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绝世凶兽》 1.村里的小哑巴01 终于,结束了。 阴冷的山洞里,薛齐躺在白玉制成的寒床上,他的手脚戴着沉重的锁链,脸上正露出诡异的笑。 耳边开始翁嗡嗡地响,恍惚中,他似乎听见了耳边传来压抑的悲嚎。 有猩甜的液体从喉咙间溢出来,薛齐感到自己心口处传来一阵揪心的绞痛。 “不!!!”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外界传进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听着这凄厉的叫喊,薛齐忍不住发出了咯咯咯的怪笑,这笑声从溢满血的喉咙里传出来,听得人头皮发毛,让人不寒而栗。 ——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 薛齐在心中这样默默地告诉自己,琥珀色的双眸空洞地看着上方,直到逐渐失去焦距和光彩。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一张睚眦欲裂、悲痛欲绝的脸。 那一瞬间,薛齐的心中升起了一种畅快的情绪。他想要活下去,但是如果他的死能够让这个人感到难受的话,那他宁愿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拥抱着怀里了无生机的黑发青年,男人的脸上浮现出近乎癫狂的表情,银白色的瞳孔在一瞬间变得殷红,两道红色液体缓缓从他的眼角滴落,血珠溅在怀中黑发男子苍白的脸上,发出啪嗒的一声。 他低着头注视怀中沉睡的黑发青年,两缕如月华般华丽耀眼的银发从他雪白的两颊垂下,他的目光深情得近乎病态。 男子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双眼紧闭的黑发青年的脸,语气异常地温柔且残酷。 “呵呵,就算是死,你别想逃。” …… … 【叮!发现宿主,目前宿主生命状态——无,数值表示——0。权限——可植入,系统植入中……3、2、1……叮!植入完成,系统重启中……】 思维在一片虚无混沌中不知道飘荡了多久,一道好听却毫无感情的男声将薛齐从无意识状态中唤醒。 你是……谁…… 【叮!重启成功,尊敬的宿主您好,接下来的日子奇迹001号系统将竭诚为您服务。】 系统……是什么? 【系统为辅助宿主的人工智能。和系统绑定后在不同的世界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获取生命值,当生命值满值后,系统将自行剥落不再干扰宿主的生活,寻找下一任宿主,而宿主您将拥有第二次生命。请问是否接受绑定?】 薛齐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活,只是不想被人当做禁脔禁锢在黑暗中苟活,这个名为系统的东西的出现对他来说不异于天上掉馅饼,只是这样的好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却有些不信。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系统似乎没有想到薛齐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没有出声。过了片刻,那无机质的金属男声才重新传来,只是里面好似夹杂了一丝复杂的类人情绪。 【抱歉,尊敬的宿主,由于您的权限不足系统不予回答。】 薛齐笑笑,“我接受。” 早已料到了不会得到什么信息,更何况他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不是么,哪怕这个名为系统并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不知道系统到底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要的——是活着。 是站在阳光下好好地活着。 【叮!确认宿主接受绑定。宿主灵魂波动样本数据采集中……采集完毕,样本数据分析中……分析完毕,正在重塑肉身。】 【叮!重塑成功,当前生命值——10,接下来即将进入任务世界——新手任务即将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 *** 天还未大亮。 洞口朦朦胧胧的一片,外面淅淅沥沥的雨还没有停下来。 薛齐有些疲乏地睁开惺忪的双眼,随意地往外瞟了两眼,然后收了收露在外面有些凉凉的爪子,又蜷缩成一团团在柔软的窝里,闭上了眼睛。 从他第一次醒过来到现在,大雨已经连下了三天三夜,而他也差不多睡了三天三夜。 嗜睡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新身体还处在一个适应期,并不能完全供他驱使,另一个原因则是他需要留在这里等一个人——哑儿。 在进入这一世界的时候,系统已经为他介绍过关于这个位面的情况。 和他前世待过得世界一样,这也是一个修真位面,有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修真大能,也有引无数人争抢的异兽灵草,仙家秘宝……只是这一切都和薛齐没多大的关系。他要等的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俗世小村庄里的一个没有修仙资质的普普通通的姑娘。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这个姑娘是个哑巴,挺漂亮的小哑巴。 “汪!” 狗叫声夹杂着雨声从洞口外面传来。 紧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原本闭着眼睛的薛齐抖了抖耳朵。 ——终于来了。 感受到自己的前方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薛齐缓缓地将方才闭上的眼眸重新睁开,一双带着懒洋洋疏离味道的乌金色兽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进了面前的长发少女眼中。 【叮!目标出现,新手任务成功触发。】 【可攻略人物:哑儿,属性:???,发展潜力:???相关任务:跟哑儿回家。任务奖励:生命值10,任务描述:无。温馨提示:任务时间限制为一百年,超出时间继续任务将消耗宿主生命值,生命值低于0时,宿主的存在将被彻底抹除。】 后面的惩罚也不算苛刻薛齐表示可以接受,只需要按时完成任务,这惩罚制度便形同虚设。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新手任务的原因,这次任务系统给予的时间限度可以说是非常大方,毕竟一百年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类一辈子的寿元。 足够了。 蹲在薛齐面前的少女精致白皙的面庞上是一双盈盈闪光的漆黑眸子,里面写满天真。红艳的唇因为惊讶而微张,看薛齐的目光似乎带着光,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被雨水淋透,看上去不显狼狈反而充满诱惑力。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色的小奶狗,正甩着尾巴朝薛齐欢快地嗷嗷叫,除了眼睛发亮外,浑身黑乎乎的。 看起来很傻。 一人一兽对视了许久。 薛齐不耐烦地动了动耳朵,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抖抖身上蓬松的白毛。许久没动,因为站立不稳直接栽倒在地上。 紧接着,感觉到后颈被人提了起来,薛齐悬在半空中,目光和半蹲着的黑发少女平视。 薛齐:…… “放……” 刚吐出一个字,薛齐猛然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还只是一只兽,抬头,果然正对上张着嘴,一脸惊吓的哑儿。 他吓到她了。 对于一个生活在与修真界毫无关联的封闭小村庄里的普通女孩来说,能口吐人言的幼崽不管怎么说都显得过于惊世骇俗了一点。 眼看着小姑娘眼睛越瞪越大,薛齐将喉咙里的手字咽了下去,张张嘴——“汪。” 少女原本惊吓过度的表情缓和下来,审视的目光落在浑身雪白的小兽上。 “……”薛齐再汪一声,“汪!” 少女嘴角扬起,一双漂亮的黑眸如月牙般弯了起来,将手中的白色小兽抱在怀中,喜爱地揉了揉他蓬松的毛发和耳朵。 少女身上全部湿透,黏湿的感觉贴在身上并不好受,感受到怀中抱住的小兽有些抗拒地挣扎,少女松开了怀抱,将他放了下去。 蹲在她身边的小奶狗看着主人的怀抱空了下来,欢快地扑腾了过去。 哑儿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伸出一根手指头好玩地戳了戳小奶狗的耳朵。 小奶狗: “汪!” 她的手指很漂亮,修长且精致,薛齐却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恐惧,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这双手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另一个人。 哑儿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吓到了这只幼崽,抱着怀中的小黑狗坐得离薛齐远了一些。目光看着山洞外面,似乎是在等雨停。不过薛齐还是能感受到时不时会有一道好奇的视线从那边扫视过来,落在自己身上。 薛齐认真想了想,然后站起来朝着哑儿走了过去,在她身边蜷缩起身子。凑近了能闻到少女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香味,令人安心。 过了一会儿,山洞外面的雨声逐渐停止。 薛齐感受到身边人突然站了起来。他扬起头,只见少女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朝着他双手合十,鞠了两躬做了个谢谢的动作,然后抱着怀中的小黑就要走。 薛齐见状,急忙站起来追了上去咬着她的裤腿。 哑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瘪瘪嘴,蹲下来安抚性地摸了摸薛齐的头,然后将它抱起来放回窝里。 薛齐不可能就这么放任她离开,急忙站起来想要追赶她的脚步只是这兽身实在过于幼小他行动又不够灵敏娴熟,根本追不上,只能愤懑地看着哑儿越走越远。 ——第一次尝试完成任务失败,新手任务出乎意料的难。 出了山洞,哑儿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山洞,目光中落在还想追出来的小兽身上,眼神充满不舍。 “汪!”小奶狗嗷呜两声,因为没有得到主人的注意,努力地摇尾巴撒着娇。 黑发少女终于转过头来,低头看着怀里的狗,眼神逐渐冷漠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姣好的面容顿时变得诡谲起来。 2.村里的小哑巴02 薛齐抖了抖身上的被树叶上的雨水沾湿的白毛,郁闷地看了眼哑儿消失的方向,抬着肥短的四肢往回走。 山洞里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还未散尽的体香,薛齐鼻子动了动,忍不住打出一个喷嚏。摇摇脑袋,往自己铺满绵软松绒草的窝窝爬去,消耗太多体力他现在有些累。 又在山洞内守株待兔了两日,哑儿却没有再次出现。 薛齐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终于能够完全支配这具新身体。系统提供的身体适应期能量值几日下来也差不多消耗殆尽,饿的实在受不了,薛齐打算去山洞外面找些吃的填饱肚子。 这片森林十分辽阔。 森林中树木林立,飞禽走兽众多,尤其是夜晚的时候,经常能听见不知什么动物的古怪嚎叫,格外瘆人。 不过薛齐倒是不怕,系统给他的新身体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作为世间仅有的一只年兽,只要他愿意,他的威压便足够镇压住方圆百里内的高阶灵兽,更遑论这凡俗森林中灵智未开的野兽。 此时正值清晨。 宽大的绿叶上晶莹的露珠折射着森林上方稀稀疏疏洒落下来的阳光,璀璨夺目。空气湿漉漉的,森林里似乎悬浮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幽幽地飘荡在半空。一棵棵笔直挺拔的树直直的插在雾中,在阳光下显得如仙境般迷幻美好。 走了许久,耳边响起了汩汩的水流声。薛齐站在原地动了动耳朵仔细听。确定了方向后,薛齐一爪拍开挡住自己路的藤蔓,循着水声走去。 溪流从密林深处蜿蜒出来,岸两旁是光滑巨大的溪石,溪水哗啦啦地流淌,有碧绿色的青苔布满石头光滑的表面,水中不时窜过一两道银白色的影子。 薛齐站在大石头上望着水中游弋的银色小鱼儿,湿漉漉的眼瞳转了两下,仿佛氤氲着淡淡光华的琉璃。感受到肚子传来的一阵阵饿意,薛齐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伸出爪子试探性地捞了一下溪水。水中鱼儿闪电般消失不见了,水面激起一阵涟漪。 薛齐收回爪子,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待在那儿,眼睛紧紧盯着水里。又一条鱼从溪低石头缝钻了出来。薛齐整个兽都跳了起来,朝水里飞快地伸出爪子一巴掌摁下去! 感受到肉垫下按住的鱼拼命地挣扎,薛齐又用力摁了几分,直到一动不动,才松开爪子叼起小鱼欢快地跑上岸。 兽的味蕾和人不同。溪里的银鱼肉质鲜嫩似乎还带着一丝甘甜。一条鱼落了肚,薛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仍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周围的树丛发出来。薛齐顿时停住了舔爪子的动作,警惕地望向发出声响的位置,还没有来得及释放威压,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紧接着,薛齐只觉得身上一重,身体便被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击倒在地。 “汪!” 奶声奶气的一声狗叫过后一条沾满口水的湿漉漉的小舌头朝他袭来,在他吃过鱼还残存着诱人腥味的嘴上一通乱舔。 薛齐顿时脸都黑了! 他被狗强吻了,还特么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狗……好在身上的毛发厚重,遮挡住了他阴森森想要杀狗的表情。 下一刻,薛齐毫不留情猛地伸出爪子!一巴掌拍在小奶狗的身上,将它扇飞在地。 翻过身,薛齐跳起来飞快的冲到溪边,将头狠狠地往水里扎了下去。 必须洗干净! 小奶狗被薛齐一巴掌掀翻在地之后在原地懵圈了一瞬。回过神来,打了个滚便又摇着小尾巴锲而不舍地往薛齐的方向跑去。 “汪儿~~” 小狗盯着薛齐露出水面的白绒绒的屁股和尾巴,欢快地跳了两下,然后便兴奋地一口咬住薛齐,一边退一边往后扯。 尾巴被狗咬得有些痛,薛齐是真的生气了。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小黑狗,摆出凶恶的姿势,张开血盆大口。 “嗷呜~~~” 小狗停住了拽扯的动作,一双湿漉漉的澄澈黑眼睛好奇地盯着龇牙咧嘴的薛齐,摇摇尾巴“汪儿~”了一声回应薛齐,便又继续奋力撕扯起薛齐的尾巴毛来。 感受到身后的尾巴毛被扯下来,方才的言语威胁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薛齐忍不住了决定动粗。他扭头一爪扇开小奶狗,张嘴咬了过去…… 哑儿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自己的小乖正被那团白雪球似的小幼崽摁在地上扇巴掌。 幼崽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背对着她啪啪啪地拍打被他压在地上的小乖。它的举止行为不像兽反而如同人一般。粉嫩的肉垫呼在小乖的头上,打得小乖嗷嗷直叫。也许是嫌打得太轻,下一刻白色幼崽直接骑到了小乖身上用嘴撕咬。 哑儿长睫微翕,敛下精致的眉眼。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阳光,黑发绝色少女站在阴影中,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沉浸在教训登徒狗中的薛齐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许久之后,直到急促的呼吸声从后面响起,他才停住动作扭头朝自己身后看去。 只见离自己不远处的树下,背着小竹篓的黑发少女正站在斑驳光影中双唇微张,发出急促的充满怒意的厚重喘息。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眼睛如兔子般红通通的泛着泪光。 不知是何时到来的。 薛齐:……完了,被小哑巴看见了。 他刚刚应该忍一忍的,看见这只狗就该想到哑儿在这附近才对。薛齐收起悬在半空的爪子,往后退了两步,睁着圆圆的眼睛天真地望着哑儿,想要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显而易见地没有成功。 感受到少女落在自己身上的愤怒的目光,薛齐只觉得原本简简单单的任务被自己弄的难度大了许多。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嗷呜呜呜呜……” 小奶狗被欺负惨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少女的方向跑去,扑进她的怀中轻声呜咽。哑儿抱起小乖,红着眼睛低头一言不发地翻看它身上的伤势。 虽然牙齿还没有长好,但一想到自己秃了一块的尾巴薛齐在下嘴时便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所以小乖被咬的有些凄惨。 哑儿将小乖从怀里放下来,取下背在身后的竹篓放在前面。 背篓里面装满了刚采摘下来不久还沾着新鲜泥土的草药。她翻了翻背篓从里面找到几株草药,在掌心里揉碎了涂在小乖破皮的地方。 处理好了一切,哑儿警告意味极重地看了薛齐一眼,便背上药篓抱着小奶狗往丛林深处走去。 见哑儿刚一出现就又要离开,薛齐急忙又跟了上去。 薛齐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是这黑炭先薅他的尾巴毛的,他反击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要不是这小奶狗打不过他,现在浑身挂彩的就该是他了。然而这只狗毕竟是哑儿的狗,而自己就只是一个半路跑出来的野崽子,哑儿向着小奶狗也是薛齐看见她时就已经料到的事实。 不过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毕竟他还想着跟她回家。 于是,在哑儿停住脚步试图驱赶跟着自己的凶恶幼崽时,薛齐忙嗷呜一声,委屈地转转身子,露出屁股后面那条秃了一小块白绒毛的尾巴给她看。 没了毛皮覆盖的尾巴尖露出粉嫩嫩的肉色,表皮还有几丝极细的血痕。 哑儿的眼底一丝心疼一闪而过,她极快地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凉凉地看了脚边幼崽一眼后便不再理会他。 薛齐眼看攻略对象越走越快,越走越远,似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将他甩掉,连忙撒开腿狂奔猛追。 也许是因为体力得到了补充的缘故,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把人跟丢,不止没有跟丢,薛齐甚至还一路跟到了少女的家门口。 不过遗憾的是,薛齐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听着外面传来的爪子吱嘎刨门的声音,哑儿勾了勾唇。 哑儿闭着眼倚门而立,直到外面的挠门声和嗷呜声消失不见,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抬脚往院子里走去。 这是一间极普通的小院子,院子里伫立着两间破旧的茅屋,靠近右边的茅屋门口有一个大大的石台和一个盛满水的水缸。石台上面晾晒着一些褐色的干草药。 哑儿收起脸上的笑,将怀里的狗随意地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往石台走去。她将石台上已经干了的药草收起来扔进石台旁的竹筐中,然后把背篓里的药材一株株放上去。 “小雪是你回来了吗?”隔壁茅屋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雪我知道是你回来了……小雪我好疼啊……小雪……” 痛苦的呻.吟声接连不断地从房屋里传出来,哑儿收拾药草的动作一顿,脸上出现了名为不耐烦的神情。 3.村里的小哑巴03 薛齐有些失望地从哑儿的小院门口离开,在村子里百无聊赖地闲逛。 在他到了哑儿所在的村庄之后,那个名为系统的东西并没有发出特别的提示,也就是说“跟哑儿回家”并不是简单字面意义上的跟她回家。要是薛齐没有猜错的话,应该需要哑儿主动接纳他才算任务完成。 而现在,他正被哑儿讨厌着。 想到这里,薛齐气恼地一掌拍向地面。 “咦,谁家的小狗走丢了?”一个青涩少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薛齐停住爪上动作,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一身粗布麻衣打扮,背上还背着一大捆柴火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薛齐顿时愣住了。 少年身姿挺拔如一棵小青松,脸庞略带青稚但却已经初显俊逸之姿。不过薛齐惊讶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身体周围萦绕的浓郁灵气。 为什么这里竟然会出现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并不是叫天选之子,而是玄灵体的别称,玄灵体是天生的吸灵阵,修行速度一日千里,是普通灵根的百倍,结丹无瓶颈,放眼前世修真界,玄灵体修士数量也不超过五人,而且每一个玄灵体最终都成为了凤毛麟角般的至高存在。 凌青并不知道薛齐的震惊,他走近了几步仔细打量脚边小小的白色幼崽,它通体雪白,耳朵软软地耷在头上,此时正蹲在原地仰头看他,乌金色的兽瞳里映着他的身影,满是好奇。 “是……狗吧?”凌青自语道,有些不确定。他记得村子里养狗的只有小雪。可小雪家的小乖是黑的,而这只…… “凌青!”,少年的伙伴远远跑过来,“你在这里干什么?快点回去吧,要下雨了。” “等等。” 凌青稍作思索,便弯身将脚边的雪白色抱了起来。 “我们走吧。” 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帐幕,乌压压地从天空压下来。世界仿佛一块吸水的海绵,入鼻的空气沉重而潮湿。 大雨将至。 破旧的茅草屋内。 “小雪,帮帮爹……啊……爹好难受。” 哑儿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煎药,熬药的瓦罐缺了一个豁口,红通通的火苗从炉子下面窜上来。浓浓的药香味溢满整个屋子。 “快过来啊!给老子揉揉!!” 无人回答,床上的喘息声越加粗重了起来。 “哐当!”一声。 一个水碗从床边扔了出来,砸到哑儿的脚边,碎了一地。 哑儿默默抬头,白皙的脸上被飞起来的碎瓷片划出一道血痕,开始往外沁出血珠。 “小贱蹄子!叫你你听不见吗!!你和你娘那个早死的破鞋一个德行。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烂货!娘的……哎哟……好痛哎哟……” 哑儿放下手中扇子,擦了擦脸上正往下滴的血,然后开始往碗里乘药。她的表情不悲不喜,平静得莫名有几分诡异。 她端着熬好的药,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到床边。 喝药,爹。 她张张嘴,将药碗往前递了递。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身材干瘪的老人,他的脸上身上长满了脓疮,头皮上的头发掉许多,只留下几根稀稀拉拉杂草似的长在上面。他的双眼赤红,龇牙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狠狠地瞪着哑儿,似乎还在刚才的震怒中没有回过神来。 哑儿垂下眼睑,小心地坐在床边,将老人从床上扶起来,动作轻缓地给他喂药,似乎完全闻不到老人身上传来的腐臭味道。 喝完药,老人的情绪平静了下来,顺从地靠在哑儿的怀里,抬头望着绝色少女,脸上表情痴迷不已。 “小雪,爹的好小雪,你是爹一个人的小雪,爹永远疼你。” 他费力地将手举起来,想要伸进少女的衣领中。没想到下一刻便被人猝不及防地拍开。 失去支持,老人重新瘫倒在床上,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哑儿,他顿时怒火中烧,一边咳一边咬牙切齿道:“敢跑?你要替你娘还债,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哑儿双手拢着衣服低着头站在远处一眼不发,只是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脸上滚下来,落在胸前衣裳上,晕湿一小块衣襟。 抽噎声在破败的房屋内响起…… “小雪,乖乖小雪,别哭了……” “爹不该凶你的,可是谁叫你总是那么不听话……咳咳。” 过了许久。 等到床上的老人说累了,又病恹恹地睡过去,哑儿才止住眼泪。她弯下身,将药罐中残余的药渣扔进火中烧成灰烬。 明亮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惨白的脸,殷红的唇,阴郁的表情仿佛一个女鬼。蓦地,她弯了弯嘴角,盯着烧尽的药渣露出了一个奇异至极的笑。 “滴答——” 一滴雨水从上方落下来,哑儿仰起头,又一滴雨水从屋顶泄漏下来,啪嗒落在她的脸上。下雨了。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了跟她到家的那只幼崽——那只会说人话的异兽。 撑了伞,哑儿出了院子,在外面寻找了一大圈,并没有发现幼崽的身影。 雨下得极大,很快沾湿了她的衣裳,轰鸣的雷雨中,绝色少女伫立雨中,她的脸色便越发阴沉地可怕。 “小雪!”倾盆大雨中,一个灰黑色的人影远远地朝她跑来。 哑儿收起脸上异样的神情,目光重新变得澄澈纯洁,她迷惑地望着来人,在看见那人怀中的一抹雪白时她眼底杀机一闪而过。 薛齐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有些好奇,哑儿居然还叫小雪?不过确实白得像雪。 “小雪,”凌青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几步跑到哑儿面前,看着湿漉漉的她担忧地问道“这么大的雨,你跑出来干什么?” 凌青? 哑儿歪歪脑袋,眨了眨眼睛。 “你爹的病好些了吗?” 哑儿垂下眼睑,长睫蝴蝶般微微翕动,在她的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阴影,她抿了抿唇,缓缓摇了两下头。 “抱歉。” 哑儿抬头朝着愧疚的英俊少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漆黑漂亮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凌青心头一阵悸动。 薛齐窝在凌青的怀中,在感受到身后少年胸腔内传来强有力的心跳声后,他扭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黑发少年发红的耳尖。 啧。 回过神来,看着少女单薄湿透的身影,凌青忙道:“小雪,先进去吧,外面雨大,你都湿透了。” 闻言,哑儿悄然收回落在他怀中幼崽身上的目光,朝他乖巧地点点头。 站在门口屋檐下,哑儿疑惑地看着他。 凌青急忙摆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小雪你还是快些回去……换……换身干衣服吧。” 看着他红透了的脸,哑儿掩唇一笑。 凌青的脸越发红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凌青举起手中的白色幼崽,有些羞涩地对哑儿道:“看这个,你喜欢吗?今日砍柴回村时在路边捡到的小白狗,可以和小乖作伴。” ……离开浓郁的灵气包围,薛齐有点不舍。 在跟凌青接触之后,薛齐完全肯定了他的体质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玄灵体。不过倒是可惜了一个上好的修仙苗子,就这么败在这村子里了。 薛齐被哑儿抱在怀里,目送着凌青离去。直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耳朵,才回过神来。 哑儿扯了扯他的耳朵,皱着眉,点了点他尖尖的小乳牙,然后指向不远处箩筐旁蜷缩着的小黑狗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被送进了门,自然不能再惹哑儿生气,因此薛齐立即蔫蔫地垂下头,表示自己知错了。 “呜呜……”小乖发出极轻的声音,有些害怕地从地上爬起来,试探性地往哑儿这边挪了两步。 看着它害怕的模样,薛齐突然有点愧疚了,他跟一只狗较什么真……还是只这么小的狗。 这样想着,他摇摇尾巴,屈尊降低地汪了两声,释放出友善的讯息。 哑儿眉眼弯弯,用脸蹭了蹭怀中的幼崽,然后朝地上的小狗招了招手。 “汪~~”小乖得到了主人的召唤,跳着跑了过来,摇着尾巴围着她转圈。 “咳咳……小雪你在外面吗?”屋子里的人又醒了,正费力地咳着嗽。 哑儿脸上的笑骤然消失了。 她低着头站着门外,神情晦暗莫测,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薛齐的头,两颊黑色长发瀑般垂下,落在薛齐的身上,黑白分明。 “小雪?小雪?” 屋子里的人还在喊,薛齐疑惑地抬头,他不明白哑儿为什么不进去。 乌金色的兽瞳带着几分疑惑正对上一双漆黑的漂亮眸子。 薛齐一愣。 “小雪,爹好难受啊,快进来,进来帮爹揉揉……” 哑儿无视身后的迫切的呻.吟,微微低头,望向薛齐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她没有说话,但是薛齐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仿佛在……问他。 她说——你希望我进去吗? 4.村里的小哑巴04 见怀中幼崽睁着迷茫的兽瞳窝在怀中一动不动,哑儿收回目光,无奈地笑了。 她将脸贴在怀中幼崽的身上蹭了蹭,然后脚步轻快地朝屋子里走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薛齐的错觉。 薛齐抬起头,只见少女嘴角微微扬起。她白皙的脸颊靠近下巴的位置有一道红色的伤痕,似是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伤留下的一道血线。 感受到怀中传来的视线,容貌昳丽的绝色少女垂下澄澈干净的目光,递给薛齐一个甜美的微笑。 薛齐呜咽一声回应少女的笑,然后便蜷起身子窝在少怀中。 进了房间,一股浓浓的药香味扑鼻而来。这味道薛齐闻过,就在哑儿的身上。 薛齐知道,哑儿有个重病的爹。 哑儿身上的药香味极淡并且夹杂着好闻的体香。而这房间里面虽然浓郁却让人难以忍受,因为药香中似乎还带着的一股奇怪的腐臭味。 “小雪,我的乖乖小雪。过……过爹这里来……” 气若游丝地呼唤声从床的方向传来,薛齐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一眼,薛齐就怔住了。 床上躺着的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脖子和脸都长满了恶心的疮,他的衣服被他扯下来丢在了床边,露出干瘪病态的身体,他的身上有些疮被挠破,红红白白的粘稠物正往外流。 他的眼眶深陷,此时正扶着床沿望着他们,脸上带着痛苦不堪的神情。 “小雪……爹好难过……爹就要死了。你过来帮帮爹……” 似是察觉到了少女的犹豫,老人情绪开始激动,他拼命地抬起手,喉咙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声音尖锐而又凄厉,“你!你过来!” 被老人突然的叫喊吓了一跳,哑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畏葸地立在那儿抱紧怀中幼崽瑟瑟发抖。 “你听不见吗!” 老人的声音像是堵在嗓子眼被人硬生生抠出来的一样,凄厉且涩哑。 眼见床上的人情绪越发不受控制,身子快要滚到地上,哑儿忙放下怀中幼崽,朝着那边快步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雪是个乖孩子,永远不会丢下爹的。” 哑儿细心地将快要摔倒的人重新扶上床,望着老人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老人目光痴迷地看着她,任由容貌昳丽的少女小心地把他扶上床、盖好被子。在哑儿正准备起身离开试,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少女的胳膊,拼命地往被子底下扯。 “小雪,爹好难过,你帮爹揉揉好吗?帮爹揉揉……” 哑儿急忙想要起身。 老人似是察觉到了哑儿的想法,不知哪来的力道一下子抱住了哑儿的腰紧紧桎梏着不松手。 似乎是害怕把老人从床上拽到地上,哑儿也不敢起身,只得用力地扳老人的手,想要把他扳开按回床上。 “我养大了你,你就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老人紧紧地抱住少女,脸上表情疯狂又贪婪。 紧接着,他试图解开哑儿的衣裳。 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他撕扯少女衣裳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小雪乖乖的,不要害怕,很……很舒服的。” 哑儿眼睛开始泛红,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哭一边摇头。 “为什么拒绝!你是……你是我的,要不是我把你们捡回来,你早就……早就死在你娘肚子里了,你是属于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咳咳……” 半晌之后,老人终于体力不支地瘫倒在了床上。哑儿抹着眼泪,咬着下唇将老人紧紧捏着她衣襟的手指一根根扳开。 “小雪,你不是最疼爹了吗……不要走小雪……”老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着。 哑儿却不再回头看他,咬咬牙跑出了房间。 薛齐终于知道哑儿为什么不愿意进去面对这个老人,看着她抱紧双膝在墙角轻声抽泣,薛齐心中叹了口气,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腿。 “汪……” 哑儿抬起头,睁着红通通的眼睛望向跟着她从屋子里跑出来的白色幼崽。半晌之后,她又沉默着将头埋进了膝间。 就在薛齐怀疑她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 她突然又站了起来,往旁边的房屋走去。 薛齐急忙跟上,只是进屋之后下一刻他就后悔了。等到意识回笼,薛齐心情复杂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屋子里,哑儿换好衣服,目光微不可察地看了眼身后小开的房门,眼眸深处染上了几分笑意。 ——这只幼崽,好有意思。 薛齐出了门,不去想方才看见的哑儿衣衫半褪的模样,蹲在晾药材的石台前面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从凌青将他交给哑儿直到现在,系统的提示还是没有出现,也就是说他的任务依旧没有完成。 薛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坐在原地思考了许久也没有眉目。 “汪儿~~” 石台下面是小乖的窝,它正躺在窝里面朝薛齐欢快地叫。 薛齐站起身,抖了抖身上蓬松的白毛,然后转身朝着石台子下面钻去,将小乖按倒在窝里,然后霸道地躺在了它的身上。 哑儿出来的时候薛齐已经睡着了。石台下面,一黑一白两只依偎在一起,格外可爱。 哑儿垂眸想了想,蹲下身伸手将白色的那只捞了出来。 感受到身边少了暖融融的发热物,小乖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呜咽一声,在受到主人警告性地一眼后害怕地缩回了头。 哑儿小心地将白色幼崽抱进屋中,放在了床上。紧接着,她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了嘴中咬破,指尖溢出一滴深红色的血珠。 她的神情认真,严肃。 她摸过旁边早已经备好的尖锐锥子,捏过白色幼崽的小小脚掌扎了下去。 刺痛! 薛齐没办法继续装睡,其实早在哑儿将她抱出狗窝时他就已经醒了,他猛然睁开眼睛,另一只爪子一爪拍开哑儿,挣扎着从床上跳下来,躲在了门后。 望着依旧坐在床边定定看着他的哑儿,薛齐心中震惊无比。 刚刚……哑儿是想与他缔结血契吗? 手指尖好不容易凝结出来的精血被拍落,哑儿也不生气,她只是将手指伸进嘴中轻轻吸.吮。 她低着头,长长的黑发遮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薛齐脑子有些乱,哑儿竟不是个普通人吗,系统给他的信息是错误的?可是他并没有在她的身上感受到灵力波动。 她为什么懂血契? 十指连心,换成了爪子也一样疼,薛齐动了动被锥子扎破皮的小脚掌,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哑儿。 “汪~~汪~”小乖从门外跑了进来,看看躲在门口的薛齐又看了看坐在床边的哑儿,欢快地摇了摇尾巴,朝着哑儿奔去。 哑儿抬起头微微一笑,然后张开双臂。小乖见状,兴奋地跳进了她的怀中。哑儿抱着小乖,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神情安详。 诡异的安详。 薛齐只觉得情况不妙,拔腿就跑。 5.村里的小哑巴05 下一刻,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薛齐一头撞在的木门上,疼得他忍不住呜咽一声。 “难道不是你先招惹的我么?” 身后传来低沉的,压抑着怒火的话。 薛齐心头陡然一惊,他转过身去,只看见原本坐在床头的艳丽少女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的手依旧轻柔地抚摸着怀中小奶狗柔软的头,只是小奶狗却不再是一副享受的模样,它湿漉漉的黑眼睛里饱含惊惧,身体因为害怕而情不自禁地浑身颤抖。 她的目光直直的望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他,面上带着极致妖艳的笑,过于好看,好看得让人心生恐惧。 “那日在洞口,难道不是你主动跟着我?” “甚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凌青那个……笨蛋将你送到了我家门口?”说话的语调带着一点奇特婉转的味道,声音有点沙哑和干涩,似乎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而显得有些生疏。 薛齐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哑儿为什么会突然开口说话,他只是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缓步朝他走来的绝美少女仿佛地狱爬上来的罗刹,她的眼睛里充斥着黑暗和扭曲。 “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嗯?” 黑色小奶狗就像是一件逗趣取乐的玩意儿,在主人寻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后它变得一文不值,如同破烂般被扔在一边。小乖却仿佛松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后夹着尾巴飞快地逃走。 哑儿缓缓蹲下身,将白色幼崽举起来与她对视。 乌金色的兽瞳里倒映着笑靥如花的少女,薛齐却只觉得惊恐和害怕。 “回答我,你不是……会说话吗?” 哑儿极慢的说着话,将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侧脸亲密地贴在了幼崽因为极端的震撼和恐惧而变得僵硬的脸上。 不好的记忆如倾闸的洪水宣泄而出,感受到鼻尖传来冰凉黏腻的触感,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本能恐惧和厌恶自下而上窜上来,薛齐猛然一爪拍在面前人的脸上,别过头忍不住干呕起来。 …… “汪儿……汪儿?” 耳边响起清亮稚嫩的狗叫,薛齐迷茫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哑儿那张妖孽横生的脸。 她佝着腰将半个身子探进了石台,漂亮的眼睛正担忧地看着他,她的脸上还带着三条新鲜的血痕,正往外一点点渗着血。 小乖站在窝外面龇牙咧嘴,奶声奶气冲着他叫,“凶狠”得不像话。 哑儿故作生气的瞪了它一眼,挥挥手将它驱赶到一旁,然后伸出手将浑身颤抖的薛齐从窝中抱了出来,安抚性地轻拍。 薛齐从梦境中抽离出来,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冷。往哑儿的怀抱中又缩了缩,闻着鼻尖萦绕的令人心安的药香,薛齐的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都是梦。 …… 对于自己抓伤了哑儿的脸,薛齐感到十分愧疚。 也许是梦境太过真实的原因,薛齐挠人的力度很大,导致哑儿的脸上爪印很深,渗出来的血流了满脸,即使哑儿的脸蛋再漂亮,满脸血的样子看上去也有些恐怖。 哑儿却似乎并不介意,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然后便低着头给自己清理伤口、上药,神情平静得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 考虑到薛齐在小乖窝里梦魇的经历,接下来的日子薛齐被哑儿安置到了她的屋子里睡觉。 薛齐十分满意不用再去挤狗窝,只是有时候哑儿旁若无人换衣服比较伤脑筋,虽然每次他都很自觉地扭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为了任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是极限了,更遑论她还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换衣服。 “叩叩叩”的敲门声从院子外面响起。 “小雪,你在家吗?”少年清亮的声音。 哑儿皱了皱眉头,极快地穿好了衣服。几步走到门口,将别过头背对着她的白色幼崽捞在怀中,抱着他出了门。 打开院子大门。 是凌青。 哑儿放下手怀中的幼崽,走上前去。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朝着凌青的怀中看了一眼,然后极快的抽离视线笑着望向少年。 凌青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哑儿的脸上,忙紧张地问道:“小雪,你的脸怎么了?是它抓的吗?” 薛齐只觉得自己身上传来一阵恶寒,仰起头便看见站在哑儿面前的少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不该把它送给你的。” 哑儿不动声色地将幼崽挡在自己的身后,朝着少年露出甜甜的笑,比划着告诉他——他送的东西她都很喜欢。 凌青心疼地摸了摸哑儿的头。 “对了……小雪,我今日上山砍柴的时候采到了一株灵芝。”凌青小声说着,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你爹应该用得着。”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白白胖胖,散发着淡淡异香的一朵肉灵芝。 哑儿闻言疑惑地抬头,看见少年手中的灵芝后,她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她不要。 “凌青,你话说完了没有?待会回去迟了又该挨打了。”远处等待的小伙伴催促道。 “马上就说完了,小庄你等一等!”凌青急忙回应道,扭过头轻声道:“小雪你快些收起来,别让他看见了,希望你爹吃了这个能快些好起来。” 说完,少年将手中的肉灵芝包好急急地往心上人的手上一送,然后便飞快地跑开。 远远地传来两个少年的交谈声。 “你爹让你明天别砍柴了……” “他不是我爹。”明显抗拒的声音。 “好好好……李伯让你明天别砍柴了,明儿跟着张家人一起上山采药。” …… 关了门,哑儿垂首望着手中的灵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齐蹲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肉灵芝。这是一株世俗界罕见但修真界常有的低阶灵植,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薛齐突然发现灵植对自己这幅身体的吸引力大到了一种奇怪的地步。 就比如现在,他很想很想吃掉它。 似是察觉到了他垂涎的目光,哑儿突然抬头朝他的方向看来。薛齐心中一惊,急忙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尾巴天真地望着她。 6.村里的小哑巴06 小心翼翼地收好凌青给她的灵芝,哑儿走到不远处仰头望着她的白色幼崽面前,抱起他,然后朝着茅屋外晒草药的石台走去。 夜晚将至,日暮西垂。 橘黄色光芒柔软地从天穹洒下来,落在哑儿精致的不像话的脸上,仿若圣洁的神女。几缕黑色的长发从她的双鬓轻柔地垂下,落在怀中白色小兽的身上,脸上。 粉嫩的鼻子上传来瘙痒的感觉,薛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仰起头,便见哑儿眉眼低垂,眼角染着点点笑意。 薛齐只失神了一瞬,便摆了摆脑袋让自己抽离出来。蜷了蜷身子,将自己团成一小团缩在哑儿的怀里。 见怀中幼崽很短的时间里便恢复了清明并且从她的脸上抽离了视线,哑儿的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极快便收敛了不小心外泄的情绪。 不动声色地望着怀中缩作一团的白色幼崽,哑儿的眸光微微暗了几分。 到了石台前,薛齐被放了下来。石台旁边,小乖嘴里叼着一根骨头警惕地盯着他。薛齐盯了它一眼,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动了动尾巴,卧在地上享受着落日给予的最后一丝温暖。 石台上的药草经过几日的晾晒已经干燥地差不多了。 哑儿将灵芝放进石台上的竹篮,娴熟地收拾石台上的药材。等到把所有的药草都装进了石台旁边那只专门的竹筐中之后,才进了屋子。 过了一会,哑儿带着一只药碾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熟练地从装满药草的竹筐中拿出三味药材扔进药碾,等碾好了要煎煮的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点上灯,哑儿的目光落在了石台上的肉灵芝上,片刻之后她又收回了视线。 似乎并没有将灵芝入药的打算。 薛齐甩了甩身后的尾巴,望着上方竹篮中的灵芝,伸出粉嫩的舌头隐秘地舔了舔嘴角。 煎药的炉子放在哑儿爹的房间。 哑儿快速收拾好东西,端着碾磨好的药物和瓦罐进了屋子。 “呜呜……呜汪儿……”小乖一边啃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带着点肉渣的骨头,一边甩着尾巴欢快地叫着。 真饿啊,明明不久才吃过晚饭。 薛齐舔了舔爪子,将视线从小乖的方向收了回来,站起了身子往台子跳上去。 白白胖胖的肉灵芝在竹篮中静静地放着,散发着淡淡的灵草香气,恰恰是这极淡的异香却似乎有着致命的诱惑力。薛齐看了眼旁边的房门,哑儿还在里面忙,并没有出来。 薛齐咧了咧嘴,转过头,然后朝着竹篮中的肉灵芝张开了嘴。 …… 哑儿从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石台上的篮子已经空了,她拿起石台上的篮子怔怔地看了会,然后便四下寻找起来。 石台下的白色幼崽正闭目养神,听见响动,他耷在头上小耳朵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看了看她,随即便又收回了慵懒的目光,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哑儿怀疑地看了他半晌,就在薛齐以为自己是不是露馅了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痛苦的叫喊声。 哑儿立即放下手中的篮子朝着屋子跑去。 听着耳边传来嘭的关门声,薛齐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夜晚的风吹到脸上,带着丝丝凉意。薛齐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脸餍足。 “区……区区……”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薛齐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朝着夜色中看去。 “呜呜呜……”小乖的声音。 薛齐心中疑惑,站起身抖了抖浑身的毛发小心翼翼地朝着发出声音的位置走去。 围住院子的低矮颓坯的泥墙旁,一个穿着浅蓝色广袖长袍的少年正佝着腰身满脸焦急,他的裤腿被小乖死死咬住,大骨头棒子被它扔在一旁。 少年满头是汗,似乎是想要走动却又害怕小乖松口之后突然叫出声惊扰了屋子里的人。 夜色中,薛齐一身雪白分外扎眼。 望着突然多出来的白色小狗,少年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完了,脚边的一只还没搞定,又来一只。 这副身体的夜晚视力极佳,很轻易便看见了墙头少年生无可恋的表情,薛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个修士,却不会用法术制服小乖?甚至还翻墙进来? 他歪了歪头,乌金色的兽瞳望向少年脚边的小乖,控制着释放威压。 下一刻,原本惊奇地发现咬住他裤腿的小黑狗突然松了嘴,夹着尾巴跑掉了。 “太好了……”少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乖巧蹲在他面前一直没有叫过的白色幼崽身上,“你也要乖乖的……不要叫……” 薛齐歪着脑袋摇了摇尾巴,蹲在地上兴味地看着他。 少年摸着墙往里走了几步,身后的白色幼崽亦步亦趋。 少年急忙摆了摆手驱赶,幼崽依旧歪着头好奇地望着他,不闹也不叫,异常乖巧。少年不再管他,屏住呼吸摸索着来到石台前。 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没有,我看见他摘来送给她的……” 薛齐心下了然,扭头看了眼旁边屋子里的人影,然后—— 薛齐:“汪!” 少年浑身一抖,“完了!” 他飞快地从怀中抽出一张符咒,咬咬牙满脸肉疼地撕开。 薛齐舔了舔爪子,有趣的小修士。 ………… …… 屋子里。 老人目光惊恐地看着房间里煎药的少女,她姣好的脸庞不知何时蔓延上了黑色的花纹,红唇艳丽的像是染了血。 “喝了这么久的药,爹您怎么还没死呢?”哑儿状似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鬓角,很快便又恢复了笑靥,“没关系,很快了。今天我多加了一些量哦……” 哑儿说话极轻极轻,仿佛一触即碎。也许是因为太长时间不说话,她的声音干涩沙哑且带着点奇特婉转的味道。 若是薛齐听见,会惊奇地发现这和梦中的声音不谋而合。 老人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 哑儿的脸上笑容依旧,脸上的黑色暗纹从额头一路往下朝着脖子里蔓延,她端着手中冒着腾腾热气的药碗,一步步朝着床上因极度的惊恐而失声的老者走去。 “爹啊,该喝药了……” 强行将黑色的药物灌入不成人形的老人嘴中,望着老人呆滞的双眼,哑儿扔掉了手中药碗,碗碎裂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却没有惊扰到屋外哪怕一个人。 哑儿一如既往地走到药炉前,像曾经的几百个日日夜夜一般,把药渣从煎药的瓦罐中倒出来扔进燃烧的火中。 看着残渣在跳动的火焰中渐渐化为湮灰,她垂着眼帘无声地笑了起来,长睫如蝴蝶扇翅般微微翕动,在眼下投出弧形的阴影,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愉悦。 床上传来老人有气无力的“嗬嗬”声,他的目光呆滞,面容却异常的扭曲长满脓疮的双手费力地往前曲张着,似乎是在隔空拼命地掐着什么人的脖子。 “你想,掐死我吗?”哑儿坐在在床边,俯身望着床上的老者,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突然,门外传来了小幼崽稚嫩的叫声。 “我的小灵兽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哑儿微微偏头往外面看了一眼,目光仿佛刚出生的婴孩纯洁无瑕满是好奇。 静静聆听了一会,她的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咦,有臭虫进来了呢。” 她微笑着看着床上的垂死之人,轻声道:“爹,喝完了药就乖乖睡觉,睡着了就不那么痛苦了。” 说完,低垂眉眼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老人高高举起的扭曲的双爪塞进被子中,掖好被角,再次抬首,脸上的黑色暗纹尽褪。 撤掉房间里悄然布下的结界,她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单纯善良的微笑,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7.村里的小哑巴07 几日之后,令人期待的死亡如约而至。 破旧的小院子挂满了白幡。 空气中弥漫着死人之后所特有的奇怪味道,院子中央摆着一个火盆,哑儿一脸悲伤,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往里面扔纸钱,她微微垂着头眼圈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水。 狭小的院子里挤了一堆人。 看着穿了一身白,跪在院落中央的少女,众人的脸上纷纷带着惋惜的表情。 哑儿的爹名为丁老三,是村子里有名的老光棍,人品虽然不好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他当初进山打猎捡回来一个受了重伤的美娇娘的事情可是让村子里的一众男人看红了眼。 那女子有着漆黑如墨的发,肌肤羊脂般白皙嫩滑,容貌惊艳绝美,哪怕挺着大大的肚子,也让人觉得拥有万种风情。 不过村人并没有眼红几天,那女子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哑婴给丁老三。当初眼红的男人们开始幸灾乐祸,丁老三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阴沉。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遭丁老三嫌弃的婴儿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他的脸上才渐渐显出了笑容。 可惜闺女才刚养大,人就没了…… 薛齐蹲在哑儿的身旁,甩着尾巴听院子里的村人们的啧啧叹息声和窃窃私语打发时间。 哑儿悲伤的低声抽泣并没有感染到薛齐的情绪,他只是慵懒地眯着眼睛,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所谓的“跟哑儿回家”的任务。 因为当初来到这里之后系统并没有提示他任务完成,薛齐心中便已经有所怀疑。今日听到的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刚好验证了他的猜想——哑儿果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跟哑儿回家应该是回她真正意义的“家”。 只是哑儿的家到底在哪里? 想到这里,薛齐忍不住抬起头打量起哑儿来。她就那么跪坐在地上,精致漂亮的脸上睫毛卷而翘,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因为哭过的缘故,眼角染着胭脂般的红,墨色长发从两颊垂落下来,松松地落在白衣上。 真是好看的不像话。 只是可惜了,这样美好的人竟然是个哑巴。 