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 「序章」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录入:深夜读书会 读书群:714435342 好想去学校──他曾这么说。 原本由于漫长的「战争」而对学生生活死心。如果可以实现,即使只有一下子,也还是想要体验看看。 所以…… (……啊,我终于抵达这里了。) 他感受到人生里最强烈的感动。 校舍里平凡的亚麻地板走廊,看起来仿佛像王宫的大厅。 即使是在沙漠里半死不活地迷途两周,最后终于抵达绿洲时,感动也没有如此深刻。他一直站在原地,膝盖不停发抖。光是忍住泪水就已经竭尽全力。 (……真的……有这么多……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真令人感慨万千,逐渐涌上的兴奋感压迫住胸口。 除了军队以外,他从没见过其他聚集了这么多少年少女的场所。虽然军队里也相当热闹,所以他绝对不会讨厌,但那里却没有如此开朗活泼的气氛。 在他──破城苍士郎眼里看起来,每个走在路上的学生似乎都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好厉害……真的好厉害……) 不管看多久,感动也丝毫没有消退。 当然,苍士郎早已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景象。不管是艾尔斯岩还是土库曼的地狱之门都曾去过,也在这些地方经历过濒临死亡的战斗。因此才被认定为aaa等级,人们还用邪鬼、恶魔或是四王等等的别名来称呼他。 但是那样的过去,跟现在充满于这里的生命比较起来,到底还有多少价值可言? (我也……可以成为这里的学生了……!) 喜悦之情不断从内心涌现。 感觉只要一个不注意,自己马上会整个人跳起来。不过这似乎会因为「战争」的后遗症引发不少问题,所以他还是忍了下来。 「啊,对了。教室的位置──」 他想随便找个看起来会知道的人问路。 可是却找不到。虽然他四处东张西望,寻找可能会告诉自己的学生,但大家似乎都在避着自己。 (──奇……奇怪?) 焦急之下,苍士郎尽可能露出友善的表情四处张望,可是结果依旧相同。 每次对上视线后,无论是谁都露出可疑的神情把脸转过去。刚才的感动瞬间反转,让人几乎要流下泪水。或者该说已经哭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有一名学生位于可以出声叫住的距离。 「那……那个,请问一下!你知道2-d教室在哪边吗!」 他终于问出口了。 他出声询问之后才发现,对方是个戴着红色半框眼镜,绑着马尾的少女。或许是混有异国的血统,她的头发跟眼镜一样是红色。五官虽然端正,但稍微严肃的表情给人一股如同锐利刀刃的印象。 白衬衫制服穿在这名少女身上,甚至会被误认为华美的礼服。 相隔几秒之后,戴眼镜的少女迅速地用手指向这边。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到让人觉得很恶心,大家是因为这样才会避开你喔。」 她突然直指问题的核心。 「……啊。」 他不禁用手遮住嘴角。 老实说,自己的确一直都在傻笑。 看到自己的举动,或许是觉得还算可以沟通,于是少女接着说下去: 「你是高中部的学生?」 「……啊,这个……」 苍士郎现在是十八岁。 由于这里是国中部的校舍,每个往来的学生看起来都稍微年轻一些。 出社会之后,这可能不是什么太大的年龄差距。可是在只有特定年纪的小孩和大人存在的学校,或者是过去苍士郎参加的「战争」之中,这都是极大的差异。甚至会因此被叫成老头,要不然也会被说是得了职业倦怠症〈burnout〉的家伙。 「不……我是插班生。虽然想来好好念书,不过大概是成绩差劲,所以才会得从比较低的学年开始念起。」 虽然觉得很丢脸,但也有种感到害躁的感觉。 成绩差劲。 他对这句话有股淡淡的憧憬。 那会让人产生自己正在参与这种生活的错觉。不对,现在这不是错觉,只是普通的现实而已。世界真是太美妙了。 「这样啊。」 戴眼镜的少女微微点头。 「你会瞧不起我吗?」 「不会啊,我喜欢肯用功念书的人。」 好棒喔,竟然可以喜欢用功念书耶。 学校真是太厉害了,这里该不会是天堂吧? 「是2-d对吧,那就是我的教室。让我来带路吧。」 「哇喔,谢谢你。」 少女背向正不断点头的苍士郎迈开步伐。 他慌忙跟上后,少女傻眼地开口: 「有那么高兴吗?」 「是……是啊。」 「你刚才每次点头时,都好像小狗正在摇尾巴一样。」 接着,她突然微笑。 「我也是去年中途插班进来的,所以总觉得会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哇喔,真的吗?好巧喔。」 苍士郎跟在少女后头,并且感到惊讶不已。 这简直是魔法,甚至是奇迹大放送。 要从这里再往前踏出一步,需要比以往更多上好几倍的勇气。 「……可……可……可……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他知道自己的脸颊开始变红。 少女跟他一起走着,同时回答: 「我是风纪委员长朱桐姬彩,你呢?」 「破……破城苍士郎。苍蓝的苍,武士的士再加上郎。」 「明明是一头雪白的头发,名字却是苍蓝呢。」 「嗯……是啊。」 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发,声音也有些变调。头发的颜色是后天造成的,本来想说搞不好会让人感到害怕,还烦恼半天考虑要不要染头发,不过看来似乎不用太在意。 自己果然无法隐藏这份喜悦,今天真是个无比美好的日子。 「学校实在是太棒了,真的是个好地方呢。」 「你还真奇怪。」 姬彩呵呵笑着。 插图p017 「那我可以叫你苍士郎吗?」 「嗯……嗯嗯,这样就好。我也叫你姬彩同学吧。」 正当他们聊到这里时。 目的地的教室已经抵达,走廊上挂着的牌子也刻着「2-d」这几个字。 一打开教室的门,苍士郎感到自己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黑莲〈lotus〉──」 他拼命抑制住要从喉咙发出的呻吟声。 对方是认识的人。或者该说,是把自己送进这间学校的人── 「吉儿修女。」 「哎呀,朱桐同学──你把他带过来了吗?」 年轻修女用实为温和的笑容迎接姬彩。 如果只撷取这个景象,看起来大概只是十分理想的神职人员与学生的关系。 姬彩稍微瞄了一下手表后,牵住陷入僵直的苍士郎走向有好几名学生聚集的座位。 「那么苍士郎同学,趁朝会之前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吧。」 「哎呀。」 这时修女叫住他。 「怎么了吗?老师要站到这边才对呀。」 「……咦?」 也许自己走在走廊上时就该注意到了。 其他学生穿的制服,跟自己穿的西装之间的差异。 「苍士郎?」 姬彩感到疑惑。 「不行喔,朱桐同学,怎么可以这样叫老师呢。」 修女温和地纠正姬彩。 只不过她嘴唇所浮现的笑容,与其说是修女,还不如说更像是漆黑的魔王。说不定其实是名正在观察可怜活祭品踩入陷阱的猎人。 铃声响起。 在意识到那是通知朝会时间开始的铃声之前,修女早一步用那柔软的手牵起苍士郎,把他拉上讲台。 「所以说,是这边才对。破城老师,朝会就要开始了,请你快点站上讲台。啊,姬彩同学也请回到自己的座位。」 修女呵呵笑起,肩膀抖动着。 苍士郎像是要求助般转过头。 「……老……师……?」 姬彩的嘴唇僵硬地动着。 你欺骗我?她的眼神如此诉说。 才刚到任就让我受这种奇耻大辱吗?满脸通红的脸庞如此宣告。 「不……不对,不是,不是这样的……」 苍士郎狼狈不堪地挥着手,并且开始讲起悄悄话。 「黑莲华娘〈lotus bride〉,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要让我──」 「嗯,我有达成约定啦?这不就按照约定让你可以来学校了吗?但我可没有听说你是想用学生的身份进来喔?」 到这边为止都还是讲悄悄话。 接着像是要给予最后一击般,修女露出灿烂的笑容。 「欢迎你,破城老师──各位同学,这是新到任的破城苍士郎老师。预定担任这个班级的导师以及数学老师。虽然还很年轻,不过在国外可是位能跳级就学的优秀人才,所以还请大家放心。」 被背叛了! 哼,是这样啊。跳级生是吗?说自己成绩很差劲原来根本都是谎话──姬彩的眼神燃起像在诉说这些话语的烈火。 强烈的罪恶感与绝望感,让苍士郎完全不记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在「第十三特区」二十七所学校里,序列第二十五名的私立斑鸠学院。 这是破城苍士郎以新任教师身份登录的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第一章」黑莲华娘 1 ──这是场梦,从舌头的感觉就能分辨。 粗糙的沙尘在嘴里刮伤口腔。 即使戴着面具,这点程度的防备也无从抵抗。除了苍士郎他们藏身的遗迹以外,四处充满一望无际的沙子,炽烈的阳光刺痛着眼球。即使是最先进的护身装甲也无法减轻这种不适感。 (……又来了。) 他这么想着。 究竟作过几次这场梦了呢? 终结的梦境;「战争」的梦境;说不定……也算是青春时光的梦境。 「……嗨,『黑绝公』。」 自行掀起面具,从遗迹阴暗处出声叫他的人,是名稚气未脱的黑人少年。 很理所当然地,他也是创神使〈magius〉。他的创神是阿兹特克神话里极为著名的军神特斯卡特利波卡。在当时的「解放者〈liberator〉」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强大「神祇」。只不过这个创神已经毁灭,正屈膝跪在他身旁。 跟传说相同,手脚都埋有镜子的这位神祇──有如同沙子般崩毁。 创神。 借由新世代魔术所创造出来的人工神祇。只有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少女才能行使,用自身的精神力让「名为神祇的铸模」显现而出的战术单位。 「看来是输了啊。」 少年笑着把面具丢到一旁。 虽然只是脸颊微微动着,但他应该是在笑吧。 「雪丽的二郎真君,还有卡莲的帕祖祖也都输了。真的是一败涂地。」 半个脸庞流满鲜血的黑色皮肤少年,听着透过扩音器传来的声音。 『──战斗结束了!在此向「解放者」的战斗人员宣告!尽速投降!我们已经作好收容的准备!重复一次!战斗已经结束了!』 透过扩音器发出来的声音,响彻在沙漠之中。 胜利者自豪的投降劝告洒落在闪闪发光的沙粒上。苍士郎他们藏身的遗迹上空,也有运输用的纵列双主旋翼直升机来回飞行。实际上「战争」的趋势在一个月之前就已决定,因此「管理军」看来也早就作好相关准备。听说这些殷勤准备的背后,似乎是有「剑帝」的强烈要求。 啊,这是何等慈悲为怀的事情啊。 真是该死的混账。 「连『剑帝』都现身的话也无可奈何……哈哈哈,七貌七剑果然很强悍啊。」 过去的战场在少年的背后扩展开来。 他所守护的区域非常重要,当时「解放者」的残存战力都集结到这里。数量虽然远不及「管理军」,不过数十名达到精灵态〈phase3〉以上的创神使集中一处的情况,几乎可说是史无前例。 而「剑帝」却只身突破这个区域。 不过这种情况下,看来对方实在没有办法手下留情。战场留下的痕迹可说凄惨无比。 有的地方产生像是陨石坠落后的巨大坑洞;有的则是让人联想到火山喷发,留下火红的熔岩盘据在战场上。虽然勉强能看出一些血肉,但几乎没有留下可以辨识的尸体。创神那过度强大的权能别说是遗迹,连大地都被彻底粉碎。 将一切破坏殆尽的「神祇」名为迦梨。 印度神话中传说可以轻松劈开天地的漆黑女神〈迦梨〉,借由「剑帝」显现而出。 「……记得你很想去学校上学对吧?」 少年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他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就这么办吧,去利用黑莲华娘的门路也好……因为我们都没有办法去上学。至少,你要……好好地实现梦想……」 少年似乎觉得阳光很刺眼地眯起眼睛。 不过,那对瞳孔里恐怕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因为他没有发现苍士郎的腹部已经沾满血迹。 「我说……苍士郎……」 声音到此中断。 「──喂。」 对方没有回应。跟往常相同的梦境里,自己跟往常一样确认,而少年也如同往常地在此时逝去。 天空一片蔚蓝。 这是苍士郎第一次看到如此蔚蓝的天空,也是他一辈子无法忘怀的颜色。 内心这难以忍受的震撼,让身旁的巨影产生反应。 啊,因为是梦境。所以还能唤出那个啊。 他怀抱无比怀念的思绪,看着屹立在自己身旁的创神。身体的痛楚逐渐远去,是因为这是一场梦,或者现实就是如此?苍士郎已经不记得了。 他伸手碰触自己的面具。 黑色的沙尘缓缓地在周围飞舞。 创神形质.万象黑尘。 这是苍士郎已经丧失的「力量」。正因为能巧妙操控这些黑色沙尘,他才会被人称为「黑绝公」。 (──既然如此。) 当他这么想时,风景已然改变。 由于是梦境才如此唐突,舞台已经转移到距离遗迹有好几公里远的地点。 这是他的最后一场战斗。 (──「剑帝」。) 苍士郎瞪着眼前的对手。 对方是个一头长发随风飘扬,并带着深红色面具的创神使。 当时还有许多创神使会使用面具。因为如果想要驾驭自己的精神,面具是种极为有效的咒具。这也是无论东西方,众多表演艺术与巫觋都喜欢戴上面具的理由。 对手身旁有个女神站着。 迦梨。 那是位漆黑身体上有着四只手臂的女神。 明明是与人类差距悬殊的异形身影,但这姿态却是如此美丽。甚至让人无法觉得,这是喜好鲜血与杀戮的暗杀集团所信奉的神祇。 「战斗已经结束了。」 低沉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 「还没有结束。」 苍士郎这么回答。 他的创神从身旁奔驰而出。 相对地,「剑帝」操控的女神也挥下手上的剑。 (──「剑帝」。) 漆黑女神的剑先是释放出凄厉的冰雪风暴,接着则是扬起完全相反的熊熊烈焰。 每次行动,女神的脸孔就会发出嘎吱声响并切换。 迦梨。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原本创神能够拥有的能力顶多只有一到两项。作为铸模的神祇不管拥有多少传说,也不过都是靠使役者的精神重现出来而已。如果不是使役者所相信或是能使其相信的事物,就无法以「神祇」的型态存在。 但是,这个创神彻底专精于「分别运用蕴含魔力的剑」这种能力,于是大幅度地跨越过这道界线。 (──「剑帝」!) 苍士郎勉强接下。 他的创神所支配的黑色沙尘,有如屏障般在周围张开。 在漆黑的漩涡之中,他听见齐呼口号的声音。 「解放创神使!」 啊,这是「解放者」作为中心思想的口号。 过去,苍士郎背负着这个声音在战斗。不过与其说他相信这个口号,更像是依赖着它才比较正确。 「创神使必须受到管理。」 想必他也很清楚「管理军」的主张。 社会里不能有超人存在。必须严密统管,使其化为无害之后再编进社会里,创神使这类魔人要到此时才能获得身为人类的权利。过度的力量若没有受到管理,只会让社会遭受破坏。 (──真的是这样吗──?) 所以我们才会争斗。 双方都抱持自己无法让步的理由,托付给自己的「神祇」而发生冲突。 (──你也是这样的吧──?) 苍士郎感觉到自己逐渐浮出梦境。 自己的意识正慢慢地从好几个过去所混合成的幻想中剥离。短暂回到身边的创神、劲敌全都逐渐远离。 (──回答我啊,「剑帝」──) 他伸出手。 然后突然想起来。 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一心向往着学校。 理所当然的少年少女过着理所当然的生活,他无比憧憬像这样的时间。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学生参与其中── * 「……呼啊……」 苍士郎忍住呵欠之后,将头从职员室的桌子上抬起。 印好的讲义从桌上掉落。 看来自己似乎睡了几分钟,大概是因为昨晚熬夜制作上课要用的讲义吧。放学后的班会也总算结束,回到空无一人的职员室后,紧张感也松懈了下来。 当上教师后,已经过了两个月。经过这么漫长的时间,人类不管愿不愿意都会适应环境。白发青年的生活也暂且稳定下来。 (……还会想着那些事情啊。) 他扶着头叹口气。 幸好其他职员还没有回来──或者是温柔体贴地放过还是新人的苍士郎一马,总之职员室依旧没有其他人。相较之下,「特区」里算是有满多一再跳级升学的天才型教师,所以苍士郎的存在很快就被大家接纳。 只不过…… 这绝对不代表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苍士郎把散落的讲义捡回来,并且全部硬塞到抽屉里后站了起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咬牙忍耐这种心情。初夏这种季节真令人痛恨,这身西装也让人憎恨。说起来西装配上领带这种组合实在糟透了。就算是在沙漠的战场上,也会理所当然地换上更具功能性的服装才对。 他来到走廊上。 正由于炫目的阳光而眯上眼睛时,就听见窗户另一头有人放声大喊的声音。 看来正好是放学后社团活动开始的时间,旁边的操场传来呼喊声。这道很适合初夏太阳的爽朗声音,仿佛要把自己推上蓝天。 是金属球棒的声响,看来有人打击出去。 微微传来的小号声是吹奏乐社的吧。 这青春璀璨的景色让苍士郎几乎忘记那条令人喘不过气的领带,但也使他更加难过。 「……啊……真好……」 他再度忧郁地叹息。 愤怒的苦涩与青涩,我是一名修罗。 古早诗人撰写的一段诗句很自然地涌现在内心。这让苍士郎更加感到空虚。 (为什么……我不是身处于那一边哩……) 直到现在,对学校这个地方的憧憬还是不断纠缠他的内心。 但这股憧憬越深,只会越是伤害到自己的心灵而已。 「──啊,破城老师,您辛苦了!」 快步跑进走廊的,是自己负责班级的学生。 或许是已经商量好放学后的计划,所有人都散发出十分幸福的气氛。看来他们有充分享受到学生生活。 由于无法忍受如此灿烂的笑容,苍士郎不禁移开视线。 「好啦,别用跑的。」 「对不起~」 看着学生挥手跑走的身影,苍士郎只能揉揉太阳穴。 (唉,我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适时转换想法是相当重要的,尤其在战场上更是如此。赌上性命的体验虽然不会提升精神年龄,不过确实会令人变得比较达观。 或者要说是谛观也没问题。 虽说懂得追求是很重要没错,但是知道无法获得后要早点收手这点更加重要。 因为自己就是活在必须这么做的地方。 所以…… 「……您头痛吗?」 突然间,有道冰冷的声音叫住他。 听到这个声音,苍士郎就会半反射性地干咽口水。用有如齿轮没上油般僵硬的动作转头看去,预料之中的人影让他瞪大眼睛。 「……姬……姬彩同学。」 「不好意思,还请您叫我朱桐就好。破城老师。」 少女触摸镜框,如此冰冷地说着。 这句话几乎全数化为物理性质的威力贯穿心脏,让苍士郎差点昏倒。总之她的眼神很严苛,态度很严苛,待人接物上也很严苛。由于齐备所有让人觉得严苛的要素,使姬彩确立起那种几乎让所有学生都不敢靠近的绝对性氛围。 风纪委员长可以当到这种地步,要列入名人堂应该也没问题了吧。 「──哇,是朱姬。」 「喂喂,又有谁变成公主手下的牺牲者吗?」 「破城老师被她瞪着耶。」 「老师好可怜。」 「之前被这样瞪的体育老师,好像因为心理创伤转到别间学校了对不对?」 到处都传来像这样的声音。 所谓的朱姬应该就是从这位万年风纪委员长的名字,还有那头让人觉得应该混有异国血统的头发及眼镜颜色而来的绰号吧。由于太过合适,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好歹该有个人来帮我打圆场吧。 「等……等一下。朱桐,你今天不是请假吗?」 「我应该有联络过,说家里有些事情,中午以后才会来学校。难道说,您没有用电脑确认一下吗?」 她用食指推一下镜框,镜片反射出光芒。 苍士郎很清楚自己正全身冒出冷汗。过去即使遭遇一整个中队也无所畏惧的自己,现在竟然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学生感到如此战栗。如果被当时的同袍看见,他们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破城老师,你有在听吗?」 「有……有的!」 他不禁立正站好。 「至少请您要仔细倾听学生讲过的话,对话才是教育的基本吧。」 「我……我当然也是这么认为。」 她逐一讲出这些非常正确的指责,让苍士郎只能不停点头。 「那么,请问老师您是以什么样的教育理念作为目标呢?」 「教……教育理念吗……!」 突然冒出这个出人意料的问题。 顺势被迫当上老师的苍士郎,当然不会有这么高尚的理念。 「什么都好。不管是文武双全,还是健全的灵魂寄宿于健康的肉体中也可以。」 「嗯?不是吧?如果是指一个人必须祈祷自己拥有健全的精神与健全的肉体〈orandum est ut sit mens sana i〉这个警世句,那应该是尤维纳利斯写来挖苦罗马人的吧。这句话是要那些沉溺于娱乐的罗马人,比起追求享乐更该专心祈祷自己精神与肉体的健全喔。」 「…………」 苍士郎反射性的回答,让姬彩皱起柳眉。 「啊,这……这是……」 「老师,您有时候会对些奇怪的事情很清楚呢。」 「真……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必要道歉,请你要有身为老师的威严。」 所以说,这是最难办到的事情啊。 苍士郎很羡慕她。即使在教室里,姬彩的氛围就是与众不同。仿佛只有她所在的位置是远方的森林国度,总是充满庄严静谧的气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能够先开口问话,这已经只能当作是项奇迹了。 「如果老师您有什么借口想要说──」 正当姬彩想要继续说下去时。 走廊上突然开始播放校内广播。 『破 城苍士郎老师,破城苍士郎老师。吉儿修女有事找您,请您尽速到教堂一趟。』 「──啊!」 虽然是自己最不想听见的名字,但现在真是来得正好。 「那……那我先失陪了……」 「要不要我帮您带路啊,破城老师?」 姬彩对马上想趁机逃跑的苍士郎低声说着。 明明是跟两个月前相同的内容,为什么听起来的感觉差这么多呢? 「不……不用,我已经知道怎么走了!」 苍士郎不断冒汗,然后立刻转身。 「啊,破城老师!」 「明天见!」 他使尽全力奔跑。 这是已经完全不想修饰门面,把一切事物都舍弃掉的逃跑方式。 最近虽然有些运动不足,但曾经奔驰在战场上的强健脚力立刻将姬彩远远抛在后头。 2 ──然后。 苍士郎在途中忽然抬头往上看。 那是延续到附属教堂,位于校舍后方的墙壁。 苍士郎察觉到仿佛生根蔓延到这道墙壁的屋顶附近,有只发出吱吱叫声的小鬼。 「啊……这不是杂神吗?」 确认周围没有人影之后,苍士郎轻身跃起。 轻松跳到十公尺左右的高度。 他用手指勾住附近的窗框,把盘据在墙壁上的小鬼轻轻抓起。由于「特区」的性质,学校内特别容易有这类「神」凝聚出现。 如果硬要分类,这应该可以归为自律型虚灵态〈phase0〉吧。 这是自己──丧失的能力。 用力一握紧,小鬼有如雾气般消失。 就像这样,只要能看见,那其实跟苍蝇没两样;但是对于完全看不到或是不知道如何应对的人来说,就可能不小心被附到身上。所谓的疑心生暗鬼,经常是这类杂神在混浊人类的思考。实在不是适合出现在学生生活里的事物。 「好啦。」 他拍拍后颈,轻松跳回地面上。 接着露出相当不甘愿的表情,再次往教堂走去。 苍士郎没打招呼就直接开门,走向圣堂深处。 那里用朴素的门与窗帘隔出了一个小房间。而这小房间的内侧又再分隔为两边,中间在及腰的高度设置有隔板。 「哎呀,怎么了吗?你比想象中还要晚来,是偷偷在跟学生做些开心的事情吗?哎呀呀,才上任两个月就变成做出淫乱行为的老师了?」 「少给我开这种玩笑。」 苍士郎咬牙切齿地瞪着隔板另一头的人。本来这种隔板应该还会放下窗帘,但现在却完全开着。所以苍士郎还有对面的修女都可以清楚看见彼此。 他的视线往刚才的校舍后方看去。 「又有杂神凝聚喔,你最近根本疏于管理嘛。」 「有什么关系,就是为了这些事情才会雇用你呀。」 「当我是清洁队吗?」 「原来你没有发现?」 吉儿修女对咬牙切齿的苍士郎露出灿烂的笑容。 乍看之下,她的年龄比苍士郎还要小一两岁。是个鼻子周围有淡淡雀斑,充满自信的笑容让人印象深刻的少女。 「──再说,为什么总是要来忏悔室这边?」 「待在这里,对话不会被其他人听见很棒啊,而且也可以尽情在这里吃饭。」 这位修女面前──这种行为应该会遭受报应吧──摆着散发热气的汤面容器,少女正一脸幸福地把面条捞起来。 「嗯,真美味。八来轩的老板技术又更进步了呢。」 「……这个该不会是请店家外送到学校的吧?」 「嗯嗯,放学后再叫外送还满难被发现的哟?再说汤面只有在日本的期间才吃得到,要趁现在尽情享受嘛?」 看着挺起胸膛的修女,苍士郎毫不掩饰那一脸厌烦的表情。 照理来说,这名少女正值会到处帮忙打扫的年纪,但她却一副自己身为教堂主人的态度,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反过来说,知道这名少女握有斑鸠学院相当权力的人,在学院里搞不好还不到十个呢。 学生所熟悉的名字叫作吉儿修女。 可是这跟苍士郎知道的名字不同。 插图p043 黑莲华娘。 是在两年前的「战争」里,被如此称呼的魔女。 「所以,干么叫我过来?」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因为你的定期报告还没有交过来呀。」 修女边表达不满,边把面条吸进嘴巴里。 「也没有什么事情好报告的吧。」 「是吗?既然有杂神凝聚出现,那是不是有创神能力觉醒的学生出现呢?如果新人被『管理军』抢走的话,可会让我笑到喷饭喔。」 「关我什么事。」 看到苍士郎完全不理会自己,修女暂时把筷子放下。 她的眼梢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妖媚感,并竖起三根手指。 「这个学院里,随时都有以三种理念为基本方针的势力互相敌视着。这点苍士郎你也知道吧?」 「…………」 「──『管理军』,也就是之前『战争』的胜利者。以圣灵教〈catholica〉为主体,在拥有创神使的组织里算是最大的派系。由于跟『特区』的营运单位也有很密切的关联,所以这个城市到处都有象征圣灵教的徽章与结界设置在各地。可以的话,是个让人尽可能不想靠近的脑袋僵化集团。」 讲出让人心想「修女可以讲这种话吗?」的粗暴发言后,她扳起无名指。 虽然都是苍士郎早已听烂的话题,但也不会要求她停止讲下去。因为这算是某种固定仪式〈initiation〉了,双方都很明白这一点。 「──而『解放者』。」 修女扳起中指。 苍士郎的眉毛瞬间微微动了一下。 但也只是如此,这位青年教师依旧保持沉默。 「相反地在『战争』中败北。内部可说是混杂亚洲、南美到南欧的多神教,目前正在世界各地展开游击战。会在『特区』里四处出没,也是想挑衅以『管理军』作为后台的派系。从某些层面来说,在『战争』中败北反而让对立跟问题变得更加严重。老鼠如果脑袋被打碎就会死,但杂草即使一根根拔起,只要根部没拔除就会再长出来。」 「逼他们走上这条路的,就是『管理军』吧。」 「所谓的游击战,总是被逼上绝路的那一方才会选择的呢。」 把修女那似乎充满感慨的声音当耳边风,苍士郎只是一脸不悦地把双手交抱在胸口。 修女毫不在意地说下去。 「──最后是『公会〈我们〉』,之前战争里不隶属于任何一方的观望主义者。毕竟终究只是个互助联,没有想跟随任何一方的信念。反过来说,由于是观望主义才能获得两边的信赖。也因为如此,当『管理军』跟『解放军』想要找个妥协的台阶下时,大多都会委托我们来处理。」 修女嘻嘻笑着。 刚才的妖媚神情忽然消失无踪,这次她笑得像是啮齿类动物造型的吉祥物。与其说是表情丰富,不如说更像人格突然替换。是个给人一种独特印象的修女。 是啊,没错。 如果有必要,她会再次像是换戴面具般替换掉人格。 不管是神职人员也好,武器商人〈ck deaker〉也好。或者说,即使是更加令人畏惧的魔女也更是如此── 「但也多亏如此,才让我们不会丢掉饭碗。」 「像这样生意兴隆,真是太好了。」 虽然像这样半讽刺地讲着,但修女却毫不在意地嘴角上扬,还朝向这边甩甩手指。 「但是『公会』那边也差不多要安排监督人员来这里喽,你要不要也试着接下一两个委托看看呢?」 「我绝对不干!」 坚决否定之后,苍士郎不满地将双手交抱在胸口。 「……话说回来,为什么偏偏要把我登录成教师?」 「因为教师比起学生有更多权限,方便多了不是吗?跟『剑帝』、『狮子王』并称为四王之一的人,设定成跑来这种地方担任教师也别有风情对吧?不然呢?难道你觉得当工友会比较好吗?」 「少给我开这种玩笑!我要回去了!」 「啊,对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修女的瞳孔往这边瞪视而来。 「……你最近……是不是有所隐瞒?」 老实说,他真的吓了一跳。 的确有所隐瞒。 破城苍士郎对修女隐瞒了某个事实。 「才没有隐瞒什么事情啦。」 他勉强故作镇静并耸耸肩膀,应该有顺利蒙混过去才对。 「这样啊,『管理军』好像在重新调查过去的资料呢。泄漏到我们这边的情报中,三不五时就会混有四王的资料。所以才想说他们搞不好有跟你接触。」 「很不凑巧,就是没有……那这样,我真的要回去喽。」 他装作不知道,强硬地直接起身。讲得越久必定越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即使显得有些可疑,还是早点逃跑损伤较少。 「啊,这个你不要了吗?」 修女从隔板的小窗递出一个小小的物品。 那是只像古董的怀表。看起来坚固又朴实的外观,与许多齿轮互相咬合的时髦表盘风格虽然看似相反,却又有种不可思议的协调感。表盘上镶有一颗极小的宝石,这也跟怀表的气氛很相衬。 「因为你说神话结晶故障,所以我就先换了一颗进去。顺便还用以前的基准重新调整过喽。」 「……感谢。」 他粗鲁地拿起来,并且转身。 背后传来像是要讲最后一句话的声音: 「……你还能使役创神到什么程度呢?」 「跟你知道的一样,顶多三成而已。」 青年不情愿地挥挥手,修女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苍士郎的气息从教堂消失后,她朝忏悔室那狭窄的天花板伸出手来伸展筋骨。 接着…… 「……我说,苍士郎?」 修女朝空荡荡的座位呼唤。 木制椅子上残留的微微余温,就像苍士郎本人还在那边一样。 「这的确是半开玩笑的,我总是这样。不管是向神祈祷还是相信某些事物都是如此。从来没有由衷深信过某件事物,今后也不会改变。想必我会一辈子不上不下地过活吧。」 她这么低声说着。 刚才那妖媚与敷衍的模样都销声匿迹,现在的修女用很自然的态度盯着无人的座位。 「不过,至于另外一半──」 修女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 或者说,那是述说已经结束的,过往故事般的声音。 「──如果你可以在这个城市找到什么就好了。」 3 夕阳西下后,「第十三特区」的人口会大规模地从东向西移动。 这是因为「特区」东半部是由好几所学校组成的校区群,西半部则是以学生宿舍与公寓为主体构成的住宅区。当然北部跟南部还有不同的营运方式,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理解参与「特区」营运的各种组织或营利团体为何如此积极。不过最符合「第十三特区」特征的可以说就是这两个地区吧。 苍士郎回到位在住宅区繁华地带往北走大约十分钟的区域。这里是公园或美术馆之类的文化设施急速增加的景观保护区。 一栋仿佛是新建筑的豪华大厦就矗立在那边。 「…………」 他将视线往入口的摄影机看去,保全系统在零点一秒内完成视网膜对照。特殊金属制成的门扉开放,迎接青年进入。 他举手向行礼的管理员打声招呼后,往并排在最前面的电梯群──不,是往更深处的特殊电梯走去。这里也不需要按钮或是刷卡,苍士郎只有感到很麻烦地看一眼而已。 (算了……建筑〈外表〉本身很豪华就是。) 跟豪奢的外表相反,苍士郎的心情则是陷入阴郁之中。 总而言之,这种地方就是个「牢笼」吧。单是为了不让过去甚至能动摇三组织间平衡的异能者受到伤害而准备的牢笼。明明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失去那些价值,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被包装起来,甚至再打上个蝴蝶结。 社会就是借由这样的欺瞒建立起来的。 自己想要回归的是这种世界吗?抛弃几十、几百条性命,想争取的会是这种世界吗? 苍士郎搭进电梯后,电梯立刻开始上升。没有半点噪音,又不会给予乘客多余压力的绝妙加速度,再加上在眼前扩展开来的美丽夜景。光是这样就能让使用者沉浸在奢侈的气氛里,但这完全无法给予苍士郎任何慰藉。 门扉开启。 这个时候…… 「欢迎你回来!」 一名短发少女伴随着活力充沛的声音跑到玄关来。 她大约十三岁。正是会从那娇小的身体内侧散发出青春光彩的年龄。 「你又跑来啦。」 「是的,老师!我觉得今天的料理煮得非常完美!」 少女灿烂地笑着,雪白的围裙也随之摆动。 的确,屋里的走廊上也飘着感觉很美味的香气。 她大概有算准自己回来的时间吧。虽然调整时间也是作菜的技能,但这名少女却准确配合着苍士郎这一周回来的时间。 「……看来创神也稳定下来了。」 他的视线往旁边看去。 那边空无一物。 不,其实有东西在。但只有苍士郎这种拥有某种程度通灵能力的人才能看见。 少女──七星悠香的肩膀上停着一只彩虹色鹦鹉。 「苍士啷,表情好蠢!表情好蠢!」 「闭嘴啦,废物!」 他像要反击般对拍动翅膀的创神伸出手,但途中却被悠香挺身挡住。 「不……不可以这样。托特才刚出生一周而已!」 跑进来的悠香慌忙挥舞双手。 「创神跟出生多久哪有什么关系!」 「可……可是,他出生的时候我也在场嘛……那个时候真的很感激破城老师。」 后半段被她这样腼腆说着,让苍士郎的动作迟钝下来。 青年脑中的时间也稍微回溯了一下。 一周。 她遇到那个创神,不过是上周的事情。 ──那是在学校屋顶发生的事情。 苍士郎跟平常一样蹲在楼梯间后头,背部靠着墙壁。 来到「第十三特区」之后,苍士郎大多都常驻在这里。他不是一直盯着蓝天就是睡午觉,借此打发负责科目以外的时间。毕竟苍士郎的年纪比职员室其他教师年轻一轮以上,彼此没有什么共通话题,像这样的行动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天,当他也一样让睡魔逐渐控制自己的身体时。 突然听见一道喊叫声。 「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所以请不要再乱来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 是有人遭到霸凌的现场。 可是青年的通灵能力──让他感知到其他东西。 有如烟雾又十分模糊暧昧的灵体,正包围着少女。 「啊……是创神的初期失控啊。」 好久没看到了。在「战争」期间,这种情景在初期训练时根本已经看到厌烦。 不过就算是「战争」时,苍士郎也经常站在教官的立场。仔细想想,自己姑且能摆出教师的态度,说不定是因为这些经验的缘故。 依照这个「特区」原本的机能,会出现像这样的人也是当然的吧。 虽然想放置不管,但若是使骚动扩大下去,只会让自己的安宁之地被夺走。 他叹口气后离开墙壁,面向对方。 「老师!」 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也转头看向这边。 「不可以靠近!那……那个,说不定老师你看不见,也说不定会觉得我是个怪孩子。但是这边有很奇怪的怪物──」 灵体没有等到少女把话讲完就发动攻击。 拳头发出破空声响。 如果被打中的话可没办法全身而退。虽然人类没办法主动碰触他们,但创神那边可就不同。即使是不完全的状态,其破坏力依旧可以轻易粉碎岩石。少女说不定也想象出苍士郎的脸如同石榴般粉碎的情景。 「嘿。」 苍士郎发出轻松的声音,直到接下暧昧模糊的拳头那个瞬间为止。 接着就这么将其扭转一圈。 创神也必须遵从物理法则──这种情况下虽然不是遵从重力,但大致上也无法违抗自己产生的惯性。这次的灵体也像风车一样转动,最后猛烈摔在地板上。 苍士郎慎重观察创神,同时开口: 「会痛吗?」 「……咦?」 被问到的少女瞪大眼睛,开始抚摸自己身体各处。 「背……背部稍微有点痛。」 「嗯,失控时的反馈程度也很低。看来大概就这样吧。」 苍士郎似乎觉得很麻烦地耸耸肩。跟着创神一起昏倒的案例其实也不少,但是从这名少女的状况看来,应该是很有资质吧。 「……老师,你看得到吗?」 「看不到的话哪摔得出去啊,你是最近才显现创神的吧。照理来说应该会更早一点,不过也有人会在年龄上最适合的时期突然冒出来就是。」 把被固定住的灵体压好使其无法乱动后,苍士郎继续说: 「你来帮这家伙取个名字。」 「名……名字吗?可是……」 「取什么都好。可以的话,用某处神话的神祇来取是最好。不管怎么说,人类对祂们的熟识程度都是既长久又深远,最适合用来作为铸模。啊,我没办法长时间压制住,所以你快点取吧。」 也不知道少女对青年这番话理解到什么程度,她的视线匆忙地游移,同时咽下口水。 「……这……这样的话……那就叫托特。」 「埃及神话吗?还算不错。」 苍士郎的指尖抵在有如烟雾的对象额头部分。 「──以破城苍士郎之名束缚汝。汝应倚附之神名为托特,尽速降临至汝主身旁,化为汝该有的型态。」 烟雾发生异变。 它迅速凝聚在一点上,产生相转移现象──化为神祇。 苍士郎已经看过几十次的景象结束后,当发生微小破裂声的同时,有某种事物飞起。 「托特!托特!我叫托特!」 不断拍打羽翼的,是只颜色相当显眼的彩虹色鹦鹉。 「……为什么是鹦鹉?」 苍士郎低声自言自语。在他所知道的埃及神话里,托特虽然也有鸟类型态,但也跟这只鹦鹉相差甚多。 这时候,背后的少女战战兢兢地开口说: 「咦,那个?因……因为我以前养过的宠物……也是取类似这样的名字……」 「……宠物。」 苍士郎哑然瞪大双眼。 不过这也只维持几秒钟。 「算了,没差。」 他耸耸肩膀。 「这家伙是你的创神,要好好珍惜。我去那边睡觉,别把我吵醒喔。」 放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女不管,青年为了再次贪求安眠,又躲进屋顶的楼梯间后头。 事情经过大致上是这样。 对苍士郎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记住的事情。 原本「特区」就算是某种魔术实验场。虽然表面上宣传说这里只是个教育奖励区,但很奇妙地正如黑莲华娘所说,背后有好几个组织的企图纠缠在一起。 悠香也只是碰巧没被发现她的创神已经显现而已,一般来说「管理军」之类的都会妥善安排处理。为了不让创神才刚显现的创神使犯下奇怪的罪行,使得魔术或创神的存在曝光,这个「第十三特区」设下了各式各样的机关。 所以说,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才对。 「──那……那个,我叫做七星悠香!请让我做些事情向老师你道谢!」 如果少女没有讲出这些话的话。 (啊……因为她太过真诚,害我被那气魄压制住。) 事到如今苍士郎才感到后悔。 以结果来说,她像这样跑来家里煮晚餐的生活仍然持续着。 「苍士啷!苍士啷!」 「是苍士郎,最后尾音要往上拉。」 被咬牙切齿的苍士郎纠正,半透明的鹦鹉又拍打着翅膀逃窜。 不愧是最高楼层的房间,餐厅里摆设有映着庄严光辉的紫檀木餐桌。只不过桌上摆的东西实在很不符合气氛,都是些极为家常的菜色。 炸得酥脆的马铃薯可乐饼。 简单切过的高丽菜丝。 然后是腌黄瓜,再配上还冒着热气的白饭。 「我要开动了。」很有规矩地行礼后,少女纳闷地歪着头。 「不过帮托特取名字时,都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爱说话耶……」 「创神会受到操控者的主观还有透过世界形成的铸模这两者影响。虽然你认为他是宠物,但原本神话的托特──智慧之神当然也会进行干涉。毕竟如果性质不接近到一定以上的程度,没办法被承认为铸模。只不过,我觉得这实在不像是拥有智慧的态度。」 「是这样吗?」 悠香抬头悠哉看着自己的创神。 「……嗯,不过很可爱,所以没关系。」 她露出轻柔的笑容。 虽然绝对称不上美丽耀眼,不过却有着春天在路旁摇摆的野花那种坚韧感。 接着…… 「在学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悠香转过头这么询问。 「嗯?」 「老师你露出好像发生什么事的表情。」 「没什么事啦。」 苍士郎低头动着筷子。 他刻意皱眉咬了口可乐饼。马铃薯那热腾腾又松软的口感,跟吸饱美味精华的油脂一起滑进喉咙。每吃一口,表情就会忍不住松缓下来,非得意识到这点重新绷紧脸孔才行。 悠香似乎有点担心地侧着头。 「请问这个不好吃吗?」 「不……不是,没那回事。」 苍士郎摇摇头,然后露出亲切笑容。 在这期间,他的筷子还是不停往返于料理跟嘴巴之间。 (好好吃……!可恶,真是太好吃了……) 啊。 老实说,这真是美味无比。 虽然经常被抬举成英雄之类的,但这名青年吃的 餐点通常都很粗糙。偶尔会被招待的大餐水准跟平常又相差太多,搞不太懂到底是好吃在哪边。悠香作的餐点才是第一次真正符合他喜好的食物。 为了保持身为教师的面子,他尽可能不让自己的严肃表情垮下来。但这真的很美味,总之就是好吃,让自己动不动就想绽放出笑容。可是如果因为这种事而感到高兴,感觉在很多方面就算输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第十三特区」的? (……如果被黑莲华娘那家伙知道的话,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虽然努力讲给自己听,还是无法阻止筷子不断追求可乐饼、高丽菜、腌渍物跟白饭。沾满酱汁的面衣跟爽脆的蔬菜,再加上用腌渍物跟白饭让味觉重置的这道程序后,根本就可以无限回圈。 「啊,对了。」 悠香拍了下手。 「嗯?唔嗯!」 「这个可以请老师看一下吗?」 悠香从短发上拿下来的,是之前苍士郎给她的简朴发夹。 形状本身没有太大意义。 只不过上头镶有一颗极小的宝石──宝石本身是人工制造,没有什么价值。但内侧埋入了极小型晶片,可以让从古今中外的魔法圆阵或魔术书里挑选的图形或数字,透过光源如万花筒般散射与聚焦,以自动挑选出适合操控者的概念。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构造。 简单说,就是现代版的「魔杖」。 这叫做焦点具〈focus〉。 「──托特。」 「遵命!」 当鹦鹉回答后,眼前的发夹发出响亮的啪叽声。 接着又产生微小的破裂声后,少女手上出现一册古老的纸本,还有将芦苇前端削尖制成的笔。 「哦。」 苍士郎扬起眉毛。 并不只是因为她将纸本与芦苇笔实体化。 少女迅速地在纸本上动起芦苇笔,描绘出来的小人就这么从纸面上流畅地钻出来。不仅如此,他们还如同玩具小兵一样向这边敬个礼,然后开始收拾吃完的餐具。 「嘿嘿,我昨天就学会这招了。」 悠香露出羞涩又略显得意的笑容,抬头看向这边。 「看来是这家伙的创神形质。原来如此,很有托特那种自力从石头中诞生的风格。总之先取名为『托特的圣刻书』好了。」 「这也是神话里的故事吗?」 「是啊。埃及神话里的托特创造出神圣文字〈圣书体〉,同时也是与创世有关的神祇之一,跟书籍与创作的概念有很深的关联。所以作为神圣笔记用具的墨盘与芦苇笔,祂可是从来不离手。这部分跟你应该很投缘吧。」 苍士郎嘴巴不断咀嚼,还很没教养地用筷子指着鹦鹉。 「只不过,托特之书也被认为是记载死者名字的书籍。所以就算出现写下名字对方就会死掉的笔记本,那也不奇怪喔。」 「请……请不要讲这样的话啦!」 悠香挥挥手,好像真的很不喜欢这个话题。 这段期间,苍士郎眯起眼睛。用如同看见怀念事物的眼神盯着勤奋工作的涂鸦小人。 (──存在规模顶多是妖精态〈phase2〉的自律型,不过创神形质反而比较接近神器型,运用范围也很广。如果分配去进行后方支援,跟大多数的创神使都很好搭配吧。) 他不禁用过去的习惯来思考运用方式。 明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旧时代的魔术由于效率太差,几乎派不上用场。但新世代魔术──创神简直就是超能力。不但可以轻易改写物理现象,除了年龄限制和精神力以外也不用花上什么代价。」 苍士郎心不在焉地自言自语。 这是过去听过好几次的口号。 同时也代表新世代的魔术,在世界阴暗处蔓延得有多么严重。 「是啊。这好像电视上看到的超能力,好好玩喔。」 悠香开心笑着。 真是个表情多变的少女,简直像是吓人箱〈ja-the-bo〉一样。不过她还是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形容成万花筒应该会比较适合吧。 她把刚才的发夹,很珍惜地用掌心包覆起来。 「而且,这是老师送给我的礼物,我绝对绝对会好好珍藏的。」 「……嗯,这样啊。」 咳咳。轻咳一声后,苍士郎改变话题。 「姑且还是再说一下,刚才的创神形质那些──」 「──这一两周不要乱用,然后也不要靠近危险的地方对不对?如果创神在还没稳定下来之前受到损伤,会让操控者的身心受到无法预测的伤害。」 「……嗯,没错。」 自己以前讲过的忠告直接被复诵出来,让他露出复杂的表情。 接下来,平稳的用餐时间结束。悠香跟小人们把用洗碗机清洗好的餐具摆好后…… 「那我差不多要回去了。」 「再见!再见!」 她跟托特一起开口。 桌子擦拭得很干净,围裙也折好放进书包里,真是充满善始善终的风情。做事都已经很干净俐落了,但她还等到苍士郎喝完餐后咖啡的这时候才开口,连职业家政妇都会相形见绌。 青年送悠香到玄关的电梯前,突然开口问说: 「学校生活过得还开心吗?」 没什么深意。 就只是想这么问而已。 「很开心!」 少女露出满面笑容回答。 很伤脑筋地,他觉得这样就好。 如果被问说为什么这样就好也很困扰,但苍士郎觉得今天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似乎迅速沉静下来。 「……晚安!」 留下这句话后,直达电梯的门就关上了。 电梯门关闭后,苍士郎暂时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随着进入深夜,玄关也自动调降光源亮度。他站在那边不断反刍少女最后的回答。 4 这里是建设在「第十三特区」港湾入口地下的研究所。 不只是「第十三特区」,各地的「特区」都藏有好几个像这样的设施。 别说是学生,几乎所有的教师也都不知道这些设施群的存在。它们大多是利用企业大楼或是自治团体的建筑物当成掩蔽,光明正大地──虽然也不到这么夸张,但基本上是差不多这样的程度来确保物资与器材的通路。 只能说这是当然的。 这些「特区」正是现代社会的中枢。是现在还没有对外公开,但能为今后的世界展示应有规范的路标。其价值早在两年前的「战争」就获得证明,只有一部分被允许的组织才能投入各式各样的手段与财产,朝向遥不可及的梦想迈进。 现在,其中一间研究所正在燃烧。 特殊合金制的防火墙正在熔解,融合最尖端科技与神秘学的贵重机器也沉入火海中。这不是能让自动灭火装置发挥功效的热度。甚至连自动聚集而来的灾害用机器人,也接二连三被扩散开来的焰浪卷入,然后停止行动。 在那中心,有个人影存在。 是戴着面具,一头红发如同火焰般的少女。 看起来年仅十三、四岁这件事并不值得惊讶。不如说从某些层面来讲,这是只有这个年纪才能办到的行为。 她身旁有个奇妙的人影站起来,这到底又有多少人看得见呢? ──创神。 让各种现代兵器失效,在两年前的「战争」中将「管理军」推上胜利者的位置,由人类创造出来的神祇。不对,如果考虑到世界各地的神祇原本就是由人类 创造的,把这些称为在新世纪里拥有实体的神明才比较正确吧。 但是,那些加护应该不会连操控者都拥有。 狼狈地遭受奇袭后,一名保住性命的警卫从瓦砾中爬出来,并举起突击步枪扫射。以「特区」规格制造的特制耐热服大半都已经碳化,这根本是把性命抛诸脑后,只用单手举枪进行的全自动射击。 但这样已经足够。 在与外界相隔一个世代的「特区」科技之下,自动修正功能〈smart link〉已达专门的人工智能领域,而无需gps之类的通讯。对外的宣传叫「贤者的引导〈wiseman guide〉」,但比较粗俗的称呼则叫「白痴量产器〈fool produ〉」。即使在这种环境下,只要能锁定对方并且把角度保持在九十度以内,即使眼睛完全不看也能让全部子弹命中头部。 警卫在自己临死之前,想象少女发出临终惨叫的画面。可是这种情景永远不会到访。 步枪的子弹尽数在面具少女的眼前熔解。 「呜……」 当然,他并没有看到子弹熔化的景象。 可是橘色的散射光有如美丽的花瓣般绽放四散,看到这个模样只能让他这么想。 「啊,你是第一次看到对应型〈rea〉的权能吗?两年前还满常使用。不过这两年来主要的方向还是创神的理论化以及量产化,研究所的警卫不清楚战术运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自己的喉咙都快被充满于此地的热气烧烂了,少女却好像不痛不痒地说着话。 接下来,火焰变化成冰雪。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警卫再次拼死想要举起的枪身,被这道冰雪给冻结封闭。 「可惜。」 少女这么在他耳边讲悄悄话。 果不其然,他在火焰中看见摇曳的身影。 常人无法辨识创神,因此他只能勉强看见影子。 有如巨人的异形。手持众多利剑,令人畏惧的人造「神祇」。 漆黑的,女神。 「──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赢得过『剑帝』呢?」 伴随着甘美的耳语,他的意识断绝在黑暗之中。 「第二章」「狮子王」 1 果然,到了隔天。 「……啊。」 「…………呜。」 在学院的走廊遇见后,苍士郎跟朱桐姬彩一起发出短促的声音并停下脚步,这是放学后发生的事情。有的人去参加社团,有的人要回家。学生人来人往显得人声鼎沸,让校舍里充满活力。在这之中,戴着红色半框眼镜的少女充满脱离人群的异质感。 仿佛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青年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不动。 「──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吗?」 姬彩会先开口,倒是预料之外的状况。 「什……什……什么?」 「没什么,只是因为老师您今天上课时,表情比平常要清爽许多而已。」 「是这样吗?我平常都是板起脸孔的吗?」 就像你这样……才刚讲到一半,他自己就赶紧忍住。 结果姬彩微微皱起眉头。 「您没有发现啊。」 她用像在教导小学生加法的语气开口说: 「每次见面时,您都是一脸无比消沉的阴暗表情喔。总觉得好像在说学校开始变得很无趣一样。」 「……呜,这样……啊。」 苍士郎有些喘不过气来。 虽说是无意识下产生的表情,但自己对憧憬的场所作出这种行为,让他受到不小的打击。压迫内心的感情带有某种亵渎的色彩,刺激到青年的罪恶感。 所以…… 「那个!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 他重新面对姬彩。 「什么事?」 「不是……那个,我得知自己要当上教师其实是──」 正当苍士郎要继续说下去时。 一脸纳闷的少女突然失去表情──然后就这么向前倾倒。 「朱桐──!」 青年慌忙将她抱住,可以清楚感受到手臂里的姬彩变得全身僵硬。她连耳尖都整个变红,接着微微转动身体开口说: 「……对……对不起。我有点晕眩。」 「咦,你眼睛底下都有黑眼圈了!你到底都在干么啊!」 「只是睡眠不足而已。请……请您先放开──」 苍士郎无视少女说出口的话语,直接将她整个抱起来。姬彩发出微小的惊呼声后,立刻开始拍打青年的脸颊。 「──我叫你放开嘛!」 「别多说话,给我抱紧。」 「不……不要这样子!你这个!变态教师!」 即使胸膛跟下巴不断被敲打,苍士郎还是在走廊上前进。 不管周围那些充满好奇心的视线灌注多少在身上,他依旧丝毫不在意。不断殴打胸口的拳头,不久后也失去威力,就这么随他抱着。 直接来到保健室后,总之先让姬彩躺到床上。 这里没有其他学生,保健老师也不在里头。于是暂且先帮她把被单盖上,然后将手抵在额头上。 「体温……稍微有些发烧,与其随便注射营养剂,还是休息比较重要吧。你还年轻,我想只要躺个一小时就会好很多吧。如果是熬夜行军三天之后才打营养针,大半也都没办法被身体吸收吧。」 这段话的后半实在很多余,于是苍士郎转为沉默并移开视线。 他觉得这个梗真的不该以教师的身份说出口。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听见,但姬彩把嘴唇噘成ㄟ字型抬头看着这边。 「……请您把手拿开。」 「嗯?哦……哦哦。」 被指责之后,他匆忙把手从额头放开。 「…………」 可能是被抱起时弄歪的,姬彩好像很不能接受地不断调整眼镜的位置。虽然想说既然都要睡觉那拿下来就好啦,不过要在别人面前拿下眼镜,她好像还是会有些犹豫。 洁白的房间里,双方都沉默不语。他们就这样别开视线,只有时间持续流逝。 过一阵子之后…… 「……刚才,您原本好像有要说些什么。」 「……这个嘛,等下次再说吧。」 苍士郎苦笑。 自己并不是故意装成学生欺骗你的。就算现在说出口、姬彩也能接纳这说词,感觉也只是趁人之危的行为而已。 他从椅子上起身,然后发出「啊」的一声。 「对了,只有这件事得讲出来。」 苍士郎转过头。 「什……什么?」 「两个月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谢你在学校里帮我带路。我一直都没办法向你道谢。」 「…………」 当少女陷入讶然时,苍士郎转身离去。 当他离开保健室之后又过了几分钟,姬彩抬起上半身。 她用白色的被单把自己的脸掩盖到鼻尖,然后用力瞪着教师离去的门口…… 「……笨蛋。」 并这样低声说着。 姬彩不经意地抱住枕头,然后又再度倒回床上。他偶尔还是能有教师的样子,这次就乖乖听话吧。这是她现在的心情。 「苍士郎是笨蛋。」 再次说出口后,不知为何声音也变得柔和。 把自己埋进毯子里,感觉非常舒服。温和的睡意立刻包围少女。 即使这只是安宁被打破之前的短暂时光。 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 关于学生携带手机的问题,斑鸠学院是采取自由放任的态度。虽然会嘱咐大家别让手机在上课时响起,但如果因为这点小事就让成绩退步,那这种程度的学力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意义。某种方面来说,是比一般学校更严厉的态度。 某个应用程式启动,显示在画面上的情报让少女睁大双眼。 她用纤细的手指抚摸镜框。 「──我马上过去。」 姬彩从床铺下来。 红发少女此时的眼神,如同刀刃般充满非比寻常的锋芒。 2 离开保健室后,苍士郎顺便去一趟教堂。 为了要进行惯例的报告。 穿过入口时,苍士郎的鼻子微微抽动着。黑莲华娘也经常使用圣灵教的香油或类似的品牌。但是跟那些不同,有股如同薰香的味道残留下来。 那绝非会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味道。 而是让自己内心感到隐隐作痛,既香甜又黏腻的气味。 「沉香……不,是白檀吗?」 仿佛受到诱惑般,苍士郎自然地往教堂里走去。 这次不是来到忏悔室,而是接待室。这个虽显朴素但仍旧有摆设高级沙发与桌子的房间里,一名穿着有鲜艳刺绣的中国服装──长袍又戴单片眼镜的长发年轻人,正跟黑莲华娘独处交谈。 「──黑莲华娘?」 出声叫她后,修女似乎觉得现在时机不好般皱起眉头。 坐在对面戴单片眼镜的年轻人缓缓起身,悠然询问: 「难道您是破城老师?」 「……啊,是的。是我没错。」 「这么说来,这还是第一次直接见面呢。破城苍士郎老师,我叫作刘理查。」 露出微笑后,吊梢眼的年轻人用左手包住右手的拳头。 由于太过年轻所以没注意到,但这个名字让苍士郎惊讶到不禁屏息。 「刘理查──那不就是理事长吗!」 「是的。」 这代表他就是黑莲华娘提议后,把自己送进这间学校当教师的人。先不管没有成为学生这件事,光是让自己成为学校的相关人员就只能由衷感谢了。 他慌忙低 头行礼,但刘挥手制止并毫不在乎地笑着。 「当然,这也因为跟创神的事情有关嘛。或者说,我也身兼『第十三特区』里『公会』的分部长,到最近为止都还在香港的『第八特区』,所以这次回到这边,才正在跟黑莲华娘小姐询问最近有关于『特区』的状况呢。」 「你是来挖苦人的才对吧。」 跟年轻人的笑容成对比,黑莲华娘的表情相当苦涩。 这位修女难得会露出这种表情,让苍士郎差点忍不住想发出「好耶,再多挖苦一点」的欢呼声援。 「『第十三特区』里创神觉醒者的比例虽然出类拔萃,但毕竟斑鸠学院的序列才第二十五名不是吗?