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杀》 1.第一章 第一章 楼下响起一连串整齐有序的脚步声,禾家几乎所有的仆人都为即将到来的男人,迎过去,提前站在门口等候。 房间里,黑漆漆的。墙上的挂钟安静地吊着,“吧嗒吧嗒”长长的指针悄悄往前挪了一格,指向了五。 一辆亮黑色的迈巴赫准时的停到了别墅门前。 众人恭谨地低头,在门口站成两排,管家陈伯走上前,正好车门打开,一只男人的手扶在门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就连圆润的指甲边缘都被打理的很好,没有一丝毛糙。 男人下了车,黑色卷曲的头发,一双藏着锋芒的丹凤眼,薄唇微抿,纤细的唇线溢出点刻薄的味道。男人的五官似是独得上天宠爱,宛若精雕细琢过,与寡淡清冷的气质相符,他随意将公文包递过陈伯,漫不经心地问: “今天家里发生什么了?” 陈伯顺其自然地接过,照常汇报禾家每天的情况,他悄声说:“一切都很好,今天的食物全都吃完了,也没有吵闹。” 男人走进门,单手解开外面的黑色西装外套,将它搁到旁边的衣架上,眼睑一垂,看不清他的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与之前的不同,这回是一个人的脚步,缓慢,沉稳。 傍晚即将降临,惨淡的夕阳洒满大地,光秃秃的枝芽被风吹得摇晃,在橘红似血的光芒照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房间里,是一片非常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黑暗,一丝光线也没有。 随着脚步声逐渐清晰,被黑暗笼罩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禾苗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阳光了。 一开始,她压根就适应不了黑暗,她使劲瞪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物,却看不到。因为她的手被捆绑,眼睛上蒙了一层碧绿色的丝绸带。 好像还是她给男人过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她买了一个特别大的草莓蛋糕。 店员还特地在蛋糕盒子上,用丝带扎了个蝴蝶结。 却没想到,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时间久了,禾苗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被困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房间里,寸步难移。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了,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看见过外面的世界。 何歧明给她建立了一个牢笼,她一直在挣扎,可是她飞不出去。 不过现在她甚至有些庆幸,至少她还能听到窗帘轻轻拍打墙壁的声音。 何歧明走进禾苗的房间,在她面前站定。 他伏下身子,冰凉的指尖贴上她的面庞,细细的游移,像一条冷冰湿滑的阴蛇一圈圈地缠绕裹覆,然后往下,何歧明在她的唇上摸了很久,他的眼神逐渐从冷寂慢慢露出类似于野兽掠夺的目光,眸色深沉,他轻嘬她圆润的耳朵,嗓音甜腻: “禾苗,为什么今天什么话都不说?” 禾苗忍不住身体打颤,她咬牙忍受他的触碰,没有说话。 她有点怕他,也有点恨面前的这个男人。 什么时候起何歧明这个弟弟开始不受她的掌控了呢?他悄无声息的一点点的侵/略她的人生。 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何歧明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回应他,他先从耳朵慢慢移到额头,然后顺直往下,划过鼻梁,停在鼻尖轻咬,最终那好看的唇贴住了她有些干皱的唇,明明是糟糕的触感,可是男人却一点都不介意,他细细地舔过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肯放过,稍微急促地喘着: “禾苗,张嘴。” 禾苗终于出声,语气很冷,“你对着曾经是你姐姐的人,做这种事情就会特别性起是不是?” 她抬头,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她抬腿往前踹了一脚,却扑了空,吼怒:“你就是个变态!” “可是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禾苗冷笑,“那你就能对我做这种事?” 何歧明半晌没有说话,他眯了眯眼,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颚,硬是让她张开了唇,湿滑的舌头分开她的牙关,撩动她的舌尖,像是怎么样也填不满的欲望黑洞,贪婪地汲取她的甘甜,禾苗根本来不及吞咽,缠绵的唾液从她嘴角下溢出,扯出时牵扯出一道银丝。 “小的时候,你明明就厌恶我,却装出一副喜欢我的样子,刻意诱导,指望我听你的话。” “是你造就了我,”何歧明的眼眸已然是黑暗诡丽,□□的气息逐渐蔓延,他又接了下去, “可你又不要我。” 手指解开她胸前的纽扣,自上而下,露出成熟女人的曼妙身材洁白如玉的肌肤,隐隐散发出女人特有的芳香。 “这又怎么算?” “嗯?” 禾苗哑口无言。 因为何歧明确实说的没错。 …… 床吱吱呀呀的摇晃。 只剩下一阵萎靡的滋滋声。 禾苗被迫仰起头承受的那一瞬间,她眼前的丝带一下子被男人解开,眼前的景物不管情愿与否都映入眼底,包括眼前这个男人。 昏暗的光线让何歧明的脸半隐在阴影里,刘海细散,眼神攻占掠夺,紧紧盯着她,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刚毅的面部轮廓,半开的双唇轻喘,因为激烈的动作,薄唇红润。那双丹凤眼细细长长的,映着她红晕的脸上耻辱的反应。 他低低叫她,故意让她觉得羞臊: “姐姐。” 声音性感而沙哑。 禾苗闭上眼,重生过一次,她的结局依旧是想逃,想躲避,想从这一切中得到解脱。 原来他早就看穿她的内心,看着她虚伪作假的接近他。 她给他的感情,关心,理解,在意,全是假的。 但是何歧明不戳破,不揭穿,阴测测地接受她的接近示好。 在她以为一切都按照她所规划的那样,他却出其不意地恶狠狠地往她腿上咬了一口,这一口狠绝,执拗,血肉模糊,令她摆脱不得。 “何歧明。” 她的睫毛颤抖了两下,迅速从眼角滑过一滴眼泪。 “我不会爱你的。” 动作微顿,何歧明重新吻上她的唇,堵住那些他不想听的话,淡淡道: “那就恨我。” 