也豪爽地回了一声「喔」接着说道: 「帮我占个后面一点的座位。」 「ok。」 教室的座位是采自由入座,如果要确保坐到好位子,最好的方式就是提早到教室。我们班就这方面来说算是很公平,并不会因为头几天没有坐到后面的位子就得一直维持下去。 将餐具归还到回收台后,我们向宿舍长微微点头致意。 「我们吃饱了,谢谢款待。」 「嗯,别客气。」 宿舍长口气虽然冷漠,但似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匆匆离开,来到走廊时,蕾蒂西雅将唇凑到了我的耳边。 「呐,马基特。」 「哇。」 气息轻吐到耳边的触感让我不自觉瑟缩了身体,蕾蒂西雅满不在意地用双手包覆住我的手,腼腆地仰望着我。 「那个……如果马基特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再穿一次那时候的衣服唷?」 过于唐突的一番话,让我的大脑在一瞬间拒绝去理解蕾蒂西雅语中的含意……但她想表达的内容我再清楚不过了。 看来,蕾蒂西雅似乎看穿了我抱头苦恼的真正原因。 〇 悠长的钟声响起。 钟声宣告着今日课程的结束。 「好,今天就先到这边,解散。」 壮年教官如此宣布的同时,演舞场的氛围缓和了不少。今天的选修科目是操铠演习,简单来说,就是运用模拟装置的训练——演舞。 四散的学生们当中,有些人直接回宿舍,有些人去参加社团活动,也有些人陆陆续续走上街头。如果我是一般学生的话,也会对社团活动很有兴趣吧,但碍于「准军属」的身分,我只能参加「回家社」。虽然现任学生会会长——蕾蒂西雅的姊姊卡侬·亚布瑟鲁特学姊身兼学生会及军属二职,但她是特例吧,那些都是没有具备一定能力的人做不来的工作。 说起来,今天没有被召集呢,我一边思考着待会儿要不要在宿舍的房间里预习、复习,一边朝着一旁的操作机台迈开步伐。 克克露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刚刚在演舞上,与小型模型同步后再回到自己身体时的不协调感,她一动也不动,露出复杂的神情,我开口向她说道: 「克克露,辛苦了,操纵得愈来愈顺手了呢。」 克克露仰起头,带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歪着头。 「我很棒吗?」 「嗯,很棒、很棒。」 「嘻嘻嘻~」 「好乖、好乖。」我揉了揉克克露的头发,她开心地眯起了双眼。这时,蕾蒂西雅也靠了过来。 「马基特,那我呢?我做得怎么样?」 「蕾蒂西雅一如往常地很可靠喔,应该说,你比以前更强了吧?」 「对吧、对吧。」 蕾蒂西雅愉悦地说道。或许当时在东方发生的事成为契机,让她的技术又更上了一层楼。以前在演舞时都是我单方面获得压倒性的胜率,但现在可能是五五波,不相上下。 觉得她很可靠的同时,心中那股认为不能输给对方的心情让我绷紧了神经。这时,我看见了亚礼拖着蹒跚的步伐,跌跌撞撞的模样。 他一手捣住嘴巴,另一只手扶着墙撑住重心,艾瑟尔则是在一旁陪着他。 「喂,你没事吧?」 我朝亚礼搭话,他的脸上挂着平时那副严肃的表情,却用更加刻薄的口吻说道: 「吵死了,别跟我说话……呜恶。」 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乘坐装置造成的头晕、想吐症状。无论是演舞或机铠,在解除同步模式时,或多或少都会感到有些不舒服,但这么严重的症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艾瑟尔的态度和一脸担心的我截然相反,她似乎已经习惯亚礼这副模样,一派轻松地摇了摇尾巴。 「这家伙乘坐圣骸的时候明明就没事,但只要碰到机铠或演舞就会变成这副德行。亚礼,要我扶你吗?如果你请我吃肉的话,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喔。唔……羊肉好像也不错,不过偶尔也想吃鸡肉呢。」 「谁、谁要你这种蠢狗的帮忙啊……」 虽然亚礼表面上在逞强,但双脚却宛如刚出生的小马般不断颤抖着。艾瑟尔更是得意忘形地吆喝了一声「好咧!」拍了拍亚礼的屁股。 「你这……蠢狗,看我待会儿怎么教训你。」 「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瞧你现在这副丢人的模样!嘻嘻,让你见识一下我平常的怨愤!」 艾瑟尔笑得天真无邪,又拍了拍亚礼的屁股,但从她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怨愤,不如说像是小狗黏着饲主撒娇,又像是在调侃彼此之间不须客套的青梅竹马。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在打情骂俏罢了。 「话说回来,你的操纵技术还真的不是普通地差耶。」 「……啧,装备跟平时不一样,还没适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亚礼不悦地咂嘴,但这程度真的会让人笑不出来,如果有个闪失,就算延毕也不令人意外。 「装备差异」对于一个以使用枪械,以远距战为主的〈猎犬·卢瓦〉咏士来说,是最为像样的解释。他人也能够理解咏士一旦没有了搭档,「也不过只是如此罢了」。 但这毕竟只是借口而已,因为—— 「不过,艾瑟尔的操作技术好到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在刚才的模拟战中,她的一举一动都相当缜密,虽然单纯比较能力的话仍不及我或蕾蒂西雅,但她兼具了能够灵机一动做出出其不意袭击的想像力,还有确实执行奇袭的果断力和技术。 艾瑟尔听见我的评论,有些腼腆地露出苦笑。 「就算我做了什么训练也和操纵圣骸无关呀,不过,做总比不做要来得好,所以我才代替某个偷懒鬼练习了呀。亚礼,如果你真心诚意地拜托我,我可以考虑告诉你诀窍唷?」 「多管闲事……妈的,我马上就会超越你了。」 正当亚礼粗暴地如此说道时,演舞场的门被推开了。充满个人特色的少女有着微翘的金发和眼镜,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后发现了我们,她绽开笑容跑了过来。 「啊,各位。太好了,你们还没离开,幸好我有赶过来。」 第十四代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由于双亲骤逝,她一边扮演学生的角色,同时一肩扛起了女王的职务,饱经风霜。 即使因为政务而忙得焦头烂额,她仍然引领着圣骸及机铠的相关研究,致力于教导院的研铠科中。虽然陛下和卡侬学姊情况相似,身兼学生及女王二职,但她似乎更加奔波劳碌。 就连今天这种情况,明明只要传唤我们过去就好了,陛下却亲自来找我们。若事态并没有特别急迫,对陛下来说,这么做似乎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陛下,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是有工作要委托我们吗?」我战战兢兢地问道,陛下只是摇了摇头。 「虽然不是现在急着要做的事,但应该算是工作吧。站着也不好详谈,我们要不要移动到别的地方呢?不过,我的研究室有点……」 陛下有些尴尬地支支吾吾,陛下的房间确实如她所说的有点糟糕,不过我也不能表示肯定,只好露出苦笑。 正当我烦恼着该如何回应时,亚礼用下巴示意了观众席的方向。 「在那里的长椅上就行了吧?」 我们前往位在比演舞的操作机台更高处的观众席,爬上楼梯后,我们在如古代竞技场般环状排列的座位上坐下,亚礼带着他与生俱来的不悦眼神望向陛下。 「然后呢?找我们有什么事呀,女王陛下?」 陛下看见亚礼半眯的双眼,露出了些许胆怯的表情后,拿出一封信。 「我们受邀去参加举办于温莎的『公开战』……」 「『公开战』是指操铠士们互相展现技巧的活动吗?东方也会举办这样的活动吗?」 我曾经听说过,学期末似乎会有类似的活动,甚至会影响到毕业后的发展。陛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是呀,『公开战』是少数可以和他国交流的活动唷。话虽如此,活动只有部分被招待的贵宾才能参加,并不是一般民众想去观光就能去的,但对当地人来说,这似乎是像祭典一样的活动呢。」 「是喔。」 对于连南方的「公开战」都没见识过的我来说,是颇有意思的事,在我身旁的克克露也轻声呢喃了一声「祭典」,目光闪闪发亮。 和兴高采烈的我们形成强烈对比,陛下面色凝重。 「最大的问题是,你们的名字也被列在宾客名单上,我觉得事有蹊跷。」 「我们的名字?」 我们被邀请至只有部分受到招待的贵宾才能去的地方?格格不入的感觉让我诧异地反问,陛下的双眸变得更加锐利。 「葛叶大人有什么意图是无庸置疑的,毕竟她要求你们 不是以观众的身分,而是以选手的身分参加活动。」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算她要我们参加……但我不会操纵机铠呀?」 「嗯,我也是那样告诉葛叶大人的,但她却说使用圣骸也无妨。」 「是要我们带着圣骸去参加机铠的大赛吗?也太不像样了吧。」 「毕竟她是葛叶大人呀,或许她是想藉此向大众夸耀东方的机铠足以与圣骸匹敌吧。」 「很像那个老太婆会有的想法,或许陛下的猜测是正确的。」 艾瑟尔带着怏然不悦的表情说道,一旁的亚礼微微举起了手。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那个老太婆有叫我们参加吗?」 「啊,抱歉。作为选手被邀请的人只有马基特等人而已,关于谣巫女的部分,每一场比赛都能做更换。」 「那还真是有利于我们啊……应该说,对方很从容不迫呢。」 对方像是在看轻我的态度让我相当恼怒,艾瑟尔比我更不服气地咬牙切齿,她露出虎牙,对我如此说道: 「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还真是个让人不爽的老太婆,你要代替我们好好地羞辱她一顿啊!」 「喔,好。」 就算艾瑟尔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竟然气焰高张地向我施加压力,虽然我本来就没打算要输,但万一输了的话下场铁定会很凄惨。 当我想到这里时,突然灵机一动。 「不过,如果〈尤里真〉能够孕育出你们的圣骸,你们就用那个出场比赛就好啦?」 好主意!虽然我是这么认为的,但亚礼傻眼地皱起了眉头。 「要是变成我们之间的对战该怎么办啊?」 「啊,说得也是呢。」 「葛叶大人也是考量到这一点才会做出这种提议的吧。」 陛下也露出了苦笑,我的想法果然太过轻率了吧。 「不过,如果〈卢瓦〉修好的话,情况就不同了啊。〈卢瓦〉的状况如何了?.」 当我正在反省时,亚礼望向了陛下,陛下有些骄傲地绽开笑容。 「我们终于知道维修的方式了,不过〈达格札驱动器〉所使用的〈法尔的心髓〉似乎是很特殊的素材,现在正在紧急调货当中。」 「正在进行修复作业吗?那我们就耐心等候吧。」 「是好消息呢。」 两人露出了无畏的笑容而充满干劲。确实,如果这两个人——〈猎犬·卢瓦〉加入战斗行列里的话,没有比他们更强劲的对手了。过去最棘手的敌人,如今是最可靠的伙伴。 两架圣骸并肩作战,光是想像那样的画面就让我的心情澎湃不已,蕾蒂西雅则是继续说下去: 「所以,对方的『公开战』是订在什么时候呢?」 「下下星期的周末,关于这点,要先跟你们说声抱歉……」 陛下突然吞吞吐吐地说道。 她心神不定地撇开了视线,我们小心翼翼地警戒着,所有人都感受到不祥的预感,对彼此投以「谁开口问一下啦」、「你去啦」的眼神,最后是克克露如鸟儿般歪着头。 「为什么?」 陛下瑟缩着肩膀,好似在观察我们的脸色般仰望着我们,带着不像是女王的态度向我们问道: 「那个……考虑到交通上的行程安排,学校这边无论如何都得请假,缺席的这几天必须用补课或是缴交报告的方式来弥补,你们可以接受吗?」 补课! 除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克克露以外,所有人都面露紧张神色。虽然我们不讨厌学习,也明白它的必要性……但光是补课这两个字就让人心情沉重了起来,就像是被贴上了吊车尾的标签一样。 当其他学生都解脱的时候,只有自己被迫留下来学习,虽然那样的画面让人有些抗拒……但也不能将这个想法说出口。 「我会去的,我不想被葛叶误以为我是在逃避。」 「马基特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我、我也要去。」 我一宣告后,克克露和蕾蒂西雅也纷纷出声,而艾瑟尔则是陷入沉思,尾巴不断地拍打着长椅。 「亚礼,要怎么办?」 亚礼低着头,他捏了捏眉间,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本来没有打算再踏上那块土地的……但还有一些行李搁置在那里,老太婆也说了我们想回去的话随时都可以,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们就搭个顺风车吧。」 那就这么决定了。陛下一一环视我们的面孔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问题,那么,再麻烦各位在出发当天以前各自做好行前准备。」 今天就此解散,除了陛下表明「我还有工作要做」便先行离开外,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回到了宿舍。 〇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来到了前往东方的当天。 我们在第六堂课结束后,直接前往集合地点军方总部,然而现场却聚集了超乎想像之外的人潮。 「咦,这些人都是要去东方的吗?」 我还以为会像上次的潜入行动一样只出动少数精锐部队,当我感到既惊讶又疑惑时,一旁的蕾蒂西雅立即说明。 「毕竟这不是微服出巡,〈守护龙牙团〉的护卫是必要的,况且,这次还带着机铠长征,也需要补给、保养的相关人员,这样的人数已经算少了。」 「女王一行动就要劳师动众,我又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公开战』是一个大规模的活动呢。」 事到如今才突然紧张起来,糟糕……心跳愈来愈快了。 愈是想着要冷静,身体就愈是不自觉地过度使力,此时有一双手像是要包覆我的肩膀般从我的身后环了上来。 「我明白你的心情很紧绷,但你要放松肩膀的力量,放松、放松。」 耳边传来了一道悦耳的低沉女性声音,拥有如此优雅声线的人,我只想得到一个。 「早、早安,卡侬前辈。」 我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耀眼的笑容。 「嗨,早安呀。」 扎成马尾的柔顺金发,一双和蕾蒂西雅一样的钴蓝色眼眸,包覆在教导院男生制服下的身躯,比我娇小而纤细。 乍看之下像是个爽朗的好青年,这个人正是卡侬·亚布瑟鲁特。她是〈守护龙牙团〉中最年轻的成员,同时也是学生会会长,是一个以天才两字来形容会更加贴切的杰出人物。 前辈按着我的肩膀,朝着克克露她们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巫女大人、蕾蒂,早安呀。」 「早安。」 「早安,哥哥。」 虽然她们很悠闲地互相打招呼,但心神不宁的我扭过身体,逃离了前辈的手。 前辈讶异地眨了眨眼。 「噢,难道我按得太大力了吗?」 「不是的,只是被前辈按着,总觉得很尴尬。」 「这样啊,不过,能够消除紧张就好了。」 与其说是消除了紧张,正确来说是我吓了一大跳,紧张的氛围都烟消云散了。但看见她散发着如光芒般的笑容,让我也不好意思去纠正。我只好露出苦笑,说了声「谢谢前辈。」 不过,前辈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 「前辈是以〈守护龙牙团〉的身分前来担任陛下的护卫吗?」 「没错,往后几天还请多指教啦。」 「哪里,也请你多多指教。」 有前辈在令人安心不少。我并非事到如今还在质疑〈守护龙牙团〉的实力,但在那当中,前辈是特别突出的。 此外,我还 有其他挂心的事。 「啊,前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什么事?」 我顾及四周后,刻意压低了音量。 「那个……军方的人知道前辈的秘密吗?」 虽然前辈打扮得像个男生,但她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当初卡侬前辈的父亲在她出生以前就四处张扬自己的小孩是男孩,造成了进退两难的局面。就因为这种草率的理由,让她以男生的身分被养育至今。 「不,没有人知道……应该吧。我姑且还是以男生的身分在行动,不过……最近愈来愈藏不住了。」 前辈脸上的表情从爽朗的笑容骤然一变,害臊地瞥了自己的胸部一眼。说得也是……不如说,那么有份量的胸部竟然能够塞得这么紧密,真是令人惊讶。 蕾蒂西雅站在我身旁,凝视着前辈的胸部。 「这么说起来,哥哥……你是不是又变大了呀?」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又不是我自己希望它长这么大的,梅、梅菲尔德你也不要一直盯着瞧啊。」 「抱歉!」 好惊险啊,我的目光完全在无意识下被吸了过去,我像是为了蒙混话题般,提出另一件很在意的事。 「不过,跟着群体行动,曝光的风险不是很高吗?这样不要紧吗?」 「那是因为我扮男装的技术高超呀,我很清楚有什么细节是要注意的,我会隐瞒到最后一刻给你看的。」 「真不愧是哥哥。」 「对吧?」 虽然两姊妹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但我倒是很担忧,甚至不禁怀疑蕾蒂西雅少根筋的特质搞不好是家族遗传,不然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被我发现了。 我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当初我会撞见前辈洗澡是个巧合,平时她有掩饰得更好一点吗……当我思考着这些事时,远方的人潮中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亚礼,这边。那家伙的味道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 「我知道了啦,蠢狗,你走得太快了。」 「是亚礼你走太慢了好吗,走路慢吞吞的,像个老人一样,尤其你又是白色头发。」 「跟头发是不是白色无关吧。」 这对话,应该是他们吧……我这么想着,果不其然,越过人海看见了他们的脸孔。 「喂,南方的……噢。」 亚礼正打算要叫住我们时,发现我们正在跟前辈说话而转过了身。 「你在忙的话,我们待会儿再说。我有事要跟你讲,结束后到圣骸那边来。」 亚礼匆匆转身离去,前辈唤住了他。 「啊,等一下——」 「啊?」 亚礼诧异地回过头,前辈腼腆地露出笑容。 「啊,那个……谢谢你之前救了蕾蒂——我妹妹,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向你道谢。」 面对前辈过于直率的视线,亚礼露骨地别过了头。 「……呿,我又不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我只是想看见那个死老太婆吃瘪的样子罢了。」 「亚礼,还有其他好听一点的说法吧?不过,我们的确是想要羞辱那个老太婆啦。」 艾瑟尔责备亚礼拐弯抹角的措辞,前辈朝着两人落落大方地笑着说道: 「不,没关系的。你们是基于什么目的采取行动的和我无关,我只是想传达我的感谢之意,就只是这样而已。」 「……」 前辈如艳阳般绚烂的爽朗笑容让亚礼他们无言以对,实际上,那样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确实会让人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气势太过强烈了。 亚礼像是感到发痒般地搔了搔自己雪白的头发后,眯起双眼说道: 「要是你觉得欠我人情的话就快点还,这样就扯平了,一直被你当成恩人看实在是很烦人啊。」 「好,就那么做吧。」 卡侬前辈微笑以对,远方传来了呼叫她名字的声音。 「糟糕,要开会了,那之后也请多指教啦。」 「哪里,也请你多多指教。」 我行了一礼,目送前辈离去后,转身面向亚礼。 「所以,你要找我谈什么事?」 面对我的问题,亚礼暴躁地答道: 「今天就要移动圣骸了,所以是谁要驾驶啊?如果你想保留巫女的体力,今天一整天由我来驾驶也行。」 「我会让蕾蒂西雅担任谣巫女的,所以没什么问题啦……不过这也不是需要烦恼的事,不如就用这个决定吧。」 我拿出了硬币,亚礼似乎也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正面的话,今天就交给我们吧。」 「ok。」 我弹起硬币,在空中接住后,盖在手背上。我移开了覆盖在上方的手,出现的是—— 「——正面,那今天就交给你们了。」 「好。蠢狗,要走了。」 「我不是狗啦。」 两人重复着一如往常的对话,走向了阴暗处。我们目送他们离开后,也接着踏出步伐。 「那我们也出发吧。」 「嗯。」 「好的。」 我和克克露、蕾蒂西雅走向了我们的马车,院方为我们准备了四轮厢型马车,我们向马夫低头说了声「麻烦你了」后,坐上马车。 前往东方的距离,是需要耗费三日的长途路程,比起乖乖坐在马车里,或许驾驶圣骸担任护卫的工作比较适合我。今天一整天先坐马车,如果真的坐不住的话,再跟亚礼提议半天交替一次吧。 不久后,行前准备似乎已经完成,四周开始响起机铠沉重的脚步声,马车也随之缓缓前进。 我们一行人走在被落日染红的街道上,离开王都,走向城墙之外。城市街景渐渐变化成麦田和放牧的羊群,克克露感到新奇地将身体探向窗外。 我和蕾蒂西雅和悦地望着克克露,正当我以为这段安稳的时光会继续延续时,克克露突然呼唤道: 「马基特,有人来了。」 「咦?」 「怎么回事?」我从克克露身旁探向窗外,确实如她所说,有一辆马车试图要追赶上我们。 「靠近那辆马车,不对,不是那辆,是它后面的那一辆。」 有一道声音随着马车车轮转动的喀哒喀哒声传了过来,对方打开了车窗,坐在马车里的是脸型细长的独眼中年人和……那是菈妮的父亲吗? 我在格纳库见过他几次,大家称他为「主任」,那双充满矮人族特色的耳朵又尖又长,浏海长到遮住了眼。 「什么……」 蕾蒂西雅直盯着独眼中年人,哑然失色。那是一位需要惊吓成这样的人物吗? 当我这么思考时,当事人对着我如此说道: 「你……就是马基特·梅菲尔德吗?嗯,就是你没错。」 眼前的中年人身穿军装,但一手却握着酒瓶。这个人明明是〈守护龙牙团〉的一员,却不需要负责护卫工作吗? 「我是马基特·梅菲尔德没错,您是哪位呢?」 我感到可疑地问道,只见中年人眯起了他剩下的另一只眼。 「哦……看来要你光用看的就明白情况似乎是太强人所难了,毕竟孩子们都长得比较像妻子呀。」 「什么意思?」 孩子……?我歪着头,蕾蒂西雅则隔着我高声喊道: 「您、您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 咦?那么,孩子指的是……蕾蒂西雅?也就是说—— 独眼中年人似乎觉得我陷入混乱的 样子很滑稽,他晃动肩膀笑着说道: 「我是克利夫·亚布瑟鲁特,是这个国家的元帅。」 ——我深深地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就是不断地被这个国家的重要人物捉弄。 我的身体突然窜起一阵冷颤。对方是蕾蒂西雅的父亲这件事让我受到很大的冲击,但他的头衔更是让我紧张不已,元帅不就是军方里最高阶层的人吗? 脑海一片空白的我顿时做不出任何反应,元帅径自继续说道: 「这边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是扎兹·罗可史密斯,他在总部格纳库担任主任一职,你们应该见过他几次。圣骸的驾驶员们,未来还请多指教了。」 军方总部的主任也是阶级相当高的人,照理来说,不是我这种来自乡下农村的一介平民攀谈得起的对象。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说些什么才行。我猛然低下了头。 「这、这真是失礼了!所、所所所所以,那个,元、元帅阁下和主、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敢直视他们的双眼,甚至连嗓子都嘶哑了,再也没有比这情况更丢人的了。 面对这样的我,元帅带着令人联想到卡侬前辈的从容态度说道: 「你不要这么紧绷啊,我只是听说女儿们似乎颇受到你的关照,前来打声招呼罢了。」 语毕,元帅「啊」了一声,脸上布满了紧张的神色。 「糟糕,我竟然说了『女儿们』。卡侬是女孩子的事应该还没被发现吧?喂,扎兹,你觉得呢?」 「我哪知道啊。」 「呃……我想应该不要紧吧?我已经知道前辈是女生了。」 ……这种少根筋的个性果然是家族遗传吧,真亏卡侬前辈能够一路隐瞒到现在。 正当我替他们感到忧心时,原本仓皇无措的元帅瞬间脸色大变,目光锐利地问道。 「你已经知道了?奇怪了……你怎么会知道呢?」 「不、不是啦!之前远征到东方的时候,不小心撞见她洗澡的样子,我们绝对没有更深入的关系!」 「你说……洗澡?也就是说,你看见了我女儿的裸体了,是吗?」 「马基特,那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是父女档的追问,比起草率敷衍而把情况搞得更糟,不如据实以报才是上策! 「抱、抱歉!但是,那个时候也是迫不得已的!敌军的侦察兵已经步步接近,我也是拼命地想要尽早通知前辈啊!」 我拼命地解释,克克露则是惊奇地睁大了双眼。 「卡侬是女孩子吗?」 「要从这点开始解释你才懂吗!?」 简直乱七八糟啊。元帅面对大量资讯错综复杂的情况,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今天之所以来跟你搭话只不过是想打声招呼而已,顺便来念念你那奔放的性欲几句。扎兹也是同道中人,毕竟你好像还打算对菈妮出手嘛。」 「奔放的性欲是……」 纵使我想反驳「我又不是凭着性欲在行动的」,但对方散发出来的压力不容许我将此话说出口,菈妮的父亲即使一语不发,压迫感仍十分庞大。 虽然称不上是代替我辩驳,蕾蒂西雅扬起眉宇说道: 「父亲大人您好像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呢!」 「蕾蒂,虽然我年轻的时候确实是调皮了一点,但自从遇见我妻子后,我可是相当专情的哦?」 「那只是因为您很怕母亲大人而已吧?」 元帅感到一阵寒颤,脸部随之僵硬了起来。 「我、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天底下哪有人会害怕自己最爱的妻子啊。」 元帅仿佛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般低声咕嚷,我向蕾蒂西雅悄声问道。 「蕾蒂西雅的母亲真的那么恐怖吗?」 「父亲大人是入赘进来的,基本上立场很薄弱呀。」 「蕾蒂,不要多嘴。」 元帅带着苦瓜脸警告蕾蒂西雅。不过,假设我有一天要入赘到蕾蒂西雅家中的话……确实光是用想像的就令人胃发疼,只身一人进到自古延传至今的名门望族之中,压力之大,肯定难以想像。 他克服了庞大的压力才拥有现在元帅的地位,若仔细思考这段艰辛的过程所蕴含的意义,眼前之人看起来便是如此地宏伟。 正当我对元帅感到钦佩不已时,他将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总而言之,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圣骸成为战力的可行性,还有咏士的背景。不过——撇除身为军人的身分,我们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希望你能谅解我们没办法接受圣骸这个体制的心情。」 这一番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我的心中,擅自认定军方的领袖一定会将国家大事摆在家庭之前,但他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因此,纵使笨拙、生涩,我依然尽可能地将我最诚挚的话语说出口。 「是,我都明白。我也有在思考要如何负起全责,避免让任何人沦落到不幸的境遇。」 「……哼,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讲得煞有其事。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可是更加地厚颜无耻呢。」 元帅虽然话中带刺,嗓音却相当温和。我思考着他态度前后矛盾的原因,下一瞬间——元帅的口吻又令人紧张了起来。 「不过,你身为这个国家的战力竟然一副窝囊样,我可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啊。虽然我也只是听人说的,但你似乎连机铠都搞不定啊?」 「唔——」 我的喉头一阵发紧,不一会儿,元帅又细细说道: 「圣骸——被喻为是力量深不可测的神话,你能够驾驶它击败〈审判之兽〉,却拿机铠束手无策,不觉得很丢人吗?」 「……您说得是。」 「父亲大人——」 我立刻阻止了试图辩驳的蕾蒂西雅。 「蕾蒂西雅,别说了,元帅说得没有错。」 我无从反驳,葛叶确实很强大,她的机铠所具备的性能也相当异常。 但这又如何呢。 我所驾驶的是圣骸,它以机铠作为原型,是最强四机里的其中之一。我驾驶圣骸,却还要卡侬前辈出手相助才好不容易击退对方。我露出如此丑态,即使实力遭到他人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元帅仿佛是在打量我这个人般,仅剩的一只眼带着如刀刃般锐利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卡侬更适合这份工作吧……我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个过度溺爱女儿的傻爸爸的发言。总之,我只是认为应该有其他比你更优秀的人才罢了。」 比我更加合适的人,或许真的有这样的人也说不定吧。 不过,我早就已经重复过好几次像这样的自问自答。 「若单纯比较作为操铠士的实力,前辈毫无疑问比我优秀。但就现状来说,我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身为咏士的使命。」 只有这一点,我不会退让,那是克克露在觉醒后一直教导我的事。 这是我的矜持。我无所畏惧地面对元帅的视线,他倚着窗框托腮,「哼」一声叹了口气。 「好吧,那么我就给你一个让我刮目相看的机会吧。」 「机会?」 我反问道,元帅眯起他那只锐利的眼。 「刚好你被邀去参加东方的『公开战』,只要在『公开战』上展现出身为咏士该有的成果即可。」 「——」 料想之外的提议让我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元帅的眼神中,比起打量对方,更像是一种带着稚气的表示,若要以言语来形容的话,就是—— 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 力吧。 元帅露出挑衅般的笑容,即便他一语不发,也能够直接将语意传到我的脑海中。 他眯起的那只独眼仿佛是在期待我的反应,直盯着我瞧。一般人应该会因为这未知的压力而踌躇不定。或许面对军方的领袖做出这种反应很怪异……但我对于元帅的提议感到内心澎湃不已。 「——谢谢您,我也比较喜欢这种简单明了的方法。」 回过神来,我早已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身为咏士该有的成果」,虽然我有点介意这个说法,但总之只要获得胜利就行了吧。 我开始热血沸腾了,虽然我对于被葛叶玩弄于股掌之间感到不爽,但如果有这种动力的话,情况又不一样了。 元帅向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菈妮父亲确认。 「就是这么一回事,扎兹你也同意吗?」 「无妨。」 菈妮的父亲一如往常地沉默寡言,这么说起来,之前在格纳库工作的时候,他也只用最少量的文字发号施令。 「这一切,只是场闹剧。」 「咦?」 菈妮的父亲身上散发着一种笃定……但又充满一种「不想多谈」的压倒性拒绝意志。即使如此,我还是开口问道: 「您是指什么呢?」 「……」 没有回应。菈妮的父亲再次闭紧了唇,只有马车喀哒喀哒的摇晃声回响在空气中。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寡言的人,但我的胸口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骚动。 这次的远征……似乎会掀起一股超乎葛叶意图的波澜。 第二章 贤人的宴席 从王都启程后的第四个夜晚,终于隐约看见了城墙散发着魔力的光芒。 旗帜上阴森的国徽以月亮和瞳孔描制而成,林立在城墙上随风摇曳。这里就是东方国度……温莎的首都吗? 我在紧闭的城门前解除了圣骸的合一化,降落到了地面。同一时间,华丽的马车停到了我的身旁,陛下走下了马车。 我和克克露警戒着充满压迫感的城墙,陛下朝着我们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长途的跋涉,辛苦你们了。我们终于抵达东方了呢。」 「陛下您也辛苦了,圣骸和机铠要怎么办呢?」 「虽然对〈守护龙牙团〉有些抱歉,但要请他们在城墙外扎营,圣骸也会交给他们守卫,这点你不用担心。圣骸就这样直接摆在门口就行了,他们自有一套运送流程。」 「这样啊。」 转眼间,〈守护龙牙团〉的团员和其他负责补给、保养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在城墙外的不远处搭起了帐篷,动作十分熟练。 城门开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有着狐狸耳朵及尾巴的少女。 「汝等终于来啦,南方国度的一行人,欢迎莅临。」 咯咯,少女从喉中发出了特有的高亢笑声,老成的口吻与她的外表年龄不相称。她活了三百年之久,也是孕育出机铠的东方贤人——葛叶,同时也是邀请我们到这块土地上的当事人。 走下马车的陛下,朝着葛叶彬彬有礼地低下了头。 「劳驾葛叶大人您亲自出来迎接,实在不敢当。」 「咱也只是刚从研究所过来而已,想说机会难得才来露个脸,无须客气。」 接着,葛叶朝我们说道: 「汝等也来了吗,南方的驾驶员们。那么可疑的邀请方式,咱做好了就算被拒绝也没办法的打算,汝等愿意来,咱感到欣悦无比。有汝等在,想必祭典也会更加欢腾吧。」 「你的目的只是要让祭典热热闹闹而已吗?」 我充满警戒心地朝她投以藐视的眼神后,葛叶意味深长地晃了晃她的狐狸耳。 「当然不只是如此。话说回来,还有另一位客人已经抵达了,若汝等不介意,咱想先尽快解决那边的事,如何?」 「我是不介意啦……陛下,您认为呢?」 「俗话说,今日事今日毕,我们就接受邀约吧。不遇,您提到的另一位客人是指……?」  陛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葛叶露骨地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并非值得汝挂心的人,当作是『刚好出现在这里的人』即可,咱也是尽可能地想避免找他过来……不过,咱也是有不得不找他来的苦衷。」 能够让葛叶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竟然有人能够让这个总是令人摸不着头绪又狡猾的葛叶烦心吗? 虽然散发着一种可疑的氛围,但又令人深感兴趣。葛叶似乎觉得向我吐苦水也无济于事,旋即转移了话题。 「喂,传令下去,去寝室把人唤来,咱们就先前往迎宾馆了。」 「是!」 哨兵将枪、盾立在墙边后小跑步离开,接着,葛叶转向了陛下。 「咱想邀请亚礼、艾瑟尔和蕾蒂西雅同席,不知意下如何呢?总之,能先把咱那笨儿子给叫来吗?竟然无视咱的邀请啊。」 「他们也有一同前来,我这就去询问他们,请您稍待片刻。」 陛下爽朗地朝着亚礼等人乘坐的马车飞奔而去,明明只要下个指示,我就会代替她去的,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别人的行动力啊。 葛叶看见陛下的机动性后,傻眼地叹了口气。 「唉呀,她得学会怎么差遣别人才行呀。照她那样子下去,总有一天会倒下的,汝不这么认为吗?」 话题突然抛到自己身上,让我感到不知所措,但葛叶所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在。与其老是在研究室里过夜,不如更仰赖周遭的人一点。 话虽如此,要对君主说出自己的意见还是令我有所顾虑,我的口吻自然而然地含糊不清了起来。 「要说这很像陛下的个性也没错啦……但她有时候确实是工作过头了。」 「若汝如此认为的话,能否麻烦汝多加照应呢?咱可无法时时留意呀。」 「好啊,虽然向陛下提出建言这种事对我来说是不胜惶恐……但要是陛下倒下了就太迟了。」 「咯咯,那就万事拜托了。」 葛叶满心欣喜地摇了摇尾巴,我愣了一会儿后,露出了苦笑。 「你也真是个热心的人啊,竟然会关心他国君主的身体状况。」 听见我这番话,葛叶有些腼腆地笑了。 「嗯……欧莉维亚对咱来说,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是咱挚友的妹妹呢。」 「挚友?」 我反问道,但在听见答案以前,陛下已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让您久等了。」 紧跟在后的蕾蒂西雅也停下了脚步,亚礼等人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方,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葛叶见到亚礼等人的身影,睁大了双眼。 「还真的替咱给唤来了呢,这可真是出乎咱意料之外。本以为汝等会因为不想见到咱家的面容而拒绝呢。」 这一番话,让艾瑟尔带着像是随时会发出嚎叫来威吓对方的神情说道: 「我们只是为了防止你对陛下灌输奇怪的想法而来监视你罢了,就算你想要隐瞒什么,我的鼻子也是嗅得出来的。」 「哦,言下之意是指汝能帮咱证明咱家所言绝无虚假吗,那真是感激不尽。」 葛叶巧妙地回应道,艾瑟尔竖起了尾巴的毛气冲冲地说道: 「唔唔唔……那个臭老太婆还是一如往常地让人不爽!」 气势完全不同。虽然这么说对艾瑟尔很抱歉,但就连在一旁看的我也觉得,艾瑟尔在这场唇枪舌战中毫无胜算。 「继续在这里闲聊也没有意义,咱们换个地方吧,跟着咱家来。」 我们在葛叶的引领下迈开了步伐,大街上似乎为了配合祭典而打造成行人徒步区,连马车专用的道路也挤满了人潮。 「克克露。」 我没有自信可以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娇小的克克露,于是朝她伸出了手,她点头「嗯」了一声,回握住我的手。 我一边保护着克克露,一边追赶着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不断向前走的葛叶身影。偶尔会有居民向葛叶搭话,她则是会挥挥手回应他们。 其中,也有人不光只是打算搭话而已。几个年约五、六岁大的地精小孩笑容满面地靠了过来,下一秒,他们紧紧地抱住了葛叶的尾巴。 「是葛叶大人耶!」 「让我摸摸尾巴!」 葛叶丝毫没有感到被冒犯,她抚摸着孩子们的头,婉转地将尾巴抽离了他们的手中。 「咯咯咯,咱有点事要办,下次吧。」 不知道这是东方人民的特质,还是葛叶自身的为人……面对创造出足以改变历史的发明的伟人,竟然敢用这样子的态度。比方说,如果我也用这种方式对待陛下的话……不管怎么说,我铁定办不到的。 不过,葛叶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排斥,人民也是打从心底敬爱着她。虽然我一抵达这里就感受到异国之间的差异,但我发现到的差异还不只是这样。 「东方的建筑物大多是木造的呢。」 我望着街景,不加思索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口,这里有着别于南方王都的独特情趣。不光只是因为祭典前夕的欢腾氛围,就本质上来说,已经和南方截然不同。 「因为从咱的研究所所在的大森林开始,东方的环境相当容易取得木材呀,因 此也得特别留意用火,灯火大部分都是仰赖魔力。」 葛叶听见我的呢喃,详细地为我说明。我点点头,说了「原来如此」后,接着说道: 「如果发生火灾的话会一发不可收拾呢……不过,总觉得这个氛围挺不错的。」 「咱也很中意南方的石造街景呀,无论是建筑物本身的构思或是作为一个都市的设计,都相当优秀呀。南方初代的领导者很有眼光。咱家当初迁移首都时,也拿来做了一些参考。」 「首都曾经迁移过吗?」 葛叶微微瞄了我一眼,答道: 「……是在这个国家由君主制转变为议会制的时候,但也发生了很多事,一言难尽啊。」 「是喔。」 感受到葛叶语中的冷漠,我只好含糊其辞地回应,看来似乎不适合继续这个话题。 葛叶将我们带到了城镇外的别馆,大小和南方的军方总部相仿,但军方总部本身就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反倒是眼前的建筑物,比起城镇上任何一栋建筑物都要来得构思细腻,充满着华丽的氛围。 门上挂着「温莎联邦迎宾馆」的牌子,异族哨兵站在门口两侧,他们一看见葛叶,立即挺直腰杆敬礼。 葛叶穿过两人之间,以手势要他们不须如此拘束。我们跟在她身后,走进了馆内。 如同外观给人的印象般,馆内整体统一采用暖色系的色调,散发着一种高尚的氛围。脚下的地毯软绵绵地包覆着脚底板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神不宁。 我之所以感到心神不宁恐怕不只是因为这样,葛叶是基于什么企图邀请我们,甚至还特意设置了会谈的地点——只要一想到这里,要我不绷紧神经,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葛叶拉开了厚重的橡木门,走进房内。我想像着房内摆放着一张和显要人士进行会谈时常出现的长型会议桌,但—— 「圆桌?」 出现在房间正中央的,是一张可以容纳十人左右的大圆桌,葛叶有些自满地挺起胸脯。 「嗯,这是咱家四方贤人曾经使用过,具有历史渊源的圆桌,入座时留心一点即可。」 「你、你那么说反而会让人更紧张吧。」 连坐上椅子都令我有些踌躇,但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却自然而然地入座。我小心翼翼地拉出椅子坐下,但包覆着整个身体的触感太过舒服,反而让我静不下心来,和圣骸硬邦邦的座位有如天壤之别。 这时,陛下向葛叶开口问道: 「葛叶大人,如果您能告诉我们另一位参与者是什么人的话,我们会比较便于做心理准备。」 我回想起葛叶在城门前迎接我们时所说的话,对方似乎是她不太想邀请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葛叶慵懒地托着腮,板起了令人联想到亚礼的脸孔说道: 「咱不想多谈那个人,但你们动动脑子想想就会明白了,即使出现在咱们这批人里也不奇怪的人物为数不多吧——啊,说人人到。」 葛叶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狐狸耳微微地晃动。未经敲门,门板就直接被拉开的声响传来,同时,眼前出现了一名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女。 让人联想到大树的墨绿色长发及细长的双眼令人印象深刻,她应该是一种被称为树精的异族吧。 纤长的手脚,匀称的身材比例,若是走在大街上肯定会让大多数的男人频频回头,就连我也不禁看得出神。 同时,她的身上散发出只有大人物特有的强烈气势,宛如历经数百年成长茁壮的大树——不,比大树更加庞大,是近乎一片森林般的存在感。 葛叶依旧托着腮,朝着她扬起嘴角露齿笑。 「久违了,蒂坦妮亚。」 「呵,你还是老样子嘛,窝囊狐。」 竟然能以那种毫无畏惧的态度面对葛叶,更重要的是她的名字,难不成—— 「西方的蒂坦妮亚……吗?」 那是和葛叶并列记载于教科书上的名字,是人称〈四方贤人〉的其中一个机铠开发者。 根据我前几天得知的资讯,在所有异族当中似乎就属精灵种的寿命特别长,这个种族的魔力本身就是魔素结晶体,所以基本上不存在着生与死的概念。他们也被称为是意识幻化成形的存在,葛叶身上流有这个种族的血,难道蒂坦妮亚也是这个种族的一份子吗? 确实如同葛叶所说的,她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反倒是像我这样的乡巴佬同席显得更格格不入。继葛叶之后竟然又能够见到如此重量级的人物,我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见我因惊愕而愣在原地,蒂坦妮亚露骨地咂了一下舌。 「给我注意你说话的口气,对年长者要表现出应有的敬意啊,死处男。」 「处、处处处处男!?」 对初次见面的人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没凭没据的,照理来说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吗!? 突如其来的一记重击让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克克露带着纯真的表情戳了戳我的手臂。 「马基特、马基特,处男是什么?」 「呃,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应该说,不能让你知道。」 当我带着生硬的笑容解释时,陛下和蕾蒂西雅窃窃私语了起来。 「照他刚刚那个反应……可以当作是事实吧?」 「是吗?是那样的吗?我有听说过乡下没有其他娱乐呢。」 这可是名声毁谤啊。因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一大早就要开始干农活、喂养家畜,一有空闲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休假时则是到演舞场磨练技能、读书准备考试,根本就没有闲情逸致交女朋友啊。 我宛如在演舞时被ko般地垂头丧气,蒂坦妮亚环视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孔后,冷哼了一声。 「呵,不过,这么看下来尽是一些小鬼头呢,都要让人忍不住怀疑咏士和谣巫女的觉醒条件上是不是有年龄限制了呢。」 「咯咯,正因为如此,处男才会是条件之一啊。」 每次都要人做那些像是「孕育孩子」的事,还要一直维持处子之身,圣骸的设计者难道是虐待狂吗!在我感到气愤不已时,蒂坦妮亚却一口否定了。 「放心吧,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得到了反证。」 「哦?汝等那儿的咏士吗?咱应该有在信中注明要汝带那个人来吧,人呢?」 「那家伙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处理啊。比起这个,就这一群小鬼头能谈出什么东西吗?大老远把我从西方叫来,如果只是要谈论一些不正经的事,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当围巾啊。」 「那当然,若事态不是如此严重咱也不会唤汝来了。」 「我想也是,毕竟你还特地把首相和我分别叫来啊。我就是因为不想要每次参加典礼的时候都得碰到你才辞去女王的身分,如果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那我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退位的啊。」 「咱也不是很想见到汝的脸呀。」 看见两人唇枪舌战的模样,我悄声地询问陛下: 「她们两个人感情很差吗?」 「虽然我也只是听过传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是水火不容呢。」 我本来以为所谓的「贤人」会是更有威严的人……虽然是长生不老,或许她们会在某一个阶段停止成长也说不定。 原本趴在桌面上的葛叶坐起身子,倚靠在椅背上。 「总之,这下子所有人都到齐了。现存的所有贤人后裔齐聚一堂……咯咯,或许由咱来说这种话不太恰当,但倒是挺气派的嘛。」 齐聚一堂,这个说法似乎有种不协调感。 「你没有找北方的人 过来吗?如果贤人本身不是像你这样的精灵种,应该早就与世长辞了,但总是有个子孙或国王之类的人吧?像是陛下这样的身分。」 兴致高昂的葛叶突然脸色一变,诧异地皱起了眉头。 「啊?汝在说什么傻话?」 「……咦?你才是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完全是鸡同鸭讲。接着,葛叶瞄了陛下一眼。 「欧莉维亚,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父亲他……前任国王刻意地隐瞒了消息,为了不让人民感到不安,所以——」 陛下低下了头,像是在强忍痛楚般轻咬着唇。 这样的侧脸似曾相识……当我这么想的同时,立刻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以前去探望住院的卡侬前辈时,我从马车里望着她的背影,当时她也是这种表情。 「儿子暴尸荒野,想必家父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吧。」 陛下的答覆,让葛叶也带着哀痛的神情微微垂下了狐耳。 「这样啊……咱问了个冒失的问题,真抱歉啊。」 「不会,能听见您这么说,就让我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虽然陛下露出了像是调适好心情的沉着神色,但我却是心慌意乱。 「『暴尸荒野』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不,我明白,只是不想接受罢了,就像前任国王一样。 葛叶仿佛是要让我看清现实般,扯着尖锐的嗓音说道: 「就如同汝听见的,他们失去贤人、失去了一切……北方王都·辛白林,整个国家都灭亡了。他们和南方不一样,连贤人的后代都没能幸存。」 就算她突然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事实,我也难以置信。 因为—— 「北方的国境就在我的故乡附近啊,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国家面临了灭亡的危机,我们却还一无所知,悠悠哉哉地过活吗?」 我的故乡位于裴力克里兹北部的边界处,是一块被蕾蒂西雅称之为「乡下中的乡下」的土地。 我的故乡和北方王都之间,隔着一道险峻的山脉,并以此做为分界,我们也没有心思去留意山的另一头。但是,事情就发生在与我们如此接近的地方,我们却浑然不知地生活至今——我对于自己的迟钝大受打击。 葛叶像是要安慰我般,带着温和的口吻说道: 「大家都是如此的,多数的民众在灾难降临前都不会抱有危机意识,并非汝特别迟钝,无须挂心。」 不过——葛叶停了一拍后,眼神瞬间变得相当锐利。 「这次绝不能放任不管,等到事情发生就太迟了,也为了避免重蹈北方王都的覆辙。」 