薛齐收回目光,附和着周围村民的声音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七日之后,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一日,薛齐站在村口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偏着脑袋看不远处的一行人。 俩男一女,皆穿着飘逸出尘的淡蓝色广袖长袍,他们的身上都萦绕着淡淡的灵气波动。 村长走在三人的前面为他们引路,毕恭毕敬,脸上带着敬畏之色。 薛齐觉得自己被系统欺骗了,明明说过这是个与修真者没有多少联系的普通村子,现在却出现了三名修士。 其中一名修士薛齐见过,就是那日摸进哑儿院中找灵植,最后被自己吓跑还损失了一张符咒的倒霉少年。 那个少年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拧着脑袋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还在肉疼那日用掉的符咒。 “明净师弟,你在干什么?瞪着那边……咦?”三人中唯一的年轻女修士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稍显诧异地看向薛齐的方向,对身边人道,“孙师兄,你看那边。” 被唤作孙师兄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修士,听见女子的话,他停住脚步循着女子的视线看去。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灵兽?” 老村长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也知道他们在谈论坐在大石头上的白色幼崽,于是解释道:“这是村子里的哑女小雪养的小白狗。” “原来已经是有主了。”孙师兄收回目光,有些遗憾说道。 …… 村子里来了仙人的消息很快传开。 从未接触过修真的村民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过来看所谓的神仙。 村长院子里,三名修仙者高高端坐在上方。 村长站在前头望着一众村民,激动地道:“小云村撞大运了,仙长要来我们村收徒弟,大家赶紧回去把家里面的小子姑娘们都叫过来看看根骨!” “以后成了神仙,飞天遁地!可风光哩!” 人群传来窃窃私语,神仙长得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会不会是江湖骗子…… 下一刻,一柄飞天的赤红色长剑让所有人都噤了声。将长剑收回丹田,扫了眼下方的村民,年轻的女修士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 “我云隐宗乃是修真界第一门派,本次下山,途径小云村……” 人群中,薛齐默默的听着,脑中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哑儿的母亲明显不是这个地方之人,继续待在这里就算把限制时间耗完了也不可能完成任务。 而现在,正是一个离开这里的好时机。 思及此,薛齐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院子门口,绝色少女倚门而立。 她怀中抱着黑色小奶狗,皱着眉,目光注视着远方,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她的心情很差,空气中浮动的满是令人讨厌的味道,融入骨血的厌恶感令她本能地感到恶心反胃。 “汪~~” 远处传来稚嫩的叫声,哑儿收拾起自己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纯良。 放下怀中小乖,哑儿眉眼弯弯,微微蹲身向朝她欢快跑来的白色幼崽张开了怀抱。下一刻,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哑儿眸光一凛,顿时警惕起来。 它咬了她! 一种奇特的、隐密感觉渐渐从心底升起。感受到指尖传来幼崽舌尖温软的触感,哑儿眼底升起一抹明了之色。她收起了身体里狂暴的力量,不再抵抗契约的建立。 紧接着,少女的四周突然出现了红色的细线,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人一兽身上。半晌过后,一枚血红色的巨茧出现在原本少女站立的位置。 巨茧中,绝色少女脸上的暗纹若隐若现,她低头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白色幼崽,眼底尽是愉悦。 “睁开眼。”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点促狭的味道。 8.村里的小哑巴08 “睁开眼。” 耳边传来哑儿的声音,轻柔的,带着一丝.诱哄。 薛齐没有理会少年的诱哄,他紧紧闭着双眼,胸口起伏不定,一种深深的被欺骗的感觉让他情绪波动的异常激烈。 自己的一切行为都被人看穿,却还佯装不知情地看着他继续出丑。 “系统,你出来。” 【叮!场景出现,支线任务成功触发。】 【可攻略人物:哑儿,属性:???发展潜力:9999 ,相关任务:主线任务:跟哑儿回家。支线任务:进入云隐宗,帮哑儿复仇。任务奖励:生命值5,任务描述:无。温馨提示:任务时间限制为一百年,超出时间继续任务将消耗宿主生命值,生命值低于0时,宿主的存在将被彻底抹除。】 许久未出现的所谓系统在这一次终于再次苏醒,薛齐平定了一下情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注意到哑儿发展潜力后面一连串的9,薛齐的心情再次沉了沉。 “你欺骗了我。”薛齐冷声质问道,“哑儿并不是哑巴,亦不是女子,更不是什么普通人。” 过了许久,久到薛齐薛齐以为它又要消失的时候,系统突然出声了。 【是的。】 本来已经酝酿好的怒火被这两个字成功的浇灭,薛齐只觉得一种浓浓的无力感从心头升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虽然我不明白在我完成任务之后你会得到什么好处,但是我想我俩现在应该是利益伙伴的关系,你要是识趣的话,应该助我成功而不是现在这样刻意隐瞒真相,增加难度。” 【……他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是么?】系统反驳道。 哑儿确实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相反,在陪伴哑儿的日子里他甚至对他百般照顾,只是他表现的这般纯良都是为了诱骗他与他签订契约。 似乎是察觉到了薛齐内心的想法,系统再次出声,【完成任务以后您将会脱离这个世界,契约对你并不具有约束力,且能保证在这个世界中您与攻略目标的联系。】 “似乎有百利而无一害?”薛齐笑了笑,声音却冷了下来,“可我不愿意被人当猴耍。” ……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识海重新归于沉寂,薛齐知道,那个所谓的系统已经消失。 知道它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薛齐只得作罢。收拾好自己的心绪,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血契已经缔结完毕,红色血线缠绕而成的巨茧已然消失。漂亮的少年正盘着双腿坐在地上,感受到怀中的幼崽动了动,他闭着的双眼陡然睁开,深邃漆黑的眸子正好撞进薛齐的眼中。 薛齐心情有几分复杂,对视了一会,薛齐首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你,会说话。”出口是稚嫩的童声。 哑儿对于薛齐会说话的事实没有一点震惊,他只是弯了弯眼睛,点头。 漂亮单纯,人畜无害的样子。 薛齐:还在装…… 薛齐轻叹一口气,从哑儿的怀中挣扎着跳了出来,“为什么要装哑巴?” 有些意外薛齐竟然先问的是这个问题,哑儿抬了抬眸子,轻笑道:“不问点别的么?” 薛齐点了点头,从善如流:“你是谁?为什么你明明是个男人却长了一张女人脸?明明修为极高,却还蜗居在这小村子里?还有……我为什么感受不到你的灵力波动。” “女人脸?”哑儿又笑了,只是薛齐却忍不住一阵恶寒。 抱起地上警惕性十足的灵兽幼崽,一下一下抚摸着他雪白的毛发,漂亮的少年轻声道:“这可不是对契约伙伴的友好形容词。” 薛齐整个身子僵住,哑儿的手仿佛蛇般从他的背脊一路蜿蜒上脖颈,停住,冰冷滑腻没有一丝温度。 “嗯?”哑儿弯了弯眼睛,将薛齐微微托起,与他视线对齐:“你有点怕我?” “不怕。”薛齐别过脸,“我们是契约伙伴。” “可是你的身体似乎在抖。” 哑儿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薛齐,不再为难他,解释道:“我留在村子里有事情要做,不过,现在已经做完了。你感受不到我灵力波动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境界很高……很高,嗯。” 很高很高? “至于第一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是谁……”哑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的仿佛一缕烟,风一吹就散。 他微微低着头,神情落寞,眼底似乎有一层淡淡的薄雾,看上去脆弱无比却又异常美丽。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悲伤。 从来不知安慰他人为何物的薛齐尴尬的站在原地,他好像说错了话。 没能得到自己刚收下的小灵兽的安慰,哑儿有些失望地收起了脸上的神情,对站在地上的薛齐道:“问了这么多,现在轮到我了。” 一人一兽又深入交流了一番,哑儿才终于心满意足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将薛齐抱在怀中,目光看着远处,轻声问道:“你以为我没有灵根,所以和我签订契约想要用你本身传承的力量把我拉到筑基期,然后进入云隐宗?” 薛齐点了点头,“嗯” 这是唯一的办法,哪怕以哑儿筑基期的修为在云隐宗这种修真大门派里只能当个最低等的杂役。 哑儿抬起头望着村长家的方向,眼底氤氲着无尽的黑暗。 “好啊~”愉快地答应了。 薛齐松了一口气,因为契约的缘故,他方才更加明显地感受到了哑儿沉默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名为“憎恶”的东西。 “那你帮我找到我的……”哑儿垂下眼眸,舌尖仿佛转了两转,然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家?” “嗯。” 再次回到村长院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十六七个少年少女,小云村的村民们纷纷站在远一些的地方,有儿女在前方的更是双手交握,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 成为一名仙师的好处刚才几位云隐宗仙长已经说得很清楚,比皇帝还要逍遥尊贵得多,他们没有见过皇帝,但是他们知道皇帝是比村长还大的人物。 院子中央,一张擦拭地干干净净的桌子放在那里。桌子上摆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十几个少年人依次排开,站在桌子的前面。 中年修士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院中的少年,脸上带了几分失望的神色,他没有感受到玄灵体特有的灵气阵。 “孙师兄,先别急,万一是隐性玄灵体呢……”年轻女子柔声安慰道,“玲珑长老的预知从没有出过错,那个人就在小云村,我们先测试。” 少年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来,桌子上的石头没有丝毫的反应,竟是连最低劣的杂灵根也没有。 俩人脸上的失望越来越大。 “孙师兄,顾师姐,你们看!”坐在一旁的同行少年修士突然出声。 只见少年所指的院落大门的方向,一男一女两名少年正朝院子里走来。 凌青是薛齐和哑儿在来的路上碰到的,刚好结伴过来。 作为天生的玄灵体,凌青这一次被选入云隐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一路上,薛齐曾经暗中传音告诉哑儿关于玄灵体的利害之处,并且让他与凌青交好。毕竟就算现在哑儿的境界再高,哪怕到了能自如收敛灵力的地步,也抵不过凌青未来的成就。 天选之子,上天的宠儿。 对此,哑儿不置可否。 薛齐也不强求,毕竟哑儿的未来和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他只需要完成任务即可。 他一向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 “你过来。”孙师兄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朝凌青招了招手,“把手伸出来,放在这块石头上。” 虽然已经确定了这个少年就是玄灵体,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上一遭。 凌青闻言看了眼身旁的哑儿,然后目光又重新转回去看着高座上的中年男子,有些不确定地站住了脚步。 “就是你,背着药篓的少年。”孙师兄笑道。 凌青闻言,放下背上的背篓走到男子的面前。伸出手放置在石头上,目光疑惑地看着中年男子。 “屏息,试着将\''气\''灌输进测试石。”男子谆谆善诱。 气?凌青皱眉思索片刻,然后闭上了眼睛。下一刻,测试石发出了强烈刺眼的绿色光芒! “果然是玄灵体!单系木灵根玄灵体!!!”中年男修士再也控制不住激动之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满脸通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凌青的身上,端坐在上方的年轻女子目光一扫,注意到了人群中的一抹白,她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往上移落在了怀抱白色灵兽的少女脸上。 这就是村长口中所说的小雪?长相极好,可惜了是个哑巴,还是个没有丝毫灵力的哑巴。 女修士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她怀抱的白色幼崽身上,心道这只灵兽幼崽落在她手上却是浪费了。 或许,她可以想办法…… 想到这,年轻女子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收了回来,状似随意道:“最后一个了。那边那个抱着小白狗的,你也过来测一下吧。” 闻言,哑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放下怀中抱着的白色幼崽,朝着测试石的方向走去。 站在摆放着测试石的桌子旁,哑儿垂下眼睑,饶有趣味地盯着测试石,然后缓缓伸出了一只手。 9.村里的小哑巴09 虽然薛齐与哑儿缔结了契约,但是因为种种不知名的原因。他并不能明显地感受到哑儿的身体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更无法得知哑儿到底是什么资质的灵根。 不过,既然他的修为很高很高,那他的灵根就不会太差。毕竟大道无情,天分和机缘二者缺一不可。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的人,除了有大机缘外,天分也是不可或缺的。 饶是如此,在哑儿将手放在测试石上的那一瞬,薛齐还是情不自禁地屏息凝神,心情紧张起来。 他挤到人群的前面,不去注意那边环绕着凌青的一干人等,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的黑发少女身上。似乎是察觉到了薛齐强烈的视线,哑儿不其然地回过头看了薛齐一眼,递给他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妥了。 薛齐稍微放松了一些,在心里这般告诉自己。哑儿方才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倒显得他过于担心了。 因为契约存在的缘故,哑儿对薛齐情绪的变化更加敏感,方才所感应到的白色幼崽紧张的情绪还没有完全褪去。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它对自己进入云隐宗的事情这般的在意。又想到了测试之前的那番深入交谈—— 它说它是无意中从修真界堕入小云村的变异种云兽幼崽,从醒来就一直呆在山洞中,而他是它见到的第一个生人。 然而他搜遍了传承记忆都没有寻找到长得像它一般的云兽亦或是其他灵兽幼崽——这也是他这般耐心地等着它主动上钩的原因。 并且不论是言谈还是它本身所带给他的感觉,都不像是一个幼崽该有的。过于理性,理性地仿佛连契约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交易,当目的达到的那一刻,这关系便弃了。 不过,它对他有所隐瞒,他又何尝不是呢?思及此,哑儿的眼底微微暗了几分。 “别愣着了,快些测试吧。”年轻女修士催促道。 哑儿闻言,点了点头。他没见过测试石,最初的惊奇过后,现在看来不过是普通的一块石头而已。 不过,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天分如何,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不知道作为一个异族——是否也会有灵根这种东西? 在他们的世界,有些人一生下来便拥有绝对的实力和号召力。而不是靠所谓的灵根来区分三六九等。 黑发艳丽少女为垂着头,凝脂般素洁纤长的十指小心翼翼地放在天青色测试石上,按照年轻女修士的指示缓缓往测试石中灌输“气”。 薛齐忍不住往前又凑了凑。 半晌过后。 年轻的女修士看着从手放上去之后就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少女,不禁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问道:“好了么?” 哑儿迷茫地抬起头望向她,点点头。 好了?薛齐有些懵了,努力地抬起脑袋盯着毫无反应的测试石。 这跟他想象的情况似乎略有出入啊。 不该是这样,就算哑儿是个灵根全无的废柴凡人,有他和他的契约在,也该脱离肉体凡胎,踏入练气期成为一名低阶修士,更何况哑儿他根本不是废柴凡人。 “果然没有仙缘……”女修士脸上显出几分遗憾,心中却是窃喜。 “你在做什么!”薛齐忍不住传音问道,“为什么测试石没有反应?” 哑儿没有回应他,只是下一刻测试石替他做出了回答。 原本如普通石头的测试石渐渐地发光。白色的光,纯洁如雪,微弱但是异常的执着,给人一种坚定且不容拒绝的温柔。 快看!快看! 薛齐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欢快地往前跳了几步,恨不得当即口吐人言让云隐宗的挑选弟子注意到这微弱的光芒。 一直密切关注着白色灵兽的女修士自然注意到了它的反常,循着它叫的方向看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咦?” “林师姐,这是什么灵根?”名为沈明净的少年修士注意力从玄灵体的身上转移过来,看稀罕物似的来到哑儿的身边。 “金木水火土五灵根里面没有一个灵根的光芒是白色的啊……” “圣灵根,”中年男修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复杂之色,“千千世界,除了金木水火土以外,还有光和暗……灵根亦然。” “这是……光?”明净道。 “嗯,”孙师兄顿了顿,继续道:“当初大战,为了对付暗魔以及一众堕魔的暗系修士,正是有了圣灵根大能前辈的前仆后继才堪堪镇压住了暗魔一族的王,那一战打得异常激烈,虽然最终惨胜,但是圣灵根从此几乎绝迹。时过境迁,而我们却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圣灵根了……” 孙师兄看着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测试石,目光中透露着几分悲凉和无奈的味道,“要是你是圣灵体便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这般忌惮……” 话没有说完孙师兄便停住了,他将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清俊少年,轻声道:“凌青,你是我们的未来。” 短短的一句话,仿佛饱含无尽的分量。莫名的,凌青的心也跟着沉重了几分,他不由得抬起头,问道:“仙长,你在说什么?” 孙师兄摇了摇头,“以后你便知道了。” 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孙师兄再次看了眼黑发少年,尔后询问般望着年轻女修士,开口道:“师妹,你欲如何?” 他们此次下界,前来小云村,只为了寻找玄灵体。既然玄灵体已经找到任务便算是完成,接下来便该启程回云隐宗,而这般几近于无的圣灵根,能否踏上修真之路则全看他们的选择…… 抛却宗门扩枝散叶不说,引人入仙途并不是修士的义务,修仙一途全凭“缘”字,若看不顺眼,再好资质亦能视而不见。若看的顺眼,哪怕只是个杂灵根也能被大能修士捡了去。 似乎是纠结了一番,女修士才缓缓抬起了头,她目光温柔地看向哑儿,试探性地喊出哑儿的名字:“初雪?” 哑儿点点头。 得到了黑发少女的回应,女修士才继续说道:“你要知道,依你的资质,是没有资格进入云隐宗成为内门弟子的,甚至连当个普通的杂役弟子也不行。但我柳弭清与你有缘,怜你命运悲苦,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我虽然只是云隐宗一个小小的内务弟子,但当你的大道引路人,应当是够的。以后的路,则全靠你自己走。” 哑儿一愣,收回手抬起头怔怔的望着柳弭清,漂亮的脸蛋上眼睛澄澈见底且带着几分茫然,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柳弭清淡淡的笑了笑,从高座上走了下来,站在哑儿的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重新问了一遍:“初雪,你可愿意?” 回过神来,哑儿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她开心的点点头,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张开双臂朝着柳弭清扑了过去。 本来正等着哑儿行拜师礼,却没想到被她一把抱住,柳弭清的脸上有几分错愕,然后便很快的收起错愕的表情微微一笑,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站在她脚边的白色灵兽幼崽。 “不得对师姐无礼。”明净小修士站了起来,刚欲说下一句话便被柳弭清制止了。 “无碍。”柳弭清抚摸着少女黑色的发,纵容道。 孙师兄见状,亦笑了起来,“师妹很喜欢这个新收的徒儿啊……” 柳弭清微笑着点了点头。 她确实很喜欢哑儿,天真的弟子才更容易拿捏。 “你的心情很好。” 脑海中传来轻柔的,带着奇异腔调的声音。薛齐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是哑儿在与他传音。 “嗯。”薛齐回应道。 “我以为你会不开心,毕竟……”哑儿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薛齐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会,你是我的主人,你愿意怎么做都行。” 脑海中传来哑儿的闷笑,“……我很喜欢你这么说。”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可以多说。”难得的一句俏皮话,不过薛齐倒不是说说而已,他心中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只要能完成任务,这些都无所谓。 敛起心神,薛齐注意到站在一旁许久未说话的凌青羡慕地望着柳弭清和哑儿二人。 “那我,是不是也该拜你作师傅?” 凌青走上前来,目光灼灼的望着中年男修士。 “不,”中年男修士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当你的师傅,等回到云隐宗,掌门和长老们才有资格。”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期修士而已,就连进入阴阳两界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能当天选之子的师傅。毕竟少年可是,修真界的未来…… “仙子,既然您把小哑巴都收了,好事成个双。您看我家小宝如何?他很乖巧的,不比他哥哥差!” 一道急冲冲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下一刻,只见凌青的后爹李大壮拖着一个鼻涕横流的胖小子从外面挤了进来。 10.村里的小哑巴10 李大壮人不如其名,长得一副瘦猴的模样。不过他的儿子倒是被养的肥肥胖胖的,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此时正流着鼻涕哭,被李大壮拽着一只藕节般粗壮的手,一脸的不情愿。 “小宝乖,别哭,以后和哥哥一起当仙人……”李大壮一边说一边拽着胖小子往柳弭清的面前拖,脸上还腆着几分笑。 “你是何人?”孙师兄问道,目光打量了一番突然冒出来的父子二人,他方才所说的话让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李大壮闻言,忙解释道:“这位仙师,小的名为李大壮,是凌青的爹。您看,仙子既然连死了爹妈的小哑巴都收了,要不然您就捎带着把我家小宝一起收了吧。他哥哥都这么出息,他也一定不差。” 柳弭清松开哑儿,眉间带着寡淡之色,“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走上仙途的,资历机缘缺一不可。” “那我们先测测吧,说不定我家小宝也是个什么玄灵体圣灵体之类的。”李大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哈哈,玄灵体又不是萝卜白菜,哪是说有就有的,几千年才出现一个,你这一家就能有俩?”明净年纪不大,又是个少年心性。听了李大壮这番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李大壮面上一臊,刚想要训斥这个年纪轻的小孩子就感到自己的手上一阵刺痛,然后便看见柳弭清收回手,神情冷漠地看着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蓦然一震,胆战心惊地闭了嘴,讷讷道:“是是是……” 李大壮环视一圈,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凌青,“凌青,你过来替你弟弟说两句好,”见凌青没有回答,便出声呵斥道,“他可是你的弟弟,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 “我没有弟弟。”凌青别开眼,不再多说一句。自从他爹去世,母亲续嫁给李大壮,他就没有过好日子,名义上是李家的儿子,实际上却只是个帮着干活还不要工钱的下人罢了。 “到此为止,都散了吧。”孙师兄见状,挥了挥手,出口说道。 “仙、仙师。不测试一番么?”李大壮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孙师兄摇了摇头道:“本次宗门交代的任务已然完成,我们要快些回去,不便多做停留。” 他自然能看出凌青对这个所谓的爹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想去过多的了解。既然凌青是命运选中的那个能化解厄运的人,那么便有资格让他们无条件护着他。 李大壮目光求救似的望向凌青,见他依旧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李大壮气得直跺脚,又看了众人一眼,便狠狠地拽了一把手中的儿子,挤开围观的村人往外走,“谁稀罕修劳什子仙?早晚也得变一堆灰……就算活得长也就是个老不死。 ” “爹,你扯疼我了。” “闭嘴,白眼狼,白眼狼……” …… 凌青低着头,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垂在两旁的手紧握成拳,透露着内心的几分情绪。 终究还是个孩子,到底是没能学会超然物外、无动于衷。柳弭清轻叹一声,走到凌青的身边,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她虽说是可以出手帮他教训一顿李大壮,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终归是凌青名义上的爹,现在凌青虽然不说什么,但等他成长以后难保不会顾念李大壮的养育之恩而对向他动手的自己生了罅隙。 薛齐正看戏,冷不丁身子突然悬空。他刚准备稍作挣扎,低头便看见绕到他身前的一只熟悉的白皙修长的手,便将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 “要走了。”哑儿传音道,目光示意性的看向一边已经召出一柄巨大长剑的孙师兄。 云隐宗。 峰间山径上,一位衣着华丽宫裙的女子正伫立而望,目光看着宗门的方向。她的年纪约莫在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只是眼中过尽云烟的沧桑感却在告诉别人女子并不是看上去那般年轻,她的眉间点着三瓣淡淡的朱红,看上去不妖不艳,反而显出几分端庄之姿。 “师妹,怎么了?”站在她身边的是云隐宗掌门灵虚子,他颔下白须在风中微微飘动,在发丝被玉冠高高束起,一身淡蓝色广袖长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玲珑长老堪堪收回目光,转身朝灵虚子淡淡一笑,道:“他们回来了。” 闻言,灵虚子面上一喜,忙问道:“怎么样,可有寻回那个人?”血海之下汹涌的暗流越来越不容忽视,甚至连镇魔碑都已经出现了裂痕,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玲珑长老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我们快些过去吧。”灵虚子道,难掩激动之色。说罢,手一挥,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仙羽兽从天而降,长唳一声落在二人面前。 因为考虑到凌青和哑儿二人还是肉体凡胎,并不能承受御剑飞行时所产生的剧烈罡风,柳弭清甚是贴心地在前方布了一层灵力壁障保护二人。 望着前方云雾缭绕中隐隐约约显出的几座巨峰,薛齐眼睛一亮。尔后,脸上传来一阵黏湿,薛齐忍不住一爪拍开伸出舌头舔他的小乖。 几个瞬息,几人便落了地。 面前是恢宏庞大的宗门,两边的百年参天树木循着巨大的石门盘结而上,浓密的树冠遮住了天,云隐宗几个方遒有力的大字刻在宗门上方,隐隐散发着锋利凛冽之气,可以看出写下这几个字的是拥有无上修为的大能期前辈。 【叮!恭喜尊敬的宿主完成支线任务——进入云隐宗,奖励生命值5,目前累计生命值为5。目前未完成任务:主线任务:跟哑儿回家,支线任务:帮哑儿复仇,任务描述:无,温馨提示:灵植个好东西,尽快化形,提升实力,完成任务将更加轻易。】 识海中传来无机质的好听男子声音,薛齐忍不住激动起来,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日子,这是他第一次完成任务,难免有几分欣喜。况且这一次系统给他的提示包含了对他来说十分有用的信息。 原来灵植的作用在这里。 感受到心头传来的喜悦感,哑儿心神一动,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看着怀中故作淡定的白色幼崽。 两道强烈的气息从遥远的云隐宗内部传来,越来越近,哑儿猛然抬起头,望着气息传来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只见一道流光自眼前闪过,一只漂亮的羽翼丰满的仙羽兽停在了宗门前,它煽动两下翅膀,长唳一声之后温驯地垂下了头。而后,两名高阶修士便自灵兽的背上下来。 “拜见掌门,拜见玲珑长老!” “辛苦你们了。”灵虚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凌青与哑儿的身上。 他先是被怀抱着一黑一白两只小兽的绝美少女所吸引,而后便将视线落在站在一旁相比较少女而言稍逊一筹的少年身上。 对于修士而言,相比灵根、资质,皮囊好看与否便显得不那么重要,哪怕哑儿的长相在美人云集的修真界也算万中无一的拔尖。 柳弭清见状,主动上前几步道:“启禀掌门,玲珑长老他名凌青,正是此次弟子们离宗要寻找之人,单属性木灵根玄灵体。这一个是弟子新收的徒弟初雪,虽然她的灵根稀薄,但是为人冰雪聪明,弟子很欢喜。” “嗯。”灵虚子抚须点了点头,表示并不介意她在非云隐宗收弟子期间擅自带回一人。 玲珑长老站在一旁看二人半晌,尔后开口提醒道:“掌门师兄,先带着凌青去长老阁吧。” “小雪呢?她去哪里?”一直乖巧站在一旁的凌青突然开口询道。 一路上少年频频投向绝美少女的视线,再加上这次凌青直接开口关切地询问了,少年的心思昭著。 孙师兄轻咳了一声,笑道:“她自然是随师妹去府邸,你若要寻她,随时都是可以的。” 凌青脸微红,稍退了两步跟在灵虚子的身后,不再多言。 薛齐忍不住有些想笑,若要凌青知道了他恋慕着的少女和他一样是个男子,不知道该受到怎样的打击。 “想必还是喜欢我的。”沙哑的,略带勾人味道的声音从识海中响起。 薛齐懒洋洋地收了眉,“是么?” “自然。”只要他愿意,又有什么不可能,毕竟这可是他们最擅长的。 临走之际,玲珑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哑儿一眼。 “师妹,怎么了?”灵虚子察觉到了玲珑长老的异样,传音询问道。 “无事。”玲珑摇了摇头,收起脸上异色,在心中回应道:“我只是,没见过长得这般……”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蹙眉想了半晌,她才又继续道:“这般艳丽的男子。” 11.村里的小哑巴11 恭送着云隐宗掌门灵虚子和玲珑长老离开,柳弭清便和孙志峰、明净相互道了别。 孙志峰卡在金丹期已久,这一次的下山之行略有所悟,准备回到府邸闭关。而明净则要回去向他的师尊青峰峰主思邈真人汇报此行情况。 他们三人虽说同为云隐宗内门弟子,但实际上宗内弟子众多,几人平日里本来就没有过多的交集,这一次下山只是为了寻找救世之人暂时走在一起。因此简单的几句话之后便各自离去。 只不过明净临行前,倒是直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白了薛齐一眼,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在此之前一直没提及过自己摸进哑儿院子找灵芝的事情,在村口遇见薛齐以及后来哑儿测试灵根的时候也装作不认识的模样。薛齐本以为这个有趣的小修士已经忘记了这回事,没想到还惦记着自己折掉的那张遁匿符咒。 打了个呵欠,薛齐懒洋洋地回敬了他一眼。 接下来,柳弭清便带着哑儿一起去执礼堂登记身份。 一路走来,薛齐能感受到不少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落在二人的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哑儿的身上。 柳弭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注意到跟在自己身边的哑儿似乎有些害怕,便抬起头警告性地扫了周围一圈,路上的弟子纷纷收起了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 “不用怕。”柳弭清低声说道。见哑儿点了点头后又依赖地往她身边靠了靠,自觉做得不错,心中不禁沾沾自喜。 修仙一途自古以来皆是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柳弭清半步金丹的修为虽然在云隐宗排不上多大的号,但是对路上这些筑基期的小弟子来说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执礼堂坐落在云隐宗的东面,靠近书阁的地方。 负责登记的是一名白发白须的灰衣老者,端坐在柜台前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白老,我来登记。”柳弭清带着哑儿上前几步道。 白老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打出一个身份铭牌,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填好。” 已经习惯了白老的行事作风,柳弭清也没多说什么,接过铭牌便沉下神识,正准备往里面录入哑儿的信息,一个不速的声音便从门口响起。 “柳师姐回来了?”娇娇甜甜的女声。 薛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淡蓝色广袖长袍的娇俏女子正站在门口,似乎是刚从旁边的书阁出来,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只绿色的巨蛋。 “呀,这个就是孙师兄说的那个师姐新收的小徒弟吗?”许莺莺似乎是有些惊奇,目光在哑儿的身上来来回回的打转。 一缕神识侵略过来,似是带着针一般扫过他的身上,薛齐忍不住浑身炸毛。 “汪汪汪!!”毫无感觉的小乖扭头看看旁边炸了毛的白色幼崽,伸出舌头又想舔顺了,结果狗嘴还没凑近,便看见小白龇牙咧嘴一脸凶样,忍不住蔫了下来。 “安静点。”哑儿轻声道。 薛齐收起一身警戒,回应道:“她的神识刺得我很痛。” “嗯,以后我会让她更痛。”哑儿垂下头,眼皮子耷拉着,让人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是何神情。 许莺莺收回神识,啧啧两声状似遗憾道:“可惜了,和师姐一样是个劣灵根。”虽然有只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灵兽,但也扶不起这般差的资质。 柳弭清神情一冷,紧握的双手指甲嵌进了肉里。但是她却不能反驳,毕竟她的灵根是水火木三灵根,是杂灵根,虽然和所谓的“劣灵根”还远远扯不上关系,但是在水木双灵根的许莺莺面前,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许莺莺长得不错,修仙一途女子本就比男子稀少,因此她和柳弭清在同一水平的内门弟子中一向受欢迎,二人旗鼓相当,且同样年轻漂亮,因此互相之间极其看不顺眼。 似是感受到了柳弭清心中的愤怒,不过,她不介意再刺她一下,想到这许莺莺的脸上笑容更甜了,“师姐,前些日子祝师兄陪着我去水云秘境探索了一番,并且很幸运地得到了一只上等品质的云兽蛋,方才莺莺便是去书阁寻找饲养云兽的玉简。” 说罢,许莺莺目光柔和地望向怀中的绿色巨蛋。 “师姐,祝师兄对我真好,师姐你什么时候才会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灵兽呢,你说祝师兄会送你一只灵兽么,毕竟你可是他俗世的未婚妻呢……” “闭嘴!”柳弭清再也忍不下去了,她抬起头看着一脸志得意满的娇俏少女,眼中似乎有些泛红。 “叫你一声师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哼……”许莺莺瞥了柳弭清一眼,嘲讽地道,“不过是半步金丹修为摆什么师姐架子,等下一次门派大比,就该轮到你叫我师姐了。” 语毕,许莺莺抱着云兽蛋扬长而去。 “女人之间的关系真复杂。”薛齐饶有兴味地望着许莺莺抱蛋离开的背影,觉得她趾高气扬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小母鸡。 柳弭清松开捏紧的拳头吐出一口浊气,收拾起自己的情绪,继续给哑儿录入信息,装出一副方才无事发生的样子。 等填好了一切,交还给白老刻录一份备留在宗内,铭牌便会还给登记弟子作为身份的象征。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白老拿到铭牌,只看了两眼便又扔了回来。 “重填。” 柳弭清明显没料到会被退回,明明是很简单的登记,她作为云隐宗接引曾经帮许多刚入宗门还未修行的弟子登记过,这是第一次出错,她仔细查看了自己所填的信息,而后在最需怀疑的年龄处停住了,她想了想,而后展开神识重新探查哑儿的骨龄——是十五岁没错。 见柳弭清不明所以地又将铭牌递了过来,就连方才柳许二人起争执都没什么反应的白老才终于第一次抬了头。 “你收的是个男弟子。” 柳弭清登时就呆住了,张大了眼睛望向身边。 少女面容白皙肌肤赛雪,一头漂亮的黑发垂至腰间,她怀中抱着黑白分明的两只幼崽,此时正和主人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脸天真地望着她。 “男……男弟子?”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柳弭清望着哑儿,再次开口确认一遍:“初雪,你,是男孩子?” 哑儿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一泓新月。 进入云隐宗之后,他没有打算继续以女子身份示人。很多事情,换成男子身份会方便很多。 “你可以开口说话。”薛齐建议道,“这样会方便更多。” “是么?”哑儿传音道,调子尾音像是带着小钩子,勾得人心痒痒的,这是哑儿一贯的说话风格,总让人觉得是在撩拨着什么,其实不是。 薛齐想象了一下哑儿顶着他一贯说话的调调和人相处的样子,觉得有必要收回自己的建议。 …… 柳弭清的院子是在靠近后山竹林的一处,院子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鼎炉,里面盛满了水。靠近后山竹林一侧,柳弭清开辟出来一小块空地,种了一些低阶星星草。看得出主人好好打理过,星星草叶片翠绿,长势喜人。 薛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又饿了。 察觉到薛齐心中所想,哑儿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而后轻笑一声,道:“想吃?”顿了顿,他继续道:“这些能比得上肉灵芝?” 薛齐心中咯噔一声,他果然知道自己偷吃了她爹的救命灵草的事。 薛齐身体僵直,一脸天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你以后便待在院子里不要乱跑,免得给我惹了麻烦。你的灵根稀薄,平日里便少去招惹那些师兄师姐,境界低还好,境界高我亦保不住你。 你手里的两只幼崽乃是凡俗带上来之物,被门派里调皮的看见了会抓来烤了吃,你想办法栓院子里别让旁人看见,知道么……”柳弭清依旧在细细的嘱托着,若要忽略她心中那点不为人知的小九九,俨然一副慈师模样。 “她可真细心。”薛齐翻了个肚皮,“灵兽也怕人烤了吃么?” “嗯,真‘细心’。” 哑儿微微一笑,眨了两下眼睛。 下一刻,他蹲下了身。 “去吃吧。” 闻言,薛齐眼睛都亮了几分。 哑儿刚将怀中两只放下,薛齐便一溜烟儿往星星草跑去。 等柳弭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灵草已经一黑一白两只被糟蹋的差不多了。 哑儿似是自知犯了错,忙抓回白色幼崽紧紧护在怀里,脸上带着害怕的神情。 柳弭清正欲发怒,猛然一个激灵又控制住了自己。 这只灵兽以后会是她的。 只要一想到这只灵兽以后会是她的,柳弭清的心中便又释然了几分。 灵兽乃是天地灵气孕养而成,珍贵且不易得,虽然门派内部豢养着一批灵兽,但是数量却是极其有限,除了金丹期修士有资格取得一只外,哪怕像她这种半步金丹也是别想拥有的。 而她已经卡在半步金丹许久,本身资质不足,自知不能再有大的突破,一辈子便停滞在这一步了,除非契约一只品质上佳的灵兽才有机会借着契约的关系更进一步达到金丹。 她不想止步于此,想要变得强,只有变强才能将许莺莺踩在脚下,只有变强才能让姓祝的后悔莫及! 初雪虽然是单系灵根,但是灵根若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好的灵兽在他的手里怎么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思及此,柳弭清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她摸了摸哑儿的头,柔声安慰道:“无事,这些都是不要紧的。” 哑儿低着头,有些胆小地微微点了一下头,额前长长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但是薛齐仰头却看见他嘴角挑起的弧度。 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12.村里的小哑巴12 每次看见哑儿笑,薛齐都莫名觉得浑身发毛。 柳弭清看不清哑儿的神情,只觉得自己收的小弟子乖巧又好拿捏,心中更是满意地不得了。 她距离凝丹只差临门一脚,却无论如何无法突破,只需要一只灵兽……哪怕只是一只凡品灵兽亦足够了。 翌日。 哑儿穿上带隐宗标志的淡蓝色广袖长袍,一头乌黑的发用玉冠挽起,少年骨骼纤细,唇红齿白,看上去像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柳弭清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她要带哑儿去群言堂听青峰峰主讲道,这是云隐宗筑基以下的入门弟子每日必做的早课。 临行前,柳弭清甚至还贴心地在院子里布起了一道专门针对薛齐和小乖的屏障,目的是预防他们乱跑被人抓了去。 院子里。 薛齐躺在院中央那只盛满水的巨大鼎炉下面,一爪子拍开又准备黏糊糊靠过来的小乖,心情分外不爽。 那边的小块灵草地上的灵草已经被他一根不剩的全部吃光,却依旧感到不甚满足。他今日本意是趁着柳弭清和哑儿出门,去云隐宗内转一圈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灵植,却没想柳弭清挥挥手便断了他的念头。 岂有此理。 薛齐朝地上拍了一爪子,又气又怒。他知道这个女人只是害怕自己跑了出去被别的什么人惦记上,她想要占有他。 “区,区区……” 院子外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薛齐情绪不高地动了动耳朵。 明净蹲在墙头,看着院子中央那个高脚鼎炉下面耷拉着卧在那儿竖起两只毛茸茸尖耳朵的可爱白色幼崽,从身后拿出来一块圆圆的小红果子,掂了两下朝着它砸去。 头上一痛,薛齐直接蹦了起来。 “嗷呜呜呜——” 鼻尖传来诱人的清香,薛齐闭了嘴低头,便看见了一枚艳红的小果子。低头嗅了嗅确认没有问题后张嘴一口吞下,末了回味似的舔了舔嘴。 “看这里!”少年清朗的声线。 薛齐抬头,循声望去,只见蹲在墙头的白净少年手里又掏出了三枚灵果,杂耍似的在手中把玩,“还想吃吗?” “可是你害我用掉了我母亲留给我的很珍贵的遁匿符,你想吃的话,要赔我。” 薛齐歪了歪脑袋,心道感情是来算后账的。 明净把手里的灵果往自己嘴里扔了一枚,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道:“你给我一点血,我以后天天给你吃灵果。” 这个修士有脑疾? 薛齐连想都没想,直接张开大嘴朝他吼,浑身白毛直立,乌金色的兽瞳只写着一个“滚”字。 明净愣了两秒,然后从墙头退了下去。 把人吓跑了,薛齐才缓缓收回有些酸涩的嘴。自觉方才非常有凶兽的风范,他满意地点点头,沾沾自喜往回走。 然而才走了没两步,院子门便被人吱嘎一声推开了。 薛齐一愣,便看见方才从墙头下去的明净喜滋滋地揣着一兜果子进来了。 “来,这些都给你我只取一点点血,不疼的。”明净一边说,一边往薛齐身上抖索。等抖完了,一个明晃晃的刀子便出现在他手中。 薛齐被吓得后退两步,顿时脸都黑了,见明净一脸笑地越靠越近,薛齐跳起来当场毫不客气上去就是一爪子。而后展开浑身威压,往旁边看一眼小乖,第一次行使了远古凶兽的命令权。 ——上去,狠狠地咬! 得到了老大的指令,小乖目光凶狠起来,露出尖锐的小牙齿朝着明净扑了过去,狠狠地咬住他的小腿肚子死不撒口。 薛齐面色稍虞,方才张开嘴,将所有的灵果吞吃入腹。站得远了点,优雅地舔着自己的爪子看着少年修士被小黑狗咬,少年的脸痛得色刷白,还满脸焦虑地望着咬紧不松口的小狗不知如何是好,手中的刀害怕伤到咬他的小乖,也被远远扔在了一边。 薛齐已经发现了,明净似乎空有一身灵力,却没有修炼仙家道术。甚至连最简单地盾壁都不会。 “不要咬了,我不要你的血了!”明净大喊道。他知道小黑狗突然咬他是受薛齐的指示,就像在小云村的时候一样,小狗会听他的话。 薛齐抬了抬眼皮,收回命令,小乖这才松开了口。 明净蹲在地上,挽起裤脚看着自己的小腿,不大的牙印子却异常的深,正流着血,看上去惨烈无比,若不说,没人会觉得这伤口一个小奶狗咬的。 “好痛。”明净快痛出眼泪了,他抬起头控诉般看向薛齐。真的,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这么凶的灵兽和这么凶的奶狗。 看上去那么乖巧,却一点也不近人情,伤口这么深,又要浪费一枚疗伤丹。 这么想着,明净委委屈屈地从须弥戒指中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摆在地上,找了一会,找到一个灰扑扑的小瓶子,一脸肉痛地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丹药喂进嘴里。 下一瞬,伤口自行愈合,小腿肚子重新变得白皙光洁。 明净又把东西收了回去,幽怨地望了薛齐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明净回到青峰的时候,思邈真人已经讲学完毕,正端坐在正厅,见他整个人蔫蔫的似乎心情不好,便问道:“明净,这是怎么了?” 明净是思邈真人七个真传弟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和其他从世俗挑选而来的师姐师兄不一样,明净是一出生便是修真界的人,父母皆是修真大能,飞升前将二人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交给了至交好友。然而没过多久那位好友便寿元耗尽,弥留之际委托自己的后人好好照顾正牙牙学语的明净。 那个老者的后人正是思邈长老,对待自己辛苦养大的明净,思邈真人可以说是视如己出,十分关心,因此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出了他的低落。 明净摇了摇头,“师尊,没什么,只是今日去灵植园做事有些累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走到床沿边上,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破旧的玉简,探出神识查看玉简上的内容。 “午夜昙花一株、怀孕的魔狼尖爪一个、月圆之夜织网的蜘蛛一只……”明净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念着玉简配方,一边从自己的须弥戒指中一样一样的拿出材料,“暗香果、萤草……世俗的灵兽血……” “世俗的灵兽血……世俗的灵兽血……” 明净哭丧着脸,觉得自己这凝婴丹怕是练不成了。上次想要个世俗的肉灵芝折了一张符,方才折了一个丹,天知道他每一粒丹药来得有多艰辛,那只小白又凶,想到腿上被咬时的痛他就发憷。 房间外,思邈真人负手而立,听着房间里传来阵阵哀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明净,你该好好修行了。” 房里的人噤了声,没有回应。 “明净,丹祖只有一个。” 依旧无人回应。 半晌过后,思邈真人无奈地离开了。 …… … 柳弭清的院子里。 【叮!幼年态灵力吸收饱和,恭喜宿主进阶。】 薛齐卧在哑儿的房间,他感到浑身发热,极其难受,好似有一股气要冲破身体喷泄而出,又热又燥。 薛齐咬着牙,耷拉着耳朵闷在柔软的垫子上。要不是方才识海内响起的系统提示音,他甚至要怀疑明净那厮在果子里下了极乐散。 角落里,小乖瑟瑟发抖连呜咽声也叫不出来。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以往它超级喜欢的小白身上气息突然之间变得好恐怖,它很害怕。 铺天盖地的威压被极度压缩在小小的房间里,如棉花般慢慢膨胀、膨胀……极度的膨胀终于到达了那一个点,如针扎般轰然爆发。 与此同时,无人看见云隐宗紧闭大门的灵兽园内,正在吃食的灵兽们纷纷停止了进食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哑儿结束了早课,便离开了汇聚着一堆人群的群言堂。那里陌生的讨厌的味道太过浓烈,他感到作呕。 出了门之后,哑儿便循着柳弭清带着他来时的路往回走。 还未抵达,哑儿便突然心头一震感应到了血契的力量,她不由得脚步一滞,微微低头细细感受一番后,脸上露出了笑。 “小……小雪。”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哑儿抬起头,望见了站在面前,长身而立的凌青。换下了难看的粗布衣,一袭蓝色广袖长袍衬得本就俊逸出尘的少年看起来恍如谪仙。 凌青站在原地,看向一身少年打扮却依旧艳丽得灼眼的哑儿,漆黑的眸子显得有几分复杂。他从来没想过,他喜欢了近十年的姑娘……其实是个少年。 哑儿看他一眼,漆黑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淡淡的光华流转,里面似乎有说不尽的情愫以及欲语还休。 凌青心头蓦然一痛,别开与他相对的视线。 哑儿掩饰住自己的失落,朝他矜持地一笑,伸手比划道: ——阿青。 13.村里的小哑巴13 绝色少年站在原地看着他,嘴角依旧上扬,只是礼貌中透露出几分淡淡的疏离感。 凌青微微一怔,心中一阵难过。 他似乎……讨厌他了。 他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哑儿偏头盯着凌青,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便又凑近了几分,伸出五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 精致、如白瓷般毫无瑕疵的一张脸在眼前陡然放大,凌青的心头猛然一跳,胸腔中如擂鼓般砰砰作响,凌青慌忙后退了几步,耳根子迅速红了起来。 似乎不论是男是女,他对他都……完全没有抵抗力。 “小雪,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凌青说完,便匆匆离去。 望着凌青落荒而逃的背影,哑儿的脸上带上了笑,看上去既天真又纯良。 院子里。 柳弭清已经回来,她撤掉布置在院子里的结界,却没有在院中看见灵兽的影子,不止没有看见白色灵兽,就连那只好动的小黑狗也不在,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 “嗷呜!”一道低吼声从哑儿的竹屋中传出来,柳弭清心中一动,忙展开神识探查过去。 只见哑儿房间中,一只卧着的灵兽缓缓睁开了眼睛,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乌金色兽瞳中带着慵懒的神情。这是一只十分漂亮的灵兽,约莫半人高,柔顺的白色皮毛泛着光泽,额头眉心处带着一枚艳丽的赤色火焰状纹路,除此之外一身纯白。 纯洁得像雪。 似是察觉到了被人窥视,房中的白色灵兽微微转过头来,慵懒的兽眼变得锐利起来。 感受到识海传来一阵刺痛,柳弭清下意识地准备攻击,然而下一瞬便反应过来控制着自己撤回了神识。识海中的刺痛感还未消散,但柳弭清的心中却是越发地激动起来。 这只灵兽越强她越欢喜,它越强,便意味着契约后她所获得的力量越大。 平复下激动的内心,柳弭清回到房中开始运转灵力恢复神识。 薛齐也不好过,柳弭清的神识虽然撤离的快,但下意识的攻击却还是让薛齐受了一点轻微的伤。 他是打不过她的。 他可以让所有灵兽对他臣服,可以命令他面前的任何一只飞禽走兽,但是在面对比自己修为高的修士时却毫无办法。 眼下除了一只缩在角落里还不敢过来的小奶狗,也没有什么高阶灵兽可以让他控制着去咬柳弭清一顿,但要让他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暗搓搓觊觎自己的女人,薛齐却是不愿意的。 况且,她还伤了自己。 薛齐已经许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受过伤了,他很怕疼。 就连小乖那样的幼崽咬了他的尾巴他都是要报复回来的,更别说他毫无好感的柳弭清。 不过薛齐却没有忘记自己是有人护着的。哑儿不是常人,能在有离合期老祖坐镇的云隐宗隐藏起来且不被发现,柳弭清一个小小的半步金丹修士更是不值一提。 因此,在哑儿回来的第一时间,他就蹭过去告状了。 “受伤了?”哑儿微微弯身,垂眸轻声问道。 原先的幼崽经过这次的进阶有了很大的变化,身体长大到半人高,原本软萌毛茸茸的样貌也朝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方向转变。 只不过他的神情有些萎靡,似乎就连额间那抹跃动的赤炎也变得有些黯淡了,哑儿很容易便察觉到脚边灵兽的神识似是遭人攻击受了伤。 “柳弭清?” “嗯。”