躺在他身下的女人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健康,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脸蛋微微透着淡红,手臂依然那么细,腰肢仿佛一折就会折断,眼睛是无辜的杏仁眼,明明是惨兮兮的模样,眸底却透着冰冷。 他最爱的女人身上,让他最痴迷执拗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 —— 可怜巴巴的、无害的、自以为将恨意掩藏很好的望着他。 从他搬到禾家的第一天,碰到禾苗开始。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了。 2.第二章 第二章 禾苗上辈子是被车撞死的。 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笨死的。 胡姮婧是她的继母,她带着她的儿子搬来禾家一同住的那天,禾苗正在过暑假,只听到她爸在喊她的名字,她蹭蹭蹭跑下楼,只看到一个冲着她笑眯眯的漂亮女人,和躲在女人身后沉默不语的小男孩,同样的,这个小男孩也很漂亮,是她待在学校里见过最漂亮的。 然后,她爸摸了摸她的头说,以后我们要四个人一起生活了。 “这是你的新妈妈。” “这是弟弟。” 那时候,她也还小,对表面看上去美丽、又善意的女人纠结又好奇,排斥是少量的,别扭了两个星期,也就接受了这一对母子。禾苗印象中最深的转折处,是她高二前一天突发高烧,是胡姮婧在身边照顾了一个晚上,醒来烧退了大半。 自此,她就真拿她当妈看了,小女生心里有什么小秘密,偶尔也会在胡姮婧面前吐露。 等她到了十八岁,继母有些阴暗的心思也慢慢的暴露出来。 她成绩差,莫名就拿这个作文章,被周边的人传出来还被污蔑偷东西,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她喜欢班里的一个男生,后来就被胡姮婧发现,故意夸大,跟别人说自己要私奔。禾呈鸿原本对禾苗还是有愧疚的,后来关于禾苗的品行问题,慢慢就厌烦了,不想再管她了。 等禾苗发觉不对劲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禾家所有人都排斥了。 她被继母莫须有地安上了因为是差生,所以手脚不干净,还有点偷鸡摸狗的举动,顶撞老师,逃课,小小年纪就早恋这些标签,禾家上下这么些个人竟没人能帮她说话。 最后,禾呈鸿一病倒,继母立刻掌管了禾家,联合着亲戚,将她赶出了家门。 二十六岁,禾苗还只是一个待在胸外科的实习医生,收到禾呈鸿去世的消息,她本想回去,过马路的时候,一辆横冲直撞的灰色车子朝她撞来,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倒在地上。 然后她就在看到了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站在路边冷眼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他突地笑了一下,转身上了一辆黑色的车,开走了。 这时候,她是恨得,恨意到达了极点。 简直死不瞑目。 她恨禾呈鸿的愚蠢,也恨自己愚昧。 喉部涌上一股腥甜,眼前的景物虚晃成一片。 真的。 她不想死。 她真的好不甘心啊。 救命…… 她也能感觉到自己流了很多的血,可是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意识逐渐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光明,没有一丝温暖,身体都开始沉重僵硬。 她很想动一动,哪怕是一根手指也好。 “不要!” 禾苗拼劲了所有的力气,大喊了一声,立刻就坐了起来。 她没死。 她屁股底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而不是冰冷的血泊。 惊魂未定的,她心脏跳得飞快,感觉随时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那种眼睁睁看着车瞬间将身子撞飞,她连喊都来不及喊上一声,就碾了过来的惊恐感让禾苗半天没回过神来,依旧坐在床上愣愣着。 门口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开始敲门,不耐烦地喊她,“禾苗!快点下来了,人都到齐了!”喊话的声音又尖又利。 听到她的喊话,禾苗眼珠子动了动,像狐狸一样咕噜咕噜转了一圈,然后她缓缓地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回她的话,一张嘴,就是小姑娘没长开的声音,清清脆脆: “哎,柳妈,我来了。” 这话更像是脱口而出的,完全没有经过意识。 柳妈当着她的面,隔着门,啧了一声嘴,以为屋里的人听不到,嘟囔:“后妈带着儿子都上门来了,这亲闺女还这幅温温吞吞的德行,怕是要失宠哦,真是要命哟。”柳妈从小在禾家长大,原来只是个保姆,辈分上去以后,就开始伺候禾呈鸿,禾苗生下来之后,她又当了半个妈。 为什么说半个,因为禾苗的亲妈死的早,生下禾苗就病死了。 禾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不是自己上班的工作装,而是她以前在第三高中的校服,蓝白格子短裙,配上纯白的衬衫,床底下摆着墨蓝色的圆头小皮鞋。 最要紧的就是,她腿和脚也短了半截,连原本高高挺立的胸也憋了回去,就像还没发育一样。 禾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回去了? 她又回到禾家了? 她又回到了她高中的时候? 禾苗立即跳下床,年轻的身体不管做什么动作都轻快极了,她轻门熟路找到了自己房间里的镜子,粗粗的扫过,镜子里的小姑娘留着长长的刘海,刚好遮住眉毛,黑色的长发挽成一个花苞头。 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 她一动,眼角天生微微下垂,随便轻睨过去,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泪包模样。 原来她高中的时候长成这幅任人宰割的姿态,难怪被胡姮婧耍的团团转,还以为后妈是个真的好人,说什么话都信。 确实是蠢。 用二十六岁的心理再回过头来看十六七岁的想法,简直单纯的可笑。 禾苗垂了眼,捏紧了拳头。 虽然她还并不能完全确定她回到了几岁,但是既然她的人生又重新来过,她总不可能再任由那些人欺负。 不然,就是二愣子不是? 那她还没这么傻。 禾苗冲着镜子笑了笑,镜子里的小姑娘也笑了,她就像一束满天星,眼神怯怯,含羞地微笑,繁星点点惹来□□。 