葛叶的这一番话,让原本在一旁兴味索然地玩弄着自己指甲的蒂坦妮亚第一次有了反应。 「你是因为这样才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吗?」 「是呀,汝也不愿见到西方的土地步上北方的后尘吧?」 「哼,我是不清楚有什么灾难要降临啦,但我也没打算听信窝囊狐的甜言蜜语。会认为『必须携手合作』是弱者才会有的想法吧?对于我的王国——西方王都·维洛那来说,是不需要那种东西的。」 「咯咯,真是名符其实的老树啊,老是盘踞在自己的土地上,不看看外面的世界的话,总有一天可是会腐败倒下的哦?」 现场弥漫着强烈的紧张氛围,急速上升的压迫感像是勒紧了我的心脏。而陛下不愧是经验老道,她神色自若地打断了两人。 「好了好了,虽然你们两个感情好到会吵架,但我们还是先讨论正事吧?」 葛叶和蒂坦妮亚看见陛下的表情愣了一会儿后,决定暂时停战。葛叶环视了在场的参加者后,露出凝重的神情。 「前几天,咱终于掌握到了东方圣骸的所在位置。」 在场所有人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葛叶随后说出来的这番话。 「……啊?」 我的口中传出了有些憨傻的声音。不对啊,因为……葛叶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呀?东方圣骸是被我亲手打倒后,移到南方进行修缮作业。如果那不是东方圣骸,那亚礼他们所驾驶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西方似乎也有接获裴力克里兹和温莎的圣骸交战的纪录,蒂坦妮亚带着充满猜疑的眼神瞪着葛叶。 「窝囊狐,你开这什么玩笑?」 「光是听我嘴巴上这么说,确实是很没有真实感呢,若能准备实物,汝等肯定是没话说的,不巧的是咱也没办法那么做呀。毕竟东西是用古代的技术封印起来的,解除封印还要耗上好一段时间呢。」 「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我有两个疑问。第一,那真的是圣骸吗?第二,如果真的是圣骸的话,是你从南方抢夺来的吗?」 「咱就回答汝的问题吧。第一,千真万确,是东方圣骸没错。第二,在南方被捕捉到的也是圣骸。」 贤人们散发着宛如激战般的紧张感,敏锐地你一言我一语,甚至不给他人插嘴的余地,在她们互相牵制着彼此的氛围之中,陛下顺势抛出了问题。 「也就是说——存在着第五架圣骸吗?」 「没有错。咱那个笨儿子驾驶的圣骸,本来就不是继承东方的圣骸〈卢瓦〉。」 「啊?那我驾驶的那是啥啊!」 亚礼感到既诧异又不满,葛叶则是相当干脆地揭露了真相。 「那才是真正的南方圣骸〈尤里真〉呀。然后,咱发现的第五架圣骸,才是东方王朝代代相传的圣骸〈卢瓦〉。」 「什么……!?」 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目瞪口呆而说不出话,葛叶似乎兴致高昂了起来,她露出牙齿,带着笑一容继续说道: 「这个国家在各种异族首领的推动下,将王政转变为议会制而忙得不可开交时,〈卢瓦〉就一直不见踪影,直到前几天,终于被咱们找到了。」 看见葛叶满心欢喜的模样,陛下脸色一变,从桌上探出身子。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一直守护至今的圣骸……巫女大人长眠的南方圣骸究竟是——」 「中央圣骸。」 葛叶像是要阻断陛下惊慌失措的言词,口吻十分锐利。 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出反应,完全不曾想像过存在着其他圣骸的我们,只能一语不发地等待葛叶继续往下说。 「不,这个说法似乎不太正确。根据那家伙的研究,原本只有位于中央的圣骸才被称作圣骸,四方的圣骸有其他别名。总之,它也需要像其他圣骸一样拥有自己的识别名——中央圣骸就叫做〈奥里金〉吧。」 「这种时候叫什么识别名都无所谓,『那家伙』指的是……」 陛下一边猜想答案,一边观察着葛叶的脸色刻意问道。葛叶丝毫不打算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汝的兄长。」 陛下的哥哥?我在裴力克里兹活了将近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当我这么想的同时,蒂坦妮亚依然带着懒洋洋的态度问道: 「没道理啊。既然是『中央』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南方王族的手里?又是为了什么要把原本的〈尤里真〉交给东方?」 「前半段的问题咱也不是很清楚,咱就回答后半段的问题吧。那是维克多在南方的边境找到的,那时咱们的〈卢瓦〉消失导致研究停摆,他看不下去便悄悄地借给咱们了。」 葛叶的答覆让蒂坦妮亚不禁失笑。 「喂喂喂,你是认真的吗?虽然西方也有听说过南方第一王子和窝囊狐的谣言,但会把圣骸借给他人, 怎么想都是脑袋有问题啊。」 「蒂坦妮亚大人,恕我直言,兄长确实是有些异于常人,但他并不是那种不经思索就会把圣骸借出去的老好人。」 陛下的口吻相当平静却强而有力,接着,她将视线转回葛叶身上。 「是为了某个目的,让兄长大人和葛叶大人不得不携手合作……没错吧?」 「如同汝所推测的,咱和维克多早在很久以前就察觉到同样的威胁,也就是——〈审判之兽〉的复活。」 所有人同时感到不寒而栗,陛下克制不了自己,双手按在桌面上,探出了身体。 「『大崩坏』再一次发生……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南方的小姑娘说得没错,要胡诌也有个限度吧,窝囊狐,你是哪里来的根据?」 「近日祸兽产生了异变,虽然不是很起眼,但过去也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例。此外,十二年前——辛白林的灭亡也不能说是毫无关联。所以那个笨蛋就擅自展开了调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葛叶的眼神中混杂着焦躁、悲伤和寂寞,她接着说道: 「最重要的是……圆环巫女的觉醒,也是最有力的理由。」 所有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了克克露身上,克克露的表情一如往常地难以捉摸,她对葛叶这番话有什么想法也无从得知。 「根据那家伙的研究,中央圣骸在四方圣骸聚齐后才第一次发挥了真正的力量,也就是『森罗万象』——连结万物,将众力合为一体。这也是中央圣骸……拥有象征着连结的『圆环』之〈法〉——谣巫女的任务。」 听了葛叶这一番话,陛下带着温和的神情开口说道: 「四方圣骸……吗?」 「是呀,若非如此,想要打倒〈审判之兽〉是很困难的。」 「哦?所以我们要前往那块土地是吗?」 「非得这么做不可呀。」 贤人之间的对话持续进行着,但我还是一头雾水。 「那个,你们似乎对情况有共通的理解,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葛叶「唉呀」了一声,微微地垂下肩膀。 「现在必须要凑齐四方圣骸,那么,咱们还有个东西得拿到手吧?」 四方。多亏葛叶特别强调这个词才让我恍然大悟,现在,我们缺少的是—— 「北方圣骸吗?」 由亚礼他们驾驶,现在正在修复中的〈尤里真〉。 葛叶找到的真正东方圣骸〈卢瓦〉。 然后是西方,听她的口气,维洛那似乎也孕育出了圣骸。如果要『凑齐四方圣骸』,现在缺少的是沉睡于亡国之地的北方圣骸。 「就是那么回事,咱的第一目标就是回收沉睡在北方大地的圣骸〈亚索纳〉。」 葛叶满意地点了点头,下达了明确的指示,但陛下仍旧神情沉重,像是忍着痛楚般挤出声音。 「葛叶大人,您的意思是——」 「咱明白,让汝的兄长丧命的雷之祸兽在北方大地等着咱们,纵使汝无意将此视作复仇战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可是杀害了维克多的祸兽呀,它的力量恐怕在祸兽当中也是特别出类超群的。」 虽然我不清楚维克多殿下的力量有多强大,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祸兽的性质。我开始思索着它所引起的灾害。 雷光!它的速度和威力不在话下,或许如同葛叶所说的,它在祸兽之中属于最强的种类。其他三国之所以一直对亡国的北方大地置之不理,恐怕是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吧? 明明要和那样强大的对手交战,葛叶的眼神却是格外地气宇轩昂。 「不过——咱相信只要将拥有圣骸之力的咱们集结在一起,就能够打倒赖着不走的雷兽。」 语气中充满了她对胜利的把握,比起这个,更让我惊讶的是—— 「集结……?也就是说……」 面对我的疑问,葛叶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不干涉主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咱在此提议,在这个世界面临危机之时,三国应联手共同奋战!」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被这个宣言吓到了吧? 这家伙现在,正打算要改变国与国之间持续了六百年的关系啊! 在我为这个大胆的想法颤栗的同时,我也感到很兴奋……应该说是彼此相连在一起吗?这个群岛终于团结一心了。 原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或许就要化为现实了,当所有人各自想像着那样的景象而一语不发时,葛叶如连珠炮般接着说道: 「咱现在不是什么温莎委员会的会长,只是一般学者罢了。即使如此,咱身为这个国家管理部分军事的一员,将全力——」 话说到此,葛叶突然露出了笑容。 「没事,咱是何许人也,一点也不重要。」 葛叶站起身,平时总是态度轻浮的她,带着难以想像的温顺神情,低下了头。 「咱和朋友约定好了,要守护这块土地。所以……抱歉,恳请汝等助咱一臂之力。」 她的举动让我相当动摇。连被喻为天之意志的祸兽都敢反抗、被称为四方贤人的存在——竟然会向自己低头,这是我从未料想过的事。 其他人的心境恐怕也和我雷同吧,所有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做出任何反应的氛围,在这之中,率先开口的人是陛下。 「我没有理由拒绝,作为掌管南方大地的一国之君……亦作为兄长大人的妹妹,继承他的遗志是我的使命。」 这一番话传达出了符合陛下个性的敦厚,这才是我们的陛下呀。正当我为自己的君主感到骄傲的同时—— 「嘻嘻……哈哈哈哈哈!」 蒂坦妮亚突然像是溃堤般,纵声大笑。 她的反应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蒂坦妮亚的反应就是如此『异常』。 蒂坦妮亚的笑声空虚地回荡在房内,旋即她仿佛退潮般地恢复平静,带着像是面对可以毫无顾虑的朋友的笑容,向葛叶问道: 「喂,窝囊狐,你把我叫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听你珍藏已久的笑话吗?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确实是有远道而来的价值呢,我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呢。」 「若汝觉得这是玩笑话,那还真是遗憾,汝为何如此认为呢?」 葛叶平心静气地说道,蒂坦妮亚将手肘靠在桌面上,探出身体,露出了讪笑。 「窝囊狐,难道你以为你从前做过什么事,消息没有传到我耳里吗?事到如今才想要拯救世界,自以为是地在行善吗?还是说,你想要为你自己过去所做的事找个正当理由吗?呐,你就说来让我参考看看吧……光是你那个无聊的研究,就牺牲了多少条人命呀?」 我非常明白,这个人并不是真心地想要知道实际的人数。 这只不过是个在谴责葛叶过去所作所为的问题罢了,她的言词里有的只是强烈而纯粹的恶意。 我并不想对他人之间的恶劣关系说三道四,但也不认为葛叶过去所做的事是对的。 然而,我只是莫名地对蒂坦妮亚的说话方式感到反感。 「你这个人啊——」 「喂,绿油油的老太婆。」 一道声音响起,盖过了我说的话。 声音的源头——亚礼以左右色泽不同的双眼,凝视着蒂坦妮亚。 我感到不寒而栗。不管怎么说,「绿油油的老太婆」这种称呼实在太过直接,就算是要用来挑衅对方也很难以启齿。但是,亚礼却朝着西方贤人用了这样的称呼。 「……喂,你是在说我吗?」 不出所料,蒂坦妮亚就算是想从容 应对,脸部肌肉却掩饰不了地抽搐了几下。亚礼似乎觉得很有趣,露出了嘲讽般的笑容。 「啊?除了你以外还会有谁?你连脑子里都发霉了吗?」 「发……发霉?你是在说我的发色是霉菌的颜色吗?面对地位比你高的人,给我注意一下口气——」 「地位比我高?你是睡昏头了吗?难不成我有欠过你人情吗?」 这是亚礼个人独特的价值观也说不定,对他来说,施与受就是一切,跟身世、地位、年龄都无关,他的人生观是建立在人人平等的前提之上。 正因为如此,纵使亚礼面对的是贤人,他也毫不畏惧。他并不是在虚张声势,也没有歉疚之意地继续问道。 「当我冷得快被冻死的时候,是你提供洗澡水给我的吗?当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是你提供热腾腾的面包和汤给我的吗?是你替我准备床铺的吗?当我在暗巷里当小偷苟且偷生的时候,是你给我归属的吗?——想要守护宝贵事物的力量是你给我的吗?」 他的逼问宛如一发发的子弹连射而出。 亚礼不给对方任何插话的空间,继续说道: 「全部都是这个老太婆给我的,我已经把人情都还清了,所以现在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只是这样,不是你们这种外人可以多嘴的。还是说,在西方国家里,动不动就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是你们的一贯作风?想要敦亲睦邻?简直像个乡下人一样。」 亚礼像是在宣泄平时的愤慨般一气呵成地说完,蒂坦妮亚呆愣在原地,亚礼抛下了最后一击。 「这跟老太婆过去做了什么事无关吧?你只要为了自己的国家着想就行了,如果你想守护自己的国家,就和我们合作啊。」 看见亚礼鲁莽的举止,葛叶和艾瑟尔低声嘟囔道。 「家务事哦。」 「真是的,就爱撒娇。」 亚礼看见她们的反应,「啊?」一声皱起了眉头。 「你们在笑什么?」 「咯咯,没什么。」 「笨—蛋—笨—蛋,你不是说不出『别人是好人』这种话吗?」 她们两人真正想说的话,就连我这么迟钝的人也明白。『家务事』——亚礼虽然平时嘴上不承认,但还是把东方大地视为自己的家庭……把葛叶视为自己的母亲。 身为局外人的我只能用各种细节来猜想,但光是刚才的对话,就能感受到亚礼和葛叶之间确实存在着羁绊。 蒂坦妮亚咂了咂嘴。 「老实说,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啊。不过,用来打发时间似乎还不错。窝囊狐,我接受你这个提议。」 「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还有啊,蒂坦妮亚,死亡人数是零。」 「啊?」 蒂坦妮亚露出诧异的神情,葛叶平静地将双眼眯成了一弯细线。 「咱是在回答汝方才的问题呀,咱不明白汝是基于何种心态说出了『牺牲』这个词,所幸目前的死亡人数是零。咱的一五六个养子当中,身心产生异常变化的人有一五五个。虽然不能作为谢罪,但咱会把这个数字烙印在心头上,一起带进棺材里。」 葛叶的答覆让蒂坦妮亚扬起一丝冷笑,垂下了肩膀。 「难不成你还想说『既然没有人死去就原谅我吧』这种话吗?」 「傻子,咱是为自己的实验没有闹出人命而感到骄傲呀。」 「感到骄傲?你又在说什么荒唐话呀,难道你就对自己的本领感到那么满意吗?」 「……咱深深觉得汝无药可救了,莫非脑子里真的发霉了?」 葛叶像是怜悯着蒂坦妮亚般垂下了视线,当她抬起头时,脸上浮现了得意的笑容。 「让咱感到骄傲的,是承受住那些荒唐实验的孩子们呀。」 这抹笑容不是以往那种狡猾而厚脸皮的笑容,既像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又像是散发着慈爱的母亲。 这样的葛叶,让蒂坦妮亚露出了些许落寞的神情。 「你变得多愁善感了呢。」 「汝有了孩子后也会明白的。」 「从以前的你身上,完全想像不到你会说出这种话,过去『不需要家庭主义』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共鸣啊。」 「拥有家人,可是出乎意外地开心哦?」 「哼……」 蒂坦妮亚不悦地撇过了头,完全是说不过对方的反应。 她的身上少了刚才的从容,她焦躁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后,开口问道: 「窝囊狐,你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吗?如果话说完了,就快点让我离开吧。」 「唔,咱要说的话就是这些……欧莉维亚或其他人有什么要说的吗?难得贤人和勉强称得上是贤人的家伙齐聚一堂,有什么疑问就尽管开口吧。」 「喂,窝囊狐。你说的『勉强称得上』难道是在指我吗?」 蒂坦妮亚像是威吓般地发出声音,怒视着葛叶。我赶在两人开始斗嘴前,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机会这么难得,就算不行问问看也无妨。 「各个国家的圣骸是怎么孕育出来的呢?南方是因为有克克露这个特殊的存在,顺理成章地孕育出了圣骸,但东方并没有像克克露这样的存在吧?」 具体来说,我是想知道亚礼和艾瑟尔是如何孕育出〈猎犬〉的。当初孕育圣骸的时候,是克克露给了我「孕育孩子」的契机,但艾瑟尔并不是像克克露那样的巫女,照理来说应该不知道孕育圣骸必须先孕育孩子这种知识才对。 应该说,那个仪式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会有能孕育和不能孕育的情况呢——眼前的这群贤人,应该知道我这些疑问的答案吧? 率先回应我的期待的人,是葛叶。 「事实就是,东方的圣骸是恰巧孕育出来的,老实说这也说不上是咱家的功劳,细节的部分还是得问当事人才知道。所以,是怎么孕育出来的呢?」 葛叶笑咪咪地将视线移到了亚礼他们身上,亚礼则是带着平时的严肃脸孔,冷淡地答道。 「我拒绝回答。」 「没、没错!拒绝回答、拒绝回答!」 艾瑟尔也拉开嗓门汪汪了几声,他们或许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隐情,但在这个世界濒临毁灭的节骨眼上,希望他们不要隐满情报。 葛叶再次将手肘倚靠在桌面上,探出了身体,摇摆着她毛茸茸的尾巴。 「以监护人的立场看来,两人很合得来是因素之一。好猎的咏士特质,谣巫女的『狩猎』本能——〈原初之法〉,这两者所孕育出来的结果就是〈猎犬〉。不过这只是咱的猜测罢了……蒂坦妮亚,这种观念上的思考汝比较在行吧?汝认为呢?」 葛叶突然把话题抛给了蒂坦妮亚,原本皱着眉头在一旁静观其变的蒂坦妮亚,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说道: 「我唯一能说的是谣巫女对于自身的〈法〉——不,这种情况下应该要说是『本质』才对,谣巫女必须对自己的本质有相当程度的理解和自觉。」 「理解和自觉……」 我像是在咀嚼言词中的含义般重复说道,话说回来,要孕育出〈城塞·尤里真〉前,蕾蒂西雅是这么说的。 『我现在想起来了。』 自己的起源——为什么我会立志成为操铠士呢?因为我对于自己「想要守护他人」的本质有了自觉,所以才会孕育出那样的圣骸吧? 「这我大致有猜想到呢。」 蕾蒂西雅用手指缠绕着发尾,如此说道。蒂坦妮亚瞥了我们一眼后,继续说出相关的资讯。 「〈法〉所代表 的是谣巫女的本质,也就是心的力量。不明白孕育圣骸意义的人类是孕育不出圣骸的,和窝囊狐刚刚说的个性上契合度也有些关系,如果有孕育不出圣骸的组合存在,我会这么问他们……」 蒂坦妮亚歇了一口气,观察了我们的反应后,接着说道: 「你们期望着什么?」 期望,也就是说—— 「孕育出圣骸的是『意志』……吗?」 也就是陛下曾经说过的「英雄的资质」。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后,态度一直很不耐烦的蒂坦妮亚这才缓和了下来。 「意志吗?哼,虽然是个定义模糊的字眼,不过也可以这么说。」 「谢谢,受益良多。」 我行了一礼后,陛下也默默地行了一礼。 「我也要向您道谢,虽然我们还没有具体的答案,应该说是有了思考的大方向吗……感觉看见了一线曙光。蒂坦妮亚大人,谢谢您。」 蒂坦妮亚露骨地背过身,一边拨弄着指甲一边说道: 「哼,这点小事没理由让你们向我道谢啊。与其向我低头,不如提出个有用的情报吧。」 葛叶像是在调侃她的态度般,从喉中发出了咯咯笑声。 「这态度该说是令人耳目一新吗?」 「吵死了,窝囊狐。」 蒂坦妮亚不悦地说道,她半眯起双眼,望向了谣巫女们——克克露和蕾蒂西雅。 「既然我们都已经讨论到〈法〉了,顺便问一下,你们现在运用到什么程度了?」 「就算你这么问,我们也……」 这和教导院的课程不一样,没有一个判断的基准,要说明起来也是很困难的吧。蒂坦妮亚看见蕾蒂西雅气势薄弱的模样,她立刻接着说道: 「我换个问法好了,你们的术式进行到第几阶段了?」 「术式?」 蕾蒂西雅反问道,蒂坦妮亚像是授课般地开始说道: 「不只是〈法〉,圣骸的机能也有层层的限制。就我个人的见解看来,圣骸的限制会依据驾驶员的情感和彼此之间的理解,而产生阶段性的解放。」 蒂坦妮亚将手举到脸颊旁的高度,一一竖起了手指。 「从初期开始,没有任何限制、可以尽情使用的是第一术式。接着,会进入以〈达格札驱动器〉的超额驱动来发动的第二术式……最后,将会到达最终术式。也就是〈法〉的原点,被称为是究极的真理。」 蒂坦妮亚这番话似曾相识,仿佛谣巫女的歌谣有着共同使用的格式一样。 「我们应该是到第二术式吧?」 「嗯。」 「是呀。」 克克露和蕾蒂西雅对于我的问题给予了肯定,分别是克克露的「圆周轨域」和蕾蒂西雅的「壁垒刺击」。 亚礼和艾瑟尔也接着说道。 「我们也是到第二术式啊。」 「我确实隐约有感觉到在『幻影撕裂者』之上还有再高一个层级的术式,但下一个阶段的术式就是最后阶段了吗?」 我对艾瑟尔的说法感到疑惑而插嘴问道: 「奇怪?你们不是已经齐全了吗?我记得你们使用过三个术式对吧?」 虽然我想不起来术式的名称,但我记得分别是『运用影子做出武器』、『威力强大的弓』和『截断气息』,第二个术式就像是第一个术式的衍生物吧? 面对我的问题,艾瑟尔的双手分别各竖起了一根手指。 「我是不清楚第一术式是不是有两种,但除了『幻影撕裂者』以外的术式都不需要超额驱动就能发动。」 「应该就是那样吧,也有人在一个阶段里拥有复数的术式。」 蒂坦妮亚懒洋洋地说道,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还是没戏唱啊。我们这边已经到达了最后的阶段——最终术式了,若你们想和我们并驾齐驱的话,至少要和我们达到同样的领域吧。」 虽然很令人不甘心,但蒂坦妮亚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们现在确实是落后了他们一大步,必须尽早让圣骸发挥出真正的力量才行。 其他的驾驶员也洋溢着同样的决心,蒂坦妮亚见状后,懒洋洋地结尾。 「我要说的话就这样。」 「那么,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虽然葛叶如此催促,但没有人提出问题。毕竟无论是〈审判之兽〉的复活还是三国共同奋战的协议都太过突然,大家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各自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吧。 「那么——」葛叶继续说道。 「今晚就暂且告一段落,正式出征到北方的相关细节就择日再谈。总之,诸位就尽情享受后天的『公开战』吧。」 她下了这样的总结后,大家各自站起身。我在四周的声响中暗自倒抽了一口气。 (历史要开始运转了吗?) 缓缓地,沉重地。 我仿佛产生了齿轮开始转动的幻听。 〇 夜也深了,我们一行人笔直地走向夜宿地点。葛叶在大厅里再次环视着所有参加者。 「那么,今天辛苦各位了,后天才是公开战,明天各位就尽情地享受祭典、尽情休养吧。」 解散后,我们各自走向自己的寝室。葛叶为我们准备了我至今未曾住过的豪华寝室。虽然在来的路上住过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小客栈,但这里的层次完全高了一等。房间的宽敞度是一般旅馆的两倍,床铺的尺寸也是两倍之大,就算只是稍微瞥了一眼,也明白床单所采用的是最高级的单品。 我坐在床铺上,轻抚着床单,不自觉地发出了「哦」的声音。臀部被包覆住的触感和床单的手感都是前所未有的。 真期待睡觉时间,先去洗个澡吧——我能够想着这些悠悠哉哉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突然发现克克露和我高昂的情绪形成强烈对比,露出了闷闷不乐的表情。 「克克露,你怎么了?」 克克露仰望着我,在距离我一颗拳头远的地方坐下。接着,她凝视着自己的膝盖,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不安说了出口。 「我一直都在想,我到底是什么?」 什么? 这是一个很含糊的问法,我试着站在克克露的立场思考。 「你是说中央圣骸或圆环巫女的任务吗?」 克克露「嗯」了一声,微微地点了点头。 「有点害怕,明明知道了很多事,可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反而有种愈来愈不像自己的感觉了……当我回想起所有事之后,那真的会是『我』吗?」 克克露抬起头,带着泛泪而深切的眼眸倾诉道。 「我喜欢现在的自己,不是从前那个陌生的某个人,而是站在这里的自己,和马基特并肩作战的自己。」 她的双肩看起来比平常更加地纤弱,听着克克露的烦恼,我也开始担心『眼前的克克露』是不是真的会变成另一个人,我一点也不想要放开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她—— 当我回过神时,我不禁紧拥着她。 「马基特?」 耳边传来了她讶异的嗓音,我或许是想让克克露和我自己镇定下来,而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 「……没事的,不管你是什么人,对我来说,你就是『克克露』啊。」 或许是因为有好几次孕育孩子的经验,这样的距离没有让我心跳加速,反而让我的内心非常平静。 我用手指梳理着克克露的头发,不知不觉中,我察觉到有种烦闷的情绪在自己的胸口逐渐成形。 「呐,克克露。我觉得没有什么存在是绝对的,就像不可能会 有一幅画能够让大家产生相同感想一样。」 「画?」 「这只是个比喻,不一定要是画。无论是音乐或一出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感想。同样地,我心中的你、蕾蒂西雅心中的你、陛下心中的你都不尽相同。」 「有很多个我吗?」 克克露歪着头。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明白。我只是觉得像这样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或许可以厘清自己的思绪。 「无论真正的你是什么模样,在你身旁一路看着你的人会决定你是什么样子的人。我认为,像这样身边有人和自己紧紧相系着,才是『存在』这个词真正的意义——代表着『我就在这里』。」 「……?」 克克露的神情还是很疑惑,但话说到这里,我终于厘清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事。 「无论你的真面目是什么,对我来说『克克露』就是『克克露』,也是我无可取代的好搭档。只有这一点,你要好好记住。」 我尽自己所能将想法转换成文字,虽然有点笨拙,或许无法完整地传达,但克克露依然点了点头。 「……嗯,我不会忘记的。对马基特来说,我就是我。」 「是啊。」 克克露像只撒娇的猫咪般,将脸颊往我的肩膀摩擦了几下后,轻盈地移动到隔壁的床铺上。 「已经没事了,总觉得安心多了。」 看见不安从她的表情上褪去,我也安心了不少。 「我要去洗澡了。」 「那我也去洗澡好了。」 我拿起床上的毛巾组,发现下方摆着摺叠好、类似衣服的东西。 我缓缓地将它滩开,看起来像是浴袍,但布料要来得更薄。有点像是葛叶穿在身上的衣服,但较为朴素且下摆更长。 克克露也模仿我的动作,将那像是衣服的东西摊了开来。 「马基特,这是什么?」 「是睡衣吗?等一下问问葛叶好了。」 我看见葛叶走进了楼下楼梯口旁的房间,要去洗澡前顺道绕过去问好了。 我走下楼梯,敲了敲葛叶的房门。但却没有回应,也就是说—— 「她也去洗澡了吗?克克露,如果你遇见了她,再问问她吧。」 「嗯。」 克克露点了点头,我带着她一路走到了大浴场,在入口处分开后,我走进了脱衣处。 这里和南方一样,脱衣处里摆放着藤篮,我脱掉衣服后走向浴场。 高耸的天花板由木材组合而成,同时兼具了设计感与机能性,他们之所以能够建造出这种建筑物,果然还是因为这里拥有较多具备木匠特质的矮人种族吧? 热水的温度当然也是恰到好处,和宿舍的洗澡水相比稍嫌热了一点,但能够减轻长途跋涉的疲劳。 不只是浴池,还有像是蒸气室的房间不断往内部蔓延,我好奇地走向前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露天温泉。 我倚靠在岩石上,仰望着漫天星辰,正当我沉浸在雅致之中时,墙的另一侧传来了克克露的呼喊声。 「马基特——」 「哦,怎么啦?」 「啊,你在这里啊。」 我还以为声音是隔墙传来的,没想到是克克露朝这边探出了头。不只是头,甚至连锁骨也露了出来,也就是说,在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胸部的边缘地带。 「你、你这个人啊!稍微有点羞耻心吧!」 「?」 克克露纳闷地歪着头,我从克克露身上转移了视线后,开口问道: 「……有什么事吗?」 「睡衣的事,我问了葛叶,她说那叫做浴衣,就是代替浴袍的东西,东方的人似乎会直接穿着那个外出。」 「这样啊,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 「嗯,就这样。」 克克露的身影消失在墙的另一侧,我再次放松了全身的力量,将肩膀以下泡进了水中。 远处传来了祭典的喧嚷声,身旁则传来了热水流动的声音,如此这般,世界十分和平,仿佛不像是面临了危机。 正因为如此—— (我们才要守护这一切。) 我回想起会谈时葛叶表明的决心,过去的她是个可以若无其事进行非人道实验的人,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过她的心情肯定跟我们是一样的。 她想要守护在祭典上欢腾的人们,或是像这样可以仰望着星空,悠哉地泡在温泉里的平凡日常生活。 这并不是身为贤人的义务,而是为了遵守与友人承诺的约定。葛叶在会谈时传达给我们的就是这样的决心。 要自称是战友还太过自不量力了,如果想要达到那样的程度,必须要照蒂坦妮亚所说的,先解放圣骸真正的力量——最终术式。要做的事堆积如山,不过—— (总之,要先解决后天的「公开战」啊。) 虽然不知道葛叶是基于什么心态要我参加公开战,但既然元帅提出了那样的条件,我是非赢不可。 我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觉泡澡泡过了头。我头昏脑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立刻套上了浴衣,通风的衣服对发烫的身体来说刚刚好。 当我掀开门帘走出脱衣处时,正好有两个人从隔壁的女澡堂走了出来。 湿润而绚丽的金发,雪白的肌肤染上了些许红润,陛下和蕾蒂西雅散发着与平时不一样的妩媚,她们带着泡澡过后全身放松而暖烘烘的神情向我搭话。 「哎呀,真是巧遇呢。」 「马基特你也是刚洗完澡吗?」 两人和我一样入境随俗穿上了浴衣,这两人穿着单薄的景象真不得了……这真是个不错的文化啊,东方! 但我也不能够直盯着瞧,我努力佯装出毫不在意的绅士态度,尽可能爽朗地应对,以形象来说,大概是像卡侬前辈那样。 「是的,陛下你们也刚洗完澡吗?」 「嗯,原本克克露和葛叶大人也和我们在一起,但她们两个先离开了。」 「对克克露来说,洗澡水似乎有点太烫了呢。」 「是不是应该要让她多摄取一些水分呢?」 我如此说道,陛下指向了走廊尽头。 「我记得那边的食堂似乎有在卖牛奶。」 「牛奶啊,不错呢。」 洗完澡后来一杯牛奶才是王道啊,完全没有一个要素可以否定这件事。 我到了食堂后,看见葛叶一个人在放松的模样,她全身懒洋洋地举起了木制的啤酒杯,一口一口灌进嘴里。 咕噜、咕噜,她小小的喉咙跟着动了几下,她「哈!」了一声,擦了擦嘴角。 「喂,再来一杯啤酒。」 她向店员点完餐后才注意到我们。 「哦,汝等也洗完澡啦?要不要也来一杯呀?」 葛叶没有穿着平时那种下摆较短的和服,和我们穿着一样的浴衣。她兴高采烈地握着空啤酒杯向我们招了招手,但我婉拒了葛叶的邀约。 「我还不到可以喝酒的年纪。」 「啊,下次生日过后才能喝吗?那咱请汝喝个牛奶吧。喂,各给他们一瓶牛奶,另外再多追加一瓶。」 葛叶再次向店员点了餐。多追加的那一瓶应该是克克露的份吧,似乎让她多费心了,我向她致谢。 「谢了。」 「没什么,这种小事用不着道谢。」 店员端着葛叶的啤酒和我们的牛奶过来,葛叶立刻豪迈地一口饮尽。 看着她这样的喝法,我深有所感地说道: 「看见你在喝酒的样子……还真是诡异啊。」 先不论她的内在,外表上看来就只是个小孩子罢了,但她却像个大叔一样,咕噜咕噜地直接干杯。这样的画面除了诡异之外,我想不到其他适合的词。 面对我的评论,葛叶冷哼了一声,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 「说什么傻话,在东方发展酿酒技术的人可是咱呀。」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惊人的话,这个人竟然爱喝酒到提升文明技术的地步吗? 我被她压倒性的气势吓得说不出话,陛下「嘻嘻」笑了出声。 「这么说起来,当时在哥哥的丧礼上,葛叶大人也喝了很多酒呢,您一个人就喝光了一整桶的酒。」 「那次是真的喝过头了,咱做了件不成熟的事了呀。」 葛叶有些羞愧地露出苦笑,垂下了狐狸耳。一整桶的酒……都跑到她那娇小身体的哪里去了? 总之,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很担心克克露,不如就先回房吧。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我行完礼要退下时,陛下开口说道: 「好,马基特,再代我向克克露打声招呼。」 「是。」 我双手握着牛奶瓶走回房间,灯……没关吗? 「我回来了。克克露,葛叶请我们喝牛奶……咦!」 错愕的声音脱口而出,因为克克露横躺在床上,身上只披着一件浴衣。 「喂,把腰带系起来啊!为什么前面完全敞开啊!?」 「好热……」 多么单纯的理由啊。如果她只是在房间内这样的话,我不看就没事了,为了不让那幅景象进到我的视线范围内,我移动到自己的床上,叮咛着她。 「呐,要睡觉之前要好好地把前面遮起来喔,不要让肚子着凉了。还有,我拿了牛奶回来,如果渴的话就拿去喝吧。」 「嗯,谢谢。」 听见克克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也进入了被窝,这举动仿佛启动了开关般,睡意猛然袭来。 在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连日行军,葛叶揭露的世界危机——还有,原本以不相干涉为原则的国家即将一起并肩作战。我整理着这些接二连三蜂拥而至的事态,身体开始嚷着要休息,我敌不过这番要求,进入了梦乡。 〇 我睁开了双眼,转头望向枕边的时钟。 七点吗?和平时一样的起床时间。明明再多睡一点儿也无妨,但我的生理时钟一如往常可恨地精准。 隔壁床上的克克露一如料想,熟睡到丝毫没有要起床的迹象。虽然我很想试试看如果就这样放着她不管,她会睡到什么时候,但规律的生活作息是很重要的。 「克克露,要去吃早餐吗?」 克克露挪动了身体一会儿后,睡眼惺忪地仰望着我,这么毫无防备的模样可是会让我打退堂鼓的啊。 「……要去!」 我牵着睡意蒙眬、步伐蹒跚的克克露的手,走出房间。据葛叶的说法,似乎可以直接以这个装扮外出,既然机会难得就体验看看吧。 我们走进食堂,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鞠躬后,将我们带到了座位区,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后,早餐就端上桌了。 早餐是燕麦粥和几样小菜,和这栋建筑物的豪华程度相比显得有些朴素,但一大早端出丰盛的餐点我也没有胃口,这样刚刚好。 我用木汤匙将粥舀进了嘴里,虽然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但这似乎有些清淡? 其他的小菜也是如此,当我们用餐到一半时,一道娇小的身影走进了食堂。 「……哦?汝等起得可真早,再多睡一点也无妨呀。」 葛叶用手指梳理了睡乱的头发,在我们旁边的座位坐下,我抬头回答道: 「因为想说打乱生活作息可能不太好啊,你也起得很早呢。」 「咱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办,虽然咱老早就想隐居了,但总是事与愿违呢。」 「虽然只见过几次面的我可能不适合讲这种话,但你的性格也不是会隐居的那种人吧。」 「咯咯,诚如汝所言也说不定呢。」 葛叶愉悦地摇晃着尾巴,突然开始上下打量着我和克克露,虽然她似乎是无意的,但眼神让人挺不舒服的。 「干嘛一直盯着我们看啊。」 「啊,咱昨天看到的时候就在想了,汝等也很适合这里的服装呢。这么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帮汝等准备更漂亮的衣服呀?」 「更漂亮的衣服是指你平时会穿的那种衣服吗?」 「那也行啦,但可以配合汝等的风格呀。而且,以汝等的姿态在这个城镇里会太显眼,因此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葛叶心中似乎已经是既定事项了,只见她开始沉思,冷不防地看着克克露问道: 「东方的料理还合胃口吗?」 「好好吃,我很喜欢。」 不知克克露是不是在品尝料理的味道,她咀嚼的次数比平时要来得多,我再一次地细细品尝,确实是无庸置疑的美味。 「虽然味道比较清淡,但可以品尝到食材原始的味道,这样也挺好吃的。」 「东方是群岛四国里资源最丰富的国家呀,包含咱之前提过的大森林,以及住在那里的鸟兽。除此之外,土地肥沃,作物也生长良好,所以比较倾向于活用食材原始的味道。」 葛叶骄傲地说道。昨天在聊到街景的时候也隐约有感受到……不过,这是个好机会,我应该不要有所顾虑,试着问问看吧? 「边吃边聊也没关系,可以再多说一点这方面的事吗?地理课因为不能补课,所以要改写报告,希望能让我参考参考。」 「唔,如果要和东方对照的话,应该要举西方为例吧。」 西方,我回想起了昨天葛叶对蒂坦妮亚的态度,是个她讨厌的对象的国家,光是这样感觉就会有先入为主的想法。 「麻烦你尽可能地提供客观的意见。」 「咱当然明白。首先,应该是那个吧。西方有一半的国土被盐占据,形成了沙漠。海啸之祸兽害咱们无法靠近沿岸,而西方最大的特色,就是一手掌握了对咱们国家来说非常贵重的盐。相对地,西方几乎没有可以用来耕作或畜牧的土地,所有食粮都要仰赖进口。」 由于我没有随手携带笔记,只能侧耳细听,将葛叶说的一字一句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葛叶似乎很中意我的态度,变得更加健谈。 「也因为这样的背景让西方的食品加工技术蓬勃发展,扩展至各国。无论是使用盐的加工物或是果酱、起司的制作,西方都是最为杰出的。」 「原来如此,那么北方……虽然现在已经灭亡了,但以前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北方有许多古代文明的出土文物,他们特别钻研相关的复原技术。在器具上运用魔力的概念大多也是源自于北方的出土文物。如果说咱们东方民族的特质是『匠人』的话,那他们的特质就是『学者』。南方虽然和北方很像,拥有许多遗迹,但兼具了其他三国的特色。若要举出最大的特色,应该就是机铠的驱动器所使用的〈法尔的心髓〉生产量为四国之冠吧。」 真不愧是这三百年来将世界的变化看在眼底的贤人,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世界」是多么狭隘。 现在仔细一想,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主动地想要去了解他国的文化,但其实满有趣的。毕竟葛叶提出了三国协定,这也是个加深理解的好机会。 「谢啦,感觉可以写出还不错的报告。」 「说是作为交换也有点奇怪,不过,写完之后可要给咱看看啊。咱也想知道,刚刚那样的说明汝明白了多少。」 「好啊,没问题。」 如此悠闲的氛围,完全让人无法想像「大崩坏」将再一次到来。 这时,两名身穿连身工作服的异族男子,脸色惨白地飞奔进来。 「葛、葛叶大人!」 「什么事啊,一大早就这样喧喧嚷嚷的,你一个大男人的,真不像样。」 葛叶露骨地皱起眉头,其中一名男子歉疚地低下头报告。 「昨晚,军方总部的格纳库遭到不明人士入侵,虽然零件和设计图没有外流的迹象,但是……有几架机铠遭到分解。」 「八成是因为祭典的氛围而兴致盎然的妖精们搞的鬼吧?虽然很少见,但咱的研究所也挺常见到这种事的。」 到底是少见还是常见啊。从那随兴的反应看来,葛叶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 「你说的妖精,是像小朋友的故事书里会出现的那种东西吗?」 「说起来南方好像没有妖精呢,不过,他们也只是当不成精灵种的魔素结晶体而已。就个性方面来说,确实是像故事书所描述的自由奔放,说难听一点就是毫无秩序。既有妖精会在人类睡觉的时候协助工作,也有妖精会像这样危害人类。不过,也只能把他们当成小规模的祸兽,老实地作罢。」 葛叶如此说道,但维修人员的脸色却没有好转。 「不是的,根据发现者的说法,对方的手段有点——啊,我是今天早上开始值班的人,第一发现者是昨晚值晚班的人……」 维修人员话说到这里,视线瞄向身后。那是他的上司吗?有些年迈的维修人员看起来状况很不对劲。 「是、是那家伙……不会错的,那家伙回来了。」 他的双眼布满了惶恐,似乎在低声咕哝些什么。下一秒,年迈的维修人员带着沙哑的声音嘶喊道: 「葛叶大人您一定明白的对吧!零件依顺时针排列成漩涡状所代表的意义丨」 葛叶听见这一番话的瞬间,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汝可以退下了。辛苦了,回去休养一阵子吧。年轻人,把他送回家里去吧。」 「是!遵命!」 葛叶目送两人离去后,不耐烦地搔了搔她那宛如麦穗般的金发。 「哎呀,真头疼,现在可没闲情逸致管祭典了呀。」 「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我有感受到紧张的氛围,但并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听见我的疑问,葛叶锐利地眯起了双眼。 「那家伙回来了呀,十六年前政变的亡灵。」 十六年前——是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况且,我也不可能会知道他国发生的事。葛叶似乎察觉到这一点,向我解释道: 「从前,这个国家和南方一样是采取君主制。一直以来拥有压倒性的力量而君临天下的温莎王室,为了争夺第四任王位而身心俱疲,而最后被选上的人还是旁系王室成员……只不过身上流着王族的血,是个完全不懂政治的一介银匠。新的君主所实施的政策也引来了反弹的声浪,最后,引发这个国家掀起了推翻王室的狂热。」 推翻君主,对我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事。 叩、叩,葛叶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她用木汤匙持续敲击着器皿。 「民众打倒了王室,建立起崭新的体制。但是……虽然这是只有政变的核心人员才知道的事,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找到刚出生的公主和其中一名随从。」 葛叶的侧脸上看不见平时的轻佻态度,也看不见野生动物带有的警戒心,看起来更像是在苦思些什么。 「那名随从是国王的近卫兵,同时也具备了卓越的机铠修复相关技术。不过,他有一个很奇特的习惯,当他感到焦躁的时候,他就会把手边的东西一一分解掉。此外,被杀害的国王也有个特殊的习惯,当他在制作银制工艺品或是在看来自人民的陈情书时,都会把东西排列成漩涡状。」 葛叶用指尖画出了顺时针的圆。也就是说,和刚刚的维修人员所说的证言对照之下—— 「政变时期躲藏起来的那名随从回来复仇了……是这样吗?」 葛叶「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单就间接证据来看的话,确实是如此。毕竟,这个国家里只有极少数的人类才知道这两个习惯。犯人的宣战布告吗……呵,还真不像那家伙会做的事。」 葛叶的口气仿佛是已经知道将机铠解体的犯人是谁一样。 「葛叶你知道是谁吗?那个嫌疑人——销声匿迹的随从。」 「当时咱还没有自己的研究所,在总部格纳库里工作呀,咱时常会跟那家伙一起讨论机铠的运用方式呢。」 葛叶像是在怀念着很久以前的过去,嗓音温和了起来,但旋即又转变为忧郁的语调。 「要追犯人的话……虽然只要派出蠢狗就会轻松不少啦,该如何是好呢?」 「蠢狗是指……艾瑟尔吗?」 马上让人想起她张牙舞爪地喊着「我才不是狗!」的样子,似乎是被我猜中了,葛叶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家伙的嗅觉很优秀,在犬人族里也是最顶尖的。只要让她用鼻子追踪现场留下来的味道就能够找到犯人了,但是……不得不借助她的力量这种感觉让咱很不是滋味。」 「虽然我知道艾瑟尔很讨厌你,但是,你也不喜欢艾瑟尔吗?」 「猎犬跟狐狸关系怎么会好呢,这种事就像是本能一样啊。」 葛叶不悦地冷哼了一声。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打过猎,但硬要说起来的话,我主要是负责耕作和酪农,实在没有办法理解。 比起这个—— 「对了,昨天亚礼说出那些袒护你的话,我有些意外呢。是我误解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研究,把亚礼他们当成实验材料对待。」 原本以为她被憎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他们有着家人之间的牵绊。 对身为外人的我来说,还是一段难以理解的关系。葛叶露出微笑,放下了汤匙。 「感到意外的是咱才对呀。如会谈时咱所说的,至少还没闹出人命只是因为孩子们刚好都很坚强罢了。照理来说,咱应该要遭受谴责,不值得为咱辩驳的。」 葛叶的嗓音十分平静,她带着豁达的态度承认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并接受自己迟早会遭受报应的事实,继续说道: 「咱早就知道自己是个疯狂的人,即使如此,每一次的实验,咱还是不禁会这么想着—『谢谢汝还活着』。」 『谢谢你还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撼动着我。 葛叶发现我突然沉默不语,她观察着我的表情。 「怎么啦?」 「没事……总觉得,好像要回想起什么事了……」 「什么嘛,仅仅活了十几年就这么健忘呀?年纪轻轻就这样的话,老后的生活很令人担忧啊。」 「这种感觉我也是第一次碰到。」 这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强到就算葛叶调侃我,我也不介意。当我陷入沉思时,葛叶也跟着抱起了胳膊。 「唔……若说到记忆,就是蒂坦妮亚的专业领域了呢。」 「是吗?」 「她的研究专题就是在探讨人的灵魂所在之处,辗转下来就成了让机铠和人的意识同步的系统。虽然灵魂这个词有点含糊,总之就是指意识、感觉、记忆这一类的东西。」 「这样啊,原本以为她只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没想到对机铠的开发还有贡献啊。」 我吐露出率直的想法后,葛叶心情愉悦地摇晃起尾巴。 「汝觉得她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第三章 魔眼的后裔 父亲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菈妮茫然地反问道: 「什么意思?」 「……」 面对菈妮的追问,她的父亲只是闭口不谈,菈妮焦急地扯开嗓门。 「别不说话,快告诉我啊,爸爸!」 一道带着沉痛情感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声音的主人却不是她的父亲。 「十六年前温莎发生政变时,刚出生的公主被托付给一名随从潜逃到了某个地方。随从就是那名男子,而公主就是汝,汝能够开启那扇门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转头望向背后传来的声音,站在那里的人是—— 「葛叶……」 率领着卫兵的狐狸异族,葛叶带着和她那娇小的身躯不成比例的强烈威严环视着我们。 「辛苦了,帮咱解开了最后一道锁,咱向汝等道谢。这么一来,东方圣骸就到手了。」 「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如此问道,葛叶用下巴示意了门。 「根据记载,那是只有王族的魔眼才能够开启的门。不过,在『代咏计划』中,偶然成功重现的也只有亚礼的单眼而已。正当咱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刚好发生了分解事件。咱试着撒了网,想不到真的来了条大鱼呢。事情进行得这么顺遂,咱都想笑了呢。」 咯咯,葛叶真的笑了出声,她转向菈妮的父亲。 「久违了呢,扎兹,别来无恙吧?」 「……」 菈妮的父亲一语不发,葛叶微微地垂下了肩膀。 「无须如此警戒,咱和当时的政变一点关系也没有,事到如今也不打算对汝或那丫头做什么。」 「可是,葛叶大人,我已经决定再也不信任他人了。」 「是在汝遭友人背叛的时候——汝的友人刺杀君王的时候吗?」 「……」 菈妮的父亲还是沉默不语。不过,被朋友背叛……是怎么一回事啊? 葛叶仿佛在对待费心思的小孩般,露出了苦笑。 「哎呀哎呀,连句话都不说了呢——汝就这么不信任言语吗?」 这句话终于让菈妮的父亲开口说道: 「——因为没有意义啊。虚假的言语,造作的表情。所以我才下定了决心,唯有主人托付给自己的东西,我要一个人守护。我要将她教育成能够独自存活的人,我要赋与她能够不仰赖他人的力量。」 「原来如此,所以才选择不说话啊。」 菈妮父亲的说话方式虽然有些笨拙,但葛叶能够理解,我也有点同感。语言确实是很方便的道具,但却不是万能的,甚至有时还会产生误解,所以这个人才会想要避免和他人有所牵扯也说不定。 