薛齐回应道,这是他醒来以后的第一次开口,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嗓音,“很痛。” “是么?”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可是,伤很轻。” 薛齐适时地晃了下虚弱的身子,觉得也许就这两个字不足以煽动哑儿帮自己,想了下之后便继续开口道:“她一直觊觎着我,你不在的时候她甚至窥视我的一举一动。想来收你为徒也非发自内心,必须好好地教训一下她。” 哑儿目光往下,意味深长地望着腿边轻轻蹭着自己的薛齐。 也许就连薛齐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从他俩契约以来,他一直都是用一种客气的、仿佛对待交易对象一般的疏离态度与哑儿相处,平日里从不主动撒娇。而现在——却像个在外被欺负了的孩子,回到家中向大人闹着要找回场子。 哑儿勾了勾唇,蹲下身伸出手掌摸上薛齐的额头,带着几分笑意道:“你想我如何做?” 哑儿体质偏寒,就连手也带着一丝冰冷的触感,感受着从他的手掌心传出一股凉丝丝的力量进入体内,薛齐的疼痛感开始缓解。 “要不然,我弄死她如何?”哑儿轻声问道,他的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弧形的阴影。 不像是在说笑。 薛齐蹭他的动作一顿,后退两步坐在地上,轻咳一声道:“过于残暴了。” 看着薛齐的反应,哑儿觉得有些好笑,“那就……小小的惩罚一下吧。” 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带着哑儿特有的奇异韵味,辗转在舌尖的“惩罚”二字让人莫名联想到床笫之事,忍不住面红耳赤。 不过薛齐却没有想这么多,哑儿一向不是个善茬,他的话一出口薛齐就知道柳弭清要倒大霉了。 这么一想,薛齐的心情瞬间舒畅起来。 …… 清晨的风带着后山竹林的味道,院子里新种下的星星草草籽经过半月的悉心栽培和浇灌,终于从土里冒了头,翠绿的嫩芽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朝露。 不远处大一些的竹屋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哑儿放下手中浇灌幼苗的水瓢,转过头朝着门口站立的年轻女修士露出一个笑。 哑儿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衣,袖子被他挽起,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手腕。 他眉目艳丽,宛如画中少年。 不过柳弭清却没有心思欣赏这番好景,只是微微颔首道了一声早,她的眼周一片乌青,眼里布着许多红血丝,神情疲惫一脸倦容,看样子又没有休息好。 薛齐坐在离哑儿不远的地方,见柳弭清出来,便跑过去亲热地蹭了一下她的腿。 或许是为了获得他的好感度,这大半个月柳弭清对他非常好。薛齐也顺了她的心意,从最开始的抗拒到日渐亲密,感情进展的可以说是相当顺利了。 哑儿放下种植器具,走到柳弭清的身前,关切地望着她比划道,“师尊,又没有休息好么?” “嗯。”柳弭清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只觉得疲惫不已。 随着修为的提升,修士会渐渐地用打坐代替睡眠。灵气随着周身经脉运转,既能养精蓄锐亦对修行有莫大的帮助。 柳弭清自从进入筑基期后,便鲜少睡觉了,但奇怪的是这大半个月她却总在夜里打坐时不由自主地睡着,并且开始频繁地做梦。 她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小的站在枝叶繁茂的杏子树下,望着杏树上的少年郎笑得一脸开心,仰着头喊“祝哥哥”。 小少年捧着一包杏子下了树,站到她的面前笑得腼腆。 ——“清清,长大了我就娶你。” 她很开心,正欲接过少年手中杏子,却感到入手一片滑腻。猛然低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被自己抓在手中。 再次抬首,却发现少年和杏不见了,许莺莺被祝子归亲热地搂在怀中,正盯着她笑得一脸恶毒,“师姐,你要抓我到什么时候呀?” 她一把甩开,脸色惨白着往后退了几步。 “祝、祝哥哥……” 祝子归凉凉地看她一眼,便又垂下了眸子,注视着怀中的娇俏少女,眼神温柔似水。 “师姐,你被抛弃了。”许莺莺恶劣地笑着,抬手扳过祝子归的头,在祝子归的唇上印下缠绵的一吻,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柳弭清,仿佛宣誓主权般。 “师姐你被抛弃了……” “叫你师姐,你因为自己就真是师姐了?” “不过是劣等灵根,祝师兄才看不上你。” ……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柳弭清大叫着后退,刺耳的话语却仿佛阴冷的毒蛇般紧追不舍,一条接一条地钻进她的耳朵,钻入她的脑海,脑中传来蚀骨钻心的疼。 下一刻,世界开始倾倒,四周变得一片晦暗。黑暗中,铺天盖地的嬉笑声响起,充满恶意的、歹毒的情绪从四面八方涌来,前赴后继地窜入她的身体。 站在她面前的二人面容开始扭曲,脸上的笑却没有消失,讽刺意味极重。 撕碎他们……撕碎他们…… 轻柔的,仿佛咏唱调般奇异的声音在自己的识海中一遍遍响起,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味道。 柳弭清感到自己内心充满愤怒,在一片诡谲的嬉笑声中,她缓缓咧开了嘴。 紧接着一柄散发着黑气的长剑缓缓从她的体内飞出。 飞溅的血肉化为一张张人脸,徘徊在她的四周嬉笑着叫她师姐,眼神却恶毒得让人脊背发寒。 无尽的黑暗中,她麻木地挥着剑劈砍。 那种极端恐怖的感觉哪怕她醒过来,都依旧心有余悸。 今日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时,柳弭清就知道,她有心魔了。 14.村里的小哑巴14 林中的雾不知何时散开了,高大俊拔的树木叶子落了一地,林子里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和寥寥几声鸦叫,远处云隐宗宫殿群落仿佛一只静默不语的庞然大物,匍匐在云雾缭绕中。 林中一棵枝干粗壮长满青苔的古树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灵兽正微低着头寻找着什么东西。阳光洒在它的身上,好似给它白色的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高贵、神秘。 薛齐低头咬下树下的一株幻灵菇,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一身白衣的艳丽少年。 修真无岁月,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三年过去。 三年时间,少年长高了许多,样貌也长开了。原本过于女气的柔和脸庞变得稍微凌厉了一些,虽然依旧唇红齿白漂亮地不像话,但至少不会再给人一种女扮男装、性别错乱的感觉。 哑儿的灵根过于稀薄,他用了足足三年才堪堪进入炼气期——至少表面上如此——因此并没有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也无法获得门派提供的资源,所以每日清晨,哑儿便会带着薛齐来到后山中寻找灵草——一除了装装勤奋刻苦的样子之外,也刚好可以给薛齐找些吃食。 后山的野生灵植并不多,而且品阶连星星草的一半都不及,但总归是聊胜于无。然而即使如此,也不是回回都能有收获的,因为门派中像哑儿一样没有修炼资源的杂役弟子并不占少数。 不过,今日他们的运气倒是不错。 远处的森林传来一阵树叶被踩踏的沙沙声,薛齐敏锐地抬起头看向发出声响的方向。 “有人来了。”薛齐传音道。 哑儿正微垂着眉眼低头专心致志地挖着脚边的一株蓝萤草,听见薛齐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 因为柳弭清算是“破格”收他,所以哑儿的修为哪怕是在普通杂役弟子中也就是垫底水平的。 然而修仙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外门杂役弟子为了挤入内门,抢夺资源异常凶残,像哑儿这样子的弱小修士便是他们的掠夺对象。 “回去吧。”哑儿说道。 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陪一群炼气期小弟子玩。 院子里,柳弭清正栖身在软塌上闭目休憩,她的状态非常不好,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也有几分凌乱。 半个月前,她曾尝试着冲击金丹期,结果意料之中的失败了,元气大伤。再加上时不时的心魔作祟,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 昨日夜里再一次做了噩梦,醒来之后浑身发凉,丹田气息躁动不已,显然是入魔的征兆。 柳弭清很害怕,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毁了。 她曾不止一次向哑儿暗示过她需要一只灵兽帮助她进阶。可是每一次哑儿都表现得懵懵懂懂,这让她感到很恼火,在面对哑儿时也越发地不耐烦起来。 “汪!”趴在她不远处的黑色大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耳朵动了动吠了一声,而后站起身来。 柳弭清被吓得心头一紧,而后猛地睁开了眼睛,没日没夜的煎熬让她的神经变得脆弱敏感并且喜怒无常。 她抚着胸口微微喘了口气,轻骂了一声“畜生”,指尖轻捻正欲给它点教训,这时便见院子的门开了。 柳弭清按捺下心中的怒意,等心绪变得稍微平静了些之后,微笑着朝进门的薛齐招了招手。 “小白,过来。” 薛齐也很配合,撇开哑儿欢快地扑到柳弭清的身边蹭她。 小乖摇着尾巴跑到哑儿的身边,伸着舌头围绕他转圈撒娇,哑儿微微一笑,蹲下身拍了拍它的头,然后才起身走到柳弭清的身边。 ——师傅。 柳弭清淡漠地抬了抬眼,望着他道,“真的打算搬出去?” 哑儿点点头。 “那就走吧。”柳弭清低着头抚摸着薛齐柔顺光泽的毛发,声音显得有几分清冷寡淡。 哑儿如今已然成年,为了避嫌自然不能再与柳弭清同住一处。 云隐宗毕竟是个大宗,杂役弟子的住处倒还宽泛,所以也不愁没有住的地方。 薛齐自然不相信哑儿是为了避男女之嫌才离开的。至于究竟是为了避什么嫌,哑儿似乎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不过薛齐也懒得问。 他一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或者兽。 “明天么?” 哑儿点了点头。 柳弭清没有再去看哑儿,目光柔和地落在趴在自己软塌前的白色灵兽身上。 过了一会,她才抬起眸子,缓声道:“初雪,这几年习惯了你们的陪伴,为师真的很舍不得你离开……” “你是为师从小云村捡回来的,亦是为师带着你进了云隐宗,踏上修仙途,我知道我只是云隐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内门弟子,但是我也是有感情的……” 柳弭清语气悲伤地说了很多,哑儿的眼眶也渐渐红润。 薛齐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只是在心中腹诽这俩人一个比一个能装。 “……你若要离开,可否……送一只小宠陪在我身边,待为师想你时也好有个念想?” 哑儿使劲地点头,哭得泪如雨下。 薛齐尾巴拍打地面的动作一顿,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悄声传音道:“你该不会,想要把我送给她吧?” 识海中传来一声轻笑,“你说呢?” 薛齐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住了,“别这样……我害怕。” 虽然有非同一般的血契在,哑儿和他之间的联系不可能中断,但一想到自己要跟在一个即将入魔并且喜怒无常的女人身边,薛齐就觉得未来的日子一片灰暗。 更何况他还有任务没有完成,等他伺候完柳弭清,一百年的任务期限可能就被耗完了。 望着地上薛齐一副快要窒息而死的模样,哑儿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 就在薛齐觉得生无可恋的时候,突然听见柳弭清尖叫了一声。 “滚开!”柳弭清一掌挥开小乖,盯着哑儿的脸,情绪失控地大叫起来:“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它,这样一只没用的畜牲我拿来干什么!” 哑儿瑟缩了一下,眼下的泪痕未干,脸上带着几分茫然失措,他心疼地抱住小乖,拼命地想要解释些什么。 “别比划了!”柳弭清恼怒道,“我知道你与它定了契约,难道不可以解除吗!你不过是最劣等的灵根,这样好的灵兽在你的手中有何用?你难道还能带着它证道?可你甚至连筑基都无缘! 我待你不薄,就连门派每月的发放的灵草资源也给了你,现在我离金丹期只差临门一脚,你竟一点也不懂得知恩图报?要不是我,你以为以你这种垃圾修为能在宗门安然待到今天?” 哑儿的脸上带了几分震惊,他忘记了哭,只是呆滞地看着柳弭清。 柳弭清越说越激动,就双目也赤红起来,周身的灵力运转开始混乱,眉宇间一道极淡的黑色暗纹渐渐显现。 哑儿脸上的泪水不见了,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直直盯着柳弭清,白皙地近乎透明的脸和艳丽得像是滴血的唇让他看上去就像个来自地底的罗刹。 柳弭清突然就噤了声,神情恍惚地望着哑儿。 薛齐感到有点阴气森森的感觉,他又看了眼哑儿,然后自觉地别开了眼,道:“我觉得你的家可能在地底下。”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哑儿恶劣的本性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是么?”哑儿不置可否。 “叩叩叩!有人在吗?” 院子外有人来访, 哑儿收敛起脸上的异色,将恍惚中的柳弭清小心地扶回软塌。 来者是一个青衣小童,看见是哑儿,敛眉拱手做了一揖,说道:“初雪师弟,掌门有请。” ** 哑儿离开后,柳弭清的神情逐渐清明,脸上的那一道食指般粗细的暗纹也消失不见,不过她似乎不记得方才的事情了。 神识扫了一圈,哑儿果然又不见了,他总是这般没有规矩,神出鬼没的。柳弭清揉了揉眼睛,似是有些疲惫地朝着薛齐招了招手道:“小白,过来。” “初雪要走,你留下来陪着我,可好?”柳弭清轻柔地抚弄着灵兽柔软顺滑的皮毛,轻声问道。 薛齐耳朵动了动,没有回应。 柳弭清眉目微敛,继续道:“我知道你和他签订了契约,只要不是血契,便都可以解除,你跟着他是没有未来的。”说到这里,柳弭清伸手微微扯了扯逶迤一地的白色裙袂,抬脚从软榻上下来,俯身与薛齐平视,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温声道:“我的道行比初雪高,你若愿意,我可以让你俩的契约失效。只不过要委屈你了……” 柳弭清伸手摸摸薛齐的头顶,语气中带着几丝心疼。 见薛齐温驯地任由她动作,柳弭清清丽的脸上带了几分笑,看向薛齐的眼神是一片灼热,“我就知道,小白最喜欢我了。” 15.村里的小哑巴15 “只有你愿意……”柳弭清又轻喃着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是薛齐却明显地感到自己额顶的毛发被揪得越来越紧。毛发连接着皮肉的位置疼痛感也越来越剧烈,薛齐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柳弭清没有察觉到手中灵兽的情绪变化,她只是不自觉地揪紧了手里洁白的毛发,脸上带着笑。 “放手。” 一道青涩的男音传入柳弭清的识海中。 柳弭清微怔,神情恍惚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目光惊喜地看向正紧紧盯住她的薛齐,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说话语气是抑制不住的雀跃:“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你弄疼我了。”薛齐一字一句道。 柳弭清却恍如没有听见,她猛地扑向薛齐,目光狂热。 “我就知道小白你非凡品,居然懂的神识交流……”柳弭清紧紧地抱住薛齐的身子,喃喃自语,“才筑基期的便懂得神识交流的灵兽万中无一,许莺莺手里的蓝云兽品质再高,又如何怎么比得上你……” 薛齐觉得他应该离柳弭清稍微远一些,她现在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然而还未等他挣扎开柳弭清的手,便感受到额前印堂传来一股狂暴的灵力。灵力并不纯粹,里面还夹杂了些许奇怪的让人生畏的黑暗力量,正狂虐地一路横扫进他的识海。 薛齐心中大惊,柳弭清想要依靠蛮力强行摧毁他与哑儿的契约,然后再用自己的神识在他的身上打下契约标记! 不待薛齐主动反击,血契便第一时间察觉到一股来自外部的力量挤入自己的区域企图侵占自己的领地,强大的契约力量从薛齐的识海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势态朝着柳弭清的那一缕神识袭去。 与此同时,薛齐痛苦地低吟了一声,猛然挣开柳弭清的控制,抬起一掌劈向柳弭清,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啊!——”尖锐的叫声自院子里响起。 柳弭清毫无防备,被薛齐突如其来的一掌狠狠拍飞,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她的脸上有三道极深的新鲜抓痕,殷红的血正顺着她的脸往下流淌,滴在她的身上染红了白衣。 不过这并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柳弭清觉得自己的识海里似乎有万千尖针密密麻麻地刺入,剧烈的疼痛甚至让她连站立也变得困难。 她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脸色也因为失血和极度的痛苦而变得一片惨白。 “你、你伤我。” 柳弭清不敢置信地盯着薛齐,她的脸上身上沾满了黏湿的鲜血,浓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柳弭清伏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薛齐,神情狰狞,宛如刚破体而生的血魔。 薛齐勉强站稳脚,方才识海中狂暴纠斗的两股力量让他头痛得几欲炸裂,十分不好受。 “你怎么敢伤我?”柳弭清怒不可遏,她伏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周身灵力紊乱,额头上一道道浅淡的暗纹开始若隐若现。 她看着薛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眼神中蕴含的是无限冰凉和黑暗。 “小白,你怎么和我师妹一样变得这么让人讨厌?既然如此……那就撕碎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紧接着身后渐渐浮现出一柄散发着浓重黑气的长剑,狂乱暴虐的黑暗力量顷刻之间从她的身体迸发出来…… 与此同时,云隐宗主峰,长老阁内议事的八位长老脸上的神色猛然间变了。 “魔族的气息。” 灵虚子猛然从主座上站了上来,手捻法诀,下一瞬身子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堂中几位长老相视一看,紧随而上。 *** 薛齐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柳弭清,眼底微微暗了暗。 系统为他准备的这具身体是实打实的上古凶兽,资质自是不用说,只要灵力吸收饱和他便能无瓶颈突破。 因此三年的时间过去,虽然薛齐外貌上没有多少变化,但实力却已经是隐隐达到了化形初期,早就胜过普通金丹期修士,更遑论柳弭清这个半步金丹。 柳弭清手持长剑朝着他走来,薛齐后退两步,做出了攻击的姿态,他额头艳丽的赤炎开始欢快地跃动起来,似是被憋的太久,急不可耐地想要挣脱主体的束缚。 薛齐正欲释放威压朝柳弭清攻去,突然感受到了八道极其强烈的威压从远处而来,由远及近。薛齐心中一动,然后敛住心神,再次隐藏起自己的修为,呜咽着往后面退了几步。 见面前的灵兽露了怯,柳弭清却没有停下,反而缓缓咧开了嘴,举起长剑! 薛齐浑身颤抖,目光惊惧地望着那柄散发着黑气的飞剑带着强大的力量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 就在长剑下一刻便要劈开他的身躯的时候,一道带着庄严威压的声音从上空响起。 “住手。” 声音响起,那原本悬在薛齐头顶的长剑顿时消散,柳弭清闷哼一声,像是失了支撑的提线木偶般瘫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须臾,凌虚子等人从天而降,落在了院子中。 几人落地之后便展开神识搜索了附近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动。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行至柳弭清的面前探查了一番后,站起身来说了两个字——“入魔。”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躲在墙角的薛齐也松了口气…… “玲珑师妹,”凌虚子看着晕倒在地上的柳弭清,喊了声身后端着一盏琉璃灯的玲珑长老。 玲珑长老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便上前几步来到柳弭清的面前。先是施展了几个净身术,然后便俯身细细地替柳弭清疗伤。 顷刻过后,柳弭清悠悠转醒,望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长老们,不由得微诧,也来不及细想她为何竟躺在地上,起身便欲行礼。 只见凌虚子伸出手虚虚一托制止了她的举动,望着她道:“修道之人最重修心,切莫再让心魔钻了空子。” 柳弭清脸色一白,低头应道:“是。” “这只灵兽?”立在凌虚子身边的另一名手持拐杖的长老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薛齐,目光锁定在薛齐的身上,抚着自己的山羊胡疑惑道:“……这只灵兽我竟从未见过。” “世间万物数不胜数,你又岂能知晓所有?”旁边的一名美髯大汉大笑道,“就连我徒从水月秘境中寻到的那枚变异冰种蓝云兽我也是头一回见。” 拐杖老者点了点头,踟蹰道:“说得也是……” 薛齐轻声呜咽,方才与柳弭清的一番往来导致他的毛发变得暗淡且毫无光泽,身上不小心沾染的尘土和血渍让他看起来有些脏脏的。 凌虚子定睛看了许久,总觉得有些眼熟。 玲珑长老莞尔一笑,提醒道:“师兄,三年前。” 凌虚子顿时记了起来,只是没想到当初那依偎在艳丽少年怀中的一黑一白两只从凡俗来的小狗,其中一只竟然是灵兽。 他摇了摇头,拊掌笑道:“原来是你。” 薛齐看了他一眼,嗷呜一声,看起来像是被方才所经历的事情吓得不轻。 “灵根稀薄至此,却能有这样一只灵兽,也算是他的一番造化吧。” 玲珑长老手持琉璃灯,微微笑道,“掌门师兄所言极是。” 恭送门派掌门和长老们离开,柳弭清的脸色依旧发白,显然已经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了眼缩在墙角的薛齐,只觉得自己心里面乱的很。关于入魔,她早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只盼着早日突破了金丹,碾压了许莺莺这心魔便不攻自破了,却没想到今日……甚至还惊动了掌门和各位长老…… 这一次,柳弭清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外面逗逗薛齐,而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心绪不宁地转身回了屋。 没一会儿,哑儿便回来了,进门后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院子里多出来的几道修士残余气息。 薛齐便简单地将事情经过解释了几句,说完之后想起哑儿出门是“掌门有请”,不由得疑惑地问道:“凌虚子既然来了这里,那么方才叫你之人应该不是他吧?” 哑儿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很显然心情有些糟糕。 “……”薛齐识趣地闭口不言,他向来不爱做触人霉头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却不想以往。 见薛齐真真是一点不好奇,也不关心他心情为何这般不好的模样,哑儿的心里莫名有点不爽,他看向薛齐,说道:“是凌青,想知道他叫我出去做了什么?” 不待薛齐回答,哑儿便闷闷一笑,垂眸自语道:“幽会……”,舌尖流转间带着迂回缠绵的味道。 薛齐更不想说话了。 …… 心魔是许多修士修行会碰上的一大难关,因此并不算少见。但因为心魔而惊动了掌门和七大长老的却不多见。 “师姐你说,是吗?” 书阁门口,许莺莺笑靥如花,却显得恶意满满。 她的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蓝色毛绒球,这只秘境中得来的蓝云兽蛋孵化了三年,上个月方才破壳。 柳弭清捏紧了手里的《驱魔清心内经》垂头不语。 “师姐的心魔这般强大,那十日后的宗门大比师姐你还能来吗?”许莺莺顿了顿,看向柳弭清意味深长地道:“你若不来,就没有意思了。” 16.村里的小哑巴16 云隐宗宗门大比每一百年举办一次,是杂役弟子跻身进入内门的好机会。除此之外,也是云隐宗各大峰峰主和长老们收徒的日子,在宗门大比中大放异彩的人不仅能获得许多上好的灵器、符咒以及难得的灵草资源,更有机会被峰主甚至是长老阁的长老所看中,直接收为真传弟子。 云隐宗的宗门大比除了闭生死观的修士之外,每一位云隐宗内门弟子都必须参与,并且竭尽全力在宗门大比中争夺宗门内的新一轮弟子排名。 大比的意义除了在于检验门派弟子是否刻苦修行之外,也有震慑其他门派的作用——因为届时会有其他大宗门派派人前来。 这一次的宗门大比要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隆重和庄严。 巨大的比试场设置在云隐宗的后山,持空长老拿出了他的秘宝四方台用作试炼台,万丈方台的四周升起一级级的台阶,观看宗门比斗的弟子们则盘腿坐于台阶之上。 试炼台的四周用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将外面的人与方台隔绝开,目的是为了防止方台上的弟子斗法之时过于投入和激烈,伤了观看比斗的无辜修士。 凌虚子高高的坐在观摩台的正中央位置,在凌虚子的两侧,是长老阁的七位大长老,而后便是云隐宗十四峰峰主依次排开。稍微往下一些的位置,留给了修仙界的三宗八派七十二教的贵宾,每一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精致的糕点和灵果。 这一日,各门各派数不清的修士远道而来,各种灵兽灵禽从天而降,百花派的到来更是吸引了一众修士的目光,百花派的女弟子姿态万千各具风韵,所过之处香风阵阵,在众多的男修士中显得无比亮眼。 云隐宗开始变得热闹非凡,不过这些都跟薛齐没有多大的关系。 房间里,哑儿正低头看从书阁借来的一本古老的《修真界通识》。 其他的杂役弟子早已经收拾妥当出了门前往后山,整个杂役弟子居住的大院子就只剩下哑儿一人还留在自己的房间。 薛齐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过了一会又返回房间望着垂眸看书的哑儿。 盯了半晌,哑儿才略有所察地放下的手中通识,微微抬眸望向薛齐,笑道:“又怎么了?” 薛齐往前走了几步,蹲在他的身前卧下,甩了甩尾巴问哑儿道:“你真的不打算参与这一次的宗门大比吗?”作为杂役弟子,他确实是可以不参与竞争的。 “嗯。”哑儿回应一声,而后便又继续捧起了手中的通识,看得异常的认真。 薛齐眼神落在扉页上,盯了半晌,好奇地问道:“真的有这么好看?” 这书薛齐刚来云隐宗的时候曾经偷偷溜进书阁中看过,上面书写的都是一些修士都知道的修真界常识,无趣得很。但是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的修士以及修真界近千年的概况薛齐还是硬着头皮将其看完了。 果不其然,听见薛齐的问话哑儿摇了摇头,但是目光却依然没有从书上挪开。 也不知为何,这段日子哑儿变得特别好学,尤其是修真界各宗派州志、山河图一类的书简看得尤其勤快。 薛齐的心里其实非常希望哑儿能参与这次的宗门大比的,他若是能够不再隐藏实力,并且能在宗门大比上来一个横空出世大放异彩,说不定关于他的身世就有线索了。毕竟有了名气,才更容易识得更多的人。 只不过看哑儿现在的态度,他也不好去强人所难。更何况除此之外……薛齐还隐隐有些怀疑哑儿或者说哑儿的家族不是什么正派人士,若真的“大放异彩”了,说不定还会遭宿敌追杀,并且这种可能性还非常大。 想到这,薛齐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出了门。 任务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才行。 距离上一次的晋升已经过去了接近半年,半年的时间,薛齐一直卡在化形初期的坎上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就在几日以前,薛齐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突破的预兆,但是却还差点。 随着修为的提升,越往后走进阶所需要的灵草便越多,而现在差的这一点,光靠普通品质的灵草已经无法满足。 离开院子之后,薛齐将身子缩小了一圈,而后便绕开人多的地方,朝着青峰的方向跑去。 青峰位于云隐宗的西北方向,青峰的弟子属于云隐宗十四峰中最为平和、与世无争的一个脉系。沿着西北方向再往外走,离开了云隐宗的范围便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和云海,青峰本属于山脉中的一座,足够巨大但在十万大山中却又还不够分量。 青峰峰主思邈真人是一位元婴期修士,且擅长炼丹,所收弟子无一不是炼丹奇才。云隐宗的灵植圃便在青峰之上,由青峰弟子监管以及打理。 薛齐突然想起以前遇到过那个叫做明净的小修士,那日薛齐将他从院子里撵走之后,明净还来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是毫无所获铩羽而归。 思及此薛齐不由得有些好笑,明明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却还比不过一只会咬人的奶狗和一只还未筑基的灵兽。 是的,明净的修为并不低,甚至比柳弭清都还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然而即使如此,却还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什么都不会。 ……不,会炼丹。 想到明净每次在他那里吃了亏之后,总会一脸肉疼地掏出一堆神奇的丹药,薛齐便觉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他好像也是青峰的人,不知道待会到了青峰会不会遇见他。只求到时候场面不要太尴尬才好,毕竟他当初将他欺负得那么惨。 …… 灵植圃的位置很容易就找到了,面积十分可观。外围被巨大的一层结界罩住,除此之外灵植圃的四周还围绕着高达一丈的篱笆,墨绿色的毒株荆棘爬满篱笆,巨大的青石门上缠绕着嫩黄色的石藤花,墨色倒刺布满石藤花的藤蔓,灵草散发出的浓郁灵气便从青石门的那一头传出来。 灵植圃的门口,两名穿着淡色广袖长袍的两个青峰弟子正坐在石凳上休憩,脚边放着两只沾了泥土的锄头和一个装满灵草的背篓,看样子是刚从里面出来不久。 薛齐小心翼翼地藏在离灵植圃不远处的灌丛中,密切关注着两名弟子,伺机寻找进入灵植圃的机会。 “不知道宗门大比现在进行的怎么样了。”其中一名青峰弟子先开了口。 另一人伸出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看了眼身后的灵植圃道,“不用着急,等师兄出来守园,很快我们就可以走了。” “今年我一定能超过你。” “哼,要不是我为了练那炉蕴灵丹,早就能突破了。” 闻言,先出声的那人摆了摆手,笑道“别往歪道上投入太多精力啦,还是修行比较重要……” 另一人挑眉,反问道:“哦?既然不喜欢炼丹,那你为何还加入青峰?” 气氛突然变得沉默。 过了一会,那名说炼丹为“歪道”的弟子叹了口气,惆怅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丹祖那般惊才绝艳……我没有勇气去赌那万中无一的概率。” 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另一人也没了继续调侃的兴致,低头看着脚边背篓里的灵草沉默不语。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毕竟单修丹道这种事就连峰主也没有这么大的魄力。没有自保能力的修士和蝼蚁有什么区别,任人鱼肉又如何能在求仙之道上走得长远? 丹道……也只有天真得近乎愚蠢的人才敢求这一道。 “你们在说什么?” 正这么想着,在他们心里天真得近乎愚蠢的某人突然出现在二人眼前,吓了他们一大跳。 “明净师兄!”二人极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点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感。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明净手里拿着一株翠绿叶片、含苞欲放的艳魂花,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灌丛中,薛齐在心中啧了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待会要躲着他点才行了。 几年时光过去,明净高了不少,原本有稚嫩的脸也长开了,只是看上去依旧可爱,说话的时候会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漆黑的眼珠子分外澄澈,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样子。 和哑儿装出来的纯良无害不同,明净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想来,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不讨厌明净的原因。 当然,想放他的血绝对不行。 “没、没说什么,闲聊而已。” “明净师兄既然你采到艳魂花了,那你继续守园吧,我和师弟就先走了,师傅还在比试场那边等着我们!” 说完,二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只留下明净一人兀自站在原地望着二人背影,脸上带着几分落寞的神情。 他其实……都听见了。 17.村里的小哑巴17 薛齐藏在不远处的灌丛中,露出一双乌金色的眸子密切注视着明净,只见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后便扭头回到青石门旁蹲下身来,将手里娇艳欲滴的艳魂花用一块洁净的方巾包好,又从须弥戒指中掏出一大堆的稀奇古怪的药材,甚至还拿出了一个一尺多高的小炉子摆在了地上。 薛齐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这是要炼丹?不由得心中窃喜,他就是喜欢明净这种不干正事玩忽职守的性子。 明净习惯性地拿出东西之后,又想起今早来时思邈真人对他的嘱托——这些日子会有许多别的门派修士前来,难免鱼龙混杂,在守园时切忌不能再像以往一般浑水摸鱼由着自己性子来。 他停住手中动作,凝眉看着地上的一堆药材半晌,正欲将东西收起,余光中似乎瞥到一抹流光从眼前划过,不由得微怔。 进入灵植圃之后,薛齐依旧不敢松懈,因为他发现除了门口的明净之外,里面竟然还有其他的青峰弟子在里面采集灵果灵草。 薛齐隐匿着身形,避开园中人灵植圃深处跑去。 灵植圃深处,各种或高或矮浓密茂盛的高阶灵植绿意葱茏、野蛮生长。薛齐循着他所闻到的最特别的那一缕气息方向走去,拨开挡住他视线的半人高宽叶真灵草,一个幽秘的水潭便出现在薛齐的眼前。 僻静的水潭四周生长着高大古老的迦南木。迦南木树冠遮天蔽日,密集的宽大叶片挡住了天空。叶片相衔接的缝隙不时有微弱的阳光透射进来落在潭面上,却没有给这地方带来丝毫生气反而增添了一点隐秘的味道,拳头般大小的迦南果在树叶间闪烁着淡紫色的光芒,浓郁的灵气充盈着薛齐的鼻息。 这里是灵植圃最幽深僻远的地方,生长着最珍贵的灵果。 薛齐仰头望着树上寥寥无几的迦南果,身形一动,下一刻便落在了其中一棵迦南木粗壮的树干上。 在他正前方的位置,一枚成熟的迦南果散发着浓郁的诱人香气,幽紫色的果皮在若有若无的光线的照射下莹莹闪光。 薛齐走上前去,张开了嘴。 吃下七.八枚迦南果,体内的灵气逐渐逼至饱和,身体中灼热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薛齐停止了进食,眉头渐渐拧起,这一次的进阶比以往任何一次的痛苦都要来的更加剧烈。仿佛身体被撕裂般的痛楚让薛齐忍不住伏下了身子。 但是薛齐尚未完全失去神志,知道自己的突破不能泄露太强烈的灵力波动,在情况不受控制之前飞快地打出了一个契,不一会一个流转着淡淡光华的蛋便逐渐形成,一点点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 明净追踪着方才的气息找了许久许久,终于在灵植圃中的迦南密林捕捉到了那道白光的气息。 屏气凝神小心地搜寻着方才团小小白光的踪迹,感受到前方石潭处传来的一股奇怪的似是极力压抑着灵力波动,明净深吸了一口气,从须弥戒指中拿出了一道传讯符和隐遁符。 待会只要情况不妙,他就撕开两张符咒搬救兵和逃跑。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明净捏紧拳头,刚拨开宽叶真灵草,就看见一个白色的巨蛋从树上落进了水里。 紧接着扑通一声,水潭溅起剧烈的水花。 明净愣了一下。 狂暴的灵力搅得潭水动荡不已,就在明净犹豫着即将撕开传讯符时,潭面突然平静了下来。 紧接着,宛如镜面碎裂般,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一名浑身赤.裸的俊美男子从清幽的潭底钻出,如月华般华贵的银发从光滑的脊背倾泻而下,莹白如玉的肌肤在碧幽幽潭水的衬托下更显白皙。 因为被水浸湿的原因,极长的银发湿漉漉地黏在男子的身上,顺着水流的方向蜿蜒而下,隐没幽秘的禁区,清冷和糜艳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此时男子正紧紧闭着眼睛,银白色的长睫毛微微颤抖。他紧咬着下唇,殷红的血从唇齿相交的地方渗出,沿着精致的下颔滴落,脸色却是惨白如纸。 惊艳的感觉从心头升起,明净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立在原地呆愣地望着池中完美得宛如神祇的男子。 他是谁? 薛齐现在非常不好受,狂暴的灵力在体内肆虐地冲荡着,身体仿佛被一段段地敲碎再重组,五脏六腑被狂躁的灵力辗过,无处不充斥着剧痛。薛齐能察觉到明净的存在,但他现在却无法分心明净的事情,只能咬紧牙关期盼痛楚早些过去。 【叮!恭喜宿主成功化形,哑儿身世之谜即将揭晓,请再接再厉提升自身实力帮助哑儿复仇,完成主线任务!】 形态稳定,识海中悦耳的提示音响起,薛齐心中松了一口气,内伤带来的剧烈地疼痛让他再也无法维持人形,猛地吐出一口血,头一仰身体骤然缩小,紧接着便一头栽进了水里。 明净微怔,竟然是它? 而后慌忙收起手中的符咒,跳进水中朝着那团白色游去,抱起薛齐离开了石潭。 一人一兽浑身皆是湿透,灵植圃门口暂时帮明净守园的弟子见状不由得有些奇怪,看了眼他怀中的小兽,继而将目光落在湿淋淋的明净身上,“明净师兄,你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师弟你先帮忙在门口照看一会,我一会就回来!” 明净说罢,匆匆忙忙地离开。 只留下那青峰弟子站在原地望着明净消失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回到自己的房间,明净将薛齐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后便开始翻箱倒箧寻找什么东西。 “找到了!” 过了一会,明净终于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古木匣子,他走到沉睡的薛齐面前,打开古木匣子将匣中的那枚雪白的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薛齐的嘴角还残留着大滩大滩血渍,暗红色的血浸湿了他白色的毛发,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 明净恍惚地想到他在潭水中紧咬牙关时的隐忍模样,艳丽的血和苍白的唇…… 过了一会,明净摇了摇头将奇奇怪怪的想法甩掉,看着薛齐嘴角的血忍不住有几分心动。 就连母亲留下的仙品疗伤丹都给他吃了,用他一点血作交换不过分吧?反正这些血不用也是浪费。 …… … 薛齐醒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版的毛茸茸黑脸,被吓了一大跳,猛地一掌拍出将那毛脸掀飞。 “嗷呜!汪!” 小乖望着床上的银发男子呜咽几声,只觉得心中无限委屈,喜爱的小伙伴没有毛了,甚至还动手打他,心中不免哀伤就连尾巴也不摇了,耷拉着脑袋幽怨地离开房间。 薛齐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凑在自己眼前的是小乖的狗脸,只是有些没想到自己会在哑儿房中醒过来,是明净送他回来的?他竟没有公报私仇么…… 化形时所受的内伤已经痊愈,不知是不是哑儿帮他疗的伤。想到这里,薛齐掀开被子环视了一遍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哑儿的踪迹,便从床上起来。 脚刚落地,便发现了自己似乎是裸着的,薛齐心中一动,一个瞬息身上便多了一袭雪色银边贵气逼人的华服。 宗门大比依旧在继续,院子里其他的杂役弟子早已出门。 院墙的一角,哑儿一身白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整个身子全部隐藏在院墙的阴影中,暗影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有几分诡谲邪魅,他的神情晦暗不清,只看见艳丽的唇似是微微扬起。 薛齐偏着头看他,总觉得现在的哑儿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就像…… 就在薛齐觉得心底那个词呼之欲出即将明朗的时候,便见哑儿突然抬头望向了他的方向。 “醒了?” 一如既往地轻柔且略带奇异的腔调,算不上最好听的,却给人一种异样的迷醉感,似是无时无刻不在诱人沉沦。 “嗯。”薛齐点了点头,放弃了思索方才的感觉,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了一阵谈话声。 是有杂役弟子回来了。 “精彩啊!不愧是掌门弟子,这才几年的光景?修为便突破金丹直逼元婴修士了。我要是能有凌青师兄这般天赋便好了,我也想得到临月仙子的青睐,青梅竹马哪比得上临月仙子好。” “据说凌青师兄的那个啥,也在我们云隐宗,听说凌青师兄向他表达过爱意,可惜……” 哟,谈论对象之一还就在身边。 薛齐了然地看了哑儿一眼,正津津有味地等下文,外面正交谈甚欢的二人倏忽之间噤了声。 然后,讷讷地声音便从外边响起,“凌、凌青师兄好。” 声音越来越近,院子的大门即将被人推开,薛齐正欲变回原形,方才一直沉默着的哑儿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哑儿的手修长漂亮,也和肌肤一般白皙,甚可以说白皙得近乎透明,就连皮肤下的青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薛齐抬头疑惑地看向哑儿,下一刻,识海中传来哑儿轻柔得有些诡秘的声音。 ——“就这个样子便好。” 18.村里的小哑巴18 薛齐有些犹豫,但见哑儿一直扯着他的衣袖,便只好放弃了变回原形的打算。 若是等一会有人问起来的话,他就装作是万兽宗的妖修好了。 院子的大门开了,凌青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杂役弟子。二人方才在背地里议论凌青被逮了个正着,现在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几分尴尬的神情。 薛齐站在哑儿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凌青,只觉得他不愧是天选之子,修行一日千里。这才几年的光景,如今已经成为云隐宗年轻弟子中的翘楚。 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玄色长袍,看上去清俊儒雅、风度翩翩。 “小雪。”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哑儿的身上,“我今日宗门大比赢了师兄和师姐。” 凌青是掌门凌虚子亲自收下的真传弟子,他所说的师兄师姐,并非籍籍无名之辈,而是凌虚子早年所收下的另外几个早已经在修真界闯出了一些名头的人。 见他脸上带着一点微红,薛齐顿时就知道了,他是来邀功的——向哑儿邀功。 只不过下一刻,他就注意到了旁边长身玉立的俊美银发男子的存在,脸上不由得出现了一抹警惕之色,目光在看见哑儿扯着薛齐衣袖的手时,敌意更浓了。 “他是谁?” 哑儿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凌青的话一般,神情平静。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示意凌青从这里离开。 凌青盯着薛齐,目光像是在看情敌一般,神识带着浓浓的敌意落在薛齐的身上。薛齐不由得有些想笑,正欲开口说点什么,突然感到手被人抓住,掌心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 薛齐嘴才刚张开,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觉得有点惊悚,脑子完全蒙了。 哑儿手指张开,滑入薛齐的手中指缝相贴,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搂住我。”识海中传来哑儿的声音。 薛齐不明就里地转过头看着哑儿,只见他笑靥如花,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 “搂住我。”哑儿又重复了一遍。 “……好。” 薛齐表面镇定地伸出了胳臂,忽视凌青快要喷火的目光,爪子落在了哑儿纤细的腰肢上。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滞,压抑的怒火一触即发。 感受到身边师兄的怒意,从一进门就开始围观的两个杂役弟子这个时候终于回过味来,战战兢兢地看了眼关系似乎有些复杂的三人,识趣地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且贴心地关上了门。 薛齐还没有从哑儿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勾住了,脖颈肌肤裸.露的位置传来皮肤相贴的细腻触感。 下一刻,哑儿放大版的盛世美颜在自己眼前出现。 唇上传来了略带凉意的、柔软的触感。 薛齐整个人都炸开了!条件反射性地想要往后退,却感到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死死地摁。 “别动。”哑儿的声音在识海里再次响起,声音有些许沙哑却显出一种异样的性感,仿佛极致妖艳的罂粟,令人沦陷。 哑儿的睫毛那样长,睫毛颤动的时候几乎触碰到了他的脸。 薛齐强忍着将人推开的冲动,不再抵抗,由着哑儿亲吻他的唇瓣。 他大概懂哑儿的意思了。 凌青果然受不了了,他目光死死地锁在院子里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只觉得阵阵气血上涌。 一吻结束,薛齐按捺住心中的不爽,配合着哑儿将他的腰肢又搂紧了几分,木着脸缓缓吐出几个字,“他是我的。” 好在薛齐的长相足够具有欺骗性,哪怕这句话说的半点感情也没有,但是配上那幅生人勿近的清冷孤傲模样竟也生出了几分别样的霸气。 哑儿意味深长地看了薛齐一眼,而后将头缓缓靠在了薛齐的肩膀上,眼角染着一点微粉,眉眼含春,精致漂亮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 哑儿的如绸缎般亮丽的黑发逶迤而下,落在薛齐的肩头、胸前,与薛齐极长的银发纠缠在一起,看上去有一种妖异的美感 凌青不敢置信地盯着哑儿,颤抖着唇道:“小、小雪?” 与对待薛齐的亲密态度不同,哑儿只是冷漠地看了凌青一眼,而后便指了指院门的方向。 凌青身子微微颤抖,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你不是说,等我有足够的实力……” 哑儿恍若听不见一般,彻彻底底地忽视了凌青的存在。 “你只是敷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凌青说完,紧接着一口污血便从他的口中喷溅而出。 这一次的宗门大比他赢得并不像看起来那般轻松,哪怕受了很重的伤也强压着不让人看出来,他只想赶过来第一时间告诉他,他做到了。 只是小雪他似乎,并不在意…… 凌青心神大受打击,目光哀凉的地望着哑儿。 凌青离开院子之后,薛齐便在第一时间松开了哑儿的腰,并且还远离了他几米。 没想到薛齐会突然之间撤离,哑儿一时没了依托不慎摔倒在地。 看着地上偏头望着他,并且笑得越来越诡异的哑儿,薛齐有点怵,但还是强行解释,“我不是很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是吗?”哑儿轻声问道,而后目光略有深意地落在了薛齐的身上,缓慢地道:“你兽形的日子天天都在我的怀里呢。” 呃…… “那不一样。”薛齐真诚地道,实际上心里却是越来越虚。难道他要说自己没死之前被一个变态折磨得有了心理阴影?导致他现在对这种亲密的举动本能地抗拒? 好在最后哑儿并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情,薛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哑儿离开时看他的那一眼让薛齐有种不太好的预兆,而他的第六感一向很灵。 毕竟作为一个灵兽,把自己的主子扔在地上的行为不论怎么看都实在是一言难尽。 在薛齐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哑儿责罚的日子里,明净来过几次。出乎薛齐的意料,他竟然不是来挟恩图报的,相反,每次前来必定带了一大堆的灵草灵果。 “这些都是我自己种的,不算偷,不用害怕被门派责罚。”明净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抖出一堆东西。 只是薛齐的心情却不怎么美好,“偷”这个词他听着觉得有点刺耳。他还记得那日自己偷迦南果被明净发现的事情。 见薛齐卧在地上一脸的兴致缺缺,明净有些纠结。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自觉自己知道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于是忙道:“你是担心那日去灵植圃偷灵药的事情吗?不用害怕,我已经和师尊说过了,我练凝婴丹正缺了几枚迦南果,所以就摘来用了!” “……”薛齐冷漠地看着他。 “你不用担心我,虽然迦南果数量是多了一点,但是师尊不会怪罪我,师尊很宠我的。”明净继续道。 薛齐觉得他有点烦人,于是站了起来,走到另一边的墙角又卧了下来。 明净连忙将地上的灵果收了起来,锲而不舍地跟了过去,望着薛齐眼眸半眯懒洋洋的模样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化成人形?” 薛齐停止了拍打尾巴的动作,睁开眼看向明净,“我为什么要化成人形?” 明净还是第一次听薛齐真正开口说话,嗓音清冽,带着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淡疏离。 明净剥开一颗肥美多汁的灵果,送到薛齐的嘴边,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很好看。” 薛齐盯着嘴边的灵果,终究没能抵挡住灵植的诱惑。 “你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明净擦了擦手,站起来转了一圈,对薛齐道。 薛齐闻言,看他半晌没说话。 明净有些郁闷,低着头道:“我突破金丹了啊,我现在是元婴期修士了。”多亏了你的血。 后面这句话明净没敢说,前些年为了拿到凝婴丹所缺的血,他在薛齐这里没得到好果子吃,损失的那些丹药现在想想都还觉得肉疼。 薛齐哦了一声,不给面子道:“我一掌就能拍死你。” “我知道我这样的元婴期很多人都看不上,也没有什么可忌惮的,但是等我大乘期之后会变得很强很强。”明净很认真地解释,“虽然单修丹道的人古往今来成功的没几个,陨落的居多。但是我不怕的,我是火系天灵根,比主峰那个玄灵体也只是差了一点而已。 而且我的父亲母亲给我留下了许多自保的东西,我的资质也并不差,只要我不招惹是非,刻苦修行炼丹的话,总有一天会到大乘期的。”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丹祖那样的人。” 薛齐抬了抬眼皮,明净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光。 说完这句话,明净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熄灭了,他沮丧地低下了脑袋将自己融进院墙投下的阴影里,垂眸望着薛齐道:“但是所有人好像都不看好我,就连师尊也是。” 薛齐看着明净蔫头耷耳的样子,正想开口安慰几句,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哑儿站在墙角边的样子。 也是这般垂眸望着地面,艳丽的唇微微启合,就像是在和空气中某个看不见的人交谈。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身居高位者正对匍匐在脚边的仆从发号施令。 19.村里的小哑巴19 “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薛齐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望着面前的明净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 明净是个乐观通透的人,很会在心里面给自己做自我安慰,因此情绪并没有低落太久。 他在听见薛齐的的话之后也没多想,只觉得薛齐也许是刚化形没多少时日并且受了很重的伤,现在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把手里还剩下的果子放在薛齐的身边,让他注意好好休息之后便离开了院子。 薛齐心烦意乱地回到房间,关上门之后又变了回人形,他有些疲惫地瘫倒在屋子里的软榻上。目光随意地一扫,落在了桌子上的那一堆州志玉简上。 薛齐觉得有几分讽刺,这些日子他竟会觉得哑儿勤奋好学。 这哪里是好学,这分明就是隐藏在黑夜中的狩猎者在捕食猎物前所做的准备工作。 思维逐渐清晰,这一刻薛齐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被他不小心忽略的一件件细微的小事,比如哑儿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种魅惑感、苍白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还有他曾做过的那个奇怪诡异的梦,以及哑儿说要给柳弭清点小小的惩罚……后来,柳弭清梦魇缠身甚至是入了魔。 薛齐还记得柳弭清疯癫发狂的模样,额头上的一道道暗纹,和小云村那个怪诞梦境中的哑儿竟是相差无几。 他曾经问过哑儿这样一句话,“若凌青知道你是一个男子,还会这般喜欢你么?” 哑儿当时的回答是什么,他说“自然是会的。” 当然是会的,毕竟是他可是暗魔,以梦魇和魅惑见长的——暗魔。 薛齐用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抿着唇沉默不语。 他现在是真的觉得有些累,因为这一切都昭示着一个让他挺心痛的事实——哑儿并不信任他。 而且是从头至尾都没信任过他。 耳边传来一声轻响,门被人推开。紧接着薛齐便听到了一阵轻得离谱的脚步声朝着他靠近。感受到上方一道沉沉的影子落下来笼罩住了他的身子,薛齐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知道是哑儿回来了。 哑儿自然也是发现了,今日发薛齐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垂眸望着软榻上的银发俊美男子,眼神明明灭灭的。