她转过头,穿上鞋子飞快地开了门,冲着柳妈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柳妈,今天来了谁啊。” 禾苗的眼睛像蒙了雾,个子瘦瘦小小,连说话都哆哆嗦嗦,柳妈心里叹了一口气,继母带着儿子上门,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今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了。虽然同情,但她面上却依旧淡淡: “老爷接了个离异的女人一块搬过来住了,还带着一个儿子,说是过几天要把亲戚一块叫过来,认认脸,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柳妈这句话说得含糊,极有水分。 一家人,还把亲戚叫来,认认脸,那是认祖归宗的架势了。 禾家上下在半年前就知道这回事了,早就提前开始准备起来,唯独瞒着禾苗,禾呈鸿说是怕禾苗不接受后妈,打算到时候再说,但是众人明白,这是天平已经往那对母子上偏移。 如果,那后妈人还不错,禾苗日子过得倒也不会多凄惨,要是后妈是个狠角色,再加上禾苗早早没了妈,没人撑腰,以后这日子就倒霉了。 禾苗低低地“噢”了一声,“这不是好事吗。” 柳妈愣了一下,然后也不管她了,“嗯,快点下去吧,禾老爷他们应该已经到门口了。” 说完,柳妈转过身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禾苗眯了眯眼,她往窗外看去—— 初暖乍寒,院子里树叶的叶芽慢慢地舒展,花儿的蓓蕾初绽,红的红,绿的绿。 一辆黑色低调的小轿车,崭新锃亮的车身熠熠闪光,仿佛能照出人影。远远地飞驰过来,到了院门口速度慢慢降了下来,最终花坛前停住,发动机低沉的嗡嗡声“突”了两下,熄火了。 车门一开,禾呈鸿先下了车,一身棕色西装,双鬓微白,中等身材,典型的四方脸庞,脸上的眼睛已经深陷皮肤显得很粗糙,但此刻却红光满面。 他笑了两声,走到车后排开了车门,说了两句话后,接着出来一只女人的高跟鞋。 还是那种鞋面亮晶晶的渐变色。 胡姮婧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另一只手放到禾呈鸿的手里,怕自己的高跟鞋被地上的尘土弄脏,小心翼翼地踩下地,走了出来。 胡姮婧长得像江南女子一样娇媚,一双手青葱如玉,看上去就是没有操劳过的手,跟她妈完全不是同种类型的人。 她是真的回到了十五岁。 禾苗一眨眼,穿着小皮鞋就“蹬蹬蹬”跑了下去,打开大门,迎了上去,抢在柳妈之前拎过禾呈鸿的公文包,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我来帮你拎吧。” 她装作没看到身后的胡姮婧,像平常小姑娘一样抱怨,“你已经好久没回来啦,给我带了东西回来吗……” 禾呈鸿也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禾苗了,印象中,她还瘦得跟腌打的豆芽菜一样,就连跟他说话都哆哆嗦嗦的,带着一脸惧意。时间一长,他也少了那种父女亲情。 他笑了笑,脱了西装外套,顺手交给柳妈,他摸摸禾苗的头发,“以后你就有个妈妈和弟弟了。” “虽然我没有提前跟你说,不过这次出去,我给你买了个女孩子都爱吃的甜食。” 禾苗抱住禾呈鸿不撒手了,头埋在禾呈鸿的胸口,“噢。” 禾呈鸿准备介绍胡姮婧,他过头看她一眼,胡姮婧笑嘻嘻地走了上去,不动声色地将禾苗拉开,然后涂的鲜红的指甲尖尖长长的卡到了她的手心里,“禾苗,第一次见面,以后我会像你妈一样好好对你的。” 禾呈鸿点点头,想起她的儿子,“还多了一个弟弟,他比你小两岁,你做姐姐的,要记得平时多照顾他。” 胡姮婧侧过身子,松开手。何歧明跟在后面,五官长得眉清目秀,比她小两岁,个子却比她高了半个头,睫毛纤细,像黑色的蒲扇扇开去,嘴唇很薄很红。 即使刘海细长,却挡不住令人心生畏惧的眸子。 性格虽然有些傲慢,但成绩却很好,回回是他年纪第一,她班级倒数。 虽然从两个人年纪上看,并没有什么可比性。 禾苗心里冷漠,脸上的笑却是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她柔和的五官也明亮了起来,嘴角掠起淡淡的弧度,对着他伸出手,“我是禾苗。” 她穿得是夏季的校服,胳膊一伸出去,骨瘦如柴,手腕上没半点肉。 禾呈鸿觉得禾苗高二了,是比以前懂事点了,看到这幅场景觉得内心有点欣慰,以为这两个孩子能好好相处。 何歧明定定地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眸子黑漆漆的,突然低头张开嘴就往她手上咬了一口。 禾苗吓得惨白,叫了起来: “啊。” 禾呈鸿也慌了,急躁起来,忙要上去扯开这两个人,胡姮婧怕出事,先他一步走上去,将何歧明护到了自己身后,她慌忙解释说:“别急别急,歧明就是学电视上的,他可能是对禾苗有点紧张吧,柳妈快带禾苗上去吧。”话很苍白,但没人顾得上计较。 柳妈听到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从旁边走过来,连忙带着禾苗走上楼准备清理伤口。 妈的。 疯子。 禾苗一边往上走,一边吃痛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牙印,隐隐约约已经渗出了点血珠。她悄悄“嘁”了一声嘴,忍不住往下看。 何歧明正巧也在偷看她,他一头乌黑光亮的卷曲黑发,长长的眉下,一双乌黑窄长的凤眼,嘴唇也红润润的,两个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她将他眸子里的挑衅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他故意冲着她张了张嘴,还露出嘴巴里的小小的尖牙。 禾苗转过头去。 狗吧。 逮住谁咬谁。 3.第三章 第三章 禾苗乖巧地伸着手,等着柳妈处理完伤口。 酒精冰冰凉凉地透了进去,又顺着手流了下去。 禾苗观察了下柳妈的神色,装作怯怯的样子,喏喏地开口:“柳妈,新来的弟弟为什么要咬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柳妈本想脱口而出,但是刚到嘴巴,又即使止住了。 毕竟只是个仆人,没资格说主人闲话,被别人听到也是落下话柄的事情,如果让主人听到了,那她就会更惨,何家给她的待遇还不错,她不想失去这一切。 柳妈面色淡淡,将伤口处理完毕,擦了擦手,“年纪小,怕生吧,又是个男孩子,皮着呢。” 禾苗乖乖地“噢”了一声,情绪滴水不漏。 她把手臂抬高,仔细放到眼前看了看,血珠已经凝结了。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冲着柳妈喊,“柳妈,那我回房间做作业了。” 