然而,葛叶却对这样的想法一笑置之。 「——愚蠢透顶。本来人心就是难以理解之物,因为这样就放弃理解他人的行为真是荒唐。」 足以撼动空气的大声一喝,她的言词仿佛具有形体般地砸了过来,让我动弹不得。 被震慑住的人不只是我,菈妮和她的父亲也都呆愣在原地。葛叶不改强势的态度,继续谴责菈妮的父亲。 「扎兹,汝所说的话确实是有几分道理……但是,现在正是该说出口的时候了,有权知道真相的人就在汝的面前啊。」 葛叶将视线移到了菈妮身上,菈妮似乎也还无法相信刚刚被揭露的真相,她娇小的身躯瑟缩得更小,怯生生地窥探着情况。 菈妮的父亲凝视着这样的菈妮,带着至今为止最健谈的口吻说道: 「……菈妮,如同你听见的。至今,我都欺瞒了你。但是,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后悔,我的信念是不会动摇的。我一路教导你到现在的事,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会产生动摇。」 他如此断言后,继续说道: 「人与人之间是无法理解的,无论自以为有多了解……无论是多么推心置腹的关系。因此,必须要学会以独立个体存活的方法,我一路教导你至今的就是这种事。」 令人哑然无言的一番话。 挚友的背叛,刺杀君主……这就是让菈妮的父亲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吗? 浏海底下的眼眸,隐藏着深邃的黑暗。 「无法连结,如果是惨遭背叛的国王女儿更是如此,一定会重蹈覆辙的。阻止悲剧再次发生……是我的使命。是我这个愚蠢到保护不了君主的男人的使命啊。」 这番话宛如沉重的魔咒般压在他的身上,如果继续保持沉默,就会像是认同了他的话。那种事——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啊。」 绝对不能认同。 说什么都好,总之得先否定这个人的言论。我抱持着这样的心态吐出话语。 「人是可以连结的,无论对象是谁,就像我至今为止孕育出圣骸一样。」 「不对哦,马基特,大概就像爸爸所说的。」 我这样的发言却让菈妮摇了摇头。 「菈妮!?」 菈妮带着无力的嗓音,支支吾吾地将自己的想法转化为言语。 「马基特你们或许能够连结,但是我可能不行,就像刚刚没能孕育出圣骸一样。因为,我只知道这种生存方式而已。」 我太过错愕无法立刻反驳,菈妮继续说道: 「我喜欢机铠,也喜欢制银,但不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就像爸爸所说的,必须将它们视为能够独自一人存活下去的技术。」 菈妮的嗓音里掺杂着死心,刚才的失败加上父亲的一番话似乎让她对自己感到绝望。 正因为如此,我想让她明白。 「就算这样……还是有连结存在的喔,就像你和你的父亲一样。」 我转向菈妮的父亲。 「你一路遵守着与主人的约定直到现在对吧?这十六年来一直都遵守着,这不是连结是什么?」 菈妮的父亲一定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完全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连结,深信着对方一定能明白的我拼命说道: 「你把菈妮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般重视,看到她结交了关系要好的男人就感到不开心……这是随处可见的亲情吧!就算这样你还是想说人与人之间无法互相理解吗?」 明明有这么浅显易懂的连结存在,菈妮的父亲肯定早就发现了,他只是顽固地不想承认而假装没看见罢了。 「说什么被挚友背叛,害怕同样的事情重演……你只是个畏畏缩缩的胆小鬼而已!我不会否定你个人的思想,但别把那种想法强加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啊!」 为什么他只能够选择这种作法呢?先不论菈妮的父亲有多么笨拙,正当我犹豫着自己紧握的拳头要挥向何处时,一旁传来了轻佻的声音。 「真有气魄啊,小鬼,说得一副什么都知道一样。」 被葛叶这么一说,让我更加裹足不前。 葛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不过,咱也是同样的想法。扎兹啊,不知道的事情,连试图去了解的行为都放弃的话,未来还有什么?」 「……」 面对葛叶的疑问,菈妮的父亲没有回答,就像他坚持着自己的信念般,他仍然贯彻着沉默。 那顽固的态度恐怕非一朝一夕可瓦解吧,葛叶也理解这点,继续说道: 「什么都没有。有时,人或许会为了思考和价值观上的差异争执,但如果这样就要放弃的话,未来等着咱们的就只有停滞和衰退……汝明白吗?如果停滞和衰退是上天带给咱们的惩罚,汝觉得是什么罪名导致的?」 葛叶环视了我们的表情后,公布了答案。 「是『怠惰』。若上天要消灭咱 们,原因无他,正是因咱们自己欠缺努力。咱和维克多预见了那样的未来,『不干涉原则』这个词,追根究柢是对其他国家的漠不关心所导致的结果。所以,咱们采取行动是为了替造成这种陋习的先祖赎罪呀,趁着审判结果还没降临之前。」 然而,葛叶的诉说丝毫没有传进菈妮的父亲耳里。 「……就算那样,菈妮还是没能孕育出圣骸。没能孕育出象征着与他人连结的『神的化身』。这就是答案。」 「汝病得不轻啊。」 葛叶叹了口气,垂下肩膀。 「算了,反正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么,关于那丫头的处置——」 「咿!」 菈妮瑟缩着肩膀,动弹不得。原本除了商人以外是禁止在国家之间往返的,而且出入只能选在指定的商业都市。也就是说,菈妮所做的事是相当严重的偷渡行为,还会被判罚相对应的罚金。 菈妮微微颤抖,仰望着葛叶。她那宛如小动物般的举动让葛叶露出了苦笑。 「别那么害怕,咱没打算要对汝唠叨。只是,汝是国王的女儿一事,要是曝光了会很麻烦的,所以在回国以前别做什么招摇的行动。如果汝能乖乖遵守的话,咱以私人权限允许汝留在境内。」 「谢、谢谢您。」 菈妮以连帽子都差点滑落的大动作向葛叶低下了头,接着葛叶望向了我。 「话说回来,汝为何在这?」 「那个啊,白天的时候我撞见了一个自称是『亡者』的人,又想起今天早上你提过关于亡灵的事,虽然我毫无头绪,但对方好像认为和我相遇是天意什么的……」 「……唔,或许是和这次的事件没有关联的人,但他那种说法挺让人在意的,是个怎么样的家伙呀?」 「他穿着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面具。」 「那还真是个个人风格强烈的家伙呀,他或许是打算变装吧,但那不是反而更显眼吗?」 「对呀。」 就一般人的观感来说,那样的装扮果然是不合理的。葛叶「唔」了一声抱着胳膊,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旋即她大力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咱明白了。咱姑且会增强戒备,那么可疑的家伙或许跟『那件事』有牵扯也说不定。」 「那件事?」 听见我的反问,葛叶目光锐利地眯起双眼。 「祸兽的异变呀,会谈的时候咱也有稍微提到过,汝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吧?」 祸兽确实采取了一些至今为止不曾有过的行动—— 「如果异变是人为的结果……那就代表有人暗中在操纵祸兽吗?」 「不是这样的话,就说不通了。恰巧有几只祸兽成群结党,然后又有第三者从旁介入……发生这种事那还得了啊。」 撇除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后,葛叶的假设是最能够说明现在异常状况的解释,真是的,事情接二连三地—— 「除了〈审判之兽〉以外,还有其他东西要警戒吗?」 「不过,这只是咱个人的推测,那个贼的目的恐怕是解除〈审判之兽〉的封印吧。」 「——!?」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究竟是为了什么非得做那种事不可呢!?先驯服祸兽的老大〈审判之兽〉,确实是有利于操纵祸兽啦,但风险也太高了吧!?」 「谁晓得呢。异常者的想法完全让人摸不着头绪呀……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家伙是个相当猖狂的人。咱们得让那家伙为自己太过自大的事感到后悔,对吧?」 咯咯的笑声从她嘴里传来,她那既美艳又可怕的笑容令人背脊发凉。 「那么,剩下的事就交给汝等了。夜也深了,今天就先解散吧,解散!」 葛叶啪啪地拍了拍手催促我们,这时—— 「慢着。」 为了不漏听那低沉的嗓音中蕴含的其他意图,我们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的主人——菈妮的父亲带着寄予最后一线希望的口吻继续说道: 「去王城遗迹吧……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你们所谓的『连结』也说不定。」 〇 王城遗迹位于格纳库的北方不远处。 我们将葛叶借给我们的马匹系在一旁的树上,仰望着王城遗迹,那是历经风霜和时间的流逝而朽化的繁华,从他们处理遗迹的方式,感受得到他们打算将旧王朝视为历史的黑暗面而藏匿起来的意图。 我们踏进了王城,无论是荒废的氛围,或是发生过政变的背景,这里感觉像是会被拿来当作试胆大会的地点。就算没有幽灵,有野生动物栖息于此也不奇怪。 菈妮手中的提灯照亮了脚边,我们继续往前走。要是让魔力明显低于平均值的我来提这个灯,一定只会散发出用「黯淡」一词都难以表达的微弱光芒。 我们走在满是尘埃的走廊上,一间一间地确认是否有菈妮父亲所说的线索,这间也没有…… 「不会是白费力气吧……?」 就在我不禁埋怨时,菈妮蓦然停下了脚步。 「马基特,等一下。」 「怎么了?」 我如此问道,菈妮心不在焉地呢喃道: 「风的声音不一样。」 「咦?」 「唔……这个地方,应该是在这面墙的另一边,我们先出去吧。」 菈妮从这里的洞走到外面,像是在寻找什么似地,哒哒哒地四处走动,然后她突然停下脚步。 「是这里吗?可是,这要怎么做?」 就算问我怎么办我也一头雾水,我甚至连菈妮到底察觉到了什么也不清楚,只好在一旁看着她,只见菈妮突然「啊」了一声。 「难道是这个吗?」 菈妮将脸贴到了一个装置上,那装置和隐藏着东方圣骸的房间前的机关相似,接着—— 「怎、怎么回事?」 轰隆隆隆……我小心翼翼地警戒着发出低鸣的地面,而菈妮则是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果然是这样,这个机关跟刚刚的房间是一样的。」 地面随着低沉的声响逐渐裂开,出现在眼前的是—— 「……隐藏房间吗?」 显然是人工建盖的空间。菈妮点了点头,谨慎地望着房间内部。 「好像是,我们下去看看吧。」 菈妮轻盈地纵身跃下,我也紧跟在她身后。菈妮手中的提灯照亮了房间内陈列着老旧书籍的书架和桌子。 「好像是书房呢,这是历史书?还有……古代语言的翻译表?」 我拿起了陈列在书架上的书和桌上编纂到一半的一叠纸张,古代的事情通常不会留下纪录,如果真的有留下来,将会成为非常具有学术价值的东西。 我漫不经心地抽出一本书,随手翻了几页。每一页的文字都像是魔法书里会出现的怪异记号,我一个字也看不懂,如果是研究历史的陛下,或是从古代活到现在的克克露,应该就看得懂吧? 引起我兴趣的是书架上的书籍,而菈妮拿在手中的是原本放在桌面上的银制品,她将几个零件拼凑在一起后,出现的是东方国旗上也有的眼眸,既然他们还建造了会对魔眼有反应的门,想必东方王室对于自家代代相传的魔眼特别重视吧。 虽然很难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制品的菈妮搭话,我还是开口问道: 「我对那种东西一窍不通,那是很厉害的东西吗?」 「嗯、嗯。只要设计上偏离了一毫米就做不成,做出这东西的人是个很厉害的银匠呢。」 菈妮再次端详着手中的银制品。 「不晓得 ……可不可以把这个带走呢?」 菈妮似乎因为城内阴森的气氛感到提心吊胆,不过,这方面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应该可以吧?菈妮本来就是这里的公主呀。」 菈妮发愣而全身僵硬,恢复平静后,她的三角耳开始上下晃动。 「这、这样啊,说……说得也是呢,公主啊……」 菈妮出神地重复我的话,她微微地歪着头,似乎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 「突然被这么称呼,一时之间也很没有真实感吧。」 就像我曾经对克克露所说的,「存在」只不过是相对应的东西,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菈妮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有时会失控的机铠迷朋友。 接下来……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虽然不知道菈妮父亲所说的「连结」,指的是不是这个房间——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菈妮,你今天要在哪过夜?」 「可能继续躲回货车里睡觉吧,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也都是这么做的。」 「睡货车已经有点像是露宿野外了吧,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的房间睡觉?我睡地板就好了。」 「咦?不、不好吧。」 「是吗?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倒是没关系,但你不需要跟我客气喔。」 菈妮露出踌躇不决的神情,接连数天都在货车里度过,身体想必惦念着温暖的床吧,她有些腼腆地扬起嘴角。 「……那就打扰你了。」 「好,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和来这里时一样,两人共乘一匹马回去。按照葛叶所说的,我们将马匹交还给城门前的卫兵后,朝着饭店迈开步伐。 大街上还充斥着祭典的狂热氛围,颈部以上是野兽的男子、满脸蓄胡的矮人们又是演奏乐器又是跳舞,喧腾不已,多么像是异世界的画面啊。光是在一旁看着,我的意志力都要愈来愈薄弱了。 途中,我们撞见了熟识的面孔。 「这不是咏士殿下吗,这个时间出来散步吗?」 戴着眼罩的长脸中年人带着优雅的男性中音问道,看见不知道扛着什么迎面走来的元帅,让我大吃一惊。 因为有一种像是由于夜游而被责骂的尴尬氛围,再加上元帅探出身体窥探躲在我身后的娇小身影。 「嗯?你是菈妮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不是的……」 菈妮认真地回答道,这下子,元帅有了十足的把握,他继续追问道: 「不,你就是菈妮吧。你是怎么过来的……算了,反正你来到这里是不变的事实。」 「两位认识吗?」 元帅和菈妮的父亲因为同在军方工作,少说也有交谈过几次,但我没想到元帅连菈妮都认识。 听见我的问题,元帅褪下手套。 「啊,直接让你看比较快吧。」 手套底下出现的是一只铁灰色的手。 在我还没意识到真相前,伴随咻的一声生硬声响,手腕长出了刀刃。 「——!?」 眼前让人难以理解的画面使我瞬间向后一跃,元帅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想戏弄我,他爽朗地笑着说道: 「帮我制作义肢的人就是菈妮呀。原本我是委托扎兹的,不过菈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就交给她制作了。至于成品基本上我很满意,但只有这个功能不太妥当啊,危险得不得了啊。」 元帅微微地挥动刀刃,若无其事地说道,但我还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元帅,您的手臂……」 我指出的事实让元帅露出自嘲般的浅笑。 「嗯,我缺少的这只眼也是,都是在四年前作战的时候,一个轻忽下失去的。也多亏这样,让我能够专注在后勤工作上,驾驶机铠的那段时光真是令人怀念啊。」 将机铠与自身连结在一起的东西就是机甲……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需要手臂,虽然元帅的义肢看起来活动自如,但似乎没有办法像一般肉体一样让魔力流动。 「多亏菈妮帮我做的这只义肢,让我的生活上几乎没有什么不便……不过,奇怪的机关多得吓人啊,如果有开罐器或红酒开瓶器就好了。」 唰——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元帅将那些机关握在手中。虽然他嘴巴上那么说,倒是操作得挺顺手的嘛。 菈妮怯生生地想看元帅的表情,但又马上撇过头,她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坚持地说道: 「可、可是,腕铠有附带刀刃是最基本的,我原本还想装上超振动功能呢。」 菈妮似乎有她个人的坚持,但我则是一头雾水,为什么剑需要振动的功能啊? 不如说,我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元帅扛在肩上的东西。 「那个……是卡侬前辈吗?」 虽然她浑身瘫软而低着头,但仔细一看,错不了。即使少了平时那宛如王子般的高贵气质,但确实是前辈没错。 我的疑问让元帅扬起了嘴角。 「真刚好,你可以帮我把这个搬到军方的野营地吗?我就这样直接回去的话,总觉得有点喝不够啊。」 「这倒是没问题……但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难得的祭典啊,就想跟女儿来一杯嘛,等蕾蒂今年生日过了,我也会邀她啦。」 元帅觉得惋惜是因为在裴力克里兹里,必须年满十六岁才能够饮酒。每次见到元帅时他总是在喝酒,但却从来没看过他喝醉的模样,他酒量惊人是不争的事实,不过—— 「前辈酒量很差吗?」 「好像是呢。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彼此都很忙,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坐下来慢慢地喝酒,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啊。」 卡侬前辈真是个老实的人,为了回应嗜酒父亲的期待,明明酒量不好还硬是喝了好几杯吧,认真过度这一点跟蕾蒂西雅很像。 一想到陪着父亲喝酒的前辈,她的英勇就让我相当佩服,于是我欣然接受了元帅的委托。 「我明白了,就交给我吧。菈妮,不好意思,你能跟着我去吗?饭店的位置很难口头上说清楚。」 「嗯,好呀。」 当我接过卡侬前辈的瞬间,元帅压抑着情绪说道: 「不准偷袭啊。」 「我才不会那么做,后果很可怕啊。」 要是真的那么做,我大概会被元帅杀个十次后,再被本人和蕾蒂西雅各杀三次吧。说是这么说,但从元帅手中接过的前辈好香、好柔软,让我的心脏骚动不已。 压抑住情感,化身成只是单纯搬运前辈的装置吧——虽然我这么催眠自己,但仍是徒劳无功。就算前辈穿着男性的装扮,就算她是个如王子般会被女孩子的尖叫声包围的存在,但她终究是个女人。她作为一个备受尊敬的人,同时也散发着女孩子应有的魅力,像这样可以从肩膀上感受到前辈的体温就更不用说了。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交给你了。」 「是,遵命。」 我们和元帅道别后,调头走回原路。苗条的前辈相当轻盈,跟把被雨淋湿的稻草搬进室内避雨相比轻松多了。比起重量,倚靠在我肩膀上那软绵绵的触感,才是让我的意志力更加薄弱的东西。 她应该是用类似马甲那样较厚的布料试图挤压,却仍压制不了这个触感……我的心情大概比街上的热闹祭典要来得高昂。 我一边苦恼,还是诚意十足地低头向哥布林卫兵说了声「辛苦了」,步出城墙之外。军方的野营地点着篝火,所在地一目了然。 「不好意思,请问卡侬前辈的帐篷在哪里呢?」 我向在篝火前 看书,距离自己最近的年轻操铠士问道。操铠士头也不抬地指向黑暗的另一头。 「那里有立着一块杯与蛇的组徽看板吧?就是那个帐篷……咦,圣骸的咏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帮元帅跑腿。」 我的答案让操铠士像是头痛欲裂般地按压着眉间,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是元帅,竟然让咏士帮忙跑腿,他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 「不会,我也只是个新来的,比起被吹捧、拍马屁,这样子还比较轻松。」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们也轻松多了。」 操铠士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我向他行了一礼。 「感谢你,那我就先离开了。」 「嗯,辛苦了。」 操铠士再次将视线移回了书上,我朝着他所指的方向前进后,看见了帐篷。 菈妮指向帐篷的反方向说道。 「我去拿点水来。」 「好,谢啦。」 前辈醒来的时候有水能喝的话确实比较好,水就交给菈妮处理,我掀起帐篷入口处的帷幕,将前辈搬进里面。 我让前辈的身体横躺下来后,歇了一口气,现在就只要等菈妮拿水过来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同时,前辈挪动了身体。 「……唔,这里是?」 「啊,你醒来啦?」 黑暗之中,前辈带着茫然而模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梅菲尔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跟元帅喝酒的中途睡着了,然后我恰巧在街上碰见了元帅,元帅就托我把你送回来了。」 「是这样啊……我真是不中用……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 我觉得好像不是修不修行的问题啊,就某方面来说,很像一本正经的前辈会说的话。 前辈似乎想要脱掉靴子,手伸到了脚边磨磨蹭蹭地拨弄,动作十分笨拙,老是无法顺利地解开鞋带。 「唔……?奇怪了,梅菲尔德,不好意思,可以帮我一下吗?」 「咦?」 当我感到惊讶的同时,靴子的脚尖处已经伸到了我的面前,横卧在床上的前辈将脚伸向自己,这种情境是……单纯的脱靴子。明明只是这样,我却感到有些愧疚,又有些心跳加速。我迟疑了好一会儿后,前辈出声催促。 「怎么了?快一点呀。」 「啊、是。」 我将手伸到靴子的鞋带上,由于光线昏暗,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正当我在苦战奋斗时,前辈开始挪动她的身体。 「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热呀,明明就是晚上……」 「那是因为前辈你喝了酒,所以才……喂!」 我才好奇她在做什么,想不到她松开了扎起的长发,开始褪去上衣。她将手伸向领带,甚至解开衬衫的钮扣—— 「前辈!为什么你要脱衣服啊!?」 「睡觉的时候,脱衣服是常识吧?」 我拉开了嗓门,前辈却带着像是「不懂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反应」般的口吻回答。 「这么说起来,蕾蒂西雅好像也说过脱掉衣服比较好睡……不是啦!你要脱衣服可以,但是要等到我不在的时候再脱啊!」 「唔……这样啊……可是我想快点把衣服脱掉啊……制服很拘束。算了,这样已经凉快了不少。」 等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后,前辈的样貌变得愈来愈清楚,胸口半敞的衬衫是多么地撮情啊…… 「梅菲尔德,我可以脱掉这个吗?穿着这个最难受了,我想脱掉。」 「你说『这个』是指……」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前辈则扭动着不断拨弄背部。 「唔……咦……奇怪……」 砰。 前辈的胸部仿佛发出这个状声词般,波涛汹涌地弹了出来。 「——」 咕噜,我的喉咙发出了咽下口水的声音。虽然我之前曾经因为一场小意外而看过一次…… 但再看一次还是令人赞叹,前辈平时总是隐藏着这么雄伟的东西啊。 「呼,舒服多了。」 前辈将用来包覆胸部的布扔到一旁。 我把苦闷的心情赶出脑袋,集中在眼前该做的事上。我解开鞋带,分别脱下了前辈左、右脚的靴子。 「靴、靴子,脱好了。」 「啊,嗯,谢谢你。梅菲尔德你真是个好人耶,啊哈哈。」 前辈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说话也愈来愈口齿不清。因为前辈平时总是很有男子气概,现在这副模样令人感到强烈的反差和冲击,真想让前辈的女性支持者看看这个场面。 前辈以大字型之姿继续对我说道: 「我从爸爸那里听说了,你非得在公开战获胜不可?感觉好像很辛苦呢。」 「确实是不轻松,但以元帅的立场来说,他做这样的处置应该也是逼不得已的吧,毕竟我之前露出了那样的丑态——」 就算我发牢骚也无济于事啊,我本来打算笑着敷衍过去,下一瞬间,卡侬前辈突然坐起身,搂住了我的头。 「——咦咦咦咦咦!慢、慢着,前辈!?你这么突然是在做什么呀!?」 未知的触感压迫着我的头部,甚至让我全身的感官神经都集中到了头部,除此之外都毫无知觉。如果现在我的腿突然被砍掉了,搞不好我也不会发现。 前辈似乎没察觉到我的仓皇无措,说着「好乖、好乖」地抚摸着我的头。 「蕾蒂的搭档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如果有什么烦恼,随时都可以告诉姊姊喔——」 「——唔丄 我的脸——不,我的全身都在发烫。好久没像这样被当成小孩子对待,总觉得有点害羞但又有种莫名的平静,那肯定是因为——我确实有一个会像现在的卡侬前辈一样,用悠然的口吻说话的姊姊。 前辈搂着我的头横躺了下来。这个姿势,不妙,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气氛牵着鼻子走。 然而,发生了更严重的问题。 啪唰——身后传来了水洒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我回过了头—— 「……马基特?」 菈妮脸色苍白地呆愣在原地。这个情况,糟糕! 「菈、菈妮!这个是……!」 前辈是女生的事情绝对不能曝光,我这个位置,从菈妮的角度来看应该是看不到前辈那雄伟的东西,瞒得过去吗!? 快绞尽脑汁想借口啊!……我如此想着,但似乎不需要我多做什么事,菈妮自己已经有所领会。 「……马基特,原来你有这种嗜好啊。」 「咦?」 这真的该说是领会吗?我觉得我们之间产生了偌大的认知落差。 「这样啊,那我孕育不出圣骸也是没办法的事呢。咦?可是克克露和蕾蒂西雅明明孕育成功了呀?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菈妮就地蹲下,开始用手指在地面上画圈圈。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菈妮?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总之你可以先回去吗?」 我得从前辈身旁离开才行,我试图用力挣脱,但前辈却完全没有施力,很干脆地放开了我。正确来说,她是全身瘫软。 「……前辈?」 我战战兢兢地唤了她一声,虽然没有回应,但呼吸很平稳,看来只是睡着了而已。 虽然尽是被做了一些对心脏不好的事,但能够看到这张睡脸,辛苦也是值得的。我露出苦笑后,站了起来。 听见她说我可以尽情依赖她,虽然让 我感到很开心,但可惜的是可能没有机会那么做了……去争取吧,用自己的力量,夺回自己的归属。 「晚安,前辈。」 我悄声说完后,离开了帐篷。 〇 回到饭店时,我在入口处碰见了料想之外的人。 「汝终于归来啦?收获如何?」 接近狐狸色的金发在明月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站在那里的人就是葛叶不会有错。不知是不是夜晚的氛围造成的,她看起来比平时要来得成熟。 「你特地在这里等我们吗?」 「唔,咱是在赏月,只是顺便等汝。今晚的月色可真美。」 她将拿在手中的杯子端到唇边,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禁跟着抬头仰望夜空。原来如此,确实是明月高挂。 浮在夜空中的单眼。东方之所以会把月亮和眼眸画在国旗上,是因为月亮象征着国王的魔眼吗?今晚的月色,让人不禁做出这样的联想。 而菈妮则是将隐藏在房间里的银饰品递给葛叶看。 「那个,遗留下来的东西,只有这个而已。」 「哦,眼睛确实是王室的象征。不过,这如果是『连结』的话,似乎有点说不通呢。」 葛叶仔细地端详着银饰品,我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呐,葛叶,东方之前的君王为什么会遭遇政变啊?」 菈妮的父亲提出了「不信任他人原则」,我觉得了解他的理由和遭到背叛的原因,是未来要让菈妮当上谣巫女不可或缺的关键,所以我才有了这个疑问。 我还以为葛叶听见我没头没脑的问题会惊讶地睁大双眼,想不到她反而反过来问我。 「汝认为这个国家如何呢?」 「咦?什、什么啊,怎么这么突然。」 「直接得到答案的话,汝也会觉得很无趣吧?将汝的感受直接说出来即可。」 我现在没有心情陪老人家玩游戏啊……但就这么打退堂鼓又有种认输的感觉,我只好照她所说的,说出我最直接的感受。 「这个嘛……果然是觉得异族很多吧。」 若要举出和裴力克里兹的差别,这句话就能够一言以蔽之了吧,尤其是刚刚走在宛如异世界的大街道,让我更是这么想。 葛叶抱着她纤细的胳膊,「唔」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个国家里存在着矮人、犬人族、哥布林、树精,还有其他众多种族,而种族不同,文化、思考方式自然也有所不同。第一代君王——巴罗尔大人那个时期,国家内部还有许多内乱。」 「是喔,从现在的温莎想像不出来呢。」 大街上,无论是犬人族或是矮人们看起来都很友好,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事,这个国家才会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葛叶说出了其中一部分的手法。 「为了避免他们惹是生非,最快的方法就是制造共同的敌人。」 「那是指国王吗?」 「怎么可能,那么做的话,当他们打倒身为敌人的国王时,这个手法不就破绽百出了吗?」 「啊……这样啊。」 再重新想想,这个国家要视为敌人的对象果然还是—— 「祸兽吗?」 「哎呀,这是咱的疏失,咱忘记说了,那是在确认祸兽的存在更久以前就根深蒂固的陋习。对一开始就被教导了祸兽存在的汝等来说可能没什么概念,但要把绝对赢不了的对象假想为敌人有点困难吧?」 「也不是祸兽吗,那么……」 葛叶似乎觉得我沉思的模样很有趣,摇了摇尾巴。 「再这样下去就算是不及格啰?怎么办?」 别急,虽然我对葛叶了解的程度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侃侃而谈,但在我的印象当中,她并不会故意使坏而去问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现在的发问,应该也不是那种想破头也想不到答案的问答。 所以,快想想。换做他们的角度来想,这个国家会视为全民公敌的对象是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国家以后,自己的双眼看见了什么,一个一个地回想过后,我似乎得到了提示。 我将从提示推导出来的答案说出口。 「是人类吗?」 葛叶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正确答案,汝还满敏锐的嘛。」 「我才不敏锐呀,要是没有实际看到那个场面,或许我就想不出答案了。」 看见恐吓现场的事一直悬在我脑海里的某个角落,葛叶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 「唔,让汝看见了丢人的场面,真糟糕呀。」 「不,那倒是无妨但是人类和政变有什么关系呢?」 葛叶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后,回答我的问题。 「那家伙……最后一任温莎君王·罗尼试图要斩除这个陋习,因为他自己身上就流有人类的血液,以前也吃过相当多的苦吧。」 「人类的血统……?在这个视人类为全民公敌的国家吗?」 简直难以置信,正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国家里,人类与异族之间的鸿沟有多深,所以更难相信一个掺有人类血统的人可以当上东方的君王。 「早上咱也稍微提过了,罗尼的经历有些异于常人,他原本只是一介市井小民……只是个普通的银匠。不过,罗尼祖父那一代的温莎君王似乎是个自由奔放的人,四处沾染女色——咯咯,跟某个人有点像呢。」 「你少管闲事啦。」 就算她说是「某个人」,实际上是在暗指谁也不必多说。我又没有特别自由奔放,只是顺着情势的发展而和数名女孩子孕育孩子而已。 葛叶按照我的要求,不继续深入讨论,她接着说道: 「在那些女性当中,有名不是异族的人类女性呢。然后,在祖父逝世以后,大家为了争夺继承权纷争不断、同室操戈所造成的结果,就是王室的灭亡。唯一幸存下来的是因身为人类与异族的混血,而无法自称王室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罗尼。」 「那还真是……该说是福从天降吗?」 「或许是真的有因果报应也说不定,盲目追求自己的利益和权力的人,下场就是那样啊。」 葛叶满意地露出狐狸的尖牙,脸上浮现嘲讽般的笑容。她的尾巴左右摇摆着,然而摆动的幅度却愈来愈小。 「不知道那究竟是那家伙的理想还是私人情仇,那家伙想要打造一个没有高墙将人类和异族隔绝开来的世界……不过,最后没能实现。」 光听这一段故事,他似乎是个伟大的人物。不过,有一点让我有些在意。 「你什么事都没做吗?」 像葛叶这样有先见之明的人,只要去辅佐那个国王,应该早就可以实现他心目中的理想王国了吧。然而,实际上,这个国家却仍残留着歧视这种陋习。 葛叶尴尬地别过视线,仰望着月亮呢喃道: 「……是啊,咱什么也没做。」 「难道你也认为让人类作为异族共同的敌人,藉此来整合异族比较方便行事吗?」 「不是那样的。只是……咱都已经活了三百年,这个国家的人民每个都像是咱的孩子一样,做父母的去插手小朋友之间的吵架,未免也太庸俗了吧。咱是抱持着这样的心态旁观这一切的,无论是君主制或是议会制,都交给人民自己去决定。」 那是因为长寿的葛叶见证了将近一半的历史,所以才会有那种想法也说不定。我紧闭着双唇,葛叶又继续说道: 「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并不是咱该在这里谈论的……至少,十六年前咱所做的抉择是错的。那个时候没有阻止政变是咱最后悔的一件事……真是的,本来以为长了年 纪就会变得伶俐一点,想不到只是一直在累积后悔而已。」 她那老练的苦笑只让我见识到自己有多么天真,就算是贤人,她们也不是全能的,跟我们一样是一路苦恼过来的。 「……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说出那么轻率的话。」 「无妨、无妨,这才是年轻人呀。」 我很感激葛叶的心胸宽大,葛叶继续说道: 「这就是东方发生政变的来龙去脉,结果主谋者只是把烂摊子丢给咱处理,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的,真不晓得那家伙现在在哪里闲得发慌呢。」 葛叶抱着胳膊,不悦地冷哼了一声。主谋者……难道是菈妮父亲的朋友吗?我还以为他铁定是哪个地方的高官要职,想不到竟然失踪了,这还真令人意外呢。 怒视着虚空中的葛叶突如其来地转过头来。 「那么,咱已经回答完问题了,接下来轮到汝了。」 「咦?可、可是圣骸的谜团或是克克露的真实身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喔?就连本人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清楚啊。」 「傻子,咱是要问跟汝本人有关的事。」 「我……?我身上有什么你想知道的事吗?」 我丝毫没有任何头绪,葛叶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关于汝的体质啊。」 「——」 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让我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 「……这、这样啊,你从陛下那里听说的吗?就如同你听说的,我的最大输入魔力数值很低。」 「我想也是,毕竟你的魔力波长很紊乱。」 「波长?」 我重复这个陌生的词汇,葛叶如波浪般地舞动着手。 「人们的魔力各自拥有一定的类型,而能够调节魔力,将魔力转换为机铠动力的东西就是〈达格札驱动器〉……唔,这跟现在的话题没什么关联就是了,比起这个,汝曾经濒临死亡边缘吗?」 「很久以前,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因为祸兽差点冻死。不过,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唔……」 葛叶再次抱着胳膊,沉思了片刻过后,得出了结论。 「不仔细调查过的话还很难妄下定论,如果是在咱的研究所还能调查,但这里什么设备都没有。这件事咱们之后再谈吧,比起这个,明天就是『公开战』了,早早去睡,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吧。」 虽然有些令我介意的事,但葛叶说得没错。先不管我的体质是怎么回事,得先将精神集中在目标上,也就是眼前的事——在「公开战」上拿出能让元帅满意的成果。 「嗯,虽然有点抱歉,不过我可是要拿下冠军的。」 我的决心让葛叶扬起了有些阴森的笑容。 「要是能那么顺遂就好了呢。」 「什么意思?」 「没事,明天你就知道了。对了,那边那个。」 发现葛叶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菈妮匆匆地上下移动她的三角耳。 「咦?是、是说我吗?」 「或许是咱多管闲事啦,但若汝愿意的话,汝要不要以谣巫女的身分参加呀?因为数据是愈多愈好呀。」 葛叶应该没有恶意吧,她应该还不知道菈妮没有成功孕育出圣骸的事,就算她以为自己是在孕育出圣骸以前到达的也不奇怪。 「啊……那个,我……」 从菈妮的反应看来,她应该有察觉到情况。葛叶将手靠在下巴上,陷入了沉思。 那是个让人难以打断的凝重神情,我们屏住呼吸观望了好一会儿后,葛叶缓缓地张开了口。 「如果孕育不出圣骸的话,蒂坦妮亚所说的话或许能够参考看看。」 「蒂坦妮亚说的话?」 我如此问道,回想蒂坦妮亚在会谈上所说的话。蒂坦妮亚好像是说—— 「是指『意志孕育出圣骸』这番话吗?」 「嗯,也就是说『要对自己的源头产生自觉』呀。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孕育圣骸的,现在就在心里问问自己吧。」 葛叶停顿了一会儿后,带着强而有力的眼眸凝视着我们。 「汝等期望着什么?」 ——原来如此,是要叫我们思考这个问题吗?我和谣巫女应该要试着讨论我们共有的想法,这确实是有尝试看看的价值。 「就这样,咱很期待明天的战斗上可以看见汝等的圣骸哦。」 语毕,葛叶回到了寝室。我马上开口向身旁的菈妮问道: 「菈妮,那个……葛叶刚才说的那番话,你是怎么想的?」 虽然菈妮低着头,却不像平时「因为怕生而不敢和人视线相对」的那副模样,宛如是在表达她心情般的沉重嗓音从她的嘴里传了出来。 「我就是没有那个呀。」 「咦?」 低着头的菈妮抬起了脸庞。 她长长浏海底下的眼眸中,映出的是「绝望」。 「我没有想要孕育圣骸的理由,我只是喜欢机铠……只是想要孕育出作为机铠原型的圣骸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理由了。虽然我不知道克克露和蕾蒂西雅『想做的事』是什么,但我和她们之间一定有着很大的差距。」 面对菈妮自虐性的发言,我无言以对。我明知要告诉她「不要有这种想法」——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孕育,然后结束。抱持着这种心态的我和『想用孕育出来的圣骸完成什么事』的克克露她们,在本质上就已经截然不同。这之间的差异,就是圣骸抗拒我的理由。」 菈妮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般,又重复了一次。 「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啊,没有资格驾驶圣骸。」 第四章 战火的前兆 隔天清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之前,菈妮表示她要回裴力克里兹。 我不敢去追问原因,只能推测恐怕是和昨晚她表现出来的绝望有关吧。 我到饭店外为她送行,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 「你真的不来看『公开战』吗?」 菈妮低垂着头,微微地摇了摇头。 「……嗯,不看了,我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这样啊……」 平时的菈妮一定会想看东方的新型机铠启动时的模样,现在的她就连这份热忱都失去了吗?我望着她那令人怜悯的侧脸,却不敢草率开口说话。 菈妮像是顾虑我而故作开朗地说道: 「谢谢你,明明就是我突然偷袭你的,你还一路陪我到现在。」 「不会,那种小事,你别在意。」 对话就此中断,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菈妮似乎也忍受不了而步向城门。 「……那么,我走了。」 「嗯,那个,路上小心。」 她朝我挥了挥手,我也挥手回应她。看着那渐渐消失在朝雾另一侧的娇小身影,仿佛她真的会就此消失般令我感到不安—— 「菈妮!」 我突然朝她喊道,菈妮停下脚步回过了头。就实际面来思考的话,她根本不可能会消失。我到底在做什么蠢事啊? 都已经叫住对方了,实在说不出「没事」这种话。总之,我试着寻找话题。 「呃……我之前托你制作的项链已经完成了吗?」 菈妮歉疚地垂下了三角耳。 「抱、抱歉,我还有其他订单,还没做好,我会加紧赶工的。」 「不,不用急,我会慢慢等的,等你做给我。」 菈妮停顿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嗯,谢谢。」 她再次迈开步伐。 她的背影少了刚才那种危险的氛围,这次我真的目送她离去。 〇 我回到房间又小睡了一会儿,吃完早餐后,开始更衣准备。 我们作为南方代表出赛,服装仪容要特别谨慎,必须比平时更加无懈可击才行。 我站在房间内附设的全身镜前,确认领带有没有歪掉,并仔细地检查上衣和裤子上有没有污渍或皱摺。睡乱的头发也梳理好了,裤子的拉链也有拉上,没问题。 「马基特,这样可以吗?」 克克露向我询问自己脖子上的蝴蝶结有没有歪掉,我凝视着她白皙的颈部,点了点头。 「好,很完美。」 「嘻嘻嘻——完美——」 克克露开心地拉着裙摆,轻盈地旋转了一圈……该怎么说呢,她是不是受到蕾蒂西雅的影响了? 总之,服装仪容相当完美,我们马上步出了房间。 我们决定一起前往「公开战」的比赛会场,我们约好在一楼的大厅集合,但除了陛下和她的随从以外,其他人都还没到齐。 「早安。」 克克露也学我道了声「早安」并低下头,陛下将看完的报纸摺叠好后,朝着我们露出爽朗的笑容。 「早安,那我们就出发吧。」 「咦?蕾蒂西雅呢?」 「葛叶大人似乎有事委托她做,所以她没有办法来观看比赛了,亚礼跟艾瑟尔朵莉妲也一样。」 「有事?而且还是葛叶的委托,总觉得背后一定有问题……」 虽然我不晓得葛叶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但少了蕾蒂西雅,对于战力来说是相当大的损失。如果不能使用〈城塞〉,就得更加留意克克露的状态,也就是说,战斗时要尽可能减少魔力的消耗。 我跟在陛下的身后,如此思索着。坐上马车后,陛下缓缓地窥探我的表情。 「马基特,在想事情吗?」 「——呜哇丄 好近,陛下的脸好近。我反射性地向后仰,真希望她能对保持距离感这件事多留意一点。 陛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疏失而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啊……抱歉,我的举动太草率了吗?」 「啊、没有,没那回事……只是,女王陛下突然出现在眼前,果然还是有点紧张。」 「请不要在意那种事,如果你能把我当成教导院的好同学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陛下带着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说道,虽然我很感激她的这份心意……当我感到不胜惶恐的同时,像陛下这样的美人轻易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举动对心脏太刺激了啊。 胸部的中央传来阵阵噗通噗通的声响,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陛下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情,还带着亲切的笑容问道。 「选手的休息室分成南北侧两边对吧?马基特的休息室是在哪一边呢?」 「咦?呃……」 糟糕,那应该是要事先问好的事吗?虽然到了现场再问大会负责人员就知道了也说不定,但没办法马上回答出来的自己有些丢人。 陛下看见我仓皇无措的模样后,马上翻开了手边的手册。 「等我一下,这上面应该有写……嗯,第一回合是在南侧呢。那就先前往南侧,麻烦你了。」 「是。」 马夫简短地回答过后,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就这样出了城门,绕到城镇的东边。 没脸见人的自己丧气地垂下了头。 「我真是没脸见人。」 「这点小事,不要太在意了。」 虽然陛下顾及我的心情如此说道,但还是太丢人了。至少在「公开战」上要让她看到我可靠的一面。 「公开战」的舞台位于城镇东边的平原,这是一块没有拿来做任何用途的宽广土地,但恐怕是因为这里离海岸很近,何时会被海啸侵袭谁也没把握吧。 舞台的西边架设着一座特别高的看台,这里是陛下她们观赛的贵宾席。从这里开始,是紧急搭盖的观众席,以圆形状向外延伸。北边和南边分别是选手的休息室,聚集了参赛者的帐篷后方,并列着各式各样的机铠,其中还有不具四肢的摇篮〈尤里真〉——不,是中央圣骸。 我们在帐篷前下车后,陛下站在马车门前,向我们行了一礼。 「那么,祝你们武运昌隆。」 「是,我们会全力以赴。」 「我们会加油的。」 我和克克露一起低头目送陛下离去。接下来……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对手吗? 帐篷里,从像是经验老道且实力坚强的人到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年龄层相当广。 唯一的共通点是,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身为人类的我们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视线如针刺般聚集到我们身上,而且满满的异族让克克露整个人吓得躲到我的身后。 「马基特……有狗头人,有蜥蜴,还有鸟。」 「他们不会把你抓来吃的,别害怕。」 如果平时只看惯人类的话,确实是会对周遭的异形们感到害怕,但是因为被这个氛围吞噬而无法发挥出正常实力,更教人害怕。 先害怕的话就输了,就算是虚张声势也好,快摆出「这种氛围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啊。我如此对自己说道。 等待一会儿后,响起了烟火的巨响,这应该是赛事开始的信号吧。 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休息室里有人为了替自己的比赛做准备而开始瞑想,也有人我行我素地在吃东西。因为机会难得,我们决定加入观赛的行列。 第一回合的第一场比赛是重装型——类似南方的〈德莱戈〉的机铠之间 的战斗,二架机铠的实力都强得不分轩轾,是一场非常适合作为开场赛的激战。 这些操铠士各个都是东方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但在看过葛叶或卡侬前辈的操作后,果然还是稍嫌不起眼。第二场、第三场比赛接连看下来,我的感想也是大同小异。演舞的情况我不是很了解,但看来似乎没有几个操铠士能补足他们与圣骸之间的差距。 当我分析敌人的战斗力时,身穿温莎军服的矮人开口唤道: 「呃……马基特·梅菲尔德殿下和克克露殿下,下一场比赛就轮到你们了,请到机体那边准备。」 「是。」 我们依照指示来到了圣骸旁,等待自己的比赛到来。克克露对此似乎不太服气,她坐立难安地戳了戳我的腰。 「马基特,还没好吗?我想要孕育孩子了。」 「再等一下,等这场比赛结束再说,光是等待也可能会消耗魔力。」 「唔——」 「再忍耐一下就好。」 克克露鼓起了腮帮子,我摸摸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也有一种方式,是先做了孕育孩子的流程后,暂时以不要孕育出圣骸的状态待机。不过这场比赛取得胜利的一方就是我们第二回合会碰到的对手,所以我想先研究他们的动作。 比较靠近我们的机铠占了上风,他似乎比较擅长反攻,先是用盾巧妙地挡下攻击后,再用长矛攻击对手,他以这样的战术一点一点地消磨了对方的力量。 那稳扎稳打的战术似乎奏效了,他直接取得胜利。我们也差不多该准备上场了。 「克克露。」 「嗯!」 她带着仿佛在说「等好久了」的态度,双手环绕着我的脖子并踮起脚尖。她闭着双眼抬起下巴,这是要我主动的意思吗? 算了,和之前被固定住头部后霸王硬上弓相比,绝对是由我主动要来得好多了,有种彼此之间心意相通的感觉。 我正面迎接克克露从门牙间滑进来的舌头,我们像是在搔弄彼此敏感的部位般,扭动、交缠。背脊窜起一阵快感,让我更用力地抱紧了克克露。 柔软而纤细的身体,一个不留意仿佛就会折断的触感让我不禁松开了手。 克克露趁着这个空档攻了进来,她逗弄着口内的触感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甜蜜的毒药,麻痹了我的身体,让我无从抵抗。 我勉强撑住自己的双脚,之后就任由克克露摆布,片刻过后,克克露离开了我的唇。 我们这样的行为进行了多久呢,我们出乎意料之外地沉迷于其中,当我们的唇离开彼此时,呼吸都相当紊乱。 