半晌,他突然发出了沉闷的笑声,“你知道了?” 薛齐没有回答,不过很多时候不回答的意思也就等于是默认,就比如说现在。 过了一会儿,哑儿又笑了。他在薛齐的软塌边缓缓坐下来,手指轻轻挑起一缕薛齐垂落一地的银色长发,指尖缠绕着,语气依旧又轻又缓,“所以,你打算如何?” 哑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指尖玩弄银色发丝,哑儿的脸上依旧带着笑,表情倒是与往常无意,只是眼眸中却黑沉沉的一片,就像藏着一个漆黑无比、深不见底的漩涡。 若不是有血契的联系,薛齐觉得自己也要被哑儿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给骗了过去。 他敢保证,自己只要说出一个不称他心意的字眼,今日他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放下遮挡自己眼睛的手,薛齐躺在软榻上望着哑儿,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你……既然不信任我,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我加入云隐宗?” 没想到薛齐开口竟不是质问他的暗魔身份而是跟他谈论信任,哑儿眸光微闪,心里面莫名其妙愉悦了几分。而后偏了偏脑袋,睁着眼睛望向薛齐,“当初不是你让我加入的么?” 目光天真纯善。 薛齐心塞地别开视线,他现在不想看到哑儿的脸,也不想听哑儿这毫无诚意的回答。 他不是三岁稚子,自然是不相信哑儿答应加入云隐宗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见薛齐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哑儿轻笑几声,而后挑着眼睛看薛齐半晌,直到把人看得莫名其妙了,才移开视线大大方方道,“云隐宗的书阁中记载着许多母亲的传承中所没有的东西。” 言毕,哑儿看了一眼不远处桌子上的一堆玉简。 “我,对修士的世界不太了解……”哑儿垂眸轻声道,“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薛齐闻言抬起头望着哑儿,等着他的下文。 哑儿微微俯身,漆黑漂亮的眸子中似乎有引人沉沦的光华流转,纤细修长的食指玩弄着手中的银发,目光深情地注视着薛齐的眼睛。 哑儿离得越来越近,就连他清浅的呼吸也能感受到。暧昧的氛围逐渐将二人包围,哑儿的眼眸微闭,红艳的唇瓣就要落在薛齐的唇上,薛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然后一掌便将人推开。 哑儿似乎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偏着头望着那边空荡荡的软榻,手指玩弄着自己铺展一地的黑发,嘴边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自然是,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能不受他蛊惑的人,或者说兽? 很值得将它留在身边好好观察一番,不是么? “王……已经……准备……好了……” 阴影中,一个黑色暗影浮现,干涩沙哑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哑儿目光落在黑暗中的仆从身上,艳丽的唇瓣微启,轻柔道:“那就……开始吧。” 说完这句话,哑儿眼睑微垂,嘴角微微扬起,长睫翕动在眼下投出漂亮的弧形阴影,脸上的神情晦暗莫测。 …… 薛齐从房间里跑出来以后就后悔了,哑儿又不是白季年那个变态,他不应该害怕,不应该反射性地逃跑的。 他俩又不是没有亲过,再亲一次也不会掉块肉,更何况任务完成了就可以离开了,他是在怕什么? 薛齐站在院子的门口,望着院子里头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进去。 “小白!” 薛齐正纠结中,听见这声小白,脸都黑了。他转过身,果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朝他用力挥手的明净。 “薛齐。”薛齐面无表情地纠正。 “不是说休息吗?怎么又出来了,你刚刚是在骗我吗……”明净也不介意,跑过来就往薛齐的手里塞了两大灵果,然后围着薛齐又开始自言自语。 薛齐看着手里的灵果,望向明净的目光中饱含怀疑。 明净呼吸一滞,连忙否认,“不是偷的!”他专门向师尊要的,蕴灵的圣果。 “……”薛齐,“我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总是带灵果来给我吃?” “因为你喜欢呀。”明净回答的特别理所当然。 薛齐闻言,望向明净,问道:“我喜欢你就给?” 明净眼神特别清明,看薛齐的眼神跟看傻瓜似的,脸上写着“不然呢”三个字。 薛齐觉得自己被明净的脑回路打败了,总觉得这思维有些不对,但是却不知道错在哪里。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名堂,于是便归根到了明净有脑疾上。 三俩口把手里的灵果吃完,薛齐才望着明净语重心长地道:“不能随便给别人好东西,否则以后要吃大亏的。” 薛齐也没教育过什么人,唯一教过的小崽子还被他教歪了,憋出这么一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从天赋空间中掏出一方精致的绣帕擦拭干净手上的灵果汁水,而后便准备回院子。 吃两个果子冷静了一番后,薛齐释然了,毕竟任务还得继续。 其实薛齐一点也不惊讶哑儿的身份,不管他是什么人或异族,是正或是邪,他总归都会站在他那一边的。 从一开始令薛齐难以接受的就不是哑儿的暗魔身份,而是哑儿心机深沉、手段狠戾得让他有些害怕了。 这样的性子,像极了某人。 或许从在小云村的时候,哑儿就已经察觉到了柳弭清对他的觊觎,但却一直没有表现出来。最后却借着替他撑腰的名义,整整折磨了柳弭清六年,甚至诱她入魔,断了她的仙途。 还有凌青,薛齐还记得当初那个一见哑儿便脸红的少年,命运眷顾之人、天道的宠儿,本可以有大造化的玄灵体,如今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也许还有更多薛齐不知道的,毕竟哑儿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只是以后,自己要留个心眼了。 想到这,薛齐淡淡笑了笑,而后目光落在缺心眼的明净身上,道:“做人不能太单纯了,否则会被别人当傻子的。” “你也算别人吗?”明净望着面前的银发俊美青年道。 薛齐闻言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看着薛齐离开的背影,明净抿了抿唇,神情有几分失落。 怎么可能随便给,他还真把他当成个傻子了? 20.村里的小哑巴20 薛齐回到房间时,哑儿正随意地卧在方才他躺过的那张软榻上,黑色长发缱绻散落在柔软的垫子上,苍白的脸上眼眸微垂,一副懒散闲适的模样,在门开的一瞬间抬了抬眼皮,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薛齐会回来。 为了避免哑儿一言不合便朝他吻过来,薛齐一进门就变成了兽形。他走到哑儿的软榻旁卧了下来,想要装作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是另一人却并没有将事情就此揭过的打算。 哑儿睁开了疏懒的眸子,瞥了眼薛齐,而后便低低地笑了起来,语气低沉暧昧、并且满满的全是恶意,“怎么?不打算跑了么?” 听着哑儿这笑声,薛齐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摇了摇头,“我没打算跑,我说过的,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 “是么?”哑儿从塌上迈下一条腿,细长的胳膊撑着自己的脑袋低着头,垂眼看薛齐,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点令人捉摸不透的晦暗之色,“没打算跑,难道不是逃不掉吗?” 薛齐知道哑儿所说的是血契,二人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来自灵魂深处的羁绊便不可能消失。不过这一次哑儿却是猜错了。 这羁绊对一般人而言确实能起到束缚作用,但仅仅只是在这世界作短暂停留的薛齐却并不在此列——修真无岁月 ,一百年的时间实在很短。 见薛齐似乎有些无动于衷的样子,哑儿眼皮轻轻敛下,被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的眸子里一抹奇异的探究之色一闪而过。 ——他的灵兽,似乎浑身都是秘密的样子。 薛齐并没有注意到哑儿眼中细微的神色变化,他只是抬起头来,认真地注视着哑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我结了血契,那我便是你的,不论你是人是魔,只要我在这世界一日,便会护着你一日。” 除非任务完成,除非他从这个世界脱离。 听见薛齐的话,哑儿歪头,目光直直的看着薛齐,半晌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护我?” 薛齐点头,“嗯。”不止护你,还会拼了老命帮你复仇,所以你快些带我回家吧。 哑儿定睛打量薛齐半晌,而后眼眸一弯,嘴角扬了起来,“既然你说护我,那你替我去后山青玉林把云隐宗的镇魔碑劈开吧。” 薛齐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哑儿摇了摇垂在软榻上的腿,轻快地道:“你说你是我的,也说了你会护着我,那么我现在命令你,代替我去后山的青玉林中将镇压着我族人的镇魔碑劈开。” 薛齐有些为难。 云隐宗后山的镇魔碑他是知道的,除了云隐宗之外,四大宗门各有一块镇魔碑,镇压着血海之下无数上古魔族。且不说将所有魔族放出来后果如何,光是守卫镇魔碑的七十二天罡以及那位从不露面的云隐宗太上长老,他连靠近镇魔碑都做不到。 哑儿弯了弯唇角,“逗你的。” 听见哑儿这话,薛齐却并不觉得轻松,若要是在之前,哑儿说这话薛齐懒得多想,也就随他去了,但是现在却没有办法毫不在意。 只好抬头望着他解释道:“后山镇魔碑的守卫实力太强,我暂时不是他们的对手……” 要是召集万兽大军强行闯入自然是可行的,只是若真这样做了,薛齐担心自己和哑儿到时候将会被无数宗门老怪物、散修大能联合围剿。 他知道他的存在对修士的诱惑力有多大。 “嗯,我知道,我信你。”哑儿了然地点点头。这信任来得过于简单,让薛齐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事实上薛齐也相信哑儿确实只是顺口敷衍。 “这些日子我要出一趟门。”哑儿伸手捏了捏薛齐的耳朵,感觉手感不错,不由得多揉了两把。 一股奇特的电流自脚底窜上脊背,薛齐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便感受到脸上一阵发热。 “别捏我耳朵……嗯……” 羞耻! 薛齐铁青着脸猛地闭了嘴,后面那个暧昧字眼他不承认是自己发出的。 哑儿手上动作停住,挑着眼睛好笑地望着薛齐,“怎么了?” 薛齐抖了两下耳朵,硬邦邦地回应,“没什么。” “是吗?”哑儿意味深长地看了薛齐一圈,而后淡淡地收回了手。 薛齐心下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自己的耳朵会敏感成这样,一想到方才自己的反应,简直……尴尬到无以复加。 哑儿离开的那日,宗门大比已经持续了七日之久,接近尾声。 云隐宗经年不散的蔼蔼白雾依旧缭绕在山头。 薛齐站在门口望着正弯腰逗狗的哑儿,内心有些纠结。他其实很想知道哑儿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能不能带上他一起。但是看哑儿这态度,很明显连和他详细说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带他去了。 “汪汪~~”小乖没有薛齐这么多的心思,他只知道好久没和自己玩闹过的主人正爱抚地摸它头,尾巴摇的很欢快。 余光注意到一旁蔫头耷耳的薛齐,哑儿扭头望向薛齐,轻声问道:“怎么了?” 顺便伸出手又捏了捏薛齐的耳朵。 薛齐被吓得坐在了地上,红着耳朵故作镇定地道:“没、没什么。” 哑儿收回手,看着薛齐强装毫无感觉的模样,心中升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哑儿想了许久,而后才缓缓开口向薛齐解释道,“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不能带你一起。” 薛齐闻言,瞬间化为人形,耳朵尖还残留着一点淡粉,乌金色的眸子带着认真之色。 “我可以帮你,相信我。” 哑儿摇了摇头,“没人能帮我。” 言毕,消失在原地。 薛齐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空无一人,只觉得心情复杂无比,攻略目标防备心太重让他每一天都过得很累。 *** 哑儿站在无尽虚空中,低着头,肆意垂落的黑发将他那张妖孽横生的脸隐藏在一片阴影中。 空荡荡的巨大空间里,哑儿的笑声轻柔缥缈得仿若鬼魅,喃喃自语的声音透着几分复杂的味道。 “护我?” 哑儿抬起一只手,目光落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背上,肌肤下青色血管中流动着冰冷的血,哑儿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你说,我需要人护着么?” 隐藏在黑暗中的仆从显出身形,以绝对臣服的姿态俯身跪趴在漂亮得近乎妖异的青年脚边,虔诚地回应道:“王……强大……不需要任何人护……王……将引领我族走出黑暗……” 哑儿放下手,垂眸轻声道,“是这样吗……” 哑儿的声音平静无比,让人听不出其中所蕴含的情绪。 “王后遗愿……王……肩负着使命……护着族人。” …… … 又过了几日 ,宗门大比结束,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云隐宗内各门各派的修士并没有离去。 每个人的脸上带着笑,每个人的心里却像是吊着一坨沉沉的刺骨寒冰。 白日里的喧嚣和繁华的虚假面具下隐藏着汹涌起伏的暗流。 薛齐也注意到了这不合常理的现象,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哑儿这几日一直没有回来过,薛齐曾经试图传讯给哑儿,但是传讯血灵却原封不动地飞了回来,要不是血契还在,薛齐都要怀疑哑儿在什么地方被人除了去。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那血契之间的联系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微弱,直到今日,只剩下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感应…… 薛齐放下手中有关暗魔的玉简,按了按眉头开始在心中呼叫系统。 他很担心哑儿死去之后自己的任务强行中断,因为这意味着他之前所做的任务将前功尽弃。 但是系统并不是百呼百应,若非必要,他从不出现。 这给薛齐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他发现它就好像是一个元气大伤的破碎灵魂碎片,每一次开口都要花费极大的代价,因此从不轻易从休眠中苏醒。 这一次很幸运,系统回应了他。 【攻略目标并未陨落。】 简单的一句话,而后便沉寂了下去。 薛齐却松了一口气,只要哑儿没死就好,只要没死,一切都处在可控制的范围。 “呜呜呜……”小乖趴在桌子下呜咽,主人离去的这几日它有些蔫蔫的,饭菜也没怎么吃。薛齐刚开始还颇有耐心地哄它,后来便不管了。 “他要是十天半个月不回来,那你就饿死好了。”薛齐看了眼他扔在它碗里的那个大骨头,冷着脸道。 “呜呜……”小乖爪子捂着自己的脸,轻叫了两声。 薛齐哼了一声,走到小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大黑狗,而后捻了个法诀。 原本蔫哒哒的狗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站了起来,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开始吃碗中食物。 薛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回到了桌子前坐下,手指轻叩桌面,心情颇好地看着小乖吃东西。 真是,他还没哄过这么任性的狗。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薛齐出门,便看见杂役弟子们纷纷从自己房中出来,仰着头看天空。 杂役弟子们察觉到薛齐出来,自觉地让出了一片空地。那日凌青一事早已传开,虽然不耻薛齐横刀夺爱以及初雪的玩弄人感情的行径,但不论如何也不敢当着二人面说些什么。 这个过分好看的男子实力高深莫测,不是他们这种程度的人惹得起的。 薛齐仰头,只见空中有无数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的修士驭驶着灵兽仙鹤从上方疾驰掠过,朝着云隐宗的后方飞去。 那个方向,是十万大山的深处。 薛齐停住脚,展开神识试探过去,很快察觉到一阵冲天的煞气从那方向铺天盖地地传来。 薛齐暗暗心惊,好强烈的魔气。 眺望着远方,薛齐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思索片刻,而后便化为一道流光,朝着魔气四溢的位置赶去。 21.村里的小哑巴21 十万大山深处云雾缭绕,树木遮天蔽日,终年不见阳光。 方才四溢而出的魔气一瞬间消失不见,无数修士从空中落下,落在宽阔广袤的深山中,施展神识寻找暗魔的踪迹。 薛齐循着方才的魔气一路赶过来,最终落在了一处布满着瘴气的湿沼泽。 沼泽里满是刺蔓横生的荆棘和游弋的魔鱼鳄,铜铃般巨大的明黄色眼睛里面似乎散发着凶光,他们一动不动地趴在泥沼中,黯黑色的粗粝皮肤和浑浊的泥沼融为一体,静静地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薛齐皱了皱眉,抬手一挥设下一层结界,将剧毒无比的瘴气隔离。 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果然不出所料,体内的血契联系明显变强了一些。薛齐睁开了眼睛,乌金色的眼眸暗光一闪瞬间,瞬间变为兽瞳,威压逐渐施展开。 似是感受到了君王的存在,沼泽上开始冒气泡,一只只魔鱼鳄摇着硕大的头颅,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沼泽底下。 并没有从魔鱼鳄这里得到半点讯息,薛齐只好收起的神识开始一点一点地扩散,朝着四面八方铺散开去。 这一次魔气四溢的动静很大,引起了许多修士的注意。 在薛齐四处搜索哑儿踪影的时候,不时有其他的修士从天空中落下来,在此处停留一小段时间,直到搜查无果才施展法术离开此地。 时间拖得越来越久,循着魔气而来的修士也越来越多,有些修士只在毒沼看了几眼便离去,而越来越多的修士却心存怀疑地停在了此地。 薛齐心中焦急,明明就是这个地方的血契他能感应到联系是最为强烈的,但他却找不到哑儿的任何痕迹。 “师尊,就是这里了。” 一个骑着六耳金睛兽的中年女修士从天而降,落在了薛齐前方不远处。 开口之人是一个长相俏丽,面若桃花的粉衣女子,六耳金睛兽一落地她便在第一时间下来, “临月,小心些,有毒瘴。”中年女修士一挥手,一道淡粉色的结局自然形成,出现在二人的周围。 被叫做临月的女修士闻言,脸色并没有变化,立即掐出一个法诀,将方才不小心吸入的瘴气逼出体内后,才抬眼望着这片被毒瘴和荆棘覆盖,散发着浓浓的死亡和腐败气息的沼泽淡淡开口道:“小寻的嗅觉对于魔物最是敏锐,不出意外的话,那魔物便是藏身于此地。” 薛齐脸色微微变了变,他这才注意到,临月的怀中抱着一只模样像只小猴子的灵兽,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四周,嘴里发出吱吱吱的叫声,似并不惧怕这毒瘴样子。 听见临月的话,那灵猴伸出两只有七个指头的尖锐小爪子挥舞了一番,张开嘴发出了“吱吱吱”的叫声,似是在回应临月的话。 中年女修士环视一遍四周,而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临月的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临月怀中的那只灵猴的身上。 “能找到吗?” 灵猴眼珠子四处转了一会儿,鼻子微微耸动,不一会儿,便发出了一种奇特的吱吱声。 临月望了眼怀中的灵猴,而后便抬起头来,望着中年女修士点了点头,“小寻已经找到了,现在便可以带我们去。” “先等等。”女修士抬手制止道,“先通知其他宗派的长老们。” 方才的魔气强烈到那般地步,极有可能不止一只魔物,贸然闯入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是,师尊。”临月闻言,一挥手,空中出现了几道符咒,她凝神掐诀,嘴里吐出几个法咒。很快,那悬浮在空中的黄色符咒便在空中化为流光,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薛齐心中猛然沉了下来,他收回四处寻找的神识,在原地坐了下来,微阖双眸闭眼打坐。虽然看上去虽然一脸平淡,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实际上心海中却已经是掀起惊涛巨浪。 不过片刻功夫,薛齐便感受到了无数道气息从四面八方朝毒沼这里赶来,其中夹杂着的十几道尤其强大的神识。 紧接着,十几道流光落地,浓烈的镜璇期威压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是四大宗派的掌门、长老到了。 临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站在云隐宗掌门凌虚子身后的是一身浅蓝色广袖长袍的清俊男子,洁白漂亮的手指指尖微不可察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临月。”中年女修士皱了皱眉,出声呵斥道,“现在不是出神的时候,快些让小寻带路吧。” 临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抬眸点了点头,“是,师尊。” 只是下一刻,她便又皱起了眉头。 中年女修士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临月的异样,忙问道:“怎么了?” 临月眉头紧锁,白净的脸上带了几分焦急之色,“我也不知道。小寻……小寻它好像……” 临月话未说完,但是中年女修士已经发现了异常。 只见临月怀中的灵猴正瑟缩着,双爪抱住头顶,脸上带着扭曲的恐惧之色,浑身棕色毛发凌乱地炸开,玻璃球似的眼珠子没了神采,暗淡无光,它嘴巴无意识地一张一合,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却像是在和什么人交流一般。 “启禀师尊,小寻好像被什么吓到了。”临月说完,抬起头来,目光环视四周寻找什么东西。 听见临月的话,众人纷纷展开神识搜寻起来。 薛齐正闭着眼睛,他能感受到无数道或强或弱的神识从自己的身上扫过,停留片刻,然后又离开。 只要他足够镇定,只要他表现得冷静…… 薛齐继续施展着威压,审问着那只灵猴。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正微微颤抖,本就颜色极淡的唇瓣因为过度紧张变得苍白无色。 下一刻,薛齐感受到一道带着浓重审视味道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游移了半晌,却没有离开的迹象,甚至越发地谨慎和怀疑并且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但绝对算不上友好。 薛齐手指紧握了几分,过了不一会儿,薛齐收回牵制灵猴的神识,猛地睁开眼,只见不远处的凌虚子后方,凌青正站在那儿正定定地望着他。 “方才攻击临月灵猴的是你吧。” 疑问的话,却是用的肯定的语气。 薛齐身子反射性地一僵,然后便意识到了什么,放松了下来。方才凌青竟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用的传音。 凌青站在原地看着薛齐,只觉得心里正被人用重拳狠狠地擂过,又沉又疼。 其实他看见了……就在那银发男子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他就看见了,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乌金色兽瞳。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凌青冷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接近小雪?小雪……他是不是在这里?” 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个一触即碎的真相。 薛齐有几分意外,没想到凌青竟然能发现并联系到这么多东西,果然不愧是天道的宠儿。 薛齐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抬眸看向凌青,直到看得清俊青年脸色惨白,才堪堪收回了视线,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消失不见。 凌青望着薛齐悄无声息消失的地方,半晌之后,突然开口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青儿是发现了什么?”凌虚子听见了凌青的话,回头问道。 凌青抬眸看向自己的师尊,缓缓开口道:“方才在那矮灌旁打坐的男子不见了,他好像……是初雪的灵兽……” 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凌青的眼里带着话出口之后的释然。 凌虚子讶异了一瞬,望着凌青。 凌青微微低头,“师尊,徒儿没有骗您。” 凌虚子闻言,神情微凝,眸光中带了几分慎重。他自然知道凌青从不骗人,只是没想到他竟会选择不隐瞒,毕竟他对初雪…… 临月怀中的灵猴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窝在临月的怀中吱吱呀呀地乱叫着,不论临月如何询问,依旧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让我看看吧……”一个衣着风格野性大胆的粗狂络腮胡男子走上前来。 临月闻言,将怀中灵猴递上前去,不卑不亢道:“劳烦万兽宗掌门了。” …… … 薛齐从毒沼离开,来到了一处山洞。 这里离毒沼泽起码百里之远,难以想象。洞穴深入地底,竟然蔓延到了那么远的毒沼之下。 薛齐想了想,闭眼凝神,很快,一道艳丽的赤红色火焰从他的额头跃出,紧接着,四五道暗影从隐蔽的树丛后出现。 薛齐看了眼守在洞口的几只异兽,挥手在洞口处布下几道结界,不再犹豫,进入洞中。 洞里漆黑不见五指,且深不见底,甬道仿佛是黑暗的喉咙,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进入的物体,洞中没有一丝灵气,黑暗的气息浓郁到了极致,黏湿的洞壁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蠕动,在发出奇异的嘶吼,似是在守护着什么,恐吓擅自闯入者。 薛齐无视了洞壁蠕动着的诡异黑影,继续往里面走着。 越往里走,黑暗的气息越发浓郁,不知走了多久,空荡荡的洞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尖锐刺耳的诡异叫喊。 “啊——!!!” 22.村里的小哑巴22 那声音不似人的叫喊,仿佛尖锐的锥子在光滑的石板上狠狠划拉,在又长又暗的洞穴里来回荡漾,忽远忽近,叫得人遍体发凉。 薛齐被这声音惊了一瞬,心智回笼之后立即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 “咕咚……咕咚……” 尖锐的叫喊之后,薛齐明显地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奇怪咕咚声,声音很轻,越来越近,如跗骨之蛆般回响在耳畔,像是什么东西在吞咽口水。 薛齐猛然回头,抬手凝聚起一道赤色火焰甩了过去。 “啊——!!!” 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方才那让人胆寒的尖声叫喊,下一刻,一个七尺来高的浑身漆黑、面目狰狞的怪物出现在薛齐的眼前。 那怪物的头部被方才薛齐的一击打落半边,只剩下一只眼睛瞪视着薛齐,嘴巴大张着,叫喊声一刻不停地从长满獠牙的嘴里冒出来,他的嘴角有黑色的黏湿涎液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此时正挥舞着布满倒刺的奇怪四肢朝着薛齐扑过来。 薛齐心头一跳,施展身法急速后退,于此同时张开大嘴,一团跳动的赤色火焰便从口中喷出,赤焰在浓稠的黑暗中舞动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去!” 随着薛齐的一声命令,那团巨大的火焰瞬间发出一声怒吼,顿时化作一只长相奇特的上古凶兽,它眼神轻蔑地望了一眼那黑色魔物,而后便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朝着那只魔物扑了过去。 刹那间,诡异的叫喊停滞。火焰舔了舔爪子,身形骤然缩小,最后化作小小的一团飞到了薛齐的额头处消失不见。 洞壁上鼓起的无数诡异黑影在这一刻也停止了蠕动,渐渐退了回去。 洞穴里重归寂静,杀鸡儆猴的效果显而易见。 幽晦无比的地底最深处。 巨大的石台上,一名男子端坐其间。 石台的四面,是四通八达的通道,浓稠的黑暗气息从每一个洞穴里散发出来,源源不断地往石台中间传递。 男子黑发盘缠迤逦在地,精致昳丽的脸上惨白一片,仿佛了无生机的死尸,极为吓人,艳丽的唇角正往外一点一点地渗着鲜血。 过了片刻,一道极其浓郁的魔气从男子的身上突然爆发出来,他煞白的脸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若隐若现的暗纹,看上去鬼魅无比。 四周黑影憧憧,仿佛有某种骚动正在不声不响的攻占着每一寸空气,氛围极度紧张。 突然,一阵奇特而诡秘的声音从其中一道黑影的身上传来,好像传达某种信号的特定语言,顿时所有的黑影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轰!” 一声巨响从其中一个洞穴传来,黑影们一惊,而后便纷纷朝着石台上的男子拥去,层层叠叠地将石台中间的男子围住,飞快地形成一道厚厚的防护墙。 “果然是这里!” 一众修士落在洞口处,看着面前的景象惊诧不已。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从血海中逃出来这么多魔物了么。 凌虚子皱眉看着前方石台上黑压压的一片,脸色凝重。 幸好今日发现,否则等到更高级的暗魔透过镇魔碑裂缝挣脱出来,事态就严重了。 “吱……”站在众修士前方引路的灵猴目光呆滞,如提线木偶般呆立着,尖尖细细的爪子无意识地指着前方——石台中央。 “辛苦您了。”中年女修士敛眉垂首,对地上灵猴恭敬道。 “无事,是本宗应该的。”一道粗犷的男声从灵猴的身上传出,强大的神识从灵猴身上散出,而后撤离。 傀儡灵猴失去了支撑,瞬间倒在了地上,没了生机。 站在中年女修士身后的临月愣怔地看了眼倒地死去的灵猴,手指无意识地掐紧了几分。 “滚、滚出去!” “滚——啊——” 阵阵阴风里夹杂着嘶哑的吼叫,冲天的魔气从重重黑影中四溢开来。 “他们……” “在保护什么东西。” 手掌琉璃灯的玲珑长老凝神看了一会,突然脸色大变。 “掌门师兄!快,里面有他们的幼王!” 凌虚子闻言,立即手一挥,威严的声音响起,“祭——” 紧接着一道巨大无比的紫金钵便从他的头顶显出,升至上空,金钵口金光闪闪,强烈刺目的金色光芒瞬间具化成一枚枚金剑朝着石台中央袭去。 “保护、王!” 一道生涩沙哑的怒吼声从黑影中响起,而后随着修士们的法诀炸开戛然而止。 下一刻,无数强大的灵力从洞口倾泻而出,直逼石台中央。 修士们的法术灵宝将漆黑的地底照的亮如白昼,无数低阶暗魔身体被撕裂后的黑色碎片在光晕中灰飞烟灭。 只不过一层被灵气波动摧毁,很快就又另一批的黑影补上。 “滚!” “滚——” 沙哑的奇特叫喊此起彼伏,无数的声音响起然后随着身体被撕碎戛然而止,但是黑影们却前仆后继地往上冲着,喊着……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 他们知道他们道行浅薄敌不过这些修士,但他们的王正处在突破的最关键时期,他们只能竭尽全力为他创造更多的时间——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付出生命。 只是暗魔的数量毕竟有限,眼看着黑色屏障变得越来越薄,暗魔们的情绪越发地狂躁起来。 他们王还没有结束进阶,他们的王现在还很脆弱…… “快,趁他突破未成功,动弹不得灭了他!” 修士中不知谁大喝了一声,围剿暗魔的攻势在一瞬间变得凶猛起来。 …… … 薛齐现在很焦急,他能通过血契感受到哑儿现在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但是却难以很快地到达哑儿的身边。 他从灵猴那儿得到了哑儿大概的位置信息,但是洞穴里的支路过于错综复杂,他走了许久也没有到达。 洞外的那几只守护妖兽已经被人斩杀,薛齐能感受到体内的血契联系越来越强烈,心中却越发地焦虑,血契传递过来的讯息十分危急,此刻哑儿的性命正在遭受威胁。 他明明已经将那灵猴寻找魔气的本事抹除,那群修士怎么还是找到了哑儿的具体位置?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紧接着大地开始摇晃起来,许多碎裂的石块从上方砸落。 薛齐身子一晃,只觉得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立马化作一阵流光朝着前方掠去。 薛齐感受着体内血契的逐渐变强,而后变弱,额上开始浸出薄薄的细汗。 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我来救你了…… 石台中央。 哑儿双眸紧紧闭着,他能感受到四周数不清的暗色碎片漂浮,在一眨眼的瞬间化作碎沙消散不见。 “王,一定要带领族……” 话语未尽,最后一只暗魔便被长剑撕碎。 体内两股力量依旧在缠斗,哑儿喉间溢出痛苦的呻.吟,无人护住的后背被一道雷诀击中看,传来一阵钝痛,哑儿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前倾去。 黑色壁障清除殆尽,露出了匍匐在地的幼王。 黑发妖冶地铺陈在地,双目紧闭,苍白到近乎鬼魅的脸此刻痛苦地扭曲着,鲜红的血液从嘴角蔓延,在石台上淌出一小块血泊,给人的感觉一触即碎。 在看清石台中央黑发青年的容貌后,云隐宗的几大长老瞬间变了脸色。 暗魔幼王在宗门潜伏多年的事实让他们顿觉面上无光。 众修士没有注意到云隐宗的众人异样,只是纷纷脸色怪异地盯着倒在地上的那看上去异常漂亮且脆弱无比的“王”? 凌青的神色复杂中带着压抑的痛苦,自己早就猜到真相和亲眼看到的终究是有一定的差别。 “那个就是……你喜欢的他么?”临月的突然传音过来。 凌青没有回答。 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中滋长,临月目光直直地望着正中央的人,眼中神色晦暗莫测。 “师尊,为了找他,我的小寻死掉了……” 临月上前几步,纤纤素手在空中灵活地舞动,几朵带着暗香的粉色莲花出现在指尖。花瓣徐徐展开,锋利的边缘在五颜六色的灵力照射下折射出隐隐的寒光。 百花派的功法好看,却暗藏杀机。 中年女修士看了临月一眼,道:“小心些。” 众人皆知,那灵猴是临月仙子自小饲养长大,宠爱无比,现在为了寻这暗魔而死。临月仙子这是要为自己的宠兽报仇,于是也不打算插手了,配合地让开了一条路。 凌青又看了眼石台中央昏迷的人,隐忍着出手的冲动后退了几步,缓缓闭上了眼睛,垂在身旁的双手微微颤抖。 他没有立场相救,人魔自古乃是宿敌。 临月足尖轻点,飞至石台中央,望着昏迷不醒毫无还击能力的暗魔,嘴角微微扬起,眼中狠戾一闪而过。 下一刻,淬满噬魂毒的长刺凌空飞起,朝着地上虚弱无比的男子狠狠扎去! 23.村里的小哑巴23 “啊!” 一声惨叫。 众人神魂一颤,只见临月痛苦地倒在了石台边缘,原本凌空飞起的长刺不知何时调转方向刺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右手衣袖被割碎,露出鲜血淋漓的胳臂,噬魂针钻入皮肤后便化作一缕烟雾消散,上面依附着的剧毒随着伤口进入体内,腐蚀了一小片的魂识。 “临月,你没事吧!”中年女修士大惊,手中拂尘轻扫,足下生莲几步来到石台边缘,关切地将地上的临月扶起。 “师尊,我无事。” 话虽这样说,但临月的脸色却是极差无比,噬魂针乃是她的本命法宝,威力有多大她自然知道。 “你是何人!” 众修士纷纷祭出法器,警惕地望着石台中央。 原本只有一人的石台正中央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银发俊美男子,他的周身散发着足以媲美镜璇界的可怖威压,让一众修士遍体生寒。 毫无疑问,这名银发男子非常强大。 银发男子面容清冷,乌金色的瞳眸却仿佛两团跃动的火焰,里面写满了愤怒的情绪。 事实上薛齐确实是愤怒的。 他只要再晚到哪怕一秒,哑儿就死在他们手中了。 听见外界的响动,原本紧闭双眼的凌青睁开了眼睛,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石台正中央,看着地上完好无损的心上人,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种极其不甘的情绪涌上心头。 正中央护着他的那人,是小雪的……灵兽。 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在院中的所见所闻,二人当着他的面甜蜜地拥抱、缠绵,用行动举止告诉着他,他俩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主仆。 望着那人清俊如玉的脸,凌青胸中似有一股郁结之气渐渐胀开,鬼使神差的,他抬起了手。 紧接着,一道带着凌冽杀气的木属性法宝便横空飞了过去,狠狠地朝着正中央的华服男子砸去。 凌虚子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身后凌青的举动,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这护着暗魔幼王的银发俊美男子便是他之前所说的“小雪的灵兽”,也不呵斥他的贸然出手了,挥手一声令下,身后云隐宗众弟子亦纷纷朝石台中央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散发着各色光芒的灵器法宝威慑力极强地朝着薛齐攻来,薛齐立即挥手设下一层禁制堪堪挡住,而后便弯身将昏迷不醒的哑儿护在怀中。 十几名镜璇界长老猛烈的威压铺天盖地像薛齐压迫而来,虽然薛齐不忌惮镜璇界,但是怀中毫无意识的哑儿却是不一样的。 薛齐紧咬牙关抵挡着,单手掐诀一刻不停地在哑儿的身上设下禁制,保护他不受威压的攻击。 厚厚的结界开始发出碎裂的声音。 “咔嚓”一声,一枚周身散发着凛凛寒光的乌锥打破了薛齐的结界。 薛齐喉头一甜,而后便咬牙带着怀中之人飞速离开石台中央,硕大尖锐的乌锥扎入石台,脚底石块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薛齐落地,唇齿间腥甜的血液再也不受控制,沿着淡色唇角缓缓流了下来。 天行宗长老一击未中,立即控制着深深扎入地下的本命乌锥再次攻去。 薛齐不欲与他们缠斗下去,他只想带着哑儿快些离开。敌我悬殊,十几个镜璇界大能同时出手,他并没有赢的可能。 薛齐抱着哑儿正欲逃离,无数道粗壮的闪电凭空出现,紧接着便是威力巨大无比的天雷砸落下来,薛齐心中一惊,带着怀中黑发青年便急忙躲避,然而那雷却像是长了眼睛,紧紧追着薛齐的行踪。 “轰!” 一道雷砸下。 神魂仿佛被巨石狠狠碾压,打碎,痛,钻心蚀骨的痛,整个人像是被抽魂削骨。 薛齐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怀中紧紧抱着的人被摔了出去,瘫软在地上,好似了无生机。 雷劫还在继续。 薛齐赤红着双目努力往哑儿的方向靠近。 血契的联系还在,但是却越来越微弱,就像落日最后的余晖,稍不留神那一点暗淡的光芒便会随时熄灭了去。 哑儿现在太虚弱了,他经受不起这一场雷劫,再劈下去他会没命的。 薛齐咬着牙,在又一道雷电落下之际,猛地扑在了哑儿的身上。 他真的……好痛。 雷劫还没有结束,紧接着,密密麻麻地飞剑便从天而落,无数修士牵引着法器,变幻着法诀朝着薛齐袭去。 薛齐紧紧护着哑儿,额间赤炎疯狂跃动,随即,一只周身带着火焰的上古凶兽从薛齐的额头窜了出来,越变越大,最终化为一人多高的巨兽落在了薛齐与哑儿的身边,张开血盆大口仰天一阵怒吼。 “轰隆隆隆!” 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的震动,洞穴石块如扑簌簌开始往下剥落。 修士们面容惊恐地环顾着四周,很快发现,洞穴上方开始坍塌,泥沙混合着湿沼的毒气塌落,隐隐约约有微弱的光亮从上方投射下来。 “嗷呜——” “吼!!” 各种各样妖兽的叫声从坍塌的洞口传来,脚步震动大地。 “不好,这孽障纠集了十万大山的妖兽!” 万兽宗长老面色难看,眼中一片狠戾,“他想用那群妖兽将我们围困在这里!” 薛齐将自身的威压施展到了极致,命令着十万大山深处的高阶妖兽狂奔而来,万兽大军从洞口冲入,无数的妖兽随着扑簌而下的石块落在石台上,翻身怒吼,随即便朝着一众修士攻去。 修士与妖兽厮杀成一片,血肉飞溅,就连空气中也充满黏稠的血腥味。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无数妖兽的尸体堆积成山,殷红的血流淌成了小河。 挥舞着利爪将又一个来袭的修士拍飞,本体回归体内,薛齐不再恋战,强撑着重伤的身子抱起黑发青年,正欲逃离此处,一声苍老庄严的呵斥便在耳边响起。 “孽障!哪里跑!” 肩膀处传来一阵钝痛,薛齐一声闷哼,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一只寒气凛凛的乌锥深深地插.入他的肩膀,薛齐仿佛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肩膀血流如注,鲜血汩汩往外淌着,刺眼的红色浸湿了薛齐半面衣裳。 一只尖锐的毒针突然从远处出现,薛齐瞳孔骤然变大,然后便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挡在了哑儿的身前。 脊背仿佛被万千阴冷噬骨的虫豸爬过,神识剧痛无比,就连意识也开始变得恍惚。 薛齐双臂紧紧地圈住怀中黑发艳丽青年,目光开始迷离。 他用力地抱着怀中黑发青年,嘴角鲜血一股一股地往流淌,极度的失血让薛齐原本莹白的脸色煞白的不像话,银发沾染了鲜血和污秽,黯淡无光,声音也虚弱不堪,“哑儿,你可……不能死啊。” “你死了……我怎么办……” 薛齐喃喃自语,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他仿佛看见怀中人缓缓睁开了眼。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 那人说,“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声调沙哑奇特,异常的性感,好似情间的呢喃。 哑儿的将紧闭双眼却依旧紧紧护着他的银发青年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眼里是一片极致压抑的黑暗。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玲珑长老手中的琉璃灯在这个时候亮起了耀眼的白光。 玲珑长老怔愣住,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琉璃灯,半晌之后,才神情恍惚地看向石台中央,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错了呢?” 哑儿眼底酝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情绪,他望着银发青年痛苦地近乎扭曲的脸庞,手指缓缓抬起,擦拭干净青年嘴角的鲜血。 视线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枚深扎入骨的乌锥上,从伤口处流淌出的大片血渍染透了银发青年的月白色华袍。 记忆中一道清冽冷淡的声音突然出现。 ——我是你的。 ——只要我在这世界一日,便会护着你一日。 无关责任,无关种族。 哑儿白净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银发青年惨白的唇瓣,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哑儿的眼底一片温柔,奇异的腔调在舌尖辗转,“我亦如此。” 再次抬眸,哑儿的嘴角扬起了嗜血的笑容。 “你们,都得死。” 24.村里的小哑巴24 与此同时, 广袤无垠的血海之下, 暗流涌动得更加激烈,海底镇压的暗魔蠢蠢欲动, 脸上带着欣喜狂热的表情。 他们等待了上千年, 潜伏了上千年,如今, 他们的王终于成年…… 黑发青年缓缓站了起来,古老繁杂的暗色花纹在面庞若隐若现,艳丽苍白的脸上笑容诡谲无比。勾人的瞳眸中酝酿着沉沉的黑色风暴。 下一刻, 飞过去的各种灵器法宝被一瞬间打回。 石台上强大的魔气疯狂地肆虐着, 极致浓郁的黑暗像是一只无形的巨兽, 狰狞着面目吞噬着空间里的一切。 “哐当”一声,木属性法器落在了凌青的脚边, 它的周身被魔气腐蚀,散发着阵阵煞气。 本命法宝破损,凌青心神一阵刺痛, 接着便狠狠吐出一口精血。 他飞身后退,急忙在自己的心口点了两下,双手穿插交梭于胸前,凝神掐诀稳住心神。 凌青是第一次听见哑儿开口说话, 他原来不是哑巴,或者说他果然不是哑巴。 声音和想象中有些出入, 奇特略带喑哑, 有种别样的性感, 但是却出奇的很适合他。只是,那样美好的小雪……声音那样好听的小雪,怎么可以是魔族。 怎么可以,护着别的人…… 凌青右手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什么生生撕裂般,传来阵阵锐利的疼痛。 他倒是忘记了,在哑儿无法动弹、任人宰割的时候,他选择的是站在种族的立场上,束手旁观。 无可厚非,没有对错。但是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便没有资格不甘和嫉妒。 另一边的临月抽回一直关注着凌青的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到了石台上墨发飞舞的艳丽男子身上,手指紧捏。 偷袭虽然成功,但是却没有击中她想要杀死的那个人。 “临月,小心头上!” 耳边炸起一声大喝。 临月猛然抬起头,只见空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黑色箭矢,带着压抑不住的负面情绪朝着她射来。 临月眼眸一沉,忙挥手掐诀,双手如穿花蝴蝶般飞舞,眨眼间化为一道流光离开了原地,然后落在了另一处安全之地,广袖长裙衣袂飘飘,美如天仙。 中年女修士见状,松了一口气。 临月嘴角带上了笑,暗魔幼王,不过如此…… 突然,心口处传来一阵刺痛,临月脸上的笑僵住了。 低下头,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心口处穿过,手指精致好看,染着艳丽的血,看上去就像一朵妖冶盛开的曼珠沙华,有种诡异的美…… 哑儿站在临月的背后,脸上带着柔鬼魅的笑,他的一只手从临月的后背直直插.入,黏稠浓腥的鲜血从血洞缓缓流出,他另一只手在空中飞快地舞了两下,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片刻过后,手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元婴。 小临月呆呆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她艰难地扭过头,视线看向站在远处一脸惊诧的中年女修士,“师、尊……” 哑儿勾唇,收紧捏着小人的右手。 “砰……” “不——”中年女修士大叫出声,目眦尽裂。 临月终是化为无数金色流沙消散在虚空之中,在最后消散的一刻,目光落在了离她不远的玄衣清俊男修士身上,眼中似有恋恋不舍。 “孽障!还我徒儿命来——” 中年女修士尖声叫道,手中拂尘眨眼间变长,一甩拂尘,白色尘尾凌厉地朝着墨发男子袭去。 伏在站立着死去之人背上的哑儿垂眸一笑,眼里闪过几分不屑,收回手,瞬间化为黑影不见了踪影。下一瞬,在石台中央倒地的银发男子身前出现。 没了支撑的临月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中。 一击未中,中年女修士并没有就此罢手,飞身朝着石台中央攻去。 “掌门!”中年女修士身后的百花派众弟子大惊失色,纷纷祭出法器冲上前去。 只见一阵澎湃的带着黑暗气息的威压中石台中央肆掠过来,瞬间将百花派众弟子震落在地,有些修为过低的低阶女修甚至压制不住体内沾染了狂暴负面黑暗力量的灵气,仰头便吐出一口精血。 “啊——杀死你个魔物!”中年女修士见门派弟子受伤,心中怒火更甚,浑身威压怒张。、 哑儿脸上没有了笑,神情冰冷地注视着朝他攻来的中年女修士。 瞳孔中的人越来越大,中年女修士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下一刻,哑儿冷漠地抬起了手,凌空做了个掐的动作。 只见原本攻势极狠的中年女修突然变了脸色,整个人僵在了空中,面容开始扭曲纠结,似乎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脸色涨得通红。 凌虚子及一众大宗长老脸色骤变,纷纷出手。 “唔……”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闷哼,哑儿转头一看,只见薛齐肩膀上的乌锥不见了,徒留一个硕大的血洞,没了堵住洞口的乌锥,正往外汩汩冒血。 由于失血过多,薛齐脸色极其不好,嘴唇惨白无比,就连气息变得微弱不堪。 哑儿的脸色猛然一变,抬眼,果然见滴着殷红血珠的乌锥正悬在一名仙风道骨、白发白须的镜璇期修士面前。 少顷,乌锥从天行宗长老前方飞驰过来,带着讻讻之势攻向哑儿。 手腕一痛,哑儿猛地收回了手,白皙如玉的手腕被凌厉擦过的乌锥伤到,皮肤冒着黑烟,正滋滋散发着黑雾。 被骤然放开,中年女修士重重地咳嗽着,看向中央那鬼魅男子的眼里有着几分忌惮害怕之色。 一腔匹夫之勇过后,她方才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救下了百花派掌门,天行宗长老御使着本命乌锥回归头顶,脸上带着被悲悯之色。 “魔族嗜血,滥杀无辜,修真界人人除之而后快。” 哑儿抬手,伸出舌头舔了舔伤口,原本被腐蚀的手腕瞬间愈合。他弯身轻轻吻了吻薛齐血流不止的肩膀,那伤口却没有愈合,仅仅只是止住了血。 薛齐的身体构造和他们暗魔终归是不同的,哪怕二人之间有了血契的联系和改造,也无法让薛齐伤势得到恢复。 薛齐无意识地紧皱着眉,哪怕是在昏迷中,剧烈的疼痛也让他的身体在本能地颤抖。 哑儿伸手抚平银发男子皱起的眉毛,表情甜蜜至极,他柔声安慰道,“阿齐别害怕,弄死他们,我就带你走。” 哑儿面色不虞地站起身,望向天行宗长老的眼里带着沉沉的阴郁。 “老东西,轮到你去死了。” 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哑儿周身开始散发处浓郁的黑暗之气,各种各样疯狂的负面情绪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侵蚀着每一个修士的心智。 一个个修士神志开始迷茫,积压在心底的爱恨嗔痴怨如发酵的棉花般急速膨胀,明澈通透的道心开始隐隐有了裂痕。 场面开始混乱,有压抑的哭声和低喃渐渐响起。 “大师兄的资质本不如我,为何他被收做了长老关门弟子……” “今日你这般小瞧于我,等我突破元婴,便将你镇压。” “明明我长得比小师妹好看,师兄为何对我不屑一顾。” “小贱人,不就是成了峰主的入幕之宾吗?看我傍上宗主以后怎么折磨你……” “我没有同门相残,师兄的死和我无关……不能暴露,我会被逐出师门……” 各种各样的声音和痴狂的修士笑着叫着,情绪波动异常剧烈,周身灵力紊乱,显然正陷入心魔的控制。 有道心稳定的人率先反应过来,为了防止心魔的趁虚而入,连忙打坐调息,抵御着萦绕在周围的黑暗情绪。 …… 仿佛有嗡嗡嗡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凌青只觉的自己的头都快炸裂。正当他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之时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捧起了他的脸。 凌青讷讷抬头,只见黑发艳丽青年双眸盛满柔情和心疼,好像在询问他怎么了。 “小……雪。” 凌青忘记了自己的难受,目光缠绵地望着眼前爱恋了许久的黑发青年。 “凌青,他们要杀我……”黑发青年语气带着委屈和难过,然而话音未落,下一瞬,一丝殷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黑发青年深深地望着他,眼中哀怨忧伤,“凌青,就连你也……要杀我。” 凌青大惊,低头一看,果然看见黑发青年的丹田处正插着一柄飞剑,那飞剑通身散发着木属性灵力波动,看起来分外眼熟,视线继续往下,只见握着剑柄的,自己的手。 “不……不。” 凌青目光惊恐,猛然收回捏着本命法器的手,不知所措地后退了好几步,浑身都在颤抖,“小、小雪,我不想杀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喜欢你,我、我……” “阿青!” 一声猛喝,凌青只觉得心神一震,灵台瞬间清明。 再次回神,眼前哪里有什么小雪,只剩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正扭头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大家守住心神!别让心魔钻了空子!”凌虚子看着一众情绪失控的修士,沉声大喝道。 天行宗长老与凌虚子站得很近,方才正集中精力对付哑儿,完全没有料到凌虚子身后的凌青会对他出手。 原本满是慈悲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满面怒意,他抬掌正欲将凌青击出,却感受到一道强有力的壁障挡在了凌青的身前。 凌虚子护住凌青,拍出一掌将天行宗长老一击化解,怒道:“你不能伤他,他是天选之子,是人族最后的希望!” 重伤的天行宗长老再次受到一击,与哑儿缠斗时便已受了重伤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失去了生气,天行宗长老见状,元神忙脱离躯体。 只是下一瞬,一道密密匝匝的暗网便从天而落,箍住了他小小的身体,并且越收越紧,勒得天行宗长老浑身疼痛不已。 哑儿脸上依旧带着笑,说话的语调懒洋洋的,透着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但是出口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我说过,你该死了。” “啊——” 又一个元婴被灭,甚至还是天行宗长老,凌虚子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安,他竟然是低估了这觉醒之后的幼王实力…… 不,或许已经是成年了…… 成年的魔族王,哪怕修士众多,也耐他不何。 “伤害我族人和……他的,一个都别想逃……” 奇特的腔调幽幽响起,哑儿垂眉敛目,温柔地坐在原地,伸出手抱着地上昏迷中也颤抖不已的银发男子,黑发银丝纠缠在一起,显得暧昧而缠绵。 哑儿望着怀中薛齐,脸上带着一丝心疼。他身上的伤痕,全都是为了保护他…… 要快些结束才行,现在他很痛,需要尽快疗伤。 这样想着,哑儿猛地抬起手来,白皙好看的双手在空中来回舞动,写下一个个奇特诡异的符号,紧接着便将空中具化的黑色暗负陡然射出,诡异字符如黑色雪片飘落,蕴含着强大的能量纷纷扬扬落下。 “啊——” “快跑……呃——” 黑色雪花落在修士的身上,腐蚀着他们的身躯,此起彼伏的痛苦呼声响起,哑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众多修士,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无数的秘宝灵器脱离了主人的控制,倒戈相向,利器刺入骨肉的噗嗤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肉体被毁,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便慌忙地从肉体脱离,妄图飞上去,从坍塌的洞口逃窜,然而下一刻,弄浓烈的魔气便席卷而来,将元婴整个裹住,几个瞬息,而后化为飞灰,神魂俱灭。 “住手——” 一道苍老的,带着古朴道运法则的声音从上空响起。 紧接着,原本黑暗无比的洞穴突然变得清明起来,原本飞舞的无数黑色雪花骤然消散。 正苦苦保护门派众弟子的凌虚子脸色顿时轻松了起来。 他看着上方突然出现的布衣老者,脸上显出了恭敬之色。 “太上长老……” 老者抬眸看了凌虚子一眼,而后便缓步而来,明明像是很平常的闲庭散步,但是却一步千里,眨眼间便来到了众修士面前。 云隐宗太上长老的到来让损失惨重的众修士瞬间有了主心骨,纷纷靠了过来。 云隐宗台上长老,白云尊者,离合期大能,真正的修真界第一人,早已踏入半步飞升的境界,只缺一个时机。正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云隐宗才能稳坐四大宗派第一的位置。 他的洞府处在云隐宗后山镇魔碑,除了镇守有些破损的镇魔碑外,早已不理俗事。 “竟然诞下了魔种……”老者目光沧桑无比,看哑儿的目光似是联想到了许久前的往事。 “尊者,您终于出手了。” 百花派掌门捂着自己重伤的胸口,往云隐宗众人的方向靠近了几分,望着布衣朴素老者感激道。 老者闻言摇头摇头,“本以为当初魔后逃离时与我交战受了那么重的伤,腹中幼王已是死胎之相,本以为生不起什么波澜,却是我的失职了……” 老者一出现,哑儿的脸色便变了。 老者早已不是肉体凡胎,人仙的实力哪怕他目前觉醒,也难以与之抗敌。 从他出现开始,空气中便隐隐出现了法则的波动,在法则面前,暴戾的魔气难以继续肆掠下去,如被惊吓到的小猫般渐渐蜷缩到哑儿的身边,缩回他的体内。 哑儿沉着脸看向那老者,加快了魔气回体的速度。 白花派掌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哑儿想要逃离的举动,立即大叫道:“尊者,他想逃!” 老者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虽打得过他,但他若想逃,无人拦得住。”就像当年 魔后一般…… “我会,回来的。” 哑儿弯起嘴角,神情莫测地看了老者一眼,便抱着怀中银发男子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凌青失神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石台,眼神复杂无比。 不久前手持利剑插入哑儿身体的感觉还残留在心中,哪怕现在知道了是假的,他也感到难以接受。 凌虚子看着凌青,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十几年的恋慕,确实不是轻易能割舍的。 凌虚子在这一刻,竟有些希望凌青的性子能像金文长老的那个薄情弟子了……就算是世俗未婚妻,亦能放下。 想到这,凌虚子突然意识到或许很早之前暗魔的行踪便已经有几分蛛丝马迹了。祝子归那个名叫柳弭清的未婚妻,便是收下了初雪,然后入魔了,毁了道基…… 只是可惜当初他们却无一人察觉。 凌虚子长叹一声,手轻轻地落在了凌青的肩膀上,低声劝慰道:“青儿,你……你终究是要面对的,你和他终归是要走向对立的。你生来的职责便是如此……毕竟……你是玄灵体,预言中的救世之人。” 凌青抬头,苦涩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旁边有人突然道:“错了……都错了……”” 一直被保护着站在最后面的玲珑长老突然挥开了挡路的众人,手中执的琉璃灯泛着异样的光芒,忽闪忽闪,玲珑长老的脸上带着复杂和疲倦。 “玲珑师妹,你怎么?” 玲珑抬眸,苦笑着打断凌虚子的话,喃喃道:“掌门师兄,我们好像……找错人了……” 凌虚子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目光不确定地地看了凌青一眼。 玲珑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苦涩。 预言没有出错,但是他们一直……找错人了。 他们该找的,是那个被他们伤得几乎死去的……银发男子。 他以灵兽的身份同样出现在小云村,与凌青一同进入云隐宗……因为有了更光彩的存在,他便被彻彻底底地忽视了。 琉璃灯没有发生异样,他们便想当然的认为那救世之人就该是……玄灵体。 而现在他们却将那人完完全全地,置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凌虚子没有继续问,凌青毕竟是他的弟子,这么多年的相处也有了一定的感情,不可能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 于是生生地转移了话题,看向一旁的布衣老者敛眉恭敬道:“太上长老您怎么来了?” 老者收回一直打量凌青的目光,语气沉重地回应道:“我云隐宗所镇守的那座镇魔碑,坍塌了。” 话一出口,几大宗派的长老掌门脸色剧变,“那岂不是说……”血海中的魔族,镇不住了? 所有人都识趣地没有将话说完,只是每个人面上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空气变得沉默起来。 ……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便是多年过去。 如今的血海已经无法镇压魔族,异族崛起,血海之下殿宇林立,各大宗门的镇魔碑成了摆设。 原本的镇压魔族的监牢现今反倒成了他们的极乐净土,讽刺意味极重。 极北之地。 暗黑的魔窟下,无数的魔族幼崽嘻嘻嘻笑着,伸出爪子扒拉着往前爬动。 许莺莺召出长鞭,厌恶地抽下想要抓住她脚腕的幼魔。 “师兄,不是说这里这里有秘宝吗,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鬼东西。” 许莺莺旁边站着的,是一个面容英俊潇洒色紫衫男子,此时正驱使着本命法器玉骨折扇,将一只又一只丑陋不堪的低阶地魔幼崽消灭。 听见旁边许莺莺的话,很明显态度有些冲,祝子归的脸上带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是你非要跟来,不论有或是没有秘宝,你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许莺莺一甩鞭子,一边抽开拦路的魔崽,一边委屈地回应道,“师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现在是这般危险的时期,我跟你一起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 语气带着几分醋意,“难道你以为就凭她,能帮到你什么吗!” 许莺莺不服气地指着跟在他们身后,一脸倦容的青衣女子,俏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醋意和不满。 “柳弭清她自身都难保!她道心已经毁了!她每天都在与心魔抗争,怎么可能帮的了你!” 祝子归皱了皱眉,“闭嘴。” 毕竟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妻,不管怎么说,许莺莺都不该当着他的面说她的不是。 更何况……他是从她口中套出这处秘境的。 要知道,她从小到大便从未骗过他。 只是该死的,这魔窟怎么越走魔气越强烈……甚至连半点秘宝的波动也没有散发出来。 “还有多久才到?”许莺莺捏着鼻子打落又一个浑身腐烂的腐魔,压抑着心里的不满道,“怎么这些魔,越来越多……” “哇呜……啊呜……” 奇怪的黏腻叫声在耳边出没,祝子归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慎重。 他能感受到有一阵强大的气息在三人的周围突然闪现,而后消失,但是心底却越来越不安。 他能察觉到,那东西并非消失不见,而是伺机潜伏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啊!”一声刺耳尖叫从身边传来。 许莺莺痛苦地抓住被什么东西撕咬下了大块肉,正鲜血淋漓的臂膀,神情惊恐不安。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吞咽食物,牙齿和肉摩擦的咀嚼声听得人脊背发凉。 越来越多的暗影在周围出现又消失,祝子归的脸色亦开始惨白。 不止一个……好多……好多…… “祝哥哥,”柳弭清虚弱地靠在了石壁上,脸上没有一丝害怕,甚至带了淡淡的笑,“你……喜欢过清儿吗?” 祝子归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情情爱爱,他只是大叫着抓住了柳弭清的脖子,怒道,“到底还有多久才到,你是不是骗了我!” 柳弭清抓着自己脖间的手,脸色苍白,艰难道,“祝哥哥,你回答……清儿……” 脸色变得越来越青紫,只是柳弭清的脸上依旧带着笑,那笑容因为面部的扭曲而变得异常的难看,但是她本人却似乎毫不在意。 柳弭清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祝子归,似乎是想要从这面目狰狞的男子身上找到当年那个为她爬树摘杏的少年的影子。 只是令柳弭清失望的是,不论如何,她也没能从祝子归的身上找回哪怕半分的情义,她的祝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啊!” 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祝子归猛然踢开啃噬自己骨血的地魔,将柳弭清摔在地上,骂道,“该死的女人!莺莺快跑!” “好痛!师兄我的手好痛!”许莺莺脸色煞白,手腕处又一块肉被扯下,她俏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汗。 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贪婪地盯着前方新鲜的食物。 祝子归脸色十分不好看,他拉过许莺莺,一脚将地上笑得凄凉的柳弭清踢向魔窟更深处,驭驶着玉骨折扇飞身往魔窟外。 “送给你们吃吧!” “嗷呜——” 无数的魔扑了上来,撕咬着柳弭清的四肢、脖颈、每一寸肌肤。 耳边仿佛传来变异蓝云兽离开时的沉闷叫喊,柳弭清躺在地上,任由地魔啃食自己的血肉,剧烈的疼痛过后,只剩下麻木。 柳弭清呆滞地睁着双眼,眼泪不住的往下流着。 她的祝哥哥…… 她终于第一次欺骗了他。 “住嘴……都,退下。” 黑暗中传来一声嘶哑诡异的声音,身上被啃噬的感觉不见了,突然之间,一股甜蜜醉人的芳香取而代之,溢满鼻息。 柳弭清木然地躺在原地,面如死灰,并没有任何的好奇。 直到一双柔弱无骨的双手将她从地上抱起…… 柳弭清呆滞地转过头,只见黑暗中,亮起了微红色的光芒,那是漆黑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光晕中央,一个美如罗刹的女人温和地望着她。 血海之下。 辉煌雄伟的魔宫。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薛齐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在一张花式繁杂的华贵大床上,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浑身肌肤光洁无痕,甚至连衣服……也是没有的。 薛齐揉了揉因为躺的太久而有些发胀的额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少顷,原本裸.露的身体披上了一件月白色广袖长袍,一头如月华般美丽的银发顺着脊背倾泻而下,随着主人的移动而微微晃动。 ——这里是哪里…… 房间布置淡雅大方,一尘不染,桌子上还有一炉安神香静静燃烧,看得出房间的主人很是用心。 薛齐稍稍动了动发僵的手腕,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你是何人!擅闯禁地!” 迎面走来两名长相相似,头长犄角,衣着大胆暴露的女子,看见薛齐,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艳,而后便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这里……是哪里?”薛齐开口问道,许久未说话的嗓音略带了几分干涩生疏。 两名魔族少女听见薛齐的声音,先是微怔,而后目光便注意到了不远处开着的房门,顿时反应了过来,急忙屈身行礼,脸上带着绝对的恭敬和顺从。 “大人您醒了,请大人稍等片刻,王很快便过来。” 话一说完,其中一名魔族少女便急急忙忙地离开,留下一人站在薛齐的面前。 “外面风大,大人……请进屋里稍等片刻。”留下的那名魔族少女说道。 “王?”薛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而后目光便落在了面前的魔族少女的身上,细细打量着,直到将少女看得战战兢兢,满脸惊恐,才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一转身,重新回到了房间。 只是让薛齐意想不到的是,那名看上去像是侍女身份的魔族女子并没有跟着他进屋,而是站在门口目送着薛齐进入房间,然后才转身站在了门口一侧。 薛齐一怔,心底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屋子里有什么禁制么? 薛齐不解地探查了一番,却没有所获。 房间光洁如新,一尘不染,明明是有人经常打扫的样子。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似要破土而出,薛齐转身看着魔族侍女,开口问道:“你,不进来么?” 魔族侍女立即慌张地摇了摇头,“不敢。” 魔族侍女的反应显得过于夸张了,薛齐心底的疑惑越发地浓烈,他望向垂着头表情紧张的魔族侍女,迟疑道:“平日……是哪些人在为我打扫屋子?” 魔族侍女闻言,谨慎地看了薛齐一眼,解释道,“大人说笑了,除了我和姐姐,我们王……是禁制任何人进入这院子的。大人昏迷期间的衣食起居,都是我们王的亲力亲为……” 哪怕是作为守卫侍女的她和姐姐,也是禁制踏入这间房间的,说起来,她和姐姐今日是第一次看见沉睡在这房间里的人的长相…… 薛齐一怔,然后便不再多言,坐在了房中的桌子上,指尖轻扣等待哑儿的到来。 是的,他已经猜到了两名魔族少女口中所说的“王”是谁了。 其实根本不用猜,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 只是薛齐看着摆放精致、洁净无比的房间,心情却是十分的复杂,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哑儿给他打扫的房间?禁止别人进入?亲力亲为? 这种情况,太不对劲。 薛齐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光洁的桌面,抿唇垂眸思考心中那丝怪异感从哪里来。 突然,后背传来微凉的触感,薛齐吓了一跳,额头赤焰跃动,薛齐正欲召出赤焰抵挡偷袭之人,身子却被一双修长白皙的双臂紧紧环抱住。 薛齐僵硬片刻,额间的赤焰闪动了两下,然后隐没不见,只是面色却变得惨白和难看起来,就在方才,他顿时想通了心中的怪异感从何而来。 这藏着掖着的症状,不就和……当初禁锢着他,贴身照顾他衣食起居的白季年一样吗? 薛齐缓缓垂头,望着腰际紧紧搂着的白皙双手,他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 完了…… 完了,他好像又惹上和那人性子一样的蛇精病了。 哑儿将脸庞紧贴在薛齐裸.露的脖颈间,肌肤相贴,感受着怀抱之人传递过来的温热触感,哑儿压抑着喷泄而出的强烈情绪,眼睫轻颤,轻声呢喃道:“等你……多时了。” 25.村里的小哑巴25 身后依靠着的黑发青年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麝香味, 冰凉的唇瓣好像某种低温爬行动物, 紧紧地贴着薛齐的肌肤蜿蜒而下。 过久的沉睡让薛齐的身体反应异常的迟钝,但是他仍旧感觉到了脖子上传来的暧昧的濡湿。 他在亲吻他。 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 曾经暗无天日的记忆仿佛倾闸的洪水, 从记忆海洋中喷涌而出。薛齐本能地感到恐惧。 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失这些记忆已经几乎快被他遗忘,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 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引子,便能抽丝剥茧般扯出内心残存下来的那段恐惧。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只要快些完成任务, 便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不论是哑儿亦或是其他人, 都不过是过客而已。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薛齐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恢复了镇定, 只是依旧有一点点的难以适应。 哑儿的亲吻让他的身体反应有些奇怪,他本能的抵触这种未知的感觉。 薛齐别过脸,往旁边躲了躲, “我……” “你不喜欢别人和你太亲近。” 哑儿似是并没有发现怀中之人方才的异样,轻笑着帮薛齐将话说完,他的双手依旧紧紧地环住怀中之人,眼睑低垂, 长睫微翕,漆黑的瞳孔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 “可是我不是别人……” 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喑哑, 奇特婉转的腔调落在人的耳朵中不会觉得难听, 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性感,尤其当他刻意引诱人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比如说现在。 房间里的气氛逐渐有点变味。 哑儿双手从薛齐的双臂下穿过,反扣住他的肩膀,整个人伏在了薛齐的身上,哑儿的体温很凉,薛齐觉得自己身上就像趴了一条缠人的阴冷的蛇。 屋子里的熏香依旧静静地燃烧着,这熏香明明是安神的功效,不知为何,薛齐的心底反而有几分躁动不安。 原本门口候着的两个魔族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并且还贴心地帮房间里的薛齐和哑儿掩上了房间门。 只是说实话,薛齐一点也不想感谢她们。 哑儿并不是没有察觉到怀中之人的些微僵硬,他也能清楚地感应到薛齐内心的抵触心理。只是一想到薛齐明明很抵触、很反感却仍旧克制着没有把他推出去,他的心情便分外愉悦。 不论怎样,这是一个好兆头。 “睡了这么久,要出去走走么?” 哑儿放开了薛齐,轻声问道,嘴角微微扬起,墨色眼眸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知道,不宜逼得太紧,因为他发现青年到的心底深处似乎隐藏着极深的、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但是不论薛齐的过去如何、内心之中到底隐藏了些什么,甚至连他接近自己究竟是何目的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他只要,以后他只属于他一个人…… 想到这,哑儿望向薛齐,漆黑的眸子里温柔似水。无人知的内心深处,极致的偏执与腐坏的种子正在渐渐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 说是去外面走走,其实也只不过是在偌大的魔宫中散步。 这是一座极其恢宏庞大的宫殿群落,四周座落着许多小一些的宫殿,高大的城墙由散发着青灰色寒光的巨石堆砌而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一丝极淡的铁锈的味道。 若不是薛齐的鼻子比较灵,这丝淡淡的味道几乎会被忽略过去。 薛齐感受着鼻尖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铁腥味,而后抬起头来看了眼天空。 头顶上的天空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浅粉,高高悬于上空的“太阳”透出亮眼的光芒,白得有几分不自然。 薛齐望着天空,若有所思的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血海?” 哑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薛齐环视一圈周围,心中有些许的不敢置信。 待在云隐宗的日子薛齐了解到了很多,关于血海也有了一定的认识,玉简中所记载的血海,关押了万千恶魔,是极阴极寒的不毛之地,暗无天日且处处透露着杀机。 而眼前,这偌大的宫殿群中却是鸟语花香,一派祥和之景……不论怎样都和“混乱”一词扯不上半点干系。 哑儿似乎是察觉到了薛齐的心中所想,语含笑意地问道:“是不是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嗯。” 很不一样,血海变成这幅模样,想必是花去了不少时间吧。 薛齐沉吟片刻,目光望向身旁负手而立,双目远眺的墨发男子,迟疑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哑儿微微一滞,半晌之后,才轻声回应道:“你睡了……七十年。” 目光复杂地望着听了他的话之后似有些惊诧的清俊青年,哑儿的眼底漆黑如墨。 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薛齐不由得内心怅然。 “嗷呜呜……” 一阵轻声的呜咽突然传入薛齐的耳中,紧接着薛齐感受到脚边传来了衣袍被拖拽的感觉,不由得一愣。 低头便看见一只浑身漆黑的奶狗幼崽正啃着他的裤腿,黑葡萄似的眼睛正湿漉漉地望着他。 薛齐:“……这是,小乖?” 看着地上的小奶狗,哑儿的眼底闪过几分不悦,低声道:“墨染,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别幻化成小乖的样子出现在我眼前。” 下一刻,薛齐便感受到脚边被拖拽的感觉一松,紧接着原本的黑色小奶狗不见了。 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身墨色玄袍,头上立着两只毛茸茸兽耳、嘴里露出两颗小尖牙的魔族男子。 名为墨染的魔族男子几步走上前来,步履从容,眼里带笑道:“诶,别这么冷酷,我只是开个玩笑嘛。话说这个……就是你心悦之人?” 哑儿看他一眼,道:“并不好笑。” 小乖本就是凡俗普通土狗,在薛齐沉睡的日子里便已经寿终正寝了。 “我只是在尝试着用你养的狗唤起你内心的一点感情,”墨染又靠近薛齐几分一边不由自主地打量薛齐,一边说道:“他昏睡了这么久,我还以为醒不过来了。” 目光带着几分好奇,但是却并没有敌意。 他在打量薛齐,薛齐也在不露声色地观察着他。 不像之前那两名女魔侍般战战兢兢,这个名为墨染的魔族男子说话十分随意,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天然的贵气,似乎身份非同一般并且与哑儿关系匪浅的样子。 看来在他沉睡的这段日子,哑儿身边发生了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哑儿没有正面回答墨染的问话,只是身子往前站了站,不动声色地将薛齐挡在了身后,用身子遮住墨染看向身后人的视线,冷淡的问道:“有何事?” 墨染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在哑儿望向他的眸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沉的时候,方才幽幽地将目光从薛齐的身上抽了回来,收起不正经的神色,开口对哑儿道:“魅主那边的计划好像出了一点问题,方才传讯回来,说是希望能够得到王的帮助。” “出了问题?”哑儿的眸光沉了下来,面色不虞的问道:“哪一个宗门?” “云隐宗。”墨染回答道。 …… … 几十年的光景过去,云隐宗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经年不散的蒙蒙云雾笼罩在山峦间,青松翠竹点缀其间,挺拔笔直地直插云霄。 云隐宗白玉石砌成的墙围历经了成千上万年的风霜洗礼,如同一个沧桑的老人,古朴中透露着几分超然物外。 云隐宗后山,密林中。 一名身穿黑色薄纱的妖艳女子手捂着胸口虚弱地靠在树上,她的脸苍白无比,但是脸上却依旧带着极致魅惑的笑,妖娆妩媚的雾眉斜飞入鬓,眼尾上挑,嘴角微微扬起。 光洁漂亮的大腿在黑色薄纱间若隐若现,柔软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酥.胸被层层叠叠的薄纱包裹,雄伟而可观,哪怕此时受了重伤,也依旧显得风情万种。 柔弱无骨的模样让人想狠狠地蹂躏和凌虐,她举手投足都让人浑身火热,撩拨得人心弦如擂鼓。 这是一个天生的尤物,让人只一眼便可以可以联想到肉.欲的那种。 “尊者,您就饶了奴这一次如何?” 魅主起身,挑眉嗔怪般说道。 在魅主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是一个穿着简单朴素,满头苍发的布衣老者。 他的脚步踩在落满枯叶的地面,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但是却隐约透露着法则的力量。 下一秒,便落在了魅主的眼前。 “只要您放奴走,奴一定会竭尽全力,报答您的……”声音又轻又飘,仿佛云隐宗经年不散的蔼蔼白雾,朦胧中带着几分隐晦的旖旎。 老者面色不变,浑浊的双眸古井无波,他无悲无喜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魅魔,轻轻伸出了一只手。 看似稀松平常的一掌,却蕴含着极端恐怖的力量。 魅主感到身体传来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带着点幽紫的血液落在地上,濡湿了一小块泥土,血液浸入泥土,地面上徒留出一些细小的安红色碎肉沫,方才白云尊者的那一掌,将她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魅主强咬着牙,伸手缓缓地攀上了老者的腿,咽下喉间再次溢上来的一口腥甜,她的双臂沿着老者瘦小的小腿缓缓往上,质感细滑的黑色薄纱便松松地滑落下去,如雪般洁白的皓腕露了出来,一举一动都富于极强的性.暗示。 “求求您就大发慈悲……放过奴。” “你做梦!”林中远远地传来一声怒喝。 只见密林深处,一名美髯大汉冲了出来,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魅魔,怒目圆睁,脸上的表情悲痛欲绝,“我们要是放了你,谁来放过我徒儿?你告诉我,谁来放过我徒儿!” 金木长老话音未落,许莺莺便御着蓝云兽赶来了。 行至三人对峙之处,许莺莺身下的蓝云兽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然后便停下了脚步。 许莺莺翻身下来,眼睛通红,脸上还流淌着未干的眼泪,表情既惊恐又悲痛。 祝子归死时的凄惨模样还停留在她的脑海,红红白白的液体洒遍床帏,细碎的断肢残骸挂满了整个房间。 “还有一个呢!” 金木长老情绪激动地走上前来,一把掐住魅主的脖子,赤红着双目大叫道:“我问你!还有一个害死我徒儿的魔修呢!” “她在哪里!你把她藏在了什么地方!” 魅主轻笑一身,任由金木长老将她抓起,脖颈间传来窒息的感觉,她却仿若未察般直勾勾地盯着金木长老。 望着那双柔波荡漾的眼睛,金木长老心神泛起一阵涟漪,等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没了那魔女。 地上,魅主有气无力地瘫软着。 她逃不掉的,哪怕是拼着最后的力量动用了惑瞳将自己的命从这臭修士的手里抢了回来,她也是逃不掉。 只要有那白云尊者在,她便没有办法脱身。 金木长老过于用力的手劲儿在魅主白皙的脖颈间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紫色勒痕,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粗重地喘息着,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咸腥的嘴唇,眼里带着浓烈的恨意。 “呵呵呵……只是杀了你一个徒弟便这般疯魔,那你们人族害我失去双亲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哈……被自己的同族亲手杀死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着你们难受,我就开心极了,嘻嘻嘻嘻!” “我啊……最喜欢看你们同类相残了。” 魅主尖锐的笑声在林中回荡,仿若垂死之人最后一刻拼尽全力的回光返照,显得凄厉又绝望。 她笑着笑着,眼里的恨意便消退了一些,目光无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一处灌丛,嘴唇缓慢地蠕动着。 她在说:跑。 布衣老者神情依旧没有大的变化,他只是负手站在金木长老的身后,望着眼前被乌发遮挡了半面脸,状若痴狂的妖艳魅魔。 眼中没有牵起丝毫的波动,就像是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一般,眼底一片漠然。 金木长老却没有布衣老者那般平稳的心境,他望着脚边张狂无比的魅魔,一脸怒容,召出长剑便要劈了这妖物。 “受死吧,孽障。”金木长老爆喝一声。 魅主冷笑着望着他,在面对死亡时,面上没有丝毫惧色。 然而下一刻,一道强劲的力量从侧面的树丛传出,紧接着,一把散发着浓浓黑气的长剑从那边窜了出来,直接击中金木长老的灵剑,打偏了他刺向魅主的动作。 突然遭受偷袭,金木长老飞快地反应了过来,手中灵所持剑脱手而出,飞窜上天,与那柄高高悬于空中的黑剑缠斗在了一起。 感受着不远处树丛中传来的浓烈魔修气息,金木长老冷笑道:“本以为今日要让你给逃掉,想不到你竟自己出来受死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树丛中隐匿之人便显出了身影。 魔剑脱离了与灵剑的纠缠争斗,从天空落下来,悬在出现之人的身后,黑气仿佛无数条张扬的触腕,以魔剑为中心缓缓向外围波动蔓延…… 女子一身黑衣奇异装束,两条手臂赤.裸着,厚厚的黑纱包裹着头和脸,脖子以上只剩下一双冷漠的眼睛裸.露在外。 半长的黑裙没有覆盖住小腿,她的腿上、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看上去凄惨无比。若仔细观察,甚至能看见牙齿啃咬过后所留下的痕迹。 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啊——!!” 原本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的许莺莺突然惊叫出声,她看着那黑衣魔修女子,眼底带着深深的恐惧。 那女子冷漠的双眼熟悉得让她脊背发凉,心中有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促使着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许莺莺一边后退,一边捂着自己的眼睛尖声叫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师姐,不是我害死你的。” “冷静!”金木长老大喝一声,扯住了正慌不择路往后退的许莺莺。 “冷静,别被心魔诱惑!” “不……不是。不是……”许莺莺抓住金木长老的手,脸上的表情惶悚不已,她目光游移在柳弭清和金木长老之间,说话语序颠三倒四,“心魔……师姐,不、不是心魔、……是柳师姐,是柳师姐啊……” 那日从极北之地回来,她和师兄天天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走到哪里都害怕突然有人跳出来问他们一句柳弭清在何地,怎么没有与他们一同回来。 好在柳弭清自从入魔之后便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云隐宗内部所收弟子有万千,因此并没有人注意有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但是她和祝子归将柳弭清扔在魔窟中换取二人逃生的时间始终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一想起离开时柳弭清那凄厉的笑声,便觉得心中有几分发凉。 她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惶惶不可终日了近半年的时候,才终于把那件事情忘记。 她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 “我说过让你离开。”魅主虚弱地依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悦的神色,“你这样不听话,我会很后悔救了你。” 柳弭清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扶起魅主,低着头查看着她的伤势。 “滚。”魅主强作凶狠地道,话一出口,气血一阵上涌,又吐出了一口污血,夹杂着破碎的内脏器官落在柳弭清的黑衣上,晕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谁也别想跑了。”金木长老放下了胡言乱语,极端恐惧的许莺莺,走上前来,手捏法诀朝着坐在地上的魅主及柳弭清二人凌厉地攻去。 “孽障滥杀无辜,竟然还想逃?今日本座便再次镇压了你们。” 柳弭清见状,急忙召出魔剑抵抗。 成为魔修之后她的功力见长了不少,再加上有身为血海八方一主的魅主的魔气灌体,如今的实力早已经不同于当年,虽不及白云尊者,却不惧镜璇界的金木长老,因此很快便将金木长老凌厉的一击挡了下来。 她将魅主放下,站起身来缓缓解开了缠住自己头的黑纱,原本俏丽的脸蛋被啃噬的面目全非,只是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金木长老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下一刻却又恢复了攻击。 “哼,没想到是你,因爱生恨反而堕入了魔道,幸好我徒儿当年爱的不是你!” 柳弭清冷笑,然后便举起了长剑。 就在金木长老迎上去之时,却发现柳弭清剑锋一转,飞剑凌空升起,朝着许莺莺的方向刺去! “小心!!”金木长老大喝。 许莺莺瞳孔急速放大,呆滞的看着那剑朝自己飞来。 突然,魔剑在空中停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刺向柳弭清。 魅主一直注意着旁边耷拉着眼皮的布衣老者,见他突然扬了扬袖子,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小心——!” 大叫一声,朝着柳弭清扑了过去。 26.村里的小哑巴26 白云尊者飞升的迹象并不算小, 引起了方圆几千里内许多修士的注意,纷纷将所使行舟法器抛上天空, 化为流光朝着那光柱的方向赶了过去。 因为是在云隐宗后山飞升, 率先察觉的自然是云隐宗众弟子。 然而云隐宗一众修士赶到后山的时候,飞升所产生的光芒早已经消失。 只余下空气中由于飞升而产生的淡淡灵力波动。 除此之外,还夹杂着几分其他的令人厌恶的气息, 凌虚子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循着残留的气息寻去,云隐宗众人很快便找到了白云尊者飞升之地。 只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不由得大惊失色。 入眼便是满目狼藉, 被摧残得断枝错节的树木、满地殷红的鲜血、断肢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黑暗气息……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干下, 散落着一堆碎肉,死去之人早已看不出人样, 地面上沾满血渍的破碎不堪的布料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件淡蓝色的广袖长袍…… 空气仿佛吸满了血的海绵, 散发着沉重浓稠的血腥味。 “金……金木长老!”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音刺耳尖锐带着些颤抖,似乎因为恐惧而变了声调。 循声望去, 云隐宗众人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密林中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下, 正趴着一个没了眼睛、耳朵的男子, 他此时正面容痛苦地伏在地上, 四肢像是被打碎后重组, 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绞在一起。 他努力地咧着嘴唇, 痛苦地发出“荷荷”声, 双目空洞地盯着虚空, 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他的整张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削平了一般, 没了起伏,黏湿的血液将他的髯须沾染的污秽不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伤口血肉翻飞,明明肉身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却依旧苟延残喘地活着。 看上去异常的残忍…… 凌虚子急忙上前探查,发现金木长老的神魂居然被拘禁在了身体里面,无法挣脱肉身,似乎下手之人在刻意半死不活地折磨他。 身体承载着极端的痛苦,金木长老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破碎的呻.吟,没了眼珠子的双目就像两只血窟窿,往外不断地渗着血。 盯着人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就像是……魔族对人类□□裸的挑衅。 云隐宗众弟子骚动起来,人群中传出了义愤填膺的怒骂。 “该死的魔族!” 凌虚子神色有几分动容。 “荷荷……”干涩沙哑又痛苦异常的呻.吟声还在继续。 凌虚子急忙上前几步,施展释魂术……一道强烈的光辉过后,原本匍匐在地上的金木长老身子抽搐了几下,而后便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一个缩小版的美髯大汉从破碎的身体中飞了出来。 金木长老的脸色依旧有些煞白,神色痛苦中夹杂着滔天的恨意……看样子方才的那番煎熬滋味十分不好受。 “先回去吧,魔族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玲珑长老神色淡淡,只是紧紧皱起的眉心透露出了她的几分心绪。 太上长老飞升自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只是阴阳两界即将开启,一场壮烈残酷的血雨腥风不可避免。韬光养晦了这么久,新王上位,如今的魔族早已不可同年而语,没了太上长老的鼎力相助,修真界要要有大难了…… 玲珑长老目光远眺,望向云隐宗闭关崖的方向,心中有了一丝安慰和依靠。 闭关了这么久,只期望,凌青不要让他们太失望…… 不管怎样,凌青就算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但他的资质和悟性却是实实地摆在那里的。他们……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 【警告!警告!白云尊者飞升,复仇对象脱离位面,帮哑儿复仇支线任务失败,扣除生命值2点,目前宿主所剩生命值3。今日起,距离百年时间结束还剩不到一年,任务期限即将耗尽,期限耗尽后延长一天扣除宿主生命值一点,生命值低于0之后宿主存在将被彻底抹杀!建议宿主在任务期限内尽快完成主线任务!建议宿主在任务期限内尽快完成任务!】 【警告!警告!……】 …… 识海中突然响起的急促警告让薛齐为之一怔,听着系统无机质的男声不断地重复着警告,薛齐的眉心狠狠地皱了起来。 他差点忘记了还有时间限制这回事…… 放下手中的茶盏,薛齐思考着这突如其来又突然失败的支线任务,只觉得揪心的不行。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任务失败也要扣除生命值。 从进入这个世界到现在,他总共也就只得到了五点生命值,然而现在一下子便扣除两点,还剩下三点。 薛齐的心情很不爽,极其的不爽。 极度不爽的后果便是,他开始翻旧账,翻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想翻的旧账。 “我的主线任务完成了为什么没有提示也没有增加生命值?”薛齐冷声质问道,面容冷若冰霜。 识海中那道声音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回答薛齐的疑问,直到房中银发青年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面色开始显得不耐烦起来,系统才缓慢出声道: 【没有。】 “没有?”薛齐被系统的回答气笑了,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压抑着胸中的怒意,道:“那你说,我现在在何处?” 【魔宫,可惜不是。】 系统说完这句话,感受到自己的宿主心情极度不好,似乎要爆发了,于是又开口缓缓地提醒了一句,【宿主不如直接询问哑儿,他的家……在何处?】 一语结束,识海中那道好听的男声便沉默了下去。 薛齐冷静了一些,还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房门被人打开了。 “我回来了。” 哑儿换了一身衣裳,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堪堪掩住了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道。见薛齐依旧轻微地皱了皱眉,他便停住了脚步,垂了垂眼睑,稍微站得离薛齐远了一点。 薛齐才刚恢复不久,还有一些虚弱,他不想让薛齐的身上沾染丁点儿的戾气和血腥味…… “我,想送你个东西。”哑儿轻声道,艳丽的脸上带了几分浅淡的笑。双眸低垂,卷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薛齐微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哑儿的胸前鼓鼓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我去了人界一趟……”哑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黑漆漆的小幼崽。 这是一只凡俗的小狗,似乎刚出生不久,就连眼睛也还没有睁开,粉色的小舌头无意识地舔着嘴唇。 因为被一双手拎住悬在空中,它幼小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和小乖长得很像。” 哑儿说完这话,胎膜望向薛齐。他的眼角染了几分淡粉,艳丽的唇瓣微微抿着,漂亮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怀中被塞入毛茸茸的一团,薛齐不由得一愣,低头望着拱来拱去的小黑狗崽子,心情有几分复杂。 他这是还记着自己看见墨染时,脱口而出叫小乖名字的事情? 现在是在讨好他?或者说……求偶? 薛齐感到有几分无力,说实话,他实在是很不愿意正视这个词语,虽然这似乎是在陈述事实。 见薛齐没有多大的表示,哑儿眸中的光暗淡了几分,“怎么了,不喜欢吗?” 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不清其中所蕴含的情绪,“不喜欢那就丢掉好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是薛齐却觉得只要他顺着哑儿的话应下一声嗯,抱着的这只小黑狗崽子下一秒就会毙命。 低头看着毛茸茸软哒哒、懵懵懂懂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小黑狗,薛齐沉默片刻,终于妥协了,“不,我很喜欢。” 哑儿抬起头,眉眼微扬,精致的脸上漾起一抹明艳的笑,“起个名字吧。” 起名字?薛齐一僵,低头纠结地盯着怀中的黑色绒团。 哑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薛齐细细思考。 这是……他送他的礼物,是除了血契之外,属于他们俩人的羁绊和联系。只要想到这,哑儿的内心便忍不住升起强烈的愉悦感觉。 许久许久过去了……薛齐终于抬起了头,似乎是想到了好的名字,他清俊的脸上带了几分正经。 “叫黑狗。” 见抱着幼崽的银发青年一脸正色,哑儿的眼中染了几分笑意,他轻轻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宠溺的味道。 “好。” 27.村里的小哑巴27 手下意识地抚摸着怀里的一团柔软,薛齐脑海中又兀然想起了方才系统的话——要是想知道的话, 不如直接问哑儿。 思及此, 薛齐抬起了头,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黑发青年身上,“那个, 我……” 话还没有说完, 这时候便听见门外两声敲门声。 来的是薛齐醒来之后第一眼见到的那两名魔族少女。 门其实没有关, 半掩着。 但是她们却并没有进入房间, 只是收回了敲门的手, 恭敬地立在门口,隔着一道门槛道, “王,时间快到了,可以出发了。” 哑儿应了一声, 点了点头,见站在一旁的薛齐面露疑惑,于是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原来今日竟是血海八主之一的灵主大婚之日。 灵族,魔族中最善伪装的一族,工于心计,智力超群。 也是人魔大战之后被镇压血海族人最少的一族, 而那些逃过一劫的灵族族人聪明地选择了隐匿身份, 寄存于凡人之躯。 潜伏人间数万年而没有被发现, 直到魔子回归, 他们才重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一起去吧。”哑儿这样说。 …… 天空依旧透着着淡淡的粉色, 头顶上空那轮用法力凝结而成的虚假太阳在看久了之后也逐渐习以为常。 这时的魔宫外,早已备好了两辆华丽的马车候在那里。 拉车的是两头长相高贵大气的双足巨翼兽,浑身雪白,巨大的洁白的羽翼紧紧收拢身侧,垂着头,铜铃般的大眼睁着望向地面,鼻息间喷洒着一股灼热的气流。 两头双足巨翼兽身后所的马车装饰极尽奢华,马车的顶端是几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巨大灵珠,水红色的幔布轻飘飘地挂在马车的四个檐角,幔布的尾端缀着精致小巧的铃铛,风一吹,便摇晃起来,叮当声在风中隐隐约约响起,缥缈空灵。 薛齐本以为还有什么人与他们同行,却没想到哑儿将他引入前面那辆马车后,便自己径直离开去了后面那一辆。 本来打算待会在路上问哑儿关于家的计划也只得作罢。 当双足巨翼兽仰头长啸一声,然后飞起来时,薛齐便听见耳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清脆银铃声。 华贵的马车没有颠簸,但是薛齐却能感受到他们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远方奔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重力开始下坠,薛齐身子稍微往前倾了倾,不过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很明显,他们现在正在往下。 灵主的领地位于血海最偏远的地方。也许是灵族族人习惯了隐匿在不为人见的角落生存,他们的宫殿修筑在极深的地下。 广袤无垠的血海一隅,空旷并且荒凉,除了远处连接天岸的一道血红色的线——那是结界与地表的交接处,整片灵族领地就像是一块荒芜老旧、寂寥无人的弃地,非黑即灰,没有丝毫的光彩。 数以万计的甬道入口分布在面积可观的漆黑岩石表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凋萎许久且被挖空了莲心的巨大黑色莲蓬。 若单从这幅荒凉的外表来看,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地底竟然还会有居住者以及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很快,马车外面悬挂着的铃铛响声更为剧烈。虽然车内的感受并不显著,但是薛齐还是能猜到,他们此时正在加快速度。 进入甬道之后,又过了一小段路程的时间,双足巨翼兽前行的速度放缓了许多,撩开车帘,便看见了一派奇特而别致的景象。 眼前的建筑具有十分显著的风格,由无数奇特的花纹与形状各异的巨石所组成。许许多多的灰黑色建筑物紧紧环抱在一起,共同构成脉络分明的巨大建筑群,镂空的石道和灵族巨像无处不在,密集的通道连接着每一处肉眼可见的灵族房屋。 长长的红绸缎挂满了每一处长廊,远远看去,整个灵族人栖息地就像是一个表层布满血丝的黑色巨大心脏,在锣鼓喧天的敲打下疯狂地躁动着。 红色的灯笼点缀其间,在血丝脉络之间跳动着,执着地散发微弱的光芒,给人的感觉除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喜庆外,更多的却是浓烈的诡异感。 也许是为了迎接王的到来,从巨大“心脏”的低端,延伸出一条长长的迎接队伍。 灵族人天生的透明躯体纤细修长并且散发着蓝幽幽的光芒,当他们手执着灯笼站在路的两旁时,这迎接队伍看上去便更像是一条蓝色的血管,从心脏延伸出来。 极端的诡异。 下了车,薛齐站在马车前,望着面前跳动着的巨大“心脏”,没有动弹。 哑儿紧随其后下了马车,来到薛齐的身旁。 在二人下车之后,七八名长相俏丽的随从魔女便陆陆续续地跟了上来,垂首立在二人的身后,听候差遣。 驾车的魔使便挥了挥手中的长鞭,身下的双足两翼兽仰天长啸一声,而后便振翅而去,离开了这里。 这个时候,前方连接着心脏的蓝色“血液”流动起来,并且缓缓淌到了二人的面前。 这个时候,薛齐才终于看清了灵族人的长相,细长的四肢,全身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浑身上下通透异常,透过胸腔甚至能看到灵族人的骨骼和每一根血管。 长相奇特,但是却莫名让人觉得漂亮,浓密的海藻似的黑色长发在空中摇摆,无风自动。 若仔细看,能看见混杂在两旁发丝中的一些细细密密的幽蓝色“发丝”,这些是他们所特有的羽状物,从耳朵后长起来,就像腮一般。 ——王。 奇特的发音方式,稍微有一些晦涩。薛齐注意到,在说话的时候,他们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嘴巴没有张,这话更像是从两颊旁浮动的羽状物震动所发出来。 ——很荣幸您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说这话的是一个头戴王冠的灵族人,他的身形比一般的灵族要高大一些,由众灵族簇拥着——毫无疑问,这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灵主”。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略微娇小一些的灵族,亦是四肢纤细修长。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缀满点点碎星的纱裙,脸上带着温和迷人的笑,并且在灵主示意下朝着哑儿薛齐二人曲身行了一礼 。 只是这灵女在向薛齐行李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脸上的笑意愈浓,眼底更是饱含了几分深意——至少在薛齐看来是这样。 王到达之后,两旁的礼乐吹奏更加地高昂,灵主热情地将二人迎了进去。 鼓乐喧天、红绸喜烛。 看上去似乎和凡俗所举办的那些婚礼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地点换在了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再加上灵族本身所特有的幽幽蓝光,以及随处可见的灵族诡异图腾、线条纹路……不论怎么看,这场婚礼都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一个巨大寂寥的坟场里举办一场无人参加的婚葬。 只不过似乎除了薛齐,其他的魔族都对这种样子的婚礼习以为常的样子。 进了灵族的宫殿,周围的魔族逐渐多了起来,有的魔族长相中规中矩,有的却是狰狞丑陋。只是在这一天,所有的魔似乎都褪去了残酷嗜血的外表,看上去不那么具有攻击性。 无数昂贵的夜明珠镶嵌在高高的穹顶上,幽幽的光芒从头顶洒下,照耀整个婚礼大殿。光芒之下,魔族们手中拿着盛满灵浆琼液的羽觞,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大喜的日子——至少在魔族看来。 一路走来,没有一个魔族对薛齐的身份产生丝毫的好奇,这个薛齐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呆在魔宫那么多年,哪怕没有见过,他们也应该早有一定的认识。但是让薛齐感到难受的是在他路过时,那些魔族脸上那副避犹不及、诚惶诚恐的样子是要闹什么? 他是魔鬼吗? 薛齐看了眼身侧站着宛如暗夜之王般高贵美丽的黑发青年,只觉得脑子一片疼。 所以哑儿到底是对他们下达了什么命令? 薛齐跟着哑儿被灵族接引侍者引入一处极佳的位置落了座,筵席上很快上满了美酒佳肴和各种精致的糕点。 最让薛齐感到惊讶的是点心中甚至还有有糯米糕和杏仁酥,他记得,魔族……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哑儿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捻起白玉盘中的一块杏仁酥递到薛齐的嘴边,敛眉轻声道:“喜欢吗?” 喜欢吗?这是他……特意吩咐的。 薛齐抿抿唇,望着已经递到了唇边的点心,咬了下去。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指尖触碰到淡色的柔软,哑儿的眼眸暗了一暗,收回了手。鸦睫低垂,目光落在还残存着一点余温的食指指腹,愉悦感几乎从胸腔溢出来。 突然间,哑儿抬起了头,似乎有所感应般望向了殿堂门口的方向,片刻之后,对薛齐道:“你先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薛齐点了点头,顺着哑儿的背影看去,便看见了站在暗光中的墨染和……柳弭清? 正有些奇怪,垂眸沉思间,恍惚间便听见了有什么声音在跟他说话。 ——你好。 似是迟疑了片刻,那温温和和的声音又重新响起,重复了一遍,并且还多加了一个词。 她说——你好……人、人类。 恰恰是这个词,让薛齐浑身一个激灵。 要知道,他已经……已经多久没被人这样叫过,要知道,在这个异世他是以“年”的形态而存在…… 有一道仿佛能穿透内心的视线落在身上,薛齐感到自己的脊背一阵发凉,他手上的动作一滞,放下了手中斟满酒的酒盏,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灵主的方向。 果不其然,身披碎星纱裙的灵女正依偎在灵主的身侧遥遥望着他,蓝色羽状腮须在她的耳后幽幽浮动,她的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28.村里的小哑巴28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赤红色的沙丘遍布整颗星球, 这里寸草不生。 科迪斯已经和母星整整失联了七天, 目前星舰里的水和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他躺在休息舱注满特殊液体的液态床上, 心情异常沉重。 头顶上t17号玻璃窗覆盖着狭小的窗口,透过这块透明的玻璃能够看见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幽幽的一点蓝光。 和母星皎白的光辉不同, 蓝色的探星是t11星球特有的光景,缥缈的淡蓝色光会笼罩住他整个身子。非常美。 可惜他不能出去。 咚咚咚的击打声再次响起。透明的特制玻璃上, 一根如成人大腿般巨大的肉紫色触须从星舰下缓缓攀爬上来,那光溜溜的,如同巨型蚯蚓般的触须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针,坚硬的触须头部有一块黑色的硬皮。 咚咚咚的声音便是那触须头部与玻璃撞击时发出的。 一下、两下…… 科迪斯缓缓扭过头, 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东西。 从刚开始的恐怖,害怕, 到现在的麻木, 兴致缺缺,仅仅也就几天的时间。 星舰主脑艾娃操控着信号发射器一刻不停地尝试向母星发出信号,然而求救信号直到现在, 没有成功一次。 “长官, 第六千二百四十次求救信号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进行下一轮的尝试。” 金属机质的女性嗓音在科迪斯上方响起, 主脑艾娃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红光。 “继续。” 