有潜力的孩子几乎都被『管理军』抢走,私底下觉醒的学生也被『解放者』绑架。唉,真让人感到没面子。」 虽然是混杂苦笑的发言,但内容却极度危险。尤其是最后面提到的「解放者」绑架事件,更是个随时都可能让「特区」成为战争舞台的导火线。 实际上,「特区」就是建立在危险的平衡上头。 那场「战争」虽然由「管理军」获得胜利,但胜利却无法永远维持下去。至少除了「管理军」以外,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号称中立的「公会」这组织虽然算是担任防止这类意外事故的防波堤……但这边也很难说有在国际上赢得存在感。 「我们也想专心致志于战力的增强,破城老师有没有知道哪些创神使的候补人选呢?」 「……不,那个……知道的话我就会报告了。」 「这么说也是呢~」 苍士郎含糊回答后,刘失望地低下头。 虽然觉得这样讲不太好,但是他很清楚创神使被带走后,将来只会面临到严峻的战斗。以悠香的情况来说,现在她的创神也很安定,不该轻易卖给组织── 「话说回来,破城老师你原本好像想以学生的身份入学的是吗?」 「嗯嗯。您应该也知道,自从被动员参加『战争』之后我就一直过着住院生活,跟学校生活几乎没有任何缘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亲身体验看看。」 「原来如此。」 刘拍响掌心。 接着这么在他耳边说: 「如果你可以找到有能力的候补……那么利用我的权限来斡旋,让老师转到别间学校当学生也没有问题喔。」 「──呼哇!」 苍士郎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 (意思是说,如果我现在把悠香的事情告诉他──不,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虽然立即否决这想法,但这段话还是非常有魅力,绝对无法当作没听见过。 露出温和笑容的刘,看起来像恐怖的恶魔,那头亮丽的黑发底下,该不会隐藏着锐利的尖角吧。 「苍士郎。」 正当他发出沉吟并把这些想法吞回去时,黑莲华娘插嘴进来。 「啊……啊啊。哦……哦哦。」 「你今天是来例行性报告的对吧,有发生什么特别的状况吗?」 「不……那个,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辛苦了。那你把这星期的状况写成报告书,然后跟平常一样送过来。好啦,快去吧。」 「喂,等……等一下。」 「报告书的期限是明天早上喔,加油吧。」 这么说完后,她就半强迫地把苍士郎赶出接待室。 * 强硬地让苍士郎离开后,黑莲华娘重新面向理事长。 「──请不要对我们家的笨蛋徒弟灌输些奇怪的事情好吗?」 「就算你说这是奇怪的事情……我还认为这代表我很受到信赖,所以才将重要的徒弟交给我。」 刘似乎很遗憾地摇摇头。 只不过,黑莲华娘的视线却没有分毫动摇。 「只是因为没有其他门路而已──你明明就是『公会』干部里,处刑掉最多背叛者的占梦师。」 「哈哈哈,内部监察是我的工作嘛。」 刘的笑容没有半点改变。 占梦师这个名词,与缠绕在年轻人身边的甜腻白檀香味一同摇曳着。跟拥有军事基础的「管理军」还有「解放者」不同,属于独立人士互助联盟的「公会」在性质上很容易被间谍渗透。 找出众多这类间谍,并且予以处刑的就是这位刘理查。 「你有梦到什么吗?」 「真希望你的身影务必要出现在梦境里,也希望你能再对我温柔一点。」 「诅咒的话我随时都能施加给你,那样就可以让你作很棒的恶梦了。」 「哦,真可怕。」 刘的身体颤抖。 到底有多少是在开玩笑,又有多少是认真的,让人完全无法看透。 「说得也是,我是真的稍微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提早从香港回来。」 「讲清楚一点啦,你看到了什么?」 「……被交接的王冠。」 戴单片眼镜的年轻人有如创作诗篇低声说着。 「燃烧的校舍,被夺走的剑。以黑暗为中心绕着圈子,色彩鲜艳的车辆。」 「只有这些的话,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 「你说得没错,不过梦境的提示大多就是这样而已。」 刘严肃地点点头,似乎觉得很理所当然。比起占卜师,他似乎更适合去当诈欺犯。只不过真正的诈欺师不会装成这副德性,反过来说也许是很像占卜师没错。 「那么,希望今后还能合作愉快……『公会』无论何时都期望可以跟会员保持良好的关系。」 行个礼之后,年轻人也离开接待室。 走出教堂时,天空已被整片的晚霞染红。 稍微走一阵子…… 「嗯嗯,我就是在意那件事喔,黑莲华娘。」 刘低声自言自语着。 夕阳的反射,让人无法看见单片眼镜里的眼睛。 「就算早已超过了适合年纪……但身为四王之一的那位『黑绝公』真的已经失去创神了吗?」 3 (──可以成为学生可以成为学生可以成为学生可以成为学生可以成为学生──) 苍士郎踏上归途,同时跟有如漩涡般的诱惑交战。 夕阳西下的绯红世界里,只有影子是空虚的黑色。走在差不多也该熟悉的单调街道上,他拿出携带装置确认了好几次。 只不过,完全没有悠香进入家中的痕迹。 虽然保全系统这边有把悠香登记为客人,但说不定她是感到厌烦了。虽然觉得受我的恩惠而跑来煮晚饭跟做家事,但是过一周后判断恩情差不多还完了也不算奇怪吧。 虽然并非不会感到寂寞,不过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嗯……嗯嗯!没有见面的话,那就不会想把她介绍给『公会』了!」 他作出这样的结论。 烦恼于自己原来这么无法抵抗诱惑,然后走到大楼附近时。 「……嗯?」 某种事物刺激到苍士郎的直觉。依照人物跟地点不同,这可以说是通灵能力,也能称为第六感。无论如何,对于创造出「神祇」的新世代魔术,或者更加复杂又没什么用途的旧世代魔术而言,都些是关系匪浅的能力。 这种汗毛宛如被火焰炙烤的感觉,苍士郎记得很清楚。 (让旁人回避的结界……是吗?这个混杂了魔术与科学吧。) 有一种压缩失真的感觉。 使用人类无法辨识的音波,促使人们在无意识下不会靠近此地──从这边看来,可以 说是科学性质的「结界」吧。只不过为了提升实际运用时的效果,还是必须投入大量以神秘学或宗教象征学为基础的超自然资源才行。 (……昨天之前有这种东西在吗?) 他集中意识,使其更加敏锐。 借此寻找浅层意识无法探索到的痕迹。 这是创神出现之前的──古老魔术。探测术之类的虽然很有名,但人类的感知能力不管在科学层面还是魔术层面上,能网罗到的事物都比只依靠浅层意识时还要更多。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勉强把情报带到浅层意识来,而是让情报本身继续保留在无意识之中,然后只将结果带出来。 苍士郎眯起眼睛,保持眼睛半开的状态低下头。呼吸速度保持在原本的三分之一。让气息沉入丹田,并且有如要从内侧的星幽体〈astral〉呼气般深呼吸。简单说这就是在坐禅。让自己的意识逐渐趋于淡薄,使内界与外界的存在合而为一。 不管上个世代还是新世代,这都是不会改变的魔术基础。 脚步很自然地决定方向。 从住宅区来到稍微冷清的商业地带。 曾经来过的小巷子已经变成工地。 「第十三特区」正式完成登记只经过一年。以前的斑鸠市还没有完全转换为「第十三特区」,城市里大约有两成的土地不是正在建设就是以后有预定要建设。他曾经在传单上看过。 建设用的设备也是「特区」才会拥有的最新款式,不过吊车跟钢筋这种基本常见的当然不会改变。偶尔还会看到透明的强化塑料或是由ai操控的无人重型机械混杂其中,这也让人觉得还满有趣的。 只不过,现在连这类的思考都属于苍士郎的「范畴之外」。 苍士郎顺从自己的直觉,毫无迷惘地走在有如复杂迷宫的工地。不对,是连正在走路的意识也早已远去。就像人不会想到才进行呼吸,也不会去思考早已走惯的返家路途。苍士郎只是把命运交给身体这个「容器」而已。 突然间,他停下来。 这里是颇为宽敞的工地后头。 建设中的大楼与大楼之间仿佛从中裂开──只有那边感觉像是很久已经就完成,一栋没有任何窗户存在的诡异立方体建筑浮现于此处。 (……这里难道是……) 他瞪大双眼。 隐匿设施。 「特区」内有好几处存在,简单说就是难以对一般大众宣扬的那类研究所。虽然大多数都建立在不会引人注目的场所,但伪装成企业大楼也是常用的手段。实际上,这个地点会用使旁人回避的结界隐藏起来也是基于这类理由吧。 但是,为何这样的设施会冒出漆黑浓烟呢? (糟糕。如果是「公会」的就算了,但竟然是「管理军」的设施。) 想到这一点,就让苍士郎感到不寒而栗。 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视野里。 是把身体倚靠在工地墙壁旁的少女。 她仍旧穿着学生制服。比起思考为什么悠香会在这种地方,苍士郎还是先小声叫她。 「喂,悠香──」 这个声音到中途就停止。 因为少女依旧靠着墙壁,但身体却往下滑落。 「悠香!」 「……老……师……?」 「苍士……郎。」 不只是悠香。 停在她肩膀上的托特也虚弱地发抖,并裸露出残缺的部位。 「翅膀……被扯下来了……!」 创神损伤会引发对操控者的反馈。 失控状态下算是大半分离开来的情况,等到安定下来后都有办法解决。可是,才刚显现的这个时期就另当别论。 不对,这种特征很明显的缺损是…… 「……创神……吞噬……?」 正当他发出沉吟时。 苍士郎忽然触摸自己的后颈。 青年已经注意到。这种像是发痒的感觉,跟来到这条小巷子时的那种情况很相似。不知不觉间,工地已经被新出现的气息给包围。 (……啊。) 他在嘴里低声骂了句该死。 苍士郎早已经知道。 这是在「战争」时遭遇过好几次的场面。跟普通人想到的战场不同,他们的「战争」大多都是在都市的阴影中进行。因为非武装状态就能进行的都市战,才能发挥他们真正的价值。 ──『「管理军」似乎还有在行动。』 他回想起以前黑莲华娘讲过的话。 不久后,这段想象化为现实中的脚步声出现。 ──前方两名。 ──从后方也来了两名。 「……啊。」 悠香的喉咙微微颤抖着。 出现在此的,是群每个人都戴上相同面具的男子。 那是白底上画着蓝色图纹,嘴角大幅度裂开,宛如中世纪小丑般的面具。 跟那身纯白无暇的制服一样,苍士郎知道这都是用来统整自我认知〈identity〉的魔术器具。是过去自己也使用过的咒具。当神祇降临以及面对神祇时,人类都需要强烈的自我认知。镜子、面具或仪式用的法袍,都是在这些时候用来保护自己的道具。 (……面具是一流咒具工房的制式产品,用来代替焦点具的军章是经过祝圣仪式的银制品,制服也有织入照过月光的丝绸。这些都是要抑制创神的反动吧,还真是花钱花得很奢侈耶。) 稍微瞄一下,苍士郎就可以推测个大概。 然后另一点。 他们的年龄也可以预料到。 从「管理军」的制服跟面具虽然很难分辨,但每个人的年龄大概都是十四岁左右。这代表应该跟苍士郎教导的学生差不多年纪。 不过,在这个业界也是理所当然的。 「队长,是没有登记的创神使。」 一名面具队员向背后小声说着。 接着是另一个人。 从他背后,有名新人物现身。 那是唯一没有戴上白色面具的少年。微卷的金发,再配上清澈的碧眼。从那显露异国血统的外表看来,似乎是比周围其他人高一阶的菁英分子。虽然年纪也稍长一点,但大概还是只有十五岁左右吧。如果是创神使,那就是正值巅峰期的年龄。 奇怪的是,他的右脸颊上刺有五芒星的刺青。 炫耀地摸摸领口的领章后,对方开口: 「『异常管理条约机构』第十三分部特务课──简单说,咱就是这里的『管理军』的亚伦.韦克啦。」 「……这是你干的吗?」 苍士郎感觉到自己腹部底层的体温开始上升。 虽然对好久不曾感受到的怒气有所自觉,但他也不打算抑制住。 自称亚伦的少年没回答苍士郎的质问,继续说下去: 「既然可以进入这个结界,那就得认真考虑你们不是犯人就是共犯的可能性啦。让咱来好好审问你们吧。」 同时,戴面具的队员也开始手划十字。 这跟基督教的手势似是而非,是偏斜向的十字。这个跟圣安得烈十字相当酷似的手势,苍士郎知道是来自于更古老的凯尔特传说。 「──显神〈materialise〉。」 伴随着咒句。 世界开始燃烧。 那是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由星幽界喷出的火焰。人类借由火焰与野兽分道扬镳。希腊神话的普罗米修斯、印度神话的阿耆尼或是日本神话的火之迦具土。即使不阅读这些神话,人类还是从火焰里发现绝大的神性。 因此,许多创神都是从火焰中诞生。 那个物体形似猛兽。 是身上装有类似拘束具的装甲与面具的猛兽。 那面具跟队员装备的很类似──东南亚的巫觋会配戴的这类面具,让人联想到日本能剧用的面具。 (……哼,创神的存在规模还算不错。) 无论哪一个,至少都有精灵态的下级左右吧。在都市里如果状况合适的话,就算面对拥有最新式装备的一个小队也能轻松对付吧。 只不过,苍士郎注目的是别的地方。 「不管哪个都是相同的创神,是『战争』末期流行的分灵嘛。啊,现在的『管理军』是称作规格神是吗?『狮子王』那家伙也太随便就给人拷贝过头了吧。」 「…………」 自称叫亚伦的年轻人没有回应。 戴面具的队员还有他们创造出来的创神,感觉都非常像是制造出来的产品。 尤其是创神这边,只要跟托特比较就很明显。 跟活泼乱跳又爱四处乱飞的托特相较,队员召唤出来的野兽不管是型态或是动作都给人一种不太自然的印象。仿佛存在本身就是用现成的零件组装出来的,感觉十分僵硬。 规格神。 过去的「战争」里,引导「管理军」迈向胜利的划时代技术。同时对某一些创神使来说,是有如蛇蝎般忌讳厌恶的存在。 「你好像还知道满多东西的咧?」 刚才那位像是队长的关西腔金发男,露出淡淡的微笑。 「姑且问一下喔,难不成你是隶属于『管理军』的?」 「……姑且算是『公会』的人。」 「哦~真是太好啦。」 少年像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接着对周围的人下令。 「既然这样,那随便处理掉就好啦。」 现场发出啪滋声响。 戴面具的猛兽鬃毛竖起,释放出不祥的紫色雷电。 创神拥有的特殊能力或性质,称为创神形质。以托特来说是能生出那些小人的「托特的圣刻书」,对面具野兽而言,这道雷电似乎就是创神形质。 「喂,你们几个──!」 还来不及阻止,空气已遭受苍蓝的闪电灼烧。 对方认为继续问下去也没有利益可言,于是决定采取抹杀苍士郎的行动。工地的重型机具被闪电命中后,燃起熊熊烈火。创神的能力虽然千差万别,但只要进入精灵态就有匹敌军用重型武装的破坏力。如果有那个打算的话,也可以让这整个工地直接从地图上消灭掉。 面具队员的判断并没有失误。 照常理来说。 「……啊,这样啊。」 重型机具的火焰之中,传来苍士郎的声音。 当他转过头时,面具队员瞬间陷入僵硬。 因为青年站在远方的钢筋附近。他的双手抱着短发少女,低着头让人无法确认表情。 「我并不打算回来这一行。」 声音就像这样传来。 直到刚才为止,这位青年看起来就只是稍微知道些业界情况的一般人。由于看得见创神,所以说不定原本是创神使,但是到这个年龄应该早已失去能力。 可是,现在简直像是不同的人物。 「明明不想回来却又要逼我回来,这份罪过就用你们的身体来偿还。」 面具队员感到颤栗。 他们感觉到外貌平凡的青年内侧,散发「某种」异于常人的──沾染了鲜血与硝烟的气味。 把悠香温和放到地面上后,苍士郎低声说: 「……给你们上堂特别课程。」 青年的身影再次消失。 虽然不知道这是用无法辨识的速度往横向跳跃所致,可是面具术士也并未一直狼狈下去。 他们遵从第六感的耳语,先行释放出雷电。 正确来说,是打算要释放。可是在那之前,才刚转过头就被某人用手指戳了戳脸颊。站在背后的苍士郎有如顽童般笑着。 「第一点,创神的五感基本上跟操控者一致。」 笑得不怀好意的苍士郎弯起手指,有如钩子般插进面具的嘴巴开口里。接着就这么强硬地往后拉扯。 「也就是说,当身为术士的你们找不到对手时,除了自律型以外的创神几乎什么都办不到。」 「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背后被反折手臂关节的队员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只能哀号惨叫。 不过当苍士郎高谈阔论时,其他队员也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 三头缠绕雷电的面具野兽,同时往苍士郎袭击而去。这股速度与威力,已然超越猛兽的范畴。光是被撞击擦到就让钢筋被压断,光是踩踏地面就有雷电奔驰。都市战里可以发挥出超越装甲车战斗力的异形为了扫荡傲慢的敌人,发出嘲笑般的咆吼。 而雷电的威力,击中它们的颜面。 「第二点,要驾驭创神必须集中意识。」 是刚才关节被反折的那位队员的创神所为。 原本要攻击苍士郎的雷电,由于疼痛而失去控制,反而遮蔽住同伴创神的视野。 当然,由于是相同种类的规格神,所以雷兽没有因为雷电而受到损伤。 只不过身为术士的队员视野就另当别论。既然感官都跟创神融合,直视到这种程度的光源,视力就暂时不会恢复。果然在视野恢复之前,第二名队员就感觉有人迅速接近。 瞄准太阳穴的上段回旋踢,顺畅地让他的意识沉入黑暗之中。跟关节被反折的第一名队员相同,创神在昏倒的同时也一起消失。 「这是怎样……!」 亚伦发出呻吟。 连本人都无法操控创神的雷电,但苍士郎却能巧妙地进行诱导。这种事情有谁会相信呢?到底要对创神能力有多么熟悉,才能使出这么超越常人的绝技? 即使如此,剩下的队员也绝对没有陷入混乱。 他们慎重地让创神恢复成半透明的非实体状态,然后叫回自己身边。 化为灵体的创神基本上是无敌的,各类型的物理性兵器都会因此无效。相对地如果要干涉现实世界,就必须让一部分的创神形质实体化。但如果想要解决掉那个男人,只靠雷电应该就很充足了。 视觉逐渐恢复,世界模糊浮现在眼前。 不过在这瞬间,异变又再次发生。 「第三点,创神的本质乃是非实体状态。」 突然有钢筋从上空掉落。 得知固定用的钢缆被破坏掉之前,钢筋早已接二连三地掉落。它们穿过打算保护主人的创神身体,伴随着猛烈的轰响,大量的钢筋已经将主人给埋没。 「所以面对现代兵器时虽然拥有充分的优势,但如果不集中意识将其实体化,就无法保护主人避开物理性质的危机。进行转换虽然只需很短暂的时间,却有不少人在这短时间里被流弹干掉。」 位于工地二楼部分的苍士郎微微笑着,还消遣般举起单手。趁创神的眼睛昏眩时,他已经跑到这么高的地方。 蓝色的电光在他脸庞侧面爆散。 最后那个创神发出的一击,被化为避雷针的钢筋挡下。 苍士郎稍微点点头。 「第四点,创神的特性──创神形质依存于操控者的性质及作为范本的『神祇』。」 他从清水混凝土墙跳下,再次着地。 苍士郎刻意慢慢往最后一个人走去。虽然刻意露出雪白牙齿的演技有些过头,不过这是为了营造出打倒自己同伴的这个身影有多么像是 怪物的演出。 被煽动的恐怖感,让创神的动作比原本的能力迟钝许多。原本足以对付的对手看起来变得巨大许多,应该只要攻击就好的创神形质也产生一瞬间的犹豫。 这一瞬间,苍士郎的手指变得有些模糊。 这叫做指弹。 是把小石头等物品,用手指弹射出去的一种武术。 偷偷捡起来的混凝土碎片贯穿面具,让队员发出惨叫。 「嘎啊啊啊啊啊啊!」 对方压住产生裂痕的面具,昏了过去。 创神──留到最后的面具野兽,也发出无法传到现实世界的惨叫,在半透明的非实体状态下消灭掉。 「如果是规格神的情况下,得运用那个面具调整你们的精神状态来进行显现。面具破损的话,照道理就无法存在了吧。」 苍士郎耸耸肩,似乎觉得很无趣地说着。 喘口气后,他的表情又变回刚才那位稳重的青年。 「再说啊,原本『狮子王』的创神是以某只暴饮暴食的猛兽为范本的亚神态〈phase5〉中级。本来你们这些身为分灵的创神应该要以那个为基准才对,可是主要的能力──也就是创神形质却几乎没有模仿到。就算自我调律再怎么困难,但怎么会用雷电呢。顺着幻兽的源流追溯上去,这样只是雷兽而已嘛。」 他用毫不客气的语气,睥睨倒在地上的队员。 相对地,最后剩下的亚伦则是嘴唇扭曲。 「你这家伙是怎样啦,竟敢把咱的部下弄得这么惨。」 「喂喂,你讲话方式还真像黑道。」 亚伦眯起双眼,看着正在耸肩的苍士郎。 美丽的碧眼里,清楚映出青年的身影。 「咱知道你的体能异于常人啦……但你这个年纪应该不能使用创神,总不会跟咱说只是脸长得比较老吧?」 「谁会特地把自己的弱点叽哩呱啦讲出来啊?」 「不过啊,还要特地自己出马应对,果然还是没办法使用创神吧?不不不,就是这样没错。不管怎么看你都是十八岁左右啦?」 「…………」 「既然如此。」 亚兰伸起手指。 「你能够动得比视线还快吗?」 手划斜向的十字,是「管理军」召唤规格神时的技法。 但是亚伦却让手指复杂交缠在一起,这叫做结印。原本诞生于印度教,是只用手指的形状来表示神佛存在方式的神圣记号。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帝台、文王、三台、玉女!」 顺着印形,金发少年轻抚脸颊上的五芒星。 (──那是晴明桔梗吗!) 五芒星虽然大多被认为是西方的魔术,但东方也是存在的。 现在亚伦咏唱的九字──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密教作为护身用的术式吧。「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句话,说不定有许多人在某处看过。 而他的情况,九字跟晴明桔梗都是属于阴阳道的东西。 这是将要素重新抽出的新世代魔术。证据就是,结完印形的少年,拿起某个金属制的打火机。 是外装镶有宝石──神话结晶正在闪烁的焦点具! 「疾!疾!疾!急急如律令!」 火焰伴随口诀燃起。 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物被激发而出的感觉。原本应该只在人类内心显现的那项事物,充满被强硬拉到外头来的不协调感。以规格神无从比较的密度,神祇就此「启动」。 过去由四名魔女呼唤而出的灾厄。 打火机上熊熊燃起并且膨胀的火焰──化为奇怪的球形肉块,漂浮在亚伦身旁。 这个红色肉块,身上立刻浮现某种器官。 是眼球。 红色肉块上头浮现的,是无比巨大的眼球。 「……太岁!」 察觉到某种变化后,青年立刻翻身跃开。 他翻滚躲藏到瓦砾背后。接着,从周围地面长出来的杂草立刻开始枯萎,溶解成黏稠的液状。 不对。 这不是溶解。 而是腐蚀。证据就是崩塌的杂草释放出刺激鼻腔的腐败臭味,肮脏的汁液也流到地面上。 「真奇怪耶。」 亚伦疑惑地歪着头。 「普通来说,只要被看一眼就该腐蚀掉啦……你这人的抗性还满高的咧?」 (这创神形质还真恶心!) 苍士郎在瓦砾后头忍住不出声。 其实那并非完全没有效果。只是有诸多原因,让他刚好撑过这次攻击而已。实际上光是被稍微一瞥,就觉得身体从外到内都已经麻痹。 总而言之,那攻击是种诅咒。 说到太岁,原本是中国的凶神。 是连皇帝与底下的文官都会畏惧,被认为要避开这个星神所在的方位,而这类逸闻才赋予了邪视〈evil eye〉的创神形质吧。那是能腐蚀万物的邪眼之力。 「原本还以为是精灵态的中级或上级……难道说这是威灵态〈phase4〉了吗?」 「三个月前,已经由『管理军』的基准认定为威灵态下级啦。」 亚伦平淡地宣告。 虽然理论上有设定到神话态〈phase6〉,可是没有人到达这个等级。「战争」结束后的现在,亚伦低声说出的这个灵格可说是卓越非凡。 (啊──可恶,莫名其妙有能力的家伙就是这样……) 「……老……师……」 他听见呻吟声。 是悠香的声音。 她被安置在钢筋背后,应该没被刚才的邪视影响到。可是从她原本衰弱的状态来考量,再这样下去── 「──啧!」 苍士郎几乎是在无意识下行动的。 他立刻冲到少女附近,将她抱起来后蹴击地面跳起。 把工地二楼的钢筋当成踏台后又再次跳跃。他发挥出超越人类的爆发力瞬间脱离亚伦的视野,飞跃到附近的废弃大楼。 「…………」 看着苍士郎的背影…… 「……不会让你逃跑的啦。」 金发少年抚摸脸颊的五芒星,露出无畏的笑容。 4 苍士郎在废弃大楼的走廊上不停喘气。 悠香躺在他跪着的脚边。 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到看不见平常的开朗神情,楚楚可怜的嘴唇也开始发紫。老实说原本想一口气脱离「管理军」的土地,可是少女的状况却衰弱到没办法这么做。 「老师,我……」 悠香用那干裂的嘴唇发出沉吟。 「发生什么事情?那些戴面具的家伙是谁?」 「……这个我……不知道。」 少女虚弱地摇头。 「不知道?」 「我只是……想把这个……拿给老师。」 她珍重抱着的书包倾斜,一个四方型的箱子从里头掉出来, 那是画有小熊图案,看起来很可爱的便当盒。 「…………」 为什么会产生这么难以形容的心情呢? 她说是为了答谢,然后每天来到家里,不是只在给我添麻烦而已吗? 「可是总觉得,好像被这里吸引过来一样……」 苍士郎痛切感受到自己的失误。 就跟苍士郎刚才的状况一样,创神使经常会被某些魔力所吸引。 尤其是创神才刚显现时就更不用说了。还不成熟的创神使会因为那种连自己都无法驾驭的感觉,而轻易被世界 所操控。这正是两年前的「战争」里,也有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故。 虽然跟她说过在创神稳定下来之前要安分点,但自己为什么没有说明这些原因呢。 「……好啦,你别说话。」 抱着有如石头般沉重的心情这么说完后,少女依旧以那不稳定的呼吸继续这么说: 「我只是……看见影子……」 「影子?」 「拿着剑的……影子……」 话语在这边中断。 少女终于失去意识。 「苍……士郎……」 托特那翅膀欠损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是少女的精神力已经濒临极限的证据。由于是自律型,才能在少女失去意识后继续维持。但反过来说如果这家伙完全消失掉,就会让少女的精神产生某些欠损。 (……不妙。) 必须快点采取行动。 可是那个叫做亚伦的「管理军」少年,怎么想都不可能放着两人不管。 「…………」 苍士郎沉默不语,把手伸进自己西装里。 他拿出来的东西,是触感冰冷的怀表。看着齿轮复杂咬合的表盘,苍士郎暂时僵住不动。 ──『你还能使役创神到什么程度呢?』 他想起黑莲华娘讲过的话。 然后深深叹口气。 叹气结束时,青年的眼神已经下定决心。 「──输入。拘束解除用暗号c9ra02isora。」 苍士郎用手指滑过怀表,低声说着。 获得静脉与声音两边的认证后,宝石开始微微发光。延伸而出的细微光源有如新世代的魔法圆阵,环绕在怀表的表面跟小型宝石周围。 「解除时间设定为八秒,随着口号一起解除。」 * 亚伦小心谨慎地来到废弃大楼的走廊。 从跟苍士郎接触之前开始,周围这一带就已经布下监视网。只要在「管理军」的土地里,他的权限就能触及大多数的地点。监视摄影机与隔离墙当然不用说,还有无数的无人机四处巡回。 他已经下达指令请求支援,要回收被打倒的部下。 通常这种时候都会等待支援部队抵达,但那样就无法避免对方逃跑的情况。 (……那是减轻损害或无效化的权能?不,那不可能……) 漫步在走廊上,亚兰思考着关于刚才苍士郎的事情。 说起来,那名青年应该无法使用创神才对。 新世代的魔术让社会为之一变。 原本只在世界的暗处悄悄生息的神秘,现在虽然依旧对一般人保持隐匿,但已经拥有能够颠覆国际间平衡的恐怖力量,甚至引发两年前的「战争」。 不过,同时这个魔术也被好几项条件给限制。 其中最大的限制就是年龄。 创神使大多都在六到八岁时显现,十三到十六岁之间来到能力巅峰期,到了十七岁时必定会失去那个能力。显现时期虽然因为个人差异而有剧烈的变化,但衰退却是绝对的。就连可以阅览的「管理军」全部资料里,也几乎没有超过十七岁还能维持创神的例子。 所以「特区」才会被建立起来。 这个跟国小、国中比起来,高中数量激减至不到一半的扭曲学园都市,毫无疑问就只是个掠夺人才的地点。即使多获得一名创神使也好,可说是充满贪欲的世界缩图。 「…………」 创神现在仍然飘浮在他身边。 对亚伦来说,这个太岁的邪视是完美的。创神使对创神形质虽然拥有一定程度的抗性,即使如此至少也该有一只手臂会被腐蚀掉才对。 既然这样,那名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向前走着,发出毫无感情的脚步声。 此时,脚步突然停下。 亚伦确认到刚才那名女孩倒在走廊中央,而那个青年就阻挡在自己与女孩的中间。 「找到你啦。」 他的嘴唇扭曲。 看来对方似乎不打算继续逃跑。 不管这名青年的体能有多么优越,亚伦仍旧判断他不可能顺利带着那个少女逃出去,看来这场赌注是自己赌赢了。 「……姑且还是让我说一下。」 苍士郎这么开口说着。 跟刚才态度骤变时一样,虽然没有连语气也跟着改变,但他全身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敌意。 「只要你现在回头,那我就不会再造成你们的损害。」 如果想踏进来,就做好心理准备。意思是这样吧。 不过是个应该已经没办法使用创神的老头。 「……原来如此。这种数量的眼球,对你而言似乎还不够咧。」 往飘浮在自己身边的肉块瞄了一眼后,亚伦耸耸肩。 「那么,这样子如何呢?」 这句话才刚说完。 亚伦与苍士郎脚下,立刻有灰色的气息掠过。 那东西不断增加……最后化为庞大的数量,把走廊整个埋没。 是眼球。 「唔──!」 「太岁星君虽然是凶神,但也还有另外一种传说,那就是不管被吃掉多少都永远不会穷尽的肉块。因为这奇特的外型而产生吃了能不老不死这种煞有其事的传闻,也是那位秦始皇梦寐以求的肉灵芝。啊,这种性质当然也很适合运用在诅咒上头。于是乎,咱就这样取名──」 亚伦在感到战栗的苍士郎面前再度拿起打火机,并且点燃火焰。 「叫做创神形质.千眼迷宫啦!」 随着火焰燃起,那些事物开始显现。在太岁的创神形质之中,这也是最为凶恶的异能。 腐蚀。 腐坏。 腐化。 被上千颗眼球视认后,万物开始腐败与枯萎。钢筋锈蚀,水泥也立刻风化,结构逐渐崩坏。 插图p113 这个速度跟刚才完全无法比拟。 走廊的中央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点。 不管苍士郎使用什么手段来防御,这次应该会确实被腐蚀掉才对。 可是…… 在那之前,苍士郎从西装内侧拿出古董风格的怀表并低声说: 「……拘束解除。」 发出金属声的同时,他背后有某种事物屹立而起。 那是身体缠绕着锁链与污秽的绷带,有如异形的巨大人影。 是个仿佛要向天花板另一头的夜空发出咆吼,为地上一切的不幸感到叹息的灵体。 「你明明是个老头子,还真的能用创神喔……!」 亚伦马上开始思考这是何种创神。 创神使之间的战斗,光是明白对方属于哪种神话体系,就能让战术产生巨大的差异。跟旧世代魔术不同,新世代魔术虽然强大,但能力可及的范围很狭窄。他自己的太岁也一样,作为主轴的创神形质只能做到腐败与增殖。恐怕是按照神话类型所产生的能力吧。 但他不该思考这件事。 亚伦应该只要命令四散在走廊上的眼球把苍士郎腐蚀掉就好。 一股沙沙声响起,某种新产生的事物包围住亚伦。 「沙子……?」 是漆黑又细微的沙砾。 这些沙砾一下子就覆盖住废弃大楼的走廊,别说是亚伦自己,连千眼的灵质视觉〈ether vision〉也接二连三被阻断。 「──什么!」 这是苍士郎在当初「战争」时最常使用的创神形质。 虽然极为单纯 ,但也因此最具功效。这是封闭人类感官的黑暗。甚至能阻断灵质视觉的这些黑沙,也是为他定下名号的权能。 正因为如此,让亚伦也联想到。 (难道说……) 他产生这样的想法。 (难道说,这个创神形质是……!) 亚伦回想起某个传说。 两年前的战争里,那四个彻底蹂躏战场的名字。加入败北的「解放者」的四王之一。 (──黑绝公──!) 不过即使正在这么思考,亚伦还是反射性地下达命令。 太岁从身体里喷出触手。虽然太岁的攻击力绝对不算高,但如果是人类的骨头还是可以轻松击碎。 这样的一击,被苍士郎用反手拳弹开。 「竟然碰触到了……!」 没错。 苍士郎可以自力接触到创神。 就像托特成形前,他将失控的创神摔出去一样。 这代表说── 「──你应该要掉头回去的。」 苍士郎的拳头,全力打进太岁本体那暴露在外头的眼球里。 亚伦发出惨叫,双手按住脸孔倒在地上。 * 即使倒地不起,苍士郎也不会大意。 正当要继续挥拳时,太岁突然从他眼前消失。 (──哦。) 他感到佩服。 即使在剧痛中还可以保持冷静,在自己昏倒前让创神撤退的人相当稀少。当创神的能力越强大时,有许多创神使就越是充满暴力倾向,只想要仰赖创神大闹一场而已。 (──那么,还会有下一波攻击吧。) 当他得意地扭曲嘴唇,转头朝向亚伦时…… 「投降啦!」 「啥?」 苍士郎用力皱起眉头,还按住自己眼睛的亚伦则举起单手。 「喂。」 「没有啦。不管怎么看,你应该都跟犯人没关系吧。」 「刚才你不是才说,既然可以进入结界,不是犯人就是共犯吗?」 「是有说过啦。」 亚伦嘻笑,并且把按住眼睛的手放下。 看来是免于失明,这就是有把创神传来的反馈确实控制住的证据吧。如果技术不成熟就会受到跟创神相同的损伤,不过看来再怎样他也不会只有那种程度而已。 「嗯,这件事先放一边。既然你是『公会』的人,那咱们只要委托你搜寻犯人就好啦。不但可以回避多余的战斗又可以增加人材,真是一举两得咧。」 「……你这个人该不会是故意装得很年轻吧。」 「怎么可能啦!咱都有使用创神了,这你应该很清楚吧!咱可是活跳跳的国中生耶!……不对,从现在的你看来,是有什么密技吗?」 「……这点无可奉告。」 苍士郎暂且先放下拳头。 他已经让停止焦点具的运作,让自己的创神退离。 不过是否该接受对方的提议,则是思考了一阵子。 「而且啊,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痛苦吧?」 亚伦指着倒在走廊另一头的悠香,接着继续这么说: 「斑鸠学院国中部二年c班,七星悠香。」 「唔──!」 名子被完整讲出来,让苍士郎不禁屏息。 「而你则一样是斑鸠学院的教师,破城苍士郎。哈哈哈,这个年纪就当老师,还真是奇怪的经历耶──嗯?啊,因为拍到你的脸啦。要从咱们这边的资料库用意念搜寻,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啦?当然如果你肯协助的话,咱们也可以帮忙治疗悠香妹妹喔!」 这代表实际上就是名人质。 如果不帮忙的话,得要拘捕这名少女。这就是亚伦的意思。 虽然也不是没有对抗的方式。只要拜托黑莲华娘,将她登记在「公会」这边,就可以达成一定程度的抵抗跟牵制力吧。啊,还有照刘理查说的,自己搞不好也能够成为学生。 「…………」 但是,那就代表要把少女拉进这边的业界里。 等于是为了仅仅数年的异能,把人生虚掷到黑暗之中。 「……知道了,帮悠香治疗吧。」 稍微考虑一下后,苍士郎点点头。 「没问题!那么医疗班,麻烦你们啦!」 亚伦活泼地对领口的麦克风这么说。 「我也要同行喔。」 「那是当然啦,这样对我们也方便。」 金发少年点点头,并且开朗地笑着。 不到几分钟,身穿白色制服,感觉应该是「管理军」医疗班的队伍,就从他背后的走廊出现。 「第三章」七星悠香 1 苍士郎被带去的地方是位于附近的学院。 与其说是国中,那种格局看起来更有某种宫殿般的风格。 私立御厨学院。 这间在「第十三特区」里也很显眼──序列排第三名,也就是所谓的菁英学校。「特区」的学校大多都有获得相当高额的补助,因此都设有让外界称羡的设备。不过眼前的校舍更是展现格外惊人的风格。 更不用说,这个苍士郎被带领进去的校舍。 「……说这里是保健室也太硬凹了吧。」 也难怪苍士郎会这么说。 虽然门牌上刻有第二保健室的字样,但哪边的保健室会配备超音波检查装置跟高压氧气治疗舱呢?别的房间好像还备齐了ct〈断层扫描〉、mri〈磁核共振成像〉跟血管摄影装置,似乎还有好几名专门的医生来回走动。 「毕竟从咱们的年龄来说,利用或伪装成学校是最轻松的啦。在『管理军』赞助的学校里,这里可是第二大的喔。」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隐瞒的事情──亚伦如此解说。 树木就要隐藏于森林之中。 既然要暗地里把几乎都是学生的创神使组织起来,那代表学校就是最好的地点。苍士郎曾经听说过,「管理军」的行动在资料上被归类为志工活动。让他不禁觉得,这是多么血腥的志工活动啊。 再加上这个设施也有设下跟隐匿研究所相同类型,让闲杂人等无法进入的结界吧。即使进入视野也不会在意,就算一直在进行工程也不曾抱持疑问──只是要达到这种程度的心理效果,也不需要太特殊的超自然资源。 悠香躺在这种保健室的病床上。 病床旁边,有名应该是亚伦学妹的女学生坐着。 那是个宛如日本娃娃,艳丽的黑发与黑色眼睛给人很深印象的少女。然后那名少女身旁,有个树木与人型混合而成的半透明怪物──也就是创神伫立在那边。 「创神形质.久久能智之祝愿。」 女学生手上出现一把扇子,轻轻一搧,树人就开始抖动。 如同花粉般的粒子轻盈落在悠香身上,她的身体到处都绽放出花朵。 「……哦。」 苍士郎发出赞叹后不久,那些花瓣也谢了。 「由于没有明显的外伤,大致上问题应该是出在精气〈odic〉方面。以急救措施来说,这样应该足够了。」 女学生回头这么说。 「真了不起。」 「对吧对吧?可以进行治疗的创神是很贵重的嘛。尤其又是跟古事记和日本书纪很有因缘的树神久久能智神,那就更不用说啦。」 亚伦挺起胸膛,像是自己的事情般自豪着。甚至还给人鼻子整个伸长的错觉。 可是…… 「对了,亚伦哥哥大人。」 女学生以严苛的眼神呼喊他。 「以前我也曾经说过,希望您不要随便带外人进入此地。这也关系到『管理军』的秩序问题。」 「好啦好啦,这个咱知道啦。」 亚伦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后,女学生就把视线移到苍士郎身上。 「你也一样,请不要诓骗哥哥大人。正如你所见,他是个过度温柔的烂好人,所以经常被居心不良的人给欺骗。」 「……哦……哦哦。」 由于这段话讲得一丝不苟,让苍士郎也只能乖乖点头。 「那么,我要回去治疗其他队员了。」 她转身回头,长长的黑发在空中划出弧线。 女学生离开后过了一会儿,苍士郎开口说: 「──所以,关于悠香的症状……」 「咦!怎么是问那个啦!很明显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或者是虽然有点傲娇但是看起来应该很喜欢我之类的。先询问这类设定才是最基本的原则吧!另外五百扇枣现在是闭月羞花的十四岁,三围从上面开始是……」 「关我什么事。」 苍士郎歪着嘴巴,不耐烦地讲着。 当然,虽然他也很想要吐槽,可是事情还是有优先顺序在。 青年叹了口气般说出那个名词。 「悠香刚才的症状……是创神吞噬吧。」 「哎呀,你果然知道吗?」 「只要有经历过『战争』,应该没有创神使会不知道吧。」 苍士郎如此断言,亚伦困扰地抓抓脸颊。 「这个嘛,在『管理军』完成统一之后就变得很和平嘛。有很多创神使没有亲眼看过喔?说起来,咱也只有实际看过几次而已。」 他耸耸肩膀。 「算了,站着讲话感觉也很怪。现在刚好啦,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亚伦这么一说,苍士郎就拉出一张还挺有哥德式风格的椅子坐下。在保健室摆这么豪华的椅子,感觉坐起来反而会很累。不过这也是他们的校风吧。 「你的关西腔讲得很怪耶。」 「小的时候,咱家里到处搬家嘛。所以混了很多地方的腔调啦。」 他不正经地笑了笑,并抚摸脸颊的五芒星。 「总之,先来说明一下情况。那边是『管理军』其中一处隐匿研究所……这一点,事到如今应该不用说明也没差吧?」 「这个我是大概知道。」 「那刚好。」 亚伦点点头,然后用食指敲敲自己的膝盖。 隔了一阵子后,金发少年开口这么说: 「是这一个月左右吧,定期会有研究所被破坏。大概是每周会有一间,这次已经是第五间了。」 「这步调还真是满快的。」 苍士郎听了稍微眨眨眼。 「管理军」在「特区」进行了相当高层级的治安维护。当然,潜藏在黑暗中的「解放者」也会确保新显现的创神使──照他们的说法,那叫保护行动,但如果要做出破坏设施这种如此彻底的行动,机会是很有限的。 行动必然会伴随反作用力。 如果投入全数战力的话,「解放者」说不定也能攻陷一个「特区」。但是那么做的话不只是「管理军」跟「公会」,整个社会都会与之为敌。如果演变成像是过去那场「战争」的情势,「管理军」和「解放者」说不定会两败俱伤。 从结果来说,不浮上台面的私下暗斗算是某种程度的默认……但是亚伦现在说的话,是完全破坏这些前提的内容。 「嫌疑犯是有找到了啦。」 「喔,工作效率还真高呢。」 苍士郎很没礼貌地讲着。但是接下来这句话,让他瞪大双眼。 「……是『剑帝』喔。」 「啥?」 还忍不住发出很蠢的声音。 「嗯,怎么啦?」 「不……不对吧。讲到『剑帝』这个创神使,不就是『管理军』这边的代名词吗?」 苍士郎慌忙用实际的情报掩饰自己的情绪。 「是啊。看来你知道两年前的『战争』里,『剑帝』提供了庞大的贡献呢。仔细想想,当时你也是现役年龄嘛。」 「嗯,算是啦……」 光是要这么回答,就已经很勉强。 如果认真说出口,甚至会正确回忆起当初那场激战。 ──『战斗已经结束了。』 透过面具发出的模糊声音,缠绕在鼓膜之中。 漆黑女神迦梨。 无论何种战场都能对应的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最重要的,是跟戴有面具的创神一同出现的「剑帝」。那勇猛的身影到底给战场上的「管理军」带来 多少鼓舞,又重挫了多少苍士郎他们这些敌军的士气呢。四王之中最不想交手的虽然是「狮子王」,但是如果问到最不想与其对立的是谁……那毫无疑问会回答「剑帝」吧。 同时,以前黑莲华娘讲过的话开始在脑袋里回响。 ──『「管理军」好像在重新调查过去的资料呢。』 「──那个,你说是『剑帝』袭击研究所的吗?可是如果是『剑帝』,『管理军』不是应该能掌握所在地点?」 「原本这边就把『剑帝』当成民间的合作者,『管理军』在『战争』后看来也没有掌握其行踪。搞不好是『剑帝』要求把自己的资料全数删除的。」 亚伦似乎觉得这解释很合理,于是双手交差在胸口还自己点点头。 「应该有当时的同僚在吧。」 「很遗憾,『剑帝』好像从当时开始就彻底秉持秘密主义。战场上基本也都戴着面具,以现状来说已经没跟任何人有联系啦。」 亚伦的眼睛往这边瞪过来。 苍士郎故作不清楚把视线移开后,少年抓抓头发。 「咱们这边也不愿意相信是『剑帝』干的啊。可是研究所的破坏痕迹跟『剑帝』的创神一致,再加上从电脑装置这边也有找到『剑帝』自己的资料遭人入侵的踪迹。」 「……这就是刚才说,可能是『剑帝』要求删除自己纪录的事情啊。」 想着可能的情况,苍士郎脑内闪过的是刚才讲的事情。 「……还有其他人遭受到创神吞噬吗?」 「嗯,虽然是规格神,但也有好几个遭殃。当然,你应该知道创神吞噬最大的效用是什么吧?」 「…………」 创神有好几项共通的特征。 由于运用时需要透过神话结晶的关系,铸模会受到神话或传说所影响。创神的能力及形状,是由铸模跟操控者的精神性所决定的。那是灵性极高的存在,也能无视大多来自物理次元的干涉。 然后……创神会成为被创神吞噬的对象,就是这么一回事。 「借由吞噬他人的创神,可以让自己的创神获得飞跃性的成长……虽然失败时的副作用也很大,但『战争』里却很常见。」 「是呀,可是还有一点。」 亚伦盯着这边看。 这代表说,现在要讲的才是重点吧。所以他才会同意让苍士郎进入这个设施。 「虽然完全不懂其中有什么理论,但青春期跟这个新世代魔术有极高的相关性。以结果来说,可以让创神显现的巅峰期是十六岁,再怎么硬撑,到了十七岁也是极限啦。」 亚伦再次说着。 「如果是要能承受战斗这方面的话,最多就是十二岁到十六岁。不对,差不多是十三到十六岁左右。可是啊,『战争』中应该有例外存在吧?」 「……那也是创神吞噬的效用。」 苍士郎认同这句话。 也就是说,亚伦想讲的事情全部凝聚在下一句话里。 「只要吞噬创神,是不是到了你这个年龄也能继续使用创神咧?」 「…………」 苍士郎没有随便回答。 从刚才跟亚伦那一战之后,他已经没有办法找借口。脑中有道声音,认为刚才应该对亚伦痛下杀手。如果是以前的你,就会连这个设施都一起摧毁──那道声音这么说着。 又或者说…… ──如果使出全力的话,现在应该也能办到不是吗? 当苍士郎咬紧牙关时,病床上传来有人转动身体的动静。 「……悠香?」 「老……师……」 少女微微睁开眼睛,低声说着。 从她脸色已经大致上恢复看来,似乎已经脱离险境。 「没问题,没事的。你再稍微睡一下。」 苍士郎稍微苦笑一下并抚摸少女的脸庞,让她闭上眼睛。 接着他转头朝向亚伦。 「她就由我带回去,没有意见吧?」 「嗯,是没差啦。但你为什么要插手到这种地步呀?」 一瞬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倒是已经知道这种时候有个很方便的借口。 「因为她是我的学生。」 简短说完后,苍士朗把少女抱起来。 两人就这么离开保健室。 「……哈哈,老师啊。」 苍士郎与悠香都离去后,亚伦低声说: 「难道说……那个老师真的就是『黑绝公』吗?」 2 这是个月色很美丽的夜晚。 路灯与自动贩卖机的光芒都显得有些娇弱,在平稳的夜风中摇曳着。 初夏。 只要亲身体验这个季节,任谁都会露出感到怀念的表情吧。就连「第十三特区」也不例外,虽然实为罕见,但是像今晚这样会诱发些微乡愁的时间还是造访了。 沐浴在白皙月光下的,是身穿西装的苍士郎与他背着的悠香两人。 离开御厨学院后,苍士郎背起悠香前往斑鸠学院的女生宿舍。 以前曾经听过她住在斑鸠学院的女生宿舍。虽然感觉应该要叫计程车比较好,但是很不巧,苍士郎的薪水几乎都拿去偿还以前的医疗费用了。 「……老师……」 背上传来细语声。 「好啦,乖乖睡吧。你还很疲倦吧。」 「总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可是,我给老师添麻烦……」 「这没什么啦。」 他稍微使力,将少女的身体重新背好。 还真轻,这样子不管背多久都不会疲累。带着超过二十公斤的通讯器材横越沙漠的记忆在一瞬间闪过。这让他发出苦笑。 「你还记得什么吗?」 「……都不记得。」 悠香困惑地摇摇头。 虽然没看见她的动作,但可以感受到那样做的气息。 (……嗯,我想也是。) 苍士郎认为,她恐怕不记得多少了吧。创神会在本人的精神里扎根。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是当创神被吞噬的情况下,前后时期的记忆都会变得充满空洞。更不用说像悠香这样才刚让创神显现的时期,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可是……我知道……是老师保护我的……」 脖子能感受到呼吸。 少女的脸整个钻进后颈跟白发之间。 「……老师的味道真让人放心。」 「别这样,会痒啦。」 苍士郎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很细微,但少女的香气刺激着他的鼻孔。 「便当都浪费掉了呢。」 「……啊,那个……」 抱着自己肩膀的双手正在发抖。 接着她鼓起勇气,把这样的细语传到苍士郎耳中。 「……我可以……再帮老师做便当吗?」 「可以啊。」 他点点头。 接下来,话语到此中断。 插图p137 背后的重量感觉增加了一些,看来悠香又睡着了。苍士郎也不在意,他默默走在被月光照亮的柏油路上。内心某处也感受到跟背部相同的温暖,真是不可思议。 终于抵达女生宿舍时,大厅已是一片寂静。 看来大家都已熟睡。当他按下呼叫铃姑且想跟舍监讲些借口时,脚下突然一个不稳。 「糟糕……」 视野突然不自然地旋转起来。 忽然间,苍士郎被强烈的睡意侵袭。让创神形质显现的时间很短暂,本 来还期待这次可以免去这种状况。但果然还是…… 面对这股难以抵抗的感觉,他让悠香在附近的沙发躺下,同时意识也到此中断。 下个瞬间…… 「苍士郎。」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叫他。 这个熟悉到恐怖的声音,瞬间将他的睡意全部吹跑。 「呜哇!黑……黑莲华娘──!」 「为什么你会蹲在这种地方睡觉啊?」 「──不是,那个……」 苍士郎慌忙抬起头。 他往怀表瞄一眼,看来自己似乎睡了十分钟左右。 (……没有在「管理军」那边发作,已经是万幸了……) 只有这一点,自己也是难以控制。 相对地,漆黑的修女好像在看着不成熟的弟弟一样稍微叹口气。 「算了,也罢。反正你一定是使用过了吧。」 「……嗯,是没错。但为什么黑莲华娘会……」 「有人通知说宿舍的女孩子昏倒被老师带回来,所以我就来迎接啦。你忘记我可是兼任女生宿舍的宿舍长吗?」 「……啊,对喔。」 这么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往沙发看去,悠香也还在熟睡。稍微摸摸她的头,她就似乎是感到搔痒而缩起身体,不禁让自己也发出微笑。 「奇怪?这么说来,为什么黑莲华娘会知道我使用过──」 「那当然是因为有人告诉我说你跟『管理军』起冲突嘛。」 黑莲华娘往后方转头。 宁静的大厅里,有名火红色头发的少女从阴暗处现身。 「姬……不对,朱桐。」 「…………」 少女从半框眼镜的内侧,流露出无比严厉的眼神。 至今虽然遭受过好几次痛骂与斥责,但这种眼神还是第一次看见。 少女迅速低下头。 「刚才给您添麻烦了,破城老师。」 要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需要花上好几秒。 一开始「管理军」的成员在搜捕的是破坏隐匿研究所的创神使不是吗?但既然悠香不是犯人,那代表自己进去之前还有其他入侵者。 那名入侵者是── 「黑莲华娘……这是怎么回事?」 「我原本就是『公会』的情报负责人嘛。既然以正规的手续来要求查询情报,那我也只能乖乖指引才行喔。」 修女傻眼地叹口气。 「尤其像是这次被清楚指名问说破城苍士郎是什么人,那我可没有借口可以蒙混吧?虽然姑且是有遵守保密义务,可是这种事光是在没办法回答的阶段,就等于已经回答大半了。」 「那这样……」 「悠香同学就交给我照顾吧,你们慢慢聊。」 黑莲华娘抱起沉睡的悠香后,离开了大厅。 留下剩下两人独处。 「──可以吗?老师。」 朱桐姬彩的声音里,蕴含令人难以拒绝的压力。 「能到我房间进行一下个人咨询吗?」 「个人咨询?」 苍士郎感觉到冷汗从自己脸颊流下。 这就像是血管被水晶制的针给刺入一样。好几根针钻进血液里缓缓在身体里流动。毫无疑问地,那虚幻的身影最后将会刺破心脏。 「啊,对了。在那之前,得把我的情况告诉您才行。」 这么说完后,少女把手伸向胸前的钮扣。 发出啪叽声响后,钮扣本身就从中间滑落,让苍士郎看见里头那熟悉的秘石光辉。 (神话结晶──!) 「唵──」 伴随在印度被视为神圣的咒文〈曼怛罗〉,她挥动手指。 刹那间,一道黑影涌上。 那是巨大到光靠上半身就能睥睨少女与苍士郎的巨大人类外观,身体以下的部位依旧是模糊不清,伸出的四只手让人觉得这里很狭窄。背后是象征骸骨与光晕的日轮,还佩带好几把魔刃,漆黑怪异的容貌倾向这边。 光用看的就能明白。 这种让皮肤起鸡皮疙瘩,有如异界的感觉。别说是规格神,是连亚伦的太岁都远远超越的异常现象。假如是能看见创神的普通人,光是与这个创神对峙就会昏倒。 而且,这是苍士郎曾经见过的创神。 「迦梨……」 「是从『管理军』那边听来的?还是说,你也曾经身处于那场『战争』里?」 巨大的创神有如幻影般消失。 接着姬彩把手摆在制服胸口,似乎有些悲伤地继续说: 「──两年前,我被称呼为『剑帝』。」 * 苍士郎回想起沙砾的气味与滋味。 「管理军」与「解放者」最后发生激烈冲突的战场,战友失去生命的遗迹。 戴上作为咒具的面具,跟创神一起奔驰的日子。 被称呼为四王的青涩时代。 ──现在。 两年前的时间,终于追上他了。 * 先不论这段冲击性的告白。 没多久之后,比大厅更深处的风景在另一种意义上让苍士郎感到更加紧张。 「可……可以吗?」 「虽然是女生宿舍,但是没有禁止教师跟工友进入。」 嗯,想必也是这样。总之宿舍的氛围跟平常的学校相差太多,让他感到很不知所措。如果刚才的御厨学院充满严格的气氛,那这边就是有着酸酸甜甜的俏丽感。当然对于住在这里的女学生来说只是日常风景,反过来说由于没有男生,就算把羞耻与拘谨全部丢到一旁也并不奇怪。但苍士郎并没办法作出这类判断。 从楼梯间还摆有楚楚可怜的花朵看来,自己实在格格不入到如坐针毡。 苍士郎只能装出一副老实样,战战兢兢跟在她后头。 「往这边。由于一些原因所以我没有室友,您不用顾虑那么多。」 姬彩把门打开。 虽然算不上宽敞,但这是个物品摆得很整齐的房间。 应该是她自己兴趣的书架上,摆着十几册文库本跟精装本书籍。其他还有几个像是从游乐场夹来的狗狗布偶,也都和乐融融地放在一起。这让苍士郎的身体感到更加僵硬。 「请问怎么了吗?」 「……不,那个……」 自己是第一次进到女孩子房间,这句话还真难说出口。 「您是第一次进到女孩子的房间,是这样吗?」 仿佛读取自己的心声,少女推了推半框眼镜。 「──呜!」 看来自己的动摇完全写在脸上。 正面盯着他看的姬彩,发出哼哼的笑声。 「说起来,你还真的满喜欢欺负人的耶!」 「您现在才发现吗?」 她用手指拨弄镜框,愉快地眯起眼睛。 依照每个人的兴趣,说不定会有人把这种情况当成奖赏。 马尾发型的少女像是伸懒腰般双手交叠,抬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比起耀眼的led电灯,她应该是想着其他事情才眯起眼睛。 「老实说起来。我从满久之前就微微察觉到,老师应该是属于这一边的人吧~」 姬彩露出天真无邪的苦笑。 「因为在这个城市里,十八岁就当上老师有点奇怪吧?这实在太过明显又很不谨慎,最近反而让我真的觉得你该不会只是个普通的老师呢。」 「……那真是抱歉了。」 苍士郎有点闹别扭地噘起嘴巴。 相对地,少女好像想表达自己才是感到困扰的人,于是耸耸那纤瘦的肩膀。 「如果只是普通的老师,我觉得那样就好,那样子真的比较好。可是,却还是在那种地方看到你。当然,潜入隐匿研究所似乎还把悠香同学给扯进来,这些都是我不好。但你也没有必要跟『管理军』的队长打起来呀。」 「你也在那个工地吗?」 「直到你跟那群规格神交手为止都在。原本还以为你是被『管理军』抓走,于是才循着门路来跟『公会』查询情报。结果你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回来,害我像个笨蛋一样──你果然是跟『管理军』合作了吗?」 「……对。」 苍士郎点点头。 只讲结果的话,就会变成这样子吧。 「『管理军』好像要委托我搜寻『剑帝』的样子。」 「哼,要对『管理军』摇尾乞怜吗?」 「你原本也是『管理军』的吧。」 「是这样没错。」 这句肯定中,带有淡薄的神色。 真是黯淡的神色,苍士郎如此觉得。 这种神色实在很不适合这位少女。是平常永远那么清爽,将他自己不像样的地方一刀两断的姬彩,属于她的另外一面。 「可是,为什么你要袭击『管理军』的研究所?」 「……无可奉告。」 少女摇摇头。 「那为什么要向我表明自己就是『剑帝』?」 「因为是我的行动,造成你跟悠香同学暴露在危险之中。在负起责任的层面上,我认为自己有必要表明身份。就是这样而已。」 少女斩钉截铁地说。 即使这样会引来损害,她还是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你还真是没变。」 他这么低声自言自语后,姬彩皱起眉头。 「虽然刚才也说过,但是你果然也身处于那场『战争』中吗?」 「我是……」 正想开口时,少女把手举起来。 「不,不用说出来也没关系。从你现在的年龄看来,应该已经失去创神了吧?既然如此,不管过去的你是什么样的人,现在都是相同的。」 姬彩这是告诉他还是创神使与不是创神使的人之间有何差异。「虽然你可能曾经是属于这边的人,但也无法再踏入这个领域」。 这是只有站在最前线的人才能享有的特权。 (……啊,没有错。) 苍士郎痛切地熟知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才会设立像这样的「特区」。由于全世界都认同其必要性,才会把所有拥有资质的少年少女聚集起来,让这种暗地里不断进行创神实验的垃圾地方四处林立。 「这样你懂了吧。我还能使用创神,既然『管理军』委托你,那看是要揭露我的名字还是其他资料都可以。所以──」 所以,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 后续的话虽然没讲出口,但是苍士郎很清楚其中的意思。 之所以没有讲出口,是对自己有所顾虑吧。也就是说,这是为了不要演变成受到威胁才从这件事抽手的情况。 这种年纪就能有这些顾虑,代表她真的很熟悉这个世界。 实在熟悉过头了。 「『剑帝』……!」 讲完这句,苍士郎就沉默不语。 他产生一股难以忍受的心情。 苍士郎想起自己过去曾经怀抱相同的心情抬头观看天空,那是他人生中看过最蔚蓝的天空。 ──『看来是输了啊。』 ──『连「剑帝」都现身的话也无可奈何……哈哈哈,七貌七剑果然很强悍啊。』 被这名少女夺去性命的战友,他的声音在内心回荡。 被这名少女夺走梦想的众多同胞,他们的脸庞在眼底浮现。自己更加年轻时的脸孔也包含在其中。如果没有她在,如果当时有杀死她……过去的自己用眼神诉说这句话。 杀死她,死去的好友这么说。 杀死她,败北的同胞如此喊叫。 杀死她,过去的自己发出咆哮。 既然已经相遇,那这就是命运。你不下手的话,要由谁来报仇雪恨。 没错吧,「黑绝公」? 胸口内侧涌起如同夏季暴风雨的冲动。那是如果不把拳头握到失去血色,就根本无法忍耐住的猛烈冲动。 他先缓缓吸气。 再吐出去。 苍士郎抬起原本低着的头,用压抑住的声色询问说: 「……你打算一个人发动战争吗?」 「那已经有过好几次经验了。」 姬彩的回答,并不是在逞强。 