还不够,还要更多,好想一直沉浸在这一刻。然而,我们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走向了圣骸。 「……走吧。」 「嗯。」 我们要来完成该做的事——为了让这一战将我们的未来连结在一起。 我们各自滑进自己的座位,手臂穿过座位两侧的机甲。我想像着那道银白的光辉,对我们的孩子祈祷道。 (交给你了……〈克洛克露瓦赫〉!) 我的呼唤仿佛为祂注入了生命,朽化的摇篮放射出翠绿色的光束,同时,魔素的光芒不断扩大。我的视野瞬间漆黑一片,接着从中央往两侧敞开。 取代巨人的位置映入眼帘的,是聚集在一起的魔素所形成的银白色四肢。肩膀及腰部等威风凛凛的突出部位像是夸耀着自己的武力,宛如位高权重的骑士铠甲般壮丽雄伟。 降落于大地的巨体,既是铠甲,同时也带着显然和人造物截然不同的生命力。南方的象征——之所以会让人联想到龙,是因为头部和躯干上有酷似龙鳞般的设计。我伸出拥有利爪的五根指头,一张一合以确认我和机体的同步性后,走向了舞台中央。 突然现身的身影让观众席喧嚣不已,这时,葛叶的声音响彻了整座会场。 「呃——各位观众,接下来向大家公开神秘操铠士的真实身分!」 这音量真是大得惊人,可能和葛叶递到嘴边的棒状物有关系吧,那也是运用魔力的新发明吗? 「他们的名字是马基特·梅菲尔德和克克露!而他们的真实身分是南方圣骸的驾驶员!这次为了炒热『公开战』的气氛,特别加入战局!」 与圣骸同步化后,听觉会变得更加敏锐,观众席的吵杂声也跟着传进了耳里,内容大部分是「为什么南方的人在这」或是「使用圣骸未免太卑鄙了」等等,虽然我事先就预想过这样的情况了,但这还真的是完完全全的敌方地盘啊。 我丝毫不期待会有人为我们声援,既然如此,我就以反派角色的身分来炒热气氛吧,这想必也是葛叶的目的吧。 我个人是保持着如此气概,但我的搭档不见得会这么想。我担心克克露会不会被这样的氛围给吞噬,于是向她说道: 「克克露,你不要太在意喔。」 「嗯?我完全没事呀?」 克克露的幻影出现在我的膝盖上,她抬头仰望着我。 「因为,透过圣骸就会感应到马基特完全不在意呀。」 「……啊,对耶!」 克克露认为我很可靠的这件事让我安心了不少,循环流转的情感鼓舞着我。 看见从对面的休息室里走出了一架机铠,我开始紧张了起来。第一回合的对手是酷似〈米斯洛特〉的高机动性机铠,手上没有装备盾牌,取而代之的是他拿着一把不用双手就挥不动的长大战斧。 无视防御度的一击必杀——是这个意思吗?总之,要留意的是他能触及的范围广度,而问题就是该如何钻到他的胸前。 对面的操铠士——看起来像是个鲁莽而虎背熊腰的矮人,他神色不悦地问道: 「喂,你的武器呢?」 「抱歉,我这样就好了。」 我将手伸向前,摆好架势。话一说完,对手的额头就浮现了表达愤怒的青筋。 「你这是在瞧不起我是吧……!」 「我没有瞧不起你,我会全力应战。」 话虽如此,就算对方觉得我在侮辱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有我的苦衷,这是利己主义啊。 赤手空拳应战的用意,在于可以展现出「我拥有就算不使用武器也打得赢的力量」,这是其中一个理由。此外,〈克洛克露瓦赫〉有个问题,祂没办法时时刻刻都拿着武器,就算我们拥有能将祸兽的攻击转化为己方资源的「梅比斯系统」,但我不打算一开始就消耗克克露的魔力,而是将她作为王牌保存到最后一刻。 这场比赛就是试金石,赤手空拳可以战斗到什么程度?我在故乡跟「师范」学到的技术在实际战斗中派不派得上用场呢?这是我在这个「公开战」中,想尝试的另一件事。 「接下来,第一回合,第六场比赛,各就各位——」 号令是从看台上发布的,在休息室的时候听得不是很清楚,原来裁判是在那种地方吗?现在可不是四处张望的时候,我马上把意识移回眼前的机铠上。 「开始!」 号令下达的同时,敌方的机铠瞬间冲了过来。 附着在战斧前端的尖刺敏锐地瞄准了我方的驾驶舱,我合起双手,轻松应对。 然而,下一秒我就觉得自己搞砸了。我什么也没想就反射性地回避掉攻击,就卡侬前辈来说,这样的行为是会扣分的吧。我明明就受教过,还真是丢脸。 不过,我又想起了「师范」曾经说过跟卡侬前辈完全相反的话。 练习时,每当我被抛出去后,总是会询问变强的秘诀,而「师范」如此说道: 『相信直觉,不要对自己期望的理想存有怀 疑,如此一来……自然会有结果。』 没有哪一方才是正确的。 在两边的累积下,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那就试试看吧,要来了——如我直觉所预测的,我配合对方的战斧挥向横面的时机,纵身一跳,将对方挥出的刀刃当作垫脚石,用力一蹬。 「什么——」 我这宛如小丑般的把戏让敌方的操铠士睁大了双眼。不过,抱歉啦,我只决定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就这样——通往决赛! 落地。厚重的金属重摔到地面上撞出一个大洞,剧烈音量响彻云霄。 我从原本蹲着的姿势用力蹬踩地面,飞跃而起,将拳头用力挥向对方的肩膀,机铠的手臂瞬间飞了出去。再来是对角线——我瞄准了另一边的膝盖,使出下旋踢。 这还真是令人满意的手感。同时,敌方机铠的膝盖开始破碎,失去了平衡,裁判立刻宣布: 「胜负揭晓!胜者,马基特·梅菲尔德和克克露!」 〇 之后,我们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挺进了决赛。 只要再拿下一场胜利,元帅就会认可我是南方咏士。 休息室里只剩下我和克克露,当我们正在为决赛做准备,提升集中力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了过来。 「大获全胜呢。」 侍从跟随在旁的陛下出现在眼前,我应该可以认为她是来激励我的吧? 我留意着不让集中力中断并回应道: 「不,还不能松懈。决赛的对手……我也看过他至今为止的比赛,是个很棘手的对手。」对方恐怕也是葛叶的其中一名养子,他和亚礼一样接受过各式各样的实验,结果就是他身为人类的枷锁被解开了——也就是在这个大赛当中,唯一驾驶着打破——『机铠只能采取人体活动范围内的行动』——这个常识的,异形机体的操铠士。 宣传手册里记载的各界评价中,他也被列为最具冠军相的选手,甚至连葛叶也在评语中特别提及这名操铠士,他和目前为止碰到的对战者不同,是个不能低估的对手。 明知如此,我还是告诉她: 「不过,我们会赢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陛下稀奇地带着调皮笑脸,像是要恶作剧的孩子般轻声低语道: 「马基特,去赢得比赛吧。我总是被葛叶大人耍得团团转,今天一天让我们威风一下也不会有报应的。」 「——遵命。」 我试着用严肃的神情回答,但总是有些别扭,让我忍不住抬起头向她确认。 「操铠士大概像是这种感觉吗?」 陛下抱着胳膊,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并歪过头。 「唔……是那样没错,但马基特好像不太适合呢。」 「这样啊……」 我只是试着模仿了在戏剧里看见的模样,但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协调。 反正乡下人就应该做出适合乡下人的举止吧……当我如此烦恼时,陛下带着一如往常的亲切笑容说道: 「我觉得马基特只要像马基特自己就好了哦,至少我希望在服侍我的时候,你用的不是模仿来的话,而是自己的话。」 陛下的这番话,让我改变想法,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以后就那么做吧。」 「呵呵,请多多指教啰。」 当我们如此交谈时,工作人员前来通知我们。 「决赛即将开始,准备好了吗?」 「嗯,没问题,克克露。」 「嗯。」 我催促着克克露迈开步伐,再一次向陛下点头致意。 「我们出发了。」 「啊,好,我也得赶快回到位子上才行!」 陛下小跑步地匆匆离开帐篷。接下来……这次终于是最后了。 我和克克露接吻,孕育出圣骸,圣骸看起来没有像是会失去四肢的不协调感,看来剩下的力量还足够在这场决赛中全力以赴。 当我们踏入竞技场时,反方向也同样地走出了一台机铠。由于是决赛的关系,观众席上人声鼎沸,对我们的谩骂叫嚣和给对手的声援掺杂在一起。 对方的机铠说了声「请多多指教」并微微低下了头,驾驶员是一名看起来和我们年纪相仿的犬人族少女,头上垂着一对黑白斑点的狗耳朵,我也向她回礼。 真有礼貌,应该是个好人吧。我不禁这么想。然而,战场上是毫不留情的,无论结果是成是败,这都是最后一场比赛了——裁判从一旁发布号令。 「接下来将进行的是决赛!各就各位——」 全心全力,我们会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开始!」 在开始的号令下达的同时,我摆好了架势。至今为止,都是我先承受对方的攻击以后,再反攻夺回主导权,这次也—— 在那之前,眼前的对手已经被打飞了。 「……嗄?」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我瞬间无法反应。取代被打飞的机体站在我们面前的,是相同的异形机体。 问题是那个操铠士。看见突然闯进比赛会场的机铠驾驶舱里坐着的人,便一目了然。 虽然脸部用狐狸面具遮掩,但却是同样的狐狸耳朵及尾巴,还有那像是布料较薄的浴袍的奇特服饰,综合以上要素能够让人联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葛叶?」 神秘的闯入者故意歪着头。 「咦?汝是不是认错人啦?咱只是个路过的操铠士……人称狐狸假面!」 「这家伙根本完全没有要隐藏真实身分的意思吧!」 观众席上也陆陆续续冒出了「葛叶大人加油!」或「葛叶大人打败他!」的声援。葛叶你也不要向他们挥手啊!你现在不是狐狸假面吗? 她之所以在赛前那样故弄玄虚是因为这个吗……如果葛叶亲自出马,我能够赢得胜利的机率确实会大幅降低。 「喂,裁判!这样闯入比赛是合理的吗?」 虽然我这应该是毫无意义的挣扎,但还是姑且确认了一下,裁判带着像是将错就错的口吻说道: 「想反抗葛叶大人的任性是不明智的想法,请你放弃吧。」 我想也是,我也没有太期待葛叶会这样就失去资格让我不战而胜。 看见我叹了一口气后,葛叶露出虎牙,扬起了暴虐的笑容。 「汝做好觉悟了吗?」 「有趣……这真是个好机会,就让我一雪前耻吧!」 我的回答似乎让观众席的反应起了一点变化。 「真有胆识啊,南方的小鬼!」 「就算是逞强也很了不起啊!」 「你就尽全力应战吧!」 看来他们似乎相当笃定葛叶会获胜,大多是同情的声浪。就算是调侃也好……比起谩骂叫嚣,果然还是声援令人心情愉悦。 正合我意。当我的这份心情变得更加强烈的同时,裁判再度发布了号令。 「那么,重新来过的决赛……开始!」 一瞬间,异形的机体消失在眼前,但我的眼睛有追踪到她的身影。 (右边——) 为了错开那宛如蛇腹的手臂的轨道,我用手掌打飞敌人的棍棒,但接着从左边挥来的棍棒让我找不到时间点反击,我无可奈何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真灵敏。目前为止交手过的操铠士们实力都不弱,但她的攻击却是比任何人都猛烈。不过,我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老实被玩弄了。 这一点也得到了葛叶的认可。 「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汝进步了嘛,咱太小看汝了。」 「真不凑巧,我可是有很多练习的机会呢。」 「这样的话……这招如何!?」 敌方的蛇腹手臂从侧边大幅度地横扫而来,她连延展的长度都经过计算,可以勉勉强强碰到的一击。因此,只要我后退一步,她就会攻击落空。 当她扑了个空时,机体就会破绽百出,原本是个大好时机,但却有不规律的东西阻挡了我。 (什么东西?) 因为这样,我的步伐踩得较浅,下一秒,葛叶的机体一个翻腾,用里拳的概念挥动棍棒。 「——喝!」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脚步,闪躲开来。多么狡猾的动作啊,各种超乎常理之外的行动,真的是非常棘手。 就算如此,也不能老是不出手攻击。要打持久战的话,对我们比较不利。既然如此—— (一鼓作气进攻!) 就算移动的轨道再怎么不规则,反正手臂只有两只。而且,为了要能灵活挥舞,手臂收回来时会耗费一点时间,既然这样,自然而然地就省事了不少。 我已经做好可能会遭受到一次攻击的觉悟,先让对方占上风,再一举进攻! 我往地面一蹬,踩着兼具硬度和重量的脚步声,步步朝向葛叶的机铠逼近,葛叶也气宇轩昂地准备迎战。 锐利的刺击笔直地逼近驾驶舱,我反射性地想要闪避,但对葛叶来说却不管用,她仿佛摸透了我的动向,从另一侧挥动手臂。 我要挡下这个攻击吗?不,在那个空档葛叶就会收回挥出的手臂,发动下一次的攻击。这个时候应该要—— (跳!) 若是过去曾经冲破安置室天花板的〈克洛克露瓦赫〉所拥有的惊人跳跃力,肯定办得到。我将力量集中在双脚上,像是装了弹簧般,纵身一跳。 不出所料,葛叶机铠的棍棒掠过脚底,而我要落地的方向是——葛叶机铠的正后方。 「得手了!」 当我如此坚信的瞬间,正下方有个莫名的东西以飞快的速度朝我袭来。 「——唔!」 我立即在空中踏了一步,改变轨道。落地的同时,我望向了那可耻的东西,竟然是葛叶机铠的尾巴。 「竟然有这种东西啊。」 「咯咯,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南方的小鬼头。」 葛叶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我们的行动,难道她打算打持久战吗? 别急。我不断这么告诉自己,但也不能一直这样跟她大眼瞪小眼。虽然我们有刻意保存余力,但克克露的魔力只会不断地被消耗。 好——这是这个「公开战」的成果验收了,我要一边思考一边做出反应——我也已经开始习惯能够思考的同时凭感觉行动了。 预测对手的攻击再即兴应对,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做得到,所以……无所畏惧地进攻吧!我带着这样的决心,踏出步伐。 这时,地面开始摇晃。 「——!?」 我失去了平衡,收回准备攻击的手,站稳脚步。然而,摇晃仍然持续着,很显然地这不只是单纯的地鸣。 这是——地震!?也就是说! 如我料想的,地面冲出了巨大的身体,轮廓酷似鱼的祸兽张开大口朝着我飞扑而来。 我改变重心正要向前猛冲时,祸兽再一次潜入地底下。可恶,竟然这样偷偷摸摸地……!在我感到不耐烦的同时,观众席扬起了尖叫声。对了,得先让他们避难才行。 我一边对地底下的祸兽保持警戒,回头望向了观众席,竟看见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不只一只……!?又是一大群吗?」 从北方的天空,各式各样的祸兽蜂拥而至。现在这种局面可没有闲情逸致继续比赛啊。所幸现场有「公开战」的参赛者和〈守护龙牙团〉在,大家团结一致正面迎击的话,一定—— 当我这么想时,最应该打头阵的家伙却做出了意料之外的举动。 「来了吗!」 葛叶说话的口吻听起来仿佛她早就预料到祸兽会来袭般,但她却是拔腿狂奔,想要尽早脱离这个战场。 「南方的小鬼!祸兽就交给汝了!」 「啊!?什么叫『交给你了』,你要去哪啊!?」 「咱没时间说明了!不用担心战力的问题!咱已经做好事前准备工作了……唔,这边吗?」 葛叶像是在探测什么似地,动了动她的狐狸耳朵后,便不知去向……可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吗? 「克克露,接下来还是要借用你的力量……你的状况还好吗?」 膝盖上方的克克露幻影可靠地点了点头。 「嗯,因为马基特帮我节省下很多力量,所以没问题。」 「好,那就拜托你了!」 我对她如此说道,并试着掌握现在的情况。祸兽的数量不只是十几、二十几只,狂风暴雨、天降冰雹,四周景象宛如天地变异。 和之前的祸兽集团相比根本无法比拟,虽然不知道祸兽的确切数量,但恐怕是将残余的战斗力都集结起来了吧。 同时,有件事令我相当在意——是谁将祸兽驱使到这里来的? 值得庆幸的是,我不需要思考这么多,只要专注在打倒祸兽上就好了。明知如此,我的内心却依然骚乱不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菈妮把玩着在王城遗迹的隐藏房间里找到的银制品,坐在喀哒喀哒地摇晃着的马车上。似乎没有其他人会在「公开战」这天远离会场,户外宛如空城,这对不想见到任何人的菈妮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事,让她可以埋首于手中的银制品。 她手中的银制品像是益智玩具一样,以各式各样的零件组合而成,正好可以让她忘却烦恼。虽然她反覆尝试想要将它拆解,但似乎是个相当难缠的构造。 制作出这个东西的人好像是个技术卓越的银匠,就算她想用蛮力拆解,东西依旧一动也不动,看来只有在正确的角度上使力才能够解开。 菈妮同样是继承了矮人的血统,还以银匠的身分在摆摊,她也有她的执着。她从银制品的制作角度反推算回去,反覆尝试寻找出那个特定角度。 「唔……嗯……」 她感到不耐烦,一度想用她的怪力强行分解,但还是作罢。要是因为她的怪力而扭曲成奇怪的形状,那就会永远无法解开了。冷静点,她不断地如此告诉自己,再次挑战。 (把这个地方像这样……) 热衷于手中银制品的菈妮同时也在思考着其他事——这样好像在跟制作出银制品的银匠对话。 原来还有这样的风格啊。菈妮一边赞叹,专心致志地拆解银制品,她渐渐摸索出头绪—— 「解开了……啊、哇!」 解开银制品的瞬间,零件七零八落,菈妮慌慌张张地将散落在膝盖上和脚边的零件拾起,突然她发现了—— 银制品的内侧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文字。 「——」 菈妮无心地将零件收集好后,发现每段文字的开头都标记着数字,她试着将它们依照数字顺序排列。 拼凑起来的文章是以这一句话作为开头。 『致我亲爱的女儿』 依照这个银制品当初所摆放的位置看来,这篇文章的发件人是谁,不言而喻。 这是菈妮的父亲所留下的遗书。 菈妮睁大了双眼,开始阅读刻着下一个数字的零件上所记载的文字。 『你有机会收到这个东西吗?就算收到了,又是几年之后的事了呢?』 『希望看见这个东西时你已经平安地成长茁壮,希望你现在活着的世界是一个和背叛、歧视无缘的世界。』 『我觉得对你很抱歉。扎兹是个沉默寡言、手巧嘴拙的男人,但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若有烦恼就依赖他吧。』 『虽然我人生的终局是这种下场,但我从来不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有错,我对于改变这个国家——不,改变这个世界不曾抱有一丝怀疑。』 『若说我还有什么留恋的话,就是未能完成这件事。菈妮,我不愿让你重蹈覆辙,和我走上同一条路。』 然后,是最后一块零件,这篇讯息就以这句话做为终结。 『我祈祷着,你能创造出你理想中的世界。』 菈妮察觉到,零散的银制品各自连结在一起后,会拼凑成一个形状。 那就是东方国度的象征——新月造型的发饰。 「——呜。」 满溢出来的情感让她发不出声音来,眼眶一阵温热,抑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只是文字,这个银制品本身就是父亲的情感,而她之所以能察觉到,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亲子的连结吗——虽然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解释,但她确实感受到父亲为自己制作的这个银制品中所蕴含的情感。 即使分散了也能以新的形式连结彼此,这就是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吧。 满溢出来的各种思绪当中,最后浮现的是葛叶的问题: 『汝等期望着什么?』 现在的话,她就回答得出这个问题了。 「不好意思!我要下车!」 她突然扯开嗓门大喊,就算马车不停,她也做好了要跳车的觉悟。 然而,马车却出现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行动。马车渐渐减速,正以为要停下来的瞬间——却突然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咦?呃、那个……」 菈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而陷入了慌乱。然而,马夫头也没回地凝视着前方如此说道:「要折返对吧?看您的表情就知道了。」 马夫仿佛看透一切的神情,让菈妮只能开口问道: 「为、为什么?」 「因为那只魔眼呀……和我当年刺杀的人拥有同样光辉的那种眼眸,我怎么可能会弄错呢。」 「——唔。」 巨大的冲击让菈妮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禁让人认为是神的恶作剧般的邂逅,让她的思路陷入冻结。 马夫一边拉着缰绳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的我,认为刺杀你的父亲才是正确的选择,然而事成之后,我才第一次察觉自己采取的行动是错的,于是我逃跑了……一直以来,我都是过着照顾马匹的生活。」 多么讽刺啊。同时,菈妮也认为——这绝非偶然,而是必然。 遇见注定要相会的人,是为了清算彼此的过去,世上就是有这样的邂逅。 「我并不觉得这样能够作为那个时候的补偿,尽管如此,只要一次就好,就算只是现在这个瞬间也好……我想要帮上你的忙,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公主。」 公主。不习惯的称呼让菈妮感到背部一阵搔痒。 即使如此,现在她也只能回应男子的期望。 「好!我们出发吧!」 「遵命!」 马车随着鞭子甩动的声音开始加速,菈妮坐在剧烈摇晃的马车中,独自思索着。 关于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〇 「可恶……没完没了啊。」 我忍不住发了牢骚。如此这般,我们和祸兽的战斗进入了长期战。 他们接二连三地出现,真的很缠人。尤其是会潜入地底下的地震祸兽特别棘手,除了主动发动攻击以外的时间,它一直潜伏在地底下,让我们完全没有机会出手。 「公开战」的参赛者、温莎的军方、〈守护龙牙团〉全员出面迎战,但数量上还是祸兽占有优势。会场在狂风及冰雹的交织下,仿佛重现了〈审判之兽〉残暴不仁的时代。 由于祸兽的数量太多,也没有办法尽情地使用可以将敌人的攻击转变为己方武器的「梅比斯系统」,如果把敌人也一并变成武器的话,克克露的体力会无法负荷的。 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办法击退祸兽吗? 我的心里萌生了不安的念头,一只酷似猛禽的祸兽像是看准了这个机会,带着他的长嘴朝我们猛冲而来。 「糟了——」 我打算改变身体重心闪过——但来不及! 我放弃闪避转换为防御状态,交错着手臂准备面对冲击。 然而,下一个瞬间,〈德莱戈〉从一旁冲了进来,用长枪贯穿了祸兽。 〈德莱戈〉像是要挥散掉祸兽分解后残留下来的粒子般挥了挥长枪,而这架机铠的操铠士在这种情况下依旧带着优雅的口吻问道: 「梅菲尔德,你没事吧?」 「卡侬前辈!」 接着,肩上印有和前辈相同组徽的机铠介入了我们之间,前辈挡在〈克洛克露瓦赫〉的面前,对着我说道: 「如果状况不好的话,就退下吧。要是失去了你们,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虽然我们也想那么做啦……」 祸兽不断地增加,而我们只是一直受到损耗。我们被原本在六对一的情况下才能打成不相上下的对手以数量压抑,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真亏我们可以在战线上撑到这一刻。 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撤退的话,会让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战线崩盘也说不定。一想到这里,我们就不应该退—— 虽然我还有心想要继续战斗,但事实上圣骸已经无法再维持形体,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回魔素。 「克克露!」 我呼唤道,克克露的幻影在我的膝盖上方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还可以,只要再一下子就好。」 「——唔。」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克克露铁定只会一直重复「再一下子就好」,正因为我们是心心相系至今的搭档,所以我很明白。 到此为止了吗——正当我变得有些消极的时候。 「《暗幕已垂落,逃窜吧,恐惧吧,在漆黑的獠牙面前战栗吧。》」 似曾相识的歌谣乘着风而来,下个瞬间—— 「击穿吧——『暗夜之狩』!」 从远方飞来的魔弹在祸兽群中形成了风穴。 这么一发魔弹扎扎实实地打倒了不只一、两只的祸兽。肯定不会错的,这个术式! 「亚礼!艾瑟尔!」 黑色圣骸一个跳跃,站到了我们身旁。亚礼拔起林立在脚边的猎枪嘶吼道: 「你欠我一个人情啊,南方的家伙!」 「比起这件事,那架圣骸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猎犬〉会在这里?」 「老太婆委托我们的啊,她要我们去回收你们在王城遗迹里找到的〈卢瓦〉。」 「就是那样。来吧,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猎犬·卢瓦〉初次亮相呀!」 亚礼接二连三地拔起脚边的枪,冷漠地打倒祸兽,他的态度从容得让人难以打断他。 「真是的,尽是一堆不能吃的猎物,作为猎人还真是提不起劲啊。」 「不过,驱逐害兽也是猎人的工作呀!」 「啊……说得没错,蠢狗!想不到你偶尔也会吐出人话嘛!」 「我才不是狗!」 祸兽们宛如玻璃制品般轻易地化为碎屑,眼前这一幕的精彩程度只能用一句话表达。 「好厉害啊……」 真亏我们能赢过这些家伙。我更加为此感到吃惊。 「一只一只解决太麻烦了,蠢狗!一鼓作气消灭他们吧!」 「所!以!说!啊……不对,现在不是纠正的时候了,要上啰!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启动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猎犬·卢瓦〉脚边的黑影集中到了手中,黑影缓缓地化为一把漆黑的弓。 「《苦于饥饿的猎犬啊!以漆黑的下颚尽情饱餐一顿吧!》」 亚礼将手中拉满弦的箭发射出去。 「吞噬殆尽吧!『幻影撕裂者』!」 ——轰! 发射出去的箭形成露出獠牙的漆黑猎犬,随着撕裂天空的声音咬碎了射程内的所有祸兽,它的威力惊人得让我不知所措。 「喂、喂,那应该不会把同一阵线的人也卷了进去吧?」 「怎么可能做出误射那种丢人的事啊,这下视野似乎好一点了呢。」 「亚礼,视野似乎会变得更好哦。」 「啊?」 他如此反问的同时,战场的另一端,大量的祸兽化为微光粒子,飘散而去。斩断他们的是一把外观一节一节,酷似蛇腹般的异形剑。 将刀刃回收的源头是以前曾经与之战斗过的东方新型机,而坐在驾驶舱里的是—— 「蕾蒂西雅!」 「看来我是赶上了呢!葛叶大人的研究所离这里有点远,害我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呢!」 蕾蒂西雅再次挥动多节剑,一口气将祸兽们斩成两段,亚礼则是用魔弹打倒敌人,催促着我。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谣巫女的状况已经不太妙了吧?你们就在后面看着我们活跃的样子吧。」 过去曾彼此战斗的圣骸和机铠,如今却是同一阵线的伙伴。 如此值得信赖的他们,终于让我选择了撤退这个选项。 「抱歉,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我警戒着祸兽,慢慢退出战线,与战场拉开距离。在四肢的形成岌岌可危之际,我解除了与圣骸的同步化。 我将手臂抽出机甲后,对着位于前方驾驶舱的克克露说道: 「克克露,你还好吗?」 「……嗯,勉强还行。」 克克露逞强地露出笑容。我感到安心,为她坚强的意志深受感动,我冲动地抱紧了克克露。 「你很努力了。」 「嗯,要夸奖我喔。」 「嗯,我会的,我会用力地夸奖你的。」 我搓揉着克克露的发丝,虽然我不是葛叶,但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谢谢你还活着」。现在不是为克克露的平安感到高兴的时候,虽然我们从前线撤退了,但还没有完全远离会遭到祸兽伤害波及的范围。接下来,我们得想办法避难才行。 雨水遮蔽了视线,我犹豫着该往什么方向前进而环视四周时,豪雨的另一侧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台马车正朝着自己行驶而来,虽然人类的眼睛无法看见祸兽的样貌,但四周的情况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有事情发生了,明知如此,还来这里做什么? 在马车完全停下以前,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那道人影朝着自己拉开了嗓门。 「——马基特!」 矮人最具特征的三角耳,另一个特征——眼睛上方的浏海现在以银色的发饰夹了起来,不会有错的。 「菈妮!?你为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菈妮会回到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 「我找到我的答案了。」 如我料想的,菈妮带着没有任何迷惘的眼眸如此说道。克克露也像是在声援她一般,推了她一把。 「去吧,去做菈妮你想做的事。」 「嗯……要稍微借一下克克露你的位置呢。」 菈妮如此告诉克克露,将她送上马车后,对着马夫说道: 「不好意思,请把这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 「我明白了。」 马夫点了点头,马车开始奔驰。确保克克露的安全之后—— 「那么,马基特。」 「嗯。」 我们只要做该做的事就好。我和菈妮抱持着同样的想法,贴近彼此的身体。 雨水打在我们的身上,菈妮像是要为我拭去雨水般贴上了我的唇。我们的身体逐渐变冷,唯有交叠的那处是炽热的。 狂风呼啸的声音愈来愈远,事到如今,我们已不需要花时间互相了解,虽然接触到彼此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间。 即使如此,我仍很有把握。这次一定会孕育成功。 我们轻轻地离开彼此的唇,不需要任何言语的交集,我们各自滑进自己的座位。 在这之前,上次我忘了告诉蕾蒂西雅的事,这次一定要好好告诉菈妮。 「菈妮,听说第一次好像会痛,你要注意一点。」 「咦?是、是那样的吗?嗯、嗯……」 听见「会痛」两个字,一瞬间似乎看见菈妮露出了有些害怕的神色,但她仍带着做好觉悟的嗓音说道: 「没关系,我会忍住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 眼前的人既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畏畏缩缩的菈妮,也不是菈妮「小姐」,而是意志坚定而坚强的菈妮,她如此答道: 「细节之后再聊吧,现在得先想办法解决『那个』才行。」 菈妮的视线停在虽然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祸兽身上。我也深有同感。 「……说得也是呢。那么,我们走吧。」 我闭上双眼,想像着未曾见过的圣骸,将双手穿过两侧的机甲。 「——咿。」 一阵痛楚贯穿全身。幸亏自己已经做好了觉悟,并没有像第一次时那样手足无措。比起这个,我感觉到了,这种手感是—— 如我预料的,魔素集结到了朽化的摇篮四周。虽然像〈城塞〉一样强壮,但却没有那么坚固,仿佛是将〈城塞〉的防御力转换为攻击力般,身体相当结实,手上则出现了一根宽大的铁锤。 这就是菈妮的圣骸,祂的美丽让我望得出神,一如往常地,我的膝盖上方出现了菈妮的幻像。 「咦?咦?」 菈妮似乎对这个感觉感到不知所指,不过那样的想法因为孕育出圣骸的事实,而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成功了……孕育成功了,马基特!」 「是啊!太好了呢,菈妮丨」 就像是自己的事一样,我也为菈妮感到高兴,但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这股喜悦之中,脚边传来令人站不稳的这股摇晃让我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很棘手啊,一直潜伏在地底下,不让我们有机会攻击它。」 「地底下……」 菈妮像是陷入沉思般沉默不语,下一秒,她轻声呢喃道。 「应该有办法。」 能够打破这个情况的可能性,那也就是—— 「是你的〈法〉吗?」 「嗯……马基特,你把铁锤像拿长枪那样举起来再刺进地面。」 「这样吗?」 我照着菈妮所说的,不是挥舞手中的铁锤,而是用像刺击般的握法,一鼓作气地插向地面。这时,响起了菈妮的歌谣。 「《汝亦千变,汝亦万化,思念聚集,伴随着炽热,在此唤醒全新的力量。》」 大气之中的魔素都集中到了铁锤上,旋即变化成其他形状。 「创造吧——『手制武器』!」 伴随着菈妮的咏唱而变化完成的,是 外观像长枪,但上方刻划着螺旋状凹槽的武器,前端接触到地面的同时,便开始高速旋转,贯穿地面。 这样的构想让我兴奋得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是什么好厉害啊啊啊啊!」 「嘿嘿嘿……其实看见了蕾蒂西雅的发型后,我就一直在想,长枪能不能运用高速旋转来提升贯穿力。」 「我没有想要听到关于灵感来源这么细部的资讯啊。」 经她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那个卷卷的发型。长枪和我的感想形成反比,一鼓作气地钻向地底下。 旋即,前端碰到了和地面不同的触感,于是我更加用力地刺击。 我感受到一股宛如打破玻璃般坚硬触感的同时,祸兽回归魔素的光芒从地面涌了出来。扎实的手感,更重要的是魔素的光芒让我们知道祸兽已经被击倒了。 「好!这下就解决掉一个麻烦的东西了!」 「不过,数量还有好多呢。」 如菈妮所说,我们只不过是打倒了一只较为麻烦的祸兽罢了,真希望有个能够有效率地降低数量的方法—— 当我如此思考时,突然灵光一闪。 「菈妮,你的术式就是自由创造出武器吗?」 「唔、嗯,好像是那样。」 「那你也能仿造亚礼那样的武器吗?」 菈妮凝视着正在打倒祸兽的亚礼好一会儿后,回答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每发动一次攻击就要换一把枪还满没有效率的呢,最好可以连射,威力更强——应该像这样吧?」 两手出现了和亚礼相同的猎枪——下一秒,猎枪和手臂结合在一起,变成类似大炮的武器。 「还没有结束呢……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接着,双肩、腰部——不只这样,甚至空中也是。不是像〈猎犬〉那样从地面上林立出枪枝,而是我们化为枪身——不,是化为炮台。 「《熔炉已被点燃,献上铁火的镇魂曲,重叠的锻造声将化为吾等工房的贽见礼——」 总共有十四支,圣骸化为了武力的聚合体,菈妮将术式的名字喊了出来。 「燃烧的意志降临于此!》『钢铁工厂』!」 宛如圣骸自身化为炮台。为了保持平衡,我自然而然地弯下腰,举起手臂让炮口能够对准前方。 圣骸的视野里出现了无数的十字,我不必做任何事,十字就会自动地和眼前的祸兽重叠。 「马基特,这个就是我,我就是这个东西,我将情感寄托于圣骸……我想要创造,用这个力量创造出更多新的东西,创造出不受祸兽威胁的世界。」 她的这番话让我明白了有关菈妮的本质——〈原初之法〉。 「『创造』就是你想要做的事,对吧?」 菈妮说自己想要创造圣骸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为了要成就什么而创造,以源自根本的冲动去创造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就某种层面来说,这很像菈妮的作风,恐怕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答案,想必菈妮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吧,从她的眼神中已经看不到绝望的神色。 「你愿意协助我吗?」 「当然!」 像是在呼应我的喊叫般,并列的炮口亮起了光芒。在这个时候,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小时候曾听过的童话故事。 有一种住在矿山里的妖精,和矮人也相当有渊源,他们会用敲击地面的声音来引导矿夫,他们的形象总是被塑造成扛着铁锤的模样。 这架圣骸也是一样。祂沉重一击的声音,将会把这个世界导向新的形态。这一发炮击,将是值得纪念的第一发。 我将情感寄予孩子身上,喊出祂的名字。 「打爆它们吧!〈沉重敲击者〉!」 像是在回应我的呼喊般,炮台放射出来的光芒在空中奔驰着。斩断灾难的光之一击,让战况倒向了我们。 终章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又一只祸兽化成微光粒子,消失在空中。不知不觉中大家已经将紊乱的阵形调整好,温莎军方和〈守护龙牙团〉依照教战手册的六对一原则迎战祸兽,两架圣骸和蕾蒂西雅的大型机铠则是进行游击式的支援。 人类阵营开始反击,战线从「公开战」的会场渐渐移向北方,虽然祸兽们还不死心地拼命挣扎,但大势已定。 既然如此……我果断地下定决心。 「亚礼,剩下的事可以交给你吗?」 「啊?我是没差,你要做什么吗?」 「我要去追葛叶,那家伙在祸兽袭来的同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我的回答让艾瑟尔皱起了眉头。 「很可疑啊,可疑得不得了啊。」 「南方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有我们几个就足够了。」 「嗯,谢啦。菈妮,你的状况还好吗?」 「嗯,不如说,还有种创造不够的感觉呢。」 「那就靠你了!」 我们背对成群的祸兽开始奔跑,虽然身上尽是破绽,但亚礼他们稳健地协助我们撤离。远离了成群的祸兽后,我们沿着葛叶消失的方向——海岸线,往北方前进。不久后,便看见了两架机铠在山脚下战斗。 金属相互碰撞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不过—— (那是什么啊——) 敌人背上酷似披风的东西,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攻击着葛叶的机体。 喀铿! 响起坚硬而沉重的声响同时,由葛叶驾驶的黑色异形机铠被弹飞到空中。葛叶一个翻身,正要调整落地的姿势时,敌方的追击却紧跟在后。 (赶上啊!) 现在这个距离就算用跑的也来不及,这种情况下能够仰赖的是—— 「菈妮!」 「要做出猎枪了!在右手!」 这种时候就会觉得思绪连结在一起真的很方便,在我下达具体的指示之前,菈妮早就先预测到,并做出我期望的武器。我握住浮在空中的枪把后,枪把延展出枪身,完成的那一瞬间我直接扣下扳机。 敌方的机体往后一跳,子弹落在地面上。还没完呢。在敌方离开葛叶的机体以前,我不断地用子弹牵制他。 同时,我奔向葛叶的机体旁,开口问道: 「葛叶,你没事吧!?」 「让汝看见咱这副丑态了……不过,得救了,感谢汝。」 葛叶也以她过人的技术成功落地,我站在她的身旁,向她问道: 「葛叶,这是怎么回事?对方那个像披风一样的东西,那是和东方机铠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追猎魔犬〉的尾翼是咱从无到有开发出来的得意作。他那可是更可怕、更诡诈的东西呀。」 「嗯。咦?那是现在的技术做不出来的东西呢,那是怎么……?」 连熟知机铠的菈妮都那么说的话,铁定是如此。不过,葛叶回答了她的问题。 「先史兵装——复原过去的遗产呀。」 过去的遗产,来自这个世界全盛时期的赠予物——也就是说,那是可以和圣骸匹敌的未知武装吗? 我再一次警戒并观察着敌机,敌方的机铠除了一部分之外,铠甲都是像模型般的基本款设计,有点像是裴力克里兹的通用机型〈米斯洛特〉,但是比较接近人型。 然而,有一点——他的右臂,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外观看来只是不均衡的异形右手,与其说是利爪,不如说是在五根指头上分别装上锐利的刀刃作为替代。 只不过是个这样的机体——不能够如此妄下定论,我的直觉跟本能如此告诉我。 ——这家伙很危险。 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或许不只是机体的异形,不如说,应该要警戒的不是机体,而是操铠士。能够和葛叶不相上下的高超技术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果然看过这家伙。 前几天,在暗巷里遇见的面具男。自称是灾难和亡灵的男人,就是这架异形机铠的操铠士。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难道,就如同葛叶所预测的,他就是操纵祸兽的幕后黑手吗? 但我没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事了,葛叶已经驾驶着机铠冲向前。 「要上了,南方的小鬼头!掩护工作就拜托汝了!」 「——好!」 我依照葛叶所指示的,执行掩护工作。葛叶的技术过于精湛,在我的枪击顺利牵制对手的动作时,她已经开始压制对方。 旋即,她向对方使出致命的一击。 「得手了!」 葛叶挥舞的棍棒直接击中了敌方机铠的胸口,在驾驶舱遭受到冲击的剧烈摇晃下,操铠士的面具脱落了。 看见对方的真面目,原本打算追击的葛叶突然停下脚步。 「为何——」 平时总是轻佻又从容的葛叶,声音中充斥着紧张感,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对着面具底下的脸孔问道。 「为何汝还活着?维克多!?」 维克多,这并不是陌生的名字。 维克多·裴力克里兹,陛下的兄长——也就是说,那是原本应该会成为背负裴力克里兹王国的君主,第一王子的名字。 然而,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具有更沉重的意义。 『记忆这种东西是会突然地想起来的。』 我想起了从王城遗迹回来后,葛叶曾经说过的话。如同葛叶所说的,只要有个契机,原本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就会轻易苏醒。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雪白的世界,我错愕地呢喃道: 「你是……那个时候的……」 久远的年幼时期记忆,寂静地被积雪所包覆的世界。 在那时候出现的巨人之手。 还有——他对着不再颤抖、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我所说的话。 触碰到那道声音的温暖,幼小的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失去了意识。 我想起来了。甚至对遗忘至今的自己感到很不可思议,那道宝贵的声音——可以说是我的原点的操铠士。 和那道声音一模一样的嗓音,就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出来。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作为威吓而站在我眼前的异形机铠。 那驾驶舱里坐着的人,无庸置疑是过去拯救了我的操铠士本人。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好久不见,我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光是从东京车站到京叶线转乘就快窒息的内田。是时候要开始注意身体健康了。 如此这般,这是第三集,而且还有续集。这是我第一次写系列作品写到第四集。机器人的数量和角色也愈来愈齐全,一边设定、比较各机体的性能和数值,一边思考着某机器人大战的精神,让我得以今天也在傻笑中度过。很难得会有大叔角色登场,我写得很开心。 此外,虽然这一集某个角色出现的次数特别频繁,但绝对不是特意安排的,因为就连撰写的本人反覆阅读了两次后,都会冒出「奇怪?这个人怎么又出现了?」的想法,不过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下写出来的,那就没办法了呢。 就是因为这样,笔者才会有事没事把「萝莉婆婆的歌谣」唱成「萝~莉婆~?萝~莉婆~?(以下无限重覆,音准随兴)」也说不定,偶尔也会觉得对父母很愧疚。这次还增加了插画的部分,更是让我不胜惶恐。 如此这般,以下是惯例的谢词。 责任编辑神长大人、中道大人,非常感谢你们总是在百忙之中给予我多方面的建议,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令人费神的作家,但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谢谢您每次都提供了非常棒的插图。尤其是这次的封面更让我一边扭动一边高喊「好可爱!万岁!」,要是有人在现场看到我的举动想必会倒尽胃口。 前总编辑三坂大人、校正人员、业务人员和印刷厂等各方与出版相关的所有人士,这次也让我的作品能够顺利出版,在此致上深深的谢意。 各位友人,平时总是让你们听我的各种妄想,对你们真的是又愧疚又感谢。最近我只要一开口就是「萝莉婆婆」,真是过意不去。 最后是各位读者,感谢你们这次也买了本书,故事逐渐步入佳境了,如果大家可以再陪我一阵子,我会很高兴的。 那么,期待能够在下一集与大家再会。 二〇一三年 十一月 内田俊 第一章 终结的开端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化物语 录入:化物语 修图:黑羽 十几年前,年幼的我在故乡遭到寒害祸兽袭击时,被一架机铠拯救。 白茫茫的世界当中,唯独它的色彩不是白色。我原本已经放弃生命,但朝着我伸来的巨大深灰色手掌当真宛如神明之手。就是因为憧憬拯救生命的操铠士,我才会一路走到现在。 『谢谢你还活着。』 那是我本已遗忘的温和嗓音。 与那一天同样的声音,从眼前的敌人口中响起。 「这就是因果关系吧,少年。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当时解救的生命重逢。」 坐在异形机铠驾驶舱中的黑衣男子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他那微翘的金发与翡翠色的眼眸,让我不自觉联想到敬爱的女王陛下——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 我愣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下去我这副模样,坐在我腿上的异族少女——矮人族菈妮的幻影转头望向我。 「马基特?他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倏然回神。命令自己「赶快转换心态」后,我回答菈妮: 「是啊,以前我被他拯救过。」 站在我身旁的机铠又往前踏出一步。 「救了这小鬼的果然就是汝。」 那位操铠士——四方贤人之一的异族·狐狸葛叶不悦地皱起眉头,直视着敌人。 我心感讶异,将与机体同化的视野稍稍滑向侧边。 「果然?葛叶你早就知道了吗?」 「咱已隐约猜到了。假如汝的特殊体质并非天生,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而知道那个方法的只有咱和另一个人——维克多·裴力克里兹,此外无他。」 葛叶的尾巴狐毛倒竖,用锐利的眼神瞪向对方。 「咱应该吩咐过不得使用那个法术……违反咱的嘱咐究竟是何居心啊,维克多?」 遭到质问的操铠士——本该是我侍奉之君王,维克多·裴力克里兹——他面露冷笑。 「名为维克多·裴力克里兹的男人已经死了。身在此处的只是一介亡灵,也仅仅是一柄剑。」 「无论面对何等难题都能快刀斩乱麻,如挥剑破敌一般立即做出回答,因而得到〈对答之剑〉的外号——真令人怀念啊,无论是汝的称号,还是汝那作戏似的夸张语气。」 葛叶眯起眼睛,似乎回想起遥远的过往。然而她的眼神骤然转为严厉谴责对方的目光。 「但是,咱现在不打算奉陪汝搞出的这出闹剧。为什么汝当初要动用那种危险的法术?咱应该说明过,那种法术很有可能会让施术者跟着丧命。」 维克多殿下神色一暗,开口说道: 「若要我代替『他』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因为当时他已经完全不顾一切,甚至到可笑的程度。他对自己发誓,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挽回仅存的那一条性命——哪怕消耗己身一半生命也在所不惜。」 「一半、生命?」 我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此时葛叶保持着对敌人的警戒,向我说明: 「没错。过去咱和维克多曾一起研究将魔力应用于医疗的技术,结果却不顺利。接受魔力的那方会因为副作用变成像汝那样的体质,给予魔力的那方也伴随着死亡风险,因此咱在动物实验的阶段就下令停止研究。」 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办得到这种事——我想像不出具体的方法,但我明白了一件事。 「殿下为了救我……竟然这么乱来?」 过度消耗魔力会有何结果?从我的搭档克克露常常感到身体不适这点看来,就能略知一二了。贵为一国王子,他竟然为区区一个陌生孩童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看到我的反应,维克多殿下露出像是感到愧疚的苦笑。 「少年啊,你看起来很健康,这样就好了。『他』的任性似乎害你吃了很多苦头。」 「咦、啊,不会,我根本没吃什么苦。虽然我魔力低落,但还是能发动机铠,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马上回答,同时也摸索着措辞。 「但是,为什么您不惜这么做也要救我这条命?竟然为了我这种濒死的小孩赌上性命……我不想这么说,但这不是一国王子该做的事。」 殿下似是在打量一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脸,静静开口: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出击。『他』心中满怀希望想着——总算不是只能枯坐在王城之中等待战报,而是可以亲手拯救他人了。」 