科迪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仿佛是黑夜里喑哑的垂死挣扎一般。 头顶上方咚咚咚的声音停了下来。科迪斯有些诧异地睁开眼, 看向上方。 那肉紫色的触须似乎是有了眼睛般, 蛇一般撅起, 头部朝下,用那坚硬的黑色坚皮中央的小孔紧紧“盯”着科迪斯。 ——它正在与我对视。 明明不是眼睛,但科迪斯的内心却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来的,科迪斯胸膛处的心脏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自脚底沿着脊背窜了上来。 下一刻,科迪斯便看见那高高昂起的巨大触须狠狠地朝着玻璃砸了下来。 “警告警告!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 科迪斯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拉过旁边的呼吸器,然而还没来得及戴上,上方的怪物便撞开了玻璃。 周遭顿时安静,连成一片的玻璃从上方摔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残渣,以及骤然变热,膨胀的躯体和温热的耳鼻喉。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只能手动防盗。)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赤红色的沙丘遍布整颗星球,这里寸草不生。 科迪斯已经和母星整整失联了七天,目前星舰里的水和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他躺在休息舱注满特殊液体的液态床上,心情异常沉重。 头顶上t17号玻璃窗覆盖着狭小的窗口,透过这块透明的玻璃能够看见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幽幽的一点蓝光。 和母星皎白的光辉不同,蓝色的探星是t11星球特有的光景,缥缈的淡蓝色光会笼罩住他整个身子。非常美。 可惜他不能出去。 咚咚咚的击打声再次响起。透明的特制玻璃上,一根如成人大腿般巨大的肉紫色触须从星舰下缓缓攀爬上来,那光溜溜的,如同巨型蚯蚓般的触须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针,坚硬的触须头部有一块黑色的硬皮。 咚咚咚的声音便是那触须头部与玻璃撞击时发出的。 一下、两下…… 科迪斯缓缓扭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东西。 从刚开始的恐怖,害怕,到现在的麻木,兴致缺缺,仅仅也就几天的时间。 星舰主脑艾娃操控着信号发射器一刻不停地尝试向母星发出信号,然而求救信号直到现在,没有成功一次。 “长官,第六千二百四十次求救信号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进行下一轮的尝试。” 金属机质的女性嗓音在科迪斯上方响起,主脑艾娃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红光。 “继续。” 科迪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仿佛是黑夜里喑哑的垂死挣扎一般。 头顶上方咚咚咚的声音停了下来。科迪斯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向上方。 那肉紫色的触须似乎是有了眼睛般,蛇一般撅起,头部朝下,用那坚硬的黑色坚皮中央的小孔紧紧“盯”着科迪斯。 ——它正在与我对视。 明明不是眼睛,但科迪斯的内心却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来的,科迪斯胸膛处的心脏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自脚底沿着脊背窜了上来。 下一刻,科迪斯便看见那高高昂起的巨大触须狠狠地朝着玻璃砸了下来。 “警告警告!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 科迪斯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拉过旁边的呼吸器,然而还没来得及戴上,上方的怪物便撞开了玻璃。 周遭顿时安静,连成一片的玻璃从上方摔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残渣,以及骤然变热,膨胀的躯体和温热的耳鼻喉。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赤红色的沙丘遍布整颗星球,这里寸草不生。 科迪斯已经和母星整整失联了七天,目前星舰里的水和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他躺在休息舱注满特殊液体的液态床上,心情异常沉重。 头顶上t17号玻璃窗覆盖着狭小的窗口,透过这块透明的玻璃能够看见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幽幽的一点蓝光。 和母星皎白的光辉不同,蓝色的探星是t11星球特有的光景,缥缈的淡蓝色光会笼罩住他整个身子。非常美。 可惜他不能出去。 咚咚咚的击打声再次响起。透明的特制玻璃上,一根如成人大腿般巨大的肉紫色触须从星舰下缓缓攀爬上来,那光溜溜的,如同巨型蚯蚓般的触须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针,坚硬的触须头部有一块黑色的硬皮。 咚咚咚的声音便是那触须头部与玻璃撞击时发出的。 一下、两下…… 科迪斯缓缓扭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东西。 从刚开始的恐怖,害怕,到现在的麻木,兴致缺缺,仅仅也就几天的时间。 星舰主脑艾娃操控着信号发射器一刻不停地尝试向母星发出信号,然而求救信号直到现在,没有成功一次。 “长官,第六千二百四十次求救信号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进行下一轮的尝试。” 金属机质的女性嗓音在科迪斯上方响起,主脑艾娃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红光。 “继续。” 科迪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仿佛是黑夜里喑哑的垂死挣扎一般。 头顶上方咚咚咚的声音停了下来。科迪斯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向上方。 那肉紫色的触须似乎是有了眼睛般,蛇一般撅起,头部朝下,用那坚硬的黑色坚皮中央的小孔紧紧“盯”着科迪斯。 ——它正在与我对视。 明明不是眼睛,但科迪斯的内心却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来的,科迪斯胸膛处的心脏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自脚底沿着脊背窜了上来。 下一刻,科迪斯便看见那高高昂起的巨大触须狠狠地朝着玻璃砸了下来。 “警告警告!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 科迪斯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拉过旁边的呼吸器,然而还没来得及戴上,上方的怪物便撞开了玻璃。 周遭顿时安静,连成一片的玻璃从上方摔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残渣,以及骤然变热,膨胀的躯体和温热的耳鼻喉。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赤红色的沙丘遍布整颗星球,这里寸草不生。 科迪斯已经和母星整整失联了七天,目前星舰里的水和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他躺在休息舱注满特殊液体的液态床上,心情异常沉重。 头顶上t17号玻璃窗覆盖着狭小的窗口,透过这块透明的玻璃能够看见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幽幽的一点蓝光。 和母星皎白的光辉不同,蓝色的探星是t11星球特有的光景,缥缈的淡蓝色光会笼罩住他整个身子。非常美。 可惜他不能出去。 咚咚咚的击打声再次响起。透明的特制玻璃上,一根如成人大腿般巨大的肉紫色触须从星舰下缓缓攀爬上来,那光溜溜的,如同巨型蚯蚓般的触须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针,坚硬的触须头部有一块黑色的硬皮。 咚咚咚的声音便是那触须头部与玻璃撞击时发出的。 一下、两下…… 科迪斯缓缓扭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东西。 从刚开始的恐怖,害怕,到现在的麻木,兴致缺缺,仅仅也就几天的时间。 星舰主脑艾娃操控着信号发射器一刻不停地尝试向母星发出信号,然而求救信号直到现在,没有成功一次。 “长官,第六千二百四十次求救信号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进行下一轮的尝试。” 金属机质的女性嗓音在科迪斯上方响起,主脑艾娃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红光。 “继续。” 科迪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仿佛是黑夜里喑哑的垂死挣扎一般。 头顶上方咚咚咚的声音停了下来。科迪斯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向上方。 那肉紫色的触须似乎是有了眼睛般,蛇一般撅起,头部朝下,用那坚硬的黑色坚皮中央的小孔紧紧“盯”着科迪斯。 ——它正在与我对视。 明明不是眼睛,但科迪斯的内心却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来的,科迪斯胸膛处的心脏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自脚底沿着脊背窜了上来。 下一刻,科迪斯便看见那高高昂起的巨大触须狠狠地朝着玻璃砸了下来。 “警告警告!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 科迪斯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拉过旁边的呼吸器,然而还没来得及戴上,上方的怪物便撞开了玻璃。 周遭顿时安静,连成一片的玻璃从上方摔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残渣,以及骤然变热,膨胀的躯体和温热的耳鼻喉。 29.村里的小哑巴29 第二日醒来时, 已经时近正午。 薛齐坐在华贵的雕花大床上,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 更让他觉得不自在的是坐在房间的桌子前单手撑头, 温柔望着他的哑儿的视线。 见薛齐醒来, 哑儿起身,主动拿过了屏风上挂着的月白长袍朝着薛齐走了过去,他将衣裳披在只着了白色亵衣的薛齐身上, 垂眸轻声问道:“阿齐可还记得,你昨夜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 听见哑儿的话,薛齐内心十分复杂。 有些人醉酒后会不省人事,醒过来之后完全忘记喝醉时所做过的事情所说过的话,但是有一些人却是醒来之后能清楚地记起自己的所作所为。 薛齐便是后者, 他不仅知道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还记得相当地清楚…… 见薛齐抿唇一言不发, 哑儿笑了两声, 道:“阿齐昨夜对我说, 要给我一个家, 并且还……亲了我。” 哑儿伸出指尖抚了抚自己艳丽的唇瓣,眼里染着笑意,他很开心, 难得昨天薛齐那么主动。 看着薛齐薄唇紧抿, 莹白如玉的脸上飘起了点淡淡的红晕, 似是有些懊恼和羞赧, 哑儿的心情越发愉悦。 心中突然升起了刻意逗弄的情绪, 他又靠近了薛齐几分,手撑在床上,眼神专注地望着薛齐,问道,“你没有骗我,是吗?” 他知道趁着薛齐醉酒诱导他许下的承诺做不得数,但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哑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中隐隐约约期待着什么。 薛齐抬了抬眼,正要回答,识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好听男声,到嘴的话便被咽了回去。 听了系统的提醒,薛齐皱了皱眉,而后目光便落在了坐在床前的黑发青年身上,迟疑了一会儿后,别开了视线,启唇道,“我……我没有骗你。” 哑儿显然没有预料到薛齐的回答,他先是一怔,然后脸上漆黑的眸子里便盛满了欣喜,因为过于激动的原因,甚至连眼角也染上了几分淡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薛齐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哑儿,开口道:“你没有听错。” “我没有骗你,我希望能与你在一起,给你……一个家。” “初雪,我们成亲吧。” …… … 几日过后。 一身月白华袍的银发清俊男子站在房间窗棂前,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窗边那株暗汀兰草纤长碧绿的叶片。 窗外偌大的院子里有些嘈杂喧闹,训练有素的魔侍不停地进进出出。 因为要大婚,禁止进入这里的禁令便被哑儿撤了下来。 薛齐低着头,半耷的眼皮掩住了眼底的晦暗莫测。 没想到主线任务竟是这样轻易便能完成的,他若早些明白,就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个世界了。 感受到宿主的心绪,识海中的声音沉默了半晌,而后语气复杂地问道:【宿主是不是觉得很简单?】 薛齐没有回答,他只是收回了手,目光看向窗外,冷眼旁观院中魔侍忙前忙后,满眼尽是喜庆的红…… 【……宿主有没有想过,如果攻略目标没有爱上,那么宿主便永远完不成主线任务,终有一天任务期限用尽,耗死在这里。】 【宿主要知道,想要得到新的生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哪怕第一个世界相对而言已经很简单了……】 薛齐收回了目光,看了眼房间中静静燃烧着的熏香,淡淡道:“可惜没有如果,他现在爱我,不是么。” 识海中的那道声音再次沉默了下去,就在薛齐以为他已经陷入沉睡时,那道好听却冷冰冰的无机质男声突然出声了。 他说:【宿主,你真可怕,因为你没有心。】 薛齐笑了,一向冷冽正经的面容突然笑起来,好看得彷如春花绽放。 半晌过后,清朗的声线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幽幽响起。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空气寂静,氛围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外面响起,“启禀大人,灵族使者求见。” 薛齐收起了脸上的异色,坐在了桌前,回答道,“让他进来。” 也许是常年屈居在阴暗的地底世界,白日的光芒让灵族使者有些许的不适。他淡蓝色的身体因为阳光的曝晒似乎褪了些色,看上去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进了门,灵族使者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桌前的薛齐。 ——灵族使者寅,见过大人。 蓝色的细密腮须浮动着,名叫寅的灵族使者恭敬地低下了头。 薛齐知道他所来是为了何事,那日在灵族生命树下与灵女的那番交谈他并没有忘记,只是他还想知道点别的事情。 薛齐指关节点了点桌面,目光看向前方的灵族使者,问道:“那日来参加你族婚礼的,是不是有一个浑身伤疤的人族女子?” 灵族使者想了想,然后便领悟了过来薛齐所说之人是谁。 ——大人,是在说现任魅主么? 关于柳弭清的事并不是什么魔族秘闻,基本上魔族人人皆知,因此灵族使者也没有卖关子隐瞒什么,直接告诉了薛齐。 ——魅主当初被所心系的男子踢入魔窟后,又被前任魅主所救,后来便归顺了魔族。 ——前任魅主为了开启阴阳两界,在摧毁四大宗镇魔碑时不幸陨落。她的魔珠进入了魅主的体内。 薛齐沉吟片刻,没想到现在的柳弭清,已经是魅族新一任的魅主了。 想起那日在灵族看见的,再也找不到原本的模样的柳弭清,薛齐的心中竟然也生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耗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见薛齐没有再问什么,灵族使者才开口说明了今日的来意。 ——主后派遣在下来告诉大人一声,说,希望大人能够遵守承诺。毕竟……大人曾说过,您本来就不打算留在王的身边。 他与哑儿即将成亲的消息这几日已经传遍了整个血海。薛齐知道,这让灵女产生了强烈的不安与担忧。 那日在树下灵女曾经跟他说过,他是魔族能否重见天日的关键之人,有新王的带领,魔族势必能够崛起,只要……他不与王在一起。 薛齐看向灵族使者,许久之后,才垂眼一笑,道:“我现在后悔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闻言,灵族使面上显出了几分忧虑和难堪,他咬了咬牙,再次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属下代表整个灵族,求求大人了…… ——放过王,帮帮魔族。 闻言,薛齐轻声笑了,他垂眸看向伏在地上的灵族使者,反问道,“可是我帮了你们,那谁来帮我?” 灵族使者听不懂薛齐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只感受到了薛齐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冷冰冰的,整个人显得冷漠无比,不带丝毫情感。 他抬头望向坐在上方,面容俊美如神祇的银发男子,他乌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无动于衷,冷淡到了几乎漠视万物的地步。 这让灵族使者感到恐惧。 ——你不爱王,你会毁了他,也会毁了整个魔族。 薛齐眼神凉了几分,他看向灵族使者,一字一句道,“不,我爱他。” 似是说给灵使听,又似是说给自己。 ——主后说的对,你是个天生薄凉的人,你谁都不在乎,哪怕王对你再好,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灵族使者的情绪激动起来,淡蓝色的透明身子泛着白光,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们等待了那么久,他们潜藏了那么久……不想,不想再如同般丧家之犬般苟且地活着。 面对灵族使者的控诉,薛齐不置可否,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一杯上好的茶水,淡然道,“使者请回吧。” …… … 云隐宗的闭关崖下。 万丈瀑布飞流直下,在潭底巨石上溅起无数白色水花。 长老阁的七大长老站在潭边,面上皆是写满了忧虑。 天空中浓沉的黑云所侵蚀的面积越来越大,小半面天空都已经被划入了黑暗的领域。 大地被黑夜渐渐笼罩,暗无天日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哗——” 瀑布突然溅开,紧接着,所有人便感受到从瀑布后传出来暴涨的力量。 “成功了!”凌虚子的神情激动起来,只是下一刻,那波动的灵力却又狂暴地紊乱起来。 众人脸上欣喜还未收起,脸色皆是骤变。 瀑布后的石洞中,凌青猛然吐出一口血,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脸色惨白一片,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出他现在的情绪。 “阿青。” 一只白皙精致,骨节分明的手从他的身后伸过来,亲密地揽住了他的脖子。 “我喜欢你。” 甜蜜的告白,凌青却只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酸涩。 乌黑的发垂落在凌青的胸前,它从后面倚靠着过来,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阿青,他们要杀了我,你知道吗,我好疼。” 心魔从背后绕到了他的面前,红衣似火,衬得黑发青年的面容越发的柔媚妖艳。 凌青低下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和那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心魔,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从心底升起。 不由自主的,凌青伸出了手,将黑发青年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怀中青年温度冰冷刺骨、没有丝毫人气,拥着它时,仿佛有无数绵绵的寒针刺入他的皮肤,扎得他骨髓生疼。 但是凌青却自欺欺人地不愿放手,他闭着眼睛,身子微微颤抖。 “小雪……我会,保护好你。” “不用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30.村里的小哑巴30 婚期定在这月的中旬, 经过三个多月紧锣密鼓的筹备, 这一天终于到了。 时值深秋,风卷残云, 萧瑟无比。 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时节对于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论是深秋还是初冬,天空一直是一片黑暗, 就像曾经晦暗无比的血海,阴暗得没有一丝色彩。 头顶的阴霾在四大镇魔碑被完全损坏后, 便散不去了。 阴阳两界即将出现,上古战场形成之时, 便是彻底乾坤逆转,昼夜颠倒之日。 悬而险的巨大断崖上,无数的仙宗修士或御舟悬于半空、或垂手站在地面。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前方的猩红刺目的滔天巨浪。 空气凝肃沉寂, 充满了浓郁的铁锈味, 仿佛沉沉坠在心头的海绵,轻轻拧一下便能挤出猩红刺目的血。 凌虚子负手站在众修士的前方,看着广袤无垠的血海,眉头紧紧地皱着。 “掌门师兄不用过于担心。” 玲珑长老端着手中琉璃灯几步走到凌虚子的身边,轻声传音安慰道。 只是这话说得却没有多少底气, 除了安慰凌虚子, 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没了太上长老的存在,而预言中的那个掌握着人魔两族命运的人又被他们亲手推到了人族的对立面, 哪怕他们今日破釜沉舟选择偷袭, 再次将魔族成功镇压的几率又能有几分? 玲珑长老看了眼手中早已光芒暗淡的琉璃灯, 眼底略带了几分悲哀和无奈,只是片刻便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强打精神道:“我们还有胜算……这一次的进攻一定能打魔族一个措手不及,我们更何况我们还有阿青在。” 说完,玲珑长老的目光落在站在凌虚子身后一言不发的凌青身上, 似是感受到了玲珑长老的视线,凌青若有所察般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凌青,不准看别人,看我。” 艳丽的心魔不开心地从后面绕到了凌青的身前,它手腕软软地搭在他的身上,缠上了笑意温和的青年。 而它的一切所作所为,除了青年,没有一个人看见。 凌青的眼底带上了几分宠溺的神情,他的神情专注地盯着仰头朝他撅着嘴的心魔,轻轻点了点头。 ——好。 收敛起脸上泄露出的一点异色,凌青再次恢复了一副霁月清风的模样,往凌虚子与玲珑长老的位置靠近了几步。 “长老,开始吧。”凌虚子下令道。 “是。”一个双目被一条白布包裹,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便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手中抛出一枚光芒耀眼的拳头大小的白色珠子。 白色灵珠落入血海。 下一刻,巨大无比的血海开始喧腾,翻紧接着,涌的红浪从中间凹陷了下去,凹陷两旁的浪潮席卷着朝两旁退开,分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线,线从血海海岸线一路延伸至天际,以一种排山倒海的架势蔓延开来,迅速变宽、变深。 约莫过了一炷香之后,隐藏在血海之下的景象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想象中的冷冰冰无生命感的青灰色魔族建筑没有一丝一毫的毫无死气沉沉,相反,处处挂满了红绸与灯笼,玉石切成的光洁地面反射着悬挂屋檐的灯笼光。 无数昂贵的明珠灵石被镶嵌在每一个屋檐墙角,驱散了浓郁的黑暗,在血海之下散发着徇烂夺目的光彩。 冷冽的秋风似乎传来了喜庆的礼乐声,悠扬缥缈,和岸上严阵以待面容紧张的种仙宗修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明灭灭的大红色光点从海底正中央那座辉煌巨大的宫殿亮起,而后渐渐飘了出来。 最后,一个个穿着红色衣裳的魔族侍女手中掌着红烛、灯笼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从魔宫大殿到宫殿大门,一路红毯铺陈,洒满花瓣。鱼贯而出的魔族侍女自发地分散两旁,神情专注。 她们似是毫不介意突然暴露在修士的面前,神色不变地站在原地恪守着自己的职责。 乘着幻蝶而来的灵主看了上方攻下来的众修士,脸上带上了几分不屑的笑,正欲出手,他身边的灵女便伸手阻拦了他。 ——别急,先等等。 灵女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身后的魔宫,兀地想起了什么,心中多了几分计较。 下一刻,其他七方魔族在各主的带领下纷纷出手。 王对这一日很是看重,为了避免发生什么差池,他早已经未雨绸缪,吩咐了各大魔族之主,派遣人手保护主宫,不曾想果然派上了用场。 魔宫内。 “以后,你便是我魔族的王后,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大殿之上,哑儿着一袭大红色喜袍,衬得他乌发如墨,皮肤越发白皙。 察觉到灵力魔力开始剧烈波动,哑儿外头,目光看向了大殿外面,“捣乱的人好像来了,阿奇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哑儿说完,站起身往大殿外走去。 薛齐坐在大殿之上,注视着哑儿离开的背影。 然后,突然笑了。 【叮!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跟哑儿回家。奖励生命值+10,目前累计生命值为13,本位面攻略任务完成,请问宿主是否立即进入下一个世界,请确认。】 薛齐想也不想便回答了是。 只是在他确认是之后,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系统似乎小小地沉默了一瞬。 【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位面脱离中,请宿主做好准备,倒计时即将开始……滴!滴!滴……】 正欲往外走的哑儿心没由来地一阵刺痛,他心有所感地扭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只见大殿之上,一身大红喜服的银发青年远远地坐在那儿,在察觉到他的回落的目光时,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让他摸不清意味的笑。 模模糊糊中,他的嘴唇动了几下。 哑儿的眼睛顿时睁大,漂亮精致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恐和害怕的神情。 因为他看见,薛齐在说——再见。 下一刻,银发青年的身形开始变淡。然后,哑儿便恐惧地发现,体内的血契联系骤然削弱,即将消失不见。 不……不。 哑儿转过身,想要过去抓住些什么,只是突然之间,一道力量极强的法诀从门外射进来,打中了他的心口。 哑儿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却无暇顾及其他,飞身扑到了薛齐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阿……阿齐,你在干什么?” 薛齐冷漠地看着哑儿,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无动于衷。 “很明显,他要离开。”飞身而入的凌青脸上带了几分嘲讽的笑,他微微低头,手在空中抚摸了两下,柔声道:“小雪,你说是吗?” 哑儿却没有理会突然闯入的凌青。一个被他种下了心魔的玄灵体,又算什么天命之子。 他擦干嘴角的血,往前几步紧紧抱住薛齐的身子,颤抖着声线道:“别走……别走,陪着我好么?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你说过你喜欢我,你……” 薛齐闻言终于有所动容,他垂了垂眼,低下了头,银发逶迤一地。 他伸出半透明的手指轻轻抬起哑儿的下巴,笑了。 “傻子,我骗你的。” ……傻子,我是骗你的。 …我是你的。 只要我在这世界一日,便永远护着你…… 傻子,我是骗你的。 哑儿……你可不能死啊…… 你死了……我怎么办…… 傻子,我是骗你的。 初雪,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 傻子,我是骗你的。 世界轰然倾塌,哑儿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待反应过来的那一刻,银发青年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件大红色喜服落在他的怀中…… “不——!!” 感受到魔宫中爆发出的强烈气息波动,灵女的脸上终于显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他最终,还是没有食言而肥。 “杀啊!!!!” “快撤!!” “跑!” 鲜血染红了大地,无数人类混合着魔族的血液缓缓流淌,汇集成河…… 在捏碎最后一个元婴后,哑儿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拿起那件已经被血水濡湿的大红喜袍,笑得疯狂又绝望, “你既然骗了我,那么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阿齐,你说我该去什么地方找你……” “阿齐……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阿齐,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喜欢你……” —————— 七年后。 云隐宗一隅。 荒芜颓坯、早已无人居住的破败小院子中,突然出现了一名穿着一身黑衣黑兜帽的人族青年。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时,低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早已干瘪的灵果…… “灵植园里只剩一枚迦南果了,本来想留给你的,现在好像……放太久不能吃了。” “我要走了……小白。” 下一刻,天空落下柔和白光,将他整个人笼罩…… 此时的云隐宗宫殿群落仿佛一只静默不语的庞然大物,苍凉地匍匐在云雾缭绕中,就像是一个垂暮迟迟的老人,处处透着某种悲凉的味道。 31.雪国大祭司01 无边无际的雪原连绵千里。 世界白茫茫的一片。 苍茫广袤的雪原上, 一个人影踽踽独行,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飘落下来, 落在他的头上身上, 他整个人很快就被冰雪所覆盖。 这个世界没有修士、也没有灵力, 什么都没有…… 薛齐浑身冰冷,他颤抖着嘴唇看向远处。 目光所及,除了白色还是白色……茫茫一片,白得刺眼。 呼啸的寒风从耳边凛冽的刮过,薛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神眷顾着的世界,你不能打破平衡使用法力,要是被察觉到了你与其他原住民的不同,你会被世界意识排斥,强行踢出这个世界,所以我暂时封住了你的修为。】 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 不知道是薛齐的错觉还是什么原因, 相较于第一次听系统说话,现在的系统明显更富于情感一些, 虽然依旧古板而无趣, 但至少不像以前一样冷冰冰的。 【这次是我的传送失误……】系统继续说道, 只是很快便被霜雪满头的银发男子打断。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薛齐一脚踩在深至膝盖的积雪上, 步履沉重而缓慢。 “替哑儿不平?” 【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们才是一体的。】 “谁知道。”薛齐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系统停滞了一瞬, 然后声音便低声回应道:【随你怎么想, 但是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职, 事已至此, 也没有办法改变……朝南方走,你会看见雪国的城,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薛齐抬头望向南方,极目眺望,除了雪还是雪,天地连成一线,寒冷且荒芜…… “还有多久才能到。”薛齐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钻进嘴里的空气都带了刺骨的冰渣子,扎的他喉咙生疼。 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时间已经不早了,等到黑夜来临,雪狼就会成群结队出来觅食。薛齐现在没了法力护体,也就只是一个体格比较好的普通人而已,他不敢确定自己能用这幅在他看来孱弱无比的身体冲出狼群的包围。 【不知道。】系统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情绪波动,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说会让薛齐误会,它又随之解释了一句,【我也不知道需要走多久,但是只要朝着这个方向走,你就不会死。】 薛齐点了点头,埋头继续往前走。 …… … 黄昏来临,落日的余晖洒落在雪国的每一寸领地上。 辽阔的,没有一片植被覆盖的大地泛着橘黄色的微光。 看上去平静且美好。 当然,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能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每一种生物,都有着自己过硬的本领。 比如雪狼。 薛齐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遭遇了狼群的袭击。 “嗷呜————” 一声狼嚎,拖得长且尖利。 四周,茫茫雪地上,狼群纠集。 三五成群,围绕在薛齐的周围。 白色的长毛在风雪中飘动,硕大的狼头上一双锐利的狼眼散发着恐怖的幽幽绿光,目光贪婪无比。 它们不停地在雪地上来回走到,脚掌在积雪中留下深深的痕迹。 很显然,这是群饥饿许久的狼。 雪原上食物极其稀少,因此每次雪狼群在发现食物的时候,几乎都是倾巢出动,让猎物没有逃脱的可能。 薛齐正视着头狼的眼睛,缓慢地往后退着。 他以前遭遇过狼群,只是那时候的他也算是个散修大能了——至少在整个仙域没有多少人敢招惹他,所谓的魔狼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因此挥挥手便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狼群袭击。 这一次却不一样…… 薛齐沉着眸子,盯着四周十几双瘆人的绿眼珠子,脑海中蹦出“凶多吉少”四个字。 走了这么久的路,薛齐早已经双腿疲惫不堪,雪原还是这么空这么大。他丝毫没有看见系统口中所说的雪国之城。 “现在怎么办?你犯下的错误,你来承担后果?”薛齐的声音很冷,口吻中带着浓浓的讽刺,毫不遮掩自己内心对系统的不满。 “嗷呜——” 说话间,那只站在狼群后方的头狼仰头长啸一声,紧接着,狼群便凶猛地朝着薛齐袭来,喉咙间发着低低的呜咽声。 此起彼伏的狼嚎在这片空寂的雪原中响起,听的人头皮发寒。 薛齐再顾不得其他,一脚踢开企图撕咬他小腿的一只雪狼,捡起雪地中一根手指粗细的冰棱朝着另一只向他扑过来的雪狼眼睛狠狠刺了过去。 凄厉地一声长啸,雪狼温热的鲜血撒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很快便冷却下来,凝结成冰。 那只瞎了一只眼睛的雪狼睁着一只眼睛夹着尾巴跑到了远处,血才他那只受了伤的眼睛流淌下来,滴了一路。 子民受到了攻击,头狼眼底越发的狠戾,再加上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大大刺激了它们身体里的兽性。 “嗷呜——!” 一声令下,所有的雪狼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攻势迅猛无比。 薛齐现在本就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方才耗费了不小的力气击退袭击他的雪狼,哪怕他这身体被淬炼得比一般人体质强上一些,现在也吃不消了。 眼看着头狼如闪电般窜了过来,张开了长满白森森獠牙的大嘴就要咬上他,薛齐认命地不抵抗了。 冷声道:“扣分吧,换个世界……哼,希望你下次别再让我来承担你的过失。” 【不用,有人来救你了。】系统说道。 系统话音刚落,薛齐便感受到一阵风擦着自己的脸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掠过。 只听凄厉地嗷呜一声,那原本扑向他的头狼便倒在了地上,身子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它的额头,一只绑着红色翎毛的箭矢重重地插在上头,穿透了雪狼硕大的脑袋。 薛齐往后方看去,只见一支铁骑队伍朝着他的方向奔来,他们的后方,正保护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领头的那人手中还握着未来得及放下的黑色弯弓。 失去了头狼的带领,雪狼群方寸大乱。 铁骑军娴熟地点燃了烟雾,带着浓烈排泄物味道的烟雾四起,很快便将雪狼群驱离。 拿背着黑色弯弓的铁骑军首领骑着马绕了薛齐走了一圈,神情中带着警惕和狐疑。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雪国领地!” 话落,薛齐便听见跟在铁骑军后面的那辆马车里传出来一声询问,“爱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威严高贵,给人一种华丽的感觉。 铁骑军调转马头,道:“启禀陛下,我们发现了一个怪人。” “怪人?” 马车中传来好听的女声。 紧下一刻,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撩开了车帘,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这是一个生得极其妖媚的女子,她的眼尾上挑,漂亮的眉毛斜飞入鬓,眼眸漆黑,眨眼时仿若盛满了点点春水,五官精致深邃,充满了一种异域风情的美感。 她一头如雪般的白色长发被一根翠绿玉簪挽起,一袭红衣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身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和饱满的胸脯。 打量了薛齐一番之后,女子的眼里也带了几分看见稀罕物的惊奇。 32.雪国大祭司02 其实在这群人突然出现的时候, 薛齐也发现了自己与他们的不同,除了眼眸的颜色以外, 发色也有些微的差别。 这些雪国人一头长发皆是苍白如雪的,而他的发丝却白得没那么彻底, 至少不能像他们一样,和苍茫雪原融为一体。 “我还是第二次看见跟我们长得不太一样的人呢,王上,我们把这个怪人带回去吧。” 女子说完这话,转过身, 柔弱无骨的身子依靠在的身旁年轻帝王怀中, 眼波迷人、莺声婉转。 年轻而英俊的帝王宠溺地刮了刮妃子挺俏的鼻子, 笑道:“好, 朕听媞妃的。逸将军, 将这人带回去。” 【叮!目标出现,触发主线任务:殃世祸国妃。任务描述:紫微星现、帝格陨落, 要想守住这片雪域圣城你需要——杀死帝王心尖人。任务奖励:增加生命值20点。温馨提示:任务时间限制为一年, 超出时间继续任务将消耗宿主生命值。】 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 薛齐疲惫地倒在地上, 任由那穿着厚厚皮革盔甲,背负黑色弯弓的铁骑士首领用绳索捆缚住他的手脚。 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也不想挣扎。 薛齐不想守护雪国,但是他想要得到那二十点生命值奖励。 …… 雪国的城池建造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 黑夜来袭, 城中早已经亮起万家灯火, 这个时候,晶莹剔透的城墙便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美轮美奂,看起来异常的漂亮。 进了城,很快有下属围上前接驾。 “恭迎陛下回城。” 昶帝从高贵华丽的马车上下来,环视了一圈跪在前方的接应,没看见那道清癯的身影, 不禁开口问道:“云司呢?” 跪在前方的下属低头恭恭敬敬地答道:“启禀陛下,祭司大人身体略感不适,已经提前回圣殿休息了。” 闻言,昶帝想到了那人羸弱单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自语道:“也是,外头风雪太大了。他一向身体不太好,以后像接驾这种小事,就不要来了。” 看见昶帝这幅担忧的模样,媞妃也想到了那个比月光还皎洁温柔几分的男子,心底升起了几分复杂的思绪。 不过这些终究不是自己应该在意的事情…… 摇了摇头,将自己心底纷乱的思绪驱逐,媞妃提起裙袂也下了马车,她整理了一下稍有些凌乱的衣裳,上前几步走到昶帝的身边,轻声道:“王上,我们先回宫吧,今日出行狩猎,想必王上跟臣妾一样,也是累极了。” 呼啸的寒风凛冽吹过,雪族侍女手中所提着的风灯便开始左右摇晃起来,在摇曳着微黄烛光的风灯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鹅毛大雪在空中纷乱地飞舞,然后落在城门站立着的众人头上,肩上。 夜晚的温度越发地寒冷。 圣殿中。 白衣祭司坐在星盘中央,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了他的神情,他的整张脸都被隐藏在了阴影中。 星盘上刻满了奇异的文字符号。 每一个符号都深深陷下去,形成密密麻麻的诡异凹槽,凹槽里面的颜色斑驳暗淡,似乎曾经流淌过什么肮脏污秽的东西。 有月光从菱形窗口折射进来,投映到星盘上。 直到光影重合,白衣祭司缓缓伸出了瘦削骨感的手,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 他低着头,轻轻挽起宽大的祭袍衣袖。 下一刻,银针缓缓扎进了他满是伤痕的左手手腕处。 “滴答……” 一滴、两滴……血从他青白的手腕渗出,滴落在星盘之上,顺着符号慢慢流淌…… 许久之后,白衣祭司望着形成奇特预兆的星盘,清瘦病态的脸上带上了温柔的笑。 …… … 薛齐最后被扔进了雪族皇宫里一处偏僻狭隘的地牢里,和昶帝猎回来的兔子雪豹呆在一起。 墙壁上有摇曳的灯光,微弱而不明朗,惨淡的亮着。 借着微弱的光芒,薛齐伏在地上偏着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地牢的设置。 昏暗的地牢应该不算小,但是只有他这一间关了人,其他的牢房都空着,透过隔开每间地牢的冰柱往里面看,可以看到早已经废弃许久、无人使用的干稻草和缺了口的水碗木床。 很显然这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关押犯人。 就在薛齐以为这寒冰筑成的阴暗地牢里除了他和身边这些被箭射穿垂死挣扎的猎物外,再没有第二个被关押的人的时候。 一阵阴冷的风刮过,空气中传来了一种邪异的气息。 薛齐感到自己的脊背一凉。 一种强烈的正被人注视的感觉从他的心底升起。 他按捺着心底的寒意,缓缓偏头。 只见隔壁原本空无一人的牢房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很小,倒吊着悬挂在地牢的一角,就像是一只栖息在黑暗里的蝙蝠,猩红色的眼珠子直直地锁在薛齐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歹毒和恶意。 “嘻嘻嘻……好久好久……阿蛮好久没有看见活人啦。” 声音是稚嫩的童声,但是话中内容却让人感到诡异无比。 话落,那团小小的影子从地牢顶端消失,下一瞬,整个人便贴在了牢房冰柱上,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薛齐。 薛齐这才看清了这团黑影真正的样子,一个约莫八九岁女童的模样,一头乌黑的发长至脚踝,如瀑般披在她的身后。 竟跟外面的那些雪国人长得不一样。 一件宽大的衣袍披在她的身上,罩住了她小小的身子。因为许久不打理的缘故,袍子上早已沾满了污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样式。 女童大大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宛如吸饱了血的宝石,她正双手握住地牢的冰柱,偏头看薛齐的眼里带着天真的神色。 要不是方才如芒在背的感觉记忆犹新,薛齐也会被她现在这幅样子给骗了过去。 薛齐警惕地往后移动了一些,离隔着自己与那白衣女童的冰柱远了些。 见薛齐做出这样的举动,那自称阿蛮的女童陡然现出扭曲的笑来。 她伸出手,朝着薛齐的方向狠狠地抓了两下,粗大的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的神情越发地阴毒和狠戾。 “你干什么离得那样远,过来一些啊……你离阿蛮这样远,叫阿蛮怎么跟你玩?” 薛齐没有理会女童的话,而是紧紧的盯着她猩红的眼珠子又往后退了退。 他能感受到女童身上不容忽视的阴冷气息,就像是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怨气,带着噬骨的恶意。 无论是她锁住她手脚的寒铁锁亦或是是她说话看人时老成的近乎诡异的模样,都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样子。 “你是谁?” 出口干涩而艰难,因为许久没有喝水进食的缘故,薛齐的气息显得有些微弱。 “我是谁?”阿蛮偏了偏头,似是有些疑惑地样子,只是嘴边的冷笑依旧饱含恶意,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吗?” 下一刻,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女童突然咦了一声,道:“你也是不一样的?你的眼睛是金色的。” 她放开了捏住地牢冰柱的手,小小的身子坐在了地上,两只白皙但却布满了大大小小伤疤的小手在双膝前,歪着脑袋望着薛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想知道我是谁吗?你过来,靠我近些,我偷偷告诉你。” 声音稚嫩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牢门处传来了一阵“吱呀呀”的响声。 紧接着,轻缓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 女童的脸色突然一变,天真无邪地脸瞬间变了色,她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猩红色眸子中带上了愤怒、不甘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 下一刻,女童便隐匿了身形,不见了踪影。 牢房再次变得如最开始一样空空荡荡,没有丝毫人气。 “祭司大人,在这边。”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哗啦啦的开锁声。 门被打开,借着地牢惨淡的光,薛齐看见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雪白的靴尖,宽大的金丝镶边衣摆几乎拖地。 雪白的祭袍往上,是一双瘦削、骨节分明的手。 映入薛齐眼中的,是一个优雅如谪仙的男子——雪国人口中的祭司,季云司。 只是他的双目却被一条白布覆着。 他的脸上没多少血色,苍白得不太正常,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带着一种病态的羸弱感,但是他的嘴角却是清浅地勾着。 “抱歉,招待不周。” 白衣祭司的声音清冽温和,跟他的人一样,让人忍不住心中好感。 33.雪国大祭司03 身穿宽大白色祭袍的男子的容颜在摇曳的微光中看起来充满了朦胧的、柔和的美感。 只是不知为何,薛齐看着看着, 便觉得那张苍白羸弱的脸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紧接着, 薛齐感到自己的肚子传来一阵绞痛。 在如此寒冷的雪原中行走了那么长的时间,再加上许久没有沾一粒米一滴水的缘故,薛齐的身体已经强撑到了极致, 开始生理性地发出抗议。 他的嘴唇也早已经干燥不已, 只要张张嘴, 轻微的扯动, 便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唇瓣撕裂的痛觉。 薛齐的神志开始恍惚不定,他伏在地上, 艰难的抬着头,目光涣散。 他张张嘴, 想要问这个突然出现的素衣白裳男子,他是谁。 然而却敌不过身体的极限,最终昏迷了过去。 …… … 由晶莹剔透的冰雪建筑而成的巨大宫殿中, 一个手捧着汤盅的宫人跪伏在年轻的帝王身前。 宽阔洁净的水晶宫殿里,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将偌大的行宫照得亮如白昼。 昶帝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宫人,“大祭司他人如何了?为何没有收下这一盅汤。” “启禀陛下, 祭司大人并没有在圣殿中。据圣殿巫女的回答,祭司大人他方才去了地牢, 说是看看那个被陛下救回来的人。还有……” 说到这里, 宫人突然停住了话语, 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的。 见宫人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昶帝面色不虞,“吞吞吐吐所谓何事?赶紧说!” 被这威严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宫人又将身子跪的低了些,急忙道:“启禀陛下,圣殿巫女说,大祭司让属下转告陛下,以后不要再派人送这些汤药给他了,他贵为祭司,有神灵的庇佑,不需要这些东西调理身体。也……也不需要多余的关心。” 宫人一口气将圣殿巫女传递给他的话说完了,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 只见高座之上,年轻而英俊的帝王面无表情地坐在上方,神情无悲无喜,让人看不出他内心所想。 昶帝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透过宫殿的巨窗看向外面。 透过巨窗,只见一弯清皎的月亮静静地悬在漆黑的天空中,柔和的月华笼罩着整片辽阔的冰雪领域。 看了一会儿,昶帝收回目光,挥了挥手,对下方的宫人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没有被迁怒,宫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他起身望着手中的这一盅熬了许久的汤,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询问道:“陛下,那这盅汤……” “倒了。” “是。”宫人应道,转过身匆匆离开,在宫殿大门正要关上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昶帝威严华丽的声音。 “明天,你再让御厨重新熬一碗送去。” 宫人步子一顿,而后捧着早已经冷掉的汤盅应了一声是。 宫殿大门被关上。 空荡寂静的大殿里,昶帝的脸色变得忧郁而冷沉。 “真是困难啊……明明那么喜欢他,为什么总也得不到他的信任。”一个童稚的声音在水晶大殿中响起。 忽远忽近,天真却又诡异无比。 听到这个女童声音出现,昶帝的的心头蓦然一跳,他从高座上猛地站了起来,冷冷道:“是谁在这里,给朕滚出来!” “真是困难啊……身为一个帝王,却没有绝对的权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嘻嘻嘻嘻……真是很不甘啊,嘻嘻嘻嘻……” 那诡异的女童嘻嘻嘻嘻地笑着,夹杂在尖锐笑声中的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毒和怨气。 心思被人□□裸地挑出,昶帝的脸色开始变得非常的不好,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狠戾,紧捏着座椅把手的十指因为过于用力的抓握,关节处变得异常的青白。 “好可怜的帝王,好可怜的昶帝哦……就让阿蛮来帮帮你吧,好不好呀?”女童稚嫩的声音在宫殿中飘来飘去,就像是一个幽灵般。 伴随着女童诡异的声音响起的,是一阵叮铃铃的锁链响声。 听见女童口中的“阿蛮”二字,昶帝的瞳孔骤然一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庞唰的一片惨白。 他身子完全僵住,手指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阿蛮终于回来啦,阿蛮回来……找你们报仇了,你们一个两个三个……你们全部都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声音越来越尖锐,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凄厉的诅咒。 听着渐渐消失的诡异女童声。 昶帝的身子一滞,然后倒坐在了身后的高座上。 他捂着脸,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空寂无人的大殿中,昶帝的笑声里充斥着痛苦和恐惧。 *** 迷迷糊糊中,耳边似乎传来什么人轻声吟唱的声音,曲调悠扬古老,带着浓浓的悲伤。 薛齐睁开眼,往床沿看去,入目的便是一个单薄瘦削的背影。 雪白的金丝镶边宽大祭袍,一头墨黑的发长至脚踝,垂落在地上。 敏锐地察觉到背后传来的轻微响动,季云司缓缓地转过身来,“望”向薛齐,苍白英俊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你醒了。” “祭司大人。”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侍女走上前来,她的手中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粥。 “昨夜我刚赶到地牢不久,你便饿得晕了过去。”季云司简单地解释着,然后伸手取过侍女手中端着的白玉粥碗,递到了薛齐的面前。 薛齐却并没有立即接过季云司手中的粥碗。 发觉薛齐没有接过他手中粥,清瘦英俊的白衣祭司脸上露出了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有许多疑惑,不过,还请先填饱肚子。” 他说话时声音浅浅淡淡,分外的温柔。骨感瘦削的手被宽大的祭袍袖子笼盖着,只露出半截端着白玉粥碗的青白手指,苍白无色的脸上,一条素白的布遮住了他的双目,挺直的鼻梁下,单薄的唇瓣微微泛白,整个人看上去显得病弱无比的样子。 然而他往前递着的动作却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薛齐没有再坚持,接过粥碗默默无言地吃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进食,身子虚弱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 相比较饿死而言,他并不介意被人毒死。