那只是事实。在四王里,「剑帝」是上战场次数特别多的创神使。虽然戴着面具让人无法查清真实身份,但她的创神可以适应各式各样的战场。跟总是在黑暗中到处进行些像是刺客的行动,使人无法得知内情的「黑绝公」,还有总是率领「管理军」精锐的「狮子王」不同。这是只属于她的行事风格。 即使鼓舞了千军万马也不会改变,就是唯一的最强〈英雄〉。 「再见了,老师。谢谢你为我进行咨询。」 她很郑重地低头鞠躬。 似乎代表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无法抵抗催促他站起来的少女,苍士郎也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声音。 「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要感谢您。」 少女这么说着。 「什么事?」 「就是您保护了悠香同学这件事。」 姬彩露出淡淡的微笑。 「原本以为我又要害一个人死掉,而您却减少了这个数量。想必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值得高兴了。」 「…………」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笑容,会让苍士郎觉得像是在哭泣呢? * 苍士郎回到女生宿舍大厅后,是修女前来迎接他。 「你好像承担了很多烦恼?会遇到这么多麻烦,就代表人生不会感到无聊。这是件好事呢。」 「……黑莲华娘,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虽然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但我完全不知情喔,刘也是。如果肯定的话,应该早就设下更确实的监视网了。」 同时,掠过修女脑海里的是刘讲过的关键字。 ──被交接的王冠。 那会是指这样的意思吗? 代表过去的四王之一就在身旁。那这样,剩下的关键字又会暗示什么样的未来呢? 「悠香她怎么样了?」 「那孩子的话,睡得正熟呢。她原本就住单人房,所以也不需要找多余的借口。醒来后的说明我就当成额外服务吧。」 「是吗。」 苍士郎点点头。 接下来他继续说: 「决定了──这个事件由我来接手,不要交给其他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宣言本身,修女似乎也有想象到。 只不过,她好像是对别件事感到惊讶。 「苍士郎,难道说你正在生气吗?是对什么生气呢?」 这种情况下却没有问对谁生气,说不定正能表现出修女与苍士郎之间的关系。 结果苍士郎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直接离开斑鸠学院女生宿舍。 3 隔天是让人心情愉快的大晴天。 季节已来到六月上旬,差不多是进入梅雨季也不意外的时期。这种心情愉快的好天气想必也已经所剩无几。苍士郎 的上课情况也是前所未有地顺利,空闲时间还能用来准备下个月的活动。 结果,青年在班会的时间上发起一个提案。 「那这样,我们班的执行委员就由朱桐担任。」 这么说完的同时,一股凄厉的气息在教室的窗边爆发出来。 忍不住站起来的少女,瞪着站在讲台上的苍士郎看。 不对,这种情况下应该说想要瞪着他才正确吧。 站起来的少女,茫然地无法控制自己。 「……为……什么……」 她低声沉吟着。 「你没听见吗?」 苍士郎重新用触控笔戳了戳电子黑板。 虽然要看学校跟课程,但「第十三特区」基本上不会使用普通的黑板。教师会把课程内容写在电子黑板,相同的内容会投影在学生手边的平板电脑上头。 「你应该知道月底有运动会吧,我们班也差不多到了该决定执行委员的时期。由于没有人自愿担任,所以用我的权限来指定。虽然会兼任风纪委员,不过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彩显得欲言又止,最后陷入沉默。 不过,她想说的事情大致上是能理解。 简单说就是「明明已经给过忠告了,但这举动是怎么回事?」吧。姬彩的双眼里燃起充满杀意的烈焰。如果不是正在上课,这是一股就算立刻召唤出创神也不奇怪的热量。 只不过,她也没有理解到。 (……没错。) 苍士郎早已经下定决心。 不要和她扯上关系,就代表只要插手就无法保证能平安无事。啊,能远离战场这应该是事实吧。如果只论单纯的生死问题,苍士郎的确处于比过去要安全许多的立场上。 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 或许是察觉到事态非比寻常,其他学生也开始鼓噪起来。 「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之前朱姬也有跟老师发生过激烈冲突。」 「咦?那这是老师的复仇吗?」 虽然意思差了一大圈,但学生开始讲些虽不中亦不远的低声细语。 不久后,可能是忍受不住沉默。姬彩选择坐下来。 「可以当作你愿意接下这个职务吗?」 「……请随您高兴就好。」 忍住沸腾的怒意,姬彩发出沉静的肯定。 于是教室里突然涌出学生〈观众〉的喧闹声。 * 回到自己家里,苍士郎立刻皱起眉头。 餐厅里出现的情景,对青年而言是难以预料到的情况。 当然,这不是指悠香。她会过来这早就见怪不怪,而且也透过保全装置确认过。依照黑莲华娘所讲的,之前小巷子里的事情,悠香似乎觉得是自己的疏忽,最后总算是由苍士郎把问题解决掉。 问题在于,悠香面前那个坐在餐桌上又满脸笑容的人物。 「……为什么连你也在这里?」 「哦,老师。」 「管理军」的亚伦.韦克笑嘻嘻地坐在餐桌上向苍士郎挥手。 亚伦吃得津津有味,把摆在桌上的咖喱饭跟沙拉交互放进嘴里,还感动到流出眼泪。 「哎呀,这真是极品耶。竟然每天都有人帮忙煮这样的饭菜,老师你未免也太幸福了吧!」 「那……那个,也不是每天啦……不对,这一周来虽然每天都有煮,可是昨天就没有弄了。」 战战兢兢的悠香讲了些不适合讲出来的话,让苍士郎又大大叹口气。 这实在不像是昨天才赌上性命交手的关系。当然对于悠香而言,她根本没有这样的认知。不过对于用猛烈速度拉近距离的亚伦,苍士郎有堆积如山的话想要跟他说。 话虽如此,但自己也不打算在悠香面前讲那些危险的话题。稍微沉吟一下后,他也坐下来。 「那……那个,我也准备了很多老师的份。」 「我要吃。」 简短说完后他自己也就坐,拿起汤匙扒了一大口咖喱饭塞进嘴里。 的确很美味。 绝妙的辛辣味和米饭的口感,跟新鲜水嫩的沙拉相当对味。咬下跟咖喱块一起充分炖煮过的牛肉后,肉汁也一路滑到喉咙里。感觉到自己因为辛辣而全身冒汗,同时咬下清脆的莴苣。这样就觉得不管多少都可以吃下肚。 看到这半自暴自弃的吃法,让悠香发出微笑。但亚伦则是耸耸肩膀。 「不好好咀嚼对消化不好喔。」 「啰唆啦。」 「哈哈哈。不过创神使用脑用得比平常人凶,所以几乎都很会吃嘛。」 金发少年挖苦般说着,但这并不是谎话。 不管构筑创神或是让创神行动,结果都是要靠本人的大脑。当然神话结晶也会提供相当充足的辅助,但不如说由于有了辅助,让平常不会使用到的部位也开始全力运转。过去那场「战争」里虽然一天都有供应三餐,但依旧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军用口粮的争夺战。 苍士郎用分好的盘子与筷子半自暴自弃吃着…… 「……总之先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跑来?」 然后这样讲悄悄话后,少年用得意的表情点点头。 「……这个嘛,姑且要有人来监视一下啦。而且这个女孩是创神使的事情,老师你也不希望传得太开吧。」 「……所以可喜可贺地,就由你亲自前来监视是吗?」 「……希望你说是兼任护卫就是了啦。」 亚伦皱起眉头,还像鸭子般噘起嘴巴。 虽然很想问他到底多爱耍嘴皮子,不过这样也的确是有好处,所以还是不插嘴了。 同时,一道拍打翅膀的声音落下来。 「苍士啷~苍士啷~」 「托特也治好了啊。」 「是的,醒来之后就自然复原了。」 悠香微笑地这么说着。 既然能看见这样的笑容,那就好了。苍士郎很自然地产生这种想法。虽然不知道好在哪边,却有股温暖的感觉在内心扩散开来。 「所以,结果怎样?」 亚伦开始向他套话。 「嗯?什么怎样?」 「就是想说,你该不会已经找到『剑帝』了吧?」 突然被这样一问,苍士郎只能勉强忍住不把嘴巴里的东西喷出来。 「哪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啊。再说『管理军』也从满久之前就开始找,不也是完全没有踪影吗?」 「啊,这么说也没错啦。」 亚伦这么回答。 金发少年不太拘泥于这件事,只有耸耸肩膀,少女则帮他把餐后的咖啡端来。由于苍士郎还在跟咖喱奋战,所以他的咖啡隔一阵子才送过来。 由悠香的创神形质「托特的圣刻书」创造出来的涂鸦小人正在厨房里努力工作。 「哎呀,真是美味。悠香妹妹如果感到困扰的话,欢迎随时来『管理军』这边呀。如果是你那个创神形质,应该会开高薪欢迎你喔。这是接下来两年内的机会,请务必趁年轻时过来呀。」 「……喂。」 「好啦好啦,老师你还真严格。」 被苍士郎瞪一眼后,亚伦像是投降般举起双手。 可是…… 「……那个,我可以稍微问个问题吗?」 悠香却这么开口询问。 「问啥?」 「刚才讲到的『剑帝』,是参与过两年发生过的那场『战争』的人吗?」 「唔嗯。」 亚伦往这边 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是「可以解说吗?」的无言询问。这种情况下,光是有向人确认就该说很有良心了吧。 微微点头后,亚伦的视线回到少女身上,重新开口说: 「嗯,是很有名的人呀。而且好像还算是让创神使诞生在世界上的理由之一喔。」 「咦?创神使难道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吗?」 「哈哈,说不定稍微有一些啦。不过爆发性增加到可以组织化是最近的事情,而这件事的起源──就是所谓四名魔女的『大仪式』啦。」 黑。 红。 苍。 白。 那是名号被冠上四种颜色的前时代魔女,她们开辟出不会只被限制在魔术这个框架里的超常现象法则。 尤其是解析与抽出被称为召唤或唤醒的一系列术式,确立起让创神诞生的方法。然后她们的徒弟──有时候被称为第二世代〈sed〉,也就是最初的创神使,每一位都成为传说中的人物。 「黑色魔女的徒弟是『黑绝公』,赤红魔女的徒弟是『剑帝』……传闻是这么说的。不过毕竟这段时期是动乱时代,很多情报都很随便。再说『大仪式』之后的创神使有许多像悠香妹妹这种偶发性觉醒的例子,所以用世代来区隔这件事就变得几乎没有意义。」 说完后,他把咖啡一口气喝下去。 四名魔女在「大仪式」之后怎么了,就没有详细的情报。如果把真伪不明的传闻也拿来参考,那就是魔女最后似乎反目相向,依照各自的信念与行事风格去支持不同的三个组织。 也就是「管理军」、「公会」和「解放者」。 从结果来说,「战争」是以「管理军」的胜利收场。众多创神使受到拘捕,最后迎接衰退期到来──亚伦他们引以为傲的管理特区时代就此开始。 事到如今,那些传说的碎片为何还要现身呢? (……如果这位老师真的是「黑绝公」,那就更不用说了。) 亚伦最后还是把这个想法藏在内心,往苍士郎瞄了一眼。 相对地,青年用一脸装作不知情的表情告诫自己的学生。 「虽然得被纠缠一阵子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讲的话别太认真看待会比较好。」 「老师!说咱吊儿郎当也太过分了吧!」 「吊儿郎当,吊儿郎当!亚伦很吊儿郎当!」 托特拍打翅膀,开始重复这句话。 「啊,连你也这样!悠香妹妹,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咦?可……可是这不是我说的呀。」 「他是自律型创神,大概有一半的思考是从悠香的无意识里汲取出来的喔。」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那……那个,就是……对不起!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把亚伦同学想成那样子!总……总之真的很抱歉!」 看着少女满脸通红地道歉,让苍士郎笑了出来。 回过神来,只见亚伦瞪大双眼。 「干么啦。」 「没有啦,你也能像这样笑出来嘛。」 「我应该也没有老是板着一张脸吧?」 「啊,苦笑跟陪笑是有看过啦。是喔,这样是好事情啊。」 苍士郎对擅自作出结论的亚伦皱起眉头,然后向悠香开口说: 「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是的!完全康复了!」 她像是要展现肌肉般弯起手臂,不过当然不可能有肌肉鼓起。 相对地是托特飞过来停在上头。悠香立刻变得十分慌张,亚伦则指着她开怀大笑。 苍士郎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景象。 「……也就是说,那家伙想要赢得的就是这种世界啊。」 他低声细语着。 或许是没听清楚这句话,让悠香疑惑地歪着头。 「老师?」 「没事。」 他摇摇头,然后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事情后又抬起头来。 「对了,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我吗?」 看着惊讶的悠香,苍士郎开口说出一个提案。 4 朱桐姬彩加入「战争」是最后半年的事情。 在这之前「管理军」凭借数量,「解放者」则依靠资质,使得双方各有优势。两个组织间陷入胶着的「战争」,在她参加之后立刻让天秤往其中一方倾倒。 师父教导的技术,姬彩将其真正的价值完美发挥出来。 这也是面具的效果吧。 当时即使不是规格神,也会频繁使用能作为咒具的面具。那能让创神使的精神状态保持在一定水准,也拥有让外界情报变得更暧昧的性质。以结果来说,无论在任何战场都不会感到恐惧,对于夺取性命也不会产生动摇,可以借此尽情施展创神的「力量」。 (……不。) 不对。 那些行为果然还是自己所期望的。 有如受到期待般操控创神,重要的是自己最为感到欣喜。 没错,跟其他人相较之下,姬彩自己就是地狱。被赞誉为「剑帝」,毫无后悔与停滞地挥舞那股「力量」,她正是所谓的地狱。 即使到现在也无法忘记。 以「剑帝」身份参加的最后那个战场。 被逼入绝境的「解放者」,打算在某个沙漠遗迹里再次执行「大仪式」作为起死回生的手段。这种会让创神使猛烈增加到无法进行隐蔽工作的计划,「管理军」当然不会默视不管。于是派遣精锐部队陪同身为「剑帝」的姬彩一同突入现场。 然后为了对抗「剑帝」,战场上聚集了数十名精灵态以上的创神使。那时候打算再次执行「大仪式」的计划究竟是真实,或者单纯只是对「剑帝」设下的陷阱,现在已经无从得知。 即使如此,姬彩还是活下来了。 不顾一切所挥舞的女神之剑,到底带来多少破坏呢? 不过那个时候,面具的功能大概已经损坏。说不定是过度使用创神形质,超越咒具本身的容许量。 姬彩第一次意识清晰地注视战场。 她记得天空有多么蔚蓝。跟自己蹂躏的战场相反,天空就只是超然般的蔚蓝。 那个紧追不放的人,记得是「黑绝公」。 跟自己相同,被称呼为四王的其中一人。 『战斗已经结束了。』 姬彩有如要发泄情感般说着。 『还没有结束。』 而他则这么回答。 嗯,我知道。 一切都是如此鲜明。创神挥剑的手感,人们被杀害时的表情,朱桐姬彩都能清晰地认知到。无论是谁,都拥有那个人独有的想法,以及只属于那个人的世界。不管姬彩再怎么呐喊已经结束了,也不代表一切都会就此结束。 他也被自己杀害。 既然同为四王,那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创神之间激烈厮杀到最后,斩断手臂,切割双脚,贯穿其胸膛。从女神那边反馈而来的触觉,甚至还传来骨头碎裂以及挖出心脏的触感。 「……没错,是我杀的。早已杀死他了。」 现在,姬彩在床上坐起上半身。 跟往常一样,完全睡不着。这情况已经将近两个月。 这双手早已沾满鲜血。离开「管理军」后,虽然来到「特区」模仿其他人过着学生的生活,但这种生活真是虚假。只是继续戴着看不见的面具活下去,对于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而已。 所以当那名青年教师救了七星悠 香时,自己真的很开心。那个说着想要来到学校,笑得很羞涩的青年。虽然自从当上教师以后看起来就很不开心,但还是比自己更能融入学校的环境里。跟只会杀戮的自己不同,那名青年的确拯救了一名少女。 姬彩感到很羡慕。 自己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明明都已经撇清关系,却还是打算进来插手的青年教师,真的让人非常愤怒──但是也稍微感到放心。她甚至觉得,说不定……搞不好把一切事情都坦白说出口,然后拜托他来处理也不错。 「……那种事情。」 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种理所当然的权利,自己老早就舍弃掉了。 「…………」 吸进来的空气只让人感到疼痛。身体仿佛感冒般不断发冷,思考也从刚才开始就十分紊乱。无法真正拯救任何人的自己,是如此地难堪,还希望可以有人来帮助自己。那名青年的面貌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脑海中抹去;也无法忘记光是带路到教室,他就那么高兴又腼腆的侧脸。 「……苍士郎。」 可是。 手指触碰到散落在床上的文件,这是从「管理军」那边取得的报告书。是从众多偶然之中,来到她手上的计划概要。 只有这个计划,无论如何都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 「我这次,绝对要──」 少女怀抱着决心,低声自言自语着。 5 姬彩走在旧校舍的走廊上。 斜照进来的红色阳光,隔着玻璃照亮正在走路的脚边。 现在是放学后的时间。这个不太常被使用的旧校舍走廊,只要稍微用力踏步就会发出嘎吱声响,让少女的焦躁感变得更加严重。 (为什么要特地跑到旧校舍来……) 姬彩咬紧嘴唇。 原本就让其他学生感到畏惧的眼梢,更是高角度地往上吊起。光是有如神话里的梅杜莎──那种恐怖到让战士僵硬成石头的表情没有被任何人看见,说不定就代表在旧校舍碰面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喀啷,她打开视听教室的门。 「哦,朱桐。」 苍士郎坐在平凡的会议桌旁边,姬彩过去把大量的文件丢在他面前。 「这样子,事前准备全部弄好了。」 「这也太快了吧。」 「因为运动会要进行的项目原本就是固定的。文书工作只要比照往年办理就好,班级对抗竞技的出席这些我也一起整理好了。」 姬彩的话语带着拒绝一切的冷漠,从会议桌上滑过。 当她打算就此告别,转身正要离去时…… 「等一下。」 青年这么叫住她。 面对充满怒气转身过来的少女,他拿起用可爱布巾包住的便当盒。 「来一起吃这个吧。既然一口气解决掉这么多文件,想必是没有吃午餐吧?」 「……我身为执行委员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才对,特地跟老师一起用餐应该没有什么意义。」 「嗯,老实说还有追加的部分喔。哎呀,校长说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所以我也没办法拒绝。很抱歉,可以麻烦你来帮忙吗?如果下周之前没办法完成,就会变成我跟你的责任了。」 苍士郎笑嘻嘻地递出新的文件,这让姬彩皱起那优美的眉梢。 「……你比想象中还要难缠耶。」 「我自己也很惊讶啊。」 苍士郎老实这么说。 微微叹口气后,少女拉张折叠椅坐下。她迅速将文件进行分类,然后大致分成两份之后将其中一半推给苍士郎。是要表达「这边都给你处理」的沉默主张吧。 苍士郎接过来后翻开文件夹,开始拿起钢笔书写。 姬彩也毫不客气地拿起三明治,边翻阅文件边吃着。 挟着新鲜蕃茄与火腿的面包,先品尝到水嫩蔬菜的口感后,再来就是黄芥末的辣味一口气冲上来。刺激鼻腔的黄色冲击与鲜嫩多汁的火腿完美结合,这实在不像是外行人制作的。 「很好吃吧,这是悠香帮忙做的喔。」 「嗯哼~悠香啊。」 「干么啦。」 「没事。虽然觉得老师太关照特定的学生不是很好,但三明治本身没有罪过。」 少女用有点像是兔子的动作吃着,并且迅速把文件处理好。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寂静的视听教室里只有钢笔的声音响起。听说在遥远的过去,三明治伯爵为了能边玩游戏边用餐才发明出这道料理。这种情景说不定的确很符合原本的目的。 在这同时…… 「……有件事我忘了说。」 苍士郎开口。 「两个月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我是那时候才知道自己要去当教师。」 「……现在我会相信。毕竟身处于这边的人,用那种愚蠢的借口来惹我生气也没有意义。」 姬彩似乎略显傻眼地说着。 她依旧低头看着文件。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不愿意跟苍士郎对上视线,坚持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不过苍士郎很开心地露出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我从以前就很想来学校上学喔。」 「为什么你会那么想来学校呢?」 「那是因为……」 讲到一半,苍士郎就皱起眉头。 明明已经快说出口,可是却没办法化为实际的话语──大概是这种感觉。 取而代之的…… 「这里真的很不可思议。」 苍士郎透过窗户看着新校舍。 「大家每天毫不厌烦地前来。老师与学生每天也都毫无根据地相信,毫无改变的明天将会到来。」 「……是啊。」 所以无论何时,学校都是日常的象征。 即使遭受轰炸,让教室毁坏并暴露在蓝天之下。只要老师挥舞粉笔,坚持说要开始上课的话,日常就会就此重新开始。 对苍士郎而言,这地方实在太过耀眼。 即使自己这些人在「战争」里让那么多事物彻底粉碎,这个地方还是毫发无伤地存在着。 「嗯,没错。如果哪边有不会毁坏的场所,我就想去那边看看,想要体会身在其中的时间。虽然可能只是个幻想,但是总觉得这股幻想,将会照亮我前方的道路。」 所以自己才想要来学校。 以一名学生的身份,在自己的母国理所当然地度过像这样的时间。 虽然现在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这里就是你们赢得的场所喔。」 「……我现在不隶属于『管理军』。」 「不过原本是吧?你应该也是为这个理想而战才对。」 青年的话语,仿佛传达到遥远的过去。 不对,是短短两年前。 世界改变后的不久之前。 「你应该相信透过管理创神使,就能为世界带来和平吧?」 「……不然老师你相信让创神使获得自由,世界就会趋于平稳吗?」 「就算不会趋于平稳,我也曾经相信那是正确的。光是拥有力量就要让某人被谁拘禁起来,这一定是大错特错。」 「过剩的力量不可能融入社会之中吧。更不用说是可能交到任何人手上的力量,无论如何都需要能进行控管的组织或系统。」 两人这些相左的意见,其实就是「战争」的缩图。 也是为什么会分成「管理军」与「解放者」,让创神使开始争斗的历史。最终加入战线的创神使,据说多达数千人以上 。即使大半都是妖精态左右的程度,但要迫使数量如此庞大的创神使前往战场,恐怕难以发生第二次了。 然后,「管理军」获得胜利。 「剑帝」与「狮子王」,掌握住两名四王的组织会获得胜利,也算是某种必然吧。 「……你果然曾经是『解放者』呢。」 「以前是,跟你一样。」 又处理完一份文件,并且将它分类好。 接下来要确认运动会用的备品。虽然这也是只要把资料数位化处理就可以一口气解决,但「特区」这构想本身也是最近两年急忙赶出来的,这类细微的部分还是有诸多遗漏。 把清单文件跟收据一张张比对,同时确认数量不足的物品。 只看这一幕的话,实在是个和平到令人打呵欠的日常。 「你觉得我杀了多少人?」 只要姬彩没有冷静地询问这句话。 「应该不下五六十人吧。虽然『剑帝』只会出现在同为创神使的战场上,但每次登场绝对都会收拾掉敌方的王牌。既然是王牌,那周围也有直属的部下。不管再怎么低估,都不会比这数字更低。」 「嗯,没有错……老师……」 少女重新呼唤老师。 这个声音里,蕴含了跟过去不同的情感。 「嗯?」 「『剑帝』终究只是个人格异常者。」 少女用无比冷彻的声音与眼神如此断言。 「跟其他的四王相同──只是为了『战争』而被开发,在『战争』中被消耗殆尽,只懂得互相厮杀的异常家伙。」 「…………」 苍士郎抬起头来。 姬彩依旧注视着文件。 她平淡地把空格一个个填上,写字速度完全没有变化。显示出少女的精神有如风平浪静的海面般平稳。 「所以你才去袭击隐匿研究所吗?」 苍士郎如此询问。 「因为想要证明『剑帝』是个人格异常者,所以事到如今还跑去袭击『管理军』的设施吗?」 「那也太愚蠢了。根本没有必要去证明,『剑帝』从一开始就是个人格异常者。『战争』结束后经过两年,终于忍耐不住而开始作出那些行为,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姬彩笑了出来。 歪曲的嘴唇有如红色的新月。 文件被推到桌外,她的手指也往旁边的桌子上滑动,此时一道黑影掠过。突然间,没有灵感的一般人无法看见的──半透明利剑从中迸出,将桌子斩成两段。 如果是极高阶的创神使,即使不用让创神完全显现,也能办到这种程度的事情。 「老师也有参与『战争』的话,那应该很清楚啦?啊,老师是在「解放军」的话,想必我也有杀死老师的同僚吧。嗯,像我这种最喜欢杀人的冒牌英雄,应该有杀掉你好几个重要的朋友才对。」 没错。 好几名被杀死的好友脸庞,开始在内心浮现。 死者开始齐声谴责,仿佛要从苍士郎内侧挖开这位青年的血肉一样。复仇在我,这次必定要将她的心脏奉献给我们。 可是── 「──不对。」 苍士郎如此插嘴。 青年笔直注视傻眼眨着眼睛的少女,并再次开口: 「其他的四王或许是这样没错,但只有『剑帝』不同。」 「──唔。」 哑口无言的姬彩,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你怎么可能懂得『剑帝』──」 「当然懂。」 苍士郎这次也是立刻回答。 「获得力量后,许多创神使变得很怪异。更不用说是流行个人主义的『解放者』,这种人要多少有多少。『战争』会演变成那么激烈,也是因为今后不可能再依照现况,让这类创神使继续隐藏下去。这情况非常容易预测到。」 过去的「解放者」,可说是这类创神使的巢窟。 那里有各种类型的人。 有一心一意只想要解放创神使的人,也有只想彻底大闹一场的人;有因为让周遭感到恐惧而逃进来的人,也有只想大赚一笔的人。他们每个人都被名叫创神的「力量」所摆布,必须借此决定自己的人生。 「但是在战场上相遇的『剑帝』,还有显现而出的迦梨,总是如此平静。」 苍士郎想起来了。 ──『战斗已经结束了。』 在最后的战场上,如此宣告的人是「剑帝」。 如果只是沉醉于力量的人,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是只顾着殉身于使命的人,应该会更骄傲地挺起胸膛吧。身处于「战争」这种狂热之中,还是俯瞰着自己与使命的这种行事风格,才让「剑帝」显得更加特异。 「无论持有何种程度的力量,那种人都无法让自己陷入崩溃。他们没办法让自己软弱到用崩溃的方式来逃避。不管展现出多么笨拙的演技,创神都不能掩饰这一点。」 结果,创神就等同自己的人格。 无论以哪种神祇作为铸模,其存在方式与创神形质都会清楚表现出本人的本质。托特能借由涂鸦产出仆人,是因为身为主人的悠香希望能交到朋友。太岁之所以能操控邪眼,是由于亚伦经常都在分辨特定事物的真伪。 所以,苍士郎也无法忘记名叫「剑帝」的创神使。 因为即使是在那个沙漠中,漆黑女神迦梨依旧是如此美丽。 「……你……是谁?」 少女的视线凝视着苍士郎。 跟先前不同,现场陷入一股无比危险的寂静之中。 这就像炸弹的导火线,火花正不断向前燃烧的紧张感,正充满于视听教室里。 「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少女缓缓站起来,声音里更是失去各式各样的感情与色彩。 她把手伸向胸前的钮扣,在那颗钮扣内侧的神话结晶──那里头镶有新世代魔术的咒物〈fetish〉,只允许拥有资格的人呼唤出「神祇」,苍士郎很清楚。 如果她使用那个物品,恐怕「第十三特区」里将没有人可以阻止。 「请收回刚才那句话。『剑帝』只是个无可救药的杀人凶手,我不想听什么无聊的虚伪奉承。」 只有这点绝对不被允许,少女如此说着。 自己绝对不承认别人用这样的话语来蒙混,姬彩如此诉求着。 「没错,历史是由胜利者来撰写。这可是常识呢。」 相对地,苍士郎则稍微耸肩。 「不过可别太骄傲自满啊,胜利者。」 这句话,让姬彩僵住不动。 「我原本可没有打算跟这种事件扯上关系。好不容易可以来到学校,这两个月也还算满开心的。虽然跟最初的预定相差很多,但是这样子也还算不错。所以『管理军』打算做些什么,其实都无所谓。虽然想要照顾一下偶然被我捡到的悠香,但之后也打算放着顺其自然。胜利者就像个胜利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可是万一胜利者不像个胜利者,打算用无聊的感伤来贬低那场『战争』的一切,这就另当别论了。尤其如果对方还是身为胜利者代表的『剑帝』,就更是如此。」 把刚才那些文件整理好后,苍士郎缓缓站起来。 「『剑帝』,如果胜利者还要摆出像是败者的表情,那你就该输给我才对。」 「我会输给你?如果还是创神使时也就罢了,那种能力你早就──」 说到一半,少女忽然注意到。 虽说是旧校舍,但这里距离操场并没有多远。可是却没有任何社团活动 的声音跟气息传来。就算是放学以后,这种程度的寂静还是相当异常。 「这是……!」 「跟新世代的魔术──创神不同,旧世代的魔术用起来相当不方便。总之就是需要事前准备,大多时候还是用科学方式比较有效率,不过偶尔还是很有用。这里有拜托『公会』进行视觉与听觉的伪装工作,我想就算大闹一场也不会被发现。」 这大半出于黑莲华娘之手。 她设置结界,将这个旧校舍隔绝起来。 「如果是我赢,就请你把袭击『管理军』研究所的理由说出来──啊,处理好的文件记得移到旁边去。如果要再重新整理一次,那会很麻烦的。」 姬彩茫然看着如此暗示的苍士郎。 然后再次跟刚才一样,询问相同的问题。 「你……是谁?」 「用跟你相同的说法来讲的话……在那场『战争』里,我被称为『黑绝公』。」 少女瞬间瞪大双眼。 插图p184 因为自己应该早就确实杀死叫这个名字的人了。 「开什么玩笑!」 创神有如火焰般实体化。 显现到接近天花板高度的漆黑女神迦梨,振臂挥下烈炎之剑──刹那间,苍士郎往斜方向猛力跳开。 青年原本所站的位置,突然扬起黑色的沙尘。 (──创神形质?) 甚至能阻碍创神那灵质视觉的沙尘帐幕。 姬彩揉揉眼睛,只追踪苍士郎冲出视听教室的气息。 寂静的走廊上,青年已经失去踪影。 从这个瞬间起,「第十三特区」斑鸠学院旧校舍化为只属于他们俩的斗技场。 「第四章」亚伦?韦克 1 ──时间稍微回溯。 御厨学院的学生会室里,亚伦.韦克正在点击平板装置的画面。 「唔嗯──感觉这边也找不出什么耶。」 他闭起一只眼睛,似乎觉得很麻烦地用手撑住脸颊。 亚伦正在调查的,是被「剑帝」袭击的隐匿研究所之间的共通点。 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但亚伦并不会盲目相信「管理军」。 世界上的大型组织多半都是如此,他认为这里应该也有做些无法公开的勾当。不过单纯是因为「管理军」即使有少许问题或瑕疵,亚伦认为这里还是拥有超越这些缺陷的价值而已。实际上能够隐蔽创神使的存在,又有能力实行并且营运「特区」构想的组织,也想不到第二个了。 正因为如此,如果会被「剑帝」当成目标,那就该推测会有什么理所当然的理由。不过现阶段的调查里,倒是没有获得看起来有关联性的结果。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些多半跟规格神的研究有关?) 只不过,规格神的研究在「管理军」相关的研究里是最努力被推动的一个项目。 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能力,又能量产的创神使。对掌权人士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值得信赖的事物。毕竟,原本创神使的活动期间真的就很短暂了。如果能达成持续性的供应,就可以再一次改变世界吧。 他从周遭的状况,开始仔细搜索。 途中突然想到一些事,于是在搜寻时加入时期来作为搜寻条件。 「剑帝」参加的「战争」末期。搜寻这个时期的话,由于情报规格跟现在的「管理军」不同,导致很难找到特定的情报。不过防护措施很松散,因此可以找到些意外的小道消息。刚加入「管理军」的时候,他三不五时就会跑来搜寻这些资料。 「嗯?这个是……」 亚伦稍微眨眨眼。 从跟调查对象完全不同的方向,跑出奇妙的结果来。 手指跟着运作起来。从亚伦权限上没有问题的部分,到接近边缘甚至有点踩到红线的区域,他转眼之间就将相关情报搜集起来。 规格神。 四王。 次世代的研究计划。 这些情报,让亚伦在脑内导出一个结果。 「难道说……」 * 回家的路上,悠香忽然抬头往上看。 夕阳之中,有个正在振翅的影子与其重叠。常人无法看见的创神身影,不知不觉间让少女感到有些自豪。 「呐,托特。」 她这么开口。 「什么?悠香?什么事?」 「老师他……对姬彩同学,是怎么想的呢?」 关于朱桐姬彩,悠香其实并不太清楚。 顶多是偶尔会在女生宿舍看见,然后好像很有名的风纪委员而已。 只是苍士郎指定她担任运动会的执行委员,然后拜托自己作些要在会议中一起吃的三明治,这也是事实。以前也曾经听说过身为风纪委员的朱姬跟新来的破城老师之间好像有什么冲突,把这两件事摆在一起就让内心有股奇妙的不安感。 (……嗯。说不定就是因为感情不好,才打算一起吃饭来修复双方的关系就是。) 再说自己也是受到苍士郎的帮助,才擅自跑去他家里而已。 可是,有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害怕。 没错,自己有时候会作梦。 梦中的自己,正在追赶某人。 梦中的自己,正在被某人追赶。 梦中的自己,会忍不住想要进行破坏。 梦中的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守护一切。 虽然看起来十分矛盾,但这终究只是梦中发生的事情。没有必要太过在意,悠香脑中也这么想着。可是,有时无论如何怎么样都会很在意这场梦……这时候只要看见苍士郎的脸庞,就会由衷松一口气。 「『剑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低声自言自语。 声音没入夕阳之中。 突然间,有变动发生。 「托特?」 或许是苍士郎说的自律型的关系吧。 托特偶尔会擅自显现,然后自己飞走。这种时候,藏在发夹里的神话结晶也能充当控制阀,所以苍士郎提醒过要随时戴在身上。 「托特?发生什么了吗?」 悠香追赶着飞翔而去的托特。 但是她应该要注意到才对。以前迷路走进小巷子时,不也一样是托特擅自飞走才发生的状况吗? 最后,少女的脚步停在平凡街道的一个角落。 她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巷子。 有张面具飘浮在昏暗之中。 「……你是……谁……?」 开口询问的同时,悠香也下意识地往后退。 因为她发现到这个戴面具的人影,就是在那个小巷子被苍士郎救助之前,自己稍微瞄到的人影。 然后,还有一点。 悠香她认识这个人影。 而且,还是熟识到近乎致命的程度。 「啊,我一直在寻找。」 人影如此开口说着。 「……现在终于找到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啊,你也觉得说不定是这样对吧?」 自己没有那么想,绝对不可能那样想。就算曾经想过,也只不过是个妄想,那根本连推理都称不上。甚至连突然涌现这种想法的情况,都没有浮现在自己的意识之中。 少女绝对不会认为,朱桐姬彩就是「剑帝」。 「所以,让我来帮你吃掉吧。」 面具朝向悠香伸出长长的手。 2 姬彩暂时站在旧校舍那夕阳西下的昏暗走廊上。 她用严厉的视线看着苍士郎逃走的方向,并且沉思。 (……逃走了吗……?) 都挑衅到那种程度,却还逃跑? 虽然有股诱惑驱使她想干脆将旧校舍斩成两段,但姬彩还是勉强忍住。 少女已经理解状况有多么异常。 那名青年教师的动作根本异于常人。刚才闪开迦梨手上利剑的速度也一样,苍士郎的身体能力已经大幅超越人类的极限。 (而且……那种……) 别说是自己,连创神的知觉都被封闭的现象。 创神形质.万象黑尘。 能使用那股「力量」的,除了四王之一──「黑绝公」以外,再也没有别人。他是四王之中最令人畏惧的创神使。在「解放者」里,也是从创设后就开始四处征战的老将。 但是姬彩在那场「战争」里杀死的最后一个人,正是那位「黑绝公」。确实将心脏挖出来的手感,到现在依然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当时没有刻意去窥探面具底下的容貌,不过那个破城苍士郎真是「黑绝公」吗……? 「…………」 真是充满谜团。 傍晚的暮色在走廊上摇曳,仿佛是在嘲笑姬彩的迷惘。 「迦梨。」 她拿下眼镜。 接着缓缓收进盒子里,接着触摸胸前的钮扣──也就是曝露出来的神话结晶后,漆黑女神微微点个头。若是要跟创神一同战斗,还是把感伤托付给创神会比较好。一直以来,自己跟迦梨都是这样才得以存活下来。 「如果不打算出来,那只要找出来就好。」 姬彩缓缓漫步在走廊上,低头看着地面。 跟主人呈现对照 ,创神则是抬起头来。接着她发出声响,换上另一张脸孔。原本是毫无表情的容貌,这次则是刻有像在流泪的图案。 看起来有如在代替少女哭泣。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其权能之一为操控烈焰,阳葬炎花。 其权能之一为操纵寒冰,月葬冰花。 现在姬彩从迦梨身上取出的权能是── 「──雾葬幻花。」 从创神的佩剑里冒出的浓雾,立刻将走廊整个包围起来。 让几公尺前的距离都难以看清,与其说是粒子不如说更像白色暗影的雾霭,开始一视同仁地侵略旧校舍。 「我可不会让你逃走喔,老师。」 「是啊,被这股浓雾包围的人会看见幻影,还可能在地面上溺水吧?你下手真狠。」 声音从身旁的窗户附近传来,但姬彩并不感到惊讶。 兵者诡道也。尤其是要发动奇袭的话,攻其盲点才是本质。既然苍士郎也有参与那场「战争」的话,假装已经逃跑但其实潜伏在附近的可能性也很高。与其说这是靠头脑思考,不如说身体更了解这一点。 可是,她无法连对方的行动都想象到。 「什……!」 从窗户后方跳出来的苍士郎──没有朝向立即摆出防御姿势的姬彩,而是直接往迦梨那边突击。 跟刚才一样,那是超越人类的速度。 别说是顶尖运动员,就连创神都几乎来不及反应,这是有如闪电般的突进速度。他往巨大的女神腹部挥出拳头,大约有一成左右的感觉反馈回去,让少女用力咬紧牙关。 人类竟然能徒手殴打创神? 「这是什么情况!」 她咬牙忍住疼痛,同时对迦梨下令。 苍士郎向后跃步,翻身闪过挥舞而下的利剑,并且面露苦笑。 「哎呀,果然不能像太岁那样解决掉……」 相对于太岁这种近战能力低落的权能型,迦梨则是武装型的亚神态。基础能力当然不用说,类型的差异也明显展现出来。 但是,迦梨没有继续追击。 侵蚀走廊的浓雾也暂时停止。 因为身为主人的姬彩,遭受到比这更严重的冲击。 「你耍了什么小花招?」 声音里除了愤怒与惊讶外,还流露出相同份量的疑惑。 即使只论纯粹的耐久力,迦梨的身体足以承受住反物资步枪这种程度的冲击。但是说起来,除了准备要干涉现实世界的部位──这种情况下就是除了剑以外的部位,如果不是同为创神应该都无法碰触到。这才是创神足以为世界带来变革的理由。 苍士郎刚才的行为,可说是把这项前提彻底推翻的异常状况。 「哈哈,只是一点特殊体质啦。到宴会上表演的话,应该会受欢迎吧。」 「……这样子啊。」 姬彩慢慢抬起头来。 没错。即使因为年龄的问题而无法使用创神,自己也已经预料到苍士郎在战斗能力上应该藏有某些秘密。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管理军」包围下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可是,这真是不幸。 就因为作出这种半调子的反击── 「老师,你会死喔。」 迦梨的剑,再次被高举在走廊上。 平举成跟地板平行的利刃反射出夕阳的色彩,并且唤醒全新的型态。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啊,果然变成这种情况呢。」 青年叹口气,并且把手伸进西装里。 接着从胸口那边,把怀表拿出来。 * 「────!」 「怎么可能!」的思绪跟「难道说!」的想法,同时出现在姬彩的脑海里。 怀表表盘上镶有神话结晶。那是为了呼唤出创神──可说是象征新世代魔术的触媒。 「你终于打算认真起来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我从一开始就使出全力了。」 单手握着怀表的苍士郎露出淡淡的微笑。 「虽然这么说,但是你看起来还有隐藏战力的余裕呢。」 「哈哈哈,这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啦。」 青年似乎很困扰,用手搔搔脸颊。 对姬彩来说,完全无法信任这教师的想法只有越来越强烈。虽然可能只是虚张声势,但也有真能唤出创神的可能性存在。在这个阶段,她选择了是哪边都无所谓的思考方式。 (陷入胶着就是他的目的……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 她平静思考着。 自称是「黑绝公」的这名青年,看来至少是超越自己的想象。 姬彩在自己过度思考之前,吐出一口气。 运用腹肌将残留在肺部的最后一点空气都吐出后,接着又开始吸进新鲜的空气。呼吸不只是与思考能力有关,同时也是魔术的基础。即使是新世代的魔术──也就是创神的驾驭,依然没有改变。她的师父也经常提醒这一点。 (就算给他拖延时间,之后有谁会来支援。也都跟我无关。) 先不论轰炸或是飞弹射进来的情况,既然对方还特地在周围设下结界,就代表只预想到要靠这些机关就隐蔽过去的战斗吧。既然如此,不管「第十三特区」的何种战力前来,自己都有自信能够取胜。 再说如果连这种程度的难关都无法跨过,也没办法夸口说只靠自己一个人也能赢得战争了。 只不过,她下定一个决心。 这名教师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在这里杀死的对象。 虽然不清楚他是不是真正的「黑绝公」──但这人实在太轻易就踏入自己最柔弱的部分。如果允许这一点,自己必定会因此屈服。无法继续成为「剑帝」,而变回普通少女。 所以为了杀死他,姬彩打算说出来。 「可以稍微听我讲一下吗?」 「喔?是个人咨询的后续吗?」 「嗯嗯……如果我说两年前有场谁都不知道的﹃战争﹄发生,你会相信吗?」 「…………唔。」 苍士郎不禁屏息。 当然,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实在太明知故问,可是却又是个有如仪式般的询问。这也像是天真无邪的勾手指约定,所以才更有种无法背叛的哀伤感。 苍士郎稍微苦笑一下,然后微微摇头。 「很难说耶,不听听详情也很难决定。」 「说得也是呢。」 少女点点头。 漫步在走廊上,更加火红的夕阳照射进来。 少女有如要用剪刀将这道光源剪下来般走着,并接着说: 「那是场无声无息,偷偷在世界阴暗处进行的『战争』。由于一些原因,前去参加的几乎都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即使只把这一段拿出来讲,也已经很残酷了呢。」 像是歌唱的声音在校舍中回荡。 先不论新旧校舍的差异,这里跟苍士郎第一天刚进来时,让他兴奋不已的走道很相似。苍士郎不可能忘记,想到从今以后终于可以来到学校,当时内心就感到无比激动。让姬彩带路去教室,之后马上被黑莲华娘丢进地狱里,这些记忆也还很鲜明。 「嗯。当时还觉得很漫长,但仔细想想也才不到两年的时间,我参加的又只有最后半年而已。我们在那场『战争』中获得了胜利。」 「──胜利。」 苍士郎重复说着。 这句话的沉重、苦涩还有如同刀割般的疼痛。 败者的痛苦,苍士郎比谁都还要清楚。即使是 睡眠时也无法忘记,醒来后更是觉得受到苛责。过去好友的脸孔,会不断出现来嘲笑自己。 「我们获得胜利,胜利的一方就有获胜后该负起的责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剑帝』这种存在,却让一切全都白费掉。不管胜利也好还是败北也好,明明都该更深入思考其中的意义,但是我却只有带来结果。原本以为只要有结果就好,但是却让世界往错误的方向前进。」 少女如此述说。 然后,姬彩停下脚步──姬彩身旁的创神继续往前进。 感觉这是第一次接触到核心。不是拿出「剑帝」是个人格异常者这种愚蠢的理由,而是姬彩真正的内心话。 不过,创神还是举起长剑。 谈话已经结束,判决的时间宣告来临。既然让对方知道这么多,就必须动手杀死他。结论已然迫近。 「──输入,拘束解除用暗号c9ra02isora。」 对怀表低语的同时。 「七貌七剑──风葬刃花。」 迦梨的第四项权能就此觉醒。 极端的气压差距下所形成的利刃将走廊切割成碎片,同时也往苍士郎袭击而去。 「拘束解除!」 这道风刃被漆黑的墙壁所阻挡。 那是黑色的沙尘。 跟亚伦交手时阻挡太岁邪视的那道沙尘,再度保护了苍士郎。青年的纯白头发与漆黑沙尘混为一体,留下让人印象深刻的情景。 「为什么……」 姬彩发出呻吟。 「……为什么你还能使用创神。而且这个创神形质……你真的是……」 青年身边有个漆黑的创神伫立。 有着跟迦梨相差不多的规模,其脸孔与上半身都被如同拘束具的黑色锁链及绷带所覆盖。过去姬彩在「战争」里看到的创神没有缠上绷带,由于总是被黑色沙尘覆盖而无法看清楚外型,但是整体大致上相同── 「──啊,还真是好久没有跟你交手了呢。」 苍士郎笑了出来。 拿起来的怀表周围,有沙尘缓缓盘旋。 插图p203 「这应该说过了吧,我就是『黑绝公』。你还不肯相信吗?」 「既然如此──!」 少女已经不再犹豫。 迦梨的四只手上,分别握起不同的剑。 「剑帝」最让人恐惧的,不单纯只是能操控七种能力。而是这些能力可以同时发动──甚至将它们融合起来,这才让朱桐姬彩足以在「战争」中蹂躏一切敌人。 其中一只右手握起阳葬炎花。 其中一只左手握起风葬刃花。 超高温的火焰乘着狂风利刃尽情肆虐,猛烈的火焰风暴奔驰在旧校舍的走廊上。 「呿──!」 苍士郎也用力踏向走廊的地面。 如果只论单纯的运动能力,现在的苍士郎比姬彩强大许多。 但若是想直接攻击创神使,却没办法轻易办到,即使手上有枪械也一样。原本威灵态以上的创神使就大多会利用创神的额外能量设置简易的防护圆阵,只要不是奇袭就能大幅降低现代兵器的影响。 「雷夫堤〈lefty〉!」 这是苍士郎的创神之名。 黑色沙尘化为漩涡卷起。融合两种权能的烈焰风暴,没有温和到可以用刚才那种屏障就阻挡下来。得利用创神形质操控黑沙让这边也形成风暴,精准又细心地一个个抵销掉。 姑且先不论面对低阶创神的优势情况,用更有效率的方式来操控才是创神使之间交战时的关键所在。 苍士郎拿着怀表,手指流畅地滑动。 集中起来的沙尘,变得有如尖针般锐利。 「那这招又如何呢。」 在廊上形成的数千根黑针,转眼间就往迦梨杀去。 面对即使是钢板也能凿穿的大量刺针,迦梨依旧高举冰之魔剑让它们在空中凝结。 「还早呢!」 姬彩大喊着。 迦梨的容貌切换,四只手握住的剑也跟着变换。 其中一只右手握起月葬冰花。 其中一只左手握起雾葬幻花。 旧校舍的走廊被浓雾笼罩,迦梨的幻影也立刻出现。 不对。 (──这不是幻影!) 苍士郎立刻扭转身体。 让人以为是幻影的事物,其实是用冰制成的假迦梨。它挥出让人难以想象原本只是冰块的锐利斩击,转眼间就将连同楼下的部分跟走廊一起切断。 黑色沙尘为了对抗而化为强韧的网子,将迦梨的分身捆绑起来。 可是这原本就是个陷阱。 注意力被幻影吸引的一瞬间,迦梨的本体已经朝苍士郎突击。 「雷夫堤!」 苍士郎的创神冲进双方之间。 两柱创神发生激烈冲突。双方都不存在于现实,而是将实体置于星幽界的魔术存在,而这种冲撞又会释放出跟纯粹大质量物体之间互相撞击时不同的冲击波。 这是常人光是遇上就会昏倒的强烈精神波动。 「──唔!」 苍士郎勉强承受下来。 接着,迦梨的脸与左手的剑再次发生变化。 其中一只右手握起月葬冰花。 其中一只左手握起风葬刃花。 吞没冰雪的风暴呼啸而过。无论是窗户还是门扉,都在被风刃斩断后又全部冻结。 雷夫堤发出吼叫。 他没有勉强去抵销这攻击,而是将大量的沙尘洒在走廊地板上。 然后苍士郎顺着这些沙,往楼下滑过去。即使如此也还无法完全躲过冰雪之刃,西装的左边袖子发出啪叽声响后因此冻结。 「呜啊──!」 到手肘的部分全部冻结。 这可不只是冻伤,而是完全丧失功能。 他有如翻滚般在下面楼层着地。然后不理会自己的身体,继续专心操控沙尘。苍士郎确信,如果不这么做那会在一瞬间被杀死。 一样将地板破坏掉后,姬彩也来到底下楼层。 「你真的是『黑绝公』呢,好久没有人可以这样承受住我的攻击了。」 「哈哈,但已经是块废铁就是。」 讲些玩笑话的同时,苍士郎也彻底明白这绝望的事实。 虽然勉强承受住攻击,但自己跟姬彩绝对不是平分秋色的事实。 「说起来也对啦,你才十四岁嘛……」 创神使大多是六岁到八岁时觉醒能力,十三岁到十六岁时能力抵达巅峰,十七岁的时候开始逐渐失去能力。 自己在两年前的「战争」时是十六岁,也是最巅峰的时期。 原本以为当时与自己并称的「剑帝」大概也是差不多年龄。 可是朱桐姬彩实际上是十四岁。 不是两年前的「战争」时,而是现在才正要进入巅峰期── 「我刚才也说过了──老师,你会死喔。」 毫无慈悲可言的声音传来。 迦梨的脸又发出嘎吱声响进行切换。 「七貌七剑──异葬血花。」 是第五项权能。 这次的剑是从姬彩手中产生出来。 刹那间,姬彩冲进来的身影连苍士郎都无法看清楚。苍士郎唯一赢过她的优势,就这么轻易被超越。迦梨的第五项权能不在于创神本身,而是让主人自己的身体能力加倍。 (啊,这我知道──) 苍士郎也创造出黑沙之剑,与姬彩刀刃相交。 以前就是这项权能,让苍士郎在「战争」中败北。青年过去认为创神使的战斗就是创神之间的交战,于是在遭受奇袭的情况下分出胜负。 「迦梨!」 「雷夫堤!」 打算合力发动攻击的女神,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苍士郎的创神阻挡下来。 可是先不论创神之间的能力,已经有单手被冻结的苍士郎不可能完全抵挡住攻势。 转眼间,青年的身体已经变得遍体鳞伤。 还不只如此,少女跟她的长剑每一秒都在持续加速,甚至连身形都快要无法清楚捕捉到。注入迦梨的创神形质之后,姬彩的运动能力已经到达能跟同等级创神匹敌的领域。 (……啊,还真是想用就用耶。) 跟现在的苍士郎完全不同。 要形容的话,这就像快没油的汽车在跟巨大的发电厂较劲一样。现在的姬彩应该觉得自己可以源源不绝汲取出无限的力量吧。 就跟过去的自己相同。 「是我让世界变成这样!」 不断挥剑劈斩的同时,少女的喊叫也在打击青年。 姬彩的身体看起来又继续加速。不对,实际上是加速的同时,瞳孔也洒落美丽泪光。 「是我们让世界变成这样子的!」 喊叫与泪水,撼动青年的身体。 少女挥舞着长剑,同时脸庞整个纠结起来。 「被推崇成为救世主,在怂恿之下使用『力量』!让世界变成这个模样!」 尖锐的声音响起,那把剑停止挥动。 苍士郎冻结的左手,跟姬彩的剑互相卡在一起。 「因为我能办到,因为我办到了,既然如此我就非得去做才行。正因为是这种想法,才把世界搞得乱七八糟的!」 贵族义务〈noblesse oblige〉。 拥有力量的人就要履行义务。才能并不是只属于拥有它的个人,拥有才能的个人必须广泛用来回馈自己生活的社会……大致上就是这种意思的一个名词。 过去的「剑帝」,完全可说是具体实现这个名词。 「…………唔。」 苍士郎已经没有余力好好回应。 他跟飞溅而出的鲜血,一起被击飞到走廊的尽头。创神雷夫堤也是在惨遭迦梨痛击的同时,将大量的黑沙压缩成盾牌才勉强拉开距离。 在瓦砾与剧痛的折磨下,苍士郎的嘴唇变得扭曲。 (……这真是……嗯,被拉开好大一段差距呢。) 是啊,这早就知道了。 自己开始衰退,少女则变得更加强悍。 可是…… 可是这又怎么样? 「……真无聊。」 苍士郎挪动一下膝盖。 光是稍微动一下,心脏就剧烈跳动到让人觉得可怕。先不管疼痛,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习惯。 大半已经失去原型的走廊上,苍士郎缓缓整理一下西装前襟的部位。 「……为什么……」 眼前的少女呻吟。 「为什么你还能站起来?刚才那一击应该已经折断背骨。不对,就算背骨安然无恙,你的左手也再也无法复原了。」 「……啊,这个吗?」 稍微看一下,冻结的部分已经溶解。 无力垂下的左手,看起来实在惨不忍睹。伤口里露出骨头的白色部位,甚至连那骨头都被姬彩的剑给切断。但是如果仔细观察说不定就会注意到,就算遭到冻结过,从那伤口里流出来的血量实在太过稀少。 稍微一挥动,那只手的手肘以下部位就化为黑色沙尘崩落。 少女哑然地睁大双眼。 「……那是……什么……」 「只是时间到了而已啦。」 苍士郎很无趣地把视线从失去的手臂上移开。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现在也能使用创神的理由。」 他用剩下的右手搔搔头。 「……创神能力确实会从十七岁左右开始衰退,最后再也无法呼唤出来。不过如果在那之前就持续一直保持召唤状态又会如何呢?」 「…………」 少女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着苍士郎。 就像突然知道一直以来,自己讲话的对象其实是外星人一样。 「你应该也很清楚,我在『战争』末期受了重伤。嗯,而且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获救的重伤。只是我认识的魔女稍微努力了一下。」 他用手指戳了戳被白发遮住的太阳穴。 「这里被稍微动了点手脚。以结果来说,我的内侧随时都有最低规模的创神在附身。这跟候鸟可以边飞行边睡眠一样。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正在上课教书,总之我一部分的大脑都在持续运作,好维持创神的存在。嗯,结论就是我的身体大约有七成都被置换成创神形质的沙尘了。」 「……沙尘?」 姬彩低声重复说着一样的话。 刚才原本还是苍士郎手臂的沙尘随风飞舞。 超越常人的身体能力。 遭受太岁的邪视也不会腐朽的理由。 最重要的,能够用手碰触创神的原因也很明显了。 因为破城苍士郎大约有七成是由创神所构成。 「没错,所以光是在身体外头呼唤出创神就很痛苦。每过一秒,身体就会先从不对生命造成影响的范围内让内脏消失,接下来就是像现在这样四肢开始缺损的顺序。虽然心脏会是最后才消失,不过大概在那之前就会先死亡吧。想必这不会是是什么很好看的死法,真不想让人看见尸体呢。」 「笨……笨蛋!你在想什么啊!」 少女突然大喊。 原本想捂住耳朵,但才发现自己只剩一只手。于是苍士郎苦笑。 「不要乱戳人痛处啦。」 「为什么你要这样全部讲出来!这种事不是连同伴都得要绝对保密的事项吗!」 「可是,『战争』已经结束了吧?」 苍士郎对激动的姬彩耸耸肩膀。 「虽然你讲了很多。啊,我也有忍不住回嘴就是。但这不过是在吵架而已。」 跟字面一样,现在的苍士郎已经是半个空壳。 看来光是站着就会强迫身体承受很严重的疲劳感,表情也失去血色。这些都是他剩下的那三成肉体的关系吧。 「……嗯,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同学吵架。」 苍士郎开心地笑了。 「姬彩在新校舍的走廊帮忙带路时,我真的很高兴。这是多么亲切的人,让我觉得学校这个地方真是太美好了。」 那一瞬间,正是所谓的奇迹。 对破城苍士郎而言,这是即使摧毁掉一个世界也不会后悔的事件。 「可以成为学校这个地方的一员,真的让我很开心。」 他向前走出一步。 朝向少女更靠近一步。 往憧憬的地点更加迈进一步。 快停下来,少女怯弱地摇摇头。不要憨直得像个笨蛋一样,直接踏进我的内心。不要把我摧毁掉──不要把我的伪装剥开来。 「虽然并非想用这种形式进入这边,但我还是来到了这个憧憬的地方。这两个月不管看到什么都让人感到炫目,我果然还是感到很高兴。」 把怀表收好以后,青年开口说: 「朱桐姬彩是破城苍士郎第一个同学,也是第一个学生。」 夕阳的光芒照进崩毁的走廊里。 僵住不动的少女,在这道光芒下低着头 。她连耳朵都整个变红,不知道这是由于夕阳映照,还是因为满脸发红的关系。 「……我……是一年前来到这间学校的。」 少女低声自言自语着。 「在这间学校的一年之间,我一直感到很困惑。