说完,禾苗也没管柳妈的回应,扭身推门出去,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一踏出门,就看到禾呈鸿拉着胡垣婧进了门,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回事?” “哪有小孩子乱咬人的?” 看来是在质问她何歧明的事情。 禾苗想了想,还是偷偷跟了上去,想听听他们都会说些什么。 胡垣婧蹙了蹙眉,突然流了眼泪,“还不是他亲爸,以前打孩子打惯了,歧明一看到有人手伸过来条件反射,以为要打他,下意识就咬人了,这次搬到这里,他觉得……”她刻意不说下去了,低低道,“连我都被咬了好几次……” 这话说了出来,禾呈鸿那一点点的火都给熄没了,怔了半天,反倒有点心疼她,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样啊,是我有点冲动了。” 胡垣婧抿嘴,假心假意道,“没关系,只要今天禾苗见了我,不排斥我就好了。” 禾呈鸿沉默一会儿,“禾苗很乖。”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是啊,她是乖。 而且以后都会很乖。 禾苗嗤笑一声,不打算再听下去,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一扭头,何歧明就站在拐角,无声无息地站在那。 何歧明也能听到他妈和禾呈鸿的对话,内心觉得嘲讽,什么他被他亲爸给打怕了,他从小成绩突出,在校表现品行优秀,就是想故意打他都没个理由挑得,编个谎言就是为了博点男人的同情,嘁,他一听就知道。 他本来想转身就走,却看到他那个‘姐姐’也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偷听着。 真有意思。 禾苗上辈子和何歧明没有什么交集,了解不多,就觉得这人性格偏激得厉害,还有点骄横,说谎话也不脸红,她反倒被他欺负了几次后,就离他远远的了。 她隐隐还记得,小时候他还是爱吃草莓蛋糕的。 禾苗也不敢保证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那声嗤笑,她微微一动,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笑意融融,跟真的似的,“弟弟,你想吃草莓蛋糕吗?” 禾苗的眼睛是天生的哭包眼,眼角总是红通通的,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甜的像颗晶莹闪烁的红樱桃,从眉眼处溢出甜中带酸的味道,带着女孩子的香甜。 何歧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眨了一下眼睛。 明明想吃,又不想就这么承认,感觉特没面子。 看得出经过一段特别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红润的嘴唇轻轻张了张,“我想吃。” 禾苗带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搬了把凳子,站在上面,垫脚拿了一个小蛋糕下来,这是刚才禾呈鸿出差回来给她带回来的,还恰巧是个草莓味的。 她从椅子上下来,刚想把蛋糕递给他,突然方向一变,她又给拿了回去,“我就一个要求。” 何歧明就静静地待坐在那里,不吵也不闹,黑色的头发微微卷,层次分明,在亮堂的灯光下勾勒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衬着一张白皙的小圆脸儿,他也极瘦,好像骨头比肉多,脚上勾着一双比脚还略大的蓝色拖鞋。 “你说。” 听到禾苗的话,他微微有了反应,低下头,眼睑低垂,睫毛像黑色的扇子,细细长长。 禾苗将包装拆了,蛋糕是奶白色的,顶部一颗水灵灵的小草莓,她推了过去。 “你不许再咬我。” 何歧明想了想,没回答她的话,光顾着吃了,满嘴都是白白的奶油,他伸出舌头一舔,薄薄的嘴唇经过水的滋润,呈现可爱的粉红色。他穿着是白色的衬衫,干净的轮廓,细挑的眉角,双眸深邃。 如果看人光从外表去看的话,那眼前这男生简直就是天使了。 他吃饱了,喝足了。 与脸不同,充满十足违和感的打了个饱嗝,他干脆将剩了一半的蛋糕推了回去,“那我还你。” 说得特别理直气壮,跟真抓着理似的。 蛋糕里面有酒精。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有点醉意,脸蛋红扑扑,眼睛晶晶亮,努力想坐直身子。 禾苗掘倔嘴,“行,你再咬我一次,我就让我爸爸把你赶出去,就赶你。” 青春期的小姑娘声音又软又糯,尾音微微扬,能酥死个人。 他见禾苗表情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脸上似乎有些慌张,他支支吾吾起来,却又不想让她知道她害怕了,死鸭子嘴硬着:“又不是你决定的。” 就在这个时候,禾呈鸿在门外喊他们俩的名字。 何歧明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看禾苗的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脸色有点难看,反观禾苗只是冷冷静静地瞅了他一眼,然后笑嘻嘻地从椅子上下来,跑去开门。 禾呈鸿正在楼下寻找禾苗他们的身影,见禾苗趴在栏杆上,自上而下地回了一声,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道: “你什么时候回房间里的?” 禾苗乖乖地回答:“柳妈帮我涂完伤口,我就回房间里了。” 禾呈鸿在这个时候,对她还是很和蔼的。 禾苗还记得禾呈鸿气得对她说滚的时候,那苍老的脸庞上已是横满了如刻刀刻下的皱纹,头顶上的头发稀疏,早已经斑白的两鬓,让人觉得越发的陌生和心酸,尤其当她看到他彻底对她失望厌弃的眼神,简直是在一刀一刀的割她的骨头。 最难过的,是她的肉体看上去还完好无损,但是心里早已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她心里万般复杂。 禾呈鸿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想她帮忙跑趟腿: “我出差之前,在那个附近音像店里,租借了一个影碟,因为是非卖品,现在期限快到了,爸爸现在还要忙会儿工作,帮爸爸去还给音像店吧。” 何歧明听了半天,有些紧张地盯着,他怕禾苗真的会对禾呈鸿说出告状之类的话,他吸了吸鼻子,扭扭捏捏地朝着门外走了过去,装模作样地对禾呈鸿喊了一声,“叔叔。” 禾呈鸿没想到何歧明也跟在后面,想想两个孩子应该对相处相处,接触多了,感情也就出来了,话锋一转,又添了一句: “你带弟弟也一起去吧,歧明刚来这里没多久,这个地方还不熟悉,趁这个机会,你带他出去熟悉熟悉。” 