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薛齐便听见白衣祭司好听的声音响起,“吾名季云司,雪国大祭司。” 薛齐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眼。 “薛齐。” “我知道。” 季云司挥了挥手,示意房中候着的侍女退下,然后站起身来,宽大的祭袍长长的下摆拖曳在地上,随着他的步履移动。 像是一条紧紧尾随、拖曳游走的白蛇。 季云司一边关上房门,一边低声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叫薛齐,我还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你是来自,另外的世界……唔,是来拯救这个国家的,对吗?” 没想到他竟然能知道这么多事,薛齐不由得惊讶地抬起了头。 眼前人苍白病弱的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身姿消瘦,整个人看上去羸弱不堪却又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感。 给人的感觉朦胧、且神秘莫测。 他很强大。 薛齐的心中升起了这样直观的感觉。 这个名为季云司的男子,雪国的大祭司,并不像他表面上那般孱羸……他很强大。薛齐甚至可以推测出,季云司的强大不亚于昨日在地牢中看见的那个诡异女童。 或者说,更厉害。 这种感觉不同于自己所熟知的位面世界那种强大感,不是灵力所带来的力量,亦不是妖魔之流,而是一种薛齐从未接触过的,某种虚无缥缈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力量。 这让薛齐产生了一种极其浓厚的兴趣。 “真厉害。”毫不吝啬对面前素衣白裳男子的夸赞,薛齐放下空了的白玉碗,目光落在了离他不远处的白衣祭司的身上,眸子里充满了深深的探究意味。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感受得到你的视线。” 季云司正面对着薛齐,轻轻地笑出了声。他微偏着头,那样子就像是在用眼睛“看”着薛齐一般。对于薛齐的无理,白衣祭司却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薛齐稍有愧疚地收回了窥探的目光,从床上下来。休息了一个晚上,再加上方才的那碗味道很好的粥,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 “这里是哪里?”薛齐坐在雕刻着古朴暗纹的檀木桌前,疑惑地问道。 “圣殿。”季云司温声道,缓步走到薛齐的身旁,轻撩衣摆,也跟着坐了了下来。 他的动作文雅从容、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丝毫的瑕疵。 季云司伸出骨感瘦削的手,拿起桌面上的紫砂壶在茶盏中斟满茶水,推到薛齐的面前,微微一笑,“我已经,等你许久许久了。” 闻言,薛齐停住了将茶水往嘴中送的动作,稍微偏了偏头,目光斜斜地看向了旁边端坐得一丝不苟、面容苍白得病态的白衣祭司。 正欲问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却听见外面有人求见。薛齐只好咽回了到嘴边的话。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红衣的巫女进入了房中,她的脸上遮着厚重的面纱,齐额白发遮住了光洁的额头,只余一双微微上挑的漆黑深邃眼眸露在外面,让人看不清长相。 她一头雪白的长发被细细的红绳缠绕着,松松垮垮地披在她的身后。右脚脚踝处带着一串精致小巧的银铃,走路间便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巫女走到季云司的面前,微微弯身,恭恭敬敬道:“启禀祭司大人,陛下出事了。” 34.雪国大祭司04 “出事?”季云司轻声喃道。 “是的,昨日陛下梦魇, 醒来之后便开始周身发凉, 现在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因此派人前来圣殿召大祭司觐见。”巫女神色凝重地回答道。 “梦魇……有没有说是梦见了什么东西?” 巫女想了想,回答道:“陛下并没有告诉雪云, 陛下只说他好像被什么邪祟之物缠上了, 希望祭司大人赶紧进宫一趟。” 季云司垂眸沉吟片刻, 站起身来, 点了点头,道:“那你现在就带我去宫中。” 那个名为雪云的巫女颔首, 应道:“遵命。”。 临出门前,季云司从腰间摘下了一只色泽通透的白玉叶片递给薛齐。 他对薛齐说道:“你可以先在圣殿中等我回来, 唔……北方祭坛阴气比较重,你不要靠近那里,除此之外, 圣殿各处你都可以随意走动,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吩咐圣殿侍者便是。” 季云司跟随巫女离开后,薛齐回到自己的桌前,把玩着手中这枚做工精致的白玉叶片。 叶片栩栩如生,背面纹路清晰。翻过来, 只见小小的叶子正面,刻画着一只有着圆圆的琉璃珠。 只是这琉璃珠中间缺了一个空, 导致它看上去不像琉璃珠, 反倒有点像一只眼睛。 收起白玉叶片, 薛齐推开了房门。 他现在想要出去走走。 “大人。” 门口有人侯着,见薛齐出来,立即上前去,“大人想要去什么地方,属下愿意为您领路 ” 看样子是季云司的吩咐。 薛齐站在原地看他许久,想了想,笑道:“不需要你为我领路,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 … 进入寝宫之后,巫女便退了下去。 季云司站在修砌得典雅奢华的寝宫门口。 不远处,是一脸倦容、神情颓败的昶帝,向来一丝不苟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他的身后,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昶帝猛地抬起了头,在看见季云司的之后,眼底微光闪动激动地喊了一声,“云司。” “陛下。”季云司上前两步,在离昶帝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了下来,微微低首道:“抱歉,臣来迟了。” 态度温润,却足够疏离。 早已经习惯了眼前白衣祭司的态度,昶帝虽然心中失望,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低下头伸出手撑抚住了自己的脸,道:“我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阿蛮。二十年过去了,我以为……我以为我早就忘记了她。” “梦里面,她还是穿着那件高贵漂亮的白色祭袍,坐在铁索做成的秋千上,一边荡,一边笑着说要我上去跟她玩……可是,可是我都长大了啊! 她还在唱歌,唱那首祭司时吟唱的歌,她一直在问我,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问我她的云司在哪里……” 说到这里,昶帝的目光变得惊悚,仿佛那人就在他的面前,他扯住季云司的衣袖,颤抖着声线继续道:“后来她跳下秋千了,一步一步逼近我,漂亮的脸蛋陡然变得恶毒,她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要逃,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她掐着我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诅咒着我,她说她要我和圣殿里的那群人都不得好死!云司,怎么办,她要杀了我们!” 季云司静静地听着,直到他前方年轻的帝王开始像个孩子般忍不住颤抖和哭泣,才缓步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就像小时候那样。 “云司,她回来了,昨天,昨天夜里她回来找我们了!” 昶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昨天夜里的经历让他的心绪几乎崩溃。 所有一切有关阿蛮的事情,是他生生世世都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事情,那段经历就像是场噩梦。 “陛下,您太累了,这些都不是真的。” 季云司的青白苍瘦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昶帝的头发,声音温柔低沉,似乎带着催眠般的蛊惑。 “好好地睡一觉,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昶帝心神一阵恍惚,他抬起头,想要告诉温柔的白衣祭司昨夜大殿中所发生的的事情,迫切地想要证明不是自己太累、想太多,而是阿蛮真的回来了……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看着昶帝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季云司温和的脸上笑容骤然消失,面无表情伫立在原地。 他收回手,默默思索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寝宫门口,媞妃站在那儿等候着,见季云司出来,条件反射性地垂了垂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止住了行礼的动作,焦急道:“祭司大人,王上他怎么样了?” 季云司微微弯身行了一礼,回道:“媞妃不必担心,陛下昨日狩猎归来,也许是太累才会导致梦魇,现在已经睡过去了。” 闻言,媞妃松了口气,“陛下没事,那就好。” “臣告退。” 依旧是清冽温润的嗓音,很平常的一句话,媞妃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不由得心下一惊,收敛起心中纷乱的思绪。 季云司没有再考虑媞妃的心理,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雪白的宽大祭袍衬得他的身形越发地瘦削,长长的袍子下摆拖在地上,如墨般的黑色长发从白衣祭司挺直的脊背倾泻而下,逶迤落在镶着金丝边的祭袍上,随着白衣祭司的步子往前游弋。 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 季云司离开,媞妃却并没有立即进入寝宫,而且站在门口,看着季云司渐渐远去的背影。 其实,本不需要人的带领,大祭司他也能行动自如。 大祭司他实在是一个强大……又让人感到莫名恐惧的人啊。 明明是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却表现得那样完美,让人着迷,一个接一个地…… 想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往事,媞妃的脸色苍白了一瞬。然后便立即强迫自己停止了接下去的思绪,只是她的漆黑深邃的眸子却微微暗了下来。 …… … 圣殿面积不算小,每一座建筑都按照特定样式修筑而成,菱形的窗户,刻满繁复古老花纹的墙壁……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排列,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主殿的周围。 圣殿中处处都有重兵把守,好在有季云司给薛齐的白玉叶片,一路过来倒也畅通无阻。 根据方才得到的讯息,薛齐一路往北,在拐过了七八个路口后,终于看见了那侍人口中所说的圣殿雪松林。 雪松林中,高大的树木枝头,不时能看见长着尖尖的鸟喙的白色知更单脚站立着,当他们扑棱翅膀,积压在雪松上的蓬松积雪便簌簌地往下面掉。 走了约莫小半柱香的时间,终于走出了雪松林。 薛齐抬起头,看着前方的景象时,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入眼的是一座巨大的祭坛,森森的白骨堆积一地。 高大的祭碑顶端,有一个奇特的月亮图腾,那股神秘的力量波动便是来自这座堆满白骨的祭坛。 薛齐垂眸思索。 他所猜想的没有错,这里,就是他感应到的和季云司身上十分相近的那股神秘力量来源。 一阵风吹过,薛齐便感到阴森的气息便从那祭坛的方向蔓延过来,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在他的身上。 “没有星光与月辉的夜晚 冥冥无边的黑暗之中 有一双血红色的漂亮的眸子 在深深地盯着我 依赖、眷恋……” 一阵缥缈空灵的歌声传来,是童稚的女音。 曲调奇特,好像祭祀时吟诵的曲调,传递给人的情绪,却是极致的腐烂和败坏。 薛齐的脸色陡然一变,再抬头却见不远处那祭坛上,白骨堆成的小丘上,一个长相精致漂亮的女童坐在上面,她欢快地摇着双腿,白绸鞋在宽大的下摆下摇晃着。 薛齐注意到,诡异女童身上那件染满污秽的宽大衣袍边缘,似乎有几分金色露出来。 这让薛齐猛然想到了什么,他好像……在什么人的身上看到过这样的金色。 然而薛齐绞尽脑汁最终却依旧无所获。 黑发女童嘻嘻笑了起来,声音在空寂的雪谷中回荡,仿佛地狱中爬出来的幽灵一般。她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极其凌乱地散落在白骨上,看上去就像从地狱里伸展出来的黑色触手。 腐坏、黑暗。 她的手腕脚腕被几条粗粗寒铁链锁住,随着她脚上的动作发出叮当碰撞的声响。 血红色的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薛齐,嘴巴一张一合,那满含怨气的歌词便从她的嘴唇中一句接一句地迸出: “喜欢我吗 那就永远在一起吧 剜去你的眼睛 你还会看向别人吗……” 女童深情地唱着,歌曲血腥白皙的手轻柔地抚弄着自己长长的黑发,偏着头看向薛齐的目光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剧毒无比的蛇盯上。 这个就是地牢里碰见的那个诡异女童! 35.雪国大祭司05 充满着负面情绪的诡异吟唱突然停止了。 那个名为阿蛮的诡异女童坐在皑皑白骨上, 歪着头对薛齐嘻嘻一笑,然后便伸出穿着白绸鞋的小脚, 踩在了白骨堆上。 祭祀台上的骨架堆放得十分松散,就像是被献祭的人或大型动物是被随意地扔在上面一般。 森森的白骨已经有些年头, 在女童小小的脚下发出断裂的脆响, 就像冰层破裂时所发出的涩哑咯吱声。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诡异女童的手上脚上, 粗大铁锁链随着她的每一步动作发出响声,在空寂的雪谷中回荡。 女童拾级而下, 血色的瞳孔妖异无比, 一身宽大的衣裳长长地拖曳在身后。这个时候,一颗颗放置不稳的头颅和骨架便随着衣裳的移动骨碌碌地从骨堆上面滚落下来,摔落在巨大的祭台上, 骨头碎裂一地。 随着女童一步步地走下祭坛骨堆,她脸上的笑意显得越发的阴冷邪异,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罗刹一般。 鬼魅阴森、且令人无比的恐惧。 “你是谁?” 薛齐警惕地后退了许多步, 他紧紧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诡异女童,喉咙一阵发紧。 但是薛齐却没有逃,他知道, 以女童的实力, 要想追上他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除了逃不掉之外, 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直到现在, 她都没有对他出手。 要取他性命的话, 早就可以动手了。 因此薛齐很清楚女童并不打算杀他。 “哈哈哈哈, 好有趣的样子,你不怕我吗?” 女童收起了满脸的怨气和歹毒,娇嫩漂亮的脸蛋上重新挂上了天真无邪的笑,她拖着沉重的铁锁链,一步步走到了薛齐的面前。 薛齐按捺住自己往后退的冲动,低下头,看着眼前笑容天真却依旧诡异无比的漂亮女童,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见薛齐的话,女童歪歪头,眨了眨眼睛,血红色的眸子动了动,像颗漂亮的、价值连城的红色琉璃珠。 “我是阿蛮啊。” 名为阿蛮的女童伸出布满啃咬伤痕的小手,扯着宽大的衣裳袖子嘻嘻笑了起来,“我是雪国的大祭司哦~你居然不认识我吗?可是雪之国应该没有人不认识我啊。” 薛齐头皮一麻,条件反射性的往后面退了两步,“你不是。” “我怎么不是?”阿蛮说着,又往薛齐面前走近了几步,桎梏着她脚腕的锁链随着她的动作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你难道没看见吗?我身上可是穿着雪国大祭司才能穿的祭袍呢。” 一边说着,阿蛮似是展示一般站直了身子,将双臂舒展开来,宽大的衣袍便完全展示在薛齐的眼前。 薛齐这才想起来为什么他方才看见这肮脏袍子时会产生那种熟悉感。 红瞳女童身上穿着的这件看不出原样的宽大衣袍,不正是跟季云司身上的那件镶着金丝边的白色祭袍一样吗? “啊,好像有点脏了。”阿蛮苦恼地收回了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紧紧地皱着眉头,似乎是因为衣裳的污秽而有些心情不好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薛齐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曾经遇到过魔域妖女、邪教异女、吸食人髓的化形精怪……但是不知为何他对阿蛮感到恐惧。 他不知道阿蛮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知道她的异样到底是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她为什么顶着一张稚□□童的模样,却像个最黑暗的地底下爬出来的鬼…… 究其原因,其实是对这个世界的恐惧,或更直白地说,这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没有了强大的力量傍身,薛齐感到自己就像是悬在黑暗中的一颗浮萍……稍不留神,便会潜伏在浩瀚黑暗中的狰狞巨兽吞噬,湮灭在这无比陌生诡异的世界。 他……其实很害怕死在这里。 “缠着你,我没有缠着你啊,难道不是你自己……过来祭坛这边的么?” 阿蛮伸出满是伤痕的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明明是个小孩子做起来会让人觉得很可爱的动作,却因为她老成的近乎诡异的语调令人不由自主地恐惧,那诡异的语调只带给人深入骨髓的阴冷。 薛齐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阿蛮,他直觉她似乎还有话要说。 “嘻嘻嘻,我发现你真聪明,很有当祭司的潜质呢。”阿蛮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薛齐,陡然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国家呢。毕竟……你的眼睛和发色跟也他们不一样。”阿蛮笑道。 他们……他们是谁,自然是雪国人。 阿蛮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歪歪头,目光看向远处静静伫立的圣殿,清脆的童声再次响起,“我告诉你哦,这个世界上,只有祭司生下来发色和眸色是不一样的……我们是上天的宠儿。” 女童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和愉快,在说到“我们”一词时,她的眼里是浓烈到极致的疯狂和爱意。 薛齐知道,她所说的“我们”不包括他。 而是这个世界的其他祭司……或者,更大胆地猜测,薛齐觉得,那个人就是季云司。 果不其然,下一瞬,女童的话就变了调子,神情陡然扭曲起来。 “可是明明我们是一类人,应该相亲相爱才对,为什么小云司不听话了呢。”阿蛮伸手轻柔地抚上自己的血红色瞳仁,面容温柔得近乎诡异,“教育孩子的事情,阿蛮实在是很不擅长,所以想找你帮帮忙呢……” 薛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歪头阴森森笑看他的女童。 小云司、孩子、同样漆黑如墨的长发……仔细看时,甚至能看出现在面前站着的这个被寒铁锁链禁锢手脚的诡异女童面容轮廓与圣殿中白衣祭司的隐约的相似…… 薛齐没有回答女童的话,而是直直的看着女童,缓缓道:“你是……他的母亲?” 疑问的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然而听见这个词,阿蛮却是出离地愤怒了,她看向薛齐的目光陡然变得狠戾。 窸窸窣窣的铁锁链一阵响动之后,薛齐感到自己的脖子正被人狠狠地掐住。 看着因为窒息而变得神色痛苦的银发青年,阿蛮冷笑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血色的瞳孔中寒光乍现,眼前的女童面容扭曲,情绪波动激烈。 很显然,她恨极了这个称呼。 寒冷的雪谷中,呼啸的风雪夹杂着雪粒落满祭坛,薛齐没有挣扎,他在等…… 果然,阿蛮突然松开了手。 她盯着薛齐,脸又贴进了几分,冷漠地笑了起来,稚嫩的童声中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斩钉截铁,“我是阿蛮,不是什么母亲,只是阿蛮。” 这畸形的、见不得阳光的情愫,全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词语。 “可以。”清冽得有几分冷漠味道的男子声音。 薛齐缓过气来,垂眸看向神情冷郁的女童,又重复了一遍:“可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或者说,你想要利用我怎么对付季云司?” 阿蛮仰起头,看着这个话说得如此直白的银发男子,突然觉得有点琢磨不透。 薛齐摸了摸自己被掐出了红痕的脖子,兀地笑了起来,“我很愿意被你利用。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条件……你可以不答应,但是我想,你现在对付不了季云司,对么?” 否则那日在地牢中,又怎么会狼狈逃离? “果然很聪明呢,阿蛮喜欢跟聪明的人合作。” 阿蛮开心地笑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诡异黑发女童,薛齐也笑了。 真是……想要什么来什么啊。 一阵寒凉的气息袭来,叮叮当当的锁链声随着凛冽的寒风渐渐消逝。 站在空无一人的雪谷,仰头望着面前白骨森森的巨大祭坛,薛齐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系统,你说,这次的任务需要多长的时间呢?” 空寂的雪谷没有任何的响声,识海中那道好听的男声也没有回应。 薛齐却并不介意,他微微垂下头,摸出了腰间的那枚季云司给他的白玉叶片,眼睛盯着看了许久。 似是想到了自己接收到的那个有趣的任务名字,薛齐的面上露出了一个分外奇异的笑容。 “你说,我是杀死媞妃比较好呢?还是那个……白衣祭司?” 终于,这一次识海中的那道男声没有继续装死,他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随你。】 收起白玉叶片,薛齐轻笑了一声。 文字游戏,玩一次就够了。 36.雪国大祭司06 “你去哪里了?” 问这话的时候, 一身雪白的年轻祭司正背对着薛齐站在菱形的窗前, 眺望着远方——尽管事实上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薛齐停住脚步,答道:“在圣殿中随意转了转。” 一阵风吹进来,悬挂在菱形窗口的那几盏红色雪风灯便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薛齐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墨发微扬的白衣祭司,口中话语顿了顿, 思索了片刻之后继续道,“我方才去了祭坛。” 他相信,以季云司的能耐季云司很轻易便能知道他去了何处,因此薛齐并不打算隐瞒。 事实证明,薛齐的猜想也确实是对的。 季云司闻言,似乎是很满意薛齐的坦白, 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轻巧的弧度,不着痕迹笑了笑。 季云司转过身来,认真地道:“我不是说过,你最好不要去那边么?你的体质虽然比一般人强上不少, 但是那个地方的煞气对你来说还是太强了些。” 温温和和的话听上去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光洁漂亮的下颌, 微抿的薄唇,以及唇角挑起的那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 明明是极度不健康的苍白肌肤和瘦削身姿,在季云司的身上反而浑身散发出一种奇特的病态美感——就像是冰雪世界中晶莹剔透一触即碎的水晶。 不可否认, 眼前的白衣祭司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甚至就连方才那关心的话中夹杂的那点淡淡的疏离感也让人生不起丝毫的厌恶, 只觉得这样通透、这样霁月清风一般的人, 与自己有距离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薛齐看着季云司, 一想到不久以后为了完成任务需要杀死他, 就觉得有些惋惜。 说实话,季云司待他不错,考虑到他在圣殿中的通行问题,甚至还给了他一片看上去挺贵重的玉叶子。 想到这,薛齐摸了摸腰间的那片玉叶。 季云司眼盲多年,因为看不见的缘故,其他的感官更加的敏锐,自然是感受到了薛齐那抹蕴含着不知是什么情绪的复杂视线。 季云司不知道薛齐心中所想,他只知道自己正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 薛齐回来时身上沾染的那抹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让他生理性的感到厌恶。 他仿佛又听见了耳边传来的众人啧啧叹息的声音,看见了周围人指指点点的样子。 作为雪国的大祭司,他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尝到过这样的滋味了。 掩埋在心中最深处的黑暗腐朽在这一刻再次被人铲了出来,但是季云司的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模样。 只不过无人知道,他缩在宽大袖口的手指指尖正在微微颤抖,透露出几分主人隐藏在心最深处的痛苦。 他淡淡笑了笑,并没有问什么,只是脸上的笑在薛齐的眼里显得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感觉。 季云司缓缓走到立在房中的那盆浅蓝色雪明花前,伸出手捻下一片柔嫩的花瓣,放在指尖轻轻搓揉了片刻,方才转过头面向薛齐,一字一句缓缓问道:“你是不是,在祭坛那里看见了……我的母亲?” 似乎是并不怎么愿意说出那个称呼,季云司说这话时候的声音有些低。 语毕,季云司松开了手,将指尖捏碎的那片花瓣扔在了地上。 薛齐抬起头,皱了皱眉,问道:“大祭司,您在说什么?” 季云司闻言,只是微微一笑,目光沉沉地望着薛齐,轻声道:“我的母亲,是那个穿着和我一样的白色祭袍的……小女孩。” 不等薛齐回话,季云司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好听,和他的人一样,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 “很奇怪吧。” 嗯,是挺奇怪的。 薛齐心中这般说道,面上也适当的表现出一点惊讶的神情来。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季云司淡淡道。 作为雪国的大祭司,他们生来便比常人的寿命长,一任祭司往往肩负着辅佐三代君王的职责,三代结束,便将祭司之位传交给下一任祭司。 昶帝是他成年之后辅佐的第一个王,他便多花了些心思在年幼的昶帝的身上。 作为母亲的阿蛮自幼便很疼爱季云司,但是他并没有多想些什么,直到后来,她将自己也变回了幼童的模样…… 她踩着轻快地步子来到他的面前,邪肆地看了不远处习武的陛下一眼,而后仰头笑着问季云司,她现在跟陛下一样了,这样子的她,他是不是就不会忽视了。 是不是……也会将所有视线都专注地放到她的身上了…… 薛齐并不知道季云司心中所想,但是他能感受到面前面容俊美苍白的白衣祭司的心中并不想他面上这般云淡风轻。 薛齐静默不语,等待着季云司接下来的话,只是他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双手被宽大的袖口遮住,苍白病态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温柔的笑。 薛齐静静地望着季云司,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许久之后,季云司才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吗?我从出生……到现在,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一个人。” 37.雪国大祭司07 “我不知道他是谁, 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他。可是冥冥之中, 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一定要等下去。不然, 我会后悔的。所以, 哪怕这个世界这么无聊, 我也依旧坚持留在这里。” 季云司说着, 勾唇笑了笑,转过身面对薛齐, 道:“在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也许你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季云司靠近了薛齐几步, 伸出了他一直藏在白色衣袖里的手, 缓缓抚上了薛齐的的脸。 薛齐条件反射性地想要后退。 见状,季云司轻笑一声,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强硬地扯住了他的腰。 消瘦的,布满伤痕的双手, 却蕴含着一股极端神秘并且强大的力量, 死死地扣在薛齐的腰间, 让他无法后退半步。 “你知道吗?在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好开心……” 季云司低低地说道, “可是好奇怪啊, 你给我的感觉让我有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听着季云司的话, 薛齐喉咙发紧, 眼神也暗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季云司布满各种伤疤的手指拂过薛齐的脸庞, 描摹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弯着唇问道:“真的不懂吗?” 薛齐呼吸重了一分,然后便别开了视线。 他明明知道,季云司只是个看不见的瞎子,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季云司靠近自己时的那股威慑感。 这让薛齐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不着寸缕的人,赤.裸着身体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不论是自己和阿蛮的约定,抑或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的目的…… 季云司轻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是温柔的仿佛能将人溺毙其间,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那么温柔。 季云司一只手狠狠地捏着薛齐的下巴,脸庞靠近薛齐,唇角弯起,苍白羸弱的脸上笑意更浓。 “不懂没关系。过来,我带你看个东西。” 季云司松开了薛齐的下颌,伸手牵住了薛齐的手,动作显得自然且熟练。 薛齐不知道季云司为什么会牵住他的手,他能感觉到,季云司对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就连牵手也带着几分冷淡的味道,但是他依旧这么做了。 薛齐微微低了低头,看着季云司与他十指交握的位置。 季云司的手和他的长相分外不相符,布满了大小不一、狰狞斑杂的伤疤。有的已经好了,只留下粉色的痕迹,有的却仿佛是新生的伤痕,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紫红色的淤血痕迹。 似乎是感受到了薛齐的目光,季云司的指尖颤动了一瞬。 然后,薛齐便听见在自己前方的白衣祭司清冽温润的嗓音淡淡地响起。 “要获得力量,总归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白衣祭司似乎又变回了那副清风霁月般的模样,只有在薛齐试图收回手的时候,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度。 “我希望你能听话点。” 季云司很强大,哪怕再加上三个现在的他也没有办法与之匹敌,因此薛齐便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地“听话点”。 他一向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 感受到手中所牵之人变得温顺,季云司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来。 穿过长长的回廊,一路走来,薛齐碰见了许多圣殿的教徒。 看见季云司时,他们的面上无一例外,纷纷表现出极度的狂热和崇拜。 在发现他们高贵、圣洁的祭司大人手中竟然牵着一个人时,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错愕的情绪。 季云司是雪国的保护神,在教徒的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神明的旨意,不需要任何人质疑,是绝对的正确。 过了一会儿,季云司脚停住了。 “到了。”季云司说道。 薛齐抬头,只见前方出现了一座造型独特的偏殿,砖红色的墙壁在这一片茫茫冰雪中显得特别的鹤立鸡群。 “祭司大人。” 一身红衣的巫女站在星殿前,看见季云司,上前几步,行了一礼,脚上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音。 巫女的目光落在季云司的手上,微微一诧,而后便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薛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蒙面巫女,虽然她浑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仅仅露出一双眼睛和半截鼻梁,但是不知为何,她总给薛齐一种面熟的感觉。 尤其是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他在此之前绝对在另一个人的脸上见过…… “你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季云司已经松开了薛齐的手,站在他的面前问道。 “啊?没什么。” 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薛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季云司带到了星殿的里面。 红衣巫女没有跟上,依旧守在星殿的外面,偌大的星殿,只有薛齐和季云司二人进入。 “你看。”季云司站在一块巨大的星盘上,光从阁楼的顶端撒下来,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仿佛真正的天神降临,圣洁的不像话。 薛齐站在不远处,望着季云司的举动,眼睛逐渐变大,瞠目结舌。 光线照耀下,季云司的手宛如蝴蝶般在空中翻飞,在光影中变幻着各种象征着奇特寓意的形状,随着他的动作,他脚下踩着的布满凹槽和奇形怪状符号的星盘开始发出暗淡的红光。 一个…… 两个…… 三个…… 无数的红点从星盘的凹槽中飞了起来,围绕在白衣祭司的身边飞舞着,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排列起来。 那景象,就像是缩漆黑苍穹中熠熠生辉的星空,缩小在季云司的身周。、 无数的红点如萤火般飞舞,然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定格。 半晌之后,一切回归平静。 白衣祭司终于收起了手,他缓缓踏出了星盘。 他的身后,形成的是一片神奇而壮观的景象——那是由红色星光凝聚而成的天穹。 “看见了么?这上面最亮的那颗星,是不久前刚出现的,”季云司指尖点了点天穹中的那摸红的刺眼的红点,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这是你。” “以前也有一颗最亮、光芒最炙热的星,不过现在已经黯淡到跟普通的星没有差别了,那原本是代表昶帝气运的。” 季云司收回了手,走到薛齐的身边,贴近了薛齐的耳边,缓声道:“所以我有时候在思考,你到底是来拯救这个国家的呢,还是来毁灭它的。” 感受到耳边的季云司吐出的气息,薛齐的睫毛微颤,他轻笑一声,问道:“那,大祭司您觉得呢?” 闻言,季云司偏了偏头,双手交握放在自己的身前,嘴角微弯,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不会让你毁了它。” 薛齐眉头微蹙,望着前方笑得好看的白衣祭司,反问道:“这么说,你已经肯定了我是后者?” 季云司摇了摇头,脸上清浅的笑容依旧。 “我没有这么说。” “希望大祭司心口如一。”薛齐说这话时,声音有些低迷,他相信季云司能听出他话中所蕴含的几分不高兴。 虽然他对雪国的存亡并不多在意,但是他也从没想过要毁了它的存在。 毕竟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我对雪国没有恶意。” 季云司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声音平静无波,让人听不出他心中所想。 薛齐看了眼前方静静伫立的白衣祭司,而后目光再次落在了不远处的红色星空上,换了个话题:“是不是这上面的每一粒红星都代表着一个人?” 季云司微笑着点了点头。 薛齐走近星盘几步,望着漫天的萤红色光点,突然问道:“大祭司,您在哪里?” 薛齐围绕着星盘转了一圈,感受着红色光点投射到身上的微微灼热感,继续问道:“代表大祭司的星星,比常人的要亮不少吧?” 在听见薛齐的问话时,季云司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 而后,在薛齐还没有从这神奇的微形天穹中找到属于季云司的那颗红星,眼前的星空便瞬间落回了星盘。 失去了法力的支撑,悬浮于空中的星空瞬间消失。 薛齐微怔,转过头,只见远处季云司风轻云淡地收回了手,将苍白消瘦的手指再次蜷缩进宽大的衣袖中,季云司道:“看过了就行,我们就走吧。” “额……好。”薛齐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季云司不想说的话题。 跟在季云司的身后,正欲抬脚离开,却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季云司嘴角微微翘起,温柔得不像话。 薛齐目光落在前方那个捉摸不透的病弱青年身上。片刻之后,嘴角微微翘了翘,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都是有秘密的人啊,互相欺骗,谁不会呢。 38.雪国大祭司08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赤红色的沙丘遍布整颗星球, 这里寸草不生。 科迪斯已经和母星整整失联了七天, 目前星舰里的水和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他躺在休息舱注满特殊液体的液态床上, 心情异常沉重。 头顶上t17号玻璃窗覆盖着狭小的窗口, 透过这块透明的玻璃能够看见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 以及幽幽的一点蓝光。 和母星皎白的光辉不同, 蓝色的探星是t11星球特有的光景,缥缈的淡蓝色光会笼罩住他整个身子。非常美。 可惜他不能出去。 咚咚咚的击打声再次响起。透明的特制玻璃上, 一根如成人大腿般巨大的肉紫色触须从星舰下缓缓攀爬上来, 那光溜溜的, 如同巨型蚯蚓般的触须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针,坚硬的触须头部有一块黑色的硬皮。 咚咚咚的声音便是那触须头部与玻璃撞击时发出的。 一下、两下…… 科迪斯缓缓扭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东西。 从刚开始的恐怖,害怕,到现在的麻木,兴致缺缺,仅仅也就几天的时间。 星舰主脑艾娃操控着信号发射器一刻不停地尝试向母星发出信号,然而求救信号直到现在, 没有成功一次。 “长官, 第六千二百四十次求救信号发送失败, 请问是否进行下一轮的尝试。” 金属机质的女性嗓音在科迪斯上方响起, 主脑艾娃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红光。 “继续。” 科迪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仿佛是黑夜里喑哑的垂死挣扎一般。 头顶上方咚咚咚的声音停了下来。科迪斯有些诧异地睁开眼, 看向上方。 那肉紫色的触须似乎是有了眼睛般, 蛇一般撅起, 头部朝下,用那坚硬的黑色坚皮中央的小孔紧紧“盯”着科迪斯。 ——它正在与我对视。 明明不是眼睛,但科迪斯的内心却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来的,科迪斯胸膛处的心脏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自脚底沿着脊背窜了上来。 下一刻,科迪斯便看见那高高昂起的巨大触须狠狠地朝着玻璃砸了下来。 “警告警告!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 科迪斯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拉过旁边的呼吸器,然而还没来得及戴上,上方的怪物便撞开了玻璃。 周遭顿时安静,连成一片的玻璃从上方摔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残渣,以及骤然变热,膨胀的躯体和温热的耳鼻喉。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赤红色的沙丘遍布整颗星球,这里寸草不生。 科迪斯已经和母星整整失联了七天,目前星舰里的水和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他躺在休息舱注满特殊液体的液态床上,心情异常沉重。 头顶上t17号玻璃窗覆盖着狭小的窗口,透过这块透明的玻璃能够看见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幽幽的一点蓝光。 和母星皎白的光辉不同,蓝色的探星是t11星球特有的光景,缥缈的淡蓝色光会笼罩住他整个身子。非常美。 可惜他不能出去。 咚咚咚的击打声再次响起。透明的特制玻璃上,一根如成人大腿般巨大的肉紫色触须从星舰下缓缓攀爬上来,那光溜溜的,如同巨型蚯蚓般的触须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针,坚硬的触须头部有一块黑色的硬皮。 咚咚咚的声音便是那触须头部与玻璃撞击时发出的。 一下、两下…… 科迪斯缓缓扭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东西。 从刚开始的恐怖,害怕,到现在的麻木,兴致缺缺,仅仅也就几天的时间。 星舰主脑艾娃操控着信号发射器一刻不停地尝试向母星发出信号,然而求救信号直到现在,没有成功一次。 “长官,第六千二百四十次求救信号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进行下一轮的尝试。” 金属机质的女性嗓音在科迪斯上方响起,主脑艾娃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红光。 “继续。” 科迪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仿佛是黑夜里喑哑的垂死挣扎一般。 头顶上方咚咚咚的声音停了下来。科迪斯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向上方。 那肉紫色的触须似乎是有了眼睛般,蛇一般撅起,头部朝下,用那坚硬的黑色坚皮中央的小孔紧紧“盯”着科迪斯。 ——它正在与我对视。 明明不是眼睛,但科迪斯的内心却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来的,科迪斯胸膛处的心脏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自脚底沿着脊背窜了上来。 下一刻,科迪斯便看见那高高昂起的巨大触须狠狠地朝着玻璃砸了下来。 “警告警告!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 科迪斯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拉过旁边的呼吸器,然而还没来得及戴上,上方的怪物便撞开了玻璃。 周遭顿时安静,连成一片的玻璃从上方摔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残渣,以及骤然变热,膨胀的躯体和温热的耳鼻喉。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赤红色的沙丘遍布整颗星球,这里寸草不生。 科迪斯已经和母星整整失联了七天,目前星舰里的水和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他躺在休息舱注满特殊液体的液态床上,心情异常沉重。 头顶上t17号玻璃窗覆盖着狭小的窗口,透过这块透明的玻璃能够看见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幽幽的一点蓝光。 和母星皎白的光辉不同,蓝色的探星是t11星球特有的光景,缥缈的淡蓝色光会笼罩住他整个身子。非常美。 可惜他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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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主脑艾娃操控着信号发射器一刻不停地尝试向母星发出信号,然而求救信号直到现在,没有成功一次。 “长官,第六千二百四十次求救信号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进行下一轮的尝试。” 金属机质的女性嗓音在科迪斯上方响起,主脑艾娃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红光。 “继续。” 科迪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仿佛是黑夜里喑哑的垂死挣扎一般。 头顶上方咚咚咚的声音停了下来。科迪斯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看向上方。 那肉紫色的触须似乎是有了眼睛般,蛇一般撅起,头部朝下,用那坚硬的黑色坚皮中央的小孔紧紧“盯”着科迪斯。 ——它正在与我对视。 明明不是眼睛,但科迪斯的内心却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来的,科迪斯胸膛处的心脏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自脚底沿着脊背窜了上来。 下一刻,科迪斯便看见那高高昂起的巨大触须狠狠地朝着玻璃砸了下来。 “警告警告!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 科迪斯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拉过旁边的呼吸器,然而还没来得及戴上,上方的怪物便撞开了玻璃。 周遭顿时安静,连成一片的玻璃从上方摔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残渣,以及骤然变热,膨胀的躯体和温热的耳鼻喉。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赤红色的沙丘遍布整颗星球,这里寸草不生。 科迪斯已经和母星整整失联了七天,目前星舰里的水和食物最多只能维持两天。 他躺在休息舱注满特殊液体的液态床上,心情异常沉重。 头顶上t17号玻璃窗覆盖着狭小的窗口,透过这块透明的玻璃能够看见外面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幽幽的一点蓝光。 和母星皎白的光辉不同,蓝色的探星是t11星球特有的光景,缥缈的淡蓝色光会笼罩住他整个身子。非常美。 可惜他不能出去。 咚咚咚的击打声再次响起。透明的特制玻璃上,一根如成人大腿般巨大的肉紫色触须从星舰下缓缓攀爬上来,那光溜溜的,如同巨型蚯蚓般的触须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尖针,坚硬的触须头部有一块黑色的硬皮。 咚咚咚的声音便是那触须头部与玻璃撞击时发出的。 一下、两下…… 科迪斯缓缓扭过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东西。 从刚开始的恐怖,害怕,到现在的麻木,兴致缺缺,仅仅也就几天的时间。 星舰主脑艾娃操控着信号发射器一刻不停地尝试向母星发出信号,然而求救信号直到现在,没有成功一次。 “长官,第六千二百四十次求救信号发送失败,请问是否进行下一轮的尝试。” 金属机质的女性嗓音在科迪斯上方响起,主脑艾娃指示灯闪烁了两下红光。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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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正在与我对视。 明明不是眼睛,但科迪斯的内心却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没有来的,科迪斯胸膛处的心脏一阵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自脚底沿着脊背窜了上来。 下一刻,科迪斯便看见那高高昂起的巨大触须狠狠地朝着玻璃砸了下来。 “警告警告!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星舰遭受不明袭击,机体破损!” 科迪斯瞳孔骤缩,立即起身拉过旁边的呼吸器,然而还没来得及戴上,上方的怪物便撞开了玻璃。 周遭顿时安静,连成一片的玻璃从上方摔落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四处飞溅的碎片和残渣,以及骤然变热,膨胀的躯体和温热的耳鼻喉。 39.雪国大祭司09 正如阿蛮所猜想的一样, 从那一日薛齐“舍身相救”起, 昶帝对待薛齐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友善。 对于这种情况,薛齐倒是喜闻乐见,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每次昶帝单独召见他, 回到圣殿之后,季云司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这次也一样。 当薛齐推门而入,拨开星殿的重重帷幕时,看见的便是一身白衣, 身子单薄羸弱,静静地地坐在星盘上的季云司, 此时他伸正手摆弄星盘上深深刻着的那些流动的红色星痕符文。 听见薛齐进来,他手上动作顿了一顿,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色唇瓣动了动,微垂着头, 敛着眼皮问薛齐,“陛下今日召见你, 又是所为何事?” 声音清清冷冷的,一听就能感受到声音主人的内心波动。对于自己的情绪外泄, 季云司丝毫没有想要隐藏的意思。 ——昶帝总是召见他,他很不喜欢呐。 薛齐回答道:“陛下上次说, 圣女候选人已经挑选完毕了, 只是其中有两个女孩子不是很合适, 所以就先让我去过目了一下。” 季云司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地将骨感修长却满是疮痂伤痕的手缩回了宽大的疾跑袖子里,微微颔首,轻声问道,“哦?是吗。” “嗯。”薛齐应了一声,话音刚落,季云司然后便站了起来,走到薛齐的面前,温和地笑了。 “辛苦你了。” 薛齐道:“这是我的职责。” 他和季云司一样,身上穿的是极具象征意义的白色祭袍,虽然薛齐身上的祭袍锦纹没有季云司身上的那件那般华丽繁复,但是也足够让人看出他如今的地位不凡。 虽然并没有很大的实权,但是论尊贵程度,却已经是只在二人之下了。 想到这里,薛齐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他现在已经有资格与季云司一同进入殿宗进行圣女的选拔了,不知道阿蛮那边的情况进展的怎么样了。在这里呆了这些日子,他真的很怀念正常的世界…… 好想快些走啊。 在这里呆的越久,薛齐就越觉得季云司有问题。 哪怕他表现得再完美无缺,薛齐也能察觉到他带给人的浓浓威胁感。 就好像一个禁锢在精致的一层伪装壳里面的恶魔,隔着屏障也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忽冷忽热,有时行为举止亲昵得仿佛相恋多年的恋人,动作自然,且让人生不出嫌恶;然而有时候却又冷漠得好像一个从来没有交集的陌路人,虽然平时的交流还在,但是自内而外透露出的那股浓浓的冷漠却让薛齐根本无法忽视,甚至,季云司冷漠的目光里还夹杂了些微的恨意? 那眼神简直快要赶上自己当初离开时初雪看他的目光了。 想到这里,薛齐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自己面前的白衣祭司身上。 其实也无所谓,恨就恨吧。就算现在不恨,以后也是要恨的。 【宿主,你看得真开。】 识海中,系统突然蹦跶出了一句话。 语气还挺不耻。 薛齐在心里面说了一声闭嘴,面上却依旧是面不改色,脸色如常。 有时候薛齐都搞不清,这个所谓的系统到底是来帮助他完成任务的还是来添乱的。 【添乱的。】 系统继续说道,颇有几分不以此为耻反以此为荣的自豪感在里面。 薛齐不理会系统的抬杠,他懒得计较这些,就算想计较一下也没有用。毕竟他想要活下去,接下来还得仰仗这个不靠谱的鬼东西一段时间。想到这个事实,薛齐就觉得自己的心情瞬间不好了起来。 和薛齐相处得久了,系统也了解薛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知道他不耐它,因此只吐了两句话后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嘴上没有说什么,只不过心里还是略微地有一些失落。 有时候,它觉得薛齐也许真是个凉薄的人,不论怎样都捂不热的那种,它也很怀疑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头来,到底是不是依旧…… 一场空。 身前的人沉默了有一小会儿的时间,季云司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在察觉到薛齐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变得有些低落起来时,被白布遮住的空洞的双目忍不住动了动。 “怎么了?” 季云司不禁微微低头,靠近了薛齐一些,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想家了。”薛齐随口撒了个不算谎的谎。 季云司身子一顿,稍微后退了半步,沉默了片刻后,抬首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听见季云司的话,薛齐歪了头,咧了咧嘴,脸上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很快就能回去了。”