浮现在他脸上的,是如同他之前戴的小丑面具一样滑稽、充满自嘲的笑容。 「真愚蠢。接获祸兽袭击的报告才出动就已经太迟了,这点『他』明明再清楚不过。『他』明明早该想像到村子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深信有人能得救。 殿下口中挤出沙哑的声音。我们出神地倾听那道忏悔般的嗓音,等待他说下去。 「看到被大雪覆盖的村子,『他』深感自己的无力。但是即便体会到天才、神童不过是虚构的美誉,『他』还是想相信有自己能做的事。所以找到那个一息尚存的少年时,『他』心想无论如何都得让少年活下去……于是动用了那个方法。」 说完,维克多殿下解除与机铠的同步,从机甲中抽出手臂。殿下面目扭曲,露出似笑似哭的表情。 「再让我说一次吧。谢谢你活下来。」 「殿下……」 我才想向他道谢,却无法言语。代替语不成声的我,坐在我腿上的菈妮用感动的声音说: 「他给我一种『果然是陛下的哥哥』的感觉呢。」 「是啊。原来菈妮也这么想。」 从殿下身上散发出让人感觉不到君臣之隔的氛围。陛下那种比起敬畏更让人感到亲近的柔和气质,同样存在于眼前这个人身上。 像是在责备我们放松下来的心态,葛叶厉声说: 「小鬼!不要松懈!」 几乎同一时间,殿下再度戴起落到腿上的面具,手臂穿过机甲。 「然而,真是讽刺啊。没想到我必须亲手夺去当时拯救的那条性命!」 敌机身上窜过代表机铠与操铠士已同步的光线。唰!敌机翻飞的披风宛如具有意志的利刃,快如闪电地扫向我们。 我立即操作〈沉重敲击者〉向后退,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披风的攻击。披风从那个位置再次翻动,追向葛叶的机体。 葛叶用尾翼拍开披风,扬起锐利嗓音道: 「维克多!汝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理应早已葬身于北方大地的汝为何还活着!?还有,为何咱们非得相争不可!?」 「真不像你的作风!教导我『发问之前先思考』的人可是你啊!」 「咱想破头也不明白!汝为何要对咱们举刃相向!在北方大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葛叶的质问,维克多殿下以低沉嗓音说: 「我明白了这个世界应有的形貌。」 葛叶以后跳姿势,在地面拖出长痕着地。她慎重地观察殿下的表情,试图解读他话中的意思。 「应有的……形貌?」 「假的,这个世界全都是虚假的。一切都是虚构,只不过是四个国家的始祖共同建构出的虚伪人工庭园。」 听到殿下的口吻,葛叶眉头紧锁。 「维克多,咱从以前就一直在想,汝那说话方式难道不能改一改吗?根本听不懂汝想说什么。」 「没必要思考,反正 你的性命马上就要走向尽头了!」 维克多殿下再次翻动披风袭击我们。葛叶一面躲避,一面露出好战的笑容。 「好吧!那么就等打倒汝之后,在牢房里跟汝问个清楚!」 两架异形机铠碰撞。和菈妮孕育出的这架机体——〈沉重敲击者〉的性质是『创造』。配合状况创造出各种武器是它的强项,但此时还是用熟悉的武器比较好。 「菈妮!麻烦给我盾和长矛!」 「好!就用与圣骸同样的比例尺重现王国采用的标准尺寸……我要创造了!」 深吸一口气后,菈妮歌颂出奉献给神明的歌谣: 「《汝亦千变,汝亦万化,思念聚集,伴随着炽热,在此唤醒全新的力量。》——创造吧,手制武器!」 才见光芒汇集到她手中的铁锤,又见光雾消散后再次集结。光芒形成我需要的形状——被采用为裴力克里兹王国军机铠的正式装备,几乎足以覆盖全身的长大盾牌与长矛。 「好,这就行了!」 菈妮的术式之中,射程长、范围广的射击深具魅力,但以量取胜的攻击难保不会波及葛叶。现在这套用惯的装备是最妥当的——我做了这个判断后才上前援助。 然而—— 「真是鲁莽!真是胡来!拿着那种跟不上时代的装备就想插手,扫兴也要有个限度!」 凛然嗓音响起的同时,殿下挥动的披风攻击被我用盾牌挡住。 「呜……!」 承受的攻击比想像中更沉重,〈沉重敲击者〉的巨大身躯被轻易弹开。那条轻飘飘布疋的一挥重如铁锤。 先史兵装——这个远比现在更加繁盛的时代留下的遗物,竟然有这么庞大的威力! 我试着改变姿势,但殿下仿佛摸透了我的意图,用披风妨碍着我的行动。我的心境宛如遭狐狸追猎的兔子,想尽办法寻找逃脱路径。 嘎锵! 沉重金属碰撞般的声音响起,敌机的披风将〈沉重敲击者〉的盾牌弹到半空中。我还来不及等盾牌落下就遭到追击,再次到处逃窜。 「啧!」 锵!锵!锵! 重复的碎步跳跃,连续的着地声响。我一面以长矛牵制,一面试着寻找反击机会,对方却连一点空隙都不给。 何止如此,对方还使出各种招式。 「让你见识一下吧……这是破邪之力、戒律之剑的光辉!」 抓准我方牵制突刺的节奏,殿下挥动装着骇人钩爪的右臂。不停手的话,按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将会正面对撞。难道他打算靠机铠的马力与圣骸硬碰硬? 我有不祥的预感,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无法修正轨道了。我所能做的,顶多就是预测接下来的发展。 被弹开的情况、形成短兵相接状态的情况——我的脑中浮现了数种情形,结果全数落空。 被敌方钩爪碰到的瞬间,长矛就像奶油一样轻易碎裂。 「什……!?」 不仅如此,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理,连落在地上的大盾都步上长矛的后尘,化做光子微粒消失无踪。 连碰撞感都没有,就让我方武装绽裂的这个现象,就好像是—— 「被分解了!?」 对于我这样的形容,殿下隔着面具扬起锐利嗓音,同时再度挥舞披风。 「你太多话了,咬到舌头可没人救得了你!」 面对他沉重的一击,我交叉双臂保护驾驶舱,却无法抵消后续冲击,使驾驶舱剧烈晃动。 「呀!」 「呜……菈妮!?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抱歉,我马上重新创造!」 菈妮试图再次构成化作粒子消失的装备。 然而—— 「这……这是怎么回事?没办法用〈原初之法〉!」 「什么!?」 殿下似乎不把我们的惊慌当一回事,高声说: 「没用的!这就是我的魔剑〈光辉之剑〉!是制约扭曲的〈法〉、至高无上的一击!」 葛叶瞬间解读出他夸张措辞背后的意涵。 「意思是可以将〈原初之法〉无效化!?汝竟然暗藏这样的秘密招数!」 无效化……!?尽管光听名字就觉得不太妙,但没想到是这么麻烦的能力! 但那若是圣骸也就罢了,一般机铠为什么有这样的性能?我无暇思考这个问题。殿下的机铠紧接着冲到我胸前,稳稳踏住地面,将反作用力加上机铠重量加诸于肩头,朝我用力一撞。这个动作并非全靠蛮力,而是运用了人类为战斗建构出的武术原理。 令人感觉不到圣骸与机铠之间体格差异的沉重一击,撞飞了〈沉重敲击者〉。驾驶舱剧烈摇晃,菈妮尖叫出声: 「呀!」 被撞飞之后,我在着地的同时踏稳脚步以防跌倒,大地被我画出了两道痕迹。这时,我迅速询问: 「可恶……菈妮!〈原初之法〉有复活的迹象吗!?」 「我、我不知道,但我试试看!」 操作过后我就明白,〈沉重敲击者〉似乎是将性能着重于〈原初之法〉。相较于至今孕育出的〈克洛克露瓦赫〉与〈要塞〉,缺点就是机动力特别低落。 我咬紧牙关,在地面上拖出长痕进行缠斗。在剧烈的地鸣声中,我摸索着接下来的策略,试图想办法闯过这一关。 然而,我愈想就愈觉得自己逐渐陷入敌人的陷阱,感觉就像无止境地沉入无底沼泽。 「再这样下去……!」 圣骸拥有超越一般机铠的输出功率,因此才有办法应对敌方超乎寻常的动作,但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可以感觉到原本像是呈扇形展开的选项,逐渐被逼得愈收愈窄,不久,选项就会一个也不剩,等着我的是名为败北的结局。 「怎、怎么办?快恢复……快恢复啊,我的力量!」 菈妮的焦躁透过圣骸传达到我心中。我努力试着冷静下来,不要受到影响,但殿下紧密而激烈的攻击逐步将我逼入绝境。 我感到走投无路,已经无计可施了。面对逐渐被夺走的未来,我开始感到喘不过气,这时,宛如蛇腹的异形手臂介入我们之间。 「快点重整形势,两个小鬼头!」 葛叶从驾驶舱用严厉的声音对我们发话。金属与金属彼此碰撞的清脆声响断断续续响起,我趁机拉开距离。 对着后退的我,葛叶厉声说: 「提高警觉!不只是那条异形右臂,他被誉为〈对答之剑〉的思考能力似乎也尚未退步!既然维克多的战斗方式依然一如从前,那他就并非是靠第六感或直觉就能应付的对手!」 「我懂,我认识一个战斗风格很相似的人!那个人的战斗方式,就是会反覆思考再提出答案!」 那就是裴力克里兹女王直属亲卫队〈守护龙牙团〉的最年轻团员,卡侬·亚布瑟鲁特。她算起来是我的前辈,同为教导院的学生,却拥有足以担任临时教官的本事。而她的老师,就是眼前的操铠士。 面对已经无招可出的我们,殿下用跟面具一样带着嘲笑之意的声音说: 「因为我是个凡人,还是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凭着直觉往前冲。所以我才要思考,不断地彻底思考,最终得到解答。今天我也会斩破你们这道难题!就用我这把——〈对答之剑〉!」 敌机朝着前方举起巨大的银色手臂,向我们冲过来。 「岂会让汝得逞!」 葛叶主动踏上前,用棍棒挡住银色铁臂。葛叶的机铠〈追猎魔犬〉是牺牲装甲换取机动性的产物,不能让她继续正面硬挡,站在前方防御可是我的 工作啊。 我正要前进的时候,菈妮大喊: 「马基特!〈原初之法〉好像可以复原了!再等一下……成功了!」 「很好!看来虽然会被无效化,效果也顶多持续一到两分钟!」 我马上就想介入葛叶与殿下之间,但此时葛叶对我做出指示: 「小鬼,用射击支援!既然装备会被分解,在他无法触及之处发出攻击方为上策!」 「原来如此!」 葛叶说得没错。我马上拉开距离,以便彻底执行辅助。 「菈妮,变更装备!双手各一把猎枪!」 「好!」 殿下的机体试图追上我们,却被〈追猎魔犬〉的尾巴一把拍开。葛叶以复杂的轨道摆布维克多殿下的机铠,让我们看得眼花撩乱,同时再次对我们大喊: 「别妄想搞联手攻击那种高尚的伎俩!只要抱着想打中敌人的念头开枪就好!咱会巧妙利用汝!」 「原来你把我们当道具啊!」 虽然不甘心,但等之后再说吧。总之现在该做的,就是将我们的所有力量托付给葛叶,换取胜利。 盾牌与长矛被分解后,我握住出现在双手之中的枪柄。按照葛叶所言,我抱着对抗祸兽的心态扣下扳机。 我拼命射出大量子弹,一心只想着限制住敌人行动。过没多久,菈妮不安地嘀咕: 「没、没射中?我的设计出错了?能正常瞄准吗?」 「不是,单纯因为对方是怪物。那两个人都是。」 只要被射中一发就完蛋了。两架机铠在火线交错中瞬息万变地移动、碰撞,仿佛完全没感受到这样的恐惧。 锵! 葛叶的机铠手臂像鞭子一样扭动挥出,手中的棍棒被敌机以刚硬手臂接住—— 铿! 从死角逼近的披风攻击,被葛叶的尾翼扫开。 在断断续续响起的沉重金属撞击声之中,可以听到两人的对话夹杂其中。 「哼,究竟睽违多久了呢?咱好久没跟汝这样交锋了!」 「这之间相隔了十二年又两百四十七天。」 「原来如此。不过连琐事都记得一清二楚的男人,不符合咱的喜好!」 两人的攻防水准之高,让人无法想像他们还能同时耍嘴皮子。操作机铠的技术就不用说了,这场战斗的本质是策略较量,他们脑中的盘算布局肯定非常深远。凭我根本无法想像的高水准世界级战斗,就在眼前展开。 葛叶将手中的棍棒交叉,接住殿下挥动银臂做出的攻击。但是她没能完全抵消掉冲击力道,导致〈追猎魔犬〉的脚一下子腾空。 那个瞬间,我想起以前与葛叶的战斗。 (那个动作!) 我还记得那个宛如恶梦的诡异动作。若是如此,葛叶接下来要采取的就是那一招了吧。 机体保持倾斜姿势在空中回旋。葛叶伸长蛇腹构造的手臂,单手支撑着用后空翻的技巧再度后翻。 「果然用了这一招!」 那是宛如杂耍般的回避方式,之前与我战斗时她也用过。葛叶的机体浮在半空中,只剩殿下的机体留在地面上,而他在遭受攻击后,出现了可趁之机。如果连这都不叫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什么才叫好机会? 我与空中的葛叶四目相对。不知道是不是确信我已接收到她的指示,葛叶展露出笑容。 「别出纰漏啊,小鬼!」 「当然!」 我想着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不断扣下猎枪扳机连续射击。 然而—— 「你慢了一拍!」 抢在魔弹贯穿敌方机体之前,披风就集中到殿下前方。魔弹虽射穿披风,威力却被抵消,无法对敌机造成任何伤害。 「被挡下来了!?」 随着我大喊出声,葛叶也在沉重声响之中着地,一脸不甘心地咬牙。 「汝早就预料到了吗!」 「这可是睽违已久的重逢呢!麻烦再陪我多过几招吧!」 抛去变得破破烂烂的披风,殿下再度挥动刚硬手臂。能毁掉那条麻烦的披风虽然值得高兴,但无法趁刚才的机会射中并解决他,那可就不妙了。奇计遭到破解,让我萌生「该不会无论什么招数都不管用吧」的杂念。 殿下仿佛看穿了我的无措,在猛烈的攻击之际对我发问: 「怎么了?该不会刚才那就是最后一招吧?这可是久违的战斗……而且还不是跟祸兽,是人类之间的争斗。如果没办法让我的兴致更加高昂,我会很头疼啊!」 机铠挥动异形铁臂的模样,宛如一场暴风雨。 足以轻轻松松横扫我和葛叶,不容抵抗的暴力化身。 假如卡侬前辈是天才,那么殿下就是『天灾』。我感受到的就是如此强烈的实力差距。 「我早就听说过他很强……但没想到强到这个地步!」 具有压倒性的能力,连贤人都屈居下风的奇才,天才所憧憬的存在。指的就是这个人吗! 这样的本领让我不禁想向他求教。但是,这个人现在是我的敌人。 (不管是小花招还是什么都好,必须想办法抢先他一步!) 就算不是令人赞叹的绝妙策略也没关系,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我需要一个契机来斩断对我们不利的情势。 想到这里,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殿下与葛叶的机体好像瞬间移动了一样,座标看起来有些偏差。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圣骸出问题了吗?还是我自己因为极度紧张导致产生幻觉呢? 才这么想着,又发生了一次。这不是错觉。该称之为既视感的相反状况吗?我会忽然看到一个影像,而那个景象又会在慢了一拍后重复上演。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我顺着直觉瞄准那个有些偏差的影像。 射出的子弹与至今为止落空的那几发不同,擦过了殿下的机体。就好像预测到殿下移动的方向一样,这一发准确射中目标。 「「怎么回事?」」 我跟殿下的声音偶然重合。本以为只是巧合,但这个现象又出现了第二、第三次。 「少年,你——」 殿下的声音中带着焦躁。连我都还没搞懂的现象,这个人瞬间就理解了。 「你看得到,对不对?」 ——原来如此,殿下说得没错。 我看到的简直就像是未来的景象。 仿佛是要昭告发生了异状般,〈沉重敲击者〉的头部——正确来说是双眼的部分亮起光芒。过去我也曾见过同样的现象。之前对战过的东方咏士·亚礼解放自己的魔眼——能窥探对方想法的力量时,他的圣骸也亮起了红色光芒。 而我知道有个人拥有类似的能力。乍看之下很雷同,但本质完全不一样。 「是……菈妮吗?」 现在坐在我腿上的搭档,魔眼一族的后代转动脖子,用总是被浏海遮住的眼眸看向我。 「啊,现在感觉是共有的,所以也影响到马基特了吗?总觉得眼睛痒痒的,感觉有点怪。不过真奇妙,我不觉得害怕。」 平时胆小、容易畏缩的菈妮,用难得平静的声音继续说: 「从以前开始就偶尔会发生这种事。我做银制工艺品的时候,有时候太专心,就会不小心做了下一步才该做的工程。」 大概是注意到我们的变化,维克多殿下和葛叶都高喊出声: 「栖宿于那架机体的光芒……难道你继承了魔眼血脉!?」 「咯咯,连咱都没有预料到这件事。好啦……温莎有着各种魔眼,汝的眼中看到的是什 么啊,小丫头!?」 重复运用好几次后,我也慢慢了解到菈妮的魔眼性质。我曾误以为亚礼的魔眼具有这种力量,但菈妮的这份能力肯定才是货真价实。 用不着我说出口,菈妮就理解到自己所见的事物为何。 「现在我好像懂了,这就是父亲对我的期望,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崭新事物的能力……是能看见未来的眼睛!」 菈妮似是满心激动,接着更呐喊道: 「我想继续看下去!这种地方才不是终点!我想见识到更遥远的景色!」 「好,我们一起去见识吧!凭我们两个一定做得到!」 我方的魔弹还是打不中。只能说不愧是维克多殿下,明明已经被预测到闪避方向,却还能持续躲过攻击。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负责的工作只是支援,只要葛叶做出决定性的一击就行了。 殿下愈是警戒我们的攻击,对葛叶的注意力就会有愈多漏洞。像是在揭示这个事实一样,葛叶渐渐占上风。维克多殿下的攻击次数开始减少,看起来似乎落入了单方面的防御战。 「咯咯!干得好,小鬼!他愈来愈难以出手了!」 葛叶的攻击渐渐开始击中敌机。为求将殿下逼得更紧,我们牢牢瞄准未来的景象。 「很好!没问题……我们办得到!只要有这份力量就办得到!」 还要预判得更远、更进一步。 我们尝试着预测更深层的景象。然而面对我们的举动,殿下也不会一味挨打。 「无法完全躲开吗……那么,我就这样接招吧!」 殿下发出咆哮的瞬间,接下来的景象浮现在眼前。看到这个景象,菈妮感到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气。 「开玩笑的吧……他是认真的吗?」 「在那个时候,那家伙想必也有一样的感受吧……!」 我们所见到的景象—— 就跟我们过去面对亚礼他们所使出的招式一模一样。 没想到这次会换成我自己体会到和他同样的感觉。依然半信半疑的我扣下了扳机,这一发子弹是瞄准敌机的手臂根部。殿下锐利如刃的五指中,有一根抓准角度,配合子弹的回转动作将之斩成两半。 见到殿下宛如杂耍般的技巧,菈妮发出惊愕的喊声: 「真的被他躲开了!?」 「我之前也曾用那种方式对抗枪击……但对我来说是孤注一掷的赌博行为,他却像是理所当然一样轻松办到,这样的技术太夸张了!」 我不断射击,殿下却以精妙的步法躲避葛叶的攻击并劈开魔弹。连叹为观止这词汇都不足以形容这样的本事。他就是天才卡侬·亚布瑟鲁特憧憬的操铠士——维克多·裴力克里兹! 「不要乱了阵脚!小鬼、小丫头!汝等的火力只有这点程度吗!?」 被葛叶这么一喝,我几乎反射性地回嘴: 「开什么玩笑!」 「如果您真的认为这是我们的极限,那也太离谱了吧!」 不只是我,菈妮也还以强硬言词。听到我们这么说,葛叶扬起嘴角露出嚣张的笑容。 「那么,汝等应该明白咱想说什么吧!?」 如果只是一发、两发,这样的防御确实有效,但若连续攻击,让对方无暇预测我方的弹道,状况就不同了。 「意思就是要我们用数量压制对吧!?菈妮!」 「好!火力全开!」 菈妮回应我的呼唤,口中咏唱出歌谣: 「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我感觉到流过机体全身的魔力加速。不久,存在于机体周围的魔素开始带着光芒。 「《熔炉已被点燃,献上铁火的镇魂曲,重叠的锻造声将化为吾等工房的贽见礼。燃烧的意志降临于此!》」 魔素集结成形,变化成从肩膀与手臂——所有部位突出的炮台。光芒汇集到炮口,向敌人发出毁灭的宣言。 这就是菈妮的第二术式。穷尽『创造』这个自身本质,并追加新武装的〈法〉——菈妮将这个术法的名号喊了出来: 「『钢铁工厂』!」 化为炮台的机体让我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尽管机动力下降,但相对的,火力更有保障。 这模样威风凛凛,足以震慑所有观者。然而看着眼前的机体,殿下却笑了。 「这样才够看!」 〈沉重敲击者〉在轰然巨响的伴随之下射出魔弹,殿下则一一斩落。我持续发出攻击,却也不由得看得入迷。 他像是配合着圆的律动起舞一般躲过攻击,不断闪避。我一方面因他的本事而讶异不已,并为这个压倒性的力量差距而震慑。但另一方面—— 奇妙的是,我并未对技术差距感到绝望,反倒满心期待。 真希望他能展现出更多机铠的可能性。 我的内心涌现这样的欲望。那么,该怎么做才能实现呢? 再多动点脑筋。为了将那人逼得更紧,我要更加深入思考。 我舍弃了用数量压制、毫不保留地射出子弹的做法,而是用总共十四门的所有炮台同时狙击。当然,这会对大脑造成庞大负荷,但我也想见识看看。 我们究竟能拼到什么程度? 如果说我的举动很离谱,那么对方也一样。他将十四门炮台射出的攻击全数劈开,并持续躲过葛叶的攻击。 见识到这样的技巧,葛叶有些愕然地扭曲着嘴角。 「受不了,汝真的一点都没变。打了这么久,汝竟然还没有下出任何一步坏棋。」 「我才想这么说。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形成不断重复同样行动的僵持棋局吧。」 听见殿下将刚才这段激烈战斗比喻成益智游戏,葛叶露出无奈的表情苦笑了起来。 「在这种状况下,汝还说得出这种话……汝果然没变啊,维克多。」 像是望着朋友一般,葛叶眯起双眸,用似乎放下心来的语气继续说: 「咱本来有些不安,害怕汝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若是咱所知的维克多·裴力克里兹,他死也不可能说出『没必要思考』这种话。」 听到葛叶这段话,我也留意到了。 「对啊,的确没错。」 「什么意思?」 菈妮坐在我腿上向我发问。她在教导院就读的学科和我不同,没有上过那时候的课,应该无法理解重点何在。所以我照搬当时听到的那句话向她解释: 「『不要放弃思考。停止思考的时候,人就会停止成长。』——听说从前殿下都是如此教导学生。」 过去与殿下交情匪浅的葛叶,或许一直对此无法释怀。她怀抱着这股不对劲的感受战斗,最后做出了结论。 「……喂,维克多。汝真的希望咱们停止思考吗?」 「……」 殿下没有再次展开攻击,但依然闭口不语。那个顽强的态度让葛叶叹了口气。 「无法回答,是吗?也罢,汝还年轻,也难怪会为此固执……那么,回答咱一个问题就好……」 葛叶的眼神更添锐利。她的态度并不像吓阻对手的野兽,而是以一位贤人的身分问道: 「汝在北方之地见到了什么?汝所得知的——改变了汝的『世界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不似葛叶作风的沉郁嗓音在山脚处回响着。 就在此时。 「你要玩到什么时候,维克多?」 一道清澈嗓音响起,让我们同时回过头去。那声音与钢铁激烈碰撞的紧张感格格不入。 「如果是对上圆环之龙也就算了,面对那种玩具,你和那架银臂骑士只要一击就能撂倒了吧?」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长相与克克露相同的少女。 一眼就能清楚看出她不是克克露。原因之一,是她的发丝并非我熟悉的银色,而是宛如烈火熊熊燃烧的火红。 另一个原因是—— 「克克露!?」 克克露本人正被红发少女抱着。 克克露浑身瘫软,看不出抵抗的迹象。我不愿去想像「她已经死了」这个最糟糕的状况。 少女完全不顾我的焦躁,用慵懒的动作撩起头发。 「我可是已经办好该做的事了,你也快点结束你的工作。虽说比我亲自搭乘圣骸的消耗更少,但光借你一只手臂也很累人哦?」 我对「一只手臂」这个词产生反应,便看向少女的右臂。不知道是不是肩部以下什么都没有,她的右手袖子在风中飘动。 借出……手臂?意思是说,那女孩的手臂就是敌机的巨大手臂吗? 少女的话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但我已无暇分心思考了。 「……就是这样。你们带给我许多乐趣,不过玩耍时间已经结束了。」 「——!?」 仿佛要证明「玩耍」这个词的真实性,殿下的攻击变得更加激烈。 刚才他已经逼得我们陷入苦战,没想到竟然还隐藏着实力。我对殿下并无任何轻视,但现在的攻击节奏与刚才差异太大,我们被逼进了绝境。 机体脚下忽然打滑,让我差点跌倒。这时,我发现了原因。 「是他刚才抛弃的披风!?」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我们被故意诱导至此呢?在这一刻,无论答案是何者都没有分别。我的姿势确实已经倾斜了,殿下可不会错过这个可乘之机。 我得回避——不对。 (来不及!) 五指齐张的手掌逼近眼前,只能等着利爪刺入我们的机体——我根本无法做好心理准备,只能因敌人钩爪绽放的冷光而全身僵硬。在那一刹那,黑色机影奔了过来,试图出手阻挠。 「咱不是说过……不会放任汝这么做吗!」 葛叶冲进我们和殿下的机体之间。然而—— 忽然响起了单方面的破碎声音,与至今的相撞声响截然不同。葛叶像是早已做好觉悟,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 「葛叶!」 〈追猎魔犬〉宛如蛇腹的双臂碎成片,在空中飞舞。那对奇形怪状的手臂,原本就会无视强度,并实现复杂轨道的移动。葛叶先前能以那样的手臂接住敌人攻击,是拜她的操纵技术所赐,用巧妙角度接招,避免对方的力量完全传递过来。一旦正面对抗,这便是必然的结果。葛叶这种程度的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件事。为了救我,她铤而走险,牺牲了机体。 对这个事实最感震惊的是殿下。 「怎么可能……!你这种人竟然会下这种坏棋!?」 面对诧异大喊的殿下,葛叶勾唇露出狡猾的笑容。 「这就是汝的弱点呢,维克多!总是忍不住寻求最佳解答!这里不是棋盘之上,而是战场!汝记着吧,有时候坏棋也会胜过最好的一招!——小鬼!」 「好!」 如果真有打倒他的机会,这恐怕就是最后绝招。我像是要钻过倒地的葛叶机体下方一样往前一踏,猛然挥出拳头。 「打中吧啊啊啊啊啊!」 「休想!」 殿下的机体挥出右臂,想迎击我方拳头。 上头的钩爪却忽地化做光子微粒消失了。 「——!?」 比我预期的时间还晚了一拍后,我的拳头才有打中物体的手感。结果,殿下的机体遭〈沉重敲击者〉重击而后退。 虽不至于打碎覆盖驾驶舱的透明魔力墙,但敌机胸口出现了龟裂。看到敌机身上奔流的光线逐渐黯淡,菈妮嘀咕道: 「是〈达格札驱动器〉出现损伤吗?虽然很想追击……不过我们好像也撑不下去了。」 大概是猛烈地胡乱射击造就的恶果,我们的机体也开始从末端被分解成光子微粒。 到此为止了吗——仿佛要代替所有人道出这句心声一般,绯色发丝的少女开口: 「看来时间到了。」 惋惜低语的少女右臂汇集起光芒,化做纤细手臂现形。少女所言果然并非夸大,而是真的将自己的手臂借出去,变成机铠的手臂了吗? 「该撤退了,维克多。」 「……我明白了。」 殿下的机体用剩下的手掌捧起少女与克克露后,往后方跳去。 「等一下!汝是什么人!」 听到葛叶的质问,少女明显地皱紧了眉。 「吵死人了……为什么我非得回答区区地上人的问题不可?」 「地上人?」 葛叶重复这个陌生词语的同时,一道雷光窜过。 「——!?」 别说是直接击中我们了,那道落雷根本打在完全偏离的位置。但是……这股不自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不认为这道雷只是凑巧。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刚才那道雷……难道是那女孩施放的吗?她并未使用〈原初之法〉,而是凭自己的肉身办到这种事? 红发少女不顾我们的混乱,用蕴含怒气的声音说: 「所以说……我就说你们很吵了,是听不懂吗?我的头已经很痛了,同样的话到底要我说几次?是你们害我头痛的耶!」 她语带不善地说着,这段期间明明没有乌云,却响起了两、三次轰然雷鸣。殿下像是在责备她一样,扬声说道: 「黎安诺!你过度使用力量了!」 「啰嗦!轮不到你这家伙来说,我自己也明白!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那种废话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惹毛我!?」 大发脾气、乱揪头发的少女高声尖叫: 「你们问我是谁?想呼唤我的名字,那就呼唤吧!我就是〈审判之兽〉!」 「——!?」 在场所有人肯定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审判之兽〉——毁灭过去繁华世界文明的灾厄。 其真面目就是这个少女吗? 一时难以相信的事实让我们僵在原地。趁这个空档,殿下的机铠往后撤退。 「等一下!维克多!」 听到葛叶的声音,殿下的脚步一瞬间停止了。 「再会,谢谢你过去的关照。还有……」 殿下欲言又止,接着微微摇头。 「不,还是算了。剑不需要感伤。」 殿下的机铠再度跳跃,又拉开了距离。葛叶对着他的背影数度呼唤: 「维克多!维克多……!」 她的声音失去平日的从容,只像个普通女孩一样,透着哀伤的声音空虚地在四周回响着。 〇 现场一片寂静,让人无法想像不久前还不断响起打斗声。 我和菈妮都无法继续维持〈沉重敲击者〉,葛叶也从〈追猎魔犬〉下来了,她一脸忧愁地注视着失去双臂的爱机,神情若有所思。 「葛叶。」 虽然此刻的气氛让人难以向她搭话,但是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葛叶似乎也是这么想,回过头来问: 「怎么了?」 「在会谈中提过的北方远征,能不能现在马上成行?」 像是在考虑我的提案般,葛叶露出了认真的神色。我继续说: 「对方已经展开行动了。给他们愈多时间,我方会愈不利,所以要用最快的动作 出击。现在我们需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真有默契。咱也正好这么想。」 「那就立刻——」 说到一半,葛叶的娇小拳头轻敲我的额头。 「蠢材,光靠满身疮痍的咱们出征有什么用。仅只是慌慌张张追上去,并不算是『最快的动作』。咱们也要重整阵势。」 「也、也对。战力愈多愈好。」 或许是因克克露被掳走,我着急得无法冷静下判断。如果对方的战力只有殿下与那个神秘少女就算了,但他们或许还有能操纵祸兽的能力。若当真如此,直接闯进敌营等于自杀行为。 「嗯。先回〈公开战〉的会场,跟还在与祸兽战斗的那些人会合。现在三国军队混杂在一起,有必要整理指挥系统。并不是只要人员够多就好了,毕竟对手可是那个维克多与〈审判之兽〉。」 「意思是说,以大阵仗出征也只会造成更多伤亡,是吧。」 「没错。在这方面要做好十足准备,方能出发征讨。」 「好。菈妮,你大概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恢复?」 菈妮像是跑完长跑似地疲惫不堪,她畏缩地抬起已经不被浏海遮掩的眼睛看我。 「抱歉,可能暂时没办法。」 「嗯……谢谢你。都是因为我要你采取那么乱来的炮击。你好好休息吧。」 我摸摸菈妮的头,想表达我的感激。与我以往这么做时一样,菈妮发出听起来很舒服的哼声,三角耳上下晃动。 「请人来接咱们比较快。嘿。」 葛叶从怀中拿出比吉拿棒略粗的圆筒,拉动底部的绳子。另一端马上朝空中射出光球,像烟火一样炸开。 我吓了一跳,向葛叶问道: 「那、那是什么?」 「咯咯咯,是温莎军的狼烟。如果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不久就会有人来迎接。」 「竟然要靠别人啊。」 话虽如此,我也没资格批评别人。毕竟我也无力和她一起回去,只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不久,士兵拖着马车与运货拖车前来。葛叶对他们下达指令后,也和我们一起搭上马车。我们在车内左右摇晃,移动了一段时间。一下马车,熟悉的面孔正好就在眼前。 「啊,回来了。都发生这种紧急状况了,你们刚才都在做什么?」 「而且还要求我们去迎接,到底要摆架子到什么程度啊,你们这些混帐。」 其中一位是黑发褐肤的少女,她有着毛色与头发同样漆黑的犬耳及尾巴,是所谓的犬人异族。而在她旁边的少年,一边眼睛像是吸饱血一样鲜红,异色眼瞳与白发是他的特色。用我的说法来形容这对两人组的话,就是黑白搭档——东方谣巫女·艾瑟尔朵莉妲与咏士·亚礼,他们如此异口同声地责备我们。 葛叶对他们毫无歉疚之意,温和地回应道: 「辛苦了,看来汝等有按照咱的吩咐做好工作。」 「喂,臭老太婆,别想瞒混过去。你把麻烦事推给我们,自己到哪去了?」 亚礼对自己的养母恶言相向。葛叶似乎已经恢复平时的超然态度,轻易应付过他的质问。 「好啦,汝先等等,一次说明完比较省力。欧莉维亚和蕾蒂西雅在哪里?」 对于葛叶的问题,亚礼皱起眉头,用下颚示意自己的后方。 「你说女王陛下跟卷卷头吗?她们在那里为伤患包扎,忙来忙去的。」 「才刚这么说就过来了。大概是看到你们回来,她们才会赶过来吧。」 听到艾瑟尔这么说,我环顾四周,但是—— 「我没看到啊。」 「因为气味正在接近。等一下,她们马上就会出现了……看吧,来了。」 艾瑟尔正一脸得意地咧嘴笑时,从群众后方出现格外亮眼的金发二人组。 「辛苦了,马基特。你没受伤吧?」 这么问我的是一位金发微卷的少女,她那总是平静的语气变得有些紧绷。这位正是我所居住的国家·裴力克里兹王国的第十四代君王,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陛下本人。 接着,保持一步距离跟在陛下身后的少女开口: 「辛苦你们了……咦?为什么菈妮在这里?」 少女顶着螺旋状的特殊发型,亚礼所说的「卷卷头」,也就是蕾蒂西雅·亚布瑟鲁特,是我的同学兼监督者。她看着菈妮的脸这么问。 「嗯、呃,我想看看东方机铠,所以偷偷跟过来,结果就顺势由我孕育了圣骸。」 菈妮露出羞涩的表情回答后,忽然「欸嘿嘿」一笑,脸上绽放出笑容。 「……成功了。我跟马基特孕育了孩子。」 听到菈妮的回答,蕾蒂西雅把玩着充满特色的长发,叹了一口气。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 「不是,跟蕾蒂西雅那时候一样,当时无论如何都有这个必要……」 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像在找借口,应该说这听起来就是借口,但我还是忍不住这么说。对于我接二连三增加孕育孩子的对象,蕾蒂西雅也没有强势地追究下去,只稍稍耸肩就放过我了。 「算了。这件事先不管,克克露怎么了?」 「其实……」 我正要开口说话,却又支支吾吾起来。要是说出克克露被掳走,自然也必须提及维克多殿下。殿下对陛下来说是亲哥哥。我该告诉她这样的人物已经与我们为敌了吗? 我想寻求葛叶的意见,不由得看向她。葛叶早已对我优柔寡断的个性不抱指望,开口就直指核心: 「圆环巫女被带走了。被自称为〈审判之兽〉的人物,以及维克多·裴力克里兹。」 就连陛下也因葛叶这句话而眨了眨眼。 「什么……?葛叶大人,您、您在说什么?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 「哦,汝挺清楚状况的嘛。这不是玩笑,刚才咱所说的是事实。」 「怎么可能——」 陛下表情僵住、试图吐出否定言词,但葛叶用不容反驳的强硬语气说下去: 「维克多还活着,他一直以来都只是诈死,并与自称〈审判之兽〉的那个人联手引发这次的骚动……这就是事实。」 她这句话就好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带着一股悲壮感。 我们无话可说,只能沉默地伫立原地。在这样的气氛中,葛叶努力摆出刚毅的态度。 「南方那些人就由汝等去通知。咱必须去通知其他人。艾瑟尔,汝认得蒂坦妮亚的气味吗?」 「绿油油的老太婆吗?我记得她茶花味很重。」 「好,汝来带路。至于报酬,咱手边正好有熟成得恰到好处的兔肉,用这个来换如何?」 「兔子……还不错。成交。」 话一说完,艾瑟尔就闭上眼睛,像是想加强感官敏锐度。她稍稍扬起下颚,才见她在原地晃来晃去,忽然又停下脚步。 「嗯,是这边。」 她迈出脚步。目送葛叶与亚礼被艾瑟尔带走后,我转身面向陛下。 「我们该做什么?」 陛下微微垂首像在沉思,接着小声说: 「我想先跟克利夫商量。如果哥哥牵涉在内,于公于私他应该都能提供宝贵意见。」 「的确。父亲大人是殿下的教育者,也是裴力克里兹王国军元帅,一定得听听他的意见才行。我去请他过来。」 蕾蒂西雅点头表示赞同,陛下却制止住她。 「不,用不着这么做。与其将他请过来,由我直接告诉他比较省事。现在分秒必争。」 陛下下定决心似地绷紧神情,接着 用凛然嗓音呼唤: 「克利夫!克利夫在吗!?」 群众因陛下不寻常的气势而一阵嘈杂。拨开人潮、半张脸被眼罩遮住的长脸中年男子走出来。 「陛下,您的脸色很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散发着略显倦怠的气息,但仍然深具威严的这个人,就是裴力克里兹王国军元帅,克利夫·亚布瑟鲁特。元帅似乎从陛下的声音察觉事态非比寻常,但依然维持着沉着的声音,独眼露出锐利光芒。 「方便占用一点时间吗?在其他士兵得知之前,我想先告知你一件事。」 「既然如此……抱歉,之后麻烦你了。」 「是!」 一旁看似副官的男人,听到元帅这么说便转过身。元帅摩娑着长出胡渣的下颚,眯起眼睛望向陛下。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呢?」 「嗯,其实——」 陛下正要开口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插嘴: 「方便也让我一起听吗?」 我们同时回头。站在那里的,是与蕾蒂西雅以及元帅发色、瞳色皆相同的少女。 她的纤细身体被包裹在教导院男生制服中。总是带着优雅气质的她——卡侬·亚布瑟鲁特露出我至今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就像是经过百般打磨的刀。面对整体氛围打磨得太过锐利,仿佛随时都会拦腰折断的前辈,陛下小心翼翼地问: 「卡侬……?你怎么了吗?」 「在刚才的战斗中,队员被击溃了。」 「——」 听到卡侬前辈的这句话,我倒抽一口气。 这是在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可能性。即便如此,我仍然极力试着不往那方面去思考。 结果,这件事成真了。 卡侬前辈用连我都听得见声响的力道握紧拳头,怒吼道: 「我们这队的幸存者只有我一人。我绝不原谅下手的家伙!」 对于这样的前辈,陛下静静询问: 「这样真的好吗?」 前辈当然惊讶地睁圆了眼。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有什么好或不好,敌人做了这种事,我哪能漠视不理——」 对着面露愠色的前辈,陛下用意外沉着的声音开口: 「就算我说在暗地里操弄一切的是我的兄长……维克多·裴力克里兹,你也能维持同样的态度吗?」 前辈睁大眼睛。不久,她的喉咙挤出嘶哑的嗓音。 「殿下他……还活着?等等,可、可是……!」 前辈这股不知所措的情绪,很快就转成了干笑声。 「真、真是的,陛下您真坏心,请不要开这种恶质的玩笑。」 陛下静静摇头,仿佛要甩开前辈试图抓住一线希望的手。蕾蒂西雅的目光从前辈身上移开,好像不忍注视这样令人心痛的场面。 前辈与殿下之间的关系,我也有所耳闻。将这位天才训练成天才的指导者——就是殿下。卡侬前辈似哭似笑的面孔一阵抽搐,踩着蹒跚步伐走向我。 「喂、喂,梅菲尔德。假如殿下还活着,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值得开心了,对我来说也一样。可是……为什么那个人要与我们为敌?」 「前辈……」 前辈朝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走来,一把抓住我的双肩。 「喂,梅菲尔德,到底是为什么啊!?」 「——」 陷入肩头的手指力道,传达出前辈强烈的情绪。看不下去的蕾蒂西雅介入我们之间。 「请冷静下来,兄长大人!」 「蕾蒂!这教我怎么冷静!」 总是举止优雅的前辈,第一次流露出可说是恐慌的模样。前辈被拉离我身边后,当场无力地跪倒在地。 「为什么……殿下要这么做……」 看着这样的前辈,我平静告知: 「『我要让世界恢复应有的形貌』——殿下是这么说的。」 「应有的形貌……」 前辈愣愣地重复我的话语。殿下的真正意图尚未明朗,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不能就此袖手旁观。 陛下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她直视着我们的脸宣布: 「各位,这并非只属于裴力克里兹的问题,因此我打算实行葛叶大人的提议——接下来以三国联合作战的形式采取行动。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元帅搔着头,嘟哝似地回答: 「这是最有利的方案吧。坦白说,引发问题的是我们自家人,一想到东方跟西方会要求我们负起什么责任,心情就很沉重。」 与刻意表现出达观态度的元帅相反,前辈露出深感苦恼的神情。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我要去见殿下,直接问出他的本意。我想这么做。」 听完各自的回答,陛下低头道谢。 「谢谢你们。那么克利夫,能麻烦你选出对上兄长大人至少能够生还的士兵吗?」 「遵命。」 元帅马上从陛下面前退下,快步离去。那我们要做什么呢……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陛下对我们露出慰问辛劳的笑容。 「我要再跟高层谈一下,马基特,请你们先去休息吧。听葛叶大人说,已经包下整栋旅馆到明天早上。」 「那么,我们就接受您的好意。」 为了在紧要关头能以万全状态行动,现在我们的工作就是养精蓄锐。行了一礼后,我们也离开现场。 〇 就快回到旅馆时,我在街上看到葛叶正在与被称为树精的绿发异族谈话。 那是西方贤人·蒂坦妮亚。在身为机铠创造者的四方贤人之中,现在还活着的,只剩混有特别长寿的精灵种血统的这两人。 尽管贵为贤人,她们却连护卫都没带,现场只有两人。正因为如此,让我犹豫着不敢出声打招呼。 在会谈之中大肆对葛叶发泄恶意的蒂坦妮亚,好像排除了一切私情,淡淡说道: 「……马上要展开北方远征。我这样认定应该没问题吧?」 与蒂坦妮亚相同,葛叶带着前所未见的认真神色点头。 「对。战力现在几乎都集结于此,剩下的——」 「就只有西方圣骸对吧?我明白。我马上回去西方,让他们前往会合。现在分秒必争,我在此先告辞了。」 穿过葛叶身边时,挥着手的蒂坦妮亚忽然停下脚步。 「在西方圣骸赶到前你可别死哦,窝囊狐。当你看了我的研究成果而心有不甘的表情,我可还没见到呢。」 「少贫嘴。汝还不如担心在西方圣骸抵达前,咱们就已经解决这件事了。」 两人背对着交谈。 「——要保护好这一切。咱们要连同先走一步的那两人,一起展现出与那一天相同的志向。我们仿制神的模样、不惜抵抗上天意志而齐聚一堂的那一天。」 「用不着你说,我也打算这么做。」 如此回嘴的蒂坦妮亚这次真的离去了。蒂坦妮亚毫不回头地往前走,葛叶也没有目送她的背影。 两人拉开距离,紧张感消散后,我才出声说: 「两位的关系真难懂。」 对于我的感想,葛叶微微耸肩。 「什么嘛,偷看真是没品。」 「呃,抱歉。总觉得刚才的气氛让人很难出声搭话。」 「哦,真意外,没想到咱跟那家伙的谈话会令人产生这样的顾虑。不过咱们是在互相调侃,彼此的关系从以前开始就没有改变,老是在互损,往后恐怕也是如此。」 眯起眼眸的葛叶咯咯 轻笑,从喉咙深处发出银铃似的笑声。 「那么,汝等南方人都谈好了吗?」 我点点头,向她告知我国的状况: 「对,陛下说要跟高层更深入讨论。我想她不久后也会去找你们谈这个问题。」 「嗯,很好。咱们也要开始准备了。」 葛叶说完便离去了。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这次我们总算回到旅馆 〇 隔天早上,我难得跟着朝阳一起清醒。 望着昏暗的天花板一段时间后,我扯起从身上滑落的被子,却完全没有睡意。我双眼紧闭,脑海中只有克克露的面孔。 我无法具体想像出克克露现在身处什么样的情况,也不愿去想。模糊不清的焦躁感受扰乱着我的心,害我没有心情睡回笼觉。 「……看来不行,干脆起床吧。」 叹着气如此自言自语后,我坐起身。夏天的太阳升起得早,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还在睡。我留意着不发出脚步声,走出房间去洗脸。 回到房间,穿上制服,我收拾好自己跟克克露两人份的行李就离开旅馆。祸兽的袭击也波及了温莎首都,城里到处都看得到灾害的爪痕。原本充满庆典喧嚣的大道,现在鸦雀无声。 这个时候在城墙外的辽阔平原上,士兵已经开始出动。大概是高层已经谈出结论,整个集团分成开始准备返乡的人,以及整理行囊以备出征北方的人。我只稍作旁观,接着走到昨天圣骸被运过来的地点。 既似蛋壳,又似老朽摇篮的熟悉驾驶舱就在眼前。此时,我忽然注意到驾驶舱中有个不停晃动的人影。 伸出来的两条腿晃来晃去,看来有个人仰躺着将头探入驾驶舱下方。 就在我想出声呼唤时,那双腿缩了进去,一道娇小身影蠕动着爬了出来。那是我所熟悉的面孔。 「菈妮?」 她全身一抖、缩起身子的那个模样就像小动物。平时覆盖住视野的浏海没了——转过身来的菈妮似乎很在意这件事,便将大衣兜帽拉低到眼部。 菈妮驼着背,扬起视线看向我。 「马、马基特?早、早安。」 「早安。你在做什么?」 「我、我在想有没有什么能做的事。虽然无法为圣骸做整备,但我想多了解这孩子。」 从刚才菈妮的姿势来看,她应该是在调查驾驶舱底部的圣骸核心——达格札驱动器吧。一如我无法入睡,身为技术者的菈妮或许也抱着什么想法。 菈妮带着苦恼似的凝重眼神,在位子上坐下。 「因为不能失败。我有好多好多话还没对克克露说,像是『谢谢你把这个位置借给我』之类的。」 像是想确认自己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出的自我意志,菈妮微微点头后继续说: 「我想再见她一面。见到她以后,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真的很多很多,所以——」 她无法继续拼凑出言词。菈妮一瞬间露出着急的表情,但视线忽然落在我身后。 「而且,抱着这份感受的似乎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嗯?」 我顺着菈妮的视线回过头。 视线前方立着一架罕见的巨大机铠。 那比周围的机铠要大得多,机体未经涂装,金属材质一览无遗。而正在为过去也曾上过战场的那架机体细心点检的人,是我那有着独特螺旋金发的同学。 面对用升降绳沿着机铠小腿垂降的那个人,我出声呼唤道: 「蕾蒂西雅?」 降落地面的蕾蒂西雅将背脊挺得笔直,转头望过来。 「两位早安。不过你们起得太早了吧?何不再让身体好好休息一下?」 「你不也一样。蕾蒂西雅打算驾驶那架机铠参战吗?」 「虽然不满意,不过就结果而言应该是这样。坦白讲,那个……我其实是想驾驶我们的〈要塞〉出击。」 蕾蒂西雅用手指卷起头发又松开……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满脸「我无法接受」的表情,让我露出苦笑。 「哎,以战力考量,如果你能驾驶那架机铠,会让人更心安。」 「就是这样,这都是为了尽可能提高成功援救克克露的可能性。我也不能耍任性。」 蕾蒂西雅的意志就如同要塞一样坚若磐石。那道坚毅的视线,说明了她要『守护克克露』的誓言多么真诚。 另一方面,或许是出于身为谣巫女的骄傲,蕾蒂西雅以平静的笑容告诉我: 「但是,如果需要我的『守护』力量,到时候请你不要客气地说出口。无论在何时何地,我都会立刻赶到。」 「好的,就靠你了。」 见到她动人的微笑,我也跟着笑起来。根据战况,想必也会有需要蕾蒂西雅的『盾』的时刻。到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与蕾蒂西雅孕育孩子——白色城堡〈要塞〉。 在我们交谈的时候,一旁的菈妮已经失控。 「这、这个机体真不错……设计就不用说了,多节剑这个附加装备也很棒……」 菈妮陶醉地抱住蕾蒂西雅的机铠小腿,脸颊凑上去磨蹭。她的目光已经被机铠迷得失去理智,进入了所谓的菈妮『小姐』模式。 见到菈妮的骤变,蕾蒂西雅吓了一跳。 「怎、怎么回事……?」 「啊,你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吧?嗯,你别放在心上,菈妮好像只是有点太喜欢机铠了。」 「原、原来如此,不愧是主任的女儿。」 在我跟蕾蒂西雅谈话时,旁边的菈妮晃动着三角耳兴奋发问: 「这、这个,我可不可以拆开?不可以?欸,可不可以?不可以?还是可以?应该没有什么不可以……对吧?」 「不可以。接下来就要出击了。」 我制止已经准备从腰包掏出工具的菈妮……话说回来,用收纳于那个腰包的工具,就足以分解机铠这种东西吗? 我不太清楚,不过总觉得菈妮可能做得到。事实上,东方机铠好像就有好几架成了菈妮好奇心下的牺牲品。 「不过这种尺寸的机铠,到底是怎么运作起来的?总觉得输出功率绝对会不足……果然还是拆开来调查看看吧。」 像是要说服不死心的菈妮,蕾蒂西雅说: 「听葛叶大人说,上头装设了两个〈达格札驱动器〉。」 「装了两个!?咦,这是怎么回事!?我更想拆解开来了!」 蕾蒂西雅的说明似乎反倒激发了菈妮的好奇心。该拿她怎么办……正当我跟蕾蒂西雅以视线交流时,一道机铠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我们。 「咯咯咯,或许该说是强行加装吧,这靠的是蕾蒂西雅天生的强大魔力。」 声音从高处落下。朝我们走来的是四肢异常细瘦,脚甚至让人联想到鸟的逆关节——机铠〈追猎魔犬〉。 我对着坐在驾驶舱中的狐狸异族葛叶发问: 「咦?你的机铠已经修好了吗?」 「不,只有咱的研究所才有零件,要请人送过来才行,所以现在还在维修中。这是小女所乘坐的机铠。喏,就是汝原本会在决赛对上的那孩子。」 「哦,就是被你打飞的那个人啊。」 我回想起仅对峙短短时间、垂着黑白斑点狗耳的那个犬人族。她长着一张看似个性柔弱的面孔,而那对她来说也的确是一场无妄之灾。 「能不对这架脆弱的〈追猎魔犬〉造成损伤,只让里头的操铠士昏迷,咱的操铠技术很高明吧?」 葛叶洋洋得意。我只觉得挨了那一记的操铠士很可怜,什么都无法回应。 就在此时, 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等等,陛下!不管怎么说,您这次乱来也得有个限度啊!」 回过头,在那里的是总跟在陛下身边的随从身影。年纪看起来比我大一点的那个人,正拉着身旁人物的手臂出声制止,然而—— 「你、你认错人了。我绝对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陛下,一看就知道了吧。」 一如她的主张,那个人物与我所熟知的陛下并不相同。她穿着与整铠士相同的连身工作服,长着一颗牛头。 并不是说没有这样的异族,但那个一看就知道是头套了。随从一把抓住似乎是为了庆典扮装而准备的头套犄角,试图将它拔下来。 「这种头套瞒不过我的眼睛!胸部那么大的就只有陛下一个人!好了,快拿下头套!衣服也要换掉!」 「不要!请你住手!」 周围纷纷问着怎么回事,也开始关注她们。在骚动扩大之前,我试着收拾场面。 「那个……请问您在做什么?」 我才刚这么问,她的头套就被拔掉了。出现在头套下方的,果然就是陛下的面容。 陛下用工作服的袖子擦拭被头套闷坏的脸,沮丧地垂下肩膀。 「因、因为大家明明要迎向决战,却要我回去城堡等待报告,这不是太过分了吗?无论是兄长大人的事,还是巫女大人的事,我都只能在事后听报告……这我可无法忍受。」 一转前一刻的丧气模样,陛下露出殷切眼神对随从倾诉: 「幸好我对于整备机铠的知识稍有涉猎,所以我想自己或许也能帮得上忙。」 「呜。」 随从露出『您这样讲,搞得好像我才是坏人一样』的表情。我们也跟她有类似的感受。 陛下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无法轻易赞同。