这里虽然是自己跟同伴所创造出来的场所,但是却不会因此成为自己的容身之处,这个事实好像一直被摆到我的眼前。」 对姬彩来说,这是她最老实的表白。 结果,当她从那场「战争」回来以后,就无法融入名为学校的这个场所。不管再怎么巧妙伪装,那终究只是伪装而已。 「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打算改变我自己。」 迦梨架起利剑。 剑的表面再次燃起火焰。 权能.阳葬炎花。已衰弱到无法维持肉体的苍士郎究竟有没有办法承受住这一击? 对峙之下,少女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知道四王之子吗?」 「嗯?」 苍士郎皱起眉头。 「难道说,你会去袭击研究所就是因为那个──」 「──这是在说我吗?」 接续发出的回答,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声音。 当两人惊觉这点而抬头的刹那,破坏性的力量从校舍的天花板降注而下。 (──新的创神!) 「……『剑帝』,找到你了。」 戴着面具的少女和从她身旁站起的创神,让姬彩目瞪口呆。 那是跟迦梨实在太过酷似的创神。 拥有四只手的漆黑女神。那种不安定的轮廓,就好像融入模糊的雾气之中。跟迦梨明显不同的,就是那张脸上覆盖着跟主人相同的黑色面具。 「……你是……」 苍士郎的反应稍微慢了一步。 仿佛很不耐烦地,戴面具的创神挥下那如同影子般的剑。 「──呜啊!」 这一剑沿斜肩斩下,切断苍士郎的西装让鲜血喷溅而出。 黑影之剑打算反手再来一击取其性命,可是这个攻击却被迦梨的剑所阻止。 姬彩反射性地保护青年。 但这个介入动作正是破绽所在。 面具创神的剑深深刺入迦梨那门户大开的胸口里。 那个刀刃上应该带有让创神机能停止的权能吧。中了这一剑的迦梨停止动作,甚至连身为操控者的姬彩也跟着无法动弹。 「嗯?为什么要保护他?这东西也是你的敌人吧?」 戴面具的少女感到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完全僵硬不动的姬彩与迦梨,根本无法回答。 「算了,也罢。那我要开动喽。」 面具创神将手摆在迦梨的头部。 苍士郎知道这是创神吞噬的动作。虽然想要阻止,但刚才挨的那一剑使得自己甚至没办法让雷夫堤移动。不对,有另一个更加严重的冲击束缚住青年。 虽然声音跟氛围都完全不同,脸上还戴着面具,但他不知为何就是会这么想。 「悠香……!」 破城苍士郎的意识就在这时候断绝。 「第五章」破城苍士郎 1 这里能看见星星。 之所以会跟残余的立体影像重叠,是因为目前还在隐藏外部传来的视觉情报吧。「特区」里设有好几处像这样的机关,尤其校园里防范会特别森严也是常有的事情。 身体无比沉重。 苍士郎勉强理解自己正躺在旧校舍的瓦砾当中。 原本的天花板被炸飞,所以眼睛才可以窥视到夜空。 「笨蛋徒弟,你还活着吧。」 一道声音传下来。 这位身穿修女服的人,对苍士郎而言是最亲近的对象。 「黑莲华娘……」 「说要自己做个了断,还让我特地帮你准备好结界。结果却还是输掉,这样会不会太丢脸啊?」 「……还真是抱歉喔。」 打算搔搔头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失去左手的状态。 虽然创神已经停止,但也不代表身体会立刻重新开始建构。原本苍士郎光是要维持身体就已经很勉强,如果继续使用创神的话,他的大脑立刻就会烧毁。 要形容的话,这就像是把转数提升到逼近极限的引擎。 如果再稍微往上提高,连同引擎一起炸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仅仅三成的肉体,还能活下来才真的是没有道理。 (……不过,这点程度的话。) 他慢慢抬起上半身。 光是这样的行为,脑袋就疼痛到好像要破裂一样。但是他没空管这件事。 「笨蛋徒弟,你想找死吗?」 「……姬彩她在哪里?」 这句无视询问的话,让黑莲华娘稍微叹口气。 「虽然不知道朱桐同学的行踪,不过我确认到的情报里,是有看见抱着某人的人影往中央大道那边跳出去。」 「既然这样──」 「在那之前……」 黑莲华娘指着破破烂烂的西装内侧口袋。 「你的电话好像在响喔。」 被这么一说,苍士郎把手机拿出来。 满是伤痕的萤幕上,显示着亚伦.韦克的名字。 『太好了!老师,悠香妹妹有在你那边吗!我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耶!』 「悠香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感到心脏猛烈跳动。 终于想起来对于失去意识前跑来介入的对象,自己是抱持何种印象。 这段时间,电话另一头的少年暂时沉默不语。 『……老师,咱这边有件事情想要先问你一下。』 「什么事?」 『咱这边在搜寻时查到些好像有关连的事情──老师,你知道四王之子吗?』 那是姬彩在最后说出来的名词。 * 朱桐姬彩手腕被绑住,躺在坚硬的地板上。 刚才虽然失去意识,却不清楚到底经过多少时间。 只不过关于地点就不需要思考了。毕竟讲道台的旁边,有个被架上十字架的圣人正低头看着自己。 (为什么是教堂……?) 原本有一瞬间打算呼唤出创神,但动作却停止下来。 因为只有那颗镶入神话结晶的钮扣,被很细心地拆下来。 到达「剑帝」这种层级,要不靠神话结晶就唤出创神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有没有办法控制又是另当别论。被呼唤出来的创神袭击,反而害自己被杀死的可能性也很高。 不,不只是如此。 有股像是内侧某些事物被挖出来的丧失感,充斥在她内心里。 (……被吞噬了……?) 创神吞噬。 借由吞食他人的创神,使自己的创神提升层级的行为。 只不过如果没有被完全吞噬掉,再生时也不用花上太多时间。更不用说迦梨的存在规模,跟其他创神比起来可说是压倒性的庞大。一般而言,甚至连要当成创神吞噬的对象应该都很困难。 思考到这边,她终于想起意识断绝的瞬间所发生的事件。 (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面具创神……) 就在这个时候。 旁边突然有股动静。 「啊,太好了。」 那东西开始说话。 戴面具的少女坐在教堂的一张长椅上。 「还以为一口气吃掉太多,你应该暂时不会醒来了。不过那样实在就太浪费了。」 对方讲话的模样,不知为何让姬彩感到相当怀念。 (……跟以前的我……) 说不定很像,她恍惚地想着。 这不是指外观。 不管身高还是发型,面具少女都跟自己完全不一致。可是虽然不知道原因,总觉得她在更本质的部分跟从前的自己很相似。 那是想要为了他人,想要保持还受到他人期待的自己而竭力奋战的时候;那是连结果会如何都没有好好思考过,怀抱着梦想的时代。 对方戴着面具朝这边行个礼。 「能够见到你,真是令人感动。」 「你是谁……!」 看着呻吟的姬彩,戴面具的人似乎感到很奇怪地歪着头。 「因为你不就是正在找我吗?」 「──唔!」 这句话,给少女的精神带来打击。 姬彩立刻有如烈火般,开口宣泄愤怒。 「就是你!是你假冒成『剑帝』!」 「正确答案。」 对方张开双手。 「哈哈哈,你已经知道我的真面目了吧?还是该说我是你们的孩子会比较好呢,亲爱的母亲大人。」 姬彩也认识她。 毕竟曾经在女生宿舍看过,也记得苍士郎将她背回来的时候,自己产生预料之外的动摇。再说会对苍士郎说出「剑帝」的真实身份,不就是打算向他和这名少女谢罪吗? 即使戴着面具,也能分辨出这声音是谁的。 「七星悠香……不对。」 姬彩摇摇头,重新回答说: 「四王之子……是吧。」 2 『老师,你知道四王之子吗?』 刚刚才从姬彩口中听到的词,亚伦又重复了一次。 「……那是在『管理军』的资料里找到的?」 『是呀,咱从「管理军」的研究里找到那类文件。简单说就是规格神研究的运用。』 规格神。 亚伦也有带队出来──简单说就是所谓的量产型创神。 『这个规格神无论如何都会比原本的创神来得劣化的理由,老师你也知道吧?』 「因为创神的成立是依靠那个人的精神。就算是拥有资质的人,再借由面具之类的咒具来进行调整,也无法变成完全不同的人类吧。」 苍士郎很干脆地回答。 也就是说,规格神是借由让操控者的精神极度逼近本尊来进行模拟而成立的。可是无论如何,模拟终究只是模拟。即使再怎么慎重挑选咒具,凑齐本尊的资料施以催眠或心理疗法,也不可能就此成为本人。 既然无法使原本的人格或身体特征归零,那么规格神这个方法从一开始就背负着无法到达完美境界的宿命。 『那这样子的话,如果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专用的人类又会如何咧?』 「……喂。」 『这可没开玩笑喔?规格神会劣化,都是原本的人格在碍事嘛。既然这样就准备好空白的人类,然后从一开始就只把必要的情报灌输进去,这样就可以极度接近原本的创神──不,依照情况搞不好还可能产生更超乎预期的结果啦。 更不用说如果创造出「剑帝」这种完全不同层级的创神,那不就可以成为决定性的战力吗?』 「…………」 当然,这可不是正常的发想。 别说是人类的精神,连人类本身都只被当成灌输资料用的硬碟的这种思想,从最根本的地方就是错误的。 但是这对魔术还有科学方面而言,同时也是个有着重大意义的研究。 「『管理军』真的有进行这种研究吗?」 『没有,如果有研究的话就能更早知道啦。』 亚伦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这研究被高层否决了,表面上算是已经废弃啦。再说都已经在「战争」中获胜,根本没必要做这种曝光后会很糟糕的研究嘛。虽然是这样,但有个不肯放弃这项研究的派系……然后,那个研究所也在几个月前因为事故而遭到废弃。』 「几个月前?」 苍士郎低声重复讲了一遍。 因为这个时期,跟先前听到的另一起事件相符合。 「记得『剑帝』开始袭击『第十三特区』的隐匿研究所也是……」 『啊,两边时期一致喔。』 亚伦的肯定,让苍士郎听了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 话说回来,万一袭击隐匿研究所的人不是「剑帝」呢? 如果是自称「剑帝」的其他人物,前去袭击隐匿研究所的话呢? 姬彩之所以会出现在被袭击的隐匿研究所,如果是为了阻止那个人物呢? 『──还有一件事必须要跟老师报告才行。』 接着说下去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 稍微停顿一下后。 『根本没有七星悠香这个人存在喔。』 苍士郎花了好几秒,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名字、户籍还有其他一切全都是伪造的啦。这得用「管理军」里相当高层级的权限──或者是夺取到这种权限,不然是无法办到的啦。』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沉重的物体全部积在胃里一样。 突然从腹部冒出来的虚幻之石折磨着青年,而且绝对不会消失。 「那悠香她……」 『虽然是打算立刻拘捕,可是她从刚才开始就行踪不明。咱是有用「第十三特区」里的监视摄影机来搜索,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发现啦。』 从「解放者」偶尔会引发恐怖行动这点来看就知道,即便是「管理军」也无法掌握住「特区」的一切吧。不过,至少有确实监控到相当广泛的范围。如果能躲过这样的监视网,那么悠香现在所处的状况很明显相当不正常。 七星悠香到底是谁? 事到如今,感觉也没必要找出正确答案了。苍士郎叹口气,而且是无比深沉又沉重的叹息。 『……人格的调整应该跟规格神一样,是用面具之类来进行的才对。咱们见到的悠香妹妹大概什么都不知道吧。』 亚伦讲出自己的推测。 实际上,苍士郎窥见到的创神使的确有戴面具。那个面具到底藏在哪里?是定期戴上?还是取得「剑帝」的线索后才戴起那个面具接受催眠暗示呢? 「……我知道了。」 『等一下啦,咱是打算继续寻找悠香妹妹。但老师你打算怎么办呀?』 「搜寻袭击隐匿研究所的『剑帝』,这么委托我的人就是你吧。」 挂断手机后,黑莲华娘微微耸肩。 「你打算怎么办?」 她询问跟亚伦一样的问题。 只不过,视线就一直看着苍士郎失去的左手。 就算只让外观再生,也得花超过半天吧。再说,到丧失四肢之前应该也有好几个内脏器官停止运作,必须先从那边开始形成。 即使如此,苍士郎还是不能停下脚步。 「黑莲华娘,反正你一定有给逃跑的家伙挂上树枝吧?」 「哎呀,被你猜中了。古老的魔术就是这种时候很方便呢。」 嫣然一笑后,修女转动着手指。 露出蛊惑般的微笑,她同时继续说: 「你没对他说有跟『剑帝』交战过,也没说她被抓走了呢。」 「没必要讲吧。」 「但是有必要自己一个人去解决这件事吗?这次算是『管理军』的失误喔。」 「这我都懂啦。」 徒弟这种感觉完全不懂的回答,让黑莲华娘只能缓缓摇头。就算继续追问下去,反正答案也是一样的吧。这是种近乎放弃的摇头。 可是…… 「……事情演变成这样啊。」 新出现并逐渐靠过来的声音,让苍士郎猛然回头。 「你是……!」 「我们家的欺瞒装置看来也运作得很顺利。都破坏到这种程度了,旧校舍外头看起来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满意地点点头后,身穿长袍的年轻人把单片眼镜往上推,飘逸的长发散发出白檀的甘甜香气,感觉让这个被破坏殆尽的空间转变为静谧的圣域。 「刘理查。」 「感谢你的利用。」 年轻人眯起那双狐狸眼,并用左手包覆住右拳。 为了不让跟姬彩的战斗遭受妨碍,苍士郎有向「公会」申请进行伪装工作。身为斑鸠学院的理事长,同时也是「第十三特区」分部长的刘当然也会知道吧。 恐怕连苍士郎与姬彩的对话内容也一样。 「……我要去追姬彩,没问题吧?」 「嗯嗯,那当然没问题。很遗憾地,『公会』没有足以阻止现役四王的能力。刚才那个四王之子如果拥有同等战力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 刘大方地点点头。 接着举起白皙的手指。 「不过,有件事需要询问一下。我想这是还满重要的事情。」 停顿一下后,他如此询问: 「七星悠香与朱桐姬彩,请问你打算要拯救哪一边呢?」 * 优美的管风琴声充满于教堂之中。 古老的宗教设施,被认为是要让这类旋律更加响亮而建设的。在识字率不高的时代中,为了更加有效率地传达神的伟大与信仰的美好,音乐是不可或缺的手段之一。 正在弹奏黑白键盘的,是戴面具的少女。 过去被称呼为七星悠香的人。 而现在── 「你还记得规格神的研究吗?」 「……我记得。」 当时的姬彩,为「管理军」提供了各种协助。 跟狮子王一样,她听说有研究要创造出自己的规格神,当时的姬彩认为这样也不错。创神使之所以非要隐藏起来管理,是因为数量太过稀少而且又是不稳定的力量。如果数量增加到更多,又能让人理解这是可以轻松控制的力量,或许有一天可以给创神使迎接更加温和的未来。 不对。 当时的姬彩,想必是更加单纯。 她不希望朋友死去。就算「剑帝」堪称无敌,即使「狮子王」再怎么雄壮,也不可能保护到所有同伴。如果能解析自己的力量,说不定就可以成为实现这个理想的捷径。就只是这样的理由而已。 「──可是,那项研究却没有停留在规格神这个阶段。」 姬彩的话语,让面具少女稍微点个头。 「四王之子。即使是在『战争』中蹂躏敌人的四王,也只能看着他们早晚会因为创神使的宿命而开始衰退。所以才会打算在他们衰退之前,创造出次世代的创神使。」 次世代的创神使。 不仅是单纯的量产型,还要创造出下个时代里最强悍的创神使。 「不过啊,这研究有点做过头了。既然『战争』已经结束,『管理军』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敢冒那么大的风险,所以研究人员只能勉强靠着零碎的预算秘密研究下去。虽然他们认为只要研究成功就可以争一口气,可是在几个月前终于几乎要露出马脚。无可奈何之下,他们想要将我这个研究结果处分掉,结果却遭到反击,而连同整个研究所一起被废弃掉了。」 面具少女呵呵笑着。 当她演奏悦耳的宗教音乐时,一柱创神伫立在身旁。 那是跟迦梨很相似的面具女神。 「可是啊。我在离开研究所后,也立刻陷入茫然。」 「……为什么?」 「因为『剑帝』不是获得胜利了吗?」 面具少女的声音显得无比空虚。 「这个世界已经完成。『管理军』早就成功达成创神使的管理,『解放者』虽然姑且有在抵抗,但是大势早已决定。这样子,我的研究当然会被废弃吧。嗯嗯,这代表就算我逃跑出来,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了。」 管风琴的旋律,正好来到悼念圣人死亡的段落。 这是安魂曲。繁华绚烂的时代已经过去,平稳无趣的和平就此到访。 面具少女弹奏出来的声音绝对不算充满情绪,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兼备能压迫内心的淡淡沉重感。 「就算如此……你为什么要冒用『剑帝』的名号,去袭击隐匿研究所?」 「你还不懂吗?」 面具少女无比认真地反问。 「那当然是因为有必要跟你见上一面啊。嗯嗯,只要利用你的名号和我这个跟迦梨很相似的创神,想必你一定会上钩。即使知道你就在这个『第十三特区』,但是我骇到的『管理军』资料里也没有进一步的情报。」 乐曲来到最高潮。 如同节拍器般完美的节奏,圣人至此迎接超越人类的复活。 「只有对你的迦梨进行创神吞噬,我的创神才终于称得上完成。」 姬彩仰望着戴面具的女神。 她也已经注意到,这个创神的存在规模大幅增加了。初次见到时如果是威灵态的中级程度,现在已是能跟迦梨匹敌的亚神态中级吧。明明没有将迦梨完全吞噬掉,这种程度的成长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状况。 恐怕作为范本的迦梨对四王之子──对戴面具的女神而言就像催化剂一样吧。原本封闭在蛋壳里的『力量』,借此获得觉醒的契机。 「而且还有一件事,想要请你们帮忙嘛。」 「你们?」 琴键被猛力按下。 面具少女缓缓开口回答姬彩的疑问: 「『黑绝公』。」 「──唔。」 这声低语,让她惊讶到身体颤抖。 「由于创神的外型改变很多才没有发觉,但果然是这样没错。这下子总算能跟记忆核对了。啊,既然如此那时就该当场一起捕捉才对,当时好像会有人跑来碍事,我才会急忙离开。不过想必还不算太迟。嗯,那个人如果跟记忆里的一样,想必会追过来吧。」 她不断擅自点头。 然后…… 「也差不多该聚集过来了吧。」 面具少女的视线移向教堂的入口。 面具下方的嘴唇看似微微咧开。 「……这就是我的力量。」 伴随着自豪的话语,好几个人影聚集在教堂的阴暗处。这让少女只能强行忍住自己想发出的惨叫声。 3 这天晚上,在「第十三特区」的短暂历史中也算是极度慌乱的几个小时吧。 表面上虽然无比静谧,新闻跟网路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如同黑暗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某一种类的人有如连锁般开始在黑暗中行动。 初夏的晚风吹拂而过。 青年纯白的头发在惹人倦怠的月光下摇曳着。 调整呼吸后,就可以看见宛如星光凝聚般的细微丝线。 亚里阿德涅的丝线。 这是被如此称呼的旧世代魔术。只有拿着做为魔术媒体的小型线卷,才能看见这条丝线。这是黑莲华娘擅长的魔术之一。 苍士郎追着这条线来到某处教堂时,是已经超过深夜十二点的时候。 这里似乎是从以前就建立在「第十三特区」里的教堂。 「管理军」虽然是以圣灵教为基础的组织,但相同宗教只要教派不同,态度也会有大幅变化。例如比起异教徒,有时候对不同教派的弹劾还比较激烈,只要翻开历史就很一目了然。只不过现代如果还这么明显地排斥对方,会让对外的形象有不好的影响。结果像这样的宗教设施,就有好几处被弃置不管。 这代表这里很适合当成掩蔽吧。 (……以前还在「解放者」时,也有拿来当成藏身之处呢。) 古老的记忆苏醒。 那是创神的技术还没有稳定下来的时代。宗教设施由于方便用来固定住创神的形象,所以相当受到重视。 当时曾有许多朋友。 那时有无数的创神。 那是个任何人都流着大量鲜血,即使如此也还是要拼命挣扎的时代。 他摇头挥去这股怀念的感觉,看着教堂其中一处后吐了口气。苍士郎果真在讲道台附近看见认识的红发少女倒在那边。 「姬彩。」 他叫出这名字。 看来对方也马上察觉到这边。 「……老师。」 倒在地上的少女,脸庞微微扭曲着。 但这立刻变换为发怒的表情。 「不要开玩笑了,为什么你会跑来这种地方!」 「抱歉。」 对方老实地道歉,让少女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 苍士郎就只是稍微苦笑一下,并抓抓头。 「的确啦,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办不到。老早之前就只是个废物了,随便出手后还变成这副德性。」 他往手肘以下全部失去的左手臂瞄了一眼。 「即使如此,我也没办法坐视不管。哈哈,完全没有成长呢。」 过去的回忆在此时重叠,让他的嘴唇扭曲着。 缓步走在长椅之间,途中停下脚步往四周环视。 「……啊,可恶。」 苍士郎稍微咂嘴。 教堂阴暗处有许多气息在蠢蠢欲动。他察觉到好几名戴着面具之人的气息正在将自己包围起来。从他们每个人都是完全静止不动的模样,可明显看出都没有残留自己的意识。 同时也可以看见周围有相同数量的创神伫立着。 「……这代表她能操控规格神的创神使吧。」 接着。 他往位在深处的对象看过去。 即使戴着很相似的面具,也很清楚站在那边的人是谁。 戴面具的少女缓缓行个礼。 「欢迎大驾光临,『黑绝公』。刚才真是失礼了。」 「悠香……」 「叫那个名字的女孩已经不存在喽。」 面具人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 外貌看起来是同一名少女,声音也没有改变。可是光从那动作里渗出的傲慢感,就能实际体会到这的确不是悠香。 「七星悠香是为了让我在『第十三特区』居住,所抽出来的伪装用人格。」 「你说……伪装用吗?」 「没错。严格说起来,是对我进行架构时使用的其中一项人格资料。虽然不知道关于四王之 子这方面,你调查到什么程度,总之就是把所有跟创神配合度很高的人格资料,尽可能全部塞进专用的复制人里来进行实验。以现行技术来说,抽出人格〈sing〉的过程中会过度损害大脑。使得原本的人格彻底报废,这似乎让他们费了一番工夫。啊,对了。搞不好也有『解放者』的俘虏被拉过来进行实验喔?说不定也有你的同伴在里头呢。」 这就是七星悠香的真实面貌。 受到苍士郎帮助后开心地笑着,询问说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情,接着又努力制作料理的少女。这是她那无可救药的真实。 苍士郎没办法立刻作出反应。 回忆着消失的少女,既然如此,那么面具的内侧会不会也有过去的同伴呢?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悠香的户籍能顺利伪造,应该也是从这许多的记忆里获得的技术吧。 「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随你称呼。四王之子也好,新世代也好。研究所里认为架构人格时不应该给予多余的情报,于是就没有帮我取名字……啊,不过有少数人叫我悠。这就是you的意思,同时好像也是对应原本作为dna基础的七星悠香。嗯,不只是人格资料,连dna都拿来作为素材。想必在创神使方面,她应该拥有相当优秀的资质吧。」 「那我也这么称呼你吧──悠。」 像是要打断那唠叨的嘴巴般,苍士郎询问: 「这群规格神使者是怎么回事?是你在操控的吗?」 每一个戴着面具的规格神使者身上都感受不到自我意识。要形容的话,仿佛他们自己本身也已经成为创神。 悠默默点个头。 「原本四王之子就是为了创造出能领导规格神使的领导者所进行的研究。会有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 很像是那场「战争」里会有的发想──他不得不这么想。 更加密切,也更加有机动性地活用创神部队。将创神与操控者结合在一起,作为现实中的兵器运用。就是这种思想下的结果。 (这样子,也难怪「管理军」会放弃这研究吧。) 将人类重新改造为兵器的残酷自然不用说,「管理军」的系统上,规格神的操控者人数是普通创神使的好几倍。把这些人全部变成傀儡的研究,根本不可能正常对外发表。 只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一口气失踪,「管理军」应该也会察觉到异变。这代表捕捉到「剑帝」之后,她已经没有必要逃跑跟躲藏了吗? 「喂,『黑绝公』。」 悠对苍士郎说: 「我们的价值,果然只存在于『战争』之中吧。」 「…………」 「虽然我没有体验过,但那可以尽情使用创神对吧?越是不断战斗,杀掉的人越多,就越能获得称赞对不对?」 悠的这段话,无可奈何地贯穿苍士郎的内心。 没有错。 跟那时候的昂扬感比起来,现在的自己就跟已经死了没两样。 「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吗?」 胸口突然涌上一股哽咽感。 总觉得自己的宿命,就是总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对手。正因为没有把过去彻底结束掉,所以才会有人来进行清算。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发展吗? 「我们应该回到那一边去才对吧。」 悠热情地劝说。 「没问题的,我来帮忙你回去。只要回到『战争』里,创神也可以尽情吃到饱。我来帮忙准备,只要吃了那些,你的创神也会恢复原状。」 这的确并非不可能。 虽然不清楚她的支配能力到什么程度,但是绝对可以给予「管理军」的体制某种程度的致命性打击。这么一来,要跟正虎视眈眈地寻求逆转机会的「解放者」合作也不会太困难。 这真是种难以忍受的心情。 眼皮底下,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蓝天。 这个对手跟那时候的自己一样。是不肯承认「战争」已经结束,明明没有必要却还要追击「剑帝」的自己。是为了这件事,偶然获得「力量」的自己。 「……你讲的话大概是正确的。最能展现我们价值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战场。」 「那么!」 面具的声音流露出喜色。不过,苍士郎摇摇头。 「虽然你是正确的,但我已经不在那边了。」 「…………」 这是为什么呢? 总觉得自己可以清楚看见自称悠的少女那面具底下受到伤害的表情。好像被一直打从心底相信的人背叛一样,像这样的沉默笼罩了教堂。 「如果是过去的『黑绝公』一定会感到轻蔑吧。他会放声大喊『解放创神使的革命之志跑到哪里去了』……可是我已经选择走上不同的道路。嗯,那个梦想在两年前败北时就结束了。我现在的梦想是更加渺小,更加无趣,更加微不足道的事情。像是跟那边的姬彩第一次相遇时很开心,或是希望有机会能成为学生就好。我现在老是在想这些事情喔。」 「唔…………」 旁边的姬彩屏息听着这些话。 虽然没出息到让人觉得丢脸,可是这就是苍士郎现在的真心话。 「对你说这种话可能很卑鄙又不诚实,但还是得问──你愿意把七星悠香还来吗?」 「我应该说过悠香只是个人格资料而已吧,『黑绝公』。」 「才不是叫『黑绝公』吧。」 苍士郎摇摇头。 「要叫我老师。」 这对四王之子──对悠来说,是就此决裂的讯号。 刹那间,原本在周围观看的创神发出雷电。 跟与亚伦相遇时一样,是雷电的创神形质。 但是,其猛烈程度跟以前完全无法比拟。连上次可以用超越常人的速度冲到视野外,然后轻松处理掉的苍士郎,现在光是逃跑就使尽全力。 (多一个司令就差这么多吗!) 内心发出惨叫的同时,青年也紧握怀里的怀表。虽然尽可能不想使用,但这实在不是可以讲这种话的时候。 黑色沙尘扬起。 好几道雷击被吸进这座沙尘要塞里。 「雷夫堤!」 苍士郎呼唤出来的创神,往天花板猛烈怒吼。 数量更加庞大的黑沙喷发而起,将规格神吞没。虽然已经变得衰弱,但雷夫堤还是属于威灵态中级。如果是精灵态的规格神这种程度,也拥有可以击退整个集团的存在规模。 但是…… 「还有我在喔。」 凄厉的杀意,让苍士郎往后方大跳退开。 教堂的地板被巨大的火焰刀刃切断。这到底是聚集了多少热量在其中?长椅跟石头地板有如奶油般毫无区别地被熔断。 面具女神就伫立在那边。 燃烧的刀刃跟迦梨的权能.阳葬炎花相当酷似。 「阿特曼。」 悠低声说着。 「这是我的创神的名字。明明我都没有获得名字,但这家伙却有被取名。哈哈,本来这不是神祇的名字呢。毕竟这是为了复制四王的创神才被制造出来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当成普通神祇的铸模。」 那是印度宗教里,代表「真实的自我」的单词。 潜伏在比无意识更深沉之处的究极自我。 正因为如此,说不定很适合作为规格神的发展型。万物之源,根源的自我。 「请把你的创神也交给我吧,交由我来吞噬掉。我会为了我自己开启一场全新的『战争』──『黑绝公』,请你成这份粮食吧。」 这句话可说就是提出决斗时将手套丢向对手的动作。 最后的冲突就此展开。 4 对峙只维持短短几秒。 面具少女低声说: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随着这句话,面具女神也把剑横举而起,狂风开始缓缓缠绕在锐利的刀刃上。 「──啧!」 「到之前为止,我都还只能使用第一权能与第二权能的阳葬炎花和月葬冰花。嗯,要冒充『剑帝』的名号实在稍嫌不足呢。」 少女用带着微笑的声音说着。 「现在可是能用到第五项喔?记得就算在『战争』时期,『剑帝』到最后也只有使用过这五项的痕迹对不对?」 插图p253 面具少女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同时女神也发动突击。 虽然勉强架起沙尘盾牌来抵御,却也无法挡下所有风刃。应该有编织防刃纤维在里头的西装被切割得七零八落,青年被撞飞到墙壁边,放置在室内的圣餐具也散落一地。 贯穿背部的冲击,让他剩下的三成内脏疼痛不已。不对,如果不是肉体有七成都是创神所构成的苍士郎,这个时候就会立刻死亡了吧。 「还不只是这样而已。」 面具女神的剑,产生出朦胧的浓雾。 这道浓雾里,出现好几个阿特曼。 即使知道是幻影,苍士郎也无法分辨。还不只是如此,阿特曼的幻影各自挥舞利剑,往苍士郎袭击而来。虽然有一瞬间想过要用沙尘制造防壁来覆盖全身,但苍士郎立刻打消这个念头。 「雷夫堤!」 他不进行防御。 只有利用创神操控的沙尘让自己的立足点产生爆炸。被这股威力炸飞的苍士郎,借此逃到阿特曼的权能范围之外。 权能.月葬冰花。 权能.雾葬幻花。 这股融合起来的「力量」,使得宛如第九层地狱〈cocytus〉的寒气浸透到教堂内部。 地板染成苍蓝的色彩。 窗帘也永远放弃随风飘动。 架着圣人的十字架,发出比建造时还要美丽的光芒。 一切都有如水晶般闪烁着光辉的教堂里,只有面具群没有改变。 「我的权能感觉如何?应该不会输给本尊吧?」 悠如此询问,她的呼吸也化为白色烟雾。 「哈哈,也优秀过头了吧。」 苍士郎低声细语着。 如果要靠创神形质来较劲,现在的自己恐怕没有胜算。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竟然连权能的融合都能办到。而且若纯粹只看威力,甚至有超越迦梨的可能性。如果真如悠所说的还有成长空间,那到底能变强到什么地步呢? 此时身体突然颤抖。 他希望这是因为寒冷造成的。 转动手臂后,创神作出回应,跟苍士郎一起往后方跳跃。 黑色沙砾立刻聚集在教堂的天花板,化为不合季节的骤雨降注而下。不对,这不是能称为雨滴的尺寸。沙粒立刻聚集起来,化作无数的黑色石弹往阿特曼与规格神抛掷过去。 「嗯,好厉害。原来还有这种使用方式呢。」 悠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我真的好想看看全盛时期的你。」 世界开始产生白色的阴影。 有如要挑战将天空与大地连结起来般,美丽的冰花就此绽放。而且还不只是一朵,艳丽的花束接二连三地被创造出来。雷夫堤降注而下的石弹都被冻结的花朵给捕捉,一切事物也全数化为冰雕。 少女在绚烂的花朵中笑着。 有如镜面般,发出笑声的面具经过好几次反射后数量大增。 「不管创神形质的使用方式还是刹那间的判断力,都只能给你最大的赞赏。就是这样才真的很可惜,我跟你在这之前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悠的视线笔直盯着苍士郎看。 虽然自己总算免于惨遭冻结,但剩下的单臂跟脚却都被冰棘给卡住。虽说是由创神形质的沙尘所构成的身体,但如果勉强去把它扯断,肉体的部分也会跟着发出哀号。 「真想跟你多聊一些。正因为是现在这种状况,希望你能在『战争』中帮助我的想法才更加强烈。如果可以成真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么值得信赖。」 「我可派不上用场喔,老早就只是个废物而已。」 「真是遗憾。」 悠缓步接近。 虽然想把雷夫堤叫回来,但这次换成规格神一起发动雷击。光是为了防御而制造沙尘城塞就已经竭尽心力。 悠挥动自己的脚。 被冰棘困住的苍士郎,胸口被她用脚尖踢中。发出惨叫后,胸口又连续被悠用脚踢了好几下。当苍士郎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时,这次就变成被她毫不在意地往颜面或肩膀踢击。 一道温暖的感触传到鼻子跟脸颊上,这是因为额头破裂出血了。虽然身体有七成是由创神形质制造出来的,但头部就几乎不是如此。一部分鲜血流入眼里使得视野模糊,不过还是听得见悠气喘吁吁的声音。这让他想起过去在草原上扎营时,被狼群袭击的事情。 「我对你们真的有很大的期待。被称为四王之子,对于这个在『战争』中恣意蹂躏敌人的名字也感到颇为自豪。」 边说着的同时,她又继续踢过来。 虽然没什么威力,但是踢了好几次后看来也记住这边的要害。她执着地对太阳穴还有喉头踢击。肉身受到的痛楚,和过去一样猛烈折磨苍士郎。当喉咙被踢中第七次时,就听见肌肉碎裂的不快声响。 「可是,结果却是这样。对你们有所期待,觉得说不定有可能成真而抱持希望的结果却是这样。创神能力退化也就算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可是你们连精神都已经衰老不堪!这种样子,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她如此断言。 或许是本人再也忍受不住了。 从伫立在旁边的阿特曼手上,可以感受那把剑开始有火焰缠绕。 (不妙──) 这念头才刚闪过,创神的剑已然挥下。 权能.阳葬炎花。 照现在的姿势根本无法回避与防御。就算强行把雷夫堤叫回来,从刚才的战斗中就能清楚知道,权能之间的冲突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苍士郎已经做好死亡的觉悟。 刹那间,那股猛烈的火焰从阿特曼手中爆炸并且消失。 往四面八方喷出的热量,将束缚苍士郎的冰棘溶解。连滚带爬拉开距离后,苍士郎拼命甩头将鲜血拭去,想要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 悠也停止行动。 她似乎感到难以置信,用僵硬的动作转向背后。 (什么……?) 有个人从长椅上有如爬行般抬起身体,最后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讲道台附近,有酷似阿特曼──有着三只手的漆黑女神伫立在那边。 「──姬彩!」 苍士郎用嘶哑的声音吼叫。 悠也愕然地低声说: 「……这真是难以置信呢,妈妈。」 「我可不记得有被你像这样叫过。」 或许是把绑住手腕的绳子烧掉的关系,姬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没用神话结晶就将创神呼唤出来。原本这会造成强烈的负担,就算精神因此碎裂也并不奇怪。而且还因为遭受创神吞噬,使得迦梨的手臂减少一只──光是不让这样的创神失控,就让少女的脸庞苍白到失去血色。 满身疮痍的苍士郎靠到 她身边。 「老师……」 「……你是笨蛋吗?」 「只是尽到我自己的责任而已吧,这根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完全没变,苍士郎深切感受到这一点。 她毫无疑问地就是「剑帝」。是跟自己这些人战斗,从那场「战争」中获取胜利的英雄。 苍士郎想起刘理查对自己说的话。 ──『七星悠香与朱桐姬彩,请问你打算要拯救哪一边呢?』 他很清楚,双方都要拯救这种优柔寡断的选项是不可能办到的。 再说如果可以办到的话,那也根本不会发生「战争」了。人生也就是不断产生无法挽回的选项,只要稍有差错,别说是其中一边,失去所有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 「……姬彩,抱歉了。」 「什么?」 「我啊,在『战争』里从来没有成功同时拯救过两边的人。」 他好几次被迫作出选择。 既然身体只有一个,而战场却跨越复数个地区的话。苍士郎就只能前往其中一处,只能拯救其中一边。即使好像很了不起地被称呼为四王,也绝对不可能颠覆这个大前提。 所以对于无法去拯救──没去拯救的性命,他好几次只能咬牙切齿地感到悔恨。 「……这次我虽然想要两边一起拯救,但说不定会让双方都死掉。」 「哈哈哈。」 姬彩出乎意料地发出笑声。 苍士郎惊讶地把视线移过去,只见少女擦拭着眼泪说: 「那是理所当然的嘛。」 「理所当然?」 「想要拯救其中一方的话,另外一边就会死掉。既然如此,打算双方都拯救就可能让两边都死亡……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真是笨呢,姬彩用一脸像在这么说的表情点点头。 「可是你能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让我有点开心。」 「是吗?」 苍士郎感到讶异,少女则稍微点个头。 「因为这代表……苍士郎已经可以在不是『战争』的时代作出决定了对不对?」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想过。 自己只是很自然地这么把话讲出来而已。 不过说不定真的是这样。时代在改变,持续在改变。就算没有自觉,自己也会跟着一起改变。 所以,苍士郎也跟着一起笑出来。 「而且你会把双方都摆在天秤上,就代表有什么点子对吧?」 「嗯,算是吧。虽然没什么自信。」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语气已经变回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从那天开始就一直产生的错误,感觉总算能重新来过。 「你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耶。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用神话结晶就把创神呼唤出来……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五分钟吧。」 「哈哈,那就没问题。我会先死掉嘛。」 「别讲得那么得意啦。」 虽然互开玩笑,但两人还是丝毫不敢大意地面对悠与规格神。 「那个创神形质,似乎不擅长让自己跟周围的集团一起行动。」 从刚才开始,规格神的攻击跟阿特曼的行动就是错开的,苍士郎把这点指出来。如果对方更进一步互相配合,苍士郎跟雷夫堤说不定真的无法动弹。 「也就是说,你要把他们逼进那种状况?那这样我来负责集团这边,毕竟我现在的状况也没办法对权能进行细微的调整。」 「那我来对付悠。」 他们稍微点头。 并在此时一起冲出去。 互相背对着对方,也不需要发出口号,就像天真无邪的短跑选手一样。 * 「七貌七剑──异葬血花。」 姬彩边跑边低声说着。 少女现在的状态,没办法期待她进行权能融合这类细腻的控制。 即使如此……正因为这样,才能不断全力发动权能来强化姬彩自己。她以猛烈的速度奔驰,让规格神的雷击全数都只灼烧到虚空之中。 「七貌七剑──阳葬炎花。」 当所有人失去姬彩的踪影时,火焰漩涡从天花板往下甩落。 被卷进去的创神立刻让主人引发过度的感觉反馈,并且跟着消失。 即使如此,这也只有全体的三分之一。 「还可以吧,迦梨。」 面对大批规格神来袭的身影,朱桐姬彩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 悠茫然注视着跟雷夫堤一起冲出来的苍士郎。 「你……你们……无论如何,都要……」 她紧咬牙根。 阿特曼再度让刀刃缠上寒冰。虽然说自己已经可以使用好几项权能,但悠自己的天性里,拥有的还是冻结这个性质吧。不对,既然她是最近才开始能够使用权能的话,专注于自己擅长的领域会比较有利,对苍士郎而言也毫无疑问地会非常难以应付。 「无论如何,都要否定我吗!」 「是啊,无论如何。」 相对地,苍士郎拿着怀表,将它靠到自己左眼附近碰触。 他的眼球颜色开始发生变化。 不对。 是逐渐化为沙尘。 (这样子只剩一分钟吧。) 青年下定决心。如果用现在的状态施展术式,支撑他生存机能的创神形质会几乎没办法维持下去。 即使如此,还是没有理由需要犹豫。 「奉献吾之眼于吾神,贡献吾之内脏于吾神。供奉吾之世界于吾神,借此使汝之神性回归此身。」 奉献眼球的仪式或逸闻,在世界各地都能见到。 北欧神话的主神将单眼奉献给密米尔之泉来获得睿智,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总而言之,将对人类而言最为敏锐的感觉──也就是视觉奉献一半出去,是仅次于奉献生命的尊贵行动。 因此,这个仪式对苍士郎的创神来说有着很重大的意义。 包括原本的手在内,有六只手从绷带底下长出来。 即使在那场「战争」中,也没人知道「黑绝公」创神的真面目。 因为那位「黑绝公」几乎专注于暗杀方面,甚至连现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唯一只有操控沙尘的创神形质广为人知,但实际上是什么样的创神仍旧不明。 总而言之,雷夫堤是专注于暗杀的「黑绝公」为了隐藏自己的创神所取的名字。跟其他的四王不同,既然苍士郎几乎不曾直接现身,就能采取让创神的秘密继续保持下去的战略。 他的创神原本的名字是── 「阿修罗!」 三头六臂。也被称为非天,是统御六道之一的斗神。 光是解除拘束,其存在规模就爆发性膨胀。从威灵态的中级,转变为亚神态的中级。使空气为之振动的神性,宛如火焰般烧灼教堂的内部。 迦梨与阿修罗。 上一世代的四王,现在正并肩站着。 「事到如今才拿出这种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吗!」 阿特曼掌管的冰雪,变得更加猛烈。 面对阿修罗的存在规模,她像是要鼓舞一瞬间感到害怕的自己,好几座耸立而起的冰雪之塔变得更加美丽。教堂内侧闪烁着白色光辉,寒冷的波纹重叠好几层后向外扩散。 ──阿修罗的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芒。 仅是如此而已,阿修罗若无其事地往前冲刺。 「咦──!」 这是第一次,从面 具底下传出颤栗的声音。 苍士郎与创神就只是笔直往悠这边靠近。 「你这是!」 少女立刻转换模式。 冻气这次变换为长枪。漂浮在半空中的枪刃数量瞬间爆增,短短一秒就已经超越百根。只要有了这些连钢板都能轻易刺穿的大量冰枪,即使是以战车为主的连队也能像是纸屑般彻底蹂躏。会有这种想法也是必然的。 「快住手吧。」 苍士郎摇摇头。 「这种小技俩,也就是纯粹硬碰硬的招式已经不管用。你自己也已经如此承认了吧。」 「请你闭嘴!」 冰枪被一起释放出来。 可是这些长枪,全都在阿修罗的身体表面蒸发掉。 就像七貌七剑这样,苍士郎的创神也有另外一个创神形质存在。在那场「战争」里也持续隐藏真实面貌──只让人看见操控沙尘的万象黑尘,都是为了隐藏另外这一项创神形质的策略。 受到拘束时的阿修罗会命名为雷夫堤有其理由存在。 这是代表三头六臂的阿修罗,其左侧面的含意。身为斗神的阿修罗那三张脸的含意,有时是象征直到悟道为止的成长,有时也被认为是代表遍观天地万物的意义。原本在阿修罗众多的型态之中,也有不是三头六臂的模样存在。 再加上苍士郎将那还留有稚气的左侧脸庞,视为有着创造的一面存在。因此万象黑尘作为在修罗道上呼啸而过的黑沙,就成为能变化成各种型态的高应用性创神形质。 那么。 成为青年后的阿修罗右侧面,又拥有什么样的创神形质呢? 「绝对防御.光骸柩。」 光芒变得更加强烈,在已经整个结冰的教堂里不规则反射着。 阿特曼制造出来的各种寒冰,都在这道光芒面前消灭。攻击无法碰触到以阿修罗为屏障的苍士郎,让悠只能愕然发出呻吟。 「你这是……为什么……」 「你啊,刚才说过我们的创神与精神都已经衰老对吧。啊,我想这句话是没有说错。跟你们这些新世代比起来,我们是逐渐走向灭亡的旧世代吧。」 姬彩应该跟我不一样就是,苍士郎附加上这句话。 「……可是啊。不管在你眼中看起来有多么凄惨,我依旧还是活着。」 他充满感慨地述说。 对能力衰退的苍士郎而言,操控创神就像每秒都在燃烧灵魂。五感全部开始产生排斥反应,神经有如被刺穿一样。早已失去单边手臂的现在,痛苦更是加倍剧烈。 你已经不是这里的居民。 能待在幻想世界〈nevend〉的时间已经结束。 (……这我知道啦。) 苍士郎的嘴唇有如鲨鱼般歪曲着。 自己的感性、精神与思想,早在很久以前就磨耗殆尽。创神这种幻想,无法打破已经熟悉过头的现实。 只不过,这还没有结束。 不管是苍士郎的人生,还是跟创神一同走来的道路,都绝对不是已经结束。 「停……下来……不要靠近我……不要过来这边……」 接触到光芒后,一切都因此消灭。 阿修罗──阿修罗族的国王被称为毗卢舍那,也被认为是跟阿胡拉.马兹达(注:琐罗亚斯德教的光明神)系出同源的太阳神。循其系谱,也被视为跟毗卢遮那佛或大光明遍照相同的存在,几乎算是最高位的神格。 被这清澈光芒所照耀之处,创神与权能都接二连三地湮灭。 那便是这个创神形质。 绝非无敌,也不是最强。可是,这就是苍士郎抵达的「绝对」境界。 (……不过,老实说这真的很难用。) 毕竟这不是消灭,也不是无效化。 而是湮灭。正因为是存在规模巨大的亚神态,才算是有使用价值。说极端点,这就只是个跟对手同归于尽的权能。在那场生存下来才是首要目标的「战争」里,这算是几乎派不上用场的「力量」。 实际上跟光芒的强度呈反比,阿修罗的身体开始变得稀薄。 苍士郎内侧也感受到又有一根肋骨消灭掉。 (真糟糕,这样子撑得过一分钟吗?) 他苦笑一下后把手伸出去。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想法。虽然真的只是突然灵机一动,但是苍士郎回想起来,这一连串的事件里只有一个让人搞不懂的症状。 那就是托特看起来有遭受到创神吞噬。 这说不定是托特想要保护悠香? 所谓的创神,是由神话结晶赋予的神之铸模还有操控者的精神状态所定义而成的现象。既然这样,托特是不是想要抵抗跟悠香位于相同身体中──四王之子这个精神,结果才会陷入看起来跟创神吞噬相同的状态呢? 「可恶──!」 悠打算逃跑,可是她看到周围后就僵住不动。 从阿修罗手中伸出的光芒丝线化为牢笼,将苍士郎、悠还有双方的创神都封闭起来。 「抱歉啦,要请你安分一点。看来这会需要很细腻的操作。」 「──谁管你啊!」 阿特曼挥出没有缠绕任何权能的剑。 想必这就是四王之子的王牌。她闯入自己跟迦梨的战斗时让人稍微窥探到,可以强制让敌人的创神停止行动的创神形质。 「绝对攻击.光骸狂骨。」 那把刀刃也在阿修罗集中光芒的手刀前消灭掉。 把湮灭的光芒压缩起来的结果,使得表皮与肌肉几乎都消失,让阿修罗的手化为只剩骨头的状态。 四王之子只能愕然看着缓缓潜入阿特曼胸口的手骨。 啊,虽然只是突然想到,而且根本无法确认的想法。 ──『毕竟这是为了复制四王的创神才被制造出来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当成普通神祇的铸模。』 既然如此,那么托特是不是还沉眠于这个阿特曼的内侧呢? 他或许还在守护身为自己主人的那个少女。这种荒唐无稽的想法,再怎么说也是由「解放者」的老将破城苍士郎想出来的。 「快住手!住手住手住手快点住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我什么都还没有做,我还没有开启属于我自己的『战争』啊!」 当四王之子大喊时,苍士郎只是深深吸口气。 然后灌注浑身的力量,放声呼喊: 「醒过来吧!托特!」 * 感觉好像有谁在呼唤自己。 她位于白皙又朦胧的黑暗里。悠香在这个没有上下左右的空间里,抱着膝盖飘浮着。 像这样飘浮着,感觉真的很舒服。 (……啊。) 虽然自己大概也知道。 自己好像哪边怪怪的,总觉得有哪边不足。 虽然被设定成不去思考这件事,即使如此还是隐约能感受到……不过,跟那位古怪的教师在一起的时间,悠香确实很幸福。 (……所以,已经够了。) 她这么想着。 真的打从心底如此想着。 可是。 那只鹦鹉却在不知不觉间振翅飞舞。 仿佛是要说,现在还不是沉睡的时候。 「托特……?」 * 「……啊,我可不会道歉。」 苍士郎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无论用多么美丽的词藻去修饰,这都是将某人舍弃的行为。将说不定是因为自己才诞生的生命,进行挑选分类的作业。帮 助其中一边,同时也是扼杀另外一方这种已经做过无数次的选择。 即使如此,破城苍士郎也已经决定好该偏袒的对象是那一边。 「把她……还给我吧……!」 阿修罗把手从阿特曼胸口拔出。 刹那间,异变发生。 四王之子的面具发出生硬的声响。 那声音化为一道裂缝,接着有如蜘蛛网般向外扩散──不久后,某一点开始碎裂。 「老……师……」 流着泪水的少女,从面具内侧出现。 那是苍士郎熟悉的,七星悠香的脸庞。 「……啊。」 突然间,他感觉到身体变得像铅块般沉重。 身体各处所有肌肉都失去力量。不只是肌肉,这是神经、血管、骨骼还有其他一切都被剥下来,然后被洒到四处去的感觉。就算这样,心情却很不可思议地相当不错。这次有把自己必须做到的事情完美达成,只有这件事他很有把握。 「老……师……?」 「……欢迎回来,悠香。」 伴随着这句话。 逐渐消失的阿修罗手中,有一只鹦鹉飞了出来。 被操控的规格神还有创神使一齐倒下。不久后,就听见失去对手的姬彩跑过来的脚步声。 「终章」 七星悠香再次醒来时,是在洁白的病房里。 她似乎睡了超过一个星期。刚醒来时还闹得天翻地覆,医疗团队慌忙使用大量从来没见过的机器进行检查,不过也只有刚开始是这样。现在她是闲到发慌,自觉症状也只有稍微撞伤瘀青的程度,对少女而言,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护士都很温柔。 她自己也是心情绝佳,不禁就会觉得肚子很饿。医院的伙食果然有点太清淡,让她有点忍不住想要早点站到厨房里。看来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作菜。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的下午,单人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啊,老师。」 「看来你精神很好呢──来,这是今天上课的部分。」 把讲义摆在架子上后,白发的老师也在椅子坐下。 虽然上课内容几乎都能透过装置来确认,但他还是特地补充写上许多重点,然后每天拿过来。 想必一定是位很棒的老师吧。 虽然只有左眼戴着眼罩这点,稍微有点可怕。 「……那个,对不起。请问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呢?」 「破城苍士郎。我不是你的班导,所以记不得也没办法吧。」 「啊,是这样啊……对不起,总觉得头脑好像还很混乱。真奇怪,明明可以清楚知道你是老师的。」 她似乎感到很抱歉,忍不住就缩起肩膀。 老师苦笑一下,好像很不以为意地整理讲义,并且从里头抽出一张来。 「照你现在的状况看来,说不定可以参加运动会喔。」 * 前往医院之前,苍士郎跟黑莲华娘有先交谈过。 「结果她的人格最后怎么样了?」 「虽然不一定完整,但似乎是以悠香的人格为基准来进行整合……只不过记忆方面,关于我还有创神的部分好像都忘光了。」 在那之后,亚伦跟「管理军」赶到现场将苍士郎他们进行回收。 虽然把麻烦事全部推给那边处理,但是以结果来说不只是「第十三特区」,似乎连「管理军」的研究体制都有大幅重新进行检讨。不过这些细微的部分对于不是相关人员的苍士郎而言,结果还是无法清楚得知。姬彩也尽早离开现场,再加上黑莲华娘的介入,好像总算是成功隐藏了真实身份。 然后……悠香失去关于创神的记忆。 「啊,那种类型呀。苍士郎的话,应该很清楚吧?」 「毕竟在『战争』里也见过嘛。」 「嗯,创神就等同于操控者的精神。如果失去创神,等于是失去了精神或记忆。即使阿特曼并非直接是悠香妹妹的创神,但既然被你消灭掉就会无可避免地产生影响。以结果来说,失去跟创神有关的记忆算是比较常见的模式。」 * 「……对了,老师。」 悠香有如小鸟般歪着头。 「老师明明不是班导,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亲切呢?」 「也没什么理由啦,只是因为我还是个菜鸟老师。想说可以办到的事情,就要好好完成而已。」 「哇,那样子很了不起耶!」 看着双眼闪闪发光的少女,苍士郎忍不住苦笑。 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自己只是个连一名学生都没办法保护好的无能教师而已。不过又不能对失去创神相关记忆的少女说出这种话,苍士郎也只能摆出暧昧的表情。 因为她能待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报酬,这点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正当想要改变话题而移开视线时,他的手指碰触到摆在架子上的饰品。 那是镶有宝石的发夹。 「……咦,这是……」 「那是──啊……啊啊,不行!不可以!不可以跑出来啦!」 当悠香慌张地胡乱挥舞被单时,她的身旁产生异变。 「苍士啷!苍士啷!」 喧闹的声音回响在病房里。 少女的身旁,出现一只颇为显眼的彩虹色鹦鹉。 「……托特。」 苍士郎茫然说出那个名字。 结果悠香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青年。 「老……老师你也看得见吗?那个,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到,所以还想说搞不好只有我一个人会看见这样的幻觉……」 「苍士啷!苍士啷!」 仿佛想要表达自己还记得一样,彩虹色的鹦鹉不断呼喊苍士郎的名字,在病房的天花板盘旋飞行。 插图p284 这样的行动,让苍士郎差点哭出来。 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容易落泪。 硬是忍下来之后,苍士郎微笑着开口说: 「……嗯。为了不让你太困惑,之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明。反正照你的年纪也只会相处个短短几年而已,要好好珍惜喔。」 * 她露出一个微笑。 黑莲华娘从因为担心而窥探的病房离去后,开始小声哼起歌来。很难得地,她的心情似乎很好,童谣鹅妈妈的旋律轻快响彻在医院的走廊上。 正当唱到矮胖子碎掉的部分时,修女突然抬起头来。 「刘理查。」 「喔,是黑莲华娘啊。」 身穿长袍的年轻人行了个礼。 单片眼镜里的瞳孔依旧充满温情,可是却没有笑意。 「苍士郎先生能够复原,真是比什么都──」 「关于四王之子,你应该不是完全不知情吧?」 修女毫无前兆地询问。 「这个嘛,如果知道的话,你不觉得当我梦见被交接的王冠时就会采取对应的手段了吗?」 「『公会』没有足以阻止四王的战力,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黑莲华娘立刻否定他说的话。 刘绝对不会说谎。 但是不会说谎,并不代表他不是个骗子。 「你这次只是监视苍士郎,并且发出旧校舍伪装工作的许可而已。光是这样,结果就发现到四王的迦梨,还成功将前四王之子安置于『公会』的监视底下。实在是优异到令人惊讶的成果。」 「只是偶然喔。至少我原本并不认为事情会像这样平静下来。」 年轻人摇摇头,露出暧昧的笑容。 「真恐怖呢,黑色魔女。你就这么宝贝自己的徒弟吗?」 「是啊。」 黑莲华娘立刻这么回答。 「就算要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偏袒那孩子。