就算两个人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一块出门了。 午后的太阳渐渐蹦出来,它挂在天空中普照着大地,阳光很刺眼也很炽热。 街上的狗看见生人也懒得叫唤了,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子,就垂下来,全身趴在地上,光吐舌头了。 音像店虽然在附近,但也不近,随着路程消耗的时间,地面上的温度一点点的热了,两个人脸上都冒了汗,一滴滴的汗水从额头往下流。 街上的车挤成了一疙瘩,司机们烦躁不安,喇叭声响成一片。 汽车尾气,加上人来人往的说话声,和渐渐升高的温度,让人觉得窒息。 何歧明先来了脾气,不想继续走了,看着禾苗瘦瘦小小的身影,脚步跟生风似的,他喊:“热死了,不走了。” 禾苗不理会他,连头都没回,就往前走。 头一次有人这么对他。 何歧明犟脾气上来,气急了,想要威胁她:“禾苗,你不怕我走失吗?” 禾苗一连走了好几步,终于在一家隐蔽的店面口停下来,她十分冷静,虽然经过长时间的走路,面颊也是红通通的,她转身回他的话:“已经到了。” 音像店就在他前面不远,也就二十步的距离,位置偏了点,刚才还真不能一下子被发现。 何歧明脸色不太好,他闷闷地“噢”了一声, “那我也不走了。”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咕噜噜地滚了一圈。 他的本意是想禾苗先认输,乖乖过来拉他一起走过去,这样他也就不至于这么没面子。 但是禾苗听到他的话,扭头就推门进去了,连看都没看他。 何歧明笔直地站在街上,头顶上是暴晒的太阳,火辣辣的,热啊。 他开始动摇起来,好像里面的音像店还开着冷气噢,现在要是走进去应该很爽快吧。 他咽了咽口水,企图滋润一下已经干涸的嗓子。 妈的。 不进去,死也不进去。 音像店里的老板不在里面,禾苗本来只是把碟片放到桌子上,后来想想觉得门开着,里面没人看着应该不可能,就喊了几声,这才从一个小楼梯上出来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叫王晟。 这家店在她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就有了,王晟坚持开了这么多年,也不图赚钱,更多的是一种特殊的情怀。 “你爸爸回来啦?”王晟认识她,他打了个哈欠,“哎哟,不好意思,我睡到现在,没听到楼下有人,因为平时这个店也没什么人来。”他接过碟片,外盒实际已经有很多刮痕了,但他仍小心地不得了,在手里看看。 禾苗点点头,店里的空调风似乎正对着她,她脸庞的两戳小碎发也吹了起来,宽大的短袖上衣被风吹得鼓鼓的,更显得她瘦弱,“嗯,他刚回来。” 王晟因为近视,看不清东西,他往门口眯了眯,张望了几下,出声: “哎,门口站着的那人,怎么不走进来?” 她顺着声,转身看去—— 就看见何歧明因为外面的太阳实在太晒了,就来到屋檐底下,固执地站着,又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很狼狈,还刻意挺直了背脊,直挺挺地。 黑亮卷曲的头发紧紧贴在他的脸庞,侧脸只能看到高挺的鼻子,一点点嘴唇,像条可怜兮兮的绵羊犬,被人抛弃的时候,黑溜溜的眼角还会挂着泪花,毛绒绒的小耳朵紧张地竖着,尾巴有气无力地摆动着。 这点就跟他表面装着无所谓,但是底下的脚却焦躁的动着,有相似的地方。 也许是他在外面等待的时间长了,又闷热又无聊,他挠了下头,顺便抹去了脸上的汗,面颊 红扑扑的。 禾苗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倔强的背影可怜,但很快就没有这个想法了。 她眼睑一垂,乖巧地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4.第四章 第四章 “那还真奇怪。” 空调似乎有点老化,说话的时候还发出了异样的“蹭蹭”声。 王晟抬了抬快要下滑的眼镜架,将桌面上的钢镚一通赶到抽屉里,他背过身,“这空调声真大,老了就是不行了,现在三天两头出问题。”他打算去看看空调又出什么岔子了。 禾苗看了看店里陈列着干净整齐的影碟。 放在第一张的竟然还是梅艳芳和张国荣的《胭脂扣》,甚至还有1979年上映的《地球浩劫》,周围充满尘封年代感的一切完完全全的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又忍不住恍惚了一阵。 禾苗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胭脂扣》上的女人就这么笑脸盈盈的看着她,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王晟刚好转过身准备去拿扳手来,余光瞥到那边,他乐了,出声:“爱情片,小孩子现在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他这么一出声,她也清醒过来。 禾苗酸涩地揉了揉眼睛,像小时候那样,弱弱的,乖巧地说了一声: “王叔,我先回去了。” 她推门出去,脚还没完完全全地踩到地面,空调外扑面而来的热浪就打了过来。 热。 真热。 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面被晒得滚烫滚烫的,正午其实不算最热,现在一两点的时间,太阳正毒,晒得人汗珠往下直滚。 其实回去的路有两条,还有一条左边走更近。 禾苗看了眼背朝着她站立的何歧明,他白色的衣服已经被汗透湿,大概终于站累了,他干脆蹲在地上看狗吐舌头。 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喊他,自顾自地往另外一条路回去了。 迷路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是一个再不熟悉路的人,至少还可以原路返回。 几只黑褐色的大肚蟋蟀,似乎难以忍受热度,意外地从草地里跳到路面上,在她脚边蹦来蹦去。禾苗走了大概十多分钟,突然停了下来,她咬了咬牙,唾道:“好烦啊。”说归这么说,脚尖却先一步的转了个方向,然后快速地往回走。 禾苗又跑回音像店。 一下子剧烈的运动,让她有些体弱的身体接受不了,心脏砰砰跳得很快,还要大口喘气。 何歧明果然还在原地。 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孤零零地在那。 其实他的长相偏向中性的俊美,眸子是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眼尾斜斜往上延伸,他长大之后的五官,眉眼就显得有些刻薄与寡情。 他的位置明显动过,离音像店的门口越来越近,他蹲在店面口,脸朝着马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禾苗慢慢走近,走到他面前,想叫他一声,却发现嗓子因为刚才跑得太急,都哑了一半。 