如同随从所说,这次陛下的确太乱来了。 我既想尊重陛下的心情,又得保持具有常识的判断,该选择何者让我伤透脑筋,但一道声音忽然闯入: 「不要紧。」 所有人同时回头。 站在那里的,是浏海长到遮住眼睛的矮人族男子。 「父亲?」 菈妮十分讶异。菈妮的养父——裴力克里兹王国军整铠科主任,扎兹·罗可史密斯,像往常一样言词简练地说下去: 「只要能帮忙整备,我们都非常欢迎。今天早上出现了一个空缺。」 主任隔着浏海直视陛下,加了个但书。 「不过——如果是在一般行军也就算了,这次情况特别,希望您能体谅我们无暇给予您女王的礼遇。」 「这、这是当然的!」 相较于两眼闪闪发光、意气昂扬的陛下,随从摆出苦瓜脸。 「可是——」 面对随从这样的表情,陛下不顾形象,对她低头恳求: 「拜托你!我绝对、绝对会活着回来!」 大概是感受到陛下的热忱,随从一脸伤脑筋地皱成八字眉,垂下了肩膀。 「……真是的。您都说到这个地步,我不就只能答应了吗?」 陛下抬起头,紧紧抱住她。 「谢谢你!」 随从接住陛下,满脸通红地说: 「但是,得请您照顾好自己哦?我不懂整备机铠也无法战斗,随行也只会浪费军饷,所以请容我回王都去。」 「好的,我明白!我会努力的!」 「您真的明白吗……受不了。」 随从一脸不满地噘起唇。 另一方面,葛叶带着苦涩神情对陛下发问: 「真的好吗?咱说不定会在汝面前将维克多——」 「请不要为了兄长大人而顾虑我。您该重视的是所有人的性命。」 没有让葛叶说到最后,陛下做出如此宣言。 即便葛叶没有多说,我们也早有共同的认知。我再度面对这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心中的纠葛——是否有办法在不杀掉维克多·裴力克里兹的状况下阻止他? 现阶段我还没有答案。到头来,我还是只能含糊回答。 「非常抱歉。可以的话,我很想说我绝对会阻止殿下……但我觉得让您抱持无谓的期待也不太好。」 「这样就够了。如果要我难得摆出女王身分下达命令的话——」 陛下环顾我们的脸,像是要确认自己的理念无误一样,隔了一拍才点头。 「那就是你们都要用四肢健全、健健康康的模样踏上归途。明白了吗?」 「「「是!」」」 我们齐声回答。 这道声音不只是单纯的声响,我感觉到信念也一同注入其中。 「那么,我要到另一边集合了。」 陛下说完,就走向整铠兵的集团。该说是理所当然吗?整铠兵因陛下突然的加入而慌了手脚。 远观着这个景象的我,转身面向菈妮。 「那么菈妮,今天也要麻烦你了。」 「好、好的,我才要麻烦你多多关照,好吗?」 我弯下腰,嘴唇凑向闭上眼睛、扬起下颚的菈妮。当我搂住菈妮纤细的身子时,原本就在狂跳的心脏跳得更加激烈。 没多久,彼此唇瓣间的距离化为零,重合在一起。感受到柔软触感的下个瞬间,一个物体钻过齿间入侵我的口腔。 菈妮的舌头含蓄地舔弄着我的口腔。不久,我们不分先后拉开了唇瓣的距离。 「欸嘿嘿……」 菈妮轻轻碰触自己的嘴唇,三角耳上下晃动。尽管已经司空见惯,我还是觉得好可爱,于是我摸摸她的头。 她发出貌似很舒适的哼声,眯起眼睛,像个撒娇的妹妹一样用额头磨蹭我的胸口,嘴里低声说: 「虽然场合不太对,我还是很高兴。父亲将我养育成能够独自生存下去的人,我也是一直抱持着这样的打算活到现在……但马基特不一样,你选择与我连结在一起。这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她的语气沉稳,却蕴含强而有力的能量。 「我总觉得,创造圣骸的人或许是为了让大家在战斗前想起自己不是孤身作战,才会将『孕育孩子』制定为必备仪式。那个人说不定比谁都明白人与人的联系有多么宝贵。」 「这样啊,原来如此……嗯,我也这么想。」 至今我从未想过『孕育孩子』的意义,但菈妮这段话确实有道理。 与人产生关连是多么珍贵的事。正因为有他人在身边,我们才能—— 「我一点都不害怕。明明接下来是要赶赴或许会决定世界命运的战斗呢。」 「是啊。」 对手是自称传说中〈审判之兽〉的人物,以及最强操铠士。即便集结诸岛各国的战力,面对他们仍不能大意。 奇妙的是,即使如此,我依旧满心平静。 我和菈妮坐进各自的驾驶座,手臂穿过机甲。按照以往的程序,我在脑中描绘自己孩子的模样。 大气中的魔素集中到摇篮周围,视野逐渐从正面朝两侧扩展开来。视线比平时都还要高,感觉好像拥有了巨人之眼。 不久后,随着剧烈晃动,钢铁四肢现形。我紧握住出现在手中的铁锤,挥动一次以确认与圣骸同步成功后,我直视前方。 (——走吧。) 前往一切开端与终结所等待的北方大地。 〇 从东方大地出发的第三天,与北方之间的国境山脉出现在眼前时,太阳已经西沉。 葛叶看到山脚有个小村落,便停下脚步。 「今天就走到这里。反正前方应该也没有落脚处,就在那里过一夜 第二章 遗忘的罪孽 在已然荒废的北方大地上,唯一保持建筑外型的废弃城堡里的一个房间。 用着险些被从缝隙吹进来的风盖过的微弱嗓音,克克露重复对方所说的话: 「我杀了……?你的家人?」 面对茫然发问的克克露,黎安诺张开原先紧咬到臼齿几乎碎裂的嘴说道: 「对。我们原本约好要一起看流星的。就连这么微不足道的未来,你都从我手中夺走了。」 「……」 克克露无法组织言语。她所得知的答案太具冲击性,让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仿佛对她的反应感到烦躁,黎安诺加重揪住她领口的力道。 「你好像还没搞懂。不只是我的家人,连我的朋友、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还有其他所有人,都因为你引发的争端而死了。」 「争端……」 见到克克露重复这个词的模样,黎安诺松开手。 「看来你不是在装傻,而是真的不记得……这样啊,这就是你的代价吧。」 黎安诺踩着蹒跚步伐远离克克露,一手按住受疼痛折磨的脑袋叹息: 「怎么会这样。就算对一无所知的人降下制裁,我也一点都不觉得痛快。」 「那么,希望你告诉我。」 「什么?」 面对讶异地板起脸的黎安诺,克克露毅然请求: 「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制裁我?」 观察了直视着自己的克克露后,黎安诺愠怒地发出啧的一声。 「……真讨厌。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那张脸。」 听到黎安诺这句话,克克露不高兴地皱眉。 「我们明明长得一样。」 「对,没错,我们的长相相同。我跟你原本是同样的人类,但是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本来我还希望你能告诉我原因呢。」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她想追问这句无法理解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时,钟声响了。 黎安诺与维克多听见钟声后做出反应,并准备展开行动。 「来了吗?比想像中还要快。」 「行动这么迅速……真有那个人的风格。必须出去迎接才行。」 当维克多往外走去时,黎安诺对着他的背影说: 「等一下,维克多。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黎安诺转身面向克克露,抛出饱含恶意的话语: 「我就告诉你,你干了什么好事。我会在你的同伴面前毫不保留地全部说出来,让你们的关系四分五裂,这样我也会稍微爽快一点。」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在发愣的克克露回过神。 「这跟他们没有关系!」 「——嗯。没错,我就是想看到这样的表情。」 对克克露这么说完,黎安诺仰天,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 「烦死了。好不容易看到期待已久的表情,却只觉得满心烦躁,这样的自己真令人厌烦。」 她那奇妙的话语让克克露心感疑问。黎安诺轻轻叹了口气,走向出口。 「维克多,要出击了。这次我也一起驾驶。请不要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丑态了。」 「我明白。现在的我只是一柄剑,我将为你思考,并得到解答。」 「你说的话还是一样莫名其妙……不过我们就去展现出来吧。」 黎安诺微微耸肩,从毁损的窗户凝眸远眺想必就在另一头的敌人,开口说: 「展现出这个世界应有的形貌。」 〇 看起来过去曾为房屋的残骸中,冒出了花草的新芽。 龟裂的大地。 无人修剪而杂草丛生的田地。 一整片荒野。广袤的面积,让人对距离感渐渐麻木。 到底还要走多久?就在我开始不安的时候,葛叶停下脚步。 「先将这边当成暂时据点吧,补给与整备人员在这里待命。亚礼!麻烦汝继续担任护卫!」 听到她的呼唤,在后方待命的亚礼懒洋洋地回应: 「是是是。我也很想大闹一番,不过也要考虑适才适所的问题啊。」 「没错,因为汝是防守的枢要,万事拜托了。」 葛叶似乎已经无暇开玩笑,难得收起她平时的超然态度继续说: 「咱们操铠士组要再走一段路。汝等应该都累了,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各位,千万不要松懈。」 葛叶重新提振起部队的精神,再次展开进攻。一边走,葛叶一边感慨地嘀咕: 「差不多该到原本是首都的城市了……唉,荒废的状况比想像中更严重。」 我应和葛叶的话。 「我记得是发生在十二年前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整个国家灭亡?」 「到现在还无人知晓详情。就算想调查,也会一直受到刚才那头雷之祸兽阻挠。」 葛叶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下去: 「但是——曾有在国家中心观测到极强大力量的纪录。将这副惨状视为那股力量所为,应该不会有错。」 「强大力量,是吗?」 这个荒废的都市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吧。过去在这个地方,应该也有一个像南方与东方王都一样繁华的都市。 将之改变成这个模样的会是什么样的力量——光是这么想像,我就忍不住打颤。我们接下来必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对手。 不久,远处出现形似小山的物体。靠近后可以看出那似乎是城堡遗迹,有光柱从中升起。 那是魔素的光芒。也就是说——那意味着圣骸的诞生。 「要来了吗!」 以葛叶为首,整支部队瞬间被紧张感所笼罩。对方似乎在等我们自己送上门,没有移动的迹象。 「先由咱跟南方圣骸,以及蕾蒂西雅去刺探状况。估算出对方的力量后,如果看起来可以对战,汝等就散开去包围敌人;若是对方的力量凌驾于咱的预测……就逃走吧,不要回头。拼死命地逃跑,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优先。」 葛叶根据刚才与祸兽的战斗做出这个判断,对〈守护龙牙团〉与东方操铠士下达指示。 此时,一架机铠走上前。 「请恕我失礼,葛叶大人。」 那是裴力克里兹的量产重装机铠〈德莱戈〉。驾驶舱中坐的是卡侬前辈。 卡侬前辈发出咚、咚的沉重脚步声走近,带着凝重神情对葛叶说: 「我知道这样很不知天高地厚,但是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呢?」 她果然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老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卡侬前辈会提出这个要求也可说是理所当然。 葛叶也没有多问,立刻点头。 「好吧。毕竟汝已经证明过自己的本事。」 「非常感谢您。」 卡侬前辈向葛叶行了一礼后,对我、菈妮与蕾蒂西雅腼腆一笑。 「事情就是这样。我会努力不扯大家后腿,麻烦你们关照了。」 卡侬前辈的自谦表现,让我一阵慌张。 「说、说什么扯后腿,哪可能有这种事。」 「既然有兄长大人在,我就更要好好表现,不能丢脸了呢。」 蕾蒂西雅也振奋起精神。除了我跟蕾蒂西雅都因此鼓起干劲以外,有卡侬前辈同行所带来的安心感不同凡响,感觉就像多了一支百人军队。 「那就出发吧。别大意啊。」 「啊,等一下!」 明明是要赴死,葛叶却轻盈地迈出步伐,我们连忙跟在她身后。房屋全遭横扫、变 成一大片平地的北方大地视野良好,但行进途中也不能松懈。 我自然地沉默下来,朝向城堡遗迹前进。每走一步就觉得脚步变得更沉,我意识到心脏跳得愈来愈厉害的声音。 那个声音响亮到几乎要盖过机铠与圣骸的沉重脚步声。我努力不去理会,一心专注于向前迈步。 不久,敌人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那抹红映在眼中,宛如滴落在荒野中的唯一一滴血。菈妮睁大眼睛。 「咦?那、那个机体是……」 也难怪菈妮会感到困惑。敌人与我所熟知的机体非常相似。 「红色的……〈克洛克露瓦赫〉?」 这架铠甲拥有鳞纹与利爪,外型似龙。那让人联想到另一个东西。 那就是被定为裴力克里兹国徽的红龙。 驾驶舱中坐着红发的谣巫女与戴着面具的咏士。面具让人看不到那个咏士——维克多殿下的表情,但被他称呼为黎安诺的谣巫女,朝我们抛来好战的视线。 发现找不到目标中的人物,我开口询问: 「喂!克克露她没事吧!?」 面对我的问题,黎安诺摆出毫不客气的态度回答: 「不要担心,她还活着。」 「「那就好。」」 一听到对方的回答,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完便冲了出去。 「咱本来还警戒着汝等会将她当成人质。为什么没这么做?是出于自大吗?」 「事关克克露的安危,我就先下手为强了。」 葛叶与蕾蒂西雅疾奔而出。葛叶那如蛇腹的手臂,拿着棍棒快如闪电地一挥,蕾蒂西雅也挥出构造类似的剑。 然而—— 嘎锵! 尖锐声响起,两人的攻击被挡下。不仅如此,敌方机体光凭握力,就折断了所接住的物体。 「什么……!?」 「骗人的吧!?」 葛叶与蕾蒂西雅一阵战栗。敌人有如刻意卖弄般,撒下手中粉碎的零件。 「就叫你们别急嘛。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全都会说出来的。」 与之前碰面的时候相比,她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跟我感受到同样的不协调感,葛叶保持警戒问道: 「汝有何企图?」 「我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想法。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明明是她自己说要「全部说出来」,却开始烦恼这个问题。葛叶像是想确认对方的意图,向她抛出疑问: 「汝说汝是〈审判之兽〉,这是怎么回事?意思是——汝是那场〈大崩坏〉的元凶吗?」 「也对,流传下来的消息似乎都经过扭曲变造,就先从订正资讯开始吧。首先我要声明,你们把〈审判之兽〉的存在视为〈大崩坏〉的元凶?真是太让我意外了。最根本的原因明明就是出在那家伙身上。谁叫他给了地上人无用的智慧。」 对于黎安诺吊人胃口的叙述,葛叶马上插嘴询问: 「就是这个。以前汝说过,而刚才也提到的『地上人』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哦,必须向你们说明一下被你们称为古代的那个时代,以及造成转变的那场〈大崩坏〉。」 黎安诺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事先整理准备叙述的故事,接着开口说: 「——好。在〈大崩坏〉以前,人们分成居住在天空的人,以及居住在地上的人。我们称匍匐于地、受到饲育的居民为地上人,而管理这些人的神则称为管理者。」 「天空?」 我不禁朝天空望了一眼。那里只有一整片黑沉沉的天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有人居住。 黎安诺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继续说道: 「你们大概完全无法想像吧,不过以前天空之上有个都市哦。现在那个都市的残骸好像漂浮在东海。」 「残骸……汝是说,那个庞然大物过去曾浮在天上?」 葛叶会这么问,似乎是有什么头绪。而黎安诺则是无奈地垂下肩膀。 「也难怪你无法置信,毕竟这个世界衰退得太厉害了。正确来说,都过了六百年,重建进度却还是只有这么一丁点,这才让我吃惊。竟然能忍受这种原始的生活,地上人的神经真令人不敢相信。你们是不是没什么上进心可言呀?」 黎安诺并不像是为此哀伤,而是用烦躁的语气扔下这句话。我用我的理解,将其套用到自己的世界观,试着想像黎安诺描述的古代。 「你刚才说『管理』是吗?也就是说,以前就像君主制一样,由住在天上的人统治地上的人类,构成阶级社会吗?」 支配者在上,从属者在下。我心想:这真是个清晰易懂的结构,但黎安诺微微摇头。 「阶级这个说法可能有点不正确。」 「什么意思?」 面对我的问题,黎安诺摆出明显的蔑视表情,长篇大论起来: 「所谓的阶级,只有在同一种族之间才能成立。比方说,你会想把牛羊放进与自己相同的身分制度中吗?不会吧?人类之间会有阶级与地位之差,人类与家畜居住的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算你们地上人再愚蠢,也不会愚笨到把自己跟家畜混为一谈吧?」 黎安诺的回答让我一阵胆寒。这就好像在说—— 我刻意不去想的事情,被葛叶说了出口: 「对管理者而言,地上人等同于家畜。汝是这个意思吗?」 饲育这个词,代表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过去管理者抱着与照料家畜同样的心态,支配着地上人——对于葛叶的推测,黎安诺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理解得挺快嘛。不过要是你们理解不了,也没有说明给你们听的价值就是了。简单来说,由管理者掌管万物生长,地上人则献上培育的作物或家畜,表达感谢之意。这就是古代的社会结构。」 「汝是说,过去竟然盛行过这种宛如压榨的社会结构?」 听到葛叶的批判,黎安诺一脸意外地睁大眼睛。 「压榨?别说这种蠢话。受到管理是种恩惠,贡献回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否则的话,你们就只会不停内斗,一—一点都不会进步。都过了六百年,你们依然过着这种寒酸的生活,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我完全无法反驳。我们的祖先只能靠不干涉外国的形式才能保持停战状态,总觉得这对黎安诺这种足以居住在天上、拥有高度文明的人类来说,会感到可悲也是没办法的事。 「当然,以前也有连这种小事都搞不懂的笨蛋。在这种时候负责处理的,就是你们称为祸兽的存在。」 「什么……!?」 突然被告知的事实,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黎安诺似乎毫不在意我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它们负责制裁反抗管理者的人,或是生产力低落的都市。现在它们都是随便作乱,不过这就是祸兽的职责。它们原本的工作应该是控制气候才对,但后来运用这份能力,变成所谓的惩罚兵器,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惩罚——这个词让我很想否定她的说法,却又觉得很是贴切。 拥有不合逻辑的暴力,甚至会让人觉得反抗是种可笑行为、神所派遣的制裁使徒——那就是我们所畏惧、称之为祸兽的存在。 「我的家族代代负责这个职务,驱使祸兽令地上人心生畏惧,并进一步引导他们迈向正确的进化,是个无比崇高的存在。而家族的最后一个后代,就是我。」 「开什么玩笑……既然建立了如此庞大的体制,现在却消失一空?这根本不合理!」 听到葛叶的怒骂,黎安诺轻轻 叹了口气。 「这正是我要说的。牢固的管理体制之所以崩坏,都是由某个背叛者一手造成。那家伙造成的破绽成了开端,这个美丽的世界开始迈向毁灭。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想法,那家伙竟然给了地上人力量,创造出祸兽的统率部队!没错,就是模仿你们驾驶的圣骸,造出全新的四架神明之卵。虽说是模仿,但我调查北方圣骸后,发现那家伙似乎自己做了各种加工,像是改成双人驾驶之类的。」 对着微抬下颚示意我这个方向的黎安诺,我愣愣地问: 「统率、部队……?」 「对,就是我家代代相传的〈法〉,而利用其控制祸兽才是圣骸原本的职责。应该说,圣骸是母机,祸兽是子机……这样形容它们的关系比较正确。你们也知道吧?祸兽与圣骸都是用同样的魔素构成。」 黎安诺所言,让我感受到宛如脑袋遭重物殴打的冲击。 毁灭我故乡的元凶祸兽,与我一直以来以操铠士的身分憧憬的神明仿造体·圣骸,本质上竟然是相同的存在—— 无可忍耐之下,我吐出情绪化的否定言词: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信不信是你的自由,不过唯有一点我要声明:事实就是事实,绝对不会被颠覆。」 在这个前提之下,黎安诺继续说: 「被授予圣骸的地上人就此往天上攻去,世界被长久的烈焰包围,战争持续了很久很久……最后只剩下没有半点文明可言的一片焦土。管理者几乎死绝,幸存的只有我跟那个背叛者。那就是你们称为〈大崩坏〉的事件始末。」 这跟我们听说的完全不一样。但是殿下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 他说,这个世界全是虚构,是那些初代国王捏造出的虚伪人工庭园。 「勉强逃离战火的我发誓要复仇,无论花费多少时间,我都要制裁引发那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为此,我舍弃了人的身分,改为模仿地上一种有趣的存在。」 如果黎安诺所言为真,就表示她跟克克露一样已经活了六百年。 我对此有个猜想。 「你是指精灵种吗?」 意外的是,黎安诺竟然称赞了我。 「看来你还是有点脑子嘛。没错——那跟祸兽与圣骸相同,都是魔素的结晶体。我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那种构造。但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变成那种方便的存在,因此除了长眠以外,还需要付出另一个代价。那家伙丧失的是记忆。竟然忘掉最重要的事后逃跑,真是天大的笑话。」 黎安诺狠狠咬牙。 「我不会做那种事,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唯有这个念头,我绝对不会忘记!那么,你们猜我牺牲的是什么?」 似乎又开始大动肝火的黎安诺拉高嗓门: 「我失去的是感情。我已经不会喜悦欢笑,连为此感到悲哀都做不到。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股无可奈何的愤怒!」 宛如要释放出无处宣泄的情绪,黎安诺大吼: 「喂,你听得到吧,背叛者!?你授予地上人力量,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 她悲痛的叫喊成了致命一击。至今得到的情报,全都像一片片的拼图一样拼凑起来,让真相浮出水面。 掠过脑海的是万分惹人怜爱的面容。一路引导我至此,那个梦幻、天真却有着奇妙存在感,宛如雪精灵的女孩,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心脏在胸腔内怦怦跳动。与她相遇后这段不算长的期间,她对我流露出的表情——每心跳一次,就会陆陆续续浮现。 帮她梳理头发后,展颜露出一笑的她。 陶醉于贝果与其他食物,塞了满嘴的她。 被称为圆环巫女,却像个普通女孩的她—— 我不愿相信她是过去毁灭这个世界的元凶。 这是谎言——我很想如此否定。我不愿认定她是造成世界毁灭的原因。我不断祈祷其中有着什么误会。 仿佛要将我的祈求一脚踹开,黎安诺继续吐出激烈的诅咒: 「我已经说出你一直想知道的事了,你也告诉我吧,为什么我的家人非死不可!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可别想再用『没有记忆』这种理由搪塞过去哦!?我都提供这么多情报了,好歹给我思考一下你当时的想法!」 黎安诺甩乱她的绯红长发,发出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叫喊。 她声音中的悲痛之情,连我都感到心碎欲裂。 「你出现在无知的地上人面前,是想过扮演神明的瘾吗!?只要在那些无能废物面前展现我们的力量,想必会倍受崇拜吧!你想必满心愉悦吧!仅仅为了这种目的,你牺牲了所有管理者的性命!」 失去悲伤这种感情的少女,只能以愤怒的形式表达原本应有的任何情绪,宣泄出哀痛的哭号。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家人非得为了你的自我满足而死呢!?」 但是—— 「不是这样。」 我自然地出声说道。 黎安诺的叫喊戛然停止,凝视着插嘴的我。我并不是出于一时激动而否定黎安诺的话语,反倒平静得不可思议。 「至少她不是为了自我满足。我所认识的克克露不是这样的人。」 不对……这没什么好讶异的。 身为一直与她相连的搭档,我敢笃定地这么说: 「即便失去记忆,她也没有忘记人与人的连结。这样的克克露,不可能会为了摆神明的架子,就踩在别人头上。」 原本愣住的黎安诺听到这里,用仿佛连我都可以听到声音的力道,狠狠地咬牙切齿。 「什么嘛……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你这家伙真让人不爽!就从你先开始消失吧!上吧,维克多!」 「明白了。」 一直待在驾驶舱后座保持沉默的殿下动了。只见他像是在浅浅呼吸般,肩头上下起伏。下个瞬间,敌方机体朝地面一踢,向我方冲来。 在拉近距离的期间,零件从敌机的两肘分离,组合成一柄长剑。敌机踢踹大地的沉重声音不断响起。那个速度足以与〈克洛克露瓦赫〉匹敌。〈沉重敲击者〉的机动力较为逊色,顶多只能承受住殿下的攻击。 锵! 笨重低沉的钢铁激烈碰撞声响彻四周。当我以交叉的手臂接住敌方这一记攻击时,对面驾驶舱中的殿下凝视着我。 「抱歉了,少年。我对你并无怨恨,但既然持有者要挥动我这柄剑,我就非得斩杀你不可。」 「真不像您的风格。一直主张『思考』有多么重要的您,竟然会单纯地听命于人!」 我不认输地回瞪。视线仅有短短一瞬间交错。在第二、第三次钢铁碰撞声中,我的声音参杂其中,呼唤道: 「菈妮!」 「好!」 用不着多说,我们的思考早已连接在一起。稍微吸了口气后,菈妮开始吟诵出献给神明的 歌谣: 「《汝亦千变,汝亦万化,思念聚集,伴随着炽热,在此唤醒全新的力量。》」 握在双手中的战锤随着淡淡光芒分解。菈妮的歌谣进入尾声的同时,创造出了崭新外型。 「创造吧——『手制武器』!」 右手持枪,左手持盾,腰间出现长剑。而且似乎还不止如此。 「我可以再增加吗?我刚才想到了一个装备。」 「可以,全交给你了!」 「好,那我要上了!」 菈妮正要再次咏唱的时候,黎安诺厉声怒喝: 「不要用区区地上人那种扭曲的〈法〉……玷污我的世界!」 接着,她吟唱出呈现她的〈法〉的神圣歌谣。 「《扭曲纷乱的秩序啊!在我的管理之下,恢复应有的模样!》予以制约吧——『初始世界』!」 伴随着黎安诺的歌谣,我感觉到仿佛有强风袭来。 「——!?」 我们并未受到直接的伤害。 但是——肉眼可见的破绽降临了。 「〈沉重敲击者〉的武装正在渐渐消失!?」 无论是手中的枪、盾还是腰间的剑,全都像是被风卷走的沙一样不停飘散而去。这个现象让葛叶马上看穿敌人的能力。 「将〈原初之法〉无效化——跟维克多的银臂具有同样的性质吗!」 没有见识过与殿下那一战的蕾蒂西雅,方寸大乱似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对方的〈法〉!但是,这跟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法〉这玩意儿的咱们无关!要上了,蕾蒂西雅!卡侬!」 「了、了解!」 「明白了!」 我也不能一直发呆,得上前支援才行! 「菈妮!能创造出平时装备的铁锤吗!?」 「咦?啊、呃、嗯!没有问题!」 「很好!」 战锤握柄立刻浮现在手中,我握住握柄朝敌人迈进。黎安诺似乎完全不把人数上的不利因素放在眼里,态度嚣张。 「〈法〉已经封印住了,之后都交给你没问题吧,维克多?」 「当然。」 黎安诺坐在前座露出从容神态,傲慢地摆起架子。 「反正我不可能会输,不如就来跟你们说说我的——以及我的孩子〈宇宙·尤索纳〉的〈法〉。」 「喂,黎安诺。」 殿下似乎想责备得意起来的搭档,但黎安诺好似听到了什么蠢话,嘴角一撇。 「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的水准差劲到一旦说破能力就会输掉吗?」 「……随你吧。」 殿下用一副「跟你多说也是浪费时间」的语气扔下这句话后,黎安诺就像炫耀玩具的孩子般露出骄傲的表情。 「——『世界』。那就是你们试图打倒的事物。」 她所说的〈法〉太过抽象,我无法了解那个能力的全貌。 但是,我能感受到她话中的重量。可以强制扭曲世界法则的是〈原初之法〉——而她的力量则能对其加以修正。光是这样,我就能理解到这是多大的威胁。 宛如成了世界统治者的黎安诺高声宣言: 「真是愚昧!真是难看!但是,不觉得这正是与无能的地上人相称的末路吗!?在这方面,维克多可就聪明多了!他马上就理解了我的伟大,期望受到管理!」 我无法理解。大概是与我有同样想法,葛叶用锐利的声音问: 「维克多!汝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屈从于那个小丫头!」 「这点我应该说过了,别让我失望。」 看着态度始终顽固的殿下,葛叶不甘心地咬牙。在她的嘴边,显示出她野兽本质的尖牙若隐若现。但是,葛叶是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智者。 「不……咱会逼汝答出来的,〈对答之剑〉!」 葛叶一边战斗,一边透过问答,试图摸索出殿下的真正想法。 「汝说过要让世界恢复『应有的形貌』是吧?被这种小丫头支配,就是汝认定的正道吗!?」 「没错。该受到管理的人,就必须受到管理。」 「汝的意思是说,咱们不受到管理,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吗!?」 她挥舞〈追猎魔犬〉的棍棒。随着刺耳巨响,殿下用剑锷将其挡下。 「不是这样。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受到管理就得以避免的悲剧,实在太多了。」 弹开葛叶的棍棒后,仿佛将言语的重量压在剑刃之上一般,殿下挥动长剑。 「用不着我说,你应该比谁都更明白才对!毕竟你长久以来一直担任温莎这个扭曲国家的领袖!」 这次换成葛叶接住殿下的一击,然而殿下的剑刃带有沉重压力。剑刃逐渐迫近,试图将葛叶所驾驶机体的防御力场连同驾驶舱一起斩成两半。 「那个国家借由排挤人类,来维系异族之间的凝聚力!你没有矫正歪风,长期对此置之不理,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感到愧疚吗!?」 「……咱无可反驳。但是,过去的汝并非如此吧!汝曾怀有与咱同样的理想,认为就算当下做不到,总有一天全世界还是能以心连心!难道不是吗!?」 宛如呈现两人无法相容的思想,他们的机体弹开来,拉远了距离。葛叶马上摆动异形手臂挥动棍棒。 葛叶击出宛如承载着心中理念的沉重一击。然而她扑了个空,仅打中大地。 殿下的圣骸从飞舞的碎片另一头拉近距离。 「我也曾经梦想着这样的世界来临,但是我等不到『那一天』到来。因为我跟你不同,无法活过如此悠久的光阴!」 「——!」 这次葛叶似乎真的无话可说。 抓住这个空档的殿下以长剑一扫,葛叶机铠的一条手臂因而飞到空中。 「我没时间磨磨蹭蹭。在这段期间,也有生命在消逝。或许这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已经足够改善现状了!」 我莫名有种疙瘩。听殿下的说法,感觉管理众人并不是他的目的。 真要说的话……没错,是『救赎』。总觉得殿下的目的不在于管理本身,而是在于之后的结果——拯救人类。 「难道说,汝——」 葛叶好像也发现了,一下子变了脸色。 但是,葛叶看得比我更远。 「中央圣骸的祸兽统率控制能力,这就是汝的目的吗?」 「——」 殿下停止动作。葛叶并未追击,而是继续发问: 「无法拯救小鬼那个村子,让汝满心悔恨。只要祸兽在汝等的管理下恢复成单纯的兵器,就能避免那样的悲剧。这就是汝的动机——汝所期望的世界。」 刚才的剧烈冲突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场面鸦雀无声。我耐不住几乎令人耳朵作痛的寂静,开口询问: 「是这样吗,殿下?」 殿下没有回答。一如用面具遮盖住面目,他也完全隐藏起自己真正的想法。 「……想怎么推测都随便你们。〈对答之剑〉的剑锋不会有一丝滞钝!」 殿下再度持剑逼近。 我忍不住拉高嗓门喊: 「不要闹了!说什么剑啊!」 我并没有将他视为交战对手。因此我将一直以来尘封的感受——希望殿下改变想法的心情,灌注于我所能喊出的最大音量之中: 「您是人!是维克多·裴力克里兹这个确实存在的人类!有人会为您还活着而感到喜悦!这样的一个人,请不要自称为剑啊!」 因为,这样的选择—— 「这样……未免太凄凉了!」 他这样不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强迫接受自己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事实吗? 我感觉得到。正因为曾受过殿下拯救,我才更能感受到这个人的真心。 『谢谢你还活着。』 至今依旧残留在耳中的温暖嗓音,以及在被大雪封闭的村子中,拯救了我的那双冰冷却带来暖意的大手。 正因为有那双手,现在我才会站在这里。 「梅菲尔德说得没错,殿下。」 卡侬前辈的〈德莱戈〉上前支援。她一面用塔盾挡住敌机的剑,并刺出长矛发动攻击,一面继续说: 「我们是人,不是只知破坏的道具。我们是可以牵起彼此的手、连系在一起的人类。」 面对她凌厉的攻势,就连殿下一时也只能选择后退。前辈像是想传达自己的理念,继续步步逼近。 「所以,请您回来!这也是为了陛下……为了让我重要的人能露出笑容!」 接在卡侬前辈之后,大型机铠抽出蛇腹状的剑一扫而过。 「也能让我一起帮忙达成这份重大使命吗?」 「蕾蒂!」 「是元帅的二女儿啊。」 对上隔着面具望过来的殿下,蕾蒂西雅手持只剩半截的剑砸过去。殿下用自己的剑挡住被当成钝器砸下的武器,形成彼此抗衡的状态。 在极近距离之下,蕾蒂西雅与殿下视线交会。 「好久不见,殿下。与兄长不同,我能直接与您会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我对您还有些许印象。」 「是啊,老实说现在不是缅怀过往的时候,但我也记得你。」 沉浸于回忆的时间只有一刹那。蕾蒂西雅马上转换好心态。 「兄长大人说得很好,『我们可以牵起彼此的手』。过去也有人对我伸出手,所以现在我才会站在这里。」 蕾蒂西雅曾为了找寻自己的归属,因太过迷惘而一度投靠他国。正因为有这样的经验,她才能说出这段话。 「您从前应该也是一样,就如同您曾在雪白的世界中,向一个孩子伸出了手!您拥有一双虽然冰冷,却又大又可靠的手!」 过去我曾对蕾蒂西雅提过自己的原点。殿下对我伸出手,而我对蕾蒂西雅伸出手,因此现在她才会以同伴的身分站在我身边。 仿佛受到众人感化,菈妮接着说: 「我好像可以理解克克露的想法,因为我父亲也做过这样的尝试。」 菈妮的亲生父亲怀抱的目标,是消除异族与人类之间的高墙,创造出人与人能彼此连结的世界。如同菈妮所说,这与克克露试图抹除天与地之间隔阂的理念相通。 「结果他无法创造出这样的世界,因此另一位父亲一直教导我要一个人活下去……但是有人对我说,『人是可以连结的』。待在那个人身边既温暖,也不会感到寂寞……我想活在这样的世界。」 她结巴的口吻跟往常一样,语尾力道却比平时更坚定。 透过圣骸我可以感觉到,哪怕受到殿下否定,菈妮都会把这份坚定信念贯彻到底。 仿佛要为我们的呼吁做总结,葛叶发出一如往常的笑声。 「咯咯!真好笑啊,维克多!没想到汝竟然会被这一票小鬼们群起说教!如同汝刚才听到的,汝等期望的世界咱们并不想要!汝就在这里乖乖被逮吧!」 面对大军环伺,殿下不可能杀出重围。只要继续向前进攻,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为什么—— 为什么我心中的不安没有消失? 「即便如此——!」 啪锵! 这是宣告绝望的破碎声响。 大剑斩下,扫开蕾蒂西雅与卡侬前辈的机铠后,殿下开口: 「我早已决定在那一天到来前,都要当一柄绝不弯折的剑。」 接着,殿下下一个瞄准的目标是我。 「抱歉了,少年。」 敌机猛然攻上前,剑刃伴随着破风声逼近。我马上用战锤握柄挡住这记斩击,那重量却让我忍不住咬紧牙关。 「——呜!」 敌人的动作尚未停止。他一面做出几乎让我整只手发麻的攻击,一面踏出好似在玩弄我的步伐。 我举起战锤牵制殿下。他边在地面削出长痕边闪躲,而后挥动长剑横扫过来。 因铁锤挥动的幅度太大,会来不及抵挡,我立刻松手放开握柄,以手掌拍击剑刃侧面。长剑从殿下手中掉落。我心里叫好,正准备反击—— 接着我就明白了,连这一步也在殿下的计算之中。 此时传来了「喀锵」一声轻响。下一刻,世界变成慢动作影像。 殿下的机体腰部零件与机身分离,变成短刀,在空中被殿下反手握住。 红色手臂高举,而我只能仰望着这一幕,眼见刀刃缓缓逼近—— 挥下的短刀刀刃,贯穿了透明墙和我的胸膛。 「——咦?」 听起来有点蠢的惊叫声,随着被挤出肺部的血液流泄而出。咻咻作响的呼吸声听起来很刺耳,感觉实在不像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这么轻易就要死去了吗? 或许是被我的惊慌所影响,圣骸失去了形体,四肢雾散,留下的只有摇篮。坐在前座的菈妮发出胆怯的声音说: 「咦?……骗人的吧?等、等一下……不、不要啊。马基特,怎么会……!」 我完全没有真实感。大概是因为脑袋不肯承认这是现实。 不顾逃避现实的我,世界依然继续往前进。葛叶发出我至今从未听过的凄厉叫喊: 「维克多!不对!咱已不承认汝是维克多了!那家伙才不会做出如此欠缺思考的行为!」 蕾蒂西雅与卡侬前辈似乎受了刺激,也接着说: 「殿下!……不对,我也不会再称呼你为殿下了!你刚才跨过了不该逾越的界线!」 「殿下……非常遗憾。事已至此,我已经无法收手了!」 面对每个人的反应,维克多殿下用平静到令人发毛的声音回答: 「这样就行了。对我怀抱敌意吧,试着用尽全力毁灭我吧。」 无论别人怎么说,他的信念都无可动摇。 但是为什么呢? 他说话的嗓音,听起来好像随时会放声痛哭。 「我没有挟带私情的余地,就让我贯彻身为一柄剑的使命吧。你们的容貌太令我怀念,会让我无法继续扮演一柄剑。」 「开什么玩笑!」 在逐渐模糊的视野中,葛叶朝殿下扑去。但是她的攻击并未打中,蕾蒂西雅与卡侬前辈也一样。 见殿下轻易甩开葛叶等人,黎安诺不悦地轻哼。 「哼,真是一场闹剧。不过,还好你戴着面具呢,维克多。刚才那一下,是你第一次派上用场。」 「……随你怎么说。」 在那个面具之下,殿下现在是什么表情呢?在我想着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时,对方仍继续占上风。 「呜……」 「实在太强了……」 「没想到……会强到这个程度。」 虽然对正在苦战的众人很不好意思,但我的意识似乎只能到此为止。我差不多已经累得无法睁开眼睛了。 回想起来,这段人生真是不怎么样。父母早早双亡,尝尽艰辛地朝教导院迈进,最后却发现自己的体质无法启动机铠—— 但是她告诉我,我的努力并非徒劳。 脑中浮现出一位少女的容颜。只要最后能再见一眼就够了,能不能让我见见她呢? 我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情,但这已经是最后了,本以为早已做好的觉悟消失,我突然害怕起死亡。 一股寒意骤然裹住身体,简直就像在告诉我「接下来你会变成孤零零一个人」。 被迫回忆起的是那片纯白景色。幼时的记忆在脑海中苏醒。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甚至反倒觉得「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但是,现在不同。 (别开玩笑了!)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在这里画上句点。我试图抗拒死亡,然而身体每一刻都在失去热度。就在此时。 「马基特————!」 等待已久 的声音勉强维系住我即将断绝的意识。 轻巧脚步声逐渐接近。在朦胧的视野中,映入了我所眷恋的脸庞。 ……啊啊,原来如此。 原来她对我来说已经是这样的存在了,仅仅几天不见,就让我如此想念。 「菈妮,快让开!」 见到克克露的汹涌气势,菈妮连忙让出位置。 「咦、啊、好。可是克克露,你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 克克露跨坐到我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身体上。我只能投以空洞的视线,而克克露强行抱起我—— 接着唇瓣相叠。 就跟我们的第一次一样,克克露的舌头粗暴地侵入我口中。 嘴里的血腥味应该很恶心,克克露却拼命用自己的舌头舔弄我的口腔。这样的她是如此惹人怜爱,我却连回应她拥抱的力气都丝毫不剩。 克克露松开了唇瓣,挺起上半身。她带着嘴角流下的一丝鲜血站起,让我不禁看得入迷。好美,就像女神一样。有这么漂亮的女孩陪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等我一下,马基特。」 克克露温柔抚摸我的脸颊,然后转身背对我。 「我现在就收拾掉他们。」 克克露坐上圣骸操纵席的前座,手臂穿过机甲。无关乎我的意志,熟悉的白银机体——〈克洛克露瓦赫〉诞生了。 我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 「克克露……你要做什么……」 克克露接着流畅地唱出歌谣: 「《初始即为终结,永劫回路诞生。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贯穿己身。》」 这是与以往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咏唱。 在我愈来愈飘渺的意识中,最后认知到的言语,是不像克克露作风的一句话。 「扭断吧——『解放梅比斯』。」 不行。 这样不对。你的本质是连结才对吧? 不能扭断,必须与人连结才行。告诉我这点的不就是你吗? 我拼命想向她传达这个想法,但是—— 「克克……露……」 最后我还是没能说出口,就此失去意识。 ◇ 眼前的变化让葛叶忘了眨眼。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咏士失去意识后,圣骸依然维持显现的状态。这种史无前例的情况,全都发生在乘坐者换人之后。 「那是马基特……不对,是克克露吗?这究竟是……」 「那是什么?」 蕾蒂西雅和卡侬都像是遭到无形的力道控制般,出神望着眼前的景象。即便明白敌人另有他人,在脑中作响的警铃仍告诉她们『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距离最近的菈妮用双臂搂住颤抖的身体,喃喃自语: 「圣骸……从内向外翻转了?」 如同菈妮所言,装甲反覆展开与翻转。接着现身的,是从白银堕落为漆黑色泽的〈克洛克露瓦赫〉。 「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无论我和你是什么人,都无所谓。」 认识克克露的人,都会怀疑起眼前这个人是否真的是克克露。她的嗓音与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听起来十分骇人。 「你不会原谅我吧,那么,我也不会原谅你。」 面对朝己方投射而来的杀意,维克多压低声音说: 「做好准备,黎安诺。那已经不是圆环之龙了。」 「这种事我也知道!但是……那是什么?感觉真令人作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让人不舒服的存在。」 听到黎安诺的这个问题,维克多难得没有要求她自己思考,而是直接告知答案: 「那是与圆环之龙相反的存在,换言之就是——」 仿佛想让她认知到事态严重性,维克多停了一拍,接着加重力道地说: 「否定所有连结的断绝之龙。」 第三章 断绝的世界 维克多的这句话随风传到葛叶耳里,她愣愣地重复: 「断绝之龙……?」 警戒着眼前发生的变化,原本一直紧抿住嘴的蕾蒂西雅开口: 「我从陛下那里听说过,克克露孕育的圣骸〈克洛克露瓦赫〉的第一术式,可以反转对方属性。」 光听这一句,葛叶就懂了。 「难道那个谣巫女……反转了自己的属性!?」 如同将雨反转成火。 如同将风反转成钢。 如同将影反转成光。 克克露否定自己与他人连结的本质,选择了断绝的道路。 「不能这么做,克克露!」 一理解问题所在,蕾蒂西雅几乎反射性呐喊出声。菈妮也瞬间明白状况,挤出声音大喊: 「没、没错!你不能用这种力量!」 原本神的躯体是透过彼此连结而诞生。 使用极端相反的意志孕育出神明的不正术法,不可能不用付出代价。身为谣巫女的两人一下子就了解到这点。 然而—— 「我原本一点都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但现在我懂了。」 克克露仅只是注视着敌人,厉声说道: 「为了让我能一解郁闷,我要向你复仇!」 杀意朝四面八方迸射而出。〈克洛克露瓦赫〉仰望天空宛若发出咆哮,但这并非克克露操作出的动作。 「……是啊,你一定也很愤怒。」 克克露呼唤自己的「孩子」。 「上吧——〈克洛克露瓦赫·反转〉!」 漆黑机体疾奔。在战栗的氛围之中,唯有维克多仍能从容地对此深深叹息。 「已经连同伴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吗?」 他一踢地面,对逼近眼前的断绝之龙发出锐利叫喊: 「——她过来了!黎安诺!」 「啊、咦、吵、吵死人了!我知道!」 原本就行动敏捷的〈克洛克露瓦赫〉更进一步提高速度,也朝地面一踢拉近距离,让拳头能打中对方。 「——啊啊啊啊啊!」 面对她任由怒气挥出的拳头,维克多以长剑迎击。〈克洛克露瓦赫·反转〉的手臂从手肘以下被斩断,残骸在半空中飞舞,但大气中的魔素随即汇集成新的手臂。 由于刚挥落长剑,机体无法保持平衡,致使他们不及迎击。他马上呼唤坐在腿上的幻影: 「黎安诺!等等会晃得很厉害!」 冲击马上袭来。〈克洛克露瓦赫〉的拳头重重击中为保〈宇宙〉驾驶舱而展开的防御力场,巨大躯体飞到半空中。 维克多岔开两腿奋力站稳,借由在地面上拖出长痕的摩擦力让机体停下。他并未砍断追击的拳头,只是运用斩落魔弹的技巧以剑刃托住,改变拳头轨道。 尽管他以剑锋牵制,克克露仍然不在乎那或多或少的损伤,继续向前进攻。眼见装甲一被削斩就能在瞬间修复完成,黎安诺倒抽一口气。 「喂!重新构成的速度再怎么说都太快了吧!」 「是不正术法的恩惠吗?但是,靠那种有如野兽的战斗方式不可能打倒我!」 他马上展开反击,但克克露也还保有避开攻击的理性。维克多马上看穿克克露并非自暴自弃地一味猛攻,而是能分辨哪些是无需躲避的攻击。 一方是无论受到多少伤都靠着恢复速度弥补,试图靠出拳次数压制敌人的克克露;一方是看穿她的想法,力求用最漂亮的一击打倒敌人的维克多。看着两机的对战情形,蕾蒂西雅不禁感到胆战心惊地说: 「饶了我吧……根本连从旁介入的空档都没有。」 她明明驾驶着凌驾以往机铠的最新型机体,但两机的冲突激烈,却仍让她产生这种想法,那么其他操纵过时量产机的操铠士,就更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大概是认为格斗战于己不利,克克露大幅向后跳跃。拉开距离后,开始吟唱歌谣: 「《胎动的流转之力!立刻化身断绝利牙在此现形!》」 在〈克洛克露瓦赫〉伸出的双臂上,浮现出仿佛将其缠绕的光带。 「歪曲吧——『浑沌扭转』!」 紧接着,光带就以宛如蛇扑向猎物的动作,窜向敌方机体。 「哼!我不知道你是断绝之龙还是什么,反正都不是我的对手!」 黎安诺毫不畏惧地扔下这句话后,便打算行使规范世界的管理者力量。 「《扭曲纷乱的秩序啊!在我的管理之下,恢复应有的模样!》……等等,咦!?」 肉眼不可见的力量正要汇集,借以矫正扭曲之世界的瞬间,蛇转动出螺旋轨迹,就这样继续增加旋转力后,强行扭断了无形的猎物。 看到自己的〈法〉凄惨碎裂,黎安诺不由得心绪大乱。 「什么……『初始世界』被扭断了!?」 维克多用像是在斥责黎安诺的语气,做出指示: 「黎安诺!提高层级!光靠第一术式挡不住她!」 「这、这点小事我也明白!」 黎安诺不甘心地咬牙,用粗暴吼声开始吟唱歌谣: 「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启动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伴随着超额驱动,机体身上流窜的魔力光芒更加强烈。宛如呼应膨胀的亮光,黎安诺大吼: 「《沉眠于大地的巨龙啊!立刻在此发出苏醒的咆哮!》」 包覆机体的光芒顿时从双腿流入大地。葛叶并非靠着贤人的智慧,而是以野兽的直觉察觉到状况。 「糟糕!所有人离开光线范围!」 机铠部队如鸟兽散般四处逃窜。黎安诺完全无视这一幕,迳自解放了她的力量。 「轰鸣吧——『大地震动』!」 刹那间,大地爆裂。 让人产生这种错觉的剧烈晃动扑向在场的所有人,大地出现龟裂。葛叶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被卷入地缝中的命运,又一个翻身朝菈妮伸出手。 「快抓住!」 「好、好的!」 确认菈妮已经跳入机铠掌心后,葛叶收回蛇腹状的手臂,催促她抓住另一边的肩膀。 「没事吧?」 「谢、谢谢您。不过那个力量——」 菈妮想起孕育出〈沉重敲击者〉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他们也受到同样的力量威胁。 葛叶马上理解菈妮想表达的意思。 「是与祸兽相同的力量吧,看来她统领祸兽的能力并不只是摆好看的。不过令人匪夷所思的除了她,还有那丫头。」 葛叶望向上方。 克克露身在地震无法影响到的位置,一副好像「山崩地裂都与我无关」的模样。 看着飘浮在空中的〈克洛克露瓦赫〉,维克多表现出无愧于〈对答之剑〉名号的洞察力。 「她扭断了大地的束缚吗?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从空中俯视维克多他们的〈克洛克露瓦赫〉再次向前伸出双手,施放出断绝的力量。 「你有力量又怎样?我只要把那份力量连同你一起除掉就好!」 面对释放出杀意的克克露,黎安诺泛起嘲弄的笑容。 「……哈!这样很好!你总算说出真心话了,伪善者!」 宛如讥讽一般——取代笑声,黎安诺朝克克露吐出恶意。 「反正人与人根本就不可能连结在一起!你沉醉于这种连小孩子都能看破的幻想,所引发的就是那场〈大崩坏〉!」 「没错,那无疑是我犯下的罪孽,是绝对无法洗刷的过错。」 对于黎安诺的憎恨,克克露无从反驳。 但是——她又加了一句,哭喊道: 「但这跟马基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一定得死!?」 