这是从很久以前就决定好的。所以如果你打算对他出手,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她没说别对苍士郎出手。 而是告诉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会牢记在心。」 刘老实地点点头。 正当他要这样跟修女擦身而过时,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而询问说: 「会作出这个决定,是从那位徒弟的心脏在『战争』末期被撕裂的时候开始吗?」 「没错。」 「那还真是因果报应──下次再会了。」 这么说完后,戴着单片眼镜的年轻人这次才真的缓缓离去。 * 她在医院的屋顶等着。 随风飘扬的火红长发,宛如鲜红色的军旗。 如果稍微眯起眼睛,仿佛还能看到地上有着跟随她的军队。但那也只是两年前的追忆而已,苍士郎如此吐槽自己。 「你也是今天出院吗?」 苍士郎一靠过去,少女就像要吵架般皱起眉头。 「你还戴着那个眼罩啊。」 「哈 哈,很适合吧?」 青年戳了戳皮革制的眼罩。 失去的左手虽然有重新构筑,但只有这颗眼球还没有复原。 「你打算戴着那个眼罩去上课吗?」 「……上课时我会换成病人用的眼罩啦。不过眼球是诅咒层面的意义比较强烈,毕竟是由我这边奉献上去的,比起其他部位要花上比较多时间。再过一周就会复原了。」 听到这句话,姬彩才像是松了口气。 「请不要让人太担心好吗?」 她老实说出口。 「再说你明明也昏睡了三天,为什么是第一个回到学校的啊。这也太奇怪了吧。」 「老师可没办法一直休假吧。」 苦笑一下后,苍士郎站到姬彩身旁。 把手放到栏杆上后,初夏的清爽微风让人感到心情畅快。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洒落而下,不禁就打了个呵欠。实际上为了弥补昏睡期间落后的进度,他昨晚可是熬夜工作。原本身为教师的基础教育就不够充足,这几个月只能反复不断地努力学习。 「明明说自己想要成为学生,可是却很认真当一名老师呢。」 「嗯。」 青年率直地点头。 「我的确是很想以学生的身份去学校没错──虽然现在也还满不甘心的,可是现在的我能守护以前『想要成为学生的我』。我已经可以像这么想了。」 「…………」 姬彩稍微沉默一下子,接着用奇妙的眼神看着苍士郎。 「为什么讲得好像自己是名老师一样。」 「因为我的确是个老师嘛。」 青年似乎有些困扰地搔搔脸颊。 自己为什么会讲出这种话呢? 想要当学生,这么想的明明就是自己。 「嗯,我想大概就是你让我成为老师的。」 「……这什么意思,干么说得我好像是名不良学生一样。」 姬彩不满地噘起嘴唇。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那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就好。」 她轻咳一声。 由于姿势异常端正,让苍士郎眨眨眼睛,还忍不住紧张起来。 「那个时候,你说朱桐姬彩是破城苍士郎的第一个同学,也是第一个学生对不对?」 「……是……是啊。」 自己当然还记得。 回头想想,这句话的语意还真有点近乎下流,于是他决定刻意不去想这件事。胸口那激烈的鼓动让呼吸法与魔术的教诲都无法发生作用,苍士郎开始产生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错觉。 即使如此,好不容易粉饰出来的门面,少女仅仅一句话就轻易将其破坏掉。 「我也一样──」 初夏的微风吹抚着长发,十四岁的少女开口: 「我也一样,在那间学校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就是苍士郎喔。」 姬彩很开心地笑着。 这大概是苍士郎就任斑鸠学院的教师以来,第一次看见──她打从心底发出的笑容。 「终」 后记 初次见面,幸会,或者是大家好。 我是作者三田诚,三田不是念「mita」而是念成「sanda」。 这次的作品是我从以前就很想写一次的「召唤战斗小说」。 让高次元的神或怪物实体化来进行战斗,这种形式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现代要举例的话,tcg〈trading card game〉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吧。不过除了熟悉的部分外,我认为自己也有写出一些独特的风味才对。 * ……还有一点。 我从以前就对丧失的事物,还有逐渐失去的事物这种类型感到依恋不已。 这次的能力会写成「限定于到十六岁为止的少年少女」,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超过十六岁就会逐渐消失──在赋予的同时,就已经注定会失去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就能赋予他们更加强烈的意义──在有限期间要如何使用「力量」,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这也是「曾经倒地不起的主角,再次觉醒的故事」。 应该已经丧失最强神祇的十八岁的破城苍士郎,站在教师这个全新的立场与许多人接触,重新找出该守护的事物与达成这个目标的「力量」。就是这样的故事。 教师与学生。 创神与丧神。 旧世代与新世代。 「解放者」与「管理军」。 在这充满众多相对的世界里,他到底会留下些什么呢?那个结局,我也一边撰写一边期待着。 开始准备这部作品时,我会翻阅召唤术的资料,抽出好几种概念后重新架构给故事使用。不过这个过程本身就像是魔术仪式,令人很愉快。创神形质或是妖精态这些概念,就是从这边形成的。 仔细想想,小说的执笔就像是创造出一个世界,这跟需要大规模仪式的魔术非常相似。这次的世界与角色也写得让我自己非常怜爱。如果能跟大家共享这份喜悦,就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 感言也来到尾声,对于发售的一年多前就开始准备草稿等,同时又能回应我那些细微要求的插画家曾我诚老师(封面的姬彩我超喜欢的!),以及由于等我等太久导致中途换了四次责任编辑,却还是爽快接下这个企画的编辑h先生致上由衷的感谢。 当然,也要感谢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读者。 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我想下次会在初夏跟各位见面吧。 二○一六年一月 同时正在阅读岩原裕二的《dimension w ~维度战记~》 初次见面,幸会,或者是大家好。 我是作者三田诚,三田不是念「mita」而是念成「sanda」。 这次的作品是我从以前就很想写一次的「召唤战斗小说」。 让高次元的神或怪物实体化来进行战斗,这种形式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现代要举例的话,tcg〈trading card game〉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吧。不过除了熟悉的部分外,我认为自己也有写出一些独特的风味才对。 * ……还有一点。 我从以前就对丧失的事物,还有逐渐失去的事物这种类型感到依恋不已。 这次的能力会写成「限定于到十六岁为止的少年少女」,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超过十六岁就会逐渐消失──在赋予的同时,就已经注定会失去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就能赋予他们更加强烈的意义──在有限期间要如何使用「力量」,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这也是「曾经倒地不起的主角,再次觉醒的故事」。 应该已经丧失最强神祇的十八岁的破城苍士郎,站在教师这个全新的立场与许多人接触,重新找出该守护的事物与达成这个目标的「力量」。就是这样的故事。 教师与学生。 创神与丧神。 旧世代与新世代。 「解放者」与「管理军」。 在这充满众多相对的世界里,他到底会留下些什么呢?那个结局,我也一边撰写一边期待着。 开始准备这部作品时,我会翻阅召唤术的资料,抽出好几种概念后重新架构给故事使用。不过这个过程本身就像是魔术仪式,令人很愉快。创神形质或是妖精态这些概念,就是从这边形成的。 仔细想想,小说的执笔就像是创造出一个世界,这跟需要大规模仪式的魔术非常相似。这次的世界与角色也写得让我自己非常怜爱。如果能跟大家共享这份喜悦,就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 感言也来到尾声,对于发售的一年多前就开始准备草稿等,同时又能回应我那些细微要求的插画家曾我诚老师(封面的姬彩我超喜欢的!),以及由于等我等太久导致中途换了四次责任编辑,却还是爽快接下这个企画的编辑h先生致上由衷的感谢。 当然,也要感谢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读者。 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我想下次会在初夏跟各位见面吧。 二○一六年一月 同时正在阅读岩原裕二的《dimension w ~维度战记~》 初次见面,幸会,或者是大家好。 我是作者三田诚,三田不是念「mita」而是念成「sanda」。 这次的作品是我从以前就很想写一次的「召唤战斗小说」。 让高次元的神或怪物实体化来进行战斗,这种形式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现代要举例的话,tcg〈trading card game〉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吧。不过除了熟悉的部分外,我认为自己也有写出一些独特的风味才对。 * ……还有一点。 我从以前就对丧失的事物,还有逐渐失去的事物这种类型感到依恋不已。 这次的能力会写成「限定于到十六岁为止的少年少女」,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超过十六岁就会逐渐消失──在赋予的同时,就已经注定会失去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就能赋予他们更加强烈的意义──在有限期间要如何使用「力量」,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这也是「曾经倒地不起的主角,再次觉醒的故事」。 应该已经丧失最强神祇的十八岁的破城苍士郎,站在教师这个全新的立场与许多人接触,重新找出该守护的事物与达成这个目标的「力量」。就是这样的故事。 教师与学生。 创神与丧神。 旧世代与新世代。 「解放者」与「管理军」。 在这充满众多相对的世界里,他到底会留下些什么呢?那个结局,我也一边撰写一边期待着。 开始准备这部作品时,我会翻阅召唤术的资料,抽出好几种概念后重新架构给故事使用。不过这个过程本身就像是魔术仪式,令人很愉快。创神形质或是妖精态这些概念,就是从这边形成的。 仔细想想,小说的执笔就像是创造出一个世界,这跟需要大规模仪式的魔术非常相似。这次的世界与角色也写得让我自己非常怜爱。如果能跟大家共享这份喜悦,就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 感言也来到尾声,对于发售的一年多前就开始准备草稿等,同时又能回应我那些细微要求的插画家曾我诚老师(封面的姬彩我超喜欢的!),以及由于等我等太久导致中途换了四次责任编辑,却还是爽快接下这个企画的编辑h先生致上由衷的感谢。 当然,也要感谢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读者。 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我想下次会在初夏跟各位见面吧。 二○一六年一月 同时正在阅读岩原裕二的《dimension w ~维度战记~》 初次见面,幸会,或者是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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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me〉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吧。不过除了熟悉的部分外,我认为自己也有写出一些独特的风味才对。 * ……还有一点。 我从以前就对丧失的事物,还有逐渐失去的事物这种类型感到依恋不已。 这次的能力会写成「限定于到十六岁为止的少年少女」,也是基于这样的理由。超过十六岁就会逐渐消失──在赋予的同时,就已经注定会失去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就能赋予他们更加强烈的意义──在有限期间要如何使用「力量」,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这也是「曾经倒地不起的主角,再次觉醒的故事」。 应该已经丧失最强神祇的十八岁的破城苍士郎,站在教师这个全新的立场与许多人接触,重新找出该守护的事物与达成这个目标的「力量」。就是这样的故事。 教师与学生。 创神与丧神。 旧世代与新世代。 「解放者」与「管理军」。 在这充满众多相对的世界里,他到底会留下些什么呢?那个结局,我也一边撰写一边期待着。 开始准备这部作品时,我会翻阅召唤术的资料,抽出好几种概念后重新架构给故事使用。不过这个过程本身就像是魔术仪式,令人很愉快。创神形质或是妖精态这些概念,就是从这边形成的。 仔细想想,小说的执笔就像是创造出一个世界,这跟需要大规模仪式的魔术非常相似。这次的世界与角色也写得让我自己非常怜爱。如果能跟大家共享这份喜悦,就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 感言也来到尾声,对于发售的一年多前就开始准备草稿等,同时又能回应我那些细微要求的插画家曾我诚老师(封面的姬彩我超喜欢的!),以及由于等我等太久导致中途换了四次责任编辑,却还是爽快接下这个企画的编辑h先生致上由衷的感谢。 当然,也要感谢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读者。 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我想下次会在初夏跟各位见面吧。 二○一六年一月 同时正在阅读岩原裕二的《dimension w ~维度战记~》 初次见面,幸会,或者是大家好。 我是作者三田诚,三田不是念「mita」而是念成「sanda」。 这次的作品是我从以前就很想写一次的「召唤战斗小说」。 让高次元的神或怪物实体化来进行战斗,这种形式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了。现代要举例的话,tcg〈trading card game〉就是大家很熟悉的吧。不过除了熟悉的部分外,我认为自己也有写出一些独特的风味才对。 * ……还有一点。 我从以前就对丧失的事物,还有逐渐失去的事物这种类型感到依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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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之前感冒时也受过对方的帮忙嘛,他想著这样的事情。在「特区」就学虽然不用学费,但恭真还得把生活费寄到区外。因此他还是想要尽可能跟打工地点打好关系,但这个想法实在不太好。 结果,这里就是最后一次能回头的机会了。 为了赶上临时加入的排班时间,他决定要抄不熟悉的捷径。这时突然有只黑猫,好像算准时机般从道路中央通过──想要避开的空力机车,就这样直接撞上旁边的建筑物。 摔出去的恭真坐倒在路上,看著车子喷出猛烈的大火。 「──痛──」 由于被浓烟呛到咳嗽,恭真隔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他把安全帽脱下,摆出避免吸入浓烟的低姿势。 「你没事吧?」 然后往黑猫那边跑去。 喵,猫咪发出悠哉的叫声。幸好自己是走这条几乎没有人的小路,除了被撞坏的墙壁以外似乎没有其他损伤。 撞到的教堂,看起来好像也是栋早已变成废墟的建筑。 「啊,太好了。」 他松了口气。 也不是觉得机车坏掉很可惜。 单纯只是一开始最在意的事情就是猫咪而已。 他经常这么被朋友开玩笑,好几次都被说「你要再精明一点啦」。 自己也是这么想。不过自称好朋友并说出这句话的家伙,却强行借走恭真的打工薪水,拿去跟女朋友约会。虽然也不会因此痛恨对方就是了。 因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于恭真来说,会在意的事情就是会在意。如果没把伞塞给那名小学生,大概会闷闷不乐个一星期吧。现在也是,如果不努力赶上打工时间,大概会有一阵子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 不这么做的话,就根本无法掩饰过去。 (……总之,看来身体还能动。) 他握紧拳头又张开,确认暂时没有异状。 幸好,自己的身体算是很健壮。 双亲发生事故时,也只有自己几乎毫发无伤。 (得跟店长联络一下才行。) 当他把手伸向口袋时,才发现──手机已经不知道掉到哪边去,还有刚才那只黑猫正在用前脚玩弄著某个白色饰品。 「喵。」 「嗯?这是什么……十字架?」 恭真疑惑地把它捡起来。 正中央镶著宝石,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特区」的赞助者似乎跟圣灵教有关,教堂及其相关设施相当多。 「呜喵。」 彷佛抗议著十字架被抢走一样,黑猫开始抓起自己的裤子。 「不……不行啦,别人遗失的东西要还回去才行!嗯?这么说来……」 难道说,这间教堂还有人在使用吗? 才这么一想,背脊突然传来一股不好的预感。机车本身有保险,手机只要去申请就能免费更换。可是如果被要求赔偿,就会一口气破产。到底要打工多久,才能够赔偿墙壁的工程费用呢? 「…………呜。」 一股尖锐的疼痛感贯穿头部。 虽然立刻就消失,但说不定是身体内部受到了什么伤害。既然这样就必须早点去医院检查一下,脑海里也有闪过就这样逃跑的想法,但却不会想要遵从。 他移动到正门前,先深呼吸一下。 「那个……不好意思。」 下定决心后,他战战兢兢地敲了敲教堂的门。 但没有回应。 「不好意思!我叫初濑恭真!」 这次放声大喊后再用力敲门,结果还是一样。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开门走进去。 跟外侧相同,礼拜堂也几乎化为废墟。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比被自己用空力机车撞到的外墙还要惨烈许多。长椅跟讲道台都被摔烂,地板也到处都有大洞,简直就像战场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好痛……」 又开始头痛。 而且越来越猛烈,说不定自己受的伤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他单手按著额头,同时好像被什么所吸引般地走进里头时。 「──好痛!」 伴随著头痛,还听见奇怪的声音。 (──有某种东西存在?) 慌忙四处张望后,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可是当他慎重前进,又在脚步扬起灰尘时听见相同的声音。 他立刻就发现。 不对。 声音就在自己体内。 嘎吱嘎吱,彷佛有生锈的锯子不断来回拉扯,让自己内侧那些无可取代的事物逐渐被切碎。 恭真按住胸口。 并且吐了出来。 不管怎么吐都不够,彷佛肺脏跟心脏现在就要从内侧碎裂一样。 即使膝盖跪地,用指甲在喉咙上不断挠抓,呕吐感与恶寒依然只是不断提高。甚至开始无法正常呼吸,视野也变得朦胧不清。 (我会死吗……?) 死在这种地方? 安心感与无法说明的情感涌上心头。牙齿不断打颤,五脏六腑都开始颤抖。 ──还没。 ──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夺回。 * 他听见猫的叫声。 还有一起靠近的微弱脚步声。 「……很痛苦吗?」 又听见这个声音。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这个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你想获得解脱吗?」 (女……孩子……?) 隐约有这种模糊想法的自己,正在背离陷入濒死的自己。「初濑恭真」这个弱小的容器现在就像是濒临崩溃,只是维持在即将支离破碎的状态。 而且,说不定只能再撑几秒钟。 「即使……出神祇……也要……去吗?」 去? 走下去? 死去? 活下去? 哪一个? 面对这个声音,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 光芒迸裂。 每个细胞都像是核爆般,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彷佛全数碎裂。冲击与波纹产生无数次的连锁反应,自己也经历了相同次数的死亡、死亡、死亡、死亡与死亡。接著感受到有某种事物逆转过来。 意识浮上水面。 他睁开眼,就看到白皙的手指贴在自己脸颊上。 从那手腕往下延伸的,是鲜艳得令人惊讶的暗紫色振袖和服。 以及苍蓝色的圆润眼眸── (…………唔!) 脑髓有如被直接刨开一样。 无法呼吸。 也没办法眨眼。 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有「神祇」屹立著。 就只是像把心脏奉献出去般,询问唯一的问题。 「……你的……名字是?」 「阿赖耶。」 穿著振袖和服的少女如此回答。 温热的泪水滑过恭真的脸颊。 不到三十七度的水滴,将初濑恭真的人生彻底燃烧殆尽。 「第一章」摘自发布十七秒后被删除的网路新闻 1 对于破城苍士郎而言,这段时间非常特别。 这里是放学后的会议室。 三周前,旧校舍的视听教室以设备老旧为名开始动工改建,跟运动会相关的事务就转移到这个房间进行。 (……运动会真的很开心呢。) 他的嘴角不禁扬起微笑。 平板电脑上头显示的,是运动会的照片跟影片。 虽然只是从里头挑选一些出来配上相称的音乐,制作成每个班级纪念日记的作业,却无法一一压抑住那雀跃的心情。 (──虽然以前大家也都在奔跑。) 即使在那场「战争」之中,大家也是一起挥洒汗水。 各营地的训练自然不在话下,他们也经常打一些小赌或用联欢会的名义来比赛腕力或是拳击。更野蛮点的,也曾经以创神进行对战,包含随之而来的危险与意外在内,这位青年以前其实还满喜欢这些事情的。 (只不过,两边果然还是不同。) 他有这样的想法。 每一项竞技,看起来都闪闪发光。 虽然对苍士郎来说,至今在学校里遇见的事物也都是如此。但是第一次参与运动会这种大型活动,也令他感受到格外的冲击。 从最常见的扮装接力赛跑跟借物赛跑,到活用高度浮游影像技术的怪兽电击战。或者各式成绩纳入世界排名统计的电竞比赛也一应俱全,这场运动会很有「特区」风格吧。 即使自己不是这场活动的主角(学生),光是能在一旁参与就已经让他感激涕零。 这份感动到现在都还无法止息。 就算只是像这样挑选照片,几天前的热情就又在内心点燃。 (……茅尾角色扮演成治疗系吉祥物时,太有干劲反而摔倒,寺内在怪兽电击战中个人名次获得第二名。丸渊感觉好像还满适合参加电竞比赛的。) 回想著每个学生的特性,并且点击影片。 专业的相关编辑工作,已经有业者主动帮忙制作。苍士郎所做的就只是从教师的观点愉快地审视每个学生并且指出问题点。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就算不习惯这种作业,自己也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的教师生活。平板电脑的使用方式也已经颇为熟悉。 ──只不过。 目前坐在身旁的对象,让他产生不同类型的紧张感。 可以听见微微的哼歌声。 看来这是她放松时的习惯,不知道曲名是什么。苍士郎虽然对音乐不熟悉,但这好像是很有名的曲子。 「嗯,这边也弄好了。」 红发少女把文件整理好,摆在桌子上。 她重新调整好半框眼镜的位置,并稍微揉了一下自己纤瘦的肩膀。发出短暂的低吟声,白皙的手指在后颈附近晃动。符合年纪的可爱感,与花蕾含苞待放的虚幻感并存于其中。 朱桐姬彩。 她是苍士郎的学生──又或者说,是他唯一的同学。 那名少女转头朝向这边。 「老师。」 「啊。」 苍士郎不禁看呆了。 他慌忙地移开视线,用手指滑起平板电脑。 「──老师,你又在看了吗?」 「如你所见,在整理照片啊。」 他把脸转过去,并这么回答。 可是少女摆动食指,然后迅速往旁边指去。 「我不是说那个,是指那些教科书。」 「唔。」 发出低吟的苍士郎旁边,堆积著大量的教材。 最近每天放学之后,他就会搬许多教科书进来,找到机会就在会议室里埋头猛读。有时比起准备运动会,阅读这些教材的时间还比较长。不过姬彩也没有抱怨,就只是处理著交付给自己的文件。 「这也没办法嘛,毕竟我没念过那么多书。」 「老师你负责的科目是数学吧?那边看起来有很多数学以外的教科书耶。」 「普通的老师都有去上学然后用功读书吧,所以我也得要这么做才行。」 「嗯哼~」 伴随著暧昧的回答,她突然有所动作。 「只是这样而已?」 姬彩移动自己的椅子,然后连肩头都整个靠过来。她抬头往上看,眼镜另一侧的瞳孔闪烁著恶作剧般的光芒。 看来是没办法蒙混过去,苍士郎这么想。 把脸从淡淡的香味中移开,然后很做作地轻咳一声后。 「……因为这样会产生一点点成为学生的感觉。」 「很好,真老实。」 少女的嘴唇绽放出笑容。 那个事件结束后,姬彩感觉就变得经常露出笑容。不对,说不定只是自己以前都没有仔细看而已。实际上,现在就是只在意著肩头传来的体温,而无法直视对方。 「不过啊,大家都把教材放进电脑了,你却还特地拿纸本教科书来阅读,这样很没效率耶。还是说,你从以前就想这样念书?」 「脸……」 「脸?」 姬彩感到疑惑。 「你的脸靠得太近了……!」 苍士郎总算把这句话说出口,并移动椅子拉开距离。 拉开的距离也产生同等份量的空白时间。 「啊。」 「嗯。」 双方都陷入沉默,还僵住不动。 金属球棒的高亢声响透过窗户传进来。似乎有谁击出了全垒打。学生发出的欢呼声对现在他们两人来说,感觉无比遥远。 姬彩有如小动物般低下头,注视著下方。 「那个,对……对不起。」 「……不……不会啦,这也用不著道歉吧。」 意识著胸口的激烈鼓动,苍士郎的视线落在平板电脑上。 也自觉到,自己滑动的手指稍微有些歪斜。 大概是那个时候吧。 当上次的事件结束,她在医院屋顶说出「在那间学校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就是苍士郎喔」这句话后,自己就有点奇怪。奉献给创神的左眼明明已经重新建构好,外观看起来应该没有任何改变才对。可是却又好像产生了某种决定性的变化,这让苍士郎陷入困惑。 (……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呼吸法跟暝想法完全派不上用场。受过瑜伽的训练后,过去的自己明明已经可以控制心脏跟肠胃这些非随意肌,但现在苍士郎的状态完全无法好转。自己的基础部分,到底有多少地方故障了呢? 不过,两人独处的时间感觉非常自然。 明明无法冷静下来,却又很平稳。 就像扬起涟漪的水面,底下却十分平静一样。 现在这令人无可奈何的沉默,也感觉非常温暖。 苍士郎过去从来没有体验过像这样充满矛盾的心情。像是要把遗忘的花朵名称回想起来般,他就只是著急地触摸著平板电脑。 * (──搞砸了啦。) 相反地,姬彩光是要掩饰这种尴尬的心情就耗尽全力。 刚刚总感觉气氛不太好,为了蒙混过去才会捉弄他。不对,如果只是捉弄的话也就算了。现在搞到自己也强烈地感到羞耻,这种自掘坟墓的感觉真是没出息。 总而言之,脸颊很烫。 想必是连耳朵都发红了吧。以前明明也在沙漠或丛林里战斗过,但这依旧白皙无比的肌肤却老实透露出少女内心的想法。 (──苍士郎同学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斜眼偷瞄了一下正在跟平 板电脑搏斗的青年,姬彩把发烫的耳垂隐藏起来。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事件结束后的医院里。自己忍不住对当时还戴著眼罩的青年,说出「在那间学校交到的第一位朋友就是苍士郎喔」这句话时。酸酸甜甜的思绪涌上胸口,充斥在少女的内心。 但在这同时,逼近的过去也束缚著少女。 (──我明明……杀死了苍士郎同学。) 这不是比喻。 在那场战争中,姬彩被唤作「剑帝」,苍士郎被称为「黑绝公」。 四王。 这是被认为凭藉一己之力就能左右战况的异能者的称号。 最后,姬彩与苍士郎展开死斗。战斗的结果,是姬彩斩断苍士郎的身体,贯穿他的心脏。直到现在,她都还会回想起那种手感。就算动手的是创神,也不代表这能一笔勾销。这毫无疑问是少女自己犯下的罪行,但现代社会已经没有人能制裁她这也是事实。 现在光是回想,血液都会为之冻结。 所以,跟这名青年在一起明明充满痛苦。 可是,跟这名青年在一起是无论如何都── 「……啊。」 不知不觉间,阳光已经染成红色。 晚霞映照下,会议室里头形成红色与黑色的鲜明对比。刻意慢慢书写的报告文件,也在写完最后一个字后完成。 「运动会的后续事项,这样就处理结束了呢。」 两人一起使用这间会议室的情景,也到此为止。 这种焦急与感伤共存的时光,也算就此闭幕。即使又突然心血来潮,也不可能再次开启吧。 「啊……嗯。」 青年僵硬地点点头。 他这边似乎也用平板电脑挑选完照片了。 「那这样,文件就交给我搬到职员室吧。」 苍士郎拿起卡片,然后像是想蒙混般笑著。 姬彩回了声「好的」后,就拿起书包并将手指搭在门上。反正即使会议结束,明天也还是会遇到苍士郎。他们是教师与学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也无须感到迟疑。还是赶快回家,继续读昨天看到一半的小说吧。没想隔到那么久才出的新刊,剧情发展竟然让人那么紧张── 可是。 少女还是忍不住转过头。 「那个,苍士郎同学。」 「咦?」 青年也转过头来。 「什么?怎么了吗?」 像雪一样的白发摇曳著。明明经历过无数战斗与惨烈的战场,但头发底下那对纯朴到令人意外的瞳孔,映出自己的身影。那呆愣的表情让人觉得有点像是小动物,柔和的容貌也让这种印象更加强烈。 这不是站在讲台上,身为教师的苍士郎。 而是只有姬彩知道──他们初次相遇时,这位青年的容貌。 「那个,我……」 少女依旧不知道到底该讲什么才好。 互相注视著的目光也无法移开,这让吞咽口水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内心的这股情绪也不知道该何以名之,只能认真祈求谁快来帮帮忙。 只是她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跑来帮忙。 突然间,某种猛烈撞击声响起。 「──唔!」 苍士郎与姬彩立刻进入战斗状态。经历过「战争」的经验当然不用说,再加上这里又是「第十三特区」。乍看之下是个平稳的世界,但背后的「管理军」和「解放者」的争斗什么时候爆发都不奇怪。他们两人也都很清楚这点。 但这次两者皆非。 「──破城老师!」 打开的门后方,站著一名毫不相关的人物。 是个大概跟姬彩一样,十四岁左右的少年。 身材算是不胖不瘦。有头略短的天然卷发,然后还有略显三白眼,但意志看起来很坚强的眼眸笔直看向这边。紧闭的嘴唇微微发抖,应该是很紧张的关系吧。 这种过度耿直的气氛,在刚才那些运动会的照片里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呃,记得你是b班的学生?」 虽然感到茫然,但苍士郎还是勉强维持住身为教师的体面来跟这位学生说话。可是对方接下来的举动,再次让他吓到目瞪口呆。 那名少年突然张开双手,有如黑道电影般下跪磕头。 「那个,我是斑鸠学园二年b班座号二十三号的初濑恭真!破城老师!还请您务必给予指导!」 * 苍士郎与姬彩都只能哑然地低头看著闯入者的行为。 这位少年,正示范著完美的正宗日式下跪。 「破城老师!」 他用连啦啦队都相形见绌的音量,再次向这边呼喊。 幸好这个时间大多数社团都已经结束活动,不用太担心这景象被周围的人看见。万一新任教师逼迫学生下跪磕头的事情曝光,苍士郎一瞬间就能清晰地联想出自己必须引咎辞职的情景。 「总……总之你先起来吧。」 慌忙地出声后,苍士郎又瞪大眼睛。 依旧跪著的少年,手上著的十字架──更正确地说,是镶在十字架中央的宝石吸引住苍士郎的目光。 (神话结晶──!) 「希望您可以教导我关于这个的事情!」 紧握住十字架的少年身后,产生了异变。 一道黑影开始伸长。 它立刻拥有了三次元的厚重感,睥睨著苍士郎他们。 那是异形之影。健壮的手臂拿著宝剑,只有双眸部分用面具隐藏起来──是名猿面人身的战士。 「──创神!」 青年在近乎无意识之下作出反应。这跟存在规模无关,任何创神都很危险。尤其还没有掌握住性能的对手更是如此,没有任何一个创神是可以轻忽的。 也就是说,在对方发挥创神形质之前就先行击溃才是最好的选择。 巨大的人影挥下宝剑。 在这利刃挥下之前,苍士郎已经早一步跳跃而起。就像要把整个身体撞上去般,使出转动全身的后旋踢朝猿神的头部踢去。 原本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苍士郎这记已经明确瞄准头部的蹴击划破空气。剎那间有股暴风产生,猿面创神已经绕到他背后。 (──难道是高速机动的创神形质!) 背脊传来一股恶寒。 那张猿面像是露出得意的笑容。 别说是人类的五感,猿神以连灵感都无法观测的超绝速度让利剑化为雷光。 高亢的声音响起。 猿神的剑静止在半空中。不对,那是被另一把让晚霞穿透的剑给阻挡下来。 「……请你不要擅自作出这种事情好吗?」 姬彩的手触碰著自己的胸口。 半拉开的钮扣内侧,亮出神话结晶的光芒。 回应主人的命令,仅显现一小部分的漆黑创神──迦梨的魔剑,完美挡下了猿神的攻击。 「很好!」 放声大喊后,著地的士郎顺势窜出。 猿神的身影开始颤动,可是这回没有进入高速机动,就只是愕然看著自己的剑。跟迦梨的剑互击的位置,刀刃已经从此处开始冻结。 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权能之一的月葬冰花,已经束缚住猿神。 即使如此,猿面战士还是继续挣扎。他用另一只手拔出剑,往逼近而来的苍士郎横扫过去。这是一记将校舍走廊斩裂,同时也能轻易把人类的血肉之躯斩成两截的高速斩击。 但苍士郎的 身体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猿神的剑穿过他的身体──在毫无手感的情况下,苍士郎的身影也跟著消失。 「!」 「给你上个特别讲座吧。」 苍士郎在全身充满破绽的猿神身边低语。 「刚才那是灵质的残像。创神的感觉大致上都是靠灵感而成立的,不过以感觉器官而言,这其实还满不可靠的。没习惯前很容易把实体跟气息搞混……也就是说,刚才那只是稍微释放出略为强烈的杀气。」 猿神以猛烈的力道扭过头。 但是刚才这段低语,也是诱导他做出这个行动的饵食。更进一步滑入死角后,苍士郎的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 获得充足动能的空中回旋踢,击中猿神的太阳穴。那样的巨影也开始摇晃,然后倒在走廊上。 「喂,你这个创神是──」 苍士郎毫不大意地瞪著创神,同时皱起眉头质问对方。 被打倒的创神传来反馈,少年按住太阳穴忍受著激烈的头痛。可是,他的眼眶也如同见到憧憬许久的偶像般,因感动而湿润。 「……好厉……害。」 他发出这样的声音。 「什么?」 「好厉害!师父你太厉害了!」 他依旧用手摸著太阳穴,却面露欣喜地这样大喊。 不只如此,他交替看著自己那逐渐变得透明的创神,甚至摆出胜利姿势。 「真的把那东西打飞了耶!有够厉害的!这样子只会让人感动不已嘛!」 「……是哈努曼呢。」 姬彩站在这名少年身旁,低头看著缓缓消失的创神并小声说著。 那是印度神话里登场的猿神之名。 在印度教神话的叙事诗《罗摩衍那》里,他是以风神伐由之子的身分帮助罗摩王子,与罗剎王罗波那交战的神格。在日本,他被认为是同为猿神的齐天大圣的原型这点算是很有名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创神的主人──三白眼少年初濑恭真,露出更加热切的表情握住苍士郎的手。 「师父!请让我在此跟您重新说声请多多指教!」 「你……你稍微等一下。」 苍士郎匆忙打断这个话题。 总觉得这种模式好像在哪边看过。 原本打算开始学生生活而来到学校,结果当天就摇身一变成为教师的那种惨况重新在脑海中复苏。青年在内心不断告诉自己别被对方牵著鼻子走以后,刻意缓缓伸起食指。 「话说回来,神话结晶──就是那东西是在哪里拿到的?」 他指著恭真手上的十字架这么询问。 结果,少年不安地低头看向手上的触媒。 「这是我……在一间上个月被毁坏的教堂附近捡到的。」 「……啊。」 这不是苍士郎,而是姬彩发出来的声音。 上个月,他们两人跟某起事件扯上关系。于是跟和过去那场「战争」渊源深厚──被称为「四王之子」的创神使交战。 那场最终决战的地点,就是恭真刚才所说的教堂。 在苍士郎他们战斗时,有许多丧失自我的创神使在场。说不定也有人在激烈的战斗中遗失神话结晶,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管理军」!你们振作点好吗!) 他忍不住斥责起跟自己关系匪浅的组织。 实质支配「第十三特区」的是「战争」的胜利者──也就是「管理军」。 他们是占据重要的灵脉并在上头建立起好几座城市的组织,为了更有效率地发掘创神使,也都会布下监视网。只不过,这也不代表他们能够掌握城市里所有事情。更不用说上次的事件是从「战争」结束以来的偶发事件全数重叠的状况,为此责备「管理军」过于怠慢也很过分。 恭真战战兢兢地抚弄十字架,并接著说: 「自从捡到这个十字架以后,刚才的怪物就会突然跑出来……一开始我还把十字架丢掉,可是那怪物反而会更加狂暴。」 (……糟糕。) 苍士郎忍住嘴唇的颤抖。 这完全是自己的责任。不对,严格来说还有一名共犯,不过那边的少女却装作一脸不知情的样子看著窗外的景色。 他有如古老电影里的机器人一样,用僵硬的动作转过头,轻咳一声后询问少年: 「……为什么会来找我?」 「啊,是。我去找了教堂的修女商量。结果她说破城老师会教我这家伙的使用方式,要我放学后到这间会议室来看看!」 少年洋洋得意地拿出某样东西,是有著斑鸠学园校章的信封。 里头的信纸上只写著几行文字。 【哈啰,苍士郎。 发现了一名很有前途的创神使喔! 我让他登录为「公会」的新人,然后安排你担任他的专属教官。就麻烦你喽!】 (什么专属教官!) 他不禁仰望天花板。 黑莲华娘。 把苍士郎任命为教师的罪魁祸首。不对,说起来,把苍士郎带进这个「第十三特区」的人也是她。就算那名黑心修女又在策划什么恶毒的阴谋,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吧。 「拜托您了,师父!请教导我这个的使用方法!」 恭真更加郑重地俯首磕头,拜托著他。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脑袋连续发出红色警报。这对苍士郎来说,是压倒性不利的对象。即使能断然拒绝仗势欺人的态度,但苍士郎这个人,根本无法冷漠拒绝正面提出真挚请求的人。黑莲华娘会写封信就叫他过来,绝对是已经算准会是这种情况。 怎么办?姬彩用眼神这么询问。 她这根本是问好玩的,证据就是没有完全隐藏嘴角的笑意。虽然早就知道,但这名少女还满爱捉弄人的,某些情况下,这一面就会显露出来。虽然怀疑她是不是有虐待狂的倾向,但是身为教师也很害怕去指出这一点。 「嗯哼,破城老师。既然他都这么拜托你了,像之前那样指导人不就好了吗?还是说,你只愿意教导可爱的女孩子吗?」 她像是要给予致命一击般斩钉截铁地说。 (喂!你这共犯!) 虽然在内心大喊,但这当然传达不到她那边。 短短几周前才生死与共的战友,如同恶魔般露出微笑。 再加上连恭真也用更大的音量呼喊: 「师父!」 「不要叫我师父啦!当完老师接下来又是师父喔!」 青年这沉痛无比的哀嚎,响彻新校舍的走廊。 2 「──所以,结果怎么样了呢?」 开朗的声音,温柔地敲击著苍士郎的耳朵。 摆在桌面中央的盘子里,飘散出似乎很美味的酱汁香气。 今天的主菜是中华料理,有青椒肉丝跟麻婆豆腐。稍微多洒了点花椒后,散发出来的香味更加诱发食欲,让人不禁咽了好几次口水。 这里是苍士郎的自宅。 青年把还冒著热气的豆腐送进嘴巴,同时心想至少要保有教师的威严。他一本正经地皱起眉头,并回答说: 「就是放学后给他上点课而已,名义上算是补习。」 「上课是指创神的课程吗?」 「那当然啦。总之只要教到不会失控的程度,那就算是结束了。不过那种存在规模来说,应该会费点工夫。」 「真的吗?来,这是茶。」 短发少女──七星悠香向被有点热的豆腐烫到的青年递出冰凉的 茶。 时机总是抓得那么完美。 慌忙把茶喝下去后,苍士郎又拍拍胸口两三下,这才终于冷静下来。 「为什么会问真的吗?」 「没有啦,因为我觉得老师人有点太好了。」 「苍士郎,烂好人!烂好人!」 天花板一带也有声音同时响起,那是现实中不可能出现的彩虹色鹦鹉。 是创神托特。 属于妖精态(phase2)的自律型,是七星悠香的创神。 「啰唆啦,不要连你也混进来回答!」 「老师,乱挥筷子是违反礼仪的喔。」 「呜唔。」 悠香似乎觉得很有趣而笑著,苍士郎只能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噘起嘴唇。 只是还能够像这样交谈,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悠香在上次的事件里丧失了部分记忆,于是暂且在苍士郎的保护下学习创神的使用方式。结果最后还是开始来到青年的住宅里,像这样帮忙煮晚饭。 明明从来没告诉过她以前也是这样子,但是当悠香提议要帮忙煮晚餐时,苍士郎只感到茫然自失。 啊,我也没有──觉得稍微想要哭出来喔。 (……至少,饭真的很好吃呢。) 给自己找藉口的同时,也吃得津津有味。 炒得恰到好处的青椒没有失去鲜嫩感,跟沾上酱汁的猪肉一起吃下后,嘴巴里幸福到演奏起美妙的和声。肉汁与油脂的美味,更是被麻而不辣的花椒强调出来。空档间吃下的白饭每次也都能重置舌头的味觉,取回味道的新鲜感。 他不断动著筷子,肉类转眼间就从大盘子里消失。 (啊,真糟糕。悠香她的厨艺又进步了……) 虽然感到惊慌,但筷子却停不下来。 虽然是最近才察觉到的……的确,破城苍士郎在「战争」时的饮食状况很是寒酸。不过这跟那种落差完全没有关系,单纯就是悠香的料理很美味。 很热烈地把自己的感想告诉她后,悠香「嗯哼~」地显得很得意,让人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 「──不过,老师你也很辛苦耶。」 有头柔顺的金发在身旁摇曳。 清澈透明的碧蓝眼眸底下,那道刻在肌肤上的五芒星刺青也很显眼。这名少年跟苍士郎一样动著筷子,嘴唇也展现笑意。 亚伦?韦克。 在「管理军」──正式名称「逸脱管理条约机构」里头,担任「第十三特区」中队长的年轻人。 「……为什么连你也一直跑来了啊?」 低声讲了这句话之后,亚伦也很理所当然地耸耸肩膀。 「当然是为了监视悠香妹妹啦。就算失去了记忆,像四王之子这样的危险人物,可不能置之不理咧。」 年轻人操著奇怪的关西腔,并闭上单眼。 实际上是这样没错。 悠香虽然是真的失去记忆,但这个状态会维持到什么时候也是未知数。何时会取回那段记忆,让「四王之子」的人格觉醒也无法预知。 即使如此,之所没有被拘束在设施里头,是因为暂时受到隶属「公会」的苍士郎庇护──加上在「管理军」的创神使中,也算高阶的亚伦会定期前来监视的关系。 总之说起来,亚伦算是保护著我们。 由于知道这些渊源,所以苍士郎虽然会碎碎念地抱怨,但还是允许他进入自己的住所。 「我可不会道谢喔。」 「咱也没有期待过啦。」 亚伦抚摸脸颊上的五芒星,并且嘻嘻笑著。 他就这样拿起汤匙,一口气把所有麻婆豆腐都夺走。 「啊,你这家伙!那是我的!」 「不不不。老师呀,这上头可没有写名字吧?这种东西就是先拿的先赢啦,这可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老规矩喔。」 「是哪边的世界,几点几分在哪种政治与文化之下决定出这种规矩的!」 「还有多煮喔~」悠香的声音感觉好远,他们两人像是小学生般争吵著。 面对敲响筷子的苍士郎,亚伦则摆出有如美式足球选手般的防御姿势。 将自己的上臂到手肘都用在防守上的同时,少年突然询问道: 「所以,把他推给老师的黑莲华娘好像行踪不明?」 「对,虽然我立刻冲去教堂,但那边已经人去楼空。还很细心地在忏悔室那边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真该死。」 喀啷,发出空虚声响的塑胶牌子背后写有「我请了特休,接下来就麻烦你啦!」这些字,甚至画著修女恶作剧般吐出舌头的插图。 「你当这是绘马喔!」不用说,苍士郎就这么大吼出来。 「听说『公会』因为人手不足,所以决定权也很大嘛。不过没想到会把新人训练丢给别人,然后自己申请特休。」 「……你也一样啊,不劝诱新人加入『管理军』,这没问题吗?」 「很遗憾地,他已经被登录到『公会』里头啦。上次的事件以后,御厨学院(我们)已经整合意见,决定不要跟你起冲突了嘛。当然『管理军』其他的单位就不知道啦,要是那边来找碴的话,这约定说不定就会马上作废咧。」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而温和地给予警告,从这方面看来他的确很能干。 简单地说,既然苍士郎的能力与人脉都是未知数。那就在不造成双方负担的情况下,维持现场人员的联系就好。即使看起来像是温馨的聚会,但这个地方可说是充满政治性的盘算。 想到两年前那场「战争」,这说不定也算是种奇迹。 畅所欲言以后,亚伦开始咬起猪脚来了。 「哦哦,悠香妹妹。这真是绝品耶!这样已经随时都可以嫁人啦!」 「亚伦同学对『管理军』的人也都是这么说的吧。」 「不不不!只对悠香妹妹这么讲喔,我是说真的啦!下次请你务必要作些红豆年糕汤之类的和风甜点,咱对甜点其实很没有抵抗力的啦。」 「…………」 在这闹哄哄的现场,苍士郎愤忾地噘起嘴唇。 (……尽是些奇怪的家伙聚集过来。)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转过头去。 「……喂,初濑。别想那么多,你也吃饭吧。」 「好的,师父!真是不好意思!」 同样坐在餐桌一边角落的三白眼少年用力点点头。 「那个,这些是匆忙间多煮出来的,如果不合胃口的话,真的很抱歉喔。」 「不会,这超好吃的!」 恭真大口吃著用莴苣包起来的青椒肉丝,开心地笑著。 后来这名少年后来不管说什么都不肯离开苍士郎,还跟到家里来。姬彩也一样,别说阻止了,甚至还怂恿他这么做。苍士郎只能抱著头苦恼,最后演变成这种情况。 「哦,恭真小弟。可以帮我拿一下那边的杏仁豆腐吗?」 「是,我很乐意!顺便也让我帮忙倒茶吧!」 发出像是居酒屋店员的吆喝声后,恭真开始迅速动作起来。 总之,看起来他跟悠香或亚伦也都混熟了,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叹气。在中华料理诱人的香气之中,只有苍士郎板起脸孔。 「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相对地,在餐厅里响起的学生声音就显得无比宏亮。 3 ──隔天。 上过蜡的地板发出清脆声响。 角落里有整理摆放好的篮球架与篮框,还有折叠式的桌球台。从绿色的厚垫微微积了一层灰尘看来, 这里显然不是很常被使用。 这是距离体育馆有段距离的第二体育室。 苍士郎指定了这个地点,要他在放学后过来。 结果,恭真比青年教师还要早就来到体育室,还跪坐在地板上等待。 「师父,午安!」 「……就说别叫我师父嘛。好啦,就从今天开始补习。」 苍士郎搔搔头以后这么宣布。 声音被吸进墙壁里头。斑鸠学园虽然不及「管理军」旗下的各间学校,但姑且还是有配备「公会」送来的隐蔽用设备。 这间体育室也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就算稍微粗暴点,这个地方也不会被周遭的人发现。 「讲义里面的内容,应该大部分都记进脑袋里了吧?」 「是!」 听见这个充满干劲的声音,苍士郎只是皱起眉头。 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事情呢?不对,虽然自己的确已经接受成为教师这件事。就算无法过著之前梦寐以求的学生生活,也可以守护「过去那个想要成为学生」的自己……大致上算是下了像这样的决心。 只是说,当时想的就是所谓普通的教师才对…… (……为什么偏偏变成了隶属于「公会」的老师,还要教导关于创神的事情?) 简直就跟当时没两样。 又或者说…… ──『教官!麻烦您指导了!』 过去自己教导的学生的声音浮现而出。 他们跟现在的恭真没什么两样,甚至是更加年轻的孩子。 苍士郎微微摇头。 然后像要改变心情般咳了一声后,就转头朝向恭真的方向。 「那么,总之先说说看创神的定义。」 「就……就是说,创神是将使用者的精神力塞进名为神祇的铸模?还是模具?所形成的东西。依照精神力与神祇的特性,会决定大概的存在规模与类型,也会决定创神的特有能力──叫做创神形质?的东西。」 「嗯……算了,就这样吧。」 虽然很多地方讲得很奇怪,不过反正这些事情只要实际体会过就会记住。 旧世代的魔术里,这些理论跟解释反而才是重点所在。但是新世代的魔术,这些部分大致上都能靠神话结晶弥补。 这跟网路与电脑普及之后,人们所必备的知识范畴也跟著改变是一样意思。就跟现在多数占星术师都用电脑排出星座命盘一样,也没人要求创神使得有活字典般的能力。 「请问!」 恭真很有精神地举起手来。 「什么事?」 「没有啦,因为机会难得……所以我想变得更擅长使用创神。我是不是还算有一点天分呢!」 欢欣雀跃的心情,从跪坐的少年眼眸满溢而出。 看著他这种表情…… (嗯,既然都登录到「公会」里,今后这家伙也会接到需要使用创神的工作吧……) 苍士郎苦闷地思考著。 当然,「公会」是个互助联盟。收到的委托要不要接下来,基本上是个人自由。苍士郎自己来到「第十三特区」后,实际上也没有接过任何委托,甚至坚持著要继续怠惰的态度。 可是,只要创神使这种存在本身具有危险性,那就可能因为发生紧急状况而受到召集。而且这毕竟是个组织,因为人际关系而无法拒绝也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况。 只要看看这名收到黑莲华娘一封信就被迫收下恭真当徒弟的青年,就可以一目了然吧。 更不用说这位少年还充满干劲,怎么想都不可能制止他。 正因为如此,在上个月的事件里,苍士郎才努力想著办法不让悠香被登录进「公会」里头。 青年大大地叹了口气。 「知道啦知道啦,总之你先试著把创神叫出来。」 「那……那个……」 恭真不安地举起手。 「他说不定……又会开始大闹一场。」 「别管那么多,快叫出来。又失控的话,我再把他打飞一次就好了。」 「好……好的!」 正当少年要拿出十字架时,苍士郎直接伸手把它抢走。 「咦?」 「给你用的装备已经在昨晚制作好。比起拿著『管理军』的十字架,这个也比较不会那么显眼吧。」 苍士郎拿出来的是个手表。 他从十字架的中心把宝石──神话结晶拿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背面那些更加小颗的宝石取下。 「……那是?」 「是辅助结晶,我周围的人就单纯称之为灵石。」 「辅助结晶?」 「这是为了让创神获得跟原本不同机能或方向性──譬如说强化创神形质,或是附加副武装时使用的物品。这个十字架上头原本也有装设。跟『公会』的占梦师一样,『管理军』也有很优秀的结晶师,所以有量产像这样给规格神使用的结晶。」 他一边说明,同时只把神话结晶装进手表的边缘。只要滑动带子就能很轻易地将神话结晶隐藏起来。 「拿去。」 「哇!谢……谢谢师父!我会好好珍藏的!」 「只是用家里多出来的材料制作罢了。好啦,继续吧。」 「……是。」 稍微抚摸一下拿到的手表后,恭真闭上眼睑。 少年的影子立刻隆起。 跟昨天傍晚一样,那影子立刻化为猿面人身的战士──不过或许是苍士郎拿掉了那些辅助结晶的关系,这次战士并没有戴上那个面具。 恭真稍微紧张了一下子,但他立刻被另外一项事实…… 「哇……」 给惊讶到瞪大眼睛。 恭真一弯曲右手,哈努曼也跟著弯起右手。 他觉得很有趣地依序弯曲五指,哈努曼也跟著一起动作。少年原地回转一圈后,猿神也一样回转了一圈。 「好……好厉害!好厉害喔!完全照我的想法动作耶!」 这蕴含感动的喊叫声,让苍士郎微微闭起一边的眼睛。 「规格神用的辅助结晶,简单来说就是要让它们变得跟他人的创神相似的限制器。像你这样使役原型的创神时,反而是种妨碍。如何?应该会觉得创神好像是自己另外一个身体吧?」 「是的!」 彷佛小狗摇著尾巴一样,恭真不住点头。 少年的动作渐渐变得激烈起来,创神对应的行动也变得更加充满活力。他们好几次回转身体,最后甚至使出好几次后空翻,跟创神一起优美地飞舞在体育室的空中。 简直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 (──啊,不对。这正是小孩子的年龄嘛。) 苍士郎重新思考著。 十四岁。 这是自己初次接触到「战争」的时候,而且一般来说,这还是被认定为处于小孩与大人之间的精神准备期(moratorium)。 胸口微微浮现如同割伤般的痛楚。 他回想起来,自己就是想要过看看这样的生活。 稍微苦笑一下后,苍士郎又伸起食指。 「那这次换成自己的身体不要动,试著只让创神行动看看。」 「咦?」 「别想那么多,试试看吧。」 遵从青年教师的指示,当少年立正不动后,哈努曼也跟著作出立正的动作。 只不过,从这时开始就没有了动作。 「嗯,唔……唔唔唔……!」 恭真的脸变得越来越红,但结果仍旧相 同。 不过只有哈努曼的脸像是跟从著少年的表情般,产生很僵硬的变化。稍微注视这种情况一阵子后,苍士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并点点头。 「虽然还得视创神的类型而论。不过要把另一个身体当成另一个身体来运作,其实还满困难的。就跟弯曲小指时,无名指也会跟著动一样,大脑并没有认定他们是不同的部位。」 悠香的托特那类自律型算是例外,不过那种状况其实也有不同的辛苦之处。 看著一直憋住呼吸的恭真,苍士郎往创神这边靠过去。 「这种情况下,要先从创神开始。」 「哇!」 青年握住哈努曼的手然后迅速往上拉,恭真也如同被拉动般整个人向后仰。 「这……这次是自己的身体动起来了。」 「因为同步的程度很高,反馈也会跟著变强嘛。」 苍士郎这么说著,同时拉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哈努曼的手,直接转了一圈。哈努曼被带著转圈,恭真的身体也一起被甩动。当他屈膝跪地时又再转了半圈,整个后脑杓撞到了地板上。 即使这样摔倒并发出苦闷的惨叫声,他还是勉强能站起来。 「……这……这个……难道是……」 「是啊,就是在跳舞喔。毕竟这是个必须用各种角度掌握自己所有动作的运动。就像要认识自己身体每个部位一样,也可以认识到创神的每个灵壳部分,实在是非常合适。」 他完全不理会恭真,继续跟哈努曼一起踏著舞步。 右转步。 旋转步。 左转步。 虽然只是十分初步的固定舞步,但恭真还是拚命跟上舞艺精湛的青年。 (……哦。) 苍士郎在内心发出赞叹。 本人虽然绊倒好几次,但是哈努曼的动作逐渐变得不那么僵硬。原本以为光是这个程序就要花上整整三天,但这学习能力实在很惊人。 (看来是他的直觉还不错吗?) 可以从背后感受到真挚的目光。 这道视线蕴含著不肯服输的热情,让他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禁露出微笑。