何歧明看着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他猛然抬头,眼睛微红,明明大夏天,脸却是白的,语气不耐: “你好慢啊。” 见她没有说话,他语气又微微一变, “你还回来干嘛,我腿都麻了。” 禾苗撇了下嘴,头上顶着太阳,再加上跑过步还气喘吁吁的,她一下子也冒了火,面上没显露,实际气炸了,也不知道她脑子哪里出问题了,又傻兮兮地跑回来干嘛。 她淡淡地“噢”了一声,就准备走开。 何歧明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指冰凉的。 “不行。” “你别走。” 这回她是真纳闷了,要让她走的人是他,拉着她手不让走的人也是他。 何歧明眯了眯眼,反正已经红了脸,她也分辨不出来是热得还是臊得。 禾苗一停下来,他顺势握紧了她的手,紧紧地。 然后半天吐出几个字来: “我,我不认识路。” 所以他才一个人就一直在那里傻站着。 等啊等啊,等她回来。 禾苗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她胡乱扯了个理由,“我刚才去附近小店买了个东西,回来就晚了点,现在回去吧。” “没事,你知道抱歉就行。”何歧明跟在她的身后,一前一后,她的手还被他抓着,生怕她跑了似的。禾苗脑袋后绑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甩得高高的,皮肤很白,还是那种不健康的白,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 他愣了一下,目光移到了紧紧拉着的手上。 两个人掌心贴着掌心,暖暖的温度通过肌肤流进了心口,先是一阵小小的涟漪,然后就是心脏处不适的酸胀感。 即使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但他还是没有甩开手。 不过更奇怪的反应,还在后面。 她们回到家里便各回各的房间里待着,直到柳妈做完晚饭才下来,四个人在一楼吃饭。 吃完饭之后,没过一会儿,他就被胡姮婧叫去房间里谈谈话。 何歧明第一眼看去,这个房间极大。雪纺纱从床顶披下,床的两旁是蓝色的床头柜,柜上还有两盏台灯,发出淡黄的光。 听说这个房间完完全全是按照新的女主人喜好来装潢的。 胡姮婧对他进来后就没喊一声妈也是纳闷了,自己生的孩子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不亲近,心里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光用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人看,好像能直接看到内心最深处的阴暗,有时候就连胡姮婧都有点心慌,她咳嗽了两声,借势低头喝了杯咖啡,躲避了视线: “你今天早点睡,等这几天在亲戚面前吃顿饭,就带你去买点新衣服。” 她一笑,“怎么说,两个孩子也得公平对待嘛,禾家女儿有的,我的儿子也得有。” 首先就得从穿着打扮上抓起。 胡姮婧今天心情是真的高兴,这回名正言顺地嫁到禾家,禾家就只有一个女儿,妈妈还早就病死十多年了,以后她只要稍微提点心思,解决一下十几岁的小孩子还不简单,往后的日子不要太幸福嘞。 她一高兴,突然想涂指甲了,胡姮婧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你去睡觉吧,千万记得明天不要乱说话啊。” 他“噢”了一声,就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透过天花板,楼上是正好禾苗的房间。 屋子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一片静谧,只有挂在墙上的时针挪移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还有细细小小的呼吸声。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楼梯上蹑手蹑脚地走下来,极其谨慎地先在他的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悄悄试探性地推了两下,竟然推开了门,她动作极轻地揭开他的被子,见他睡得沉,她恶意拉了他一半睡裤头,见他因为少了被子而身子发抖的模样,她丝毫没手软,瞥下眼,然后捧着被子就走了。 关门的时候多少带出了点动静,倒是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还好现在是夏天,被子都是薄薄的,不重,要是冬天盖的被子能整个把她罩死。禾苗不敢多待,掩上门立刻就跑了。 她一走,躺在床上装睡的人,悄然睁开狭长的黑眸。 他视线挪移到自己的身下,他穿得薄薄的灰色长裤被禾苗恶意往下拉了一半,露出内裤的一条黑边。 最重要的是,它站起来了。 何歧明从来没有这样过,这种情况,对于他而言,是第一次。 不过男生好像都会经历这种事情,私底下是再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是放到明面上来说就显得难以启齿。 他盯着看了许久,内裤包裹下的*物愈发变大,完全没有消软下去的迹象。 他轻轻“啧”了一声,对于这种窘状,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做。 微微低了头,精致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倒显得雌雄莫辩,眸子里是至纯的黑色,有些阴暗诡谲。 禾苗回到房间,刚把被子裹成团塞进衣柜里,门就响起来了,她喊: “谁呀。” 她装作自己刚从床上跳下来的样子,还在原地走了好几步,推开门一看—— 何歧明就站在门口。 他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长袖睡衣,只扣了最底下的三颗,往上全是敞开的,有一种少年的性感。他头发略显凌乱,皮肤极白,嘴唇很红,眼睛里是薄薄的慵懒懵懂。 禾苗低头往下看,就看见他光着脚踩在地上,脚踝□□纤细。 “禾苗。” 何歧明侧了侧头,性感中却丝毫不带有任何的□□味,将她的目光全数集中到他身下高昂挺立的一处。 如果忽视这个怒昂的突兀,眼前这个人漂亮的像个妖精,尤其是深夜的妖精。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它下不去,很难过。” 5.第五章 第五章 禾苗虽然没见过何歧明的生父,但是单单是见过胡姮婧的人,都会觉得他长得像她,单单是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薰然欲醉。 