……你死掉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 季云司看不见薛齐脸上的表情,因此,当他听见薛齐的话的时候,虽然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淡雅的笑,但握在宽大袖袍里面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两分。 *** 这几日,宫里宁静了许多。 一路走来,可以看见各处偏殿都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其中一些身着圣殿服饰的人,还有两人甚至是守卫星殿的长老。为了防备阿蛮,这次可以说是下了血本。 不过饶是如此,宫中一些奇怪的事情依旧在接二连三地发生。 比如:守夜的宫人失足掉落冰潭,死掉了;比如,宫中饲养的雪豹猫虚弱地躺在园子中,奄奄一息;还比如,半夜里凄厉叫喊的婴啼鸟啼哭声…… 宫中偏殿,一处雪林。 薛齐靠在一棵有些上了年份的雪松树干上,看着坐在石头上闭着眼睛周身散发着浓烈煞气的白衣女童,没有说话。 虽然阿蛮在宫中来去自如,但是她却没有办法进入圣殿,因此只能在别的地方与薛齐见面。 在离阿蛮不远处的地上,一只健硕的豹猫躺在地上,它的嘴大张着,尖锐的獠牙龇开,仿佛想要咬什么东西一般,脖子长长的伸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叫不出声,四肢在雪地里不停地挣扎翻滚着。 抽搐了几下后,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那只不停挣扎的雪豹猫很快便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死掉了。 而这时,原本紧闭双目的阿蛮则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收起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从容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依旧是那一身有些脏了的白色祭袍,细软的白绸鞋被污.秽的雪水濡湿了一点尖儿,看上去格外脏兮兮的。 薛齐见她好了,便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又看了眼地上的雪豹猫,忍不住开始打量阿蛮的眼睛。 血红的眸子像是刚刚吸饱了血水的海绵,猩红得滴血,但是不可否认,很漂亮。 虽然早就知道宫里面的那些事情是阿蛮干的,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她动手——不过幸亏这次她“吃”的不是人,而是雪豹猫,视觉冲击来的不是那么强烈…… “不许看。” 冷漠的一声呵斥,紧接着一阵悉索的锁链声,不到片刻,阿蛮人便来到了薛齐的面前。 她微阖着眼睛,脸上带着一点不喜和愠怒。 “他的眼睛,你怎么可以随便看?” 阿蛮轻声地说着,稚嫩的女童声却让人感到胆寒和诡异。 她伸出小小的,和季云司一样的布满了伤痕的手,摸了摸自己血红色的眼睛,动作轻柔地像是在触碰情人一般。 看着阿蛮的动作,薛齐想到了几日前询问季云司为何双目失明的那番话,他还记得季云司的回答。 他说——我的眼睛,在她那里。 季云司说,他的眼睛,在阿蛮那里。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的人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而有的人却天生残疾并且家境贫寒;有的人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就能轻易达到常人不能达到的成就,而有的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始终是天资平平,难有大作为。 不管是凡俗界还是修真界亦或是现在这里都是一样的。 而季云司,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他都是前者。 他的天赋太强大了,强大到就连阿蛮,也感到害怕。 他就像是她深深爱着,并且一直在她手里牵制着的提线木偶。突然之间,她察觉到他竟然已经有了随时挣脱她的束缚离开的能力,这让本以为自己牢牢掌控着他的前任大祭司有了浓烈的危机感。 为了抑制季云司的成长,在季云司即将接替雪国大祭司的时候,阿蛮终于剜下了他的眼睛,然后丧心病狂地按在了自己的身上…… 思及此,薛齐感到一阵恶寒。 他将目光从阿蛮的眼睛——准确地说,是季云司的眼睛上——挪开,淡淡地开口了,“你今日叫我来,是单纯地让我观赏你摄魂吗?” 听见薛齐的话,阿蛮笑了,她歪了歪头,睃着眼睛看了薛齐一眼,重新恢复了天真无邪的模样,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然后笑嘻嘻地道:“我是想告诉你,明天择选圣女时,请你选择红衣服的女孩。” 40.雪国大祭司10 时间过得很快, 仿佛才刚躺下没多久而已, 眨眼间便是天亮。 圣殿建造在地底下,就在祭坛的下面。 现在正是正午时分, 外面的太阳大得能将远山上的一小截积冰融化掉。但薛齐感受不到。 阴冷、潮湿…… 这是他坐在高座上时仅有的感觉。 原来圣殿并没有所想的那种光辉和明朗, 漆黑幽暗的空间里只点燃了几盏红色的烛火, 燃烧着的烛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红色的液体很快凝固,就像是黑暗中绽放的艳丽的花。 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每个人的脸都显得奇邪而鬼魅却又面无表情, 站在那里的样子活像一个个半死人。 薛齐正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突然间感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地握住了。 薛齐坐在季云司的右手边,只需要稍微拨转一下视线, 就可以看见季云司完美的侧脸和光洁精致的下巴。似乎是因为薛齐手上比往日低太多的体温,他的眉头微蹙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 便有人替薛齐送上来了一件白色的狐裘大氅。披在身上时,很明显地能闻到一股浅浅的清淡香气围绕身旁, 像是清冽的雪又像是温柔的云, 就像季云司给人的感觉一样——至少表面上像。 “这个比较暖和。”季云司解释道。 薛齐点了点头, 没有多问什么。是谁的大氅不重要, 现在的他没有一点灵力, 他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红衣巫女带着七八个蒙着面纱、身高年龄的女童进来。 即使是阴湿的地穴中, 她们依旧赤裸着小脚, 宽大的衣裳罩住了小小的身材, 纱裙下半隐半露出几只圆润白皙的脚趾。 直到这时候,原本闭着眼盘坐一旁的长老们才终于第一次睁开了他们的眼睛,目光审视般落在了前方几个女童的身上。 很快,奇特的吟唱声从长老们的口中传出。 红衣巫女退下,站于中央被面纱遮住容颜的女童慢慢抬起了头,开始随着这奇怪的吟唱舞动四肢,就像是在举行一场古老的祭祀仪式。 薛齐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中央。 不对……这不对! 穿红衣的女童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为什么会有四个? …… 疯狂的舞、灵活的舞、精疲力竭的舞! 是哪一个,到底是哪一个?阿蛮所说的红衣服的女孩到底是哪一个…… 薛齐紧紧盯着前方随着吟唱声翩翩起舞的四个红衣女童,企图在她们发亮的眼睛里寻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们的眼中除了狂热还是狂热。 吟唱戛然而止,舞停。漆黑的圣殿重归于寂静,只剩下暗角的红烛依旧流泪,明灭的光影中,夹杂着年幼的舞者几缕几不可闻的喘息声。 旁边的侍者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坐在尊贵无比的祭司大人身旁的银发青年视线所追随之人,直到舞停,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探视的目光,悄悄走上前去,俯身在季云司身边耳语了几句,季云司闻言,微微颔首,然后挥了挥手,侍者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阿奇果然想选红衣么……”季云司垂首,心中自语道,光线晦暗的圣殿内,无人看见覆盖着季云司双目的白布上方,眉头狠狠地蹙了起来。 不,也许只是巧合罢了……想到这里,季云司的眉毛便又舒展开来,只是薄薄的唇瓣却依旧紧抿着,就连精致的面容也似乎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阴霾。 旁边的一名长老这时候站了起来,示意圣女候选者们站在一旁,然后起首向季云司看去,说道:“祖舞结束,请问大祭司如何看?” 季云司闻言,并没有立即做出评价,而是偏头看向了自己身侧的银发青年,出声询问道:“阿齐,你觉得她们如何?还是说,你的心中可是已经有了选择?” 薛齐看着前方并排站立的几人,除了身上衣物的颜色和大致身形外,完全看不出一点点区别。 那么,阿蛮口中所说的红衣,到底是哪一个红衣? 薛齐半晌没有说话,季云司也不催促他,只是微弯着唇,平静地等待着。这个时候,季云司整个人仿佛与圣殿融为一体,像是一幅美好精致但却带着点阴冷诡谲意味的浓墨山水画,他这样的人,哪怕是在漆黑昏暗的地底下,也是无比耀眼的存在。 薛齐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红衣吧。” “其中有四个红衣,你说的,是哪一个?”季云司问罢,目光随着薛齐也“望”向了那四个红衣女童的方向。 这正是薛齐感到揪心不已的原因,在场的有四个红衣女童!该死的到底哪一个才是阿蛮口中的所谓“红衣”。 选不出来,于是,略感头疼的薛齐高深莫测地问了季云司一句——“你觉得呢?” 季云司无奈地轻笑了一声,轻缓道:“你明知,我看不见。” 语毕,季云司命人将另外穿白衣的四个女童带了下去,只留下了四个红衣女童。 “摘下面纱吧。”季云司下了指令。 听见上面那个高贵的男人的吩咐,四个女童乖顺地摘下了遮挡住自己面容的面纱,微微仰头,清澈漂亮的眸子看向了高高在上的羸弱俊美青年。 原来,这就是祭司大人么……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万里挑一、冰清玉洁的女子,从生下来到死去,她们的一生只为了前方高座上那个如月华般耀眼强大的男人。 薛齐看着摘下了面纱之后,红烛照耀下一溜儿青葱似的小美人,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长老们的意见如何?”季云司清冽的嗓音在空旷了许多的圣殿中响起。 端坐在一旁的长老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似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抉择。 过了一会儿,众长老停止了谈论,其中一个年龄较长的长老站了起来,面向季云司,拱手道,“既然是祭司大人的圣女,属下们愿意以祭司大人的想法为主。” 季云司的能力和才干有目共睹,因此圣女自选已经是长老们对于季云司最大的尊崇了,前几任的圣女抑或是圣子的确定,长老阁才是起决定性意见的。 薛齐这时候终于体味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因为长老说的是“祭司大人的圣女”。 “那么,”季云司淡笑,“阿奇帮我做一个选择吧。” 薛齐沉默了,看着前方年龄虽小,却都已经初露倾国倾城之姿的小美人,薛齐终于问了他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我这,是在帮你选……” “未来的妻子。”季云司神色淡然地将薛齐没有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 … 最后选了谁,薛齐已经不记得了。 那几个女孩的脸在他的脑子里越来越模糊,倒是季云司嘴里的“妻子”两个字在他的心里清晰得不得了。 “居然连这种大事都可以让人随便帮选的么?” 薛齐坐在湖边,顺便往湖里面扔了一块石头。 湖水被厚厚的冰层冰封,扔出去的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落在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滚了一圈之后停在了湖中央。 完成任务迫在眉睫,光凭薛齐一人之力根本没有办法动季云司一下,他现在就是个力气稍大一些的俗人……然而阿蛮这两日都没有和他联系过。 想到这里,薛齐百无聊赖地又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重重地往湖中央扔了进去。 【系统:警告警告!距离任务时间不足十天,请宿主务必尽快完成任务!】 脑海中系统重复的警告声越来越刺耳,吵得人心烦意乱,薛齐按耐下心中的躁火,低声呵斥道:“别烦我。” “嗯……我打扰到你了么?” 薛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季云司来了。 薛齐有些意外,“你怎么没在圣殿陪圣女?” 季云司没想到薛齐会这么问,低笑了一声,然后便紧挨着薛齐旁边坐了下来,“为什么要陪她?” 薛齐:“……她是你未来的妻子。” 薛齐刚说完这话,便听见旁边季云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低下了头,神经质般低笑了起来。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甚至连苍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都染上了一点愉悦的粉色。 过了好一会儿,季云司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转过头认真地对薛齐说道:“你才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话题突然蹦到自己的身上,薛齐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发觉身旁的银发青年依旧沉默不语,季云司便又补充了一句:“别因为圣女这种形式上的小事烦恼。” 薛齐:?!!! 他难道以为自己在……因为吃醋而烦躁? 41.雪国大祭司11 窗外白雪覆盖, 雪国被皑皑的冰川环抱着。 高悬的小阁楼中,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孩兀自坐在窗前,手正撑着自己的头,嘟着嘴,漂亮的小脸上是一双清澈明净的双眼,此时正看向窗外远处的镜湖。 湖边,两个人。 看了一会儿, 女童撅了噘嘴,将头扭了回来。 “圣女殿下,该换衣服了。你这样子, 叫祭司大人看见了他会不高兴的。”有侍女进来,手里捧着华丽的衣裳。 “我不想换。”女孩儿脸上一副明显不开心的表情,“祭司大人才不在乎,他都不来陪我。” “祭司大人很忙。”侍女眉眼低敛着,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地仿佛是在陈述事实。 女孩儿哼了一声, 嘟囔了一声骗子,却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将衣服穿好。 她不能这么任性,阿妈好不容易培养她到这个程度,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能任性…… 刚穿好衣服, 便又听她说道,“圣女殿下请戴好面纱, 勿让旁人将您的容貌看了去。” “知道了。” 这时, 听见有人进来。耳边传来银铃在脚踝上碰撞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红衣巫女进来之后, 房间里的人已经着装完毕,整个人看上去缥缈轻盈,圣洁无比。 巫女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尚算满意。 “巫女大人。”女孩站起身来,得体地朝着红衣蒙面纱的巫女屈膝执了一礼。 她可以对侍女属下无理和撒气,但是在面对这位大祭司的得力助手,座下唯一的红衣巫女时,不能不尊敬一些。 巫女嗯了一声,开口道,“圣女殿下既然换好了衣服,那么就请尽快到斋坊进行每日礼戒吧。” ——“诺。” 斋坊坐落在东边靠山的位置。 原因自然是日出东山,紫气东来。 说是斋坊,然而它的作用却并不是用来斋食的,而是一座小行宮。 斋坊的存在是为了每一任的圣女,她们在此祈福,礼戒,直至长大成人,嫁给祭司。 诞生后代后,圣女便带着孩子回到这儿,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多年之后,她的孩子将会成长为下一任雪国祭司。 作为大祭司生活成长的行宫,这也是为什么会这么重视斋坊地理位置的原因之一。 ——“殿下,到了。” 说完,红衣巫女停住了脚步——这个地方,她没有进去的资格。 闻言,女孩儿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抬起头,只见一座典雅的宫殿出现在她的面前,檐角悬挂着晶莹的冰凌,两个身姿挺拔的侍者手拿三叉戟正守在正门两侧。 这里就是斋坊? 这里……就是她以后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吗? 看着前方那座水晶般美丽的宫殿,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儿的心里面冒出了几分抵触的心理。 不过很快就被她压制了下去。她心想,要是在家的话,估计阿妈会说她大逆不道吧…… 她从出生开始,就受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教育,被灌输着和常人不一样的思想。这些在普通人眼里看来像是丝毫没有人气的生活,是她植入骨血的职责,是作为一个圣女应该做的事情——甚至,这是莫大的荣誉。 在她的认知中,她的使命便是这样,她的未来以及她人生存在的意义,便应该是这样,理所应当。 进入斋坊,抬头,圣女不由得缓缓吸了口气,虔诚地看向前方。 前方,是一只巨大的、冰雪雕琢而成的神兽雕像。 脱下鞋子,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圣女开始了早已在从前练习过成千上万变的祖舞、祈福…… 神圣的仪式是献祭给神明的礼物,侍女早已知分寸地退了下去,关上了厚重的大门。 巨大的月神雕像立在殿堂前方,神情平淡地看着下方,眼皮微敛,前肢交叉着,慵懒随意地卧在那儿。 明明目光是看着底下跳舞之人,近在咫尺,却又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感觉,高高在上,似是万物皆不能入他的眼。难以想象,当初那雕铸神像之人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在打磨。 …… … 舞曲结束,圣女虔诚地伏在地上进行最后的跪拜仪式。 这时候,却听见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真是很无趣的生活啊。” “这个宫殿啊,就像是个水晶筑成的牢笼。” 圣女猛地回过头,看见不远处飘着白幡的横梁上,正坐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她黑绸般的长发从上方垂落下来,随着她脚的摇晃飘动。此时她正歪头看她,发出咯咯的笑,两只漂亮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两颗昂贵的红玛瑙。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圣女叱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阿蛮从秋千上荡了下来,打量着这个在她看来幸运无比的女孩,心情霎时间有些阴郁,不过很快又被她压制了下去。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阿蛮笑得一脸天真,“倒是你,没经过我的允许,怎么可以随意进到我的家里来呢?” “你胡说,这里怎么可能是你的家,明明……”说到一半,圣女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明明是什么?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呀,明明是什么?我听着呢。”阿蛮嘻嘻嘻地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 ……明明,这里是历代祭司和他们母亲的家啊!可是,现在本该属于她啊!上一任大祭司在十几年前抵御餍鬼时早已香消玉殒了啊! 圣女突然觉得很恐怖,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明明只走了半步而已,为什么那人却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不想死……不想死……为什么……阿妈说的秘闻,原来都是真的……上一任大祭司真的没有死…… 阿蛮手狠狠地掐着女孩儿的脖子,神情阴鸷无比。 “嘻嘻嘻……哪怕这里是个牢笼,我也不想让别人住。因为除了我啊,没人有资格住在这里!” 半柱香后,阿蛮站起身来,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裳,从容地戴上洁白的面纱,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猩红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黑色。 “普通人的性命可真是脆弱啊。” 看着身后的骸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雪白的蛊虫啃噬尽,阿蛮冷冷地笑了。 云司,娘一直在等你回家,为什么你这么不听话? 宫殿外。 广阔无垠的天空中,有雪原秃鹫飞来。在宫殿上方盘旋两圈后振翅离开,叫声凄厉悲凉。 42.雪国大祭司12 自从那日从斋坊出来, 圣女的性格就变了许多。 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地方发生了改变, 但是给人的感觉和从前很不一样。 “殿下,今日祈祷的时间到了。”红衣巫女例行监督。 “知道了。”早已经穿戴规整的圣女背对着她坐在梳妆镜前,语气软软糯糯如往常一般,没有地方出差错、也没有一处失了礼节。 然而这恰恰是红衣巫女感到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她的表现太好了, 从前的圣女不论怎样, 因为年龄和磨炼不够的原因,都会犯一点不关痛痒的错误, 给人一种小心谨慎的感觉。 而现在圣女她甚至在面对严肃的督察巫女, 也不卑不亢, 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经过了长久磨炼的、真正的圣女。 “殿下,您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学习,变化了不少。”红衣巫女试探道。 阿蛮心中一紧, 神情却依旧镇定自若, 她回过头来冲着红衣巫女露出一个稚嫩的笑来,“有了月神的庇护, 我也该成长得快一些才行。只有这样, 才能配得上尊贵的祭司大人。” 红衣巫女笑了笑, “殿下说的是。” 进入斋坊, 阿蛮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立在上方神情慵懒的巨大月神雕像。 这里是个神圣的地方,阿蛮从不担心会有人闯进来——这世上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有来去自如的本事。 不, 还是有人能进来的。雪国的任何一个地方, 都不会对他们尊贵的大祭司设防。 只不过, 季云司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吧…… “或许对你来说,你和我生活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是你最痛苦最难以忍受的经历,但却是我最珍惜、最幸福的日子啊,我的宝贝。” 阿蛮痴痴的想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满足而又甜蜜。 “如果你还是不喜欢娘的样子,那么我可以换一个身份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阿蛮正陷入自己疯狂的臆想中不可自拔,突然间听见了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阿蛮。” 时间倒回一炷香前。 斋坊门外。 薛齐盯着那三个大字,分辨了许久,才堪堪确定应该自己没走错地方。 他需要见见那个红衣圣女,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快速和阿蛮联系上。要是没有阿蛮帮助,他拿什么去搞死季云司? 刚走了两步,还没踏进斋坊大门半步,两根冷冰冰兵器就抵在了他的胸口——薛齐已经好久没有被门卫阻拦过了。 “斋坊重地,闲杂人免进。” 他诧异地一愣,然后垂下眼睛想了许久。 也是,每次就连红衣也进不去的地方…… 突然间,薛齐想起了自己一直贴身带在一个东西,一个好久好久之前季云司交给他的东西。 两个守卫者目光落在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银发清俊青年的身上,见他从绣袋中掏出了一片象征着大祭司亲临的玉叶片,相视一眼,然后收回了挡在薛齐身前的刀戟。 “大人您请进。” …… … 进去之后,薛齐绕过了长廊,来到了一扇大门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薛齐看见了中间戴着面纱的女孩儿。 她站在中间,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软糯,可惜薛齐没有听太清楚。 不过很快,她又说了一句话,声音虽然依旧轻,不过薛齐这次却是听清了她说什么。 童稚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透出一股子诡异感。 薛齐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喊出了心底呼之欲出的那个名字——“阿蛮。” 阿蛮从自己的臆想中抽离出来,猛然扭头,眸光凶狠地看向身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一丝猩红一闪而过。 “滚出去——”阿蛮低喝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除了她和季云司,谁都没有资格再进来! 薛齐没有想到这么久没有联系,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一种剑拔弩张的场面,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诧、 阿蛮没有理会薛齐的惊讶,她眼睛死死地盯着薛齐,双手开始结印、捏诀,十指穿花蝴蝶般在胸前飞舞。 下一刻,薛齐听见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这声音薛齐很熟悉,第一次听见的时候还是阿蛮在对付昶帝,现在轮到他了吗? 果然,与虎谋皮是很难成功的事情啊。 薛齐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阿蛮,你这是,要毁约的意思么?” 本来想利用阿蛮将季云司重伤,然后他再弄死他,没想到被这老妖怪反阴了一把。思及此,薛齐的心情变得非常的不好。 阿蛮冷笑,“从未有过约,何来‘毁约’一说?” 她从一开始就是利用薛齐进入圣殿而已,只要成为了圣女,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和云司在一起,她什么都可以不要,除了云司。 而且,她已经看出来季云司对薛齐的上心程度,一想到几十年来性子一直清清冷冷一尘不染的季云司自从他出现之后就连情绪波动也多了几分,阿蛮就嫉妒得发疯。 “我喜欢云司,云司喜欢你。小天真,你觉得我能留下你么?” “我不喜欢他。”薛齐回应道,那成群结队的蛊虫飞舞着朝他涌来,薛齐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那真是太好了,”阿蛮开心地笑了,下一秒,她脸上的神情却变得异常的狠毒,“可是我不放心啊,你还是去死好了。” …… … 窗格外,雪山依旧连绵,但是却已经开始显示出快要融化的痕迹。这对拥有千百年历史的雪国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灾难。 假如世界融化,那么雪国人们的家怎么办?冰封亿万年的恶魔如果再次降临世间,他的子民们又该何去何从? 季云司站在窗前,任由风吹在他的脸上,却感觉温度比往日更加凉了几分。 “砰砰砰!”有人敲了三下门。 “进来。” “启禀祭司大人,圣女今日已经去了斋坊。” 季云司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往日里对自己要求苛刻,甚至不允许自己露出半分不得体的季云司,今天的话中却满是疲惫, 红衣巫女诧异地抬头,看见的就是季云司斜斜地坐在桌前的模样,他就这么安静随意地坐在那里,身上的镶金边白色祭袍依旧洁白并且一尘不染。 别人不知道,但是红衣却很清楚,就在前几天,与阿蛮斗法消耗太大的缘故、季云司的身体比之以前更加羸弱了。 宽大的祭袍罩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松松垮垮,可是季云司羸弱病态的模样却意外地和窗户、还有窗外的雪松和雪岭融合成了一幅和谐的山水画。 可惜,这张精致的山水画却因为一个瑕疵将美感破坏的得一分不剩。季云司的眼睛处是血琳琳的两个窟窿,眼眶的边缘布满了无数紫色的细小的血丝,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就像是从眼眶里爬出来的活的线——原来,季云司眼睛上一直覆着的白布不知何时被他摘了下来。 要知道自从失去了眼睛之后,季云司再未在人前将白布取下。 自觉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红衣巫女急忙低头,“无意冒犯了大祭司,请大祭司责罚。” “不用跟我这么生疏,白媞。”季云司空洞的目光看向红衣巫女,也就是白媞,继续道:“白媞,你说,要是你发现了一个你一直信任着的人背叛了你,该如何做?” 不知道季云司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题,白媞心中微诧,“启禀祭司大人,白媞不知。”顿了顿,白媞试探性地问道,“祭司大人,您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季云司站了起来,从旁边侍女的托盘手中拿过一条洁净的白布,再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狰狞恐怖的空洞双眼被遮挡住,季云司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优雅、完美、没有一丝缺陷的祭司大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抓住窗木边缘,整个身子半探出去,云淡风轻道:“与其说发现了什么,不如说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证实。”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背叛我、欺骗我,唯独你不可以。因为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也只……为你而存在。 想到这里,季云司的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极其负面的情绪,它就像是滴入水中的漆黑的墨,在他的胸腔膨胀、发酵,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扩散,无声地钻进到季云司的五脏六腑。 “好久不见,我的……神。” 顺着他的朝向俯瞰下去,目光所及,是一片开始融化的冰湖,此时湖边,正站着一个身姿颀长的银发青年。 43.雪国大祭司13 第2章 大殿里。 阿蛮的神情突然变得惊悚起来, 白色的光芒消失之后,她看见薛齐站立的位置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色凶兽。 它的样子和自己身后那尊雪国朝拜了几百年的月神雕像长得一模一样, 身体没有月神雕塑那般大,大概只有一头雪狮那般大, 但对于娇小的阿蛮来说,依旧是大的有些骇人的体型。 【系统:叮!宿主触发隐藏场景任务:月神前世。本位面攻略时间延长十日, 解除宿主自身实力禁锢buff,解锁相关剧情人物全部记忆, 为防止位面崩塌,系统计算并加固位面世界构成中……叮!位面已全部加固完成, 本位面任务难度系数上升, 请宿主继续加油,尽快通关到达下一个任务位面。】 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结束,薛齐垂下了眼睛,神情淡漠地看着惊恐到无以复加的阿蛮。 其实在刚进入这个大殿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阿蛮身后的那一尊巨大显眼的雕像。确实令他无比震惊, 因为那雕像真的和他的本体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会?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不可能……”阿蛮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一步一步挪动着身子往后面移去。 嗡嗡作响的蛊虫群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开始在空中横冲直撞,薛齐猛地张开嘴, 一口将所有的蛊虫全部吃进了嘴里。 额头上的赤红色的本灵在隐隐欲动, 它已经被桎梏在身体里饿了许久, 这些蛊虫虽然比不上天然灵草中所蕴含的灵气, 但是聊胜于无。 感受着身体中蕴含的磅礴的灵力, 薛齐舔了舔嘴唇,朝着阿蛮的方向走去。浑身雪白的毛发和雪国的雪一样洁白纯净,脚掌上柔软的肉垫踩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一步一步走近阿蛮的步子优雅地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但是从薛齐身上散发出来的庞大的威压和气势却让人完全不会将他和“猫”这种傲娇柔软的动物联系在一起。 他的眼神足够冷漠,就像雪原三千丈深渊底最寒冷的冰。 阿蛮感到自己的内心充满了害怕和恐惧,一个令她不堪承受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冒犯了至高无上的月神。 “尊贵无比的月神,请您宽恕您忠诚的信徒……”阿蛮颤抖着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过头顶宣誓自己的效忠。 看着原本差点害死自己的阿蛮虔诚地匍匐在地,薛齐的心中生不起丝毫的怜惜之心。 要不是系统在最后时刻把他的灵力还给了他……他或许已经死掉了。 想到这里,薛齐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已经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没有人可以阻挡他活下去…… 阿蛮心惊胆战地偷偷抬起头,余光下,只见月神神情不悲不喜,只是眼皮低敛,温柔地注视着她。 见他轻轻抬起了一只爪子,阿蛮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微笑,她配合地仰起头,喃喃道:“您的仆人发誓永远效忠您,尊贵的月神大人。” 然而下一刻,阿蛮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了耳边传来的一声嘲弄的笑声…… “呵——” 鲜血染红了白衣,薛齐看了眼地上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然后收回了滴血的爪掌。 不过是人类而已,再强大又怎么能和天生的凶兽相提并论?更何况,这是一个没有修士的世界。 薛齐不再看那边已经死去的阿蛮,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出斋坊,冰冷光洁的地面上,留下一串血染的梅花形脚印。 斋坊沉重的石门轰然倒塌。 紧接着,一阵可怕的吼声从斋坊传了出来,传遍了整个雪国的大街小巷。 …… 季云司赶到斋坊的时候,斋坊的大门已经被碾碎,门口镇守斋坊的侍卫昏迷在地。 季云司看都没有看地上的二人,径直往斋坊里面走去。 宫殿中没有任何因为打斗破损的痕迹,绕过几条长廊和石门,季云司来到了巨大的月神雕像面前,四周寂静空无一人,只留下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蜿蜒朝着门外的梅花脚印。 季云司一步一步走到阿蛮的尸体旁,挽起自己的一只袖腕,露出了一截苍白得病态的手腕。因为过于瘦削而有些长的不像话的五指伸进了满是血肉残渣的尸体中,搅动了半晌之后,季云司将手从中收了回来。 摊开手,只见两颗染满鲜红血液的眼珠子静静地躺在手心。 季云司从怀中拿出一方绣着精致图案的绣帕,轻轻地擦拭干净眼球上的污渍。片刻之后,眼珠重新恢复了光彩,红色的瞳孔光华流转,宛如活物。 季云司扔掉手中染满血的绣帕,低低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我的……眼睛。”说完,季云司伸手扯下了覆盖在眼睛上的素白纱布…… 待在漆黑的世界里太久太久,以至于重见光明时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 眼前最后一层阴翳终于退散,季云司勾起嘴角,苍白的唇瓣露出一个完美却又诡异恐怖的笑来。 “好想第一眼看见的是你啊……薛……齐……” 正主已经出现,那么没有灵魂的替代品就没了存在的意义。季云司站起身,挥了挥衣袖,原本伫立着的巨大卧像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底座。偌大的空间再次变得空荡荡起来。 季云司停在了门口,他的脚边是不知遭遇了什么昏死过去的两名守护侍卫。 所有候在门口的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所有人都明白斋坊的重要程度,斋坊遭受了袭击,这是在打他们圣殿的脸。 季云司双手负于背后,在短暂的静默后,季云司垂下眼睛,淡淡地开口了:“镇守不力,带回去——打入地牢。” …… 感受到脸上传来一阵刺骨寒冷的凉意,镇守斋坊的其中一名侍卫悠悠转醒。 “人呢?” 迷迷糊糊中,一声清冽温柔的嗓音传入耳中。 祭司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一双雪白的靴尖,宽大的镶金边祭司袍。 “祭司大人……”不知何时,他们的祭司大人摘下了他眼睛上覆盖的白纱,侍卫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侍卫正欲起身禀告斋坊被袭击,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已经被全部束缚了起来,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 季云司蹲了下来,苍白好看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垂下眼睛,他伸出布满伤疤的修长的手,狠狠地捏住了侍卫的下巴,“嗯,你见过他了?我问你,他人呢?” 以为季云司是在责怪他没有保护好斋坊,甚至无能地连袭击之人面目都未看清,侍卫慌张地道:“都怪属下失职,没有看清袭击之人,昏迷了过去……属下不知圣女去哪里……” 话还没说完,可怜的侍卫就感受到了一阵钻心的痛楚从自己的下颌处传来,然后,他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清脆响声。 再也说不出话来,侍卫一脸惊恐地看着往日里尊贵无比的祭司大人微笑着捏碎自己的下巴,突然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季云司收回了手,拿过旁边侍女托盘上一方雪白的帕子擦干净自己的五根手指,轻笑道:“既然你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那这张嘴也就没什么用了,干脆永远也不要说话吧。” 侍卫瘫倒在原地痛苦地□□,他的下颌骨头全部碎裂,只剩下一点皮还连着碎掉的骨头。呜咽的声音破碎不成声,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离去的那个雪白羸弱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仇恨。 薛齐离开斋坊之后就来到了巨大的祭坛,这里阴气森森,充满了死去之人滞留在阳间的怨恨。 曾经的薛齐因为没有灵力护体,承受不起如此深重的怨气,但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这个位面没有灵力,而这些死去之人的怨气就成了最好的代替灵力的东西。 薛齐变回人形,端坐在堆满了白骨的祭坛上,吸收着周围充斥着的怨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渐渐被一层朦胧缥缈的黑色雾气缭绕,与此同时,额间的红色火焰状凶灵也逐渐沾染了一层黑气。 薛齐并没有刻意躲避季云司,既然他的实力已经回来,便不用再想着用什么方法和人联合消磨季云司,他一人便可以与之一战。 只是为了确保万一,薛齐才来到祭坛吸收一些怨气补足自己因为太久的封印而变得有些亏损的灵力——他的心中有一种隐隐不好的预感,那就是若就这么贸贸然地去找季云司,也许会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问题。 季云司这个人很奇怪,总给他一种诡异莫测的感觉。 44.雪国大祭司14 “我找到你了,薛……齐……”耳边传来一声非常缓慢的轻叹。 薛齐猛然睁开眼睛, 一回头, 便看见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站立着的说话之人。 季云司依旧一副优雅如谪仙的样子, 黑发如墨, 苍白羸弱的身子被宽大的祭祀袍罩住。 唯一和从前不同的是他原本被白纱覆盖的眼睛恢复了。腥红的颜色,在阿蛮的身上像是一块漂亮的红色琥珀, 而现在回到季云司的身上, 反而像一块浸饱了血的血玉。 季云司的旁边没有多余的侍从,只有他一人来这里。 薛齐心道时机正好,天助他也。 若说之前失去了眼睛的季云司看上去是圣洁不可侵犯,那么现在拿回了自己眼睛的季云司,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沾染了鲜血的白玉,整个人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异和诡谲。 尤其是被他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的时候, 薛齐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盯住。 “呵呵。”季云司突然低低地笑了, 他的脸色过于苍白, 以至于唇瓣的颜色越发地鲜红起来——就像是染血一般。 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袭来, 薛齐猛地腾地而起。 闪着诡异光芒的金丝网从天压来,落在了薛齐原本盘坐的位置。 金丝网落在白骨堆上, 因为没有罩住目标,急速收缩作拳头大小的一团,回到了季云司的身上。 薛齐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缠绕上季云司衣襟的金丝网,然后收回了目光, 招式凌厉地攻向了前方笑容诡谲的白衣大祭司。 “杀了你。” 磅礴的灵气夹杂着怨气, 气势汹汹地袭向垂睫站立原地的病弱妖异青年, 薛齐只想速战速决,所以他这一掌几乎蕴含了他的十层功力。 这一掌只要击中季云司,非死即伤。 感受到了薛齐攻击中所蕴含的力量,季云司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神情阴沉了下来,身形如鬼魅般往后退闪十丈距离。 季云司压抑着心中汹涌的怒意,阴森森道:“呵,你原来是想直接置我于死地么?” 薛齐不语,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说太多的话,行动远远比言语来的更直接更有说服力。 眼看着薛齐的身形越来越近,携裹着怨气的庞大灵压铺天盖地朝着他袭来,目标直指他的天灵盖,季云司的脸色越发地沉冷。 “本来还想着温柔一些待你,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仁慈了一些。” 说完这话,季云司的手开始动了,他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季云司,瘦的几乎只剩了骨头的手指在半空中缓慢地画着什么图案。 霎时间,薛齐大惊,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攻击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凝聚于手掌中的灵力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季云司白得甚至能看见血管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好看得让人浑身发毛的笑。然后薛齐便看见他鲜艳的唇瓣一张一合,缓慢地吐出四个字——“巫觋·控魂。” 紧接着,薛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识直接闯入了他的识海,以一种极其野蛮霸道的方式抢占他的识海,攻击他的神魂。 两股神识在识海中疯狂地缠斗,薛齐感觉自己的头就像是快要炸掉一般,没有了灵力支持,薛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薛齐看见距离他数丈外的季云司足下闪过极道水波般的灵纹波动,紧接着他只迈出了一步,咫尺天涯,季云司几乎是在瞬间,便出在了薛齐的面前。 怎么回事?是……法则的力量……怎么会…… 最终,精神再也支撑不住,薛齐终于在不堪忍受的痛苦中昏迷了过去。 季云司来到薛齐的身前,优雅地蹲下身来,垂下眼睛,伸出自己苍白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薛齐惨白无色的脸。片刻之后,终于低低地笑了起来,“这都几千年过去了,你怎么越来越退步了呢?我的薛齐,我的……神……” *** 薛齐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心中十分不确定自己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原本以为季云司会把自己扔进地牢之类的地方慢慢折磨才对,毕竟他对自己那么好,而自己却想要弄死他。 但是当薛齐看清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后,脸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表情。 华丽典雅的房间,精致柔软的雕花大床以及房间里静静燃烧着的幽幽冷香,除了罩在自己头顶上的一个巨大牢笼外,待遇不要太好。 薛齐尝试着运转灵力,却发现身体没有任何的反应。 薛齐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才刚回来的力量,没想到在一天之内就又失去了。 不过真的没有想到,季云司竟然已经强大到了掌握了位面法则……现在的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人。 不知道季云司用了什么法子,薛齐感觉自己浑身酸软无力,他尝试着打开这个被上了锁的玄铁笼子,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看着脚腕和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的锁链,薛齐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些不好的记忆,嘴角不由得扯出一抹冷笑,“呵,姓季的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什么德行?”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薛齐直觉地感觉自己浑身一阵发毛。 季云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中,依旧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苍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笑,他似乎完全放弃了在薛齐面前伪装,整个人显得阴冷又诡异。 “你说,什么德行?”季云司慢慢靠近薛齐,隔着一层玄铁制成的牢笼,他朝着薛齐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蛇一般冷冰冰的触感从自己的下颌处传来,薛齐想躲,却被季云司大力地捏住了下巴。 “不要挣扎,不然,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捏碎你的下巴。”季云司轻声说道。 语调温柔,就像是最亲密的情人间的低喃,但是薛齐却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生硬地控制住自己,不再往后缩。 下巴因为强制性的捏掐传来剧烈的疼痛,薛齐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听到了下颌骨碎裂的声音。 季云司没有开玩笑,他真的会捏碎自己的下巴。 见薛齐听话地停住了后退的动作,季云司垂下眼睛,满意地笑了,“乖~” 下一刻,薛齐薛齐感受到唇上传来一阵冰冷柔软的触感。 他隔着铁笼吻了自己。 薛齐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一个如蛇一般冷冰冰滑腻腻的东西窜入了他的口腔,朝着他的喉咙钻了下去。 季云司退开一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薛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伏在床上一边干呕一边用手指扣自己的喉咙。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吐出来,快吐出来、出来啊!出来……快出来! 那个东西还在顺着食道往身体里面钻,薛齐伏在床上用力地扣自己的喉咙,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直到挖得喉咙出血,满嘴的鲜红,薛齐才筋疲力尽地垂下了手。 因为牙齿的摩擦,手背上的肌肤薄皮被磨破,渗出的血液滴在洁白的床上,薛齐整个人因为呕吐而有些虚脱,靠在铁笼旁,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畸形病态的美感。 季云司笑了,伸出双臂穿过铁笼栏杆轻轻环抱住薛齐发抖的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要怕,只要不离开我,你不会有事的……” 隔着坚硬冰冷的铁笼,薛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贴近季云司的胸膛变得异常起来,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在叫嚣着多靠近一点、再多靠近一点。 薛齐无力地垂下了头,咽下满嘴的鲜血,虚弱道:“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季云司温柔地笑了,垂下眼睑,愉快地看着薛齐裸.露在外的洁白的脖颈,因为自己的靠近他那一小截肌肤变成了淡淡的粉色,身体也在只为他一人而颤抖。 季云司将头轻轻地埋在薛齐的脖间,愉快地轻笑道:“子母蛊,它还有另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情蛊。” 薛齐咬牙压抑自己几乎喷泄而出的欲.求,努力让自己忽略那双冷冰冰,像是冷血动物一般缠绕在自身身上的双手,冷笑道,“尊贵的祭司大人还需要这种东西?” 闻言,季云司低低地笑了,低下头,眼中却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翳,“我多想不要用这个,你就能爱上我……可是我知道,不可能,你说是吗,我的月神大人?” 说完,季云司温柔地舔了舔薛齐的耳尖,毫不意外地看见怀中青年敏感地身体在微微地发颤。 45.雪国大祭司15 “我想你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季云司垂眸望着笼中的黑发青年道, “你会很想我的,就像我想你一样想我。” 低低的笑声在房间里响起, 季云司最后看了一眼薛齐便转身离去,雪白的衣摆在门口消失,薛齐脸上痛苦的表情却平静几分。 “你可以把我的法力还给我了么?”薛齐声音清冷。 安静的房间无人回应。 薛齐却并没有不泄气, 他垂头咳了一声, 洒出几点嫣红的血, 擦去嘴角的血渍,薛齐淡淡道,“你难道不希望我早日完成任务吗?别装死了, 系统。” 【……我听不懂宿主在说什么, 拿走宿主法力的事季云司,不是我。】 “你曾经说过这个位面无法承受我的力量,便压制了我一部分灵力。但是现在明显季云司比我强, 位面却没有坍塌,我现在要求你把我曾经的失去的力量还给我。”薛齐的声音越发冷冽, 显然他现在有些生气,“还是说你不愿意?有时候......我真的怀疑, 你到底是在帮助我,还是在帮季云司。” 【不用怀疑, 自然是帮宿主您。】 下一秒,薛齐便感受到身体里某个封印被打开, 失去的力量如涓涓细流重新回到身体中。 虽然比不上鼎盛时期的自己, 但是却已经足够支持他接下来的所有行动。 薛齐端坐在牢笼里, 凝神屏息,双手结印,而后右手双指在腹部缓缓游移,似乎是隔着肚皮操控着什么。 半柱香后,薛齐双指已经抬到了喉咙处。他张开嘴,蛊虫便从他的口中掉落下来,混合着几滴鲜血落在他的掌心中。 看着掌中扭动的蛊虫,薛齐淡色眼眸像是结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冰。 真是个该死的小东西。 但是,子蛊现在还不能死,他不能引起季云司的怀疑。 这样想着,薛齐缓缓控制身体灵力的运转,掌心中的蛊虫被一层白芒包裹,然后被薛齐再次喂入口中。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 “陛下,这里您不能进来。” “偌大的雪国,有什么地方是陛下不能涉足的?”一个宫女的声音。 “回禀女官,祭祀大人交代过了......除了他之外,不允许其他人进入。” “朕是其他人吗?朕是雪国的皇帝!难道你们想造反?” “不......不是的陛下。”守卫似乎有些犹豫,“只是祭祀大人吩咐……” “无碍,大祭司怪罪下来的话,朕一人担着。” “这......” “还不快让开?” “是!” 争执结束,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刺眼的逛从门外照射进来。 薛齐不舒服地闭了闭眼睛,等再次睁开眼,一头及腰雪发,身材高大,眉目宛如刀锋般凌厉的昶帝已经来到了牢笼前。 “你也去外面等着。”昶帝负手朝身边人命令道,女官应了声是,便也退了出去。 等到房门被关上之后,昶帝的视线才落到薛齐的身上,就像是在估量一个货物的价格,且带着十二分的不友好。 片刻之后,他勾唇冷笑了一声,道:“也不过如此。” 薛齐抬眼看他,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我是雪国的月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月神的样貌和他的本体一样,但既然这身体是系统给他的,便自然有它的理由。 然而听见这话,昶帝不仅没有表现出半点敬畏之情,反而露出一个嫌恶的笑,“呵,我最讨厌月神了......况且你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