上次因为他人的成长而感到昂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所以…… 「是止观。」 他忍不住说出口。 「止……观?」 「就是由止与观所组成的佛教用语。总之你先冷静下来,用客观的方式来观察自己。把疼痛、自己还有创神全部忘记,让脑袋整个放空。」 「…………」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恭真闭起眼睛。 即使又摔倒几次,也都坚持住而没有睁开来。止虽然不过只是个开头,但即使只是模仿,能够率直接纳这些的感性也是难能可贵的才能。 苍士郎决定要大胆地加快节奏。 但就算如此,哈努曼的跟随速度还是没改变。 (──还能跟得上来吗?) 这让他开始感到高兴。 意识著骨骼与腹肌,扭动腰部以踏出舞步。 舞步本身是跟刚才相同的右转步。 虽然是极为基本的顺序,但途中却让苍士郎瞪大双眼。 因为创神抢先踏出舞步了。只经验过一次就记住苍士郎的动作后,狞猛猿神的步伐跳出了旋转步。 (──有一套!) 他们更进一步加速。 以右脚为轴心,身体向左方扭动。 拋转倾斜步。 原本应该是很沉稳的摆荡,但两道交错的人影宛如达人的剑舞。 被凝缩的时间里,短短几秒内就塞入了几十分钟的动作密度──在极度紧张之中,微微踏偏的脚步,让哈努曼的身体产生晃动。 「啊。」 只要走错一步,就无法恢复成原本的姿势。 彷佛要纠缠在一起般,哈努曼的身体整个往恭真摔过去。 当然,如果不是像苍士郎这样的特异体质,人类无法碰触到创神。哈努曼跟跌坐在地上的恭真身体重叠后,就暧昧地消失了。 「还完全不行呢。」 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后,青年闭上单边眼睛。 被甩在后头的少年,悔恨地握紧拳头。恭真他自己应该拥有不错的手感吧,但也正因为获得了这样的感觉,由于一点小失误就自灭时的悔恨感也跟著倍增。 「……不过,你最后没有动到自己的身体,姑且算是及格了吧。」 恭真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 「而且,反正我也打算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那是为什么呢?」 少年眨了眨眼,青年则微微露出苦笑。 「因为你的睡意已经到极限了。」 不知道是这句话先说出来,还是对方的行动比较早。 少年的身体突然倾倒。 当恭真躺到体育室的地板上时,已经开始发出平稳的鼾声。 「创神就是精神力。虽然只是短短不到五分钟,但第一次让那种存在规模的创神全力运作,会到达极限也是理所当然的。」 傻眼说完后,就把事先准备好的毛毯丢到恭真身上。 为了别让他著凉而确认了一下空调后,正准备打开大门时,苍士郎有点不爽地皱起眉头。 「你都看到啦。」 「因为会在意嘛。」 在那里天真无邪地笑著的,就是姬彩。 摇晃著红色秀发,她看著同年级的少年开口说: 「是很有趣的学生吧?」 「是啊,他役使创神时似乎很愉快。」 「不能役使得很愉快吗?」 少女有如窥探般抬头看著。 「……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又来了。 苍士郎察觉到自己的口吻变回原本的态度。面对这名少女的时候,面具都会很轻易地被剥下。 而且不是「战争」时的自己。 而是更加遥远过去的── 「──不过如果他会因为这样而感到厌烦,那安全程度就会提升不少吧。毕竟『公会』的委托,搞不好危险度都比那些鉴别等级还要高。」 「可是按照『公会』现在的规则,记得负责教官最少都要陪同进行三次实习才行吧。如果登录后一个月内没有去实习,教官这边好像也会有罚则喔。」 「咦?」 苍士郎发出声音。 在缓缓转过头来的青年面前,姬彩摇摇食指。 「苍士郎同学,你忘记了吗?反正一定是没有看『天秤(libra)』吧。」 那是「公会」主导的社群网路名称。 「公会」原本就是个互助联盟,所以他们会像这样以社群网路为中心来维持关系,大多数的委托跟指令也都会在这里发表。另外这些情报里头只要是公开的部分,就算不是「公会」的成员也能观看。 「不,等等。你又不是『公会』成员,先不论『天秤』这边,但是怎么会连实习的规则都──」 「至少我是创神方面的协力人士呀。这种也只是基础情报,他们毫无隐瞒就告诉我啦。」 少女说完后噘起嘴唇。 这么说来,上次的事件里,关于四王之子引发的事件,她也是自己一个人就收集到了那些情报。该说真不愧是前任「剑帝」吗?真是不能小看她……反过来说,好像就没什么普通的朋友了。 「干……干么?」 「没事啦。关于这点,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苍士郎沉痛地瘪著嘴。 仔细 想想,自己以前也超级认真地想过,如果当上学生就要交一百个朋友。但既然现在变成这种情况,说不定乾脆在教师之间建构起朋友关系还比较好。毕竟苍士郎还太年轻,没办法彻底拒绝他们。 「而且,谢啦。还让你这么费心。」 他很直率地笑了起来。 近距离目睹这情景的姬彩,不知为何嘴巴不停开合著。 她似乎不太高兴地移开视线后,又开口说出另一件事: 「……我另外还帮你看了几则给新人的委托啦。」 「真的吗!这真是帮了大忙!」 「所……所以说这也不是值得那么开心的事情吧!你都是老师了,请不要笑得像是小狗在摇尾巴一样啦!」 少女激动的话语,让苍士郎瞬间变得垂头丧气。 「有……有那么奇怪吗?」 「……苍士郎同学,我觉得你对自己的立场这些事情,应该要再更有点自觉会比较好。」 很刻意地咳了一声后,姬彩用手上的手机展示出她挑选的委托。 苍士郎充满兴趣地探头看去,然后非常客气地指著画面。 「呃,这些就是委托啊。喔,比想像中还容易呢。」 并列的名单被滑动。 依照委托的不同,上头也写著紧急或是详细情况等之后再行说明这类的留言。虽然大致上的内容都跟苍士郎知道的没什么差别,但光是表面上有些变化,给人的印象就改变了不少。 「嗯,置顶的这个委托是什么?」 「是『解放者』那边潜伏起来的重要人物,在『第十三特区』被目击到的情报。虽说『管理军』也有发出搜索的委托,但这种等级b的委托并不适合训练新人喔。所以是怎么了吗?」 「不,总觉得……」 是为什么呢? 虽然说自己过去同为「解放者」的一员,但映在画面上的少女毫无疑问是初次见到的对象。可是这张照片里,却有某样事物触动苍士郎的心弦。 在人潮之中,只在瞬间为监视摄影机所捕捉的振袖和服少女。 「阿赖耶……吗?」 青年低声说出少女的名字。 4 初濑恭真突然举起手来。 从这凉飕飕的空气就能得知,自己躺在第二体育室里头。 (……师父他先回去了吗?) 他掀开不知何时被盖上的毛毯,慌忙注视右手腕部。 那边戴著从苍士郎那边收到的手表。稍微滑动一下带子,蕴藏深远光辉的神话结晶立刻显露而出。 虽然暂时对这道光芒看得入迷,但不久后恭真下定决心…… 「哈努曼。」 这么呼唤。 金色的粒子聚齐起来,塑造出一个人形。 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高大战士就此诞生,猿面的头颅也低垂下来。彷佛像是对国王下跪般,这名「神祇」在对自己宣示效忠。 「……好厉害。」 少年发出率直的感想。 就这样稍微呆站了一阵子之后,他才突然想起来。 「记得师父是说要会止观吧。」 恭真低声说著。 所谓的止,大概想成是停止下来就可以了吧。 如果照师父所说的,就是尽可能让精神保持客观。 「……嗯。」 他闭上眼睛。 像是要让呼吸融入空气之中,同时回想起师父那时候的舞步。 很理所当然地,恭真从来没有做过「管理军」或「解放者」会进行的那种暝想修行。既没有对神明奉上虔诚的祈祷也没有统一精神,当然也没办法依照四界(注:四界分别观,佛教的修行方法)把精神分割开来。 所以现在这名少年所做的,不是让心灵化为空虚的技术……单纯就只是把当时苍士郎跟自己的动作,一个个回想起来而已。敏锐操控创神到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那个剎那,总觉得线索就在其中。 虽然少年没有察觉,但这个行动本身就是正确的暝想法。 也是苍士郎留下来的答案。 「…………」 集中精神之后,正在摇摆移动的「自己本身」鲜明地浮现而出。 恭真感受到眼睑里发出光芒。也理解到自己正闭上眼睛,而哈努曼则是睁开著。没有必要思考得太复杂,说起来自己跟哈努曼从一开始就是互相连接著。 发出强烈的想像后,猿面人身的战士缓缓举起单手。 他保持握持的姿势。 然后踏出舞步。 刚刚苍士郎演示给他看过的固定舞步,明确地由哈努曼重现出来。 「……成功了……嗯,成功了。」 虽然感觉还很疲累,但能照自己的意识行动。 还不只是这样。 创神的感觉,全都尽数反馈到恭真身上。 体育室里抚摸著肌肤的空气,脚趾接触到的冰冷地板。从臀部到背肌,再到指尖为止的力量流动。各式各样的感觉,都好像才刚出生般充满新鲜感。 「……属于自己的神祇。」 他茫然地低声说著。 然后发现有温热的事物,从自己眼角沿著脸颊流下。 用手背拭去后,恭真很珍惜地从哈努曼脚下注视到头部。 (说到哈努曼,好像是印度的神祇呢。) 恭真回想起昨晚用网路调查的情报。 据说他是风神伐由的化身,又或者被认为是风神的孩子。 哈努曼这个名字,听说由来是过去碎裂的颚骨。 又有种说法是,他在颚骨碎裂死亡后,被赋予不死与睿智而复活。 只看文章还不太能理解的情报,当这样跟这名猿面人身的创神直接面对后,感觉就能用跟言语不同的形式来吸收。 (这就是观吗?) 感觉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只是他很自然地觉得,必须更多知道些关于这名神祇的事情。 「你……」 恭真静静抬头看著。 总觉得,印度就是给人在跳舞的印象。在这方面的意义上,刚才苍士郎展现的舞蹈,印象就跟这个创神非常相符。 「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存在……?」 哈努曼的手缓缓举起。 恭真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 猿神轻轻摆荡的手,如同羽衣般晃动著空气。只要抬起脚跟,跃动大腿,甚至会产生可以自由操控这股空气的心情。不需要音乐,节奏会从身体内侧自然涌出,只要顺从它就好。 (……啊,是这样啊。) 光是这样让神祇舞蹈,就能让看不见的波纹美丽地扩散出去。汲取出蕴藏在神祇内侧的动作,依照自己的解释将其重现而出。 即使稚拙也无所谓。 不灵巧也没关系。 就只是持续潜入神祇的深处。 当然,这不是能长久持续进行的行为。 就跟潜入海中一样,只要超过极限就会马上失去意识。 他突然发现到,自己趴在地板上,不过却也不太在意。慢慢地,一点一滴地知道关于自己的神祇,与这种感觉产生共鸣,这让他无法不感到兴奋。 就像是从海底把珍珠一颗颗找出来的作业。 突然间…… 「──喂。」 有人向他出声。 「呜哇!」 回过神来,第二体育室的门已经被打开。 「你在那之后,该不会就练了一整晚吧。」 青年用傻眼的声音询问。 他听到这句话后就环视一下体育室,然后对著从窗户照进来的朝阳揉揉眼睛。 「……啊,好像……是这样。」 恭真腼腆地笑著,青年教师快步靠近他。 一直线穿越体育室后,就对少年的头部挥下拳头。 「好痛!」 「……如果想要练到昏倒的话,旁边绝对要有人陪同。依照情况不同你也可能撞击到后脑杓,如果呼吸途径堵塞住的话,也可能会因此死亡。」 唉,苍士郎叹口气。 伴随著漫长的叹息,他像是想起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般搔搔头。 「不过,或许真的很有趣吧。如果只单独只讨论操控神祇这一点的话,那当然不可能会不有趣嘛──啊,最后那也不是国标舞,而是变成祭祀用的神子舞啦。」 总觉得,这好像是讲给自己听的一样。 他又这样自问自答般碎碎念了几十秒后…… 「知道啦知道啦。」 就如此挥挥手。 「请问是什么事情呢?」 纯白头发的青年教师露出苦闷的表情,对惊讶的恭真宣言说: 「我就以负责教官的身分,再好好教导你一周。听好喔,就只有一周而已喔。」 「第二章」刘理查 1 ──来说些往事吧。 少年的出身非常平庸。 以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人而言,几乎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虽然家族间的感情很不错,也有紧密联系,但结果也还是只在平均值之内,实在很无谓。 要说例外的话,就是他偶尔会听见奇妙的「声音」吧。 这个「声音」大多只是稍微发出警告,然后只会传进少年耳朵里。 只不过,他也没有特别在意。 就算这是幻听,但毕竟发生次数也没有那么频繁,总有一天会把这件事忘记了吧,他无忧无虑地这么想著。 就这种程度而言,他也还是爱著家人。 少年大概毫无根据地认为,这样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2 轰隆,卷起的狂风在房间里炸裂。 壁纸早就被扯下而裸露出来的水泥墙,在凄厉的风压侵袭下发出哀号。于内侧四处破坏的,是常人无法看见的「神」。 可是,即使是「神」也有位阶的分别。 例如说付丧神。 譬如说土地神。 或者是式神。 号称有八百万神明的这个国家里,现在大量爬行在地板上的「神」则是非常低阶──如果以创神的定义而言,就是被称为虚灵态(phase0)的杂神。 「初次的实战感觉如何啊?」 「就……就算这样问我!」 苍士郎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间废弃的医院。 小鬼吱吱叫著并四处窜逃,哈努曼则提剑追赶著他们。 所谓的杂神,大多是不特定多数的思念或咒力所凝聚而成的事物。「特区」为了提升创神使觉醒的效率,于是著重于强化灵质环境──而这么做的副作用,就是容易招来像这样的咒力。 虽然简单说就是类似浮游灵的东西,但是要把他们都抓住却也满困难的。 哈努曼的神壳速度虽然颇为快速,但也因此需要更精密的识别能力与操作能力。但反过来说,杂神这种程度的神格也无法突破哈努曼的灵质加护,可说是非常适合作为恭真的初次战斗。 面对大约数十匹小鬼集结的群体,哈努曼胡乱挥舞著长剑。 每次挥剑时,都会有弃置的床或是遮光窗帘飞舞而起。大多数杂神都是喧闹地逃窜,照这样下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苍士郎拿起怀表,一脸无趣地开口说: 「再五分钟。如果到时还没弄完的话,数学作业就要加倍。」 「等等,为何会冒出学校的事情──」 「这很合理吧?毕竟我们为了『公会』的委托而必须中途跷课跑出来,有必要尽可能跟你的班级保持圆融的关系才行。所以为了避免你拿不到学分,事先增加补习的量会让效率比较好。」 「请……请你再等一下──」 「好,剩下四分三十秒。」 「哇哇哇哇哇哇!」 看著发出惨叫的恭真…… (──虽然这么说,但这成长速度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苍士郎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创神的课程开始后,已经过了四天。 现在的恭真虽然发出惨叫,但逐渐可以确实捕捉到杂神。当然,看起来也没有过度使用创神而快要累倒的情况。恐怕再过几天,这种程度的杂神就能轻松处理掉了吧。 这如果是在当时那场「战争」里── (──反而可能马上就战死了吧。) 他这么想著。 个人的能力越是突出,就越容易勉强自己冲到战场上。 只不过,打破这种常识的就是四王──还有率先牺牲的战士。 「诀窍就是要忘掉平常的自己。」 「咦?咦咦?忘掉?咦?」 恭真因为困惑而绊到脚,让创神也彻底摔了一跤。 即使如此他也毫不气馁,立刻让重新站起来的哈努曼继续追赶小鬼群。 「呃,就是说!哈努曼虽然是我,但又不是我。唔嗯,这跟之前讲的止观有关系吗?还是无关?」 看著抱头烦恼的恭真,苍士郎无情地宣告时间只剩三分钟。 (嗯,创神形质的显现看来还要一段时间。) 可说是创神本质的创神形质,在控制方面会因为每个人的不同而有很大的差距。大致上有个定论就是……存在规模越庞大,要显现就得花上越多时间。 (这家伙的创神形质,应该就是最一开始的那个没错了。) 就在时间剩不到一分钟时,恭真开始有动作。 终于习惯操控的创神,开始做出诱导对手的行动。 (啊,已经察觉到啦。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这是正确答案。 创神的战斗跟一般的物理性质的战斗不同。例如说,就算是奥运选手,在百米赛跑时的速度也不会比一般人快上两倍,但创神之间的战斗就很有可能来到三倍或四倍。如果拥有压倒性的速度,那只靠一柱创神就可以兼任驱赶与击杀的角色。 简单说,需要的是转换自己的发想。 当然,想要控制神壳速度这么高的创神,就要有相对应的能力。但是苍士郎想要弄清楚的,是更加根本部分的才能。 不对。 实际上,这不只是指战术层面。对创神来说,最重要的是「有没有办法认为自己办得到」这一点。创神之所以只能表现出「神」这个铸模的一小部分,是因为人类的想像力有所谓的极限。 这就是过了十六岁后,几乎所有创神使都会失去力量的理由。 如果想像力可以无限保持下去,创神的这种现象应该就可以突破「大仪式」以来的高墙。 那也就是名为神话态(phase6)的幻想── 「──哈努曼!」 遵从恭真的指示,创神往旁边跳去。 最后一只逃窜的杂神,被这个跳跃阻挡。像是被捧起来的刀刃,将小鬼的身体一刀两断。原本就不属于现实的灵体,溶入冰凉的空气之中。 「成功了!师父,我办到了!」 恭真摆出胜利姿势转过头来,苍士郎则是冷淡地把怀表的盖子盖上,并开口说: 「因为你叫我师父所以加十秒。啊,真是遗憾。超过时间了!作业要加倍!」 「师父!怎么这样啊!」 无视于露出绝望表情的少年,苍士郎马上转身离去。 恭真在废弃医院的走廊从背后追上后,询问说: 「请问,这种算是『公会』的工作吗?」 「嗯,毕竟我们算是互助联盟嘛。基本上都是捡『管理军』剩下的,只要从公开在社群网路上的委托里挑选出喜欢的,然后去申请就ok了。依照本人的等级和适合程度,能接下的委托也会有所变化就是。」 这大致上是「战争」之后建立起来的系统,苍士郎也觉得很适当。 只要提出申请,几乎就会在一秒以内收到受理或不受理的回应。就算完成了不受理的委托,报酬也不会送过来。所以即使是对自己过度自信的创神使,也不会为了金钱而失控乱接。 话虽如此,但大多数委托也都是像现在这种驱除杂神或灵异现象的骚动。 既然是由「管理军」维持著治安,会送到这边来的终究只是些优先顺位比较低的委托。但即使是这样,毕竟创神使的数量有限,既然没办法全部都由「管理军」来解决,偶尔也会有非常不得了的委托混在里头。 「有什么让你在意的委托吗?」 「……啊,没有。」 恭真摇摇头,有一瞬间好像稍微在思考事情后,他这么询问: 「这么说起来,师父你跟朱桐同学是什么关系呢?」 「噗呼!」 这次换成苍士郎呛到。 压抑住自己也无法说明的心跳后,他转头面向勉强承认的徒弟。 「为……为什么要提到姬彩!」 「……没有啦,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师父不就跟朱桐同学在一起吗?而且虽然没有特别介绍过,但她果然好像也是创神使。」 「是……是那样没错啦。」 咳咳,苍士郎咳了一声。 结果身旁的恭真显得有些消沉。 「可是跟朱桐同学的创神比起来,我自己的还是完全不行呢……」 「不不不,别跟那个比啦,事情总是有很多例外嘛。再说那个实在太凶暴了,如果你想仿效她那我也会很困扰。上个月也差点被杀掉。」 「被杀掉?上个月也?」 「嗯……没事没事,哈哈哈……」 总之先笑著蒙混过去。 再怎么样,彻底蹂躏「战争」的四王之间曾经互相厮杀好几次的事情,实在很难说明。 而且是否只有这个理由,苍士郎也无法区别。被她的利刃所贯穿的这个胸膛,现在正控诉著完全不同的疼痛。 「请问……」 最后,这名徒弟还继续追击。 「师父你有喜欢的人吗?」 刚才那个问题,跟这句话比起来根本就像玩具枪。 彷佛像是被精确瞄准的狙击枪命中般,让青年直接停止呼吸。 由于身体僵硬得快往前摔倒,让他用很难看的姿势踏稳脚步。这次苍士郎真的极为动摇地扭过头。 「你……你喔──」 「对……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今天我就先失陪了!请帮我跟悠香同学他们问好!」 在走廊上正经地行个礼后,恭真就立刻逃离现场。 * ──同一时间。 在苍士郎居住的公寓附近。 被黄昏吞没的世界里,传来一道好像可以看见其困扰表情的声音。 「对……对不起,亚伦同学。还让你拿这么多东西。」 「不会不会,这些都很轻啦。别看咱这样,可是有好好锻炼过的咧?」 亚伦穿著御厨学院的制服,轻松提起有长葱跟白菜露在外头的塑胶袋。 今天的主菜似乎是鸡肉火锅。恭真加入之后餐桌也变得很热闹,食量大概也大幅增加了五成。作为对策,就是乾脆直接煮个初夏的火锅。 「而且啊,这里的坡道走起来很辛苦呀。可不能让可爱的女士一直提著东西啦。」 这么说完后,一只常人无法看见的彩虹色鹦鹉在天空绕圈飞行。 「亚伦,好人!是个好人!」 「连托特都这样称赞,还满令人害羞的呢。」 亚伦笑了笑,把塑胶袋再提高些。 另外,悠香有被破城的公寓保全系统登录为访客──严格说来,是自从上个月的事件进行登录后,苍士郎就一直没有将之取消。亚伦只是趁机跟著悠香一起进去而已。 只不过,苍士郎也默认了这个行为。与其说是悠香被利用,不如该说是互助互惠的关系。 「差不多到老师跟恭真同学回来的时候了。」 「嗯,大概吧。照预定的话是那样没错。」 这时悠香突然眯起眼睛。 「恭真同学他……是让老师上些什么样的课呢?」 「嗯?」 悠香这句话,让亚伦察觉到里头混有某种细微的情感,于是扬起眉毛。 「因为我都没有接受过那样的指导……记忆丧失前是不是有过呢?」 「嗯,妖精态左右的自律型只要安定下来其实也就没什么好教的啦。维持上几乎不需要用到精神力,这就是自律型的特徵嘛。」 亚伦这么讲述著,但是对于记忆方面的事情就装作不知情。 关于失去的记忆,如果问悠香是否完全不会感到不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关于上个月那事件的详细内容,亚伦跟苍士郎都没有告诉过她。 四王之子。 她没有必要知道自己是像那样的存在。只要好好看照著她,直到几年后失去创神的能力为止,这样就足够了吧。这是亚伦跟苍士郎之间没有明说的共识。 (……虽然这样讲,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啦。) 亚伦私下揣想著。 苍士郎也好,悠香也好,或是一样跟上个月的事件有关,可是亚伦没有直接见过面的四王「剑帝」也好──上个月的事件里,各种状况实在都太过巧合了。就算最初只是偶然,但事情只要开始发展,就不会那么轻易停止下来。 即使是关注著事件的人也一样。 「……也差不多到了就算有新的发展也不奇怪的时候啦。」 抚摸刻在脸颊上的五芒星,亚伦?韦克悄悄低声说著。 * 「……您好,我是朱桐。目前正好外出,如果有事情要联络,请稍后再留言。」 哔,转接语音信箱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仰望群星开始闪烁的天空,苍士郎忍不住发出沉吟。 「……哎呀。」 恭真最后的提问,现在依旧在青年的脑海里回响著。 明明还有许多更需要思考的事情,但思绪却一直陷入混乱。都放弃搭电车而一路走回家了,走到距离自宅最近的车站时,某位少女的面貌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去。 想说至少跟对方本人说点话应该就可以感到畅快些,于是拿出手机烦恼了十分钟以上后……试著对第一次登录的电话号码拨打电话,结果却是这种惨况。 「唉……」 他大大叹口气。 这下子,说不定也差不多该老实承认了。自己也微微察觉到的这种心情,可能非得接受它到底该如何称呼。 只是说…… 自己内心某处,正吶喊著应该要把那个名字封印起来。 不是因为他们姑且算是老师与学生关系这种暧昧的理由,而是更加根本的部分,苍士郎无法面对这理所当然的心情。 ──是因为曾经被她杀死? ──因为过去的伙伴被她杀害? ──还是说── 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些答案,内心充满纠葛地走向公寓的途中,苍士郎的鼻子突然动起来嗅了嗅气味。 有股闻起来颇为美味的香气。 只是,会停下来是因为别的理由。 在公园的长椅上,那个对象正举起拿著汉堡的手。 「哈啰,苍士郎。」 「黑莲华娘──!」 对瞪大双眼的青年拋了个媚眼后,全身漆黑的修女对著剩余的汉堡大口咬下。 「啊,太好了。想说你也差不多该经过了,毕竟比预料中还要晚回来嘛。果然身为魔女还是不想携带电子产品呢,电磁波对咒力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干扰,不仅没有效率又很容易坏。啊,这个汉堡是之前就很在意,那间大排长龙的haratake的东西,可不会分给笨蛋徒弟吃喔。如果想要间接接吻的话,请拿别的东西来吧。」 突然就冒出这样的情景。 她在惊讶到呆住的苍士郎面前,用三倍速把汉堡整个啃光。然后发出「呼~」的声音……露出无比满足的陶醉神情,并且把沾到指头上的蕃茄酱都舔掉。 接著将面包屑拍掉,然后将包装纸漂亮地折起来收好。事到如今才又出现,然后又展现完美 姿态的修女对青年提出质询: 「所以,如何啊?初濑恭真他的状况怎么样?」 「还问怎么样,就是你把他推给我的吧!而且只是推给我就算了,竟然还搞失踪!」 面对发出怒吼的苍士郎,修女摀住耳朵,露出一脸不知情的表情。 「谁叫你都不怎么愿意接下工作嘛。就算『公会』是个互助联盟,但如果不偶尔接些委托,像你这种立场很复杂的人,情况可是会变得更麻烦喔?」 「……唔。」 青年听了也陷入沉默。 黑莲华娘的话就算无法否定说是半开玩笑的,但也展现出某种真实。 修女露出看著倔强孩子的眼神,抚摸著自己那柔软丰润的嘴唇继续这么说: 「而且呀,我感觉有些在意。」 「……感觉?」 苍士郎之所以会有所疑问,是因为这名修女诉说的预感,绝对不会只是个偶然浮现的想法。 想到她的真实身分,那也可以理解吧。 魔女。 能自由操控旧世代的魔术,几乎等于绝种的生物。 「嗯嗯,所以我就去确认过。跟预料的一样,对方上钩了。」 这时,修女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知道她就是最喜欢卖关子的性格,但由于那表情实在太过沉重,让苍士郎也皱起眉头。毕竟如果只是困难的任务或者危险的情报,她根本不可能露出这种表情。 即使如此,也还是看过好几次。 例如说在「战争」时,当她前来传达同袍死亡的消息时。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黑莲华娘开口说出这句话: 「──你还记得鹰羽蛟吗?」 3 跟苍士郎分开后,恭真没有马上回到宿舍,而是搭乘单轨电车,中途便下了车。 「第十三特区」分为东西两边,每天早晚的上下学时间都会重复发生人口大移动的现象。但这次少年选择的是位在中央部分的商业区。 离开车站后,就看见有栋巨大的建筑物屹立在黑夜之中。 格兰彼列(grandpirae)。 最顶端高达到两百八十公尺,可说是象徵著「特区」的建筑物。 大多数「特区」的构想里,这似乎也都是最先建造的建筑,是逸脱管理条约机构──通称「管理军」的组织用来放置终端电脑的场所。 只不过「管理军」这个名称并没有让一般人知晓,恭真也是到最近才刚知道。少年好几次体会到,自己不知道的世界到底有多宽广,多么被黑暗所遮蔽。 将视线从格兰彼列移开,恭真走进其中一栋高楼大厦里。 虽然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但是本来应该有许多人熙来攘往的大厅,却空无一人到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由于太过安静,甚至像快要耳鸣。 只有恭真的脚步声,在豪华的走廊上回荡。 (──让旁人回避的……结界?) 这类事物的存在,苍士郎也有教导过。 创神也好,旧世代的魔术也好,多数都是要靠人类的精神来运作的事物。 这不只限于魔术,科学也有类似的心理诱导技术。例如说要建筑全新的购物商场时,要如何预测人们的动线就是类似的系统。在苍士郎的课程讲义里提到,古老的祭典里似乎也把这些要素算计进去,以便在土地上配置摊贩。 老实说,这些课程讲义恭真连一半都没有吸收进去。总之他只有理解到,这个「特区」中存在著无数个像这样避免让一般人被卷进来的机关。 (……师父说,我只有直觉特别敏锐。) 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恭真失败时明明都会生气,勉强顺利达成目标时却也会露出颇不快的表情。 好像在说走上这条路会很吃力一样。 只不过,这种印象也让恭真有另外一种实际感受。 (那个人……大概是很关心我。) 感觉他是个很好的人。 大概会是至今自己遇到过的人里头,数一数二的老好人吧。虽然老是碎碎念说自己被硬塞给他,结果还是收下来当徒弟,放学后还会陪著恭真一起去进行「公会」的实习。 所以,这种有事情瞒著他的感觉真的很愧疚…… 走在有些雾蒙蒙的走廊上,恭真将某扇门打开。 打开这扇构造不同于其他的坚固大门后,从内侧就有一股湿气扑面而来。 钢筋水泥建成的大楼里,传来不可能存在的泥土味。几乎要让人呛到的植物气味,让人联想到南方国度的各种鲜艳花朵、茂密的青绿树林都给少年的视觉带来冲击。 ──植物园。 门扉内侧是打通两层楼而成的大厅,备齐最新设备的美丽植物园在此扩展开来。 然后彷佛被淡淡的光芒与植物埋没,穿著振袖和服的少女静静坐在里头。 「恭真?」 她抬起白皙的脸庞。 这个人显得无比虚幻,所有色素都像是从她的头发与肌肤上剥离。 由于这样的肤色却穿著色彩鲜艳的振袖和服,就给人一股彷佛这身和服才有生命寄宿其中的错觉。实际上,那柔顺袖子上头的蝴蝶图案,现在也如同就要展翅飞翔在昏暗之中。 「阿赖耶。」 恭真开口叫著。 他十分战战兢兢,就像要碰触很容易碎裂的玻璃人偶一样。 身穿振袖和服的少女──阿赖耶感到很不可思议地看著少年。 「你……还好吗?」 并这么说。 「不会……害怕……阿赖耶吗?」 「不会不会!完全不会怕喔!」 少年如此坚决的声音,让少女静静地触摸自己的耳朵。 「抱……抱歉,我太大声了。」 「……没关系。」 阿赖耶柔和地笑著。 光是这个雪白的笑容,就让恭真难以承受。胸口的深处彷佛有细微的闪电窜过。 「可是……」 少女这么说著。 「因为阿赖耶的关系,让恭真把神明叫醒了。」 「那……那已经没问题了。」 恭真拍拍胸膛。 「多亏师父的指导,都已经没问题了。」 「……喔?」 这时,第三人的声音响起。 恭真反射性地转过头。 少年早已经知道那是谁。 「我应该说过,直到你变强之前都别回来。」 沉静的声音,从厚重树叶的另一头传来。那道声音甚至充满了物理性质的沉重感,简直就跟创神没两样。恭真产生这种悠哉的感想。 「……我还记得。」 「是吗,那代表你很有自信吧。」 「……因为有受到师父的教导了。」 恭真已经在身后呼唤出哈努曼。 镶在手表里的神话结晶光辉,从印度神话中确立出铸模,将少年的精神力变换为一柱「神祇」。虽然才跟杂神战斗过后显得有些疲惫,但他依旧确信自己可以继续战斗。 这都是多亏了师父。 自己的力量──创神,获得急速的成长。 短短几天前,明明连五分钟的行动都还无法承受。 「原来如此,师父啊。那么──」 男性的声音持续著。 「给你上堂特别讲座。」 当这句话声落下时,复数人影冲进植物园里头。 (跟师父一样,是杀气的分身!) 他让哈努曼来到前方,并 且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而仔细观察周围的状况。 由于跟创神同步的感觉是依靠灵质的感受,所以很容易被各种气息牵引。因此身为主人的自己动员五感,藉此区别气息之间的差异。 (──在那边!) 察觉到的同时,哈努曼也挥下利剑。 结果,却是难以置信的光景等著他。 应该已经确实将对手一刀两断的利刃前方,有名年轻人潇洒地拿著装饰手杖站在那边。 「──为……什么!」 「看来你至少有学习到创神的感觉很容易受到干扰,只不过认为人类的感觉就可以信赖这点实在是个错误。人类的感觉只要稍微用点技巧,就可以轻易蒙骗过去。」 用手杖把周遭的树枝拨开后,年轻人露出笑容。 他大概比恭真年长两三岁吧。 细长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如同军帽般充满威严的帽子,再配上白色手套。虽然乍看之下身材纤瘦,但那身暗绿色的披风大衣底下,让人联想到有著一身结实的体格。端正的容貌上明明没有任何会感受到暴力的要素,却反而像是研磨得无比锋锐的刀刃般让人感到恐惧。 「那这样,我也可以使用了。」 年轻人低声说著,并轻轻举起手杖。其握把内侧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是神话结晶的光辉。 「──蛟,不可以!」 阿赖耶的制止没有传达到。 他的声音响起,彷佛要用小刀对植物园这潮湿的热气划下一刀。 「──唤醒吾身之傲慢(frugativi et appvi)。」 随著这咒句声,被称为蛟的年轻人后头隆起无法看见的影子。 (创神……!) 领悟到的瞬间,恭真也发出指令。 「哈努曼!」 在影子化为形体之前,猿神便奔驰而出。刚才跟小鬼群对战锻炼出来的心意相通,让他实现了几乎没有时间差的疾驰。 可是。 从蛟背后隆起的影子没有化为创神,而是突然炸裂开来。 「呜──!」 砰!强烈的冲击打在创神跟恭真脸上。 预料之外的突袭让他有一瞬间忘记现在的状况,少年翻滚一圈后按住脸庞。蛟没有放过这个破绽,迅速绕到他背后。 「啊,原来你不知道吗?」 「唔,啊啊──!」 蛟流畅地把少年的手臂扭转并往上提。 凄厉的痛楚在恭真的脑袋里扩散开来,连对创神下达命令所需要的集中力都因此溃散。这就是像那样的关节固定方式。 「只要呼唤出威灵态以上的创神,就会跟著产生某种能源。只要利用这些能源就可以让众多现代兵器无效化,依照运用方式的不同,也能达成像这样扰乱视觉的效果。在那场『战争』里,这只不过是基本技术之一。」 年轻人不间断地说著,声音里听不见任何一丝紊乱。 彷佛给予评价般,说刚才的战斗连热身运动都称不上。 「很遗憾,看来你的创神形质还没有觉醒?」 「唔……!」 恭真咬紧牙关,蛟则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话虽如此,毕竟你在短短几天就习惯操控,会稍微有些误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来想说要砍掉你一只手臂,但既然有这样的程度也就算了。」 他轻轻一推,很乾脆地就把少年放开。 恭真没办法采取护身倒法,身体就这么摔落地面。制服沾满泥巴,因为疼痛而无法呼吸的肺部为了追求氧气而喘息。他难堪地从制服上按住胸口,勉强蹲起身来。 「恭真!」 刚才只能看著的阿赖耶,拚命冲到少年身边。 蛟用看不出任何情感的眼神,睥睨著他们两人。 「你就好好变强吧。」 蛟搓揉手套的手背部分。 「只要要变强到可以打倒我的程度……那个女人也能获得自由。去跟你那位师父什么的尽量学习吧。」 「…………」 这番发言,让恭真咬牙切齿。 他像要庇护轻抚自己背部的阿赖耶,瞳眸里敌意高涨并开口说: 「阿赖耶已经被列入『公会』的搜索委托了。」 「对,看来是这样。在『第六特区』跟『管理军』的创神使交战时,她有被人看见吧。」 呵呵,蛟第一次发出笑声。 创神使所引发的恐怖攻击。 由于一般的治安机关无法应对,于是这类事件都交由「管理军」处理。其中特别凶恶的人物就不只是「管理军」,连「公会」也会张贴出委托。 「原来如此,你是登录在『公会』底下啊。本来想说『管理军』会比较好,才叫你去学校的教堂寻求援助。啊,那样的话,现在这里就算塞进一个中队左右的部队也不奇怪吧。」 蛟无趣地说著,恭真更进一步询问: 「你有什么企图?」 「没什么。」 年轻人很乾脆地摇摇头。 「『战争』已经结束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翻转情势。」 蛟继续说著,并望向远方。 这是流露出放弃与寂寥,还有些许懊悔的声音。 「不过,还能继续下去。」 年轻人说出这句话。 「是谁都没关系。可是如果没有某个人达到那个境界,那就太无趣了。」 「某个人?」 「对,谁都可以。只要有可能性,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都好。不对,不管是四王还是四王之子也都无所谓。」 恭真没有发现到,这句话是如果不知道上个月那个被埋葬到黑暗之中的事件,就绝对无法说出口的发言。 因此…… 「──刚才这句话,可以告诉我详细的内容吗?」 凛然的声音,斩断了植物园里的黑暗。 蛟位于帽子底下的视线缓缓移动。 阿赖耶也僵硬地转过头。 「姬彩……同学?」 然后,恭真茫然地叫出这个名字。 少年刚才走进来的门扉另一头,有头如同火焰般的鲜红秀发跃动著。 「真是预料之外的客人,是跟踪恭真过来的吗?」 「嗯嗯……抱歉喔,恭真同学。」 姬彩丝毫不大意地现身在蛟的视野中,并且对少年致歉。 「老实说,我原本是在怀疑你。在这种时机会有创神使出现在我们面前,说不定背后有什么隐情。」 会推荐苍士郎收下他当徒弟,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她认为如果这是个陷阱,那与其轻易拒绝,不如先接受才比较便于彻底辨别。会像现在这样现身,也是事先确认了恭真跟苍士郎接下的委托,然后等他们结束后才开始跟踪。 同时,之所以没有把这样的盘算告诉苍士郎…… (……是觉得到那种时候,就该由我来保护他。) 就像上个月的事件里,苍士郎挺身保护姬彩跟悠香一样,这次她希望自己也要成为像那样的人。 另外,她也有一点想看看苍士郎是怎么样教导别人使用创神的。 姬彩缓缓抬起头。 从正面注视著年轻人。 「可以请你告诉我吗?为什么你会知道关于四王之子的事情?」 「唔嗯。」 蛟稍微眯起眼睛。 「会在意这件事的你,又是何方神圣?」 「想要知道的话,那就告诉你吧。」 少女把半框眼镜 拿下来,并且这么说著。 对她来说,这就是决心要进行战斗的信号。为了切换太过接近的日常与非日常,所准备好的开关。 让藏在钮扣里头的神话结晶显现后,少女低声说: 「唵。」 这是在印度使用的圣音。用在开始咏唱祈祷之前,据说象徵著宇宙根本的咒文(曼怛罗)。 姬彩的影子膨胀而起,并立刻化为狞猛的异形女神。 有著四只手臂。 背后以骸骨化为光晕降临而来。提著好几把魔剑,戴著漆黑面具的这个身影,让蛟不禁用力咽下口水。 「难道……难道是『剑帝』……」 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名号。 过去那场「战争」里,她仅仅参战了半年。 可是在这半年间,她前往各式各样的战场出击。是将势均力敌的「管理军」与「解放者」之间那种绝妙平衡彻底破坏掉的英雄。 或者也可以说是破坏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蛟就像是觉得可笑至极般狂笑不止。 「哈哈,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年纪!不不不,这代表说上次『战争』的『解放者』全部都输给一个还没上国中的小孩子吗!」 似乎是到达了忍受的极限,刚才还有如寒冰般严肃的年轻人,显露出不同的容貌。 「所有创神使都是这样的吧?我再问一次,为什么你会知道四王之子这个名词。」 「啊,既然是这样,那你的确会在意吧。你有那个资格──不,说起来就算是你也无所谓。如果是那场『战争』的英雄,说不定就能抵达那个境界。」 「……你在说什么啊?」 「可是,这次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了。会来到『第十三特区』的理由,的确是因为你和四王之子的事件,但目标并不是你。本来想用虾子钓起鲷鱼,没想到会钓到河豚。我明明没有料理这种东西的技术。」 跟多话的蛟形成对照,姬彩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注视著对方。 同时,迦梨也向阿赖耶跟恭真那边看去。 这是恭真还不可能办到,藉由创神来扩增自身的感官。 这不只是单纯跟创神共有感觉,而是让创神与自己的感觉保持分离,然后同时感受到双方认知的技术。普通的人类也都有两颗眼球,所以不会造成混乱。在这个范畴内,姬彩可说完美控制著迦梨。 「如果你要讲很久的话──」 迦梨开始动作。 她的利剑往蛟那顶军人风格的帽子挥下──但停止在半空中。 「唔!」 「啊。『剑帝』,还真危险呢。让我吓出一身冷汗。」 蛟轻耸肩膀。 「这就是你的创神形质?」 「创神形质?妖系巢窟。为了不被你看见,所以我将输出能量压抑到极限,看来似乎很顺利。」 将注意力集中在迦梨的灵质视觉后,就能掌握有好几道极度细微的丝线,穿过周围的枝叶围绕在蛟的周围。这是刚才他说著长篇大论时所设下的吧。这些强韧的丝线守护著他,将迦梨的利剑捆绑住。 现在,蛟的身后有新的创神显现。 那是上半身为女性,下半身有如蜘蛛的异形。 「我的创神铸模乃阿喇克涅,是希腊神话里的蜘蛛女怪。」 在神话之中,她是名连掌管编织的女神雅典娜都感到惊叹,相传是犯下了暴露诸神淫乱行为之罪而被变成蜘蛛的妖神。 又或者是但丁的「神曲」里,被描述成象徵傲慢的怪物。 (威灵态中级以上……) 从盈满那姿态的咒力,姬彩悄悄作出这个判断。 连迦梨的剑都能阻挡下来的妖线,恐怕已经超越物理性质的极限。明明远比人类的头发还要纤细,却毫无疑问地连钻石切割刀都无法将它切断。 被这道丝线束缚著,姬彩询问说: 「那这样,你的目标是谁?」 「──『黑绝公』。」 恭真只能继续一脸错愕。 这也是当然的。苍士郎在「战争」里的别名,并没有让这名少年知道。他只能拚命忍住这股冲击,面不改色地看著姬彩。 「你知道什么消息吗?说不定上个月和你扯上关系的那个事件时,他曾跟你擦身而过?『黑绝公』还活著,而且听说直到现在都还能使用创神……啊,就算在那场『战争』里存活了下来,他也早该超过十六岁了。」 「…………」 蛟平淡地说著。 没有任何昂扬感,就像念著准备好的稿子般继续讲下去: 「既然如此……那『黑绝公』是不是已经抵达神话态了呢?」 这句话,让姬彩的背脊闪过一阵恶寒。 「……你说神话态?」 「正是如此。就是能让创神使从年龄限制中解放,让神格的各种侧面具体形象化的神话态。」 他误会了。 苍士郎的那个,不是神话态这种从来没有人确认过的事物。 那只在理论上提示过可能性──连前一阶段的亚神态(phase5)上级,在「战争」中好像也只确认到一次──但这也并非异常。 说起来,不管是拘束时还是除此之外的状况,他所操控的雷夫堤的存在规模都没有达到高于过去的规模。正因为如此,面对苍士郎以及他的创神时,姬彩不会浮现出这种想法。 可是,这个对手…… (不能让他……跟苍士郎同学见面……!) 她直觉地产生这种念头。 并且成了确信。 剎那间,迦梨的剑喷出火焰。 七貌七剑──第一权能?阳葬炎花。 植物园的泥土开始冒泡。 超高温的魔炎所及之处全数化为火红的花朵,并且立刻凋零散去。 不管是泥土或是底下的钢筋水泥,都一起被熔化成液体。这道火焰轻易就超过数千度,甚至还来不及让物体表面烧红,就将阿喇克涅的妖线跟周围那些色彩鲜艳的花瓣一同烧毁。 「迦梨!」 姬彩发出呼喊声的同时,蛟比再次挥舞而下的刀刃与火焰更早一步跃然而起。 数十道创神的妖线将年轻人的身体一口气拉到天花板附近,但即使如此还是无法阻止迦梨的魔炎。直径将近一公尺粗的柱子瞬间被魔炎熔解贯穿,有如毒蛇般紧追著蛟。 蛟也在空中飞舞。 配合主人的闪避,阿喇克涅也一口气喷出大量妖线。 姬彩与迦梨感应到,有好几条丝线染上不同的颜色。 那恐怕是毒线。毫无疑问是充满魔性的猛毒,如果碰触到,即使是创神的灵体也免不了会受影响。少女也亲眼看见,往下滴落的紫色水滴让周围几公尺内的植物残酷地枯死。 可是…… 「──第四权能?风葬刃花。」 喀嚓声随著低语一起响起,迦梨的容貌与剑也跟著切换。 现场立刻刮起暴风。 在大厅里呼啸的风暴规模虽然极小,但无疑是宛如能震撼国家的神祇之怒。正准备包围姬彩的新妖线接二连三地被斩断,剧毒的水滴也全数被吹散。 不仅如此,在这道强风的推动下,迦梨操控的火焰更加猛烈地追赶蛟。 权能同时发动。 阳葬炎花与风葬刃花的融合。 这系列将苍士郎的雷夫堤逼进绝路的组合攻击,有如钟摆般将蛟的身体彻底抓住。无论多么巧妙地操控妖线,也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回避了。 (成功了 ──!) 姬彩也如此确信,正当她集中精神想控制在不夺走对方性命的范围时,异变突然发生。 「蛟!」 突然有人大喊。 这道声音,正是所谓的奇迹。 迦梨突然颤抖了一下,由那神格所发出的火焰与暴风也随之回归虚无。 姬彩猛烈回头看去。 有如聚集了月光的白百合般,刚才发出喊叫的少女──阿赖耶站了起来。 (消除创神形质的能力──!) 不对。 不可能会有那么强烈的创神形质存在。至少能无条件又担方面消除掉迦梨这种亚神态中级权能的创神,完全无法想像。再说,这名少女也没有让创神显现出来。 只不过,刚才那是打算介入自己与创神之间的联系。 插进神话结晶与创神使之间,强行把我方的创神形质解除掉。 「姬彩同学!这个人是!」 恭真像要保护阿赖耶般站起来,可是姬彩连一眼都没看他,就只是瞪著身穿振袖和服的少女。 她只想到唯一的可能性。 「难道说……你是……」 「『剑帝』,看来你知道呢。既然『公会』有占梦师,那『解放者』就有觉者在。」 蛟在空中笑著。 过去引发「大仪式」的魔女之中,有三名各自支持不同的组织。 就结果而言,拥有创神使的三个组织里头,就留下三种特别的魔术形式。虽然他们不是创神使,但在某些意义上却拥有比创神使更高的稀有度与重要性。 这也就是…… 「管理军」有能制造辅助结晶的结晶师。 「公会」有著虽然暧昧但能预见未来的占梦师。 然后,「解放者」则拥有觉者。 也就是说,这名叫做阿赖耶的少女是── 「你问过我,为什么会知道四王之子吧。」 蛟低声说著。 「答案很简单。『解放者』的高层,也获得了关于上个月发生的四王之子事件的相关情报。而我摧毁掉一整个分部,掳走了觉者,结果就是凑巧获得了与那起事件相关的情报。啊,『解放者』那边应该有把鹰羽蛟当成最凶恶的背叛者通缉才对。」 「什么……!」 姬彩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代表三个组织的人马全部都在追捕这个年轻人吗? 跟复数个支配了创神使世界的组织为敌,即使如此还能生存下来吗? 「难怪『管理军』不惜将情报公开给『公会』也要把他找出来。」 少女对此感到理解,同时慎重地确认对迦梨的控制。 毕竟连过去那场「战争」中,也几乎没有人能用这种手段挡下迦梨── 「──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啊,毕竟对上『剑帝』还是很不利。就让我使用备案吧。」 蛟的白色手套举起装饰手杖。 阿喇克涅吐出妖线。 姬彩感受到脚下有微微的冲击。不久之后就跟著连锁产生巨大的摇晃,让她无论愿不愿意都得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 倾斜。 世界开始产生倾斜。 姬彩他们进入的大楼,本身已经开始往中央陷落──还不只是如此,随著这场陷落,他们所在的植物园也断裂成好几块,而且开始碎裂。 所谓的备案,就是事先用丝线在这栋大楼设好的陷阱。 这简直就像蜘蛛的巢穴。 将被引诱进来的人导向死亡的破坏暴风。 几百几千的花瓣与枝叶逐渐被吞没,身穿披风大衣的蛟也跟著跃起,跳进植物园中央的沉陷大洞里。 「『剑帝』,想追我的话就去找『黑绝公』吧。」 往陷落的大洞落下时,一同前去的阿喇克涅也吐出丝线将穿著振袖和服的少女拉进去。 「阿赖耶!」 「恭真同学!不可以!」 姬彩制止了放声大喊并且想追上前的恭真。 迦梨把打算抵抗的少年压制住,接著击碎附近的墙壁,朝外侧纵身跃下。 直到大楼几乎是以自行崩塌的方式完全倒塌为止,最后只花了不到数十秒。 然后也是非常理所当然的状况──在这凄惨无比的破坏痕迹里,终究还是没能找到蛟与阿赖耶的身影。 「第三章」黑莲华娘 1 ──来聊些往事吧。 某一天,突如其来的钜变造访了未曾感到不满的少年。 那是场事故。 说不定和平凡的他很相衬,是场随处可见的交通事故。 除了他之外的家族成员,全都无比轻易地丧失了性命。少年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茫然地听著这个消息。 跟现在已经记不起长相的医生说话时,少年听见了别的「声音」。 这个从来没有产生过疑问的「声音」,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面对其真实面貌。 2 「你见到鹰羽蛟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苍士郎的表情立刻改变。 他紧咬下唇,紧抓著西装的胸口。也不理会是否会产生皱摺。看来即使是预料之内的名字,内心依然无法立刻接受。 从彩绘玻璃斜向照射进来的月光,让青年的脸庞看起来更加苍白。 这里是斑鸠学园的教堂。 和黑莲华娘交谈之后,跟蛟交战结束的姬彩用手机打电话过来,于是决定在这个地方会合。 从远方就听见好几台响起警笛的车辆来回奔驰。 看来连「管理军」也没办法完全隐蔽这次的大楼爆破事件。 只不过从「公会」获得的情报看来,似乎是没有人员伤亡。这恐怕是拜蛟那让大楼朝内侧倒塌的技术,还有「特区」这种万一发生恐怖攻击时,周围的区块会立刻隔绝的构造之赐。 然后,提供地点与情报的黑莲华娘在祭坛附近坐下,不断晃著她的双腿。 相对地,站在讲道台附近的姬彩似乎就有些不自在。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即使她认识身为学校一员的吉儿修女,却从来没有跟身为「公会」情报部门负责人的黑莲华娘好好交谈过。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在意那种事情。 苍士郎似乎下定了决心,开口问说: 「他确实说自己是鹰羽蛟吗?」 「嗯嗯,恭真同学应该也有听见才对。」 姬彩往旁边瞄了一眼。 恭真坐在长椅上,并低著头。不同于苍士郎的动摇,他紧握著的拳头搁在膝盖上。肩膀颤抖著,看起来十分消沉的样子。 隔了一阵子后,青年对自己的徒弟开口说: 「你跟蛟是什么关系?」 「……说起来,一切都是遇见他们两人才开始的。」 少年开始述说的,是他创神能力觉醒时的事情。 那是连续发生些许微小不幸的某一天。作业被同学拿走、突然开始下雨、忍不住就把雨伞塞给烦恼的小学生、想要赶上突如其来的打工换班、为了闪避黑猫而发生事故。总之是发生这些事情。 事故发生后,捡到了镶有神话结晶的十字架。然后在进入的教堂里突然遭遇到让人几乎死去的剧烈头痛。 在那股像是这次真的会死掉的剧痛中,少年与她相遇了。 ──「……你想获得解脱吗?」 被称为阿赖耶的少女,如此低声说著。 就像即将要崩毁的世界里,只有这道声音特别鲜明。 ──「即使……出神祇……也要……活下去吗?」 「然后你就点头了吗?」 「……我想大概是那样没错。」 虽然没有自信,但恭真也如此肯定。 手指互相交缠的同时,少年有如浏览著尘封的记忆般说著。 「阿赖耶跟那个叫蛟的家伙一直都待在一起。当我的哈努曼失控时,蛟就叫我到学校的教堂去。他说既然这里是『管理军』营运的『特区』,那大概都会有能解决这种问题的技术……」 他成为苍士郎徒弟时并没有说谎,只不过是少说了些环节而已。 到头来,这些缺少的部分到底算大还是算小呢? 「觉者……!」 苍士郎沉吟著。 「『解放者』的特异魔术──觉者这种存在,跟我比起来,应该还是老师比较清楚吧。」 「……那是能用强硬方式,使拥有素质的人显现创神的能力者。」 原本觉者是指抵达悟道境地的人。 可是,这在创神使的世界就有著完全不同的意义。就像苍士郎现在说的一样,是能用强迫的方式,让拥有一定以上素质的人觉醒为创神使的特异魔术──那几乎可以称之为体质──总之就是这么称呼修练此术的人。 正因为如此,数量与规模都比不上对手的「解放者」才能发掘出更加强大的创神使,在那场「战争」里持续维持平分秋色的情势。 当然,这也不能毫无节制地使用。 在当时隶属于「解放者」阵营的苍士郎印象中,反倒是充满限制跟负面效果的能力比较多。能使用的对象很有限这点当然不用说,如果勉强对方觉醒还有可能造成死亡,对觉者本身的负担也很沉重。 可是,即使如今「管理军」已经在世界各地建立起「特区」,依旧没有停止持续发掘新的创神使,就是依旧会担忧这样的能力者会让「解放者」重新崛起的缘故。 所谓的觉者,就是拥有这样的意义。 「如果刚才恭真说的是真的,那他原本就拥有素质而且能力也即将觉醒,拿著神话结晶靠近阿赖耶就变成最后一根稻草。」 「光是靠近她……就会被迫觉醒吗?」 恭真战战兢兢地询问,苍士郎则稍微有些没自信地皱起眉头。 「似乎是……还要看配合的程度。」 青年还在「解放者」时,也几乎没有见过觉者。 他们大多时候都不在身为创神使的少年少女身边,而是跟指挥他们的大人在一起。在战略方面,他们的存在意义甚至超越高阶的创神使。这也能说明这些人材,就足以左右大人的指挥情况。 没错。 无论是「管理军」也好,「解放者」也罢,他们并非全部都是由少年少女组成。 母体是圣灵教的「管理军」自不在话下,「解放者」也是由好几个团体集合而成,最后引发那场「战争」的过程里,必然也会由大人掌握指挥系统。 苍士郎会离开「解放者」,结果也是因为这种── (──不。) 他中断思考。 让思考延伸到其他事上也没意义。 「所以,苍士郎你打算怎么办?毕竟这种状况下,你也不能就躲在『公会』里头吧?这跟悠香那时候不同,毕竟是在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态之后嘛。」 黑莲华娘在向他套话。 「而且呀,他好像误以为你已经到达神话态的阶段了耶。我说啊,你觉得他是为什么要绑架觉者呢?」 「你想要我猜测吗?」 「你也很清楚吧?这只是国文的填空问答喔。他可是这么说的喔──谁都可以,可是如果没有某个人抵达那个境界就太无趣了。」 「这代表,他想让拥有素质的某人,觉醒到神话态的阶段。」 「当然会导出这样的结论呢。他就是认为『解放者』的做法不可能办到,所以才会离开那里,到外头来的吧。」 修女转动食指,为苍士郎讲的话加以补充。 「然后,我想『黑绝公』就是为此而准备的实验样本。虽然是他误会了,不过考虑到原本鹰羽蛟对你所抱持的情感,就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误会。」 「破城老师。」 这时姬彩出声。 「虽然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听起来像是那样子,但老师你是不是知道关于鹰羽蛟的事情呢?」 「…………」 青年暂时陷入沉 默。 然后…… 「……嗯,我很清楚。」 苍士郎用十分绝望的表情点点头。 「鹰羽蛟是『战争』时,由我教导出来的学生。」 由于大致上已经预料到,所以姬彩没有出声。当然知道内情的黑莲华娘也一样,只是缓缓摇著头。 只有恭真茫然地站在原地。 因为虽然他完全听不懂什么神话态或觉者之类的,但只有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可以理解。 「……师父的……学生……?」 「嗯。」 苍士郎微微点个头。 「原本我就在『解放者』里头担任教官,教导过的人数还算不少。」 说起来,这位青年之所以能够在斑鸠学园担任教师,也是因为有当时的经验吧。 创神的使用方式、控制方法。 也就是这几天教导恭真的内容。 教导更加年轻的创神使,送上战场或者是跟他们一同奋战。这对青年而言,是最为炙烈的时代。那是光要活过一天就极度困难,也是最为尊贵的时期。 鹰羽蛟这名年轻人,是苍士郎当时教导的人里头最为优秀的学生。 只不过,对苍士郎而言的最后一场战斗──跟身为「剑帝」的姬彩对峙的那个战场,他应该不在场才对。他在之前跟「管理军」的激战中受到重伤,也因此离开了前线。 ──『教官!我也要一起……!一起去战斗……!』 直到现在,青年都还记得当时病榻的挣扎声响。 他是比任何人都更纯粹,为「解放者」的理想而燃烧的青年。想让创神使获得自由,让这股力量能为世界带来更多帮助。他曾经这么说过。 「……如果。」 苍士郎低声说著。 「如果『战争』持续下去的话,在我之后的四王就会是他了吧。」 教堂的圣堂里陷入沉默。 因为谁都很清楚,青年这些话不只是单纯的感伤,还是透彻的事实。 接著,苍士郎环顾周围并作出结论: 「这也不是光靠我们几个就能解决的事情。黑莲华娘,麻烦你联络一下『公会』。只要透过『公会』传达,『管理军』应该也会有些对应方式吧。」 黑莲华娘有段时间没有回答青年这句话。 可是,最后她还是闭上眼睛点点头。 「……知道了,这样比较明智呢。」 这么说完后,她转身走进教堂的黑暗之中。 * 嘹亮的脚步声响彻在昏暗之中。 充满规律的踏步声在途中停止,男性用拐杖拄地并缓缓转过头。 「……阿赖耶,你还能动吗?」 鹰羽蛟。 他们所在的地点,是位于地下的空洞。 这里本来应该是要让相当于人类身高粗度的大型缆线通过的。可是原本应该要作为那种用途的空间,现在却每隔十几公尺才有一盏微弱的灯光闪烁著。 「特区」基本上是藉由「管理军」的构想所建立而成的灵质性都市,但这样的都市计画有著各类组织的想法与盘算相互纠缠。