她放出的断绝之力充满整个空间。维克多躲过所有攻击,黎安诺则瞪向天空。 「不要一直俯视着我。差不多该让你坠落了。」 舔湿嘴唇后,黎安诺开始咏唱。 「《吾,受邀进入冥府之门。深渊之王啊,给予此人重重苦难的教训!》」 「不会让你得逞!」 在歌谣吟唱完之前,克克露就使尽全力想将之扭断。她以肉眼不可见的能力断断续续地攻击〈宇宙·尤索纳〉,但这对维克多来说不成问题。 既然使用这个力量的是人,那就能预测出她瞄准何处,当对方因愤怒而只能做单纯思考时更是如此。 最后,维克多躲过所有的断绝之力,黎安诺的术式也完成了。 「沉没吧——『重力压缩』!」 「——!?」 咏唱结束的同时,本应已斩断大地束缚的〈克洛克露瓦赫·反转〉突然落下,就连一直在旁观战的机铠,双脚也开始逐渐陷入地面。 「机体好沉!?」 「有哪种祸兽能做到这样的事吗?」 对着慌张的卡侬与蕾蒂西雅,黎安诺像在夸耀自己的力量般大吼: 「我说过了吧!?我的〈法〉就是『世界』!重现祸兽力量只是附带!支配世界原本就持有的物理法则,才是追求世界应有形貌的,我的本质!」 黎安诺狂笑着继续增加加诸于敌方机体的重力。 「由我来矫正!由我来规范!由我来管理!这一切都由我来做!所以你们就乖乖变回纯粹受人饲养的羊吧,地上人!」 面对放声大笑的黎安诺,克克露一边抵抗重力,一边对她怒目而视。 「就是你的那份傲慢把马基特……!」 压在机体上的重力被克克露用术式扭断,但更强的力道又从上方压下。在连站都站不住、机体慢慢屈膝的情况下,克克露将力量集中在右臂。 已折断的手臂依然举了起来。克克露准备从中施放出断绝之力—— 「这样就行了!」 另一架机体从旁伸过来的手,将那只手包覆住。 在连圣骸都动弹不得的重力牢笼之中,没有任何一架机体能活动。 只有一架例外。 「蕾蒂西雅?为什么要阻止我?」 克克露圆睁双眼,露出一脸「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蕾蒂西雅在驾驶舱之中望向克克露,那眼神仿佛正看着某个令她心痛的事物。 「不可以这么做,克克露。这只手是用来与人连结的手,不是用来断绝连结的。请不要否定蕴藏于你内心深处的信念。」 听到蕾蒂西雅这么说,克克露面露不快地眯起眼睛。 「蕾蒂西雅应该也很生气吧?都是他们害马基特遭遇到这种事。」 「当然,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但是,你不是朝我伸出了手吗?告诉寻求归属的我,这个世界是靠每个人互相扶持才得以成立的。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温柔的声音一转,变为锐利而高洁的语气: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否定这一切!无论是打算断绝所有连结的你,还是阻碍这个世界成为人与人手牵着手系成的圆,试图将世界打造成上下关系的敌人都一样!」 心怀白墙城塞的少女,目标是成为纯洁的盾。她对着让自己回想起这个原点的朋友说: 「我不会让你斩断牵绊!这就是我『守护』的意志!与亚布瑟鲁特这个名号无关,这是仅属于我个人绝对、绝对不容动摇的理念!」 「——」 对着愣住的克克露,菈妮也从葛叶的机铠肩头发出呼唤: 「没有错,克克露!我不希望你忘掉!请不要忘掉戴在克克露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克克露注意到在自己胸口摇曳的银色光芒。菈妮记得当时克克露一眼就喜欢上这条项链,而她却不曾思考过理由是什么,但是—— 「我一直在想,除此之外明明还有很多条项链,为什么克克露选的是这一条?不过听到刚才蕾蒂西雅说的话,我就想,这肯定是因为克克露喜欢的是所有人手牵着手,得以形成一个圆的世界。」 沉眠于克克露内心深处的信念大受震撼。菈妮相信克克露正在逐渐回想起自己的本质。她继续倾诉: 「现在或许还做不到。但是,我想看到那样的未来。」 菈妮这么说完后,马上摇头说了声「不对」,接着说道: 「我一定会创造出那样的世界!」 看着拼命向她诉诸情感的伙伴,克克露面露困惑。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对我说这些话?」 听见克克露的疑问,两人很快地互望一眼。 「那还用说。」 「是呀。」 两人的想法是相连的。蕾蒂西雅与菈妮对于彼此的信念没有任何怀疑,异口同声地说: 「因为你一直将我们连结在一起。」 「因为克克露一直将大家连结在一起。」 这句话让克克露恢复理智。 「连结……我为什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当克克露想起自己拥有的本质后,机体再次不断地展开与翻转,恢复成原先的白银色泽。 「马基特……不要,我不想跟马基特分开。拜托跟我连结起来——」 刹那间,光芒迸裂。 〈克洛克露瓦赫〉恢复成魔素,雾散后消失无踪。之后剩下的,唯有沉睡在朽化摇篮中的两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展,黎安诺略带狐疑地问: 「机能停止……了?」 「这也难怪。用那种不正术法不可能长久保持机体。」 看到紧闭双眼、动也不动的克克露,黎安诺紧张地询问维克多: 「那家伙……该不会死了?」 「谁知道。」 听到维克多模棱两可的回答,黎安诺的怒气爆发。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以擅自去死!我连亿万分之一的恨意都还没表达出来!啊啊,可恶!真是不爽!维克多!就算只有尸体也好,把她大卸八块——!啊,等一下!还是由我亲手来做吧!」 「——!?」 维克多根本没将搭档说的话听进去,反射性地纵身一躲。 对他而言,这样的动作是种屈辱。没有经过思索,因为恐惧,身体在刹那间做出反应,让维克多恨得咬牙。 能让一直主张思考珍贵性的他做出这个举动的—— 是一发贯穿地面的魔弹。 「亚礼!?」 对着马上出声呼唤的葛叶,亚礼使出浑身的力道拉高嗓门说: 「发什么呆啊死老太婆!还不快点回收那些家伙,赶紧撤退!」 「呃、嗯!知道了!」 葛叶朝马基特等人沉睡的圣骸冲出去时,维克多也展开行动。 「别做梦了!留下那个东西再走!」 维克多朝中央圣骸伸出手,但葛叶的动作更快。于是维克多马上转移目标。 那目标就是蛇腹构造的〈追猎魔犬〉手臂。维克多一挥剑,斩断了手臂关节的接缝。 发现手腕以下的感觉消失,葛叶皱了皱眉。 「呜……!虽然这样会落后一步,不过没办法!」 葛叶马上操纵尾翼,将构造相通的尾巴与被斩断的手在空中重新连接。 马基特与克克露 的身体从圣骸中摔落。赶在两人掉落到地面之前,葛叶用尾巴前端的手接住他们。 至于代价,是敌人得到了中央圣骸。对着惋惜地注视圣骸的葛叶,蕾蒂西雅出声说: 「葛叶大人!现在要以马基特他们的安全为优先!」 「咱知道!所有人暂时撤退!」 部队同时开始撤离。〈猎犬〉负责殿后,从脚边的影子接二连三地抽出猎枪,牵制着不让敌人追上来。 因纠缠不放的狙击而无法拉近距离,使黎安诺愤恨咬牙。 「那个黑色圣骸搞什么鬼!」 「黎安诺,没必要深入追击。既然已经得到中央圣骸,我们就拥有完全控制祸兽的力量,管理那些人只是迟早的事。」 黎安诺啧了一声,不情愿地点头。 「也对,你说得没错。这样一来,总算能让世界恢复应有的形貌。」 解除与〈尤索纳〉的同步后,黎安诺就这样朝着中央圣骸走过去。 「开始吧,为这个扭曲的世界调音。」 ◇ 一逃回暂时据点,葛叶就将马基特等人放在地面上,高声唤道: 「医护兵!有人负伤!快点过来!」 她马上解除与〈追猎魔犬〉的同步,跑下机体来到两人身边。 「两个小鬼都别死啊!」 她迅速检查两人的状态,确认还有呼吸与脉搏后,先松了一口气。 此时,其他同伴也赶了过来。 「马基特、克克露!请振作一点!」 「梅菲尔德、巫女大人!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求求你们!快点睁开眼睛啊!」 此外,还有没跑过来却同样担心着两人安危的身影。 亚礼躲在解除同步的〈卢瓦〉阴影中,遍寻不着发泄怒气的目标,只能注视着自己的拳头。 「别开玩笑了,南方的。你还欠我一份情,我可不允许你没还清就死掉。」 「对啊……怎么可以这样。要是那个滥好人这么轻易死掉,就太没道理了。」 艾瑟尔垂下尾巴,微微颤抖。死亡总是近在身旁——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理解这一点,但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幸福,幸福得让她失去了警戒心。 亚礼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紧握到渗出鲜血的拳头殴打〈卢瓦〉的外壳。 「可恶……要是我有更多力量,要是我不是只能夹着尾巴逃走,而是拥有能够宰掉敌人的力量……!」 「不要这样,亚礼。事到如今才说这种话——」 「你一点都不觉得不甘心吗,蠢狗!?我……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不想再经历这种没脸见人的感受。」 亚礼转身背对艾瑟尔。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并不是该让人看到的表情。 从紧咬的牙关之间,亚礼挤出声音: 「我想要力量。我想要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的力量……!」 「亚礼……」 对艾瑟尔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亚礼为了别人变得这么情绪化。同时,艾瑟尔也自觉到,内心有种至今从未感受过的情感开始萌芽。 艾瑟尔想与亚礼一同探究那份感觉,于是问道: 「我也很不甘心。但这是为什么?被打败的又不是我们,为什么却会这么不甘心?」 「那是因为……混帐。」 亚礼似乎也跟艾瑟尔一样无法清楚掌握自己的感情,支吾不答。对着一脸苦涩、闭口不语的亚礼,艾瑟尔继续发问: 「或许令人不可置信……但我是不是受到那个滥好人影响了?我现在想的,该不会是种很不像我的想法……觉得『同伴被打倒让我很生气』?」 像是要打断她一样,亚礼扔下一句话: 「啰啰嗦嗦的,吵死人了,那种事根本没差。我很不爽所以要痛宰敌人,有帐就得彻底算清楚。知道这些就够了。」 「亚礼……」 她真的不懂。奇妙的是,虽然心生不安,她却也产生了一股坚定决心。 「也对。总之,得先算清楚这笔帐才行。」 「……蠢狗?」 亚礼渗出鲜血的拳头,被艾瑟尔用双手包覆住。 「敌人在想什么,世界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这些事情我完全不懂……但是唯有一件事,就算面对全世界我也有自信能说出口。」 那对艾瑟尔来说,是绝不会改变的信念。 是她绝不容任何人侵犯的圣域,所以她毫不迟疑地带着笑容开口: 「你的搭档是我,我的搭档是你,我们两人是一体的。我们必须在一起,才能发挥出力量。所以只要有我在身边,你就要抬头挺胸。」 看着她左右摇晃的尾巴,亚礼笑了起来。直到刚才为止的凝重气氛像被风吹散一样消失无踪,以往的嘲讽笑容回到他脸上。 亚礼甩开艾瑟尔包覆着他拳头的手,将手放到她头上。 「才不是两人一体,而是一人跟一只狗吧,蠢狗。」 「什么——!我都说我不是狗了!」 艾瑟尔挑眉反驳,却因被摸头的感觉,使她的反应不由得柔和下来。她的狗耳不停抖动,发出无意识的「汪呜」声。 透过掌心传来的温度,也让亚礼回想起自己的原点。生在温莎这块人类难以生存的土地,他能活到现在都是拜眼前的少女所赐。 「大干一票吧,蠢狗。这笔帐,要让那个红色的家伙通通还清。」 「当然。」 两人的目光锐利地望向北方。 那是猎人注视猎物的眼神。 ◇ 为马基特等人做紧急处理后,一行人决定退回城里寻找设备较完善的医院。 深夜,旅馆的一个房间里响起敲门声。 「葛叶大人,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房门敞开,身穿温莎军服的犬人族少女探看室内。她的脖子上挂着标明医护兵身分的军牌。 葛叶的声音中透着浓厚倦意,她问道: 「他们状况如何?」 「那个女孩只是严重疲劳,看样子不久就会恢复。不过——」 对着闭口不言的医护兵,葛叶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催促: 「别顾虑太多。不管听到什么,咱都不会比现在更沮丧了。」 医护兵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平静地叙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骸这个神明的庇佑……伤口以非常惊人的速度愈合,只是她因为出血导致体力显著衰弱,但只要继续疗养下去迟早会恢复。」 「这样啊。」 面带愁容地嘀咕一声后,葛叶对医护兵说: 「辛苦了,退下吧。」 「是。」 医护兵离开房间,门被关上。葛叶微微叹息后,坐在桌子对面的欧莉维亚开口: 「葛叶大人,我记得在您过去的论文中,曾提及可以将魔力转换成生命力对吧?」 不用问都知道欧莉维亚打算做出什么样的提议。葛叶无力地摇头。 「的确有……但不能用那招。到头来成功率还是太低了,未达到足以实际应用的程度。」 欧莉维亚并未因此退缩,继续问: 「成功率太低,表示可能性并不为零,对吧?」 她笔直地注视着葛叶,没有一丝迷惘。那坚定的意志不会因一点困难而屈服。 葛叶无奈地搔头。 「受不了,汝等兄妹都一个样。」 「兄妹?难道说,马基特的体质就是兄长大人 造成的?」 「哦,最先检查小鬼体质的就是汝,也难怪会发现这件事。对,如同汝所察觉的,十二年前,维克多也做了和汝一样的选择。」 面对苦着一张脸说出这段话的葛叶,欧莉维亚笑逐颜开。 「太令人高兴了。」 看到欧莉维亚的反应,葛叶眨了眨眼。 「竟然说很高兴,汝这句话可真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兄长大人离开的时候还很年幼,几乎没有关于兄长大人的记忆。听了周遭众人的叙述,我也没有什么真实感……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们果然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欧莉维亚再次深深地低下头,对葛叶做出请求: 「所以拜托您。」 葛叶将自己记忆中的维克多,与眼前的少女重叠在一起。在维克多的葬礼上,已经成熟到足以理解死亡,却又幼小到还无法接受这件事的她,一直不停哭泣。 这样的继承人没有问题吗?裴力克里兹废除君王制的日子也近了吗?当时她多心地担心起这些问题。但是,葛叶后来就明白这是无谓的担忧。 主张『英雄的资质在于意志』的女王自己,同样也因意志而成为女王。 葛叶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看到过去的盟友——被称为南方贤人的少女身影。 「汝真的长大到让咱都认不出来了。」 这并不是听天由命的赌博,葛叶相信这个少女的意志一定能拯救马基特。她站起身。 萎靡的力气慢慢恢复。她挺起平坦的胸脯,摆动自豪的尾巴,对欧莉维亚露出一笑。 「过来帮忙,咱要做些准备。」 「是!」 她们还没真的落败。回想起过去决定逆天的那一日,带着与之相同的心情,东方贤人开始不死心地挣扎。 ◇ 工程比欧莉维亚想像中的更浩大。 借助士兵们的力量,将借用的几个机铠零件送到马基特沉睡的病房后,葛叶开始组装要用的装置。 就在此时,原本只是匆忙接受葛叶指示的欧莉维亚忽然停止动作。 「请等一下,葛叶大人。」 「嗯?什么事,现在情况可是分秒必争啊。」 毫不在意葛叶抛来的诧异目光,欧莉维亚的视线聚集于回路上的一个点,断断续续说道:「其实,裴力克里兹的学会,发表了,一个新理论。」 她一边说,一边整理想法。与此同时,是否该将最新学说告诉外国人的疑问也涌上心头。 迷惘在刹那间被她甩开。既然葛叶都已提倡跨国合作,现在的情况也不容她坚持什么国家立场。 她紧张又兴奋。欧莉维亚用混合着这两种情绪的声音说: 「不只是马基特的伤,连那个特殊体质或许都能治好。」 葛叶睁大眼睛。大大的紫色眼眸映着欧莉维亚的身影说: 「汝详细说明一下。」 「是,内容大概是——」 欧莉维亚口头说明与图解并用,尽可能简洁地告诉葛叶自己想到的事。现在马基特性命垂危,不能耗费太多时间说明。抱着这样的着急情绪,欧莉维亚说明完毕。她仿佛是在向老师打听自己的报告成绩,目光望向葛叶。 「您觉得如何呢……?」 葛叶叹了口气,说出结论: 「真是个盲点,没想到还有这一招。」 「意思是说……」 面对欧莉维亚充满期待的视线,葛叶点头。 「嗯,咱采用这个方案。虽然损失了一些时间,但得到的回报大到足以弥补。要加快速度赶工了,欧莉维亚!」 「是!」 必须绷紧神经,一秒都不能浪费。两人就像长年共处的搭档,不靠任何交谈就能进行作业。 因为只要知道完成型态为何,自然就能看见通往终点所需的最短路径。两人如同镶嵌的齿轮,不断加速。 工程快速进展,欧莉维亚装上最后的零件。她凝神注视着组合好的回路,不禁一阵虚脱。 「完成……了吧。」 听到欧莉维亚带有浓厚倦意的低语,葛叶也绽放笑容。 「是啊。这样一来,比起过去维克多靠现成机械材料进行的手术,成功率应该会更高。」 说完,葛叶的表情一变,脸上浮现一股紧张感。她锐利却带着忧虑的视线射穿欧莉维亚。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断言绝对会成功。要是有这样的保证,咱当初就不会冻结这项研究了。想后悔就趁现在哦?」 对于葛叶的问题,欧莉维亚马上摇头。 「不……我不会退缩。拜托您了。」 「以汝的个性,咱也猜得到会这么说。」 葛叶稍稍耸肩。欧莉维亚坐上装置的座位,两臂穿过机甲后,葛叶终于准备启动装置。 「那么……要开始了!」 「——」 紧抿住唇,欧莉维亚做好觉悟。 与此同时,她的意识被全白的世界吞没。 —— ———— ———————— ———————————————— 究竟过了多长的时间呢? 当欧莉维亚恢复意识,她感觉到宛如身在水中的窒息感。过了不久,意识浮上表层。 仿佛将头探出水面寻求空气,欧莉维亚在清醒过来的同时大口吸气。 她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见惯的天顶遮蓬。身体躺在熟悉的寝具之间让她松了口气,也让她有「为什么我在这里?」的疑问。 还来不及想出答案,床幔外头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陛下……您醒了!太好了……!」 「咦……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回王都了吗?」 欧莉维亚的随从行了一礼,接着用略快的语速回答: 「事态紧急,请容我直接说明状况。葛叶大人施行手术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在这段期间祸兽开始频繁活动,因此众人各自回国重整阵势准备迎击。」 像是要平复急躁的心情,随从停了一拍才继续说: 「裴力克里兹国内现在同样为了将受害程度压到最小,在各分部的联手之下,与祸兽战斗。截至目前为止,尚未接获不幸的消息。」 她的报告让欧莉维亚又是担心,又是松了口气,心情五味杂陈。祸兽的活动频频令她挂心,但幸好没有造成严重灾害。 既然如此,令人忧虑的就剩另一件事了。 「手术结果如何?马基特——南方咏士得救了吗……?」 「请您安心。」 随从用自己的双手握住欧莉维亚的手,对她说: 「『做得好,汝达成任务了。之后好好休息吧。』——葛叶大人要我转答这句话。」 「这样……啊。」 这次欧莉维亚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她办到了自己该做的事,这样的成就感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笑了起来。 「我确实,跟他连结起来了。」 她蕴含情感的声音,让随从的内心深处也不禁涌起一阵暖意。 「是的,您完美地与他连结在一起了。」 听着她的声音,欧莉维亚闭上眼睛回忆起两张面孔。 「之后就拜托你了,马基特。希望你也能将我的意志传达给兄长大人。」 〇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哪里?」 我愣愣地喃喃自语。房间一片纯白、冰冷且没有任何特征。至少我是对这间房间没印象。但是在床边,有我熟悉 的面孔。 「马基特……!你醒过来了!?」 眼角泛泪的少女有着特色鲜明的螺旋卷发。 「马基特,你还好吗?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太没用。」 三角耳的异族也同样含泪向我道歉。 我挺起穿着像是住院病患长袍的上半身,朝那个少女——菈妮的头伸出手,用力搓了搓。 「嗯,虽然搞不清楚……但我还活着吗?」 「……马基特!」 菈妮发出呜咽抽泣声,搂住我的身体。另一方面,蕾蒂西雅关心地问: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没问题。我反倒觉得状况似乎不错。」 我是第一次有这种体验,不确定该如何用语言表达……对,就好像拿掉了原本压在身上的重物,我感到神清气爽。没想到经历濒死体验后竟然有这种功效。 「对了,这里是哪里?」 「裴力克里兹军的医院。在那之后,我们败退回到王都了。听说葛叶大人和东方圣骸的操铠士们也暂时先回到东方。」 蕾蒂西雅的解说让我大致理解了现况。 但是,资讯还是不够。 「我失去意识后,怎么了吗?」 「该怎么说才好呢?发生了很多事,但好像也不太适合说出来。」 蕾蒂西雅盘起胳膊,烦恼地歪过头后,慢慢地站起身。 「哎,详情你就问她吧。」 她拉开一旁的隔帘。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张怀念的面孔。 看着那位有着一头宛若透明的银发、让人联想到雪精灵的少女,我开口呼唤: 「克克露。」 「——马基特。」 情绪溢满胸臆,我说不出话来。此时蕾蒂西雅和菈妮匆忙离席。 「我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女人,可不能这么不识趣。那么,两位慢慢聊。」 「我也该识相点……这么说也不太对,不过现在这段时间就让给克克露吧。」 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两人离开房间。虽然有些在意她们说的话,我还是坐起身面对克克露。 「太好了,你没事。」 克克克露出似怒似喜的复杂神色,最后不悦地眯起眼。 「这是我要说的话。你不记得吗?你差点死了……嗯,有一度几乎死透了。我很担心。」 这样啊。的确。从克克露眼里看来,大概会觉得我太漫不经心了。 「嗯,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我怕死了。」 当时的寒意依然刻划在我体内。 但是—— 「我现在还活着,看在这份上原谅我吧。」 濒死的自己实在太没用了,我只能苦笑着这么请求。听到我这么说,克克露从她的病床上扑过来。 「好,我原谅你——不对,应该说——」 像是感到万分激动般,她将额头靠在我的肩上说: 「谢谢你还活着。」 夹杂着呜咽的颤抖嗓音,再次让我感受到自己有多欠缺紧张感。即便不愿想像,但克克露的哭声让我思考起如果处在相反立场,我会有何感受。 此时我体会到的寒意,更胜于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刻。正因为如此,我才有了真实感。 我感受到现在还能身在此处的意义。 感受到有人会为我还活着而欣喜至此,是件多么可贵的事。 内心深处一阵炙热。我忍不住反过来抱住克克露的身体。 「我才该跟你说,谢谢你。」 我对自己还能活在这里而心生感谢。我之所以活着,肯定不是因为巧合或幸运,而是众人出于他们的意志努力着、试图保住我这条命。 我不想失去这份温度、这份连结。 我不会失去的——我在内心深处,强烈地想着这个念头。 我再也不会露出那种没用的模样了。如此发誓的同时,我在意起自己为什么如今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刚刚蕾蒂西雅她们没有正面回答,不过在我失去意识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克克露咬住嘴唇,一脸困窘。但大概是觉得沉默也不是办法,不久她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用了不该用的力量。我那时已经一点都不在乎连结,只为了收拾掉他们而滥用力量……但是,蕾蒂西亚和菈妮让我回想起来,与他人连结有多么重要。」 克克露畏怯的目光转向我。 「马基特……你幻灭了吗?我一直大言不惭地谈论连结,结果却如同否定自己那样失控了,到头来还要靠大家阻止……」 她神色不安地缩起身子,让我感到无比怜爱。 「怎么可能呢?」 我从床上坐起,靠近克克露。哪怕只早一刻也好——比起说破了嘴,我想尽快用更容易懂的方法,表达我对她的重视。 当我揽过克克露娇小的肩头,她却用颤抖的声音说: 「那、那个……马基特。我很高兴,不过那个,希望你能稍微避免一下这种举动。」 「什么?」 克克露的脸逐渐发红,马上就红到了耳根。 「可能是因为恢复记忆……我理解到自己至今做的事有多么丢人,要是这里有个洞,我会很想钻进去……」 我慢慢远离刚刚抱住的身体。对着捣住脸的克克露,我战战兢兢地问: 「你讨厌这样吗?」 「不讨厌!」 她依然捣着脸,用细如蚊鸣的声音继续说: 「那个,虽然不讨厌……怎么说呢,有点难为情。对、对不起,我一直像个小孩一样任性,把你耍得团团转。我实际上应该是个更成熟的大姊姊才对。」 原来如此。的确,考虑到活过的年岁,理论上克克露已经到达不只是「大姊姊」一词可以形容的年纪了。 「呃……也就是说,我应该把克克露当成比我年长的人对待吗?」 「才不要。我希望你像以往一样帮我梳头发、牵着我的手。」 她立即回答。结果到底是要我怎么做? 大概是看到我一脸正经地僵住,克克露好像感到更加羞赧,将身体缩得更小。 「啊呜呜……对、对不起哦?我是个麻烦的女人。」 「没这回事啦。」 我搞不太懂,但又不是以后永远都不会懂,因此我答得很轻松: 「反正之后我会一点一点地了解你希望我怎么跟你相处,还有你想要的是什么。」 听到我的回答,克克露抖着肩膀轻笑出声。 「真有马基特的风格。」 她总算笑了。被她影响,我脸上也露出笑容。 但是,我不能只顾着高兴。我问出该问的问题: 「克克露,你说你恢复记忆了……那黎安诺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她随即收敛起笑容,点头。 「——对。我的确在六百年前,因为对支配制度心生怀疑而降临地上。而我教人们打造的,是〈审判之兽〉与中央圣骸的复制品——四架圣骸。」 果然是这样吗?黎安诺所言并非无端迁怒也非误会,事实就是如此。听到克克露亲口这么说,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真相。 克克露大概也承认这是自己犯下的罪过。她用力握住毛毯,似乎深受罪恶感折磨。 「那时候,我加上了一个条件——为了不要忘记人与人可以连结起来,我把原本只有一个的座椅改成两个。」 「所以才有那个『孕育孩子』的仪式啊。」 对着恍然大悟的我,她红着脸反驳: 「我、我要为自己辩解,『孕育孩子』这个系统不是我想出来的。」 「不然是谁?」 她状甚尴尬地别开视线,轻声嘟哝: 「……是欧莉维亚·裴力克里兹一世。」 「什么?」 她依然垂着头,嘴里说得不清不楚: 「就是裴力克里兹的第一代女王,裴力克里兹的开国始祖。」 「……」 我不禁无话可说。 该怎么说呢……您到底在搞什么啊,第一代女王。 当我这么想时,克克露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迷茫表情。 「原先的设计是只要心意相通就能孕育出来,但她非常拼命地认真主张『孕育孩子』的重要性,我也说服自己『反正地上人的代表都这么说了』。因此我又做了复杂的改造,将『孕育孩子』设为圣骸的解锁条件……害我费了一番工夫。」 「真、真是难为你了……」 对于难得像是在发牢骚的克克露,我也忍不住心生同情。 但她随即露出柔和的表情。 「我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了,所以我敢说,如今的欧莉维亚简直跟第一代欧莉维亚一模一样。不过第一代远比现在的欧莉维亚更不像个女王。」 她仿佛在探索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吐出话语: 「她带我去看一整片麦田,骄傲地说她也有帮忙耕种……她说过希望创造出一个世界,在那里麦田不会遭到暴风雨或寒害蹂躏,所有人都能尝到这些麦子。她是个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光透过克克露的口吻,我就能想像出这个国家开国始祖的性格。 「这样啊……嗯,果然很像陛下的祖先。」 接着她继续用自豪的语气说: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到了最后,我才将我准备沉眠的中央圣骸托付给她。多亏有她,中央圣骸才没有遭到滥用,而我也能一直沉睡到黎安诺醒来为止。」 克克露眯起眼仿佛遥望着远方,思念着现已不在人世的朋友。从她温柔的侧脸感觉得出两人的关系有多要好,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到疑惑。 「可是,为什么你需要沉眠?你应该可以继续跟第一代的陛下一起生活,不是吗?」 「因为无法完全撇除发生像是这次事件的可能性。如果管理者还有人幸存,就必须阻止对方。为此,我需要永远的生命。没错……就是变成精灵种。圣骸也具备这样的机能。」 她握紧拳头,似乎重新下定了决心。 「虽然对不起她……但我还是必须阻止。不能再变回那样的世界了。既然已经有人因我而死,就更不能走回头路。」 ◇ 在北方大地,黎安诺爬下中央圣骸,恶狠狠地踢开老朽的摇篮。 「那混帐!竟然也把原版改造成这样!真让人火大!」 见到她这个与统治世界的管理者一点都不相衬的举动,总是静静旁观的维克多也没有好脸色。 「黎安诺,不要这样。我知道那不是神明的遗骸,并不值得尊敬,但就算扣除这个因素,现在的你也让人看不下去。」 「什么!?看不下去!?不过是区区地上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要是我认真起来,一下就能把你变成烧焦的木炭哦!?」 「你可以试试看。」 维克多丝毫不畏黎安诺的刺耳尖啸,拿掉面具,走上前。 在他的眼神中,符合其称号的冰冷感与锐利并存。 「你的力量因为有我才能存在。失去我的瞬间,你就会沦为普通的小祸兽。我有说错吗?」 这句话正中红心,黎安诺完全无可反驳。即便她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但那也不过是以拥有人类外型的生物为标准来说。若论单纯的战斗力,她甚至不如普通的祸兽,用不着试她也明白这点。 「但是这种结果都并非你我所愿。为了配合你的目的,我也将这具身体变化为一柄剑,成为只为规范、管理与定罪而生的存在。」 「——!」 身体忽然被搂住,黎安诺全身僵硬,显现有如寻常少女的反应。维克多托住黎安诺的下颚,向上勾起。 「必须做的事就做,不对吗?」 不等她回答,维克多的唇贴到黎安诺的唇上。 仅有一瞬间的接触后,黎安诺一把推开维克多的身体。 「何等屈辱……!我竟然偏偏得跟地上人做这种事!」 她用袖子用力擦拭嘴角。维克多的反应也相同。 「喂!你为什么要擦嘴!?」 「你不也一样吗?」 维克多重新戴上宛如小丑的面具反问,但面具上嘲弄般的表情更激怒了黎安诺。 「我有资格这么做,这还用说吗!?」 「莫名其妙。」 维克多一脸觉得黎安诺不值得他认真应付似地,走向驾驶舱。与用轻巧身段坐上去的维克多相反,黎安诺必须拼命才能爬上去。 双臂穿过机甲,意识敏锐。他想像起一柄剑。那是维克多从小就一直在内心描绘的一柄大剑。 伴随着他的想像,朽化摇篮开始被淡淡光芒包围。宛如化石的色泽慢慢染上燃烧般的火红,接着四肢一口气成形。 铿!双腿发出沉重声响立于地面。握紧伸展而出的手指,维克多确认已和机体完全同步。从正面往两侧逐渐展开的视野中,映入维克多眼中的是自己孩子的身影。他感受到一种介于生物与铠甲之间的生命感。肩上的图纹与〈宇宙〉不同,宛如一对往背后延伸而去的翅膀。 「真有意思。」 「什么?」 对着不悦地这么问的黎安诺,维克多并非挖苦,而是用真心感到钦佩的语气说: 「我们这么排斥彼此,却还是能连结起来。」 听到维克多这句话,黎安诺露出明显的不屑表情。 「你是笨蛋吗?所谓的连结,又不是只有面对彼此这一种。」 她的想法对维克多来说很耐人寻味,因此他默默倾听。 「有时候背靠着背彼此扶持也是一种连结。就是因为连这种事都不懂,你们才应该受到我管理。」 脾气暴躁、性急、任性又傲慢,缺点数都数不清的黎安诺,正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教训着他。 这个事实让维克多在面具下方轻笑出声。 「呵……这样啊,也是有一番道理。」 「何只是一番道理,这是真理。」 争辩到此为止。似乎对这话题失去了一切兴致,黎安诺催促道: 「快,我们走吧。这已经不是〈宇宙〉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报上名号吧。」 宛如对全世界做出宣告,黎安诺仰天大吼: 「我即〈审判之兽〉,接下来将要来管理你们!」 那个瞬间,世界面目大变。 〇 电光一闪,我反射性地望向窗外。 慢了数秒后雷声鸣响,这仿佛是某种信号,风开始随之增强。 见暴风雨即将造访,克克露一脸凝重。 「开始了。」 「开始……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克克露握着毛毯的拳头微微颤抖。 「中央圣骸——被称为〈审判之兽〉的机甲再次启动了。」 克克露这句话,意味着黎安诺原本还不完全也不安定的力量,现在恢复了原本的性能。 「这次祸兽在完全的统率之下,已经成为管理这个世界的道具。但是,我不认为黎安诺放弃了对我复仇。」 「意思是说,她会将祸兽用于 报复私仇吗?」 我对祸兽的力量深有体会,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要是那种骇人威力受到人类的智慧控制,被当成兵器使用的话—— 大概是跟我有相同的想像,克克露用焦虑的语气连珠炮似地说: 「必须快点离开王都,赶在大家受到波及之前。」 我制止正要起身的她。 「虽然你这么说,但你打算怎么做?现在没有圣骸,即使出战也无法抵抗,只会被她杀死。」 「这个……」 克克露垂下眼眸,欲言又止。她果然什么计划都没有。 话虽如此,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在已失去圣骸的此刻,要怎么做才能赢过那两个人—— 正当我还在思考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我回头应了一声「请进」后,门打开了。 「嗨,我听说你醒了,状况如何?」 意外的是,出现的是半张脸被眼罩遮住的长脸中年男子——元帅。我惶恐地低下头。 「元帅?呃,怎么说呢,我的状况非常好。」 「这样啊,那么我有事马上想跟你们谈谈。你们先换衣服吧。」 元帅暂时离开房间。我摊开摺好放在床边的教导院制服。上头没有贯穿胸口的破洞,布料散发着新衣特有的气味。是蕾蒂西雅还是谁帮我准备的吗? 背后传来「唰」的一声,隔帘拉上了。看到在拉帘对面移动的影子,我深切体会到,克克露再也不会在我面前大剌剌地换衣服了。 虽然有些失落,但她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普通女孩,反倒让我感到亲切。我马上打理好自己的仪容,等待她换装完毕。 不久,背后传来与刚才相同的隔帘滑动声。回头一看,身穿制服的克克露就站在那里,于是我们并肩走出房间。 我对无所事事地在门边把玩义肢的元帅说: 「让您久等了。」 「那么,走吧。」 元帅从他倚靠着的墙壁直起身子,迈出步伐。我跟在元帅的一步之后,并问: 「对了,请问您要谈什么事?」 元帅没有回头,伴随着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响声回答: 「谈工作。受不了,真不明白扎兹那家伙在想什么,竟然使唤一国元帅。」 他有一半都是在抱怨,到头来我还是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事。我用眼神询问克克露「你知道吗?」,但她只有微微摇头。 「呃……意思是说,是菈妮的父亲找我们过去的吗?」 「因为现在手头没事的碰巧只有我。大家都忙翻了,让我有一点被孤立的感觉。在这种时候,负责文书工作的人总会觉得抬不起头。」 元帅带着我们来到裴力克里兹王国军的格纳库。如同元帅所说,大家忙得不可开交。在此起彼落的怒吼声中,原本正忙得到处奔走的矮人族男子,也就是派元帅来跑腿的当事人菈妮的父亲停下脚步。 「你来啦。身体怎么样?能驾驶圣骸吗?」 接连而来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但还是勉强点头。 「可、可以。可是,就算我的身体没问题——」 我还没说完,就有个东西映入眼帘。 菈妮的父亲也将下颚一扬,示意我看过去。 「修复完成了。」 让人想起弦月的褪色摇篮—— 圣骸就在我们眼前。 第四章 圆环的圣骸 「这是……」 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菈妮的父亲似乎深感疲惫,他一脚踩空,连忙伸手扶住圣骸外壳。像是在表示自己还不会倒下一样,他双腿使劲站好,隔着浏海注视我们。 「这是你们以前掳获的圣骸。我受到陛下委托,一直以来都在进行修复工程,现在总算完成了。」 如果在温莎举行会谈之际,葛叶所言不假,那么这就是南方圣骸〈尤里真〉。 而我们被带到圣骸前方的意义是—— 「要由我……来驾驶?」 「除了你以外还能有谁。」 粗鲁地这么说的嗓音小得听不清。我半信半疑地回头望向元帅,他回我一个浅笑。 当我一时难以置信地呆站在原地时,肩膀被人从两侧一拍。我的视线轮流望向拍我肩膀的元帅与菈妮父亲,此时两人同声说: 「「交给你了,南方咏士。」」 以前曾质问我是否具备咏士资质的两人,现在将圣骸托付给我。 这个事实与意义总算传递到我心中。我回答的声音自然响亮起来: 「——是!」 与情绪高昂的我不同,元帅用哀伤的语气低声说: 「好了……我又要变回闲得发慌的大叔了。」 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但赶在我之前,菈妮的父亲就用一如以往的简洁言词催促他: 「克利夫,那边有新做好的义肢,去确认能否正常动作。」 「哦?你做的吗?」 「我听说你不太满意现在的义肢。」 「原来如此。那么,虽然对菈妮不好意思,不过让我试一下吧。」 大概是很开心有事可做,元帅踏着愉快的脚步走向指定的地点。菈妮的父亲看着他的背影,说出意外的一句话: 「工作告一段落后,陪我去喝一杯。店由你来选。」 元帅回过头,独眼睁得老大。浏海遮住眼睛、嘴紧抿成一条线的菈妮父亲依旧让人看不透,但两个大人之间似乎也有能够彼此理解的时候。元帅马上泛起孩子气的笑容。 「好。话是这么说,不过就去平时那家店如何?我们偶尔会在那里碰到面,但都没有一起喝过酒吧?」 「我没意见。我很忙,要回去工作了。」 菈妮的父亲再度走向充斥着有如暴风雨般怒吼的工作环境中。看到他的身影,元帅真心感到好笑似地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没想到会被他邀喝酒。人不管到了几岁都还是有成长空间,你不觉得吗,咏士殿下?」 「是、是啊……」 就算把话题抛给我,我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傻在原地。似乎连我这个模样都逗乐了他,元帅再次笑出声。 「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试着释出善意。呵呵,接下来他会经历什么样的失败与摸索呢,真期待。」 他说到这里,我才总算理解。 那个人始终贯彻自己的主张,认为人与人无法连结,哪怕曾经是推心置腹的关系,也无法互相理解。而现在,他尝试做出改变。 「好啦,那么万事拜托了,咏士殿下、谣巫女殿下。这个国家……不对,这个世界交给你们了。」 元帅留下这句话后,这次真的离开了。我跟克克露面对面,同时伸出手握住对方。 与我交缠的细长手指十分纤细,好像稍用点力就会折断。 但是那份温度比任何事物都更能鼓舞我。 「克克露。」 「嗯。」 克克露脸泛红量,露出腼腆微笑。 「开始吧?与我孕育孩子。」 她闭上眼睛,像是讨饲料的小鸟一样噘起唇,而我轻轻搂住她的身体。宛如对待一戳就会破碎的糖人,我慢慢拉近距离—— 接着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她的唇瓣。 「嗯……」 无视于我小心控制力道的努力,她紧紧搂住我的身体,舌头探入我的口内。但是这跟第一次那种单方面的蹂躏不同,是能激起我愉悦感的一个吻。 舌尖彼此纠缠,刺激口腔的触感让我满脑子发晕。尽管连自己是站着还是飘浮着都搞不清楚,我也没忘记这个行为的本质。 搞不好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碰触彼此——这样的想法没有出现在脑中。现在我已将思考的重要性摆在一旁,凭着直觉我敢相信—— 我们一定会回来。 「「噗哈!」」 两人的唇瓣同时分开。忘了呼吸只顾着与她缠绵的我,再度抱住有点喘不过气的她。 「一起结束这场战争吧。」 「嗯。然后,回来以后,我要跟马基特……做很多很多这样的事。」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吃了一惊。 「呃、喔……」 她说得太突然,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回答得窝囊至极。她垂下头,满脸通红到头顶好像会冒出蒸气,真是清纯得让人受不了。 我做上圣骸座椅,手臂穿过机甲。大概是因为昏睡了一段时间,这种感觉让我心生怀念,我回忆起自从前往王都考试到今天为止的过程。 得知自己无法启动机铠后,我想着至少看圣骸一眼当作旅游见闻,结果遇到菈妮,并在教导院的地底下找到模样与想像中相去甚远的圣骸—— 沉睡在其中的少女改变了我的命运。 在那之后,我得知帮我检查身体的少女是这个国家的女王陛下,接着蕾蒂西雅被指派照顾我,又与亚礼他们战斗,过着波澜万丈的日子。 将这些过往全部连结起来的我,正在此孕育圣骸。 磷光炸裂。光芒不久便汇集在一起,形成钢铁装甲。 翡翠色的光线划过钢铁之躯。白银甲胄上刻着的图纹,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生物——龙,美丽得令人着迷。 意识与现形的四肢同步,视野从正面往两侧扩展。看到机体诞生并降临于世,以幻象姿态出现在我腿上的克克露笑了。 「果然还是白色比较适合这孩子。」 「什么意思?」 「别在意,因为我不会再让这孩子变成那副模样了。」 她指的是我失去意识后发生的事吗?我们重整心态,专注于出击。 熟悉的感觉让人放心,我与克克露同声呼唤我们的孩子: 「「——走吧,〈克洛克露瓦赫·尤里真〉!」」 〇 踏出沉重的脚步声,白银机体撕裂黑暗向前疾奔。神明的眼睛根本不把黑暗当一回事,视野清晰如白昼。 一面沿着大道往北方前进,我一面询问怀中的搭档: 「克克露,是这个方向吗?」 「对。我感觉得到她的……不,是他们的愤怒。」 这是因为她们同为谣巫女,还是管理者之间可以彼此感应呢?不管怎么说,克克露都是用我无法理解的力量为我领路。 「不过,该说是周遭安静得令人发毛,还是完全没有祸兽袭击,才让人觉得可怕。」 「我想这是一个邀请,要我们快点上门领死。」 「总之就是,她要亲手复仇是吧。」 尽管祸兽已经等同于黎安诺的一部分,但靠祸兽下手恐怕还是无法让她满足。想到她疯狂的模样,我就很认同这个推测。 我们继续奔驰了一段时间,大约是来到诸岛中央地带的时候吧?我也察觉到了类似于克克露所说的那股感受。 从祸兽与东方圣骸这些,我至今交战过的敌人身上所感受过的杀气,强烈地从前方散发过来。 ——在那里。那个红色圣骸 就在前面。 我忆起胸口被贯穿的恐怖。接下来我必须再次挑战那股力量—— 「马基特。」 大概是感应到我的恐惧,克克露呼唤我好让我冷静下来。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我恢复了平静。 「……谢啦。嗯,我已经没事了。」 我操纵机体前进。不久,静静伫立的红色机体与我面对面。 不同于风雨交加的世界,敌人沉静地在此等待着我们。靠近到足以交战的距离,我停下机体的脚步,与敌人对峙。 「——你们来了。」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在红龙的胸膛内部出声说。我吞下唾液润泽紧张得发干的喉咙,开口道: 「殿下,请您收手吧。」 难道你认为还有对话的余地吗?——小丑面具仿佛讥笑着我,竟然到这种时候还抱有如此期待。 维克多殿下用与此完全相反的深沉嗓音回答: 「抱歉。在黎安诺发泄完之前,为了维持圣骸形体我也不得不同意她的作为。但是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保证会创造出让你们再也不用战斗的世界。」 殿下的目的我不是不懂。现在操铠士都投身于无尽的战斗,人们每天都想着自己何时会碰上不讲理的灾难,生活在恐惧之中。 可是—— 「那个世界真的是幸福的吗?」 「……」 他没有回答。是还在犹豫呢?还是认为没有必要回答? 无论是何者,我还是只能祈祷殿下改变心意,并继续说下去: 「或许我们不再需要害怕祸兽,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担心何时会遭到你们以管理的名目制裁,过得提心吊胆……这样就只是将畏惧的对象从祸兽转换成你们罢了。」 宛如要劝说任性的孩子一般,殿下用严肃的声音回答: 「你自己也经历过吧,那个纯白的暴力。」 用不着他说,那个记忆早已刻划在我体内。因为那场没有道理可言的灾难,我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故乡。 「不应该放任那种东西不管。那种暴力横行的世界,你真的认为是正确的吗!?」 我当然觉得祸兽不存在会更好。 但是我也无法说殿下的做法正确,只能闭口不言。 「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不能容忍那种东西随意作乱!」 想像着他被面具覆盖的真实样貌,我对殿下说: 「可是殿下,这样您不就像是抽到下下签一样吗?」 就算他统率祸兽、成为管理者,到头来那也只是备受憎恨的角色。他的存在或许会受人畏惧,但想必不会受人尊崇。 殿下不可能不明白。但是,抱着早已坚定不移的意志与绝不退让的决心,殿下回答: 「……无妨,我已经做好承担所有罪过的觉悟。只要还有人会说我担起这份罪孽是抽到下下签,我就很满足了。」 看到他表现出的态度,克克露小声对我说: 「马基特,我想应该不可能说服他了。维克多的意志是不会改变的。」 「那种事……!」 我是想说,「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吗? 还是想说,「那种事不用你说我也明白」呢? 我无法整理好心中思绪,现在内心依然是一团混乱。对着这样的我,殿下秉持着不会动摇的意志说: 「在恐惧之中也能得到幸福。只不过是因你还年轻,不明白这回事罢了。」 我确实还不成熟。跟殿下相比,我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阻止您。」 过去有个少女,认为由一群人管理另一群人的世界是种扭曲,转而追求能够连结成圆的世界。 我抱持着与她相同的意志,所以现在才会坐在这个驾驶座上。 谈判决裂,殿下终于把我视为敌人。 「好吧……你就试试看吧!前提是你要做得到!」 从殿下的机体肘部突出的装饰脱离机身,组合成一柄长剑。面对锐利的突刺,我以手掌架开。 不愧是殿下。我原本打算趁隙反击,但丝毫没有漏洞。一旦被殿下这种高手在攻击距离上取得优势,我方就只能一味防御了。 「可……恶!」 光是防御来自四面八方的剑影就费尽我全部心力。我自以为预测到殿下的下一步,但连这都不过是殿下的诱导。 选项被一个个消去,无数的可能性逐渐指向败北的结果。 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吗?在我思考的时候,一直担心的状况比预期中更早发生了。 我准备挡住的剑陡然停止。由于我太过执着于预测,就连单纯的假动作也能让我落入圈套。 我方失去平衡。对方并未放过这个机会,长剑一转高举向天。 (死定了!?) 反射着月光,长剑发出红色光芒。胸口遭贯穿的触感浮现脑海,身体差点一阵瘫软。 但是与此同时,内心深处也涌现一股强烈的冲动。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说我是垂死挣扎也没关系。就算鲁莽我也要躲过这一击,我将力量集中在双腿。 我卯足劲跳跃的结果,是脚底打滑。 「——什么!?」 庞大身躯撼动了大地。但是对方应该也没有想到,敌人竟会在这种严肃对决之中滑倒吧。敌机的长剑挥空,我趁这个机会重新站好。 这大概就是葛叶所说的「凌驾最好一招的坏棋」。我勉强捡回一条小命。 对于我的丑态,敌人开口评论: 「被泥泞地面给救了吗?」 「算你们好狗运。」 黎安诺说得没错,我们运气很好。战况发展碰巧对我们有利,但要是出了任何差错,刚才那一击早就收拾掉我们了。 经历刚才的攻防,我大致明白了。论做为咏士的优劣,我跟殿下根本是云泥之差。自己的不成熟并不是现在能解决的问题,但也不能自暴自弃。如果落败的责任只由我一人扛起也就罢了,可是还有一个人陪着我一起战斗。 「……抱歉,克克露。你或许得陪我打一场必败的战斗。」 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她却用好像始终冷静关注着战局的态度问: 「马基特,需要剑的话我可以创造出来,如何?」 「我是挺想要一把剑,但是——」 那样会消耗太大,要观察一下状况再说——在我这么回答之前,克克露心中就做出了结论。 「你想要是吗?那么……就创造吧!」 流畅的歌谣开始从她口中流泻而出: 「《初始即为终结。逆位之龙,汝,即刻以反转之牙刺穿来者。》」 狂风集结而成,于圆环的指引之下在手中形成握柄,剑刃延伸而出。 「连结吧——『梅比斯系统』!」 出现的是一柄长剑。这下子就能解决攻击距离的劣势,可是—— 「克克露!你一开始就将能量消耗得太剧烈了!」 就算面对的是不容我们保留实力的敌人,还是该慎选使用时机。 「放心!现在不用担心我会体力不足!」 「但是——」 她打断正要反驳的我。 「没问题的!我的状况比平常还要好!」 的确,从王都到这里明明跑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她的身体状况却没有变化。我不觉得她只是逞强。 与〈克洛克露瓦赫〉同步时,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在那之前,我从昏睡中清醒的时候,就已模糊感觉到 身体状况绝佳。 我隐隐约约察觉到,某种宛如沉积在身体里的沉淀物消失了。现在魔力可以顺畅流动,在孕育出的孩子体内循环—— 看来值得一拼。我已经不再犹豫,决定交给她处理。 「……好!麻烦你了!」 多亏有这把剑,攻击距离上的不利消失。可以选择的选项增加了,但对手马上就想斩断这一丝希望。 