深夜来临,一弯明月挂上了树梢头,银辉如薄纱一样,路边的草叶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莹 白。浅白的光洒在他的身上,黑色卷曲的发有如银丝,莹光融融。他的全身也被勾勒了一层银边,含苞凝露。 不同于男人的□□,少年深陷□□漩涡之中,从清澄的眸子里不自觉地溢出,那种不自知的色气诱惑,勾引到至极。 见她没有说话,何歧明又开口问: “嗯?” “你知道怎么解决么?”他看向她,眼里露出的不是那种她上辈子见过的成年男人丑陋的欲望,而是单纯的,目的明确的。 禾苗站在房门口,门没掩上,她的右手还搭在门把上,对着风口直觉得一阵冷意,她整个人被这句话吓得不清。如果她是之前十六岁的禾苗,早就被这人给唬哭了。 现在她就是吃慌。 “轰隆隆——”窗外突如其来地响起几阵雷声,远远的像跑来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一层层集聚在城市的上方,越压越低,好像站在楼顶就能扯一片下来。一道道电光划过,树枝在风雨中发狂的摇摆。 稀稀拉拉的小雨点率先往下坠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了以前高中语文课上的《雷雨》,心砰砰打颤得有些厉害,她偷偷瞄了眼被她匆匆忙忙塞在衣柜里的薄被子,一张嘴,嗓子就突高的,破了音:“何歧明,”声音在黑暗中又尖又利,她咽了咽口水,又补充了一句,“少耍流氓,你回去静静。” “不然我就向我爸告状去,把你赶出去。”已经说了两遍了,一点都没有威慑力,何歧明现在压根不把她当一回事。 话音还没落,“咔”的一声响,先前在衣柜里胡乱塞进去的被子突然掉了下去,明蓝色还是卡通的图案极为明显。 何歧明微微略过头,目光瞟去,显然也看到了。禾苗脸色一僵,颇为不自在地扭过头。 “我不知道怎么就在我房间的。” 她开始装傻,泪包样的脸看上去就显得无辜,像是蒙上了一层晶莹的玻璃似的东西,睫毛接连地动了几下,“我之前还在睡觉呢,你就来敲门了。” 何歧明眨了两下眼睛,他还赤着脚,也没觉得地板寒冷,看上去像是信了禾苗的鬼扯,他俯下身子将被子捧了起来,走过时,好看的丹凤眼清清冷冷的从她身边一瞥。 何歧明的性格从小就有缺陷,想要他受到她的诱导,首先就得让他觉得她是值得信任的。 就像胡姮婧对她做的那样,先是让她信任,然后步步诱导,步步错,把他领到一条歪门邪路上。 禾苗微顿,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翘鼻秀秀气气地生在她那张脸上,又黑又长的睫毛轻颤,纤细挺直的脖颈下的宽大衣领,随着她缓缓拉开了门的动作,往右下一滑,露出一块柔弱浑圆的细削肩膀,瘦瘦扁扁的,像豆芽菜一样干瘦。 窗外又响起一道惊雷,声音轰鸣,大到她都怀疑自己有没有说出这句话: “你不是还难受着。” “我教你。”声音极虚,瞬间就在房间里散开了。 现在的季节也不算仲夏,并不算炎热,晚风拂过,空气中还带有初秋的微微凉气。 隐隐的寒气悄然溜进了未关严实的窗户里,明月高悬,借着薄云偷偷窥伺这只亮着一盏小灯的屋子。 “嗯嗯啊……” 何歧明这时候模样乖巧的侧着身子,紧挨在她的身边,微微喘气,他身上还飘着一股和她同个牌子的沐浴露香味。 明明情动却又在压抑的声音,低沉而性感,令听的人觉得面红耳赤。 禾苗也没有经验,但是至少知道大概是怎么解决的。 她压根不敢看,咬牙去碰,只是在最顶端打圈,她随便糊弄了几下,也就结束了。 何歧明的嘴唇线条相当好看,结束之时,他轻轻抿了一下,眸子里出现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又回过神来,他盯着禾苗看,极其认真的看,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的长长的睫毛抖了两下,眼里有光。 看她的眼神里,比白天里有了一点点不一样。 有点依赖,又有点无知和迷惘: “很舒服。” 何歧明好像真的不知道这动作有多少淫靡,从□□中脱身,望向她的眸子干净到极点,像湛蓝的海水,万顷无痕,黑盈盈的。 他之前在学校里,也不是没有听到身边的同学在厕所间里相互吹牛,吹嘘自己偷偷看了几部小黄片,然后就有人搭腔起哄,“哟哟,那你是不是解决过了啊?”那人撒完还抖了两下,毫不客气,“嘿嘿,三次。”“噢噢噢厉害厉害。” 他对这些下流的事情艳俗,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洗完手,淡淡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就算不试都知道,他行,他最厉害。 所以,他不屑。 但是今天晚上真正的体验过一次,原来这样做是真的很舒服。 快感像烟雾式蔓延,直至铺满耳膜,在眼前绽放。 何歧明突然有点后悔,做过才知道是真的舒服。 他转念又想到,为什么禾苗会做这种事?像这样的事情,她之前也给别人做么? 愉悦的感觉瞬间从身体上抽去,他烦躁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全身冰冷,但是心里跟着了一团火似的,烧得他心糟。 太过分了,他最重要的部分被她摸了,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如果她碰完他之后还会去碰别人,呵,他要活活咬死她。 何歧明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觉得跟真的似的,感觉自己又冤枉又委屈,也不能真揍她,愤愤地拿着被子就走了。 禾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悄无声息的,等回过神来再去找人的时候,何歧明早就不在了。她突然想狠狠给自己扇一个巴掌,光是看到何歧明这张还未长开的脸,她内心谋划好的事情就像一颗□□,负罪感和道德伦理感随时都会跳出来谴责她,苛责她。 上辈子最主要的罪魁祸首是胡姮婧,在各种欺侮误解的时期,何歧明只是选择了冷漠默许,在她被车撞倒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看她,那种冷血的目光依旧在脑海中历历在目。 恨依旧是恨的,报复依旧要报复。 但是,至少现在他还什么都不懂,用什么手段都可以,但是拿青春期难以抑制的性冲动来扭曲他的心态,她也忒不是个人了。 她简直比胡姮婧还要过分。 禾苗坐在床上,卧室里的镜子斜靠在右侧,她扭过头,愣愣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披肩长发,黑黑的头发衬托着身上的皮肤极白,脸蛋稚嫩,青涩,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自言自语道:“真黑,你的心也变得一块黑了。” 