依照组织跟企业的差异,有些就对创神使的事情浑然不知,也有瞒著「管理军」独自进行创神研究的机构存在。 蛟就是找出了在这种「扭曲」之下构筑而成的道路,并且加以运用。 过去以「解放者」的身分四处旅行的经验,现在支撑著自己这件事,让他无法不感受到其中充满讽刺感。 「……是。」 穿著振袖和服的少女点点头。 雪白的头发也跟著上下晃动。 蛟把帽沿往下拉,同时问说: 「你那么在意那个家伙吗?」 「恭真他……」 说到一半,阿赖耶就微微咳了几声。 或许是空气很差的缘故。这里位于地下,造成通风不良。对于天生气管就不好的少女来说,似乎是很大的负担。 即使如此,少女还是发出淡淡的微笑。 「恭真的神明虽然还空无一物,可是却很温暖。」 「虽然能够接触到创神跟操控者的精神,算是觉者的特徵。但是我从来没想到,你会在那种地方创造出创神使。」 蛟这句话在金属通道里冷淡地回响著。 「哈,说起来他还讲了师父之类的话题。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看来还满了不起的。」 「恭真有说过……」 阿赖耶这么说。 「师父的名字……叫做破城苍士郎。」 「唔……!」 蛟愕然地陷入僵硬。 彷佛被闪电打中般,暂时沉默一阵子后…… 「哈哈……」 不久后,他发出乾涸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这样啊,所谓的师父就是这么回事吗?这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您的心情还真不错呢。」 突然间,一道混著国外口音的声音从空洞的另一头传来。 从黑暗中现身的,是名年老的男性。 留著一头银发,身穿漆黑的神父服装。胸口挂著圣灵教的十字架,还带著看来很高级的皮革公事包。 身后跟著感觉像是保镖的男性。 「对,好到不行。」 蛟的嘴角微微扬起。 「正如你所提供的情报,我们已经找到最重要的目标了。请让我向你致谢──黑市商人马拉凯?麦穆兰。」 「不会不会,商品可以派上用场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蹲下来,把各处的锁解开,将谨慎抱著的公事包打开。 「您订购的辅助结晶也都凑齐了。」 皮包内侧镶有好几个闪烁著光芒的结晶。 辅助结晶。 为能呼唤出创神的神话结晶进行增幅,为其加上全新的性质或性能的触媒。虽然这物品几乎都被「管理军」给独占,但不知道使用了何种手段,这名被称为马拉凯的黑市商人也在买卖这些辅助结晶。 「只不过,像您这样熟练的人如果再使用辅助结晶勉强进行调整的话,说不定会无法避免掉副作用喔?」 「我刚才遇见『剑帝』了。」 这句话,让马拉凯的肩膀微微一震。 「这可真是……您觉得如何呢?」 「迦梨的存在规模,比『战争』时更加庞大……『现在的我』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赢过她。」 「那么……」 马拉凯的笑容变得更深沉。 「啊,跟预定一样。跟预定的计画相同啊,马拉凯。」 蛟把手指埋进堆积如山的结晶里,喉咙发出低沉的鸣响。 3 班会结束的同时,班上迸发出「哇喔!」这种获得解放的欢呼声。 一部分学生立刻夺门而出,一部分各自集结成为小团体开始聊些没啥营养的话题,另外一部分则默默地开始收拾平板装置。 在这之中,有名学生来找苍士郎讲话: 「嘻嘻嘻!老师,运动会的相簿辛苦你啦!可是这样期末考的试题没问题吧!如果再像上次小考时那样搞错出题范围,朱姬又会大发雷霆喔。啊,难道说老师是被学生痛骂时会感到兴奋的类型!呜哇,这是可以当作独家头条的案件呢!」 「……茅尾你这种什么事都立刻想写成新闻的习惯,我觉得不太好喔。」 这边是以茅尾与石波这两位总是精神饱满的新闻社成员为中心的小团体。 「啊──老师的兴趣虽然很不错,但如果搞错期末考的范围 ,那我们就死定了。」 「不,可是啊……寺内同学就算知道范围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嘛……」 「唔!背叛者是丸渊吗!」 这边是只要好像很有趣就会跑来凑热闹的类型,空手道社的副主将寺内跟物理社的丸渊。虽然外貌跟性格都完全相反,但不知为何好像很合得来。三不五时就会看到他们聚在一起。 如果成为话题的朱姬──姬彩在场的话,这场骚动会就会更加扩大吧。幸好她现在前去出席风纪委员会。 「啰唆啦。如果范围全部都搞错了的话,那大家的条件也都一样了吧。」 「哇,老师好蛮横!」 「说我蛮横也无所谓啦。」 愤然说完后,他就把平板装置的电源关掉。 学生会像这样还满亲昵地来交谈,果然是因为年纪很接近的关系吧。苍士郎跟导师班的学生,说起来还比较接近学长与学弟妹的关系。老实说,那样子也还满愉快的。虽然平常都会多聊一下,不过最近这阵子无论如何都没有那种心情。 「由于之前发生的大楼倒塌事故,最近『特区』的结构检查作业还会持续一阵子,你们所有人都要好好阅读信件喔。」 有些不耐烦地讲完后,苍士郎就快步离开教室。 他总算是习惯上课了。 先不论开班会这种时候,苍士郎之所以能勉强为学生上数学课,大抵要归功于黑莲华娘教导的旧世代魔术──因为这类魔术的知识,都是以颇为高深的数学理论为根基。要画出一个魔法圆阵也需要用到微分与积分,解读希伯来语的圣经或魔术书籍里的暗号时就会用到数秘术,这可说是典型的例子。 苍士郎已经可以直视他们这种无比耀眼的生活,自己能跟这道耀眼光芒扯上多少关系,他自认也有某种程度的理解。 可是。 这两天里,无论如何都会窥探到完全不同的阴影。 ──『教官要去学校的话,那我也想去看看。』 他回想起丛林里那股腐败的臭味。 背包很沉重,拖著伤痕累累的身体行军真的就像地狱。然而大家只有浮现在脸上的笑容无比爽朗,这令人焦躁到无可救药。无论怎么否定都不肯消失的青春酸甜感,就充斥于这段记忆之中。 苍士郎没有直接回到职员室,而是中途走上楼梯。 他移动到禁止进入的屋顶,在这个没有其他学生或教师的空间里,将穿著西装的背部靠在墙上坐下来。 校园那边发出高亢的打击声,似乎有谁击出近乎全垒打的一球。 还有忽高忽低的轻音乐社演奏。 「…………」 ……在那之后,经过了两天左右。 初次经历实战的恭真,首先要他好好休息让内心平静下来,持续进行的训练也暂时中止。以结果来说,苍士郎的日常生活暂且算是复活。在某种层面上,算是在期末考前过著颇为匆忙的每一天。 只思考这一点的话,明明算是很不错的。 当他抚摸自己的脸庞时,突然感受到他人的气息。 眼前有名少女正把铝罐递给他。 「来,这是咖啡。」 「姬彩。」 「你没有回到职员室,所以我想大概会在这边。」 少女将半框眼镜往上推,并且有些得意地挺起胸膛。 那种制服也无法彻底隐藏,可说颇为丰满的胸围,让身为青少年的苍士郎产生相当强烈的动摇。他只能动员自己所有自制力来蒙混过去,并且看著递过来的铝罐。 「……话说,这上头写著抹茶蒙古烤肉果汁耶。」 让人意识到北方大地的高原上,看来是以烤好的肉类与铁锅为范本──说含蓄点,就是只会觉得这是从惊悚电影里跑出来的治愈系吉祥物,正在瓶罐上头挥舞巨大的刀叉。 「啊,那是我的!」 「……这个吗?请问,这个正在挥舞叉子的是……?」 「那是从成吉思魔界星现身,性别不明的魔法少女成吉!只要在这个月内收集三十点就可以抽中角色钥匙圈,就算是老师,我也不会把这个让给你!」 「哦……哦哦。这当然不用让给我也没关系,要好好收藏起来喔。」 面对像是要守护心爱的孩子,把抢回去的罐装果汁紧抱在怀里的风纪委员,苍士郎只能不停点头。 明明性别不明却还叫魔法少女,说起来这个铁锅和烤肉藉由恶魔合体而成的怪物真的可以叫少女吗?虽然脑海里闪过了各式各样的疑问,但总觉得是个不可以碰触的领域,于是他用尽全力无视它。 任何人都有守护隐私的权利吧。 重新接下罐装咖啡后,他尽可能慎重地转换话题。 「那个,委员会已经结束了吗?」 「嗯嗯。毕竟也快考试了,只有做些例行性的确认而已。」 「这样啊。难道没有每个月的业绩,或是要审查社团活动吗?」 「唔嗯──」 姬彩按住被风吹起的火红秀发,并且扬起嘴角。 「难道说,老师你对于委员会还抱有各种奇妙的幻想吗?就像经常在虚构剧情中演的那样,譬如说拥有比老师更大的权力,或是会不断擅自进行取缔之类的那种情况?」 「唔呃……」 「抱歉破坏你的想像,不过就算身在『特区』,这部分也很普通喔。如果是『管理军』旗下的学校,感觉就会有创神使集团利用社团活动来作为掩蔽了。」 例如说,亚伦隶属的御厨学院感觉就会是这样吧。身为序列第三名,接受「特区」高额援助的这所学校,拥有大量普通大学医院也比不上的器材与工作人员。 接下来…… 间隔了一段时间后,姬彩开口说: 「逮捕鹰羽蛟这件事,已经被当成『公会』的a级委托公开了。」 「……嗯,那个我也有看到。」 青年低声说著。 他抬头看著天空。虽然一切都不是很顺利,但这么看著天空,就好像把一切事物都舍弃到苍穹彼端一样。 相对地,少女保持笔直注视著青年教师的姿势,继续这么说: 「不用太勉强也没关系喔。」 「什么?」 「因为啊,鹰羽蛟是苍士郎同学很重要的学生对不对?可是我并不认为苍士郎同学是个可以无情到像这样跟他重逢,却还能保持心平气和的人。」 少女的声音,绝对不是只在安慰他而已。 明明只是在一一确认各项事实,但确实可以感受到她的那份体贴。 「……抱歉,还让你这样费心。」 当他低头时,对方的气息突然逼近过来。 「呼呜哇?」 奇怪的声音从青年嘴唇里泄出。 少女白皙的手指,正抚摸著苍士郎的脸颊。 她沉默不语,就这样让指头上下来回,玩弄著纯白的发梢。 「姬……姬彩……同学?」 彷佛被叫到名字时才察觉,少女猛然把手指缩回来。 她用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指包住。明明没有人责备,可是姬彩就像个总之先巩固防御姿态的拳击手般开口: 「稍……稍微摸一下有什么关系嘛!只……只是觉得好像很柔软而已呀!再说苍士郎同学也完全没有必要道歉吧。」 「嗯……嗯嗯。那个……抱歉。」 「所……所以就说你没必要道歉嘛!」 少女变得面红耳赤,彷佛可以听见热腾腾蒸气喷出来的声音。 咳咳,她轻咳一声。 坐到苍士 郎身旁。 「那这样……为了以示公平……你也用这边吧?」 姬彩摸摸自己的大腿。 那种害羞到把脸别开的表情,就像是后来才察觉到自己所说的话代表什么含意一样。 然后苍士郎眨眨眼睛之后…… 「嗯,如果我这种大腿也可以的话。」 就把姬彩的头拉过来。 「……咦?」 被拉过来的姬彩,就这样躺到苍士郎的大腿上。 可以看到苍士郎正低头往下看的脸。他像是触摸著容易损坏的物品般温柔地轻抚姬彩的额头,让她发出「呀啊!」的声音。 「苍士郎同学!等等,这个……反了……」 「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那……那个……」 少女虽然想要抵抗,可是却瘫软地输给了膝盖的重力。 (……啊,这个不行,感觉会很糟糕。) 肌肤的体温透过裤子的布料传来,感觉到一阵心荡神驰。 自己的意识和身体轻飘飘地,像要浮起来一般。 当姬彩陷入这种状态时,青年那柔和的声音又在耳边摇荡。 「你跟蛟用创神交战了吧,就算还会疲备也不奇怪。」 「那……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还会……」 回答的声音也无比细微。 少女的表情幸福到快要融化,让人实在无法联想到她是两年前率领「管理军」精锐的英雄。 (……感觉好像会上瘾……) 当脑袋整个模糊不清时,姬彩的视线也立刻开始变得暧昧不明。 (……不……不好,这样不行……真的不行……融化了……大脑快要融化,这太狡猾了,真的不妙。这是什么让人变得堕落的大腿枕头……不……不可以啊,姬彩……你不可以输给这种东西,要更振作一点才行。) 虽然拚死想要抵抗,可是被大腿枕头固定住的脸却连一厘米都无法动弹。自己完全不想动,想要就这样把脸埋在里头。 稍微一下下就好。 如果时间可以暂停下来的话。 正当她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妄想时,突然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 「……难道说,苍士郎同学在上次事件中受的伤还没完全复原?」 「再怎么说也都复原啦。不过啊,也的确花上不少时间。」 这句暧昧的话语,让姬彩抬头往上看。 天空的碧蓝跟苍士郎的白发重叠在一起,看起来真是个无比美丽的光景。很理所当然地,这是第一次从这种角度注视著青年。像是胸口的肌肉比想像中还要结实之类的,尽是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在脑袋里打转。 不过,只有一件事最紧抓住少女的内心不放。 「……不过,嗯……」 她轻轻抚摸苍士郎的胸口。 那是过去应该曾被自己的迦梨斩裂的地方。 「这……这样摸很痒耶。」 「……唔,对不起!那个,苍士郎同学,不会痛吧?」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还会痛呢。」 察觉少女想说的事情,青年拍拍胸脯。 他接著说出口的话,让姬彩瞬间止住了呼吸。 「说到蛟啊,他是个很正经的家伙喔。」 苍士郎如此说著。 「我教导过的学生中,他大概是最正经的。你想想,毕竟『解放者』里头有很多品行不良的家伙嘛。」 「我遇到的『解放者』成员,感觉上的确是粗暴的家伙居多。」 「这也无法否定,我甚至也觉得是不是罪犯的人数还比较多。」 原本「管理军」就是为了守护既有秩序而被组织起来的。相对的,既然「解放者」高呼著获得自由的口号站出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发展。 想要破坏现有的世界,罪犯的比例自然会提高。 即使如此,鹰羽蛟这样的年轻人就是个例外。 「那家伙彻底相信『解放者』的大义名分。也深信自己带著神祇,就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其他学生只要稍微可以跷掉训练就会欢天喜地,但只有他总是第一个来,然后留到最后才离开。」 「就像恭真那样?」 姬彩的询问,让苍士郎有一瞬间停止呼吸。 「……嗯,是那样没错。」 他讲完后轻咳了一下。 这实在没办法讲说不像。 真挚地对创神乐在其中的那种态度,怎么样也无法不跟蛟的身影重叠。 「你想见他吗?去见自己的学生。」 「没有去见他的必要吧?」 「真的吗?」 姬彩躺在青年的大腿往上看,再次这么询问。 「我认为不应该让苍士郎同学跟那个人见面。可是,这只是我的擅作主张,也是我任性的想法──因为苍士郎同学明明都已经成为老师了,像这样的苍士郎同学有办法舍弃过去的学生吗?」 那是他们上个月的对话。 那个事件的最后,当姬彩询问他为什么说得好像自己是位老师一样时,苍士郎是这么回答: ──『因为我的确是个老师嘛。』 ──『嗯,我想大概就是你让我成为老师的。』 她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所以,正因为如此。 姬彩缓缓地,并且温柔开口说: 「你害怕伤害到恭真同学吗?」 「唔……」 「如果苍士郎同学要去追捕鹰羽蛟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跟他有所关联吧。毕竟又是那样的性格,根本无法阻止。结果苍士郎同学害怕的,应该还是这件事情吗?」 为什么她能如此直接地触及到自己的核心呢? 胸口内侧喧嚣不已。 少女的头从大腿上离开。 她四肢著地,用如同猫咪般的姿势跟青年面对面。当姬彩用无比真挚的眼神注视著自己,打算再次开口时…… 「──师父!」 从楼梯间附近传来的大喊声,让两人惊吓得分开来。 男学生的身影快步出现在他们面前,慌忙站起来的苍士郎搔搔头。 「啊。什么嘛,连你也跑来了。」 「那……那个……」 恭真焦急地抓著制服的胸口部分,然后说: 「我会让自己变强!我绝对要变强到不会输给那个蛟!」 他只是竭尽全力。 只有这股热情明确传达过来,就连苍士郎也无法视若无睹。 「你听见了吗?」 青年感觉很不畅快地叹口气。 「……不过,你还赢不过他吧。你开始正式进行训练也才四天,就连创神形质都还没有觉醒。」 「那么,只要拥有创神形质就能赢了吗?」 「不是赢不赢的问题。创神之间如果要进行真正的战斗,创神形质就是最低限度的起点。」 如果没有创神形质的话,连站上擂台的资格都没有。 恭真因为这番话而受到打击,更加懊悔地握紧拳头。 但他立刻抬起头来。 「既然如此,那请你教导我怎么使用!」 「别强人所难好吗?我话先说在前头,你现在的成长速度也已经算很快速了。要追求更快速的成长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如此!」 恭真猛力踏向屋顶的地板,并且说: 「即使如此,不这么做的话……我就无法救出阿赖耶!」 那张盈满强烈意志的脸庞,跟某人重 叠。 那是过去的「解放者」之中,最为纯真的学生。 「为什么偶尔就是会有像这样的家伙跑来我这边啊。」 再喝了一口刚才的罐装咖啡后,青年问道: 「阿赖耶就是蛟所掳走的觉者吧。你是想要救出那女孩,才到我这边来的吗?」 「……是的。之前瞒著你,真的很对不起。」 恭真如此道歉。 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移开视线。 那种眼神显示出他并非觉得因为这样才正确,而是只有这么做才能继续活下去。 (……是因为喜欢对方吗?) 像恋爱或一见钟情之类的。 这样的词语从苍士郎的脑海里掠过,不知为何连他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面对这名过于直率的徒弟,到底该怎么相处才好。 「记得她好像是从『解放者』被绑架的。不过,是那女孩拜托你去帮助她的吗?」 「……不是。」 「你跟她只见过几次面吧?」 「是……只有三次。」 这么说完后,恭真继续说: 「可是……那孩子因为我而哭泣了。」 「为了你?」 苍士郎皱起眉头,恭真则紧抿嘴唇。 「那是当我的神祇觉醒的时候。」 少年与少女初次相遇之时。 藉由觉者的能力,让恭真内在的哈努曼觉醒之时。 那个时候,她为此而哭泣。 没有任何理由。 照普通一般的想法,那行泪水没有任何意义。才刚相遇的少女,不可能知道只是倒在地上的恭真有什么故事。可是,少年却深信那眼泪是为自己而流下的。 「……来到『特区』之前,我们家族在旅行中遭遇事故。」 少年低声说著。 苍士郎跟身旁的姬彩,也默默听他述说过去。 「父亲跟母亲……还有妹妹亚纪都……在旅行回程的电车上,不知为什么我有股非常糟糕的预感。从以前开始,这种时候就经常会被卷进某些麻烦之中。所以我就声称肚子痛,然后只有自己下了电车。毕竟是难得的愉快旅行,如果会发生什么麻烦事的话,只要我自己遇到就好。」 话语到此停下。 屋顶吹著和缓的凉风。 在黄昏前那道略为偏红的阳光映照下,恭真像是倾诉般说著: 「那辆电车遭遇事故。是当时新闻上造成骚动的恐怖炸弹事件之一,列车从高架轨道摔落,车上的乘客没有任何人生还。」 苍士郎终于也想起来。 过去那场「战争」中途,被整合成「解放者」前的激进派团体跟「管理军」在世界各地展开激烈的战斗。那样在暗地里交战的结果,就把日本都市区域的列车卷入其中。 恭真正是这些战斗的受害者。 「你……」 「我在很多地方调查过了。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得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离开了电车……现在想想,一定是因为我怀疑自己可能是创神使吧。实际上,这点也没有错。后来『特区』会马上寄信过来,我想也是相同的理由吧。」 恭真平淡地说著。 从相遇后开始,总是不断表露热情的少年──这是他第一次展现出真实面貌。 「不只学费,他们说也会帮几乎只能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申请看护人员,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家里也没富裕到能留下遗产,所以我真的很感谢『特区』。而且虽然很微薄,也能靠著打工送一些生活费给奶奶。」 他呼出一口气。 原本紧绷的嘴唇,不知何时也已舒缓。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释怀。无论经过多久的时间,不管接了多少打工。为什么只有自己还活著,这种想法就是无法从内心消除掉。」 还有生命迹象,并不代表就还活著。 还能够行动,也不代表还活著。 如此迂腐的词语,少年却藉由亲身经历而体会。能够倾诉的家人已经过世,而这也不是能跟朋友提起的话题。 「而阿赖耶却为我这样的人哭泣了。所以,这样就足够了。也因为第一个为我哭泣的是那个女孩,我也觉得这理由就很充分了。」 所谓将神祇激发出来,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创神就是操控者本身的精神化身。因此当创神觉醒时,觉者也会直接接触到对方的精神。 即使那个想法不过是种妄想,初濑恭真也觉得无所谓。 因为这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他确实让自己获得重生。 「所以,光是这个理由就足够让我插手管这件事了。」 「…………」 现场陷入沉默。 管乐社的小号喇叭声有如涟漪般响起。不管是怎么样的悲剧或喜剧,都只对当事人具有意义。操场上还有好几个社团发出呼喊声。 不久后…… 「四十八小时。」 苍士郎叹了口气并这么小声说著。 「咦?」 「对于蛟来说,在那边遇见『剑帝』应该是预料外的事情吧。从那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动作,就代表他并没有强行将计画提前执行。既然如此,恐怕包含进行重整在内还会再准备个两天吧。啊,那家伙打算干些什么,『公会』跟『管理军』会有什么样的行动,这些也要全部同时进行调查就是。」 青年无奈地耸耸肩膀。 姬彩则发出微微的窃笑声。 说不定,红发少女早已预料到会变成这种状况。正因为是过去厮杀得那么激烈的仇敌,现在才能如同已经并肩作战了好几年的搭档般看透实际情况。 所以,苍士郎半带著自暴自弃──另一半则是痛快的心情,宣布道: 「如果你能在四十八小时内学会创神形质,那我就带你过去。做好觉悟吧。」 4 「第十三特区」的东西两侧大多被学校和居住地区给占去,但南方就是整片巨大的工业地区。就跟大多数「特区」一样,都被建造成万一发生紧急状况时可以做到相当长时间的自给自足。 因此虽然整体统称工业地区,但里头的种类繁多。虽然不符合工业地区这个名称,但甚至也可以看到许多利用水耕栽培的室内农场。 苍士郎他们正走在其中一个区域里。 「……啊,这附近果然也已经废弃了。」 从墙壁跳下来后,青年开始观察周围。 到处都看不到警卫,也没有节省人事经费的无人空拍机。也就是说,这里是成为「特区」之前就被放弃的地带。 这是调查鹰羽蛟潜伏路径后获得的结果。苍士郎利用以前在「解放者」使用的模式调查逃脱路线,将他认为可以当成出口的潜伏地点一个个破坏掉。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十个小时左右。 苍士郎与恭真已经调查了五个区域。要锁定可能目标几乎没有费太多工夫──恐怕是这两天之间,苍士郎也已经有独自调查过的关系吧。另外,姬彩现在正单独去破坏其他可能地点。 「……师父,这与其说是创神使,还更像间谍之类的耶。」 「很遗憾地,也没办法全部依赖创神嘛。你如果开始想睡的话,要老实说出来喔。」 恭真已经让巨猿创神──哈努曼显现出来。 不。 更正一下。 恭真的肩膀,有个如同布偶般这种小规模的哈努曼轻巧地坐在上头。 「我……我想应该还没有问题……」 「集中精神。」 苍士郎低声说著。 「我们可无法从容不迫到把时间只花在你的特训上头。」 「……我明白。」 恭真用无比正经的表情点点头。 尽可能小规模,并持续维持创神显现──这是苍士郎最初交付给他的训练内容。大多数的创神,本体大小都跟存在规模成比例。但是反过来说,藉由缩小输出倍率就能使其缩小,可说有著相当程度的弹性。 只不过对于现在也还没完全习惯操控创神的恭真来说,这是比普通显现还要更加吃力的状态。 即使头部侧边流下大量汗水,恭真也持续忍耐著。这时苍士郎突然向他问道: 「你是直觉认定我跟姬彩就在顶楼的吧?」 「……咦?啊,是的。」 那时候,恭真只说总觉得就在那边。 但是这个「总觉得」的感觉,无论是在新或旧的魔术世界里,都被视为极度重要的要素。 「从之前说的话听来,你从创神觉醒之前有拥有很高度的预知能力吧。我在创神使这方面已经只是个老头,而姬彩又不擅长这种精密的行动。」 苍士郎边说边开始迅速检查周围的工厂。虽说是检查,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行动或使用装备,就只是用视线瞄了一眼就又继续走下去。 跟在之前的五个地点相同。 恭真觉得,这样才叫做预知能力吧。但是对苍士郎而言,这类直觉算是一种技术。只要奔走在战场上,就算不愿意也会磨练出来。恭真总觉得,好像稍微窥探到青年经历过得那场「战争」的一丝面貌。 「──那个,师父在那场『战争』时,是被称呼为『黑绝公』吗?」 「嗯,是啊。」 苍士郎点点头。 「那家伙有说过。『黑绝公』明明已经超过十六岁,可是却还能够使用创神。」 「这有很多缘故啦。虽然的确还能用,但可别太期待。照我听说的来推断,现在如果正面发生冲突,那大概会是蛟比较强悍。把姬彩跟他交手时的感觉总和起来,看来位阶也比以前提升,来到威灵态上级了。而且跟我不同,他没有所谓的空窗期。在双方某种程度内知道彼此拥有什么本领的条件下,这种差距还满致命的喔。」 上个月的事件里,苍士郎几乎算是只靠著经验度过危机。 跟姬彩战斗时,不但只有自己知道对手是「剑帝」,还拥有选择旧校舍作为战场的优势。然而即使做到这种地步,只靠雷夫堤也没办法给予迦梨任何损伤。 四王这个名号跟现在的自己有多么不相称,苍士郎是最清楚不过的。 即使只听姬彩叙述,纯粹的性能面上也已经是蛟比较强悍了吧。 「蛟是破坏建筑物的专家。」 青年这么开口说著。 「那家伙的阿喇克涅,其创神形质是专门用来确保阵地的能力。相同地,也一样可以用来破坏阵地。」 两年前的「战争」里,不知道被这项能力拯救过多少次。 只要利用创神阿喇克涅的妖线,各种建筑物都能化为坚固无比的城塞。反过来说,再怎么坚固的据点,都可以藉由无法用肉眼看见的丝线在不知不觉间支配于手中。对于擅长进行暗杀的「黑绝公」而言,他可以说是最棒的搭档。 苍士郎的实绩,即使评论为有半数是出自蛟的贡献其实也不为过。 「就像破坏那栋大楼一样吗?」 「嗯,那代表他这次的计画是要迎击敌人并进行展示吧。实际上,这跟『第六特区』发生的恐怖行动也很类似。」 蛟说过这是为了四王而准备的备案。 不过虽说偶然用在「剑帝」身上,但原本说不定是为「黑绝公」所设下的陷阱。 也就是为苍士郎所准备的。 (他知道……我人在「第十三特区」?) 虽然对这点有所质疑,但暂且放到一边。 既然不知道蛟的目的跟状况,思考再多也只是徒增疲劳而已。思考的重点跟时机也有必要好好检讨。毕竟时间跟体力也是有限的资源。 「那个,师父……」 「怎么了?」 「总觉得,那边……有种奇妙的感觉……」 疲累的恭真,指著一栋钢筋水泥建造的平凡工厂。 站在恭真肩膀上的迷你哈努曼,也朝那个方向摆出威吓的模样。 铁卷门从一开始就半开著。 看来这里原本似乎是电子机器的工厂。虽然还有一些微弱的灯光亮著,但有好几台已经许久没有启动,并且充满铁锈的机械隐没在昏暗之中。 空气中充满尘埃。 跟古老的机油混合后,让响起的脚步声显得阴郁。 突然间,青年停下脚步。 「……很好。」 然后低声说著。 「咦?什么很好?」 「看那边。但是不要用肉眼,而是用哈努曼的灵质视觉。」 苍士郎用下巴指去的方向,恭真用跟创神共有的眼睛凝视。 地板与机械之间,被布下许多细微的灵质妖线。 「是蛟留下的陷阱。那家伙的创神形质,无论本体是否显现都能持续维持住。既然有那玩意儿留下的话……」 苍士郎讲到一半,突然转身回头。 他拿出来的是怀表。 「喂,会不会太早遇见啦。」 苍士郎往黑暗之中,发出飘然但又严肃的声音。 结果,丝线陷阱的另一头,有另一个「神壳」显现。那个姿态让恭真心想难道说……并乾咽著口水,身体也变得僵硬。 拥有女性上半身与蜘蛛下半身的异形创神。 阿喇克涅。 「……不对。」 苍士郎否定自己说出的答案。 「『你们』不是鹰羽蛟吧……?」 他缓缓移动视线。 同时,妖线从完全不同的方向飞来。 苍士郎没有转头,而是操控黑沙将那丝线捕捉住。 「这些家伙……是阿喇克涅的规格神……!」 宛如阿喇克涅的创神戴著纯白的面具,有三柱并排站在一起。 背后也有著相同数量,戴著面具的创神使站著。 规格神。 以一个创神为范本,藉此创造出来的模造品。恭真虽然听说过存在,但没想到蛟的阿喇克涅会用这种方式增加数量,这让他非常惊讶。 动摇只有短短几秒。 可是对赌上生死的战斗而言,这几秒正是── 「──输入。拘束解除用暗号c9ra02isora。」 这声低语,插进这数秒之间。 镶在怀表表盘上头的神话结晶发出光辉,黑色沙尘也涡卷而起。 恭真看见了,沙幕的内侧有赤红的瞳孔摇曳著。那是被黑色绷带与锁链拘束住双手,有著巨大身躯的「神壳」。 「师父的……创神……!」 剎那间,好几条妖线在工厂的黑暗中交互飞舞。 即使能力比蛟操控的阿喇克涅低阶,那也是能轻易斩断钢铁的魔性丝线。 「哈努曼!」 猛然巨大化的猿神之剑,将好几条妖线弹开。 可是还不够。 妖线从哈努曼那柄长剑的缝隙间穿过,打算将少年斩成两段──但这些攻击,全部都被屹立在工厂里的黑沙之壁阻挡下来。 「啊……!」 恭真不禁咬紧牙关。 因为他察觉到苍士郎会亲自让创神显现,就是为了要保护自己。 创神 形质?万象黑尘,可以自由操控黑色沙尘的异能。 但在这同时……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连苍士郎也瞪大双眼。 这类规格神大致上只有妖精态到精灵态上级的程度。之前亚伦带著巡逻的部下,以规格神来说也算是有相当程度的精锐。 可是,现在这些规格神明显获得威灵态下级的存在规模。单纯只论存在规模的话,已经接近「战争」时的阿喇克涅──这是通常的规格神不可能获得的强大力量。 (而且还异常地确实受到统率……) 这些人反而很习惯战斗。 跟以前亚伦带的那些规格神使者不同。他们跟过去的苍士郎相同,这些规格神使者身上能感受到经历过实战的气息。 虽然勉强抢先猜到对方行动,并且以沙尘防壁阻挡下来。可是很明显,再过不久就会撑不下去。不对,会先受不了的绝对是自己。更不用说如果在这种地方就到达极限,那面对最重要的蛟时该如何是好。 「──恭真。」 「师父?」 「要一鼓作气上喽。」 他只讲这句话。 可是,这次恭真也立刻作好觉悟。 没有确认他的回答,苍士郎就开始行动。他操控的创神雷夫堤发出吼叫,工厂内部被刮起的漆黑沙尘所覆盖。 相对地,规格神可说是做出了明智的对应吧。 他们各自在周遭架起如同要塞般大量的丝线,好对应各种突袭。 突然间,沙尘暴有一部分突然隆起。 当沙尘化为半径大约有数公尺之宽的巨大拳头袭击而来时,规格神立刻解除丝线,并且不得不开始回避。要是将这沙尘切碎,那道重量就会毫不留情地打击在自己身上。 这判断应该是正确的才对。 可是没想到,恭真与抱著他的哈努曼竟然从挥舞而下的沙拳内侧现身。 「──哦哦哦哦哦!」 利用沙拳挥落的速度,哈努曼全力挥下利剑。 有名逃得较慢的规格神,下半身的蜘蛛因此被斩断一半。虽然很细微,但也让对方的合作产生了紊乱。 抓住这个破绽,苍士郎高喊: 「雷夫堤,那边!」 架构而起的黑沙刺针,凿穿工厂的墙壁。 立刻变得像海绵一样遍布著孔洞的墙壁里,可以窥见内侧的空间。看来那边似乎是个隐藏式房间,一名新出现的人影缓缓从里头起身。 「看来您发现了啊。」 从隐藏式房间里头,一名身穿神父服装的老人站了起来。 那是一位大约六十岁出头,戴著费多拉帽的老人。笑咪咪的脸孔看起来十分不自然,显得有些歪曲。先不论苍士郎,不知道恭真有没有意识到这点。 老神父似乎难以置信地歪著头,并这样询问: 「那种创神形质,难道您就是『黑绝公』?」 「你是什么人?」 苍士郎这么回问。 「哈哈哈,只是个吝啬的商人罢了……不过,没想到『黑绝公』真的还能使用创神,这种事情竟然真的有可能发生。」 老神父用奇怪的腔调,发出嘶哑的声音。 规格神悄悄移动到容易防守老人的位置,这点苍士郎也掌握住了。 (这家伙就是规格神的雇主吗……?) 「我叫马拉凯?麦穆兰,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虽然他拿下费多拉帽,还郑重地鞠躬。可是从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破绽。 真是麻烦的类型,苍士郎有这种直觉。 从年龄来看,他不可能是创神使。可是,创神使明显服从于他。而且对于超越现代科学的新世代魔术,他也没有丝毫的恐惧──这种大人在某些意义上远比创神使还要恶质,苍士郎痛切地熟知这一点。 「可是这真困扰。没想到会跑来我这边,这可有点预测失误呢。这次老是发生这种情况。」 「你是说顺序错误了吗?」 苍士郎的疑问,老神父并没有回答。 他就只是笑著。 「对于顾客,我必须给予最好的服务嘛。」 那歪曲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 一瞬间,应该被哈努曼的剑打倒的规格神内侧,突然有如雪崩般喷出大量的妖线。或者说,那个创神从被打倒之前就开始在内侧生成大量丝线。 大部分丝线有如海啸般往黑沙要塞袭击而去,就连雷夫堤的创神形质都被冲溃。 「恭真!」 「──!」 距离上来说,苍士郎周围的黑沙完全来不及。 然后恭真他…… 认为自己死定了。 面对这样如同雪崩般的妖线,自己根本什么都办不到。 灵质视觉明确捕捉到在昏暗中闪烁的妖线,这只让他联想到死亡。 然后听见声音。 ──『……你想获得解脱吗?』 ──『即使……出神祇……也要……活下去吗?』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他觉得丝线的速度变慢了。 妖线、哈努曼、自己的动作全部都变得迟缓,过程被整个拉长。 利剑如同要划开沉重的水般前进,并将丝线斩断。恭真自己也很拚命,用有如蛞蝓前进般的缓慢速度回避,在妖线的攻击下逃往安全地带。 但是,至此已经用尽全力。 当他打算逃开的瞬间,就感受到各种可以称为精力的事物从自己身上丧失。 「……啊……」 恭真的意识,就在这时突然断绝── * 『──不过,真亏你们能活下来。』 黑莲华娘透过装置发出叹息。 苍士郎拿著的平板装置上,映出她锁定的对象──也就是刚才遭遇到的老神父。 这里是工厂。 昏倒的恭真正躺在地上,苍士郎则正跟黑莲华娘进行通讯。 老神父──马拉凯?麦穆兰跟保护他的规格神使者已经逃跑。就算是青年也难以追击,只能眼睁睁让他们逃走。 「虽然有下了保险,但还真惊险。」 他看向躺著的恭真。 那身制服的正面,已经碎裂成破破烂烂的状态。 当他跟哈努曼一起被沙尘巨拳吞没时,苍士郎让少量黑沙留在恭真的衣服里头。当他被妖线袭击时,那些黑沙产生爆发性的喷射,此其勉强避开被直接命中的危机。 但这真的是生死一瞬间。 老实说,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背脊有股凉意。发下了四十八小时内让创神形质觉醒就带他前往的豪语,但是为此就只能让他累积实战经验,这句话不过是讲给自己听的而已。直接面对时,才颤抖著发觉自己有多么没出息。 (……啊,真该死。) 真是个蠢材。 学生的死,明明已经看过无数次。 可是现在却因为一名学生的死而害怕到无法自己。这名才相遇短短几天,会叫自己师父的正经少年。他的生命对于苍士郎而言,可说是无比沉重。 那理所当然的日常,是多么地虚幻。 多么地虚幻,又多么惹人怜爱。 『然后说到那名神父,他对我来说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呢。黑市商人马拉凯?麦穆兰。』 「黑市商人……啊。」 青年低声说著。 大人无法使用新世代的魔术。虽然也有过去那场「大仪式」的限制,但丧失这种幼年期幻想的世代,已经无法确立出名为创神的形体。 但是,并不代表这样子他们就无法介入创神的战斗。 不如说过去那场「战争」里,有更多大人在里头横行霸道。不管拥有多么强大的超常能力,也理所当然地不吃饭就无法生活下去。战线一旦拉长,也要有相应的移动手段。而这些配备就需要庞大的预算。 身为兵器的孩子。 身为有著共同利害关系的大人。 这是种无法轻易解释为是由哪边掌握操控权的关系。不如说孩子与大人互相利用的结果,就是那场「战争」。 黑市商人就是这类大人那边的势力之一。 这名词是用来称呼不属于「管理军」或「解放者」,并且可以调度各式各样物资的人物。 『马拉凯?麦穆兰在其中也以阴险闻名。虽然不知道如何办到的,传闻说他跟「管理军」和「公会」勾结,藉此盗取种种机密情报。虽然这么说,但「战争」结束后就没办法这么做,听说他也越来越难以取得情报。』 (……蛟会知道我的事情,也是因为这样吧。) 恐怕是因为上个月的事件。 虽然已经尽可能防止情报外泄,但那也有个限度。深谙此道的人只要一调查,就能一目了然地得知那事件跟「剑帝」和「黑绝公」有关。 『他经手的商品之中,最为贵重的就是辅助结晶。应该是由「管理军」控制住的结晶师,他似乎自有门路可以确保货源。』 「辅助结晶?」 苍士郎皱起眉头。 那是大多时候都跟神话结晶一起使用,作为辅助创神的触媒。 「那这样,那些规格神使者……」 『嗯嗯,有留下强行增幅的痕迹。原本应该是精灵态下级左右吧。即使如此,以「管理军」或「解放者」以外的组织来说也堪称一流了。』 「可是,像那样勉强增幅的话……」 『……当然是会对精神造成负担。视情况而定,还可能变成废人。但是,你也很清楚吧。现在即使这么做也想维持力量的创神使开始增加了。「战争」结束后经过的时间,对于自由之身的创神使来说是很致命的问题。嗯嗯,这点对于鹰羽蛟而言也一样。』 「对蛟来说?」 苍士郎突然察觉到什么,并且不禁屏息。 「你果然不知道呢。如果是『管理军』也就罢了,非合法组织的『解放者』只会把拿最低限度的资料交给教官……所以,所以对你来说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会成为盲点。这次我重新调查过关于他的资料。」 暂停一拍后,黑莲华娘从通讯的另一边宣告说: 『鹰羽蛟他就快满十七岁了。』 这句话伴随著无形的冲击,打击著苍士郎的精神。 「就快要……这是指……唔!」 『文件正确的话,生日是在下个月。这代表,剩不到两个月他就会丧失创神。』 这是新世代魔术师──创神使的宿命。 只要过了十六岁,创神在转眼之间就会衰弱下来。虽然有个人差异,但是满十七岁后的几周内就会无法召唤,不管撑得再久,也是一个月就会彻底消灭。 这是无法改变的真理。 除非用苍士郎这种未公开的方法──不然就真的只能依靠神话态这种传说了。 「……他是认真以神话态为目标吗?」 青年发出沉吟。 至少这很合乎逻辑。 越是优秀的创神使,就越难承受这种丧失。强大的创神使在接近十七岁时陷入狂乱的场面,苍士郎在那场「战争」中也已经看过好几次。 只不过,这是真的吗? 内心深处总觉得有些疙瘩。 明明就是如同尖刺般的不协调感,但却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如果说,那家伙是认真以神话态为目标的话,他会怎么做?」 『那方法当然只有一个,就是创神吞噬了吧。』 这在上个月的事件里,也是个遭受质疑的现象。 利用创神来吞噬敌人创神的仪式。 如果想要有效率地提升创神的位阶,那必然就只有这个手段。 这原本应该是对吞噬的一方也会造成负担的行为,但身为创神使的寿命就快结束时,说不定就会勉强进行。不对,如果是认真想要实现神话态这种传说,不如说勉强自己才算是真理。 这时青年突然瞪大眼睛。 过去那场「战争」的光景,在脑海里闪烁著。 蛟那擅长破坏建筑物的阿喇克涅,好几次都被他摧毁的「管理军」要塞或者是都市的象徵性建筑。那种手法还有其中每个含意都不断闪现。 「……啊,这样啊。那是在呼唤我。」 『苍士郎?』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修女的声音,苍士郎继续低声说: 「就是他跟姬彩战斗时,破坏掉大楼这个举动。他会说这是为四王而准备的,而这确实也是为了在比预料中还要早被发现的情况下脱身所准备好的备案吧。可是,原本的计画应该不是这样才对。」 『原本的计画?』 「如果是『战争』时的我,就绝对会察觉到那是蛟和阿喇克涅下的手。」 说来也很讽刺。 苍士郎确实是松懈了。 即使身处于「特区」这种环境里,他也已经习惯「战争」结束后的这种时代,并且沉浸在这股温暖之中。他原本就想如此沉浸在其中。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想到那种可能性。 「如果有注意到的话,先不论会成为同伴还是敌人,我一定都会先跟蛟接触。至少,蛟应该是这么想的才对。」 『啊……』 黑莲华娘在通讯的另一头发出声音。 她的思考也跟上了苍士郎的论调。 『蛟深信你已经抵达神话态,因此只要吞噬掉你那抵达神话态的创神……』 「……自己也能抵达神话态,他当然会这么想吧。就算我并没有抵达神话态那种境界,但已经超过十六岁的我确实还能使用创神,至少还可以逼近那个秘密。」 蛟的那种想法,并不只是妄想。 既然苍士郎人在这里,至少依照那名年轻人的观点来说就算是有意义存在。 『……那这样的话,马拉凯?麦穆兰帮助他的理由呢?如果没有利益,商人就不可能行动。既然会协助蛟,那马拉凯?麦穆兰应该也会获得相对应的利益才对。』 「……有,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 他这么回答。 「假设能把『特区」的象徵粉碎掉,那无论是否甘愿,股市行情都会有所变动。如果能先掌握住这个情报,那利益可说是无法估计。不对,光是把这个情报卖给『解放者』的游击部队就够了。啊,按照鹰羽蛟的实绩,那种作战就足够让商人相信可以办到了吧。」 苍士郎碰触平板装置,把「第十三特区」的地图叫出来。 他搜寻了好几个地点的特徵,提升精密度找出更加合适的场所。这需要的不是单纯的推理能力,而是追踪过去的鹰羽蛟。如果是蛟会怎么思考,会怎么样向自己提出作战方案。就只是要思索出这一点。 ──『教官!我绝对会让创神使获得自由。』 苍士郎把脑中听见的声音封印起来。 不久后,原本显示的十几个地点也减少为一个。 「黑莲华娘……把情报流给『管理军』吧。这次蛟应该就会提前执行计画。」 他这么对平板的麦克风说著。 『是什么样的计画呢?』 「那家伙的目标是『第十三特区』的中 心──由『管理军』统筹的格兰彼列。」 「第四章」往昔的「剑帝」 1 ──来聊些往事吧。 他知道「声音」的真实身分,就是神祇。 学会让那神祇现身的方法,参加「解放者」,景仰值得尊敬的老师,与无可取代的伙伴相遇。 然后在世界各地旅行。 不管是多么严苛的环境或者激烈的战场,他都不在意。 他全力战斗,战斗,经历众多战斗。 然后败北了。 失去了一切,结果摸索获得某项真理时。 少年──过去曾是少年的鹰羽蛟,从此刻开始就再也不是少年了。 2 深夜里,好几种情势在「第十三特区」里头错综交横。 众多人们慌张地奔波,然后高出数百倍的情报互相交错著。 以格兰彼列为中心的地带所发布的避难通知,也是其中之一。对外公开的情报是瓦斯管线有不良的状况,修理时可能会发生事故。但只要是某一类人都很明白,这只是隐瞒真实用的消息而已。 ──然后。 当初濑恭真醒来时,他对著眼熟的天花板眨眼。 这个宽敞到无法想像原本是给一个人住的客厅。根本不用确认自己躺著的奢华沙发,就可以确知这是哪里。 「……师父的……公寓……?」 「恭真同学。」 短发少女这么说著,并从餐厅那边跑过来。 「悠香……同学……」 那是七星悠香。 然后少女的肩膀上,有只吵吵闹闹的彩虹色鹦鹉在拍打翅膀。 「醒来啦!恭真醒来啦!」 虽然这种悠闲的光景,让他有那么几秒感到舒缓──但恭真立刻察觉到更加重大的事情。 「师父呢!」 「哦,你醒来啦。」 紧接著传来的声音似乎跟悠香一样刚才正待在餐厅,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著零食。 舔一舔沾在手指上的巧克力后,脸颊刺有五芒星花纹的年轻人笑了笑。 「亚伦同学……」 「要找老师的话,他是有在这边看顾你一阵子。不过由于是紧急状况,所以不久前已经出门啦。」 亚伦似乎很困扰地耸耸肩膀。 「他还说要跟你道歉。明明说四十八小时内学会创神形质就带你过去,可是却是这种惨况……不过,即使如此也还有半天时间就是啦。」 年轻人往时钟方向瞄了一眼,恭真也忍不住确认日历。 看著数位日历,跟自己记得的日期有一天的差距。 「我……睡了一整天吗?」 「对呀,不过这也没办法。你相当过度使用创神了嘛,就算睡上一整天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现在说是格兰彼列会遭受破坏的可能性很高。『管理军』从上到下都整个闹翻天啦。虽然也有干部认为说怎么可能会发生这么愚蠢的事情,但毕竟已经有大楼被破坏的先例。再加上连『黑绝公』的名字都出现,谁都不可能就这样无视嘛。」 「格兰彼列的……破坏……?」 「是呀,听说那个叫鹰羽蛟的恐怖分子的目标就是那个啦。」 面对茫然低声细语著的少年,亚伦只能搔搔头。 「多亏这个情报,现在正慌忙让人员离开货真价实的不夜城格兰彼列避难去。真是的,那个教师还真敢提出这么乱来的事情。上个月的事件里,『第十三特区』的规格神使者也还有半数没办法派出来值勤的说。」 虽然让咱的部下进医院的正是那位教师就是了,亚伦小声说出这番半带著真实怨气的话语。 「不过,你醒来的时机刚刚好。毕竟也差不多到了咱该回去岗位的时间啦。」 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著亚伦轻轻挥手的背影,恭真也拖著沉重的身体离开沙发。 「请等一下!」 并这么叫住亚伦。 「嗯,干啥?」 「既然人数不够的话……那请用上我吧!亚伦同学!」 「不不不……」 金发年轻人摇摇头。 「不管再怎么说,这都不行啦。虽然你登录在『公会』里头,依照咱的权限是可以斡旋成外来的协力人员,但你不是几乎还没有什么经验吗?」 「即使如此!」 恭真越发激动,正当亚伦感到吃不消时…… 「──亚伦同学。」 悠香也帮忙说情。 总是很温和的少女,在不影响那份柔和感的情况下发出微笑。 「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再考虑一下呢?」 「…………」 稍微沉默一下后,亚伦很夸张地叹口气。 「给悠香妹妹这么一讲咱就没辙啦!好啦,你把创神叫出来看看?」 「是……是的!」 幸好,镶有神话结晶的十字架没有被拿走。 集中精神之后,创神再次显现。看著显现成尺寸刚好可以收在房间里的哈努曼,亚伦再次陷入沉默。 「……你……真的是上周才刚让创神觉醒吗?」 「那有什么问题吗?」 在感到狐疑的恭真面前,亚伦光是忍住这股冲击就用尽全力。 一般来说,存在规模越是庞大,要熟练创神的操控就会花上越多时间。虽然大多数创神都是心灵态或妖精态,但如果来到精灵态中级的话,光是要学会避免失控就已经是花上好几周也不奇怪的程度了。 (……不对。) 少年操控的哈努曼,已经可以说是精灵态上级的程度了吧。 按照苍士郎的说法,最初看见哈努曼时大概是精灵态下级到中级左右。如果那名青年没有说谎的话── (──短短一星期左右,没有耍什么小手段就让存在规模提升了……?) 他感觉到冷汗从自己头部侧边流下。 先不论能力的熟悉程度,要提升存在规模最少也是用年为单位来计算。说不定过去那场「战争」里头曾经发生过,但从亚伦遇过的创神使来说,这根本可以说是超越常识了。 而恭真自己却没有察觉到这种出格情况,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事情了。 (……这简直就像颗炸弹咧。) 明明没有任何自觉,却跟事件的核心有紧密的关系。 「就算乱来一点,是不是也该从『公会』那边挖角过来呀。」 「咦?」 亚伦对惊讶的恭真露出笑容,并宣告说: 「那你觉悟吧,我会尽情使唤你的啦。」 「是……是的!」 恭真像只开心的小狗,不断点了好几次头。 * (恭真那家伙……应该会生气吧。) 突然想到少年的事情,就让苍士郎露出微微的苦笑。 在那之后,虽然不清楚少年有没有醒来。但是按照恭真的性格,就算对把他丢下的苍士郎大发雷霆也并不足为奇吧。既然已经约定好了,那青年也想等到剩下的时间结束,可是毕竟现在是这种状况。 (……不管怎么说,看来格兰彼列这个区域似乎是封锁起来了。) 他用装置确认「特区」的新闻。 中央区域由于瓦斯事故以及为了进行处理,目前已经发布避难通知。 透过黑莲华娘与亚伦把情报流给「管理军」的结果,大致上有著跟预期相同的行动。就算是对苍士郎这种其实没有什么可信度的情报,从「管理军」还是重视最大限度的安全而开始行动这点看来,可以说展现了出非凡的控管能力。 (既然开始行动了,那在「管理军」的 范围内就不会在通常调查方面有所遗漏吧。) 这种程度上,他算是很信赖对方。 可是同样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蛟应该也掌握住了才对。 (蛟那家伙的目标,恐怕是……) 毫无疑问地是想要攻击格兰彼列。 可是,要使用何种方法呢? 虽然还准备了另一个手段来追踪蛟,但在使用这招之前,还是想尽可能先排除周围的障碍。 结果,苍士郎造访了某个古老的教堂。 深夜里,这栋像是遭受过轰炸而几乎要崩塌的建筑物旁边,有名鲜红色头发的少女站著。 「姬彩。」 苍士郎说著并露出微笑。 「是你帮忙跟『管理军』交涉的吧,谢谢喔。」 「嗯嗯。姑且算是有稍微讲一下……不过,为什么是这间教堂?」 「我觉得自己搞错了。」 苍士郎这么说。 「那名黑市商人有说过顺序错了对吧?而且如果蛟想要诱导我的话,应该会留下当时的我能够理解的线索才是。」 就算「管理军」看不懂,但可以传达给破城苍士郎──不,是可是传达给「黑绝公」的线索。 「……所以才来这里?」 这是上个月,姬彩与苍士郎与敌人发生激烈冲突的场所。 也是恭真遭遇到阿赖耶,让自己的创神觉醒的地点。 这里,会不会才是一切的开始呢?如果恭真没有在这个地方遇见阿赖耶,如果恭真所在的学园的教师不是苍士郎,恭真也没有直接向苍士郎(黑绝公)拜师。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分歧的话…… 那种情况下,蛟是不是就会将此作为苍士郎的线索,而把这里当成据点了呢? 进入教堂的内侧,他们往那凄惨的现场走去。 碎裂的长椅和翻倒的讲道台,被破坏的墙壁与地板,让之前那场战斗的炽烈程度重新浮现。那是苍士郎与姬彩,还有觉醒为四王之子的悠香之间的战斗。 到了原本应该是管风琴的残骸前方,青年停下脚步。 「……啊。」 姬彩发出微小的声音。 在那阴暗处,有一名少女伫立在那边。 比起振袖和服的艳丽感,那异常雪白的头发与肌肤更是让苍士郎瞪大眼睛。 「你是……阿赖耶?」 「你是……破城教官吗……?」 少女如此询问。 「蛟跟我说了。已经够了,到那家伙身边去吧。」 「那家伙?是指恭真吗?」 穿著振袖和服的少女点点头。 只有上下晃动的雪白头发,跟苍士郎十分相似。 她纤细的颈项打了个哆嗦,然后用水汪汪的瞳孔来回看著苍士郎跟姬彩。 「恭真他……不在吗?」 「那家伙……只是稍微睡一下而已。」 「他没事吗?」 苍士郎这句话,让阿赖耶惊讶地抬起头。 「都是我……把恭真的……神明叫醒的缘故……」 「嗯。因为这样,让他没办法待在普通的世界里了。」 苍士郎把理所当然的事情告诉她。 绝对不是用虚伪的谎言粉饰,而是直接把她那行为的意义说出来。 不过…… 「──可是,那家伙好像想为了你而努力。」 苍士郎的声音也不禁变得温和。 温柔地抚摸了少女的头以后,他转过头。 「姬彩,这女孩能麻烦你吗?只要把她带去黑莲华娘那边就好。」 「知道了……可是,苍士郎同学。这样子……」 「……嗯。」 姬彩想说的事情,苍士郎也很清楚。 (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女孩?) 蛟真的要追求神话态的话,这名少女应该是无法放手的对象才对。 不,说起来为什么蛟要绑架觉者? 感觉好像遗漏了什么。 那是某种非常简单,但又很致命的事物。 鹰羽蛟为了展示而引发的大楼破坏,之前说非得见到「黑绝公」不可的意图,以及马上就要满十七岁的时间限制。原本认为正因为有这时间限制,鹰羽蛟才会去绑架觉者。 (……如果说。) 如果说阿赖耶是觉者这件事,其实根本没有意义的话呢? 「蛟是要……」 某种可能性从青年脑海中闪过。 这有如闪电般重击他的精神。 苍士郎拿起平板装置,彻底仔细确认他的经历。虽然就连黑莲华娘重新调查的资料,也很难说就是鹰羽蛟的一切。但即使如此,还是明确显示出好几项苍士郎所不知道的情报。 在这里头,确实存在著。 「难道说,那家伙是──」 他茫然地自言自语。 为了追踪蛟而准备的另一个手段。 苍士郎拿出某种像是遥控器的测量仪器。 3 过去曾有座挑战天空的高塔。 这座建筑物高度本身顶多只有两百四十公尺左右。可是由美丽的水晶格子所建造的那种外观,不知为何让人联想起古代某个传说。当过去那座高塔被击碎时,人们失去统一的语言,化为说著不同语言的蛮族。 格兰彼列。 亚伦与恭真两人,正伫立在这栋高层建筑的底部。 「咱们就以分队的身分在这周围巡逻吧。」 亚伦用手边的装置同步地图,同时这么说著。 由于他的小队有许多队员还倒在病床上,所以虽然没被安排进这次的任务,但相对地似乎就被承认可以依照本人自己的判断行动。 「按照蛟以前的经历来看,好像大多都是用创神形质的丝线将支柱之类的斩断……你有直接跟阿喇克涅交手过吧,感觉大概是怎样?」 「那种创神形质的话……的确可以理解。」 蛟本人与规格神的阿喇克涅。 虽然只有各自交战过一次,但那个创神形质的恐怖之处除了单纯的战斗能力外,还有那应用弹性。苍士郎会说他是破坏建筑物的专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种锋利度再加上使用者的知识,几乎所有现代建筑物都只能乖乖等著被解体而已。 「啊,如果陷入权能型的能力是真的会很麻烦嘛。」 「只不过……要让格兰彼列这么庞大的建筑倒塌就还……」 他认为还不够。 但这终究只是直觉,而且之前见到也不一定是全力施展的创神形质。 只是在恭真的感觉里,那个妖线的效果范围应该有著某种程度的限制。虽然好像也可以事先进行设置,但那种情况下应该需要本人亲自前来动手。 「原来如此。当然咱们的保全系统很完善,也随时都有配置警卫在里头,不过面对创神使时,这些机械就派不上什么用场。」 就算有创神设下陷阱,说起来如果不是创神使也无法辨识。过去在「战争」中,鹰羽蛟可以随心所欲达成那么多次破坏行动的理由就在于这点。 因此「管理军」在以格兰彼列为中心的广大范围中,也不得不配置少数的创神使在里头。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地方会产生漏洞,亚伦与恭真就必须优先前往这些地点来弥补漏洞。 格兰彼列的一楼,是混合配置著各种购物店铺的楼层。 平常这里是众多人潮熙来攘往,寻求名牌衣服或杂货的豪华大厅。但只有这一天,看起来就只是个空荡荡的十字路口。 简直就像是个坟场一样。 「然后,那招是老师教你的吗?」 「……啊,是的。」 亚伦指去的方向,就是有那个迷你哈努曼乘坐的地方。 「师父说到我的创神形质觉醒为止,要尽可能保持这个状态。」 「原来如此。这种教法说起来还真有那个老师的风格。不但可以随时给予负担,能把创神当成多出来的另一只手来习惯。真不错耶。」 亚伦觉得很有道理地摸摸下巴。 由于他自己也有部下,所以好像对苍士郎的训练方式产生了兴趣。 闲聊的同时,他们也不断迅速地检查道路、店铺跟垃圾桶后方。基本上这就像是寻找炸弹般的作业,只不过创神使还会使用到某种程度的直觉,比起诀窍似乎更重视感性。 而他们两人的脚步,忽然在三楼通道停了下来。 里头的通道,有好几名警卫倒在地板上。 亚伦慌忙跑过去检查脉搏,刚确认他们只是昏倒时,恭真呆然开口说: 「他们就是刚才说的警卫?」 「……啊,这是……」 亚伦讲到一半,就立刻抱起警卫往后方跳去。 根本不用看射入地板的斩击丝线,犯人身分就很明显了。 人型蜘蛛的异形,在走廊转角显现。 规格神?阿喇克涅。 而且还有两只。 「……哦,已经潜进来啦。」 在他们背后──亚伦对那两名戴著面具的规格神使者舔舔嘴唇。 喀嚓,当他的手腕发出机械声响时,周围突然产生异变。 格兰彼列确实可说是「管理军」的要塞。从地板冒出的炮塔型机关枪,开始喷出火光。 「什……!」 枪声让哑口无言的恭真感到震耳欲聋,同时也猛烈地持续射击。 可是亚伦注意到,所有的射击别说是创神,甚至连戴著面具的规格神使者都没有丝毫损伤。在眼前被弹开的枪弹只破坏到格兰彼列的墙壁,接著过不到几秒后就停止射击。 「……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不过是规格神却真的有到威灵态喔?」 就算是创神使,威灵态以上跟以下也有一线之隔。 这也就是对现代兵器的抵抗力。像刚才的机关枪也很明显,强大的创神光靠显现时的余波,就可以在操控者的周围设下防护圆阵。 也因为如此,强大的创神使只有创神使才能打倒。 这是过去那场「战争」里,让世界感到恐惧的真理。 在面具底下,规格神使者感觉像在窃笑著。 同时规格神的阿喇克涅也动著手指,驱使妖线袭击而来。 