「那种东西就用我的〈法〉消掉!」 要发动了吗!黎安诺的术式——将扭曲的世界加以制约的力量! 要是让她使出那个力量,好不容易才让敌我均衡的条件又会被打回原点。在我思考对策之前,克克露早已做出回答。 「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她一下子就要用第二术式!? 「你想做什么,克克露!?」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专注咏唱自己的歌谣。 「《此洪流便为一切,此洪流便将归无。圆轮引导之力在此——》」 「《扭曲纷乱的秩序啊!在我的管理之下,恢复应有的模样!》」 两位谣巫女的歌声重叠。 「出示——『圆周轨域』。」 「予以制约吧——『初始世界』!」 与以前交战时相同,我感受到强风扑面而来。 但是,长剑依旧完好。它并未雾散,仍然存在于手中。 双方两度、三度交锋,我在对方收剑之前向前一踏。当我进逼到剑身互抵的局面,黎安诺惊愕的表情就近在眼前。 「为什么!?『初始世界』没有起作用!?」 不对,她的攻击是有效的。克克露肯定思考过怎么对付这招了。 殿下似乎马上就知道克克露做了什么。 「她用〈法〉覆盖住〈法〉了吧。那个谣巫女很有一套!」 没错,她展开『圆周轨域』包覆住剑刃,封印住对方的术式以保护包藏于内侧的术式。这就是克克露想出的对策。 「上次战斗的时候,让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法〉。你并不是封印住〈法〉本身,而是对〈法〉在这个世界引发的现象造成妨碍,换言之,那类似一种讯号干扰。你的术法并非影响装置本体,仅会夺去机能。」 「真嚣张……!」 「黎安诺,面对他们不能藏招!」 听到殿下的呼唤,黎安诺怒目而视。 「真不爽……我竟然被逼到要用两次第二术式!」 仿佛要发泄这份怒气,她的语气变得凄厉: 「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奔流于敌方机体的光芒更加强烈。黎安诺的凌厉歌声渐渐渗透这个世界。 「《翱翔天际的苍鹰啊!自远方而来,让愚者见识汝的银白铁锤之力》!」 我感觉到周围温度下降。迟了一拍后,那东西从天而降。 「呼啸吧——『冰雹风暴』!」 石子般的冰块倾注而下。但是,不管来的是什么都没有关系。 只要有克克露的第一术式,无论是什么都能反转为我方的武器。 冰雹在空中变成火球,反过来射向敌人。克克露注视着敌方,用坚毅的声音告诉我: 「马基特,交给我吧。她的〈法〉通通由我的〈法〉来消除。」 「好,拜托你了!」 真令人安心。论战斗技巧明显是我方屈居下风,却能够看到胜算,一切都是因为我的搭档是克克露。 对方无论是操铠力量还是〈法〉的性质都远胜于我们。但是,他们两人仅仅是并肩坐在一起。真要说的话,那不过是一种加法关系罢了。 但是我相信,试着与他人连结、互相理解的我们,是一种双方力量相乘的关系! 铿! 长剑碰撞的声音回响。殿下隔着面具低喃,话语夹杂在兵器交击声中: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期间内,为什么你的实力提高这么多?光凭『谣巫女不同』这个理由也说不通。」 我同样对此一无所知。但是每挥出一剑,就会有些事物掠过脑海。 约好要活着回去的誓言。重要的人们的面孔。 这些是否就是带给我力量的事物,我也不清楚。所以—— 「谁知道呢?找出答案的工作就交给您了,〈对答之剑〉!」 只要击败这柄剑,我就能得到解答。听到我这句话,殿下无所畏惧地轻哼一声。 「你在挑战我吗?……真有趣!就让我来斩除这个难题吧!」 双剑交错声接二连三响起。在我们宛如舞蹈般的激烈交锋中,黎安诺暴躁地吐出一句话: 「真是烦人……那么,这一招如何?」 窜流于敌方机体的流光加速。难道她还有什么绝招吗? 「《骄纵傲慢的罪人啊!汝即将见识!握于吾手的断罪之刃光辉!》」 光芒愈来愈明亮。不久,黎安诺凶猛地为歌谣收尾: 「敬畏吧——『过载处刑』!」 气氛骤变。但是,我们的四周没有变化。 相对的,远方的雷鸣变得更加激烈。 心脏怦怦跳动。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难道说……!?」 似乎察觉到我想像到了什么,黎安诺疯狂大笑: 「我说过了吧?不管是圣骸还是祸兽的根基都是魔素的集合体,两者非常相似。既然如此,我当然也能让祸兽开启超额驱动对吧?」 她的目标不再只是我们,而是转为针对全世界。黎安诺这段话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家伙!」 仿佛没听到我的声音般,黎安诺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疯狂一点!再疯狂一点!加倍疯狂作乱吧,祸兽!」 霎那间我血冲脑门。我将怒气灌注在剑刃之中,朝对方斩去。 在对方迎击之下,我们再度形成剑身互抵的抗衡状态。对着那个小丑面具,我用最大的音量怒吼: 「殿下!您还要继续站在她那边吗!?您已经明白了吧!?她根本不是当管理者的料!」 「闭嘴,少年!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要我闭嘴?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在这段期间,我依然感觉得到祸兽在远方狂乱暴动。我想尽快阻止敌人,但他们并不是随便攻击就能打倒的对手。 「可恶……!再这样下去,大家会……!」 「不要担心。」 不可思议地,光这一句话就抚平了我烦乱的心灵。 对着慢慢从焦躁之中重整情绪的我,克克露充满信心地说: 「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打这场仗。所有人都在战斗。」 这一句话让我想起过去我所犯的错。 没错——并不是只有我在保护一切,这个世界并未渺小到靠我一个人的手就能守护。所以—— 「要用我们的手!保护好这个世界!」 ◇ 这里是裴力克里兹王都前方的辽阔平原。 不能让祸兽踏入城墙后方。将这样的觉悟铭刻在心,〈守护龙牙团〉正浴血奋战着。 祸兽的数量已经不只是十只、二十只的程度。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撑到现在,靠的全都是他们的意志。 有人是出于贵族的义务与荣誉感。 有人是出于军人所能得到的报酬与赏赐。 有人是出于生物的恐惧与生存本能。 众人心中抱持着不同的想 法,挺身迎战灾祸之兽。 「不过还真是没完没了!」 用长矛对摔倒在地的祸兽刺出最后一击后,蕾蒂西雅发起牢骚。她在先前的战斗中失去了蛇腹剑,只能持长矛与盾牌这种基本装备四处游击。 才刚打倒一只,又出现两只。没有止境的状况让蕾蒂西雅满心焦躁。士兵之间应该也差不多开始萌生这样的疑问—— 我们到底要战斗到什么时候才行? 身为军人家族的女儿,蕾蒂西雅早已明白不能抱有这样的想法。这种想法的终点,就是不再为活下去而努力。 既然再怎么战斗都没尽头,干脆现在就放弃还比较轻松——就是因为不愿意这么想,人才会为战斗找理由,但这也是有极限的。一架又一架的机铠,在祸兽蛮横的暴力面前惨遭蹂躏。 而此刻,又有一只外型宛如四足野兽的祸兽,降临在偏离战线的一架机铠面前。 「噫……!」 看到压倒性的庞大躯体,操铠士倒抽一口气。平时他们之所以敢于战斗,都是因为采取数架机铠包围祸兽的方式,但一旦面对面对抗,感受到的压力远远超乎想像。 操铠士试图抵抗的念头顿时萎靡,开始想松手放开武器。横竖都是死,干脆别做无谓的抵抗,让一切在此结束—— 想到这里的同时,一支长矛从旁贯穿了祸兽。 「没事吧!?」 前来支援的机铠驾驶——卡侬呼唤算起来是她前辈的士兵。看到尊贵的她,士兵想起自己的职责。 「没、没事。不好意思,我欠你一份情。」 即便如此,士兵还是说出了丧气话: 「可是,祸兽的数量这么多,我们真的能守住吗……?」 状况一点都不乐观。 卡侬并未给予安慰或希望,而是说出自己的意志: 「我会守住!无论如何都会守住!」 机铠疾驰。她使出自己学过的所有技巧,对抗这场灾祸。 「我不会让你们踏进城里,更不会任你们继续作乱。」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位少女—— 「才不会任凭你们夺走我重要的人的笑容!」 卡侬单枪匹马,一心只想着多杀一只是一只。 然而这份热诚让她大意了。 「——!」 她的脚被牢牢钉在地面,就好像被捕兽夹夹住一样。这也难怪——因为潜伏在地底的祸兽獠牙,深深陷入卡侬所驾驶的机铠脚踝。 此时,一只外型似狼的祸兽扑向她。看到这一幕,蕾蒂西雅倒抽一口气。正因为身经百战,她很清楚已经来不及驰援。 「兄长大人!?」 而卡侬也一样。 即便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不能硬接的攻击,卡侬还是对无法动弹的自己咬牙,感到不甘心。 (要被干掉了……!?) 祸兽朝着卡侬所坐的驾驶舱挥下利爪。 眼看就要击中时—— 「抱歉啊。」 伴随着一道低沉嗓音,塔盾挡住祸兽利爪的沉闷声响起。 「不好意思,你们的入侵只能到这里为止。」 看到插手的机体驾驶,卡侬与蕾蒂西雅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父亲!?」 「父亲大人!?」 克利夫操纵的机体撞开祸兽。仿佛对两个女儿的诧异一无所知,克利夫一派轻松地给女儿打分数。 「还不够看啊,卡侬。不过面对这样的大军,你撑到现在也很不容易了。给你及格分数吧。」 「等等,父亲,那个机铠怎么回事?应该说,您不是已经无法驾驶机铠了吗?」 听到卡侬的问题,克利夫露出自豪的笑容。 「是啊,这不是机铠。试驾花了我一点时间,不过这是朋友送我的礼物,只是个义肢罢了,虽然体积稍微大了点!」 「何止稍微啊,这种事有可能吗!?」 与卡侬合理的指摘相反,部队的士气高昂了起来。士兵们原本已染上绝望的声音,开始带有热度。 「喂,难道说……」 「可以久违地见识到吗?见识到克利夫·亚布瑟鲁特的指挥!」 「可以看到号称绝对不容突破的壁垒——别名〈绝壁〉的男人战斗的模样了!」 克利夫没有背叛士兵们沸腾的期待,敏锐做出指示。 「蕾蒂西雅负责西边的祸兽!那边那几班的防守坚实,但缺乏突破能力!他们需要你的力量!卡侬,〈第三武力〉在东边!你穿过森林绕路到另一头,夹击正在与他交战的祸兽!」 克利夫同样下达指示给其他士兵,仿佛他熟知现场所有人的特质。转眼间,原本濒临崩溃的战线补起漏洞,逐渐击退祸兽。军队一旦振奋起来便势不可挡,祸兽陆陆续续被击溃。 克利夫·亚布瑟鲁特能晋升为元帅,自有其能力。 那并不是单纯做为一个操铠士的资质,而是因为能够驾驭周遭操铠士的指挥官才能,才得以受到赏识。 克利夫将这样的自己评为「懒鬼」,他的说法是,因为懒得战斗,才要尽情使唤部下。 但是,士兵愿意追随这位指挥官的理由有二。 一是众人一直以来都全面信赖着他—— 二是他本身的本领高超到无从挑剔。 扎兹·罗可史密斯费心制作的〈玛哈〉并非机铠,而是义肢,它的机体酷似现行量产机〈米斯洛特〉。他在战场上轻盈舞动着〈玛哈〉屠宰祸兽。部下则负责追击,对满身是伤、想逃跑的祸兽追加最后一击。 大概是因为他高超的战斗技巧,至今与他同一部队的操铠士从未出现过牺牲者。 因此,他才得到〈绝壁〉这个别名。 他是从祸兽的威胁中守护裴力克里兹的绝对壁垒。 轻易躲开从旁撞来的祸兽,他持长矛刺穿祸兽胸口。克利夫的独眼直视着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祸兽,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好啦……我跟朋友已经约好之后要去喝一杯了。我常去的店有点远,要是马车因暴风雨无法行驶就麻烦了。」 砰锵一声,发出沉重的声响,他所谓「体积略大的义肢」走上前。尽管只有一瞬间,他踏出的这一步,还是让理应与恐惧感无缘的祸兽迟疑着不敢动弹。祸兽不可能听得懂人话。即便如此,克利夫还是刻意开口: 「所以我要歼灭你们了,祸兽。今晚就好好体会一下吧,对你们而言,我就是一道断崖。」 ◇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马基特他们与敌人正面对上的数十分钟前。 这里是位于温莎联邦境内西北方的谷地。在与裴力克里兹之间的国境——格林溪谷附近, 温莎的操铠士正严阵以待。 前不久刚受过大批祸兽袭击的他们比裴力克里兹的人更不安。有人因对祸兽的憎恨而战意高昂,也有人因恐惧而害怕地思考能不能逃跑,各有思绪。 在此之中,有个少女倚着有如碎卵的化石外壳静静伫立。 她已不记得自己是何时被父母抛弃。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学会狩猎,来做为生存的手段。 「蠢狗,准备好了吗?」 听到搭档的声音从几公尺外的前方传来,在冥想中回忆起自己身世的艾瑟尔缓缓睁眼。 「——当然。还有我才不是狗。」 她不是狗。在被他捡到的时候,她就下了这个决心。 她要当一个与这位搭档相衬的「人类」。 她不是一只只会追逐猎物的狗,而是要成为能支持他的存 在。 与再次做好这个觉悟的艾瑟尔相反,亚礼窝囊地欲言又止: 「嗯,那么,呃,那个,就是……一直以来都会做的,那件事——」 亚礼说得不甘不脆,艾瑟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吧。不过是这点小事,你要能轻松办到啊。」 听到这句轻微的嘲弄,亚礼耸了耸原本僵硬的肩膀。 「……哈,也对。这种事就像被养的狗舔一口一样,笨蛋才会在意个没完。」 「——哼!」 尽管自认已习惯亚礼的别扭脾气,但艾瑟尔也没有宽宏大量到能接受他到这时候还在说这种话。 她一把揪住亚礼的脖子,强行开始『孕育孩子』。 「——!?」 舌尖比往常更加激烈地蹂躏口腔。她甚至不给他心生反击念头的机会,当艾瑟尔放开手的时候,亚礼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嗯?怎么啦,亚礼?你刚刚说狗怎么样?哦,你被狗舔竟然这么有感觉啊?你该不会是大变态吧?」 见艾瑟尔哼了一声俯视着自己,亚礼白皙的肌肤染上一片通红。 「你、你这家伙……!」 他伸拳就要往她脑袋招呼,却被轻松躲过。 「嘿嘿,除非是突袭,不然那种软趴趴的拳头才打不中我呢。那我先上啦!」 她钻进圣骸座椅。亚礼也伸臂穿过机甲,毕竟若痛扁动不了的艾瑟尔就好像承认自己没有运动神经一样,他也就没那个兴致了。 他不情愿地坐上圣骸。自己的身体与圣骸连接,诞生出漆黑机体。与此同时,意识共享使得艾瑟尔的思考流入亚礼脑中。 「……喂,蠢狗,不要想那些无聊事。」 面对亚礼的追究,艾瑟尔明知没用还是试着蒙混到底。 「咦?你、你在说什么?」 「是我自己要收留你,根本算不上什么人情,就算我因此被村子放逐也一样。」 温莎这个国家,是靠着迫害人类以维持多种异族的共存。 这种结构同样也加强了被排斥的人类之间的扭曲关系。 不可与异族接触,这就是温莎的人类居民的共识。他们一直以来都盲目相信,与异族扯上关系的人会招来不幸。 但是那一天,亚礼帮助了她,帮助了在他去森林捡拾柴薪之际,发现的一个受伤犬人族。在那一天以前,艾瑟尔一直认为自己是狗,是只懂狩猎的野兽。 但是,多亏这个朝自己伸出手的搭档,她才成为知道何谓温暖的『人』。 所以艾瑟尔说,这不是人情债的问题。 「就算你这么想,世界上还是有将之视为人情债以外的计算方式。虽然你可能不懂啦。」 「哦,是喔。」 就在两人互相挖苦的时候,一股奇妙的感受流到亚礼身上。 「蠢狗?这是……」 「这就是你想要的力量。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按照你的喜好调整,就试着这么做了。」 这是透过圣骸传达过来的全新力量。艾瑟尔转头仰望亚礼。 「喜欢吗?」 她满脸得意的表情让亚礼笑了起来。 「棒透了。就让你从蠢狗升级为高等狗吧。」 「该订正的不是那里!」 打闹就到此为止。远方天空终于出现了祸兽身影。 不只一只、两只,而是如一片云霞般涌来,对此〈猎犬·卢瓦〉摆出架式。 「好……终于要欢迎它们的到来啰?」 「亚礼,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 尽管身在战场,亚礼却选择当场坐下。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是自杀行为。 然而这就是他们崭新的战斗方式。 艾瑟尔稍微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魔力流向与自己连结的孩子。 「确认灵魂曲线交叠。〈达格札驱动器〉开启超额驱动,第二术式展开——」 魔力加速,化作红色流光奔流于黑色机体,光芒更加闪亮。 「《黑牙,秉持凌厉杀念即刻显现于此,随咆哮释放高贵的饥渴。》」 接着,那东西出现了。 总是呈现弯弓型态的术式,首次呈现其他形状。 「穿透吧——『幻影撕裂者·刺穿死棘之枪』!」 这是能狙击得更准确、追求更长的飞行距离、得到更强穿透力的造型。 那在古代被称为『来福枪』。 亚礼扣下扳机,开了理应作为纪念的第一枪。相较于之前的〈幻影撕裂者〉,这发子弹小巧如豆。 然而这种子弹可以精准射中祸兽的要害后,化作光子微粒烟消雾散。 更值得一提的,是其精确度与搜索范围。 「亚礼,下一个在那边的两点钟方向!」 「了解……嘿!」 亚礼现在拥有不同于以往的巨人视野,能够看得更远、更广。这是为了提升狙击精确度而做的变化,但这样一来将会降低对周遭的警戒。 担起这个责任的是艾瑟尔。在亚礼解决猎物的期间,艾瑟尔负责找出下个猎物。他们并非共享圣骸的感官,而是将其当成个别功能运用。可以说这才是这个术式的本质。 观测的同时进行狙击。正因为是由谣巫女与咏士两人孕育出的圣骸,才能使用这个战术。那就是两人探求到的全新力量。 祸兽一只又一只遭到屠戮。温莎的操铠士仿佛受到两人的支援鼓舞,陆陆续续打倒祸兽。在亚礼以有如流水般的劲势,毫不犹豫地持续讨伐时,战场起了变化。东方海面涌起,一只形似巨大海蛇的祸兽从海中现身。 那个模样似乎让艾瑟尔察觉到什么,绷紧了神情。 「亚礼,留神点。那家伙感觉不太一样。」 「嗯?……啧,真麻烦。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总之什么也不用想,射穿它就对了。亚礼把祸兽当成仅只如此的存在,一使劲,魔弹就漂亮地从远方贯穿祸兽。 然而—— 咕噜! 好似时间逆流,穿透祸兽的弹孔愈合了。这一幕让亚礼大惊失色。 「再生了!?」 对至今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祸兽都一发解决的亚礼来说,这个状况相当不正常。像是报复一般,祸兽连续射出水形成的子弹。 「啧!」 亚礼马上起身狂奔。水弹不断射出,每一发所具备的威力,都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似陨石坑的坑洞。可以想见要是被射中,寻常机铠将会粉碎,就算是圣骸也无法全身而退。 他在奔跑中举起来福枪瞄准。射出的子弹确实射穿了祸兽,却完全没有造成伤害。 不只如此,敌方的弹雨密度还增加了。原本还能勉强躲过的亚礼,也渐渐无处可逃。 (会被干掉!) 已经无处可躲了。 这么想的下个瞬间,脚下突然一绊,视野降到下方。 扫过〈猎犬〉下盘的蛇腹状尾巴被与之连结的机体收回。看见乘坐其中的人,亚礼大喊: 「老太婆!」 「咯咯,汝等还真让人费心啊。」 对于她这种说法,亚礼挺起机体逃到弹雨较稀疏的地方后,才丢下一句: 「算我欠你一次。」 「那还真教人开心。因为汝会老老实实还清,所以咱很期待。不过,能不能先设法处理那玩意儿?」 「很简单。既然它会再生,用更快的速度干掉它就好了……蠢狗!」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做!」 被呼唤的同时,艾瑟尔也开始咏唱献给神明的歌谣: 「《闇幕已垂落,逃窜吧,恐惧吧,在漆黑的獠牙面前战栗吧。》」 宛若湖沼的黑影在脚边扩散开来。水面「噗通」声响,浪潮起伏—— 「击穿吧——『暗夜之狩』!」 艾瑟尔咏唱完歌谣的下个瞬间,无数猎枪枪柄朝上林立。 亚礼双手先拿起两把,将抽出的猎枪枪口对准祸兽,并大吼: 「这是招待你的,收下吧!」 他每射完一发就将猎枪抛到脚边,再伸手握住其他枪柄,抽起的同时扣下扳机。不断射出的魔弹接连在祸兽身上开出大洞。 但是,祸兽没有倒下,散发出的强大压力反而膨胀得比刚才更厉害。 (为什么?为什么没办法打倒它!?) 看着亚礼连续射击,葛叶察觉到了什么,因而厉声喊道: 「停下来,亚礼!不要再提供它食粮了!」 「你说食粮?」 亚礼停止动作,注视着祸兽。 膨胀的并不只是压力。看着实际上质量也逐渐增加的祸兽,艾瑟尔胆寒地低语: 「等等……那家伙是不是变得比刚才更大了?」 葛叶点头,证实她的推测正确。 「似乎不该说是再生。正确的说法是,它会吞食魔力,借此不断成长。」 不但如此。 巨大祸兽张开嘴,伸出看似舌头的器官,将其他祸兽卷进口中。 「——!?」 亚礼等人瞪大眼睛,另一方面巨大祸兽则咀嚼起口中物体。嘎吱嘎吱嘎吱,宛如将螃蟹或虾子连壳吃下的声音响起,祸兽口中飘出意味着死亡的磷火。 亚礼与艾瑟尔看着这个景象,愣愣呢喃: 「那家伙……」 「在吃其他祸兽……?」 接着,它像是储存了那份力量,体型又变得更加肥大。看到它骇人的模样,东方操铠士都说不出话。 亚礼也同样失了干劲,嘟哝着: 「要怎么对付这种怪物啊。」 「咯咯咯……嗯,这个状况实在很棘手啊。」 敌人身在远处,没有打算离开海洋的迹象,并且会再从那里射出致命攻击。而他们仰赖的魔弹只会落到遭敌方吸收的结局。 结束了。葛叶已经不考虑其他选项。 「哎,差不多是时候了。这正好是个适合落幕的大舞台呢。」 「老太婆?」 听到亚礼的呼唤,葛叶稍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自己的孩子们。 「啊……怎么说呢,别在意。做父母的总会比孩子先走一步,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浮现在她脸上的,是笑容。 那是个感觉不到任何一丝后悔,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干劲,似乎因而感到羞赧的微笑。 「咱要说声谢谢。跟汝等一起生活很开心。」 〈追猎魔犬〉狂奔而出。亚礼追在后头问道: 「老太婆!你想做什么!?」 「不要追上来!不然会被波及!」 〈追猎魔犬〉是葛叶灌注了浪漫因子的机铠。在这个梦想之中,它拥有一种力量,能将自己流有精灵种血脉的身体作为媒介,以此分解祸兽的组成成分——魔素,换言之—— 它具备自爆功能。 亚礼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只明白,葛叶是背负着必死的觉悟疾奔过去。 他紧咬牙关发出嘎吱声响。难道又得体会这种无力感了吗?他如此想着。 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困惑——这不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非常讨厌葛叶。他感谢葛叶收留了原本只能靠着当扒手活下去的自己,但这是两回事。葛叶总是摆出居高临下的态度,把他当成小孩看待,还害他因实验的副作用头发全白,他当然不可能对葛叶有好感。 他回想起葛叶对他动的手术。如果要他吐露怨言,他可以一连说上好几小时、好几天、好几万年。 即使如此—— 「艾瑟尔,我稍微理解你之前说过的话了。」 他还是发自内心想帮助她。 亚礼也觉得这很不像自己。但是,他多多少少也有预感自己会变成这样。 那恐怕是面对着维克多他们落荒而逃之后,艾瑟尔问的那个问题造成的。 (我是不是受到那个滥好人影响了?我现在想的,该不会是种很不像我的想法……觉得『同伴被打倒让我很生气』?) 他想,怎么可能。他一方面想予以否定,一方面却回忆起过往。 他想起在南方,他得到了不错的栖身之所。 他想起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注意到自己拥有的连结。 然后,他从中导出了一个答案。 「这不是人情债的问题!谁会让她去送死!」 亚礼将满溢出的情感全数倾注于他的嗓音中: 「那家伙是我们的母亲啊!」 仿佛在呼应这声呐喊,〈猎犬·卢瓦〉发出了更耀眼的光芒。 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让艾瑟尔睁大眼睛。 「〈猎犬〉?……这样啊,你也这么想啊。」 回应搭乘者的心意,一直被封印的机能即将启动,它一下子就融入亚礼与艾瑟尔脑中。 「好!把力量借给我们吧!」 艾瑟尔开始吟唱流进脑中的那首歌谣。 「全部限制器解除!〈达格札驱动器〉开启终结驱动!取得系统之许可权!最终术式展开——!」 随着艾瑟尔的咏唱,脚边的宽广湖影集中到右手。 呈现出来的那把猎枪,与过往使用的并无不同。 「《汝在瞳眸之中。于骤死与光辉交错的视线尽头,吾之魔弹将秉持必灭意志啃噬猎物!》」 但是,亚礼与艾瑟尔都不疑有他。 坚信着这一发必是最强的魔弹。两人的声音重合: 「「歼灭万军——『魔弹塔斯兰』!」」 仅射出一发子弹。从外表看来,这与至今射出后被当成粮食的子弹没有两样。 但是,其性质却远比之前的凶暴。 祸兽的脑袋被穿出一个大洞。接着子弹仿佛紧急刹车一般,随即在空中以锐利角度大转弯,再度穿透祸兽。 一次又一次。 祸兽吸收周围的同胞试图延续生命,却怎么样也无法摆脱贯穿它的獠牙,只能继续啃蚀着其他祸兽。 「没用的。那颗子弹已经不会停止,也绝对不会消失,直到把你吞噬殆尽为止。」 射出子弹的瞬间,胜负便已分晓。亚礼好像已经对它失去兴趣,转身背对着它。 「沉眠吧,在漆黑野兽的肚子里沉眠。」 亚礼将手中猎枪转了一圈,抛进脚边的影子。 枪柄消失在黑影中的同时,祸兽也被无光的黑暗吞没。 〇 锵! 双剑交错的声响,被狂风暴雨冲刷而去。黎安诺令祸兽失控之后,究竟经过了多久呢——我们依然在交锋。 在清晰的思考中,殿下的声音敲打着耳膜。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奋力抵抗?为什么还能继续抵抗?你应该也亲身理解到了吧?世界上需要能够规范祸兽力量的存在!」 我光是格挡殿下的攻击就得用尽全力。但既然被问到,我就想回答他。 因为敌人不是野兽,也并非像是制裁世间的暴力,而是可以言语交流的人类。 「的确,这或许只 是我的任性。因为我的缘故,说不定丧命的人会比您理想中的世界更多。」 我的故乡曾遭银白灾厄袭击。只要将一切交给殿下,那种没有道理的事今后可能再也不会降临于这个世界上。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为了众人而牺牲一个人的世界。」 没错。我现在跟殿下战斗的理由,用这一句话就可以总结。 殿下准备横扫的长剑被我挡住。我用力阻挡架在腰部附近的长剑,注视着那个小丑面具。 「透过这场战斗,我总算懂了。我无法选择当个英雄,我根本不具备这种意志。」 「马基特,你——」 坐在我腿上的克克露转过头来,我对她点头。 我扭曲过去的誓言——扭曲「我会成为英雄」的这份意志,将它连结到现在。 「没错,克克露!我期盼的是!创造出一个不需要英雄……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存在,所有人都能平等共存的世界!」 对于我的决心,殿下马上反驳: 「但是少年!那是因为你还年轻!那只是个梦想,不可能成真!」 「对,没有错!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才活了十六年的死小鬼的任性想法!」 交会的剑刃角度逐渐偏离。 不久,我手中握的剑滑到了可以斩断敌机手腕的角度。 噗一声,手中传来如同切菜的手感。平时的殿下肯定会马上重整形势,甚至根本就不会犯下让机体的手被切断这样的疏忽。 但是,或许是内心动摇招来的结果,这个状况在现实中发生了。我并未放过这个好机会,准备将决定性的一击刺进敌方机体之中。 「这下就结束了!殿下、黎安诺!」 我挥下长剑。驾驶舱前侧——也就是谣巫女脚边的〈达格札驱动器〉其中一处出现深深龟裂,让人联想到龙的红色铠甲也逐渐淡去形体。 唯有风、雷鸣与雨点拍打大地的声响占据了现场。慢慢地,就连这些声音也在减弱当中,我感觉到战斗的终结。 不知不觉,我重重吐出一口气。一度疯狂跳动的心脏正缓缓恢复平时的节奏。 「你们应该明白吧?这种战斗没有意义。所以就这样——」 黎安诺打断我的声音,仿佛神智不清地小声嘟哝: 「够了,我懂了。这种世界已经不值得管理。」 那一刹那,我理解到自己的预测太过轻率。 「「——!」」 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心脏激烈跳动。但是,即便我跟克克露都深感危机,却还是无法动弹。因为我们反射性地察觉到,要想阻止那个,就只有夺去敌人性命一途—— 此刻的停顿,给了黎安诺挣扎的机会。 「全部限制器解除,〈达格札驱动器〉开启终结驱动,取得系统之许可权。最终术式展开——!」 有如蜡烛最后的热烈燃烧,流动于红色机体的光芒更加闪耀。而殿下似乎并未在事前被告知,他用着急的语气高声说: 「黎安诺!?住手!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不好意思,得麻烦你再陪我一下了,维克多。直到这个术式完成为止——」 大概是强制维持机体的代价,黎安诺的嘴角流下血丝,但她仍继续咏唱歌谣: 「《天宇中闪烁的光芒,汝张开双臂,给予可悲可叹者毁灭的拥抱。》」 光芒顿时随着红色四肢一起升向天空。 「坠落吧——『路西法之泪』!」 之后剩下的,只有宛如腐朽化石的摇篮。寂静突兀得让人觉得刺耳,反而令人发毛。 「怎么搞的?」 总不会是一发未爆弹吧。若是那样,我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但我心中的不祥预感没有消失。 不久,克克露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告诉我: 「马基特,上面……!」 「上面?」 克克露这么说,我便随之往上看。我看到开始泛白的东方天际中有道光辉。 而它正在逐渐变大。 「星星在……靠近我们?」 这已经超越我所能理解的范围。过去曾是管理者一员的克克露好像理解到黎安诺做了什么,因而发出尖锐的声音说: 「黎安诺,你……!」 「假如这个世界变得让管理者无法制御,就把整个世界一起毁掉。我的祖先早就筹画到这一步了,为此而发射到空中的天体兵器就是那道光芒——破灭之光。」 已经完全陷入疯狂的黎安诺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大喊道: 「审判日已过!既然如此,就将所有人通通都消灭吧!」 消灭。我不知道星星落下会造成什么结果,但感觉黎安诺所说的话暗示了那个结局。 消失无踪,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可恶,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 面对从远方迫近的未知威胁,我甚至想不出对付的方法。 当我不甘咬牙时,在我怀中的克克露轻声说: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她带来了一线光明。 话虽如此,克克露却面带忧愁。 「如果用〈克洛克露瓦赫〉的最终术式……扭曲原本连结的因果,就能解决那道光。」 「既然如此——」 「做为代价,我们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克克露没有看我的脸。她坐在我腿上,垂着头继续说: 「马基特可以接受吗?你想用我们的存在换取世界的存活,成为一个英雄吗?」 她这个问题,让我想起第一次驾驶圣骸的时候。 陛下问我是否具有成为英雄所需的意志。当我被问到,是否能接受被当成偶像拱上神坛时,我满脑子只希望自己的努力不要白费,于是点头肯定。 那时候我根本什么都没想。 我没想过所谓的英雄,有时候必须牺牲自己的生命。 没想过正是因为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战斗,才会被拱上神坛。 「我无法做出选择。我觉得若不能看到自己所拯救的世界,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我也不会因为只要能拯救世界就感到满足。所以马基特你来选。只要是马基特的选择……我都不会后悔。」 这么说的克克露并不是过去端坐于天上的管理者,也不是受人传颂的圆环巫女,感觉就像个普通少女。 随处可见、害怕战斗、当然更害怕死亡的普通少女。她现在就在我的腿上颤抖。 或许是这个缘故—— 「不只有这两个选项吧。」 让我觉得不可以让她就此消失。 奇妙的是,我心中没有任何悲壮感,相对的,也没有「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把握与激昂。这个事实让我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我跟坐在腿上的少女一样,不是英雄,只是个凡人。 如果是英雄,肯定一下子就迅速解决这个状况。但是我只是凡人。我要回想起至今学过的——别人教我的所有知识,动脑思考。 直到最后的最后。 「或许还有别条路可走。所以我们一起想吧,思考解决办法,直到极限为止。」 「可、可是,末日实际上已经逼近眼前了,再不快点——」 仿佛在责备不慌不忙的我,克克露的语气急促了起来,但我的嘴角反倒浮现笑容。 「圣骸连一般来说绝对做不到的事情都能达成对吧?这个世界说不定意外地随便,凡事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所以,无论多么乱来的做法,世界都会接受。我 如此相信着。」 克克露抬起不安与疑惑交织的眼眸看向我。 「你不怕吗,马基特?」 「我很怕……不过就是因为害怕,就是因为不想消失,就是因为还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想用尽全力与人连结在一起。」 这并非英雄,而是身为一个普通人类的想法。 是靠着牵起手、被牵起手,才得以走到这里的我的心愿。 在我吐露思绪的同时,飘浮在〈克洛克露瓦赫〉周围的回转圆盘忽然开始加速。 「〈克洛克露瓦赫〉?」 看到机体的异常变化,克克露出声呼唤。仿佛在向我们倾诉着些什么,回转圆盘的速度继续增加。 「……嗯,也对呢,你也不想让一切在这里结束吧。」 有如回应孩子的索求,克克露用强而有力的声音说: 「那么,就连结起来吧!将终结连结到开端!」 因为克克露的这句话,〈克洛克露瓦赫〉身上的流光更加耀眼。 封印的机能解放,情报流入脑海。 从克克露口中吐出的,并不是宣告终结的歌谣。 「全部限制器解除!注入最强魔力!〈达格札驱动器〉切换至『反转』模式!创世术式启动!」 魔素聚集,在〈克洛克露瓦赫〉背后创造出一对翅膀。那对形似鸟翅的羽翼,乘着从脚底涌上的力量激流舞动,不知道跳跃至何方。 「《世界连结为一,汇集成一体的心中光辉啊,飞舞至天际,此刻在此成为引领我等的道路。》」 我和克克露的声音重叠: 「「指引方向吧——『天国光环』!」」 释放出言灵的同时,世界连结成一体。 ◇ 在温莎领土内。打倒大型祸兽后,亚礼依然持续击倒不断前来袭击的祸兽。此时,他忽然感觉到身体被包裹住,因而大吃一惊。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引导到其他地方。但这并非单方面的吸收,而是宛如连结在一起的所有人正互相扶持的感受。 明明是未知的感觉,他却没有一丝不安。艾瑟尔直截了当地回答: 「会做这种傻事的,也只有那两个滥好人了吧?」 亚礼自然地露出微笑。 「哈,的确,蠢狗你说得没错。」 「我不是狗!」 站在一旁的葛叶,脸上也浮现满意的笑容。 「咯咯咯。原来如此,竟然用了这招。」 她回想起不远的十几年前。那时的他,期待看到的应该也是这样的世界。 「维克多,汝好好看着吧。这是汝真正期望的道路……是世界连结为一的模样!」 三人仿佛将心意统整为一,同声呐喊: 「「「拿去吧,南方的!」」」 ◇ 在为了守护裴力克里兹王都而拉开的战线中。 克利夫散发光芒,挥舞着长矛贯穿祸兽,却因感受到了什么而停止动作。 「哦……这是……」 克利夫的视线转向北方,注视着力量聚集的方向。护着克利夫背后的蕾蒂西雅也轻笑出 「这样才对嘛!要是没用到我的力量就获胜,也太不通人情了!」 卡侬斜眼看着妹妹鼓足干劲的模样,伸出手臂,仿佛要将力量传达到北方大地。 「拿去用吧,梅菲尔德!」 ◇ 在裴力克里兹王国军本部的格纳库,埋头苦干的菈妮与扎兹,停止修补被送来的机铠。 「爸爸。」 「……哼。他就是要否定我的主张到底就对了。」 与语气不善的发言相反,他似乎掩饰不了神情中的愉快。在被浏海遮住大半的脸上,唯独嘴角勾起了弧度。 看到养父这个模样,菈妮感到安心似地说: 「人与人是可以连结的。就算没有圣骸这个奇迹,未来总有一天也能办得到。」 随着她的低语,力量传了过去。 ◇ 西方大地,蒂坦妮亚正在指挥众人迎击祸兽,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连接上某种东西。 「……哼,那些家伙用的这招还挺有意思。」 正因为连结在一起,她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会被导向何方。 「反正也是难得,就算只有最后,也让我加入这场庆典吧。」 ◇ 在王城卧室静养的欧莉维亚,在床上体会到那种感觉。 「陛下,这是!?」 一旁的随从应该也有同样的感受吧。欧莉维亚静静微笑。 「真像那两人会做的事。」 怀抱着祈祷,欧莉维亚的视线投向窗外。 「兄长大人就拜托你们了,马基特、克克露。」 〇 看到在圆环引导之下聚集而来的力量,维克多殿下脱口而出: 「这就是『圆环』……连结起一切的引导者之力——」 以殿下之聪慧,想必早已明白这股力量的本质。 循环,然后汇整。受到圆的指引,力量逐渐凝聚。我感觉得到,力量不断汇集到在背后张开的羽翼。 层层重叠的意念引导着力量。我和克克露要做的,就是再推最后一把。 我握紧拳头高举向天,与克克露同声呐喊—— 「「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解放那股力量。 爆发的力量强大无比,世界被寂静覆盖。在染上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释放出的这一击飞舞到空中—— 在遥远的、遥远的另一头,极光乍现。 一秒。 两秒。 令人心烦意乱的寂静过后,不久从空中倾注而下的不是破灭,而是宛若骤雨的群光。 在遥远上空碎裂的祸兽还来不及到达地表,便在空中燃烧殆尽。一块又一块的祸兽碎片划过天际。 考虑到其来源,说这种话着实不太恰当,但这幅精彩夺目的景色让我自然发出呢喃: 「真美。」 克克露同样微微点头。 「……是啊,真的好美。」 在凝视着天空的我们脚边,黎安诺同样望着天空出神。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幅景象……」 不过她的心境,大概与单纯觉得感动的我们不同。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要让我看到流星……!?」 在流星之下,本应是〈审判之兽〉的少女发出夹杂着呜咽的痛哭。 殿下搂住她的肩头,因黎安诺的变化而睁大眼睛。 「黎安诺……你在哭吗?」 一道泪水滑落她的脸庞。 那是一心想成为野兽的少女,恢复成人类的证据。 后记 写这篇后记时,※节分已经过了,不过今年我同样坚持「或许会有萝莉婆婆模样的鬼上门,所以不撒豆子」,吾道以一贯之的内田就是在下。各位,好久不见了。接下来我本想畅谈鬼的内裤,不过毕竟是最后一集,我还是决定自重。(译注:日本传统节日,时间在春分前一天,有撒豆驱鬼的习俗。) 所以说,※持续了将近一年的这个系列也平安完结了。这是我第一次写机器人题材,也是久违的第一人称视角,所以是在生涩摸索的状况下开始写这个系列,但是我写得很开心。回想起来,我似乎因为这部作品而体会到了各种经验。(编注:以下皆为日本出版情形。) 比如说,当责任编辑提出「能写出十四篇作为特典的短篇吗?」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我不小心回答「喔,好啊」;到各家书店打招呼;在签名会上第一次与各位读者直接面对面;名字签得太多,签到几乎都认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无论是哪一个,全都是珍贵的回忆。尽管对这个系列在此结束感到遗憾,我想过程中得到的事物肯定会与下一部作品产生连结。 最后,我想向所有人表达谢意。 责编神长大人与中道大人,由于是双人组,我受到比以往更多的关照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我无论对人物还是机器人都只给出「就像那样」这种模糊的要求,但您总是为我画出比想像中更传神的设计。往后每见到一次砚老师的插画,我都会为「我跟这个人搭档过」而感到自豪。 以万木编辑长、校稿人员、业务人员及印刷厂人员为首的各位出版相关人员,因为有各位的支持,我才能努力到最后一集。谢谢你们。 各位朋友,你们给了我许多关于机器的可贵建议。不过遗憾的是作者本人的热情并非贯注于机械,而是投注于萝莉婆婆。我对此没怎么反省,希望你们能宽宏大量原谅我。 还有各位读者。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我才能打破自己的集数纪录写出整整四集,当真感激不尽。 新系列也会由mf文库j出版,目前正在全力准备中。至于内容,可以的话希望各位务必买下来一观。 那么,期盼能在下一部作品与各位重逢。 二〇一四年二月 内田俊 写这篇后记时,※节分已经过了,不过今年我同样坚持「或许会有萝莉婆婆模样的鬼上门,所以不撒豆子」,吾道以一贯之的内田就是在下。各位,好久不见了。接下来我本想畅谈鬼的内裤,不过毕竟是最后一集,我还是决定自重。(译注:日本传统节日,时间在春分前一天,有撒豆驱鬼的习俗。) 所以说,※持续了将近一年的这个系列也平安完结了。这是我第一次写机器人题材,也是久违的第一人称视角,所以是在生涩摸索的状况下开始写这个系列,但是我写得很开心。回想起来,我似乎因为这部作品而体会到了各种经验。(编注:以下皆为日本出版情形。) 比如说,当责任编辑提出「能写出十四篇作为特典的短篇吗?」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我不小心回答「喔,好啊」;到各家书店打招呼;在签名会上第一次与各位读者直接面对面;名字签得太多,签到几乎都认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无论是哪一个,全都是珍贵的回忆。尽管对这个系列在此结束感到遗憾,我想过程中得到的事物肯定会与下一部作品产生连结。 最后,我想向所有人表达谢意。 责编神长大人与中道大人,由于是双人组,我受到比以往更多的关照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我无论对人物还是机器人都只给出「就像那样」这种模糊的要求,但您总是为我画出比想像中更传神的设计。往后每见到一次砚老师的插画,我都会为「我跟这个人搭档过」而感到自豪。 以万木编辑长、校稿人员、业务人员及印刷厂人员为首的各位出版相关人员,因为有各位的支持,我才能努力到最后一集。谢谢你们。 各位朋友,你们给了我许多关于机器的可贵建议。不过遗憾的是作者本人的热情并非贯注于机械,而是投注于萝莉婆婆。我对此没怎么反省,希望你们能宽宏大量原谅我。 还有各位读者。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我才能打破自己的集数纪录写出整整四集,当真感激不尽。 新系列也会由mf文库j出版,目前正在全力准备中。至于内容,可以的话希望各位务必买下来一观。 那么,期盼能在下一部作品与各位重逢。 二〇一四年二月 内田俊 写这篇后记时,※节分已经过了,不过今年我同样坚持「或许会有萝莉婆婆模样的鬼上门,所以不撒豆子」,吾道以一贯之的内田就是在下。各位,好久不见了。接下来我本想畅谈鬼的内裤,不过毕竟是最后一集,我还是决定自重。(译注:日本传统节日,时间在春分前一天,有撒豆驱鬼的习俗。) 所以说,※持续了将近一年的这个系列也平安完结了。这是我第一次写机器人题材,也是久违的第一人称视角,所以是在生涩摸索的状况下开始写这个系列,但是我写得很开心。回想起来,我似乎因为这部作品而体会到了各种经验。(编注:以下皆为日本出版情形。) 比如说,当责任编辑提出「能写出十四篇作为特典的短篇吗?」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我不小心回答「喔,好啊」;到各家书店打招呼;在签名会上第一次与各位读者直接面对面;名字签得太多,签到几乎都认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无论是哪一个,全都是珍贵的回忆。尽管对这个系列在此结束感到遗憾,我想过程中得到的事物肯定会与下一部作品产生连结。 最后,我想向所有人表达谢意。 责编神长大人与中道大人,由于是双人组,我受到比以往更多的关照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我无论对人物还是机器人都只给出「就像那样」这种模糊的要求,但您总是为我画出比想像中更传神的设计。往后每见到一次砚老师的插画,我都会为「我跟这个人搭档过」而感到自豪。 以万木编辑长、校稿人员、业务人员及印刷厂人员为首的各位出版相关人员,因为有各位的支持,我才能努力到最后一集。谢谢你们。 各位朋友,你们给了我许多关于机器的可贵建议。不过遗憾的是作者本人的热情并非贯注于机械,而是投注于萝莉婆婆。我对此没怎么反省,希望你们能宽宏大量原谅我。 还有各位读者。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我才能打破自己的集数纪录写出整整四集,当真感激不尽。 新系列也会由mf文库j出版,目前正在全力准备中。至于内容,可以的话希望各位务必买下来一观。 那么,期盼能在下一部作品与各位重逢。 二〇一四年二月 内田俊 写这篇后记时,※节分已经过了,不过今年我同样坚持「或许会有萝莉婆婆模样的鬼上门,所以不撒豆子」,吾道以一贯之的内田就是在下。各位,好久不见了。接下来我本想畅谈鬼的内裤,不过毕竟是最后一集,我还是决定自重。(译注:日本传统节日,时间在春分前一天,有撒豆驱鬼的习俗。) 所以说,※持续了将近一年的这个系列也平安完结了。这是我第一次写机器人题材,也是久违的第一人称视角,所以是在生涩摸索的状况下开始写这个系列,但是我写得很开心。回想起来,我似乎因为这部作品而体会到了各种经验。(编注:以下皆为日本出版情形。) 比如说,当责任编辑提出「能写出十四篇作为特典的短篇吗?」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我不小心回答「喔,好啊」;到各家书店打招呼;在签名会上第一次与各位读者直接面对面;名字签得太多,签到几乎都认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无论是哪一个,全都是珍贵的回忆。尽管对这个系列在此结束感到遗憾,我想过程中得到的事物肯定会与下一部作品产生连结。 最后,我想向所有人表达谢意。 责编神长大人与中道大人,由于是双人组,我受到比以往更多的关照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我无论对人物还是机器人都只给出「就像那样」这种模糊的要求,但您总是为我画出比想像中更传神的设计。往后每见到一次砚老师的插画,我都会为「我跟这个人搭档过」而感到自豪。 以万木编辑长、校稿人员、业务人员及印刷厂人员为首的各位出版相关人员,因为有各位的支持,我才能努力到最后一集。谢谢你们。 各位朋友,你们给了我许多关于机器的可贵建议。不过遗憾的是作者本人的热情并非贯注于机械,而是投注于萝莉婆婆。我对此没怎么反省,希望你们能宽宏大量原谅我。 还有各位读者。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我才能打破自己的集数纪录写出整整四集,当真感激不尽。 新系列也会由mf文库j出版,目前正在全力准备中。至于内容,可以的话希望各位务必买下来一观。 那么,期盼能在下一部作品与各位重逢。 二〇一四年二月 内田俊 写这篇后记时,※节分已经过了,不过今年我同样坚持「或许会有萝莉婆婆模样的鬼上门,所以不撒豆子」,吾道以一贯之的内田就是在下。各位,好久不见了。接下来我本想畅谈鬼的内裤,不过毕竟是最后一集,我还是决定自重。(译注:日本传统节日,时间在春分前一天,有撒豆驱鬼的习俗。) 所以说,※持续了将近一年的这个系列也平安完结了。这是我第一次写机器人题材,也是久违的第一人称视角,所以是在生涩摸索的状况下开始写这个系列,但是我写得很开心。回想起来,我似乎因为这部作品而体会到了各种经验。(编注:以下皆为日本出版情形。) 比如说,当责任编辑提出「能写出十四篇作为特典的短篇吗?」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我不小心回答「喔,好啊」;到各家书店打招呼;在签名会上第一次与各位读者直接面对面;名字签得太多,签到几乎都认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无论是哪一个,全都是珍贵的回忆。尽管对这个系列在此结束感到遗憾,我想过程中得到的事物肯定会与下一部作品产生连结。 最后,我想向所有人表达谢意。 责编神长大人与中道大人,由于是双人组,我受到比以往更多的关照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砚老师,我无论对人物还是机器人都只给出「就像那样」这种模糊的要求,但您总是为我画出比想像中更传神的设计。往后每见到一次砚老师的插画,我都会为「我跟这个人搭档过」而感到自豪。 以万木编辑长、校稿人员、业务人员及印刷厂人员为首的各位出版相关人员,因为有各位的支持,我才能努力到最后一集。谢谢你们。 各位朋友,你们给了我许多关于机器的可贵建议。不过遗憾的是作者本人的热情并非贯注于机械,而是投注于萝莉婆婆。我对此没怎么反省,希望你们能宽宏大量原谅我。 还有各位读者。因为有大家的支持,我才能打破自己的集数纪录写出整整四集,当真感激不尽。 新系列也会由mf文库j出版,目前正在全力准备中。至于内容,可以的话希望各位务必买下来一观。 那么,期盼能在下一部作品与各位重逢。 二〇一四年二月 内田俊 写这篇后记时,※节分已经过了,不过今年我同样坚持「或许会有萝莉婆婆模样的鬼上门,所以不撒豆子」,吾道以一贯之的内田就是在下。各位,好久不见了。接下来我本想畅谈鬼的内裤,不过毕竟是最后一集,我还是决定自重。(译注:日本传统节日,时间在春分前一天,有撒豆驱鬼的习俗。) 所以说,※持续了将近一年的这个系列也平安完结了。这是我第一次写机器人题材,也是久违的第一人称视角,所以是在生涩摸索的状况下开始写这个系列,但是我写得很开心。回想起来,我似乎因为这部作品而体会到了各种经验。(编注:以下皆为日本出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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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四年二月 内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