「恭真小弟!」 「是……是的!」 他们两人各自朝不同方向避开。 可是妖线也追了上来。以人类无法比拟的速度,创神依序将通道切碎。刚才的机关枪也被切割成碎块,只剩生硬的声音回响著。 「哈努曼!」 迷你哈努曼从恭真肩膀上跃起。 这次他没有随便让哈努曼变得太大。就只是用自己不会感到不协调的尺寸,将妖线弹开。 「哦,满厉害的嘛?」 亚伦也转过头。 这边反而是文风不动。 面对笔直冲来的妖线,他只是拿出金属制的打火机。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帝台、文王、三台、玉女!」 亚伦静静地低语。 恭真并不知道,那是阴阳道的九字真言。轰鸣而起的打火机点火声,以及点燃的火焰有什么意义也都不清楚。 「疾!疾!疾!急急如律令!」 什么都没发生。 至少恭真是这么认为。 当妖线从头顶捕捉住亚伦── (要被击中……!) 那瞬间,妖线跟著规格神的姿势一起崩陷。 「只有存在规模高,那也没啥用啦。」 相对地,展露笑容的金发年轻人──亚伦身旁立刻浮现出好几颗眼球。 或许是察觉到异常,另一名规格神也开始动作。 比起刚才数量倍增的妖线,一齐往亚伦那边杀去。 而这些妖线,全都自己避开金发年轻人。 「啊,想必你们一定没注意到吧。」 亚伦在被切得七零八落的通道里悠然走著,同时缓缓移动打火机。 「咱早就看穿你们啦。」 火焰划出一道弧形。 在众多眼球包围下,那道火焰让一颗格外巨大的眼球显现。 「你们就尽情看清楚吧──咱的创神形质?千眼迷宫。」 规格神使者立刻试图退开。 可是,他们已经被捕捉住。亚伦占据的位置是可以一次将所有人尽收眼底,又可以争取某种程度的时间──那就是如此理想的位置。 众多眼球的凝视下,规格神的操控者立刻发出呻吟并倒地不起。 不只是操控者,就连恭真也注意到这里发出令人厌恶的臭味。 腐败。 被亚伦的创神──太岁的邪视(evil eye)所瞪住的人,身体会马上开始腐朽。 不,就连无机物也不例外。 刚才阿喇克涅的姿势之所以崩陷,是藉由事先显现的眼球让对方脚下地板腐败的关系。 (好……厉害……) 恭真不禁屏息。 虽然已经直接目击过好几次创神形质,但亚伦这招可说格外纯熟。大概也因为是现役的创神使吧,这是种针对敌方破绽趁虚而入的使用方式。 是跟苍士郎与姬彩完全不同,属于另一种创神使的理想状态。 而亚伦边走近倒地不起的面具袭击者,然后感到疑惑。 「虽然他们的动作奇妙地有在互相合作──不对,比起那个,更像是事先被设定好的动作耶。」 由于之前恭真战斗时,原本以为已经打倒的规格神如同要同归于尽般放出妖线。所以亚伦保持著警戒,始终小心翼翼地确认这些袭击者。 为了以防万一而用复数个太岁眼球注视著,可是金发年轻人又停止动作。 「……不对。」 「亚伦同学?」 恭真皱起眉头。 瞪大眼睛的金发年轻人,露出十分迫切的表情。 「这些家伙,只是中继点……!」 * 景色很遥远。 这是距离的问题。远离而去的感觉,是在人类的精神中架构起完全不同的事物。那些只看得见玩具的人们的景色,也就是从格兰彼列低头看著「特区」的「管理军」干部,内心又架构著什么样的事物呢? 然后,对于现在抬头看著格兰彼列的蛟…… 「…………」 年轻人只是保持平静。 这里是建设中的高层建筑物。 也是中央区里,少数没跟「管理军」勾结的企业所建设。 「管理军」应该全力搜捕著自己,可是由于还在建设当中,这栋建筑到现在都还没有装设保全系统。即使是掌握住「第十三特区」的「管理军」,也没办法在剩余时间内找到这边来。因此年轻人帽子底下的表情,就像拚死下完最后一步棋的西洋棋玩家般充满疲惫感。 还没有划分隔间,全部都还是打通的楼层里,有另一名人影在移动。 「哎呀呀……」 老神父向年轻人打个招呼。 他用独特的腔调,鸣动充满皱纹的喉咙。 「看来对方也察觉到我们的想法了 ,不过总算是按照计画在进行。」 「是啊,马拉凯?麦穆兰……虽然刚才有一个中继点被破坏掉,但这样子也还不会成为障碍。」 「哈哈哈。」 黑市商人愉快地笑著。 接著他环视周围,并这么询问: 「……话说回来,阿赖耶小姐呢?」 「……她……」 讲到一半,蛟皱起纤细的眉毛。 「你果然没把阿赖耶的事情说出来。」 并转头朝向第三个发出声音的人。 那张脸孔,扭曲成无比复杂的表情。 那就像总算遇见了不断追求的对象,但又好像希望双方永远不要相遇──就是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这么询问。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啦。」 苍士郎微微苦笑后,就拿出像遥控器的测量仪器。 接著缓缓环视大厅…… 「是那边的马拉凯。」 把仪器朝向他后,马上开始发出哔哔哔的吵闹声响。 「在工厂遭遇到时虽然让他逃掉了,但也让一部分沙尘附在他身上──只不过是混合创神形质,又混有放射性物质的沙尘啦。」 苍士郎从口袋里拿出密闭的容器。 「什么……!」 马拉凯开始拍打自己的衣服。 当然,沙尘不可能只因为这样就掉落下来。 苍士郎使用的沙尘数量相当微少。即使如此,还是可以轻松地用探测器追踪到。这是过去偶尔会使用的手段,里头的沙当然是由黑莲华娘所准备的。 青年哼了一声。 「还是稍微慎选一下合作对象吧。跟三流的家伙合作不管再怎么顺利,最后也只会获得三流的结果。这我应该教过你吧。」 「……的确。」 蛟也承认这点。 「虽然这么说,但这招比预料中还要阳春。如果是以前就不需要这种手段,只要单纯把创神维持住就好。那么一来,也可以用来对我发动奇袭。」 「你应该知道我的年龄吧?」 「嗯嗯。所以说,我原本还很期待你已经达到神话态了。」 蛟微微叹口气。 这动作与声音明明都很细微,但结束后这位年轻人看起来突然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果然只是个梦想啊。」 「只是个梦想呢,虽然有些小密技就是。」 苍士郎也这么强调。 他毫不大意地看向马拉凯,并从西装里拿出怀表。 「……你之所以要找我,不是为了只存在于理论上的神话态。而是想把阿赖耶推给我吧。」 「哎呀。」 蛟扬起眉毛,彷佛自己小小的恶作剧被人发现一样。 「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不是为了自己才从『解放者』那边把阿赖耶掳走。」 苍士郎苦闷地说出口。 面对自己过去的学生,要把那失控的关键动机摆到他面前。 那就是── * 突如其来的振动声,让正站在原地还感到不寒而栗的亚伦眨眨眼。 那道声音是从恭真口袋里传来的。 「手机?」 「──唔!是师父打来的。」 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没接听的苍士郎,这次自己打电话过来。 才按下通话钮,就听见这种声音。 『……你之所以要找我,不是为了只存在于理论上的神话态。而是想把阿赖耶推给我吧。』 「咦?」 「怎么了吗?」 「这是师父的声音──」 可以听见对话。 这恐怕是蛟与苍士郎之间的对话吧。 「那个老师到底在干啥啊!」 恭真慌忙把那边的声音转换成扩音模式。 于是苍士郎的声音,就用亚伦也能听见的音量传来。 『你不是为了自己才从「解放者」那边把阿赖耶掳走。』 他们听见预料之外的话语。 当两人睁大双眼时,那个声音继续这么说下去: 『只是要从「解放者」那边,救出自己的妹妹。』 4 结果。 「……哈哈。」 跟情势相反,蛟的笑声听起来还显得有些开朗。 或许陷入空虚的状态,其实跟豁然开朗有些相似。说不定正因为空无一物,才会有感受到光明的错觉。 「竟然被你发现到这种地步啊,教官。」 年轻人缓缓摇头。 「姑且稍微补充一下,我原本可不知道阿赖耶是我的妹妹。很理所当然地,阿赖耶这是『解放者』取的假名,说起来她应该连自己有名字这件事都不知道。她被『解放者』抓走后,为了方便让她维持觉者的身分,所以有很长的时间都受到洗脑。」 「…………」 苍士郎能获得这个答案,是因为他察觉到何时才是一切的开端。 原本苍士郎还认为是因为那场「战争」结束,才让蛟开始失去控制。 可是,如果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呢? 如果是更早──从自己跟蛟相遇时,这一切就已经开始的话呢? 「我因为交通事故而失去了家人这件事,曾经跟教官提起过呢。」 蛟有些害臊地这么说。 没错。 苍士郎回想起来的,就是这件事。 由于在极限状况下使创神觉醒,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案例,所以这件事就被尘封在记忆的底层。可是自己说不定曾经看过蛟以前的照片──虽然头发与肌肤的颜色大幅度改变──但里头确实有名残留著阿赖耶面貌的少女在微笑著。 「说起来,我遭遇的事故就是『解放者』的激进派所安排的,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为了绑架拥有成为觉者资质的妹妹,他们将这件事伪装成事故……啊,我也拥有创神的素质这件事,那些家伙好像就不知道了。」 那就是名叫鹰羽蛟的少年,踏进创神世界的开始。 曾经平凡的少年,变得不再平凡的契机。 蛟耸耸肩膀,突然移动视线。 「那边的马拉凯,当时好像也有协助。」 「……唔!您这是……!」 原本想要行动的马拉凯,也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绑住般整个僵住。 不用让创神显现就能使用创神形质,蛟对自己的力量已经是如此熟练。 「请不要乱动。由于你真的帮了不少忙,所以我并不打算杀掉你。嗯嗯,对你来说不管是『管理军』还是『解放者』都只是生意上的客户。对于帮忙绑架的对象,你也不可能特地回想起相关情报吧。」 「……你实在是顾虑太多了。」 苍士郎指出这一点。 「之前破坏大楼时也是这样,结果周围没有产生人员伤亡。明明是个恐怖分子,却还想著要减少被害人的数量。」 「毕竟把阿赖耶救出来的时候,就不得不杀人了。」 蛟露出苦笑。 原本苍士郎就有听说蛟绑架阿赖耶的时候,将「解放者」的一个分部彻底摧毁掉了。 「是『解放者』的秘密据点啊。」 「因为大多数的伙伴都在『战争』中死去,即使如此我想也还是杀掉了数十个人。毕竟没有教官在,又是威灵态以上的成员被一扫而空之后的事情,要摧毁掉一个分部比想像中还来得简单。」 「…………」 面对用低 沉声音诉说的蛟,青年叹了口气。 这栋还未完工的混凝土建筑物,让身体觉得有些寒冷。原本以为已经是夏天,但这个夜晚的风实在很强劲。 闭上眼睛后,这股强风也在内心吹拂著。 「这场恐怖行动之后,你打算要被逮捕对吧。」 苍士郎静静地说著。 「这么一来,阿赖耶就能以被残忍的恐怖分子绑架的可怜受害者身分移交给『管理军』了。啊,既然引发了这么严重的事态,那『公会』与周围其他机关的关注自然也会集中起来。以结果来说,你也预估这样『管理军』就没办法对阿赖耶进行什么奇怪的实验。如果只是单纯向『管理军』投降,会演变成什么样的状况可就完全无法预估。」 实际上,苍士郎也知道这样的案例。 四王之子。 以过去的「剑帝」为基础,所创造出来的人工创神使。 「都被你看穿了呢。」 说完后,蛟笑了出来。 这次是非常天真无邪的笑容。 苍士郎回想起来,以前经常看见他这种表情。那是从在「解放者」开始训练,直到最初的同僚在实战中战死的短暂期间。 「不久后,我也将会满十七岁。那么一来就会丧失创神,失去守护阿赖耶的力量。在那之前,我只能选择终结这场逃亡。」 「旅途的结束……啊。」 故事的结局。 带著名叫阿赖耶的少女,在世界各地旅行的时光到此结束。 苍士郎难以忍受地摇摇头。 「既然如此,那已经够了吧。」 「还不行。只有这种程度的话,『管理军』的监视体系可不会就此产生。成为胜利方的『管理军』不会因为一点小事情而产生动摇。所以,至少要作到击溃他们的象徵才行。」 「蛟。」 「已经太迟了。」 装饰手杖被拉到身体的中心。 「当魔术师揭晓机关时,那么表演就已经结束。」 异形的创神显现在年轻人身旁。 阿喇克涅。 可是跟以前恭真还有姬彩遭遇到时相比,其存在规模已经增加到遥不可及的程度。 亚神态──过去「战争」时只有四王到达并且留下纪录的领域。 「是用辅助结晶强行激发出来的吗?」 当然,这并不可能只靠那东西就达成。 恐怕是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架构出辅助结晶的组合。即使如此还是经历无数次的失败,因为反作用力让自己不断吐血吧。既然创神就是精神力,勉强加上辅助也只会伤害到精神。 苍士郎过去在「解放者」时虽然也看过类似的实验,但终究还是没有成功提升存在规模的案例出现。 生活在那场「战争」中的时间,已经让他痛切了解到这一点。 相对地,蛟按住帽沿并露出浅薄的笑容。 「无论如何,这都是再过几个月就要消失的力量。那也只能尽量爽快地使用了。」 ──这简直…… 就像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最后会猛烈燃烧一样。 藉由众多辅助结晶的彩饰,阿喇克涅喷出妖线。 高层建筑物的墙壁,在一瞬间断裂。 * ──那天夜晚。 「第十三特区」的中央区域,格兰彼列附近吹起奇妙的风。 那是拥有某种灵感的人才能辨识,带有光辉的强风。只要被这道光辉缠住,一切存在都会惨遭切断,暴露出凄惨的断面。 例如说电线杆。 譬如说高架桥。 例如说招牌。 譬如说玻璃窗。 例如说柏油路。 譬如说防撞护栏。 毫无任何例外。 奇迹的是──由于几个小时前「管理军」发表要进行区域隔离,所以周围并没有人。但是,存在于该处的物体就一视同仁地遭到截断。那道风只是呼啸而过,但一切事物就都空虚地丧失了本体的外观,进而化为碎屑。 光辉的真面目,乃是无数的丝线。 藉由为数庞大的辅助结晶增幅后,妖线化为会将所到之处的所有事物切碎的现象。说不定,这跟古代人们想像中的地狱非常相似。亚神态──以「神」为基准的这股力量能引发什么样的现象,「管理军」的士兵也藉此回想了起来。 原本来说,阿喇克涅的创神形质的范围并没有这么宽广。 可是这次他已经在格兰彼列附近,安排阿喇克涅的规格神使者待命。 他们所显现的规格神,作为延长创神形质的中继点释放出数量庞大的丝线。其威力毫无衰减,往格兰彼列袭击而去。 宛如雪崩般,妖线往格兰彼列的底层蜂拥而至── * 「──不。」 青年摇摇头。 彷佛是哀伤著要让自己徒弟赌上性命的行为回归虚无。 「你那个计画已经结束了。」 「你说什么?」 之所以忍不住回问,是因为他领悟到过去的师父所讲的话毫无虚假。 无论处于多么不利的状况,他都是位不会说谎的师父。 「看吧。」 苍士郎指向窗外。 「那就是我的王牌。」 不同于发出光辉的强风,有某种事物从格兰彼列的底层开始将整座高塔覆盖住。 * 其为异貌的女神。 其为漆黑的女神(迦梨)。 当妖线就要攀附上格兰彼列时,勇猛的女神在高塔前显现,让周围被雾气给笼罩。伴随这道浓雾,如同水晶般的要塞耸立而起,将巨大的高塔全数包覆起来。 迦梨的创神形质?七貌七剑。 权能之一──月葬冰花。 权能之一──雾葬幻花。 此为两者的融合。 「阿喇克涅的妖线?啊,只要坚固到不被切断就可以了吧?难得又是夜晚,至少可以期待一下欺瞒市民视觉的效果。」 姬彩无畏地笑著。 那绝不是受到保护的少女露出的笑容。 而是守护人们──成功守护了无数次,属于真正英雄的笑容。 没想到她会用坚固到连妖线都无法斩断的寒冰要塞,将整座格兰彼列覆盖住。 「管理军」里察觉到异常的人们,也都跑出那栋建筑物抬头观看那座要塞。正因为他们也是创神使,才能理解有如怒涛般袭击而来的妖线,还有彻底隔绝这些妖线的冰城到底有多么强大。 足以与天地变异匹敌,简直就是「神」的行径。 「这里就交由『剑帝』来守护!」 少女威风凛凛地宣言。 身为守护神的她高声大喊,阿赖耶也还待在身边。 5 「──唉。」 蛟发出叹息。 稍微跺脚一下后,他无力地摇摇头。 「哈哈哈,这还真厉害。没想到『剑帝』会强悍到这么乱七八糟──」 就算同为创神使──暂时提升到同为亚神态的境界,也不可能想像得出这样的光景。那名少女正是创神使的顶点,轻而易举就将所谓的常识一脚踢飞。上个月的事件里,虽然四王之子也能巧妙运用寒冰的创神形质,但终究无法到达这种境界。 从过去的「战争」里,更加展翅高飞的新世代。 「她可是英雄喔。」 苍士郎如此低语。 伴随著总有一天会被留下之人的悲哀。 还有期望对方别为自己回头 ,尽可能展翅飞向彼端的愿望。 「跟你一样呢。」 蛟这么说著。 带著过去的憧憬。 在短暂的一瞬间,两人像过去那样面对面。教官与学生,或者可以说是铲除相同的障碍,一同为了争取创神使的自由而战斗的伙伴。 「蛟,投降吧。这里就是你的终点,阿赖耶那边由我来想办法。」 「不。」 蛟举起装饰手杖。 「只要……杀死『剑帝』就好了。然后再次将格兰彼列破坏掉就没问题。」 「你觉得自己办得到吗?」 「应该很困难吧。所以,我只会向你请求一次。」 蛟拿下帽子,并鞠个躬。 「破城教官……可以请你站在我这边吗?至少,可以对我的所作所为袖手旁观吗?」 苍士郎感到喉咙深处一阵疼痛。 ──『教官!我也要一起……!一起去战斗……!』 他那无法一起前往最后战场时的声音。 从记忆残渣里复苏的声响,让他板起脸孔。感觉就像是胸口里头被石头堵住一样。 「……不行。」 青年如此回绝。 「我要守护『剑帝』──要保护姬彩。」 「真是遗憾。」 蛟笑著举起装饰手杖。 青年看见了。那把装饰手杖上──增加了好几道辅助结晶的光芒。 「嗯嗯,原本这可是为了跟『剑帝』战斗才准备的──!」 突然有股如同被引诱进蜘蛛巢穴的感觉,让苍士郎不禁屏息。 而这也不是错觉。 根本没办法彻底察觉到的无数条丝线满布在房间里头,而还像是一整只生物般持续或活动著。 「这是创神形质?妖线巢窟的应用。只要碰触到其中一条,所有丝线就会一齐袭击而来。不过只要教官站在那边别动,到早上就会自动消灭。真的非常感谢你直到最后都还这么关心我。」 蛟跟显现出来的阿喇克涅一起转身。 但接著又立刻猛力回过头来。 「教官!」 「──输入。拘束解除用暗号c9ra02isora。」 苍士郎拿出怀表,毫不犹豫地大喊: 「拘束解除!」 创神雷夫堤,就在妖线结界的外头显现。 但是对这个动作产生反应,妖线巢穴立刻朝苍士郎发动猛烈攻势。 可是…… 「……所以我就说你太天真了。」 苍士郎毫不在乎地踏出脚步。 妖线缠上他的手臂,并将其斩断。 可是,手臂却没有从苍士郎身上掉落。 「什么……!」 「那边的马拉凯没调查到这件事吗?我可是在那场『战争』中死过一次,所以身体有七成左右是创神形质的沙尘。」 苍士郎的手臂与脚,好几次被斩断。 但剎那间也又立刻用黑沙重新建构起来。苍士郎的身体里,替换为创神形质的部分大约有七成──其范围当然有双手双脚,还包含了一半的内脏。 只不过。 这不代表疼痛感也跟著消失。 要让苍士郎当作手臂来使用,就必须建构出虚拟神经。为了过日常生活,苍士郎的大脑里会自动编撰起这样的程序。 在地狱般的痛苦中,苍士郎一步步向前进。 「雷夫堤!」 随著青年的呼唤,创神也发出凄厉的叫声。 黑沙之针立刻出现,向蛟挑起战端。 「──唔!」 蛟在半反射动作的状态下用力蹴击地板。 当钢筋水泥逐渐变得像布满破洞的破布时,他砍碎玻璃窗跃入夜空之中。那身体划出一道弧线,这种有如钟摆般的空中机动,是由年轻人骑乘的阿喇克涅所完成。 苍士郎也追了上去。 雷夫堤在空中建造出黑沙道路,让他在上头奔驰。 蛟在大楼之间逃窜著,但是当他的身体沐浴到月光的同时,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回旋。让人联想到莫比乌斯环的美丽椭圆,就这样开始散布带来死亡的丝线。 「哦哦!」 苍士郎的吼声,让雷夫堤建造出沙尘之壁。 可是这次的沙壁没有彻底挡下妖线──让鲜红的色彩飞溅在黑暗之中。 这并非自动操作,而是由蛟的杀意所控制的丝线将苍士郎肉体的部分切断。虽然勉强避开了致命伤,但这颇为严重的损伤让青年彻底认清现况。 空中战对自己不利。 相较于可以上下左右自由划出弧线飞行的蛟和阿喇克涅,苍士郎只能在制造出来的道路上奔跑。机动性方面根本无法比拟,而且就算论存在规模,阿喇克涅也还是比受到拘束的雷夫堤强大。如果随便转为防御,那也可以预料到被慢慢折磨至死的结果。 (既然如此──) 他避开妖线,用沙尘制造出刀刃。 那把简直像是回力镖的沙刃,往蛟那边杀去。但这道攻击也全数被阿喇克涅的丝线给击落。 可是当刀刃被击落的那瞬间,苍士郎触摸自己的左眼附近。 那颗眼球的颜色产生变化。 并化为沙尘。 那对破城苍士郎而言是最大的术式。 「奉献吾之眼于吾神,贡献吾之内脏于吾神。供奉吾之世界于吾神,藉此使汝之神性回归此身。」 这个咒句,让被拘束的雷夫堤产生颤抖。 「阿修罗!」 有别于原本的手,另外四只手臂从绷带底下长出来。 脸庞的两侧,也出现另外两张脸孔。 三头六臂。 被称为非天,统御六道之一的斗神。 光是解除拘束,其存在规模就产生爆发性的膨胀。从威灵态中级,提升到亚神态中级。震撼空气的神性,大多有如火焰般挤压著黑夜。 「教官──!」 面对阿喇克涅挥舞而来的妖线,阿修罗只有厌烦地挥动手臂。 光是这样,丝线就悉数蒸发掉。 「绝对防御?光骸柩。」 这正是阿修罗原本的创神形质。任何创神跟能力都会因此湮灭,也是苍士郎所抵达的领域。虽然绝非无敌也不是最强,即使如此也是寄宿在苍士郎自身之中唯一的「绝对」。 可是,蛟的动作并没有动摇。 他再次划出弧线,从青年身边逃脱。 (没错,你也知道我的光骸狂骨。) 因为他是过去守护著自己身后的人。 就算是同为「解放者」也几乎无人知晓的这个创神形质,鹰羽蛟也很熟悉。另外他也推测,既然还必须特地把雷夫堤拘束起来,就代表这种解放状态没办法长时间持续下去吧。 只要稍微争取一点时间,光是这样就能让青年陷入毁灭。 总而言之,蛟对苍士郎有很正确的评估。知道妖线陷阱没办法困住苍士郎的瞬间,之所以立刻将战场移到空中,说不定也包含了要预防阿修罗还能发挥出全盛期的力量。 既然如此。 「……阿修罗。」 主人的命令,让阿修罗尽情发出咆哮。 原本创神并没有形体。 不如说正是为了让无形事物显现,才需要神祇这个铸模。 既然如此,那遵从创神形质,自行重新想像出其型态的话── 「光骸狂骨的应用──」 这还是第一次实际使用。 恐怕使用后就没办法正常行动了吧。光骸 柩跟光骸狂骨就已经撑不到一分钟了,这股「力量」会彻底榨乾苍士郎的内在。 即使如此,现在还是需要它。 为了追上自己的徒弟,就只能这么做。 奋力狂吼的阿修罗,那微微发光的手臂开始变质。 光是这样,就觉得精神彷佛就要粉碎。已经十八岁的苍士郎,原本光是还能役使创神这件事就已经脱离常轨。现在还要构筑连过去那个时代都没使用过的力量,这根本是超越有勇无谋的愚蠢行为。 (──嗯,我知道。) 上次的事件时,就已经亲身领悟。 自己老早就不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自己已经过了那种年龄,那样的时代已经终结。观众可没有那种闲工夫特地跑来观看衰老小丑的杂耍。 就算是这样,自己还是想要挺起胸膛。 即使难堪地摔倒在地上,发生无法弥补的失败。即使如此自己还是想要活下去,所以要尽可能使出全力。 「创神形质?光骸螺闪。」 阿修罗的手臂溶解。 它化为一道光芒,不断扭转的闪光朝著逃跑的蛟追去。 阿喇克涅的下半身,有好几只脚被射断。妖线也全部被溶解,坠落在附近大楼的屋顶外侧。 苍士郎的姿势也跟著倾倒。 即使改变了创神形质,但结果阿修罗的那招依旧是湮灭。 只要消灭敌人的创神,自己也会被带走同等的灵体质量。 「……呜……啊。」 他勉强制造出沙尘道路。 抵达蛟坠落的同一栋大楼屋顶上时,膝盖就不禁跪地。 创神的身影也消失无踪,自己连一步都无法迈出。 不久后,强风停止呼啸。 在月光与星空之下,有一方缓缓站起来。 「教官……」 那是蛟。 在他身边,受伤的阿喇克涅低头看向这边,苍士郎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刚才那瞬间,已经将各种气力都放尽。如果想再移动一根指头,会让占了身体七成的黑沙都立刻溃散吧。 他勉强只用剩下的单眼看过去。 阿喇克涅正在编织妖线。 现在这一条看起来格外锐利。应该是这位徒弟不想给予过去的教官太多痛苦,才有如此贴心的行为。 可是,正当那条丝线要挥舞而下的剎那,蛟突然僵住不动。 「蛟──!」 「……啊,真愚蠢。看来我这边的副作用也开始发作了。」 蛟微微苦笑。 副作用。 原本,阿喇克涅的存在规模并没有如此庞大。即使比现在的苍士郎要强大,但也不可能到达可以斩断格兰彼列的亚神态。 这件事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有那大量的辅助结晶。 然后既然增幅到这种程度,就不可能正常维持下去。 「……教官。」 蛟的身体开始摇晃。 阿喇克涅的身影也消失。 彷佛正在述说,自己也跟苍士郎一样就要走下舞台。 「……你总是正确的一方,也不会搞错该守护的对象。没错,无论再怎么强悍也只不过如此,根本无法拯救任何人。」 蛟这么说完。 他的嘴角露出微笑。 「……所以,这次你也是正确的。真的很感谢你。」 「蛟──!」 倾斜。 倾斜。 倾倒。 蛟的身体,从大楼屋顶坠往地面── * 这段通讯,位于地面的亚伦与恭真也听见了。 苍士郎就这样保持通话,让他们两人知道大致上的状况。 跟创神共有的感觉,可以比常人的视觉看得更远更清楚,甚至连大楼屋顶上那此刻正在倾倒的蛟的躯体也能看到。 (……不可以!) 恭真如此强烈地想著。 绝对不能允许这种结束方式。 蛟是阿赖耶的哥哥,或是为了守护阿赖耶才绑架她,还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直到最后一刻才引发这场恐怖攻击。这些详细的内情终究不是少年能理解的事物,但是他也不打算就这样默不作声。 恭真开始奔跑。 但是,不可能来得及。 就算靠哈努曼的飞毛腿,也不可能现在才跑过去拯救蛟。 胸口感到疼痛。这比输给他们时更加深沉,更加狂热地在内心翻搅。 有股从蛋壳内侧被敲打著的搔痒感。 那是跟马拉凯底下的规格神使者战斗时,最终感觉到的某种事物。 (……你想守护对方吗?) 那个事物向他询问著。 那是向自己内心深处倾诉的某种雄伟的──可是,也会让自己的精神嘎吱作响的某种壮烈的事物。而它正在向恭真提问。 这种事物的名字,该怎么比喻才好呢? ──『是止观。』 脑中浮现师父最初告诉他的话语。 所谓的止,归根究柢就是暴露出真实的自己。有如风平浪静的湖面般,映照出原本的自己。 然后所谓的观,就是正确观测像这样暴露而出的自身。 观测自己。 观测自己内侧的神祇。 不是单纯的偶然,也不是将他呼唤出来而已。而是掌握住自己更加深处里那应有的姿态,掌握住自己想要拥有的姿态。 「恭真小弟!」 身旁亚伦的声音听起来也好遥远,恭真让精神集中到极限。 然后毫不特别地,将那个名字── 「──哈努曼!」 喊出来。 才刚喊完,坐在少年肩膀上的小猿创神立刻巨大化。 恭真骑到他背上,并开始祈祷。 (快点──!) 精神内侧,有好几种形象徘徊著。 那是风,是呼啸而过的飓风,也是如同愤怒的龙卷风。 第一次跟苍士郎见面时,失控的哈努曼展现出来的创神形质,少年完全没有去思考过。也就是说,这是即使同为创神使也无法看清楚的高速机动。 (快点──!) 他只是如此发出意念。 周遭的事物,感觉就像停下来一样。 彷佛时间的流动停下来般──在这迟缓到极点的世界里,哈努曼开始奔跑。 (要更快──!) 跳跃。 他们在大楼与大楼之间不断跳跃。 (要更快!更迅速──!) 有如人型的闪电,少年与他的创神奔驰在黑夜中。 6 剎那间,那看起来就像突然出现一般。 巨大的猿神,和骑在背上的少年。 哈努曼。 还有初濑恭真。 正在掉落的蛟的手,被创神紧紧握住。 「你……」 蛟发出喘息。 像是看见难以置信的事物般,年轻人只能眨眨眼睛。 (……啊。) 苍士郎总算也理解了。 当然,把自己跟蛟的对话给恭真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图。只是觉得恭真身为当事人之一,蛟跟阿赖耶有什么样的渊源,应该要给他听听看才行。 只不过,仅仅如此的行动,就打动少年的内心。 恭真的哈努曼在叙事诗《罗摩衍那》里头,是帮助了罗摩王子好几次的神格。追根究柢,他的本质就是守护。不对,与其说是哈努曼,这应该说是隐藏在恭真自己 内心的本质。 「总之先取名为创神形质?神速飓风吧。」 苍士郎让膝盖用力。 现在光是站起来就耗尽全力。 即使如此,他还是摇摇晃晃地一步步走过去。 「师父。」 「教官……!」 苍士郎往天然卷的少年跟穿披风大衣的年轻人各自投以视线。 「你说得没错,像我也不过只是如此。不管再怎么强悍,也不是谁都能拯救。」 苍士郎沉重地说著。 这是过去在「战争」中痛切领悟到的真实。即使拥有现在根本无法比拟的「力量」,也无法颠覆的真理。 「不过,今天不同。」 「今天?」 苍士郎对回问的蛟…… 「只有现在,这一刻是不同的。」 用快要哭泣的表情伸出手。 恭真并不是在战斗中获得胜利。 才刚觉醒不到一星期的少年,要在创神的战斗中打倒远比他强大的对手,这种荒诞无稽的奇迹不可能会发生。 只不过正因为如此,苍士郎才会感到愉快。 恭真用战斗以外的方式,成就了自己办不到的事情。这简直有如作梦般痛快。 苍士郎跟哈努曼一起握住蛟的手,把他拉了上来。 这股确实的感触让苍士郎露出笑容,接著又抱住恭真的肩膀。 「师父?」 「这家伙──不。」 「你们就是我的答案。」 这句话,让蛟陷入沉默。 看著被紧握住的手。这股温暖让内心为之震撼,彷佛自己才最不敢相信这种情况。 突然,苍士郎回过头。 有新的人物从楼梯来到大楼屋顶。 「唉,你们还真会在头上飞来飞去。」 鲜红色头发的少女,不满地哼了一声。 「姬彩。」 「『剑帝』──!」 蛟原本要架起装饰手杖,但动作却中途停下来。 英雄的身旁有另一名身穿振袖和服,感觉很虚幻的少女伫立著。 蛟不禁屏息。 「……阿赖耶。」 「蛟。」 身著振袖和服的少女,小声叫唤著名字。 被姬彩推了推背部,让她踏出几步后抬起头来。 「……我都知道。」 淡桃色的嘴唇小声说著。 「从被绑架后开始,蛟就一直在保护我,这些我都知道。」 「那是……」 身体直到现在都还使不出力量,只能坐倒在屋顶的蛟发出沉吟。 这彷佛像是魔法,让年轻人露出十分符合年龄的表情。那是再过不久就要满十七岁,却又还没有成为大人。就是像这种年龄的表情。 「所以……」 少女屈膝跪下。 她的额头钻进披风大衣的胸口。 「所以,你不可以不见喔。」 少女的眼泪滴落在年轻人的胸口。 啊,这是真正的魔法。 让过去应该要平凡,却变得不平凡的少年,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一定就是像那样的魔法。 「终章」 放学之后,教室里突然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结束啦!」 「是……是恩赦啊……!得救啦……!」 「太好啦,这次也存活下来了……」 不然就是有的人变得垂头丧气,有的人摆出胜利姿势,各式各样的情感都在这里表露无遗。虽然凡事都是在开始与结束时会悲喜交加,但期末考这种事情搞不好可以说是会定期到来的剧情高潮。 「好了啦,你们想要大吵大闹的话就出去教室外面吵。」 看著学生被庞大的解放感所震撼,苍士郎也让平板装置进入休眠状态。 他转动肩胛骨那部位。 虽然这是秘密,但由于苍士郎也是第一次经历期末考,所以连负责监考的自己都变得有些紧张。布满血丝的眼睛、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的脸庞、装模作样感觉考得很轻松的表情,看到这些各式各样的面貌,很不可思议地也让苍士郎感到满足。 自己如果也在其中的话,可能也会为了考试而念书念到唉唉叫吧。 正当有些陷入沉思时…… 「破城老师。」 有名学生叫住他。 「好像有人要找破城老师,对方到校门那边了。」 「我现在过去。」 就如同他所言,几分钟后苍士郎就下楼过去。 在校门口那边,有名身穿纯白制服的少年站著。 「──你这样不会热吗?」 「当然会热呀,但这种就是气魄的问题啦。」 亚伦?韦克嫌弃著长袖制服,并哼了一声。御厨学院应该当然也有夏季制服,不过持续穿著这种制服说不定会带有某种权威感。 接著使个眼色往学生较少的地方走去后,亚伦开口说: 「姑且想跟你报告一下,用电话或传讯息感觉也有点失礼啦。」 少年搔搔一头金发,然后感到很麻烦地继续说: 「蛟跟阿赖耶大致上决定会由『管理军』跟『公会』共同拘禁啦。」 「嗯,我有听黑莲华娘说。」 「什么嘛,那我岂不是白来一趟啦!」 亚伦噘起嘴唇,还带有一点装模作样的感觉。 「不过以结果来说,蛟把事情搞得那么夸张也算是值得啦。而且由于『剑帝』也现身的关系,现在可说闹得天翻地覆。然后就在吵吵闹闹之间,就被『公会』的分部长刘理查趁机混进来,确定他们两人该怎么处置了。」 「感觉他就是特别会搞这些耶。」 「那些能干的老手到哪边都是这样的啦,尽是些讨人厌的家伙。」 亚伦耸耸肩,还很毒舌地骂了一顿。 对于这个总是很轻薄的少年来说,那似乎是个会让人想抱怨的环境。 「不过阿赖耶毕竟是被害者,蛟看起来也有在反省,所以一直处于人材荒的『管理军』也打算提出认罪协商──毕竟咱们在教官这方面,真的是压倒性地不足。」 创神使的数量很少,而强大的创神使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就算失去能力,在培育后进方面也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蛟恐怕也会被安排去从事这类工作吧,这是亚伦的判断。 「然后,马拉凯就由『管理军』这边来拘禁。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件,他也是个随便调查一下就会查到一堆坏事的家伙啦。虽然好像可以变成满不错的功劳,但真的都是些有够麻烦的事情耶。再说他好像是预测说『管理军』会彻底崩溃,所以把财产全部投资到股市里头去了,这样就算放著不管也会自动毁灭吧。」 不断抱怨著的亚伦,用力伸出食指。 「要记住呀,这次你可欠咱一个人情。」 「……嗯,我会记得的。」 苍士郎不禁露出微笑。 这名关西腔很怪的年轻人,有时候会温柔到说他很天真也没问题。这甚至让他觉得,如果「剑帝」为「管理军」赢得的胜利可以连接上这样的道路,那么那场「战争」说不定也算是有存在意义了。 「师父!亚伦同学!」 另一名天然卷的少年用力挥著手,从校舍那边现身。 少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并露出笑容。 「……亚伦同学,让你久等了。」 「接下来就来去探视吧。」 亚伦用一脸通晓事理的表情点点头。 「说要探视的话,是要去阿赖耶那边吗?」 「是的,我们也会去探视蛟。」 「……这样啊。」 这让苍士郎绽放出微笑。 青年在那之后就没有跟蛟见过面。虽然苍士郎姑且也算是隶属于「公会」,但如果是「黑绝公」要跟过去的徒弟见面,那应该会让周围闹到天翻地覆吧。就算想要蒙混过去,但这次的事件实在闹太大了。 「如果见到他……」 讲到一半,苍士郎就闭起眼睛。 「不,什么都不用帮我跟他说。」 「蛟说他很感谢你。」 恭真这么说著。 「你能阻止他真是太好了……不是由其他人,而是能让破城教官来担任教官真的很棒……之前见面时,他这样讲了好几次。」 「唔…………」 苍士郎忍不住屏息。 明明不用让这么没用的教官内心如此感动也没关系的。 他为了蒙混过去,于是轻咳了一声。 「……你也是登录到『公会』里头了,要能再正常点使用创神形质才行喔。你还完全无法控制对吧。」 「是的,下次也请麻烦帮我特训!」 「等我有干劲再说吧。」 虽然厌烦地挥了挥手,但恭真看起来却完全没有因为那样而沮丧。 不过,这也跟平常没两样吧。 「非常感谢你!」 有如空手道选手般行个礼后,恭真就跟亚伦一起离开了。 * 和恭真他们道别后,苍士郎在平常回家经过的公园里,看见一名熟悉的人影抬头看著夕阳。 在这染成红色的世界里,她的头发颜色显得格外鲜艳。 「老师,第一学期真是辛苦你啦。」 「还有结业式吧。」 他忍不住跟对方讲起玩笑话。 按住鲜红色头发的少女则闭上单眼。 「而且你刚才跷掉班会了吧,最近可是有恶鬼般的朱姬经常跷课消失的传闻喔。」 「我这边也有很多麻烦的事情嘛。」 姬彩说完,就像抗议般挺起胸膛。 「毕竟跟上次不同,都在『管理军』面前展现身为『剑帝』的能力了嘛。黑莲华娘好像四处做了各种安排,总算才让我得以无罪释放。」 「……啊,不管哪边都受到他们很多照顾呢。」 苍士郎发出苦笑。 在那之后,直到蛟跟阿赖耶的事情平静下来为止,黑莲华娘都在各方面发挥影响力。亚伦也好,刘理查也好,他们绝对都尽了很大一份心力。 这是苍士郎还比不上他们的领域。 自己处于大人与孩童的中间。 就是那样的年龄吧。 「稍微散个步吧。」 姬彩踏出步伐。 公园颇为宽广,散起步来很舒适。 夕阳慢慢转变为昏暗的色彩。这道光景,彷佛就像置身于照片当中,让苍士郎不知不觉间闭上眼睛。持续在胸口内侧进行的渐层变化有如绝佳的丝绸,让内心雀跃不已。 突然间,少女说出了出完全不同的话题。 「我啊,生日是在上上个月喔 。」 「那真是恭喜……」 讲到一半,苍士郎就闭上嘴巴。 因为他注意到──姬彩特地提出这个话题的含意。 「再不到三年,就满十七岁了。」 少女灿烂地笑著。 十七岁。 丧失创神的年龄。 让鹰羽蛟作出判断,认为自己已经无法再独力守护阿赖耶的时间限制。 「嗯。不管是国中生还是社团之类的,虽然我想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子。不过身为『剑帝』的我,到那个时候就真的要结束了。」 姬彩如此说著,像是要把这件事拋到天际一样。 不管是哪里还是谁,只要是绝对会迎接那一刻到来的事物,似乎都会从一开始就做好心理准备。由于是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才会每天都像要让自己回想起来般重复说著。 少女转了一圈,回过头来。 她深呼吸好几次。 手指就摆在胸前,然后开口说: 「所以,我要趁现在说喽。」 像是恶作剧,又像害羞地笑著。少女直截了当地说: 「──苍士郎同学,我喜欢你。」 这简直就是炸弹。 苍士郎僵在原地,不断眨眼睛。 「啊,这……是……」 「你……你不用回答也没关系啦!这单纯只是想把我的心情说出来而已──」 少女走在前头,快步想要离开。 但她的手被温暖的事物拉住。 那是苍士郎的手。 「你真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都很自作主张耶。」 「是这样吗!说起来一开始先骗人说自己是学生的是苍士郎同学才──」 「嗯,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著你。」 他顺势将心意说出口。 姬彩原本快要哭出来的脸庞,开始恢复光彩。 苍士郎拉著她的手,走在前面。 「所以,今天再稍微聊一下吧。聊学校的事情,聊过去的事情,甚至聊成为创神使之前的事情也好……」 这就像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 苍士郎觉得应该早就习惯的公园,看起来比黄金宫殿还美丽。 开始微微倾注而下的月光有如淡淡的薄纱,远方传来的虫鸣声远比任何交响乐都更加绚丽。 月亮底下,这对连接在一起的人影彷佛跳著舞。 啊,不用畅谈太多也没关系吧。 即使结束,却也不会终结的事物,确实存在于此。 他们踏出步伐,迈向遥远的彼端,通往无论何处都能持续编织的全新时光── 〈第一部 完〉 后记 总算平安送到大家手上了,本书是《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第二集。 把教师这种立场安排给主角苍士郎,这说不定是……虽然应该也有读者这么想,但这次是徒弟的故事。以被强硬塞过来的初濑恭真为中心,再从身为教师的苍士郎来观看双方的成长与试炼的故事。 那么,请容许我讲些无趣的事情。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有写「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这样的话。但这是由于最近出版业界的情况变得严峻,两集就完结的情况很多。「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以两集来构想的话如何呢?」编辑h氏说的这句话就是开端。 只不过,以轻小说而言,上下两集就完美结束的故事很难让读者拿起来阅读。所以最初先构想出一个壮大的剧情,或者可以说是创造出历史,接著再从里头挑选出两段关联性够高的故事……这就是我的想法。 上一集是「苍士郎接受自己成为教师的故事」,而这集是「成为教师的苍士郎跟徒弟面对面的故事」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过去的「战争」就作为过去,而我则想描写现在与未来。 然后,平安写完两集后虽然松了口气,但幸好第一集获得颇为不错的好评,编辑也前来邀请我撰写第三集。虽然应该会间隔一段时间,但既然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个世界观,我会想要继续撰写下去。会是狮子王篇呢,或者会是魔女的故事呢,还是要写第四名帝王公主呢……敬请期待。 最后来到尾声,这次也感谢画出充满魄力到令人屏息的创神和其他角色的曾我诚老师,还有为我管理工作时程的编辑h氏,然后当然也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众多读者。 我想下次最快和大家见面,应该会是夏天在台湾角川出版《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的时候了。 二○一六年五月 正在阅读苏珊?格林伍德的《魔术的人类史》 总算平安送到大家手上了,本书是《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第二集。 把教师这种立场安排给主角苍士郎,这说不定是……虽然应该也有读者这么想,但这次是徒弟的故事。以被强硬塞过来的初濑恭真为中心,再从身为教师的苍士郎来观看双方的成长与试炼的故事。 那么,请容许我讲些无趣的事情。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有写「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这样的话。但这是由于最近出版业界的情况变得严峻,两集就完结的情况很多。「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以两集来构想的话如何呢?」编辑h氏说的这句话就是开端。 只不过,以轻小说而言,上下两集就完美结束的故事很难让读者拿起来阅读。所以最初先构想出一个壮大的剧情,或者可以说是创造出历史,接著再从里头挑选出两段关联性够高的故事……这就是我的想法。 上一集是「苍士郎接受自己成为教师的故事」,而这集是「成为教师的苍士郎跟徒弟面对面的故事」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过去的「战争」就作为过去,而我则想描写现在与未来。 然后,平安写完两集后虽然松了口气,但幸好第一集获得颇为不错的好评,编辑也前来邀请我撰写第三集。虽然应该会间隔一段时间,但既然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个世界观,我会想要继续撰写下去。会是狮子王篇呢,或者会是魔女的故事呢,还是要写第四名帝王公主呢……敬请期待。 最后来到尾声,这次也感谢画出充满魄力到令人屏息的创神和其他角色的曾我诚老师,还有为我管理工作时程的编辑h氏,然后当然也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众多读者。 我想下次最快和大家见面,应该会是夏天在台湾角川出版《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的时候了。 二○一六年五月 正在阅读苏珊?格林伍德的《魔术的人类史》 总算平安送到大家手上了,本书是《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第二集。 把教师这种立场安排给主角苍士郎,这说不定是……虽然应该也有读者这么想,但这次是徒弟的故事。以被强硬塞过来的初濑恭真为中心,再从身为教师的苍士郎来观看双方的成长与试炼的故事。 那么,请容许我讲些无趣的事情。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有写「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这样的话。但这是由于最近出版业界的情况变得严峻,两集就完结的情况很多。「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以两集来构想的话如何呢?」编辑h氏说的这句话就是开端。 只不过,以轻小说而言,上下两集就完美结束的故事很难让读者拿起来阅读。所以最初先构想出一个壮大的剧情,或者可以说是创造出历史,接著再从里头挑选出两段关联性够高的故事……这就是我的想法。 上一集是「苍士郎接受自己成为教师的故事」,而这集是「成为教师的苍士郎跟徒弟面对面的故事」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过去的「战争」就作为过去,而我则想描写现在与未来。 然后,平安写完两集后虽然松了口气,但幸好第一集获得颇为不错的好评,编辑也前来邀请我撰写第三集。虽然应该会间隔一段时间,但既然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个世界观,我会想要继续撰写下去。会是狮子王篇呢,或者会是魔女的故事呢,还是要写第四名帝王公主呢……敬请期待。 最后来到尾声,这次也感谢画出充满魄力到令人屏息的创神和其他角色的曾我诚老师,还有为我管理工作时程的编辑h氏,然后当然也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众多读者。 我想下次最快和大家见面,应该会是夏天在台湾角川出版《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的时候了。 二○一六年五月 正在阅读苏珊?格林伍德的《魔术的人类史》 总算平安送到大家手上了,本书是《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第二集。 把教师这种立场安排给主角苍士郎,这说不定是……虽然应该也有读者这么想,但这次是徒弟的故事。以被强硬塞过来的初濑恭真为中心,再从身为教师的苍士郎来观看双方的成长与试炼的故事。 那么,请容许我讲些无趣的事情。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有写「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这样的话。但这是由于最近出版业界的情况变得严峻,两集就完结的情况很多。「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以两集来构想的话如何呢?」编辑h氏说的这句话就是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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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来到尾声,这次也感谢画出充满魄力到令人屏息的创神和其他角色的曾我诚老师,还有为我管理工作时程的编辑h氏,然后当然也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众多读者。 我想下次最快和大家见面,应该会是夏天在台湾角川出版《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的时候了。 二○一六年五月 正在阅读苏珊?格林伍德的《魔术的人类史》 总算平安送到大家手上了,本书是《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第二集。 把教师这种立场安排给主角苍士郎,这说不定是……虽然应该也有读者这么想,但这次是徒弟的故事。以被强硬塞过来的初濑恭真为中心,再从身为教师的苍士郎来观看双方的成长与试炼的故事。 那么,请容许我讲些无趣的事情。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有写「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这样的话。但这是由于最近出版业界的情况变得严峻,两集就完结的情况很多。「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以两集来构想的话如何呢?」编辑h氏说的这句话就是开端。 只不过,以轻小说而言,上下两集就完美结束的故事很难让读者拿起来阅读。所以最初先构想出一个壮大的剧情,或者可以说是创造出历史,接著再从里头挑选出两段关联性够高的故事……这就是我的想法。 上一集是「苍士郎接受自己成为教师的故事」,而这集是「成为教师的苍士郎跟徒弟面对面的故事」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过去的「战争」就作为过去,而我则想描写现在与未来。 然后,平安写完两集后虽然松了口气,但幸好第一集获得颇为不错的好评,编辑也前来邀请我撰写第三集。虽然应该会间隔一段时间,但既然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个世界观,我会想要继续撰写下去。会是狮子王篇呢,或者会是魔女的故事呢,还是要写第四名帝王公主呢……敬请期待。 最后来到尾声,这次也感谢画出充满魄力到令人屏息的创神和其他角色的曾我诚老师,还有为我管理工作时程的编辑h氏,然后当然也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众多读者。 我想下次最快和大家见面,应该会是夏天在台湾角川出版《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的时候了。 二○一六年五月 正在阅读苏珊?格林伍德的《魔术的人类史》 总算平安送到大家手上了,本书是《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第二集。 把教师这种立场安排给主角苍士郎,这说不定是……虽然应该也有读者这么想,但这次是徒弟的故事。以被强硬塞过来的初濑恭真为中心,再从身为教师的苍士郎来观看双方的成长与试炼的故事。 那么,请容许我讲些无趣的事情。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有写「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这样的话。但这是由于最近出版业界的情况变得严峻,两集就完结的情况很多。「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以两集来构想的话如何呢?」编辑h氏说的这句话就是开端。 只不过,以轻小说而言,上下两集就完美结束的故事很难让读者拿起来阅读。所以最初先构想出一个壮大的剧情,或者可以说是创造出历史,接著再从里头挑选出两段关联性够高的故事……这就是我的想法。 上一集是「苍士郎接受自己成为教师的故事」,而这集是「成为教师的苍士郎跟徒弟面对面的故事」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过去的「战争」就作为过去,而我则想描写现在与未来。 然后,平安写完两集后虽然松了口气,但幸好第一集获得颇为不错的好评,编辑也前来邀请我撰写第三集。虽然应该会间隔一段时间,但既然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个世界观,我会想要继续撰写下去。会是狮子王篇呢,或者会是魔女的故事呢,还是要写第四名帝王公主呢……敬请期待。 最后来到尾声,这次也感谢画出充满魄力到令人屏息的创神和其他角色的曾我诚老师,还有为我管理工作时程的编辑h氏,然后当然也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众多读者。 我想下次最快和大家见面,应该会是夏天在台湾角川出版《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的时候了。 二○一六年五月 正在阅读苏珊?格林伍德的《魔术的人类史》 总算平安送到大家手上了,本书是《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第二集。 把教师这种立场安排给主角苍士郎,这说不定是……虽然应该也有读者这么想,但这次是徒弟的故事。以被强硬塞过来的初濑恭真为中心,再从身为教师的苍士郎来观看双方的成长与试炼的故事。 那么,请容许我讲些无趣的事情。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有写「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这样的话。但这是由于最近出版业界的情况变得严峻,两集就完结的情况很多。「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以两集来构想的话如何呢?」编辑h氏说的这句话就是开端。 只不过,以轻小说而言,上下两集就完美结束的故事很难让读者拿起来阅读。所以最初先构想出一个壮大的剧情,或者可以说是创造出历史,接著再从里头挑选出两段关联性够高的故事……这就是我的想法。 上一集是「苍士郎接受自己成为教师的故事」,而这集是「成为教师的苍士郎跟徒弟面对面的故事」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过去的「战争」就作为过去,而我则想描写现在与未来。 然后,平安写完两集后虽然松了口气,但幸好第一集获得颇为不错的好评,编辑也前来邀请我撰写第三集。虽然应该会间隔一段时间,但既然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个世界观,我会想要继续撰写下去。会是狮子王篇呢,或者会是魔女的故事呢,还是要写第四名帝王公主呢……敬请期待。 最后来到尾声,这次也感谢画出充满魄力到令人屏息的创神和其他角色的曾我诚老师,还有为我管理工作时程的编辑h氏,然后当然也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众多读者。 我想下次最快和大家见面,应该会是夏天在台湾角川出版《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的时候了。 二○一六年五月 正在阅读苏珊?格林伍德的《魔术的人类史》 总算平安送到大家手上了,本书是《创神与丧神的召唤之战》第二集。 把教师这种立场安排给主角苍士郎,这说不定是……虽然应该也有读者这么想,但这次是徒弟的故事。以被强硬塞过来的初濑恭真为中心,再从身为教师的苍士郎来观看双方的成长与试炼的故事。 那么,请容许我讲些无趣的事情。 在第一集的后记里,我有写「目前暂且构想到第二集的剧情」这样的话。但这是由于最近出版业界的情况变得严峻,两集就完结的情况很多。「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以两集来构想的话如何呢?」编辑h氏说的这句话就是开端。 只不过,以轻小说而言,上下两集就完美结束的故事很难让读者拿起来阅读。所以最初先构想出一个壮大的剧情,或者可以说是创造出历史,接著再从里头挑选出两段关联性够高的故事……这就是我的想法。 上一集是「苍士郎接受自己成为教师的故事」,而这集是「成为教师的苍士郎跟徒弟面对面的故事」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过去的「战争」就作为过去,而我则想描写现在与未来。 然后,平安写完两集后虽然松了口气,但幸好第一集获得颇为不错的好评,编辑也前来邀请我撰写第三集。虽然应该会间隔一段时间,但既然好不容易建立起这个世界观,我会想要继续撰写下去。会是狮子王篇呢,或者会是魔女的故事呢,还是要写第四名帝王公主呢……敬请期待。 最后来到尾声,这次也感谢画出充满魄力到令人屏息的创神和其他角色的曾我诚老师,还有为我管理工作时程的编辑h氏,然后当然也要感谢拿起这本书的众多读者。 我想下次最快和大家见面,应该会是夏天在台湾角川出版《艾梅洛阁下2世事件簿》的时候了。 二○一六年五月 正在阅读苏珊?格林伍德的《魔术的人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