夏夜星河月转,一声雷,几道闪电,伴着瑟瑟的雨。 黎明总是慢吞吞地来临。 一大早,柳妈就在厨房里忙活。 禾家新接来女主人和孩子,饭菜的口味也得跟着变化和调整。 禾苗昨晚一晚没睡,下楼的时候还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一边还打了个哈欠,禾呈鸿在楼下的桌前看今日的报纸,看见了禾苗一脸睡意的模样,他叩了两下桌面,“禾苗,你昨天没睡好?” 她拉开椅子,按照以前的位置坐下,“没有啊,爸爸。” 禾呈鸿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女儿了,他觉得禾苗太瘦了,病恹恹的,感觉外面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吹跑,他合起报纸,关心地问了一句:“中午在家里多吃点肉,别老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禾苗点点头,捧着碗用筷子顺了几口粥。 碗上还飘着青青绿绿的葱花点缀,撒点盐,口味清淡。 是她以前最常吃的早饭。 禾呈鸿看完报纸,将它暂时搁到一边,柳妈将盛好粥的碗递到桌子面前,他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又放下,看了眼旁边空空的两把椅子,随口问柳妈:“姮婧他们还没下来过?”柳妈拘谨的回答,“还没到平时的饭点呢,今天是我烧得早了。” 她刚说完,胡姮婧就从楼上推门出来,说: “今天气温突然比平常冷,呈鸿你出去记得要多穿点衣服。” 胡姮婧精心打扮过后,才慢悠悠地下来,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她走到桌前,对着禾呈鸿说了一句体贴的话,似是知道禾呈鸿要说她晚起不妥的话给提前堵了回去。 禾呈鸿本来想对她说,以后要早点起床,毕竟当着孩子的面,要给孩子做一个好的榜样,但是胡姮婧现在也是关心自己,重话一时也说不出口,就这样咽了回去。他转而给禾苗夹了个糕点,“别光顾着喝粥,粥不管饱,没多久就会饿。” “……阿姨刚才说了,今天气温有点凉,外套多带一件。” 禾苗怯怯地说,“知道了。” 胡姮婧坐下没多久,何歧明也跟着下来。 毕竟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也不太了解,禾呈鸿难得语气温和,对着何歧明说,“歧明,这是你姐姐禾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里坐着的人都是你的家人,所以你不用怕,禾苗也不会因为你咬了她一口,就跟你生气的,爱吃什么就跟柳妈说,她都会做给你吃的。” 胡姮婧心里听着高兴,但她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这时候禾苗本来想站起来上楼去,她一动,顺势就拉着她又把她按了回去,笑嘻嘻地,看上去极热情的,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禾苗,阿姨也是,你喜欢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会照顾你的。” 她不经意间看见禾苗脖子根上有一个新的伤疤,朱红的指甲长长尖尖的戳了过去,力气不小,脸上却完全看不出故意的成分,表情担忧,“这是怎么弄伤的?昨天还没见到过,”胡姮婧转向禾呈鸿,“呈鸿你看看,要不要给这孩子涂点什么药膏?女孩子身上伤疤这么多可不好看啊。” 言下之意在说她什么? 说她生为女孩子,磕磕绊绊,皮得厉害。 禾苗真是被这指甲给戳到了淤青里,疼得她脸一刹那就白了,她眼一眯,向后一缩,委屈地抱怨:“指甲,疼。” “别碰。” 胡姮婧刚又要说话,嘴巴冒出的一个词就停住了,一记异常冰冷的眼光像针一样,刺进了她的骨头,大夏天,她活活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僵在那里。 坐在这里的只有四个人,除了禾苗,就只有她的新丈夫和儿子。 她有那么一点疑心是自己的儿子,往那儿看去。 她们这边说的热闹,何歧明压根就不为所动。他伸手,拿着杯子喝了一口牛奶,阳光轻柔流泻在他清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见胡姮婧看向他,何歧明突然笑了一下,面如傅粉,春风和气。 她一下子打消了猜忌。 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阿姨别再掐了,我要去看书了。”禾苗见她突然僵在那了,她也没多想,直接冲她来了句。 没去看胡姮婧什么脸色,她转过身就跑去书房拿书,然后上楼,背后隐隐还听到禾呈鸿对胡姮婧有些不满,低低的说她指甲养这么长干什么。 禾苗攥紧了拳头,咬牙腹诽,男人膝下有黄金,可我没有。 你把我弄倒下了不要紧,爬起来,迟早要把你从这个家里赶出去。 6.第六章 第六章 何歧明吃完饭,就走上楼。 来到自己的书桌前,桌子上摆着一本笔记本,昨天的份还没有写。 他翻开,随手翻开印痕最深的那一页: 二月三号。 今天天气很冷。 她又想丢弃我,骗我去车站门口等她,我自己偷偷留了钱,所以她没成功。 那时候有多小,他不记得了。 纸上的笔迹被水晕开,浑浊一片。 以前的记忆太糟糕,黑眸一眯,他的眼突变地阴沉沉的。 脑海中闪过禾苗朝着他跑来的身影,刘海细细散散,因为身体太过羸弱,跑过来时满头大汗,脸红成一片,但是那时候,她的眼里是映着他的。 他是存在的。 何歧明敛下眼睑,拿起笔翻到空白页,重新记了日子: 八月八号。 我又想吃草莓蛋糕。 写完这两句毫无联系的话,像是完成了某种大事般,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眸子里早已没了阴霾。他托着下巴,将视线转到窗外,这时外面已经来了三四个陌生人,再紧接着禾苗也在下面冲着她们打招呼,泪包样的眼睛弯成了线,细细的远山眉展开,像茶蘼盛至。 他轻“啧”了一声,“真烦人啊。” 说归这么说,但笔一搁,还在桌子上转了几圈,他也往楼下走去。 毕竟是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一开始禾家的亲戚是高兴禾呈鸿终于开窍了,新娶了一个女人,后来听说这个女人也有一个孩子,而且还是儿子,就有点不怎么高兴,为什么?儿子费钱啊,又不是亲生的。 禾家来了个女主人,以后亲戚间借借钱什么,本来只要跟禾呈鸿打声招呼就行,现在就有点麻烦了,难保这女人会不会为了儿子图点东西。 这顿饭,十多个人,就各自心怀鬼胎,没顾上吃了。 吃完饭,禾苗的二姑刚想开口,禾呈鸿突然放下筷子,用纸抹了抹嘴,对禾苗说:“禾苗,你带歧明出去转转吧,我们大人在这里谈点事情。” 这顿饭是冲着胡姮婧来的,她没必要算计太多,她原本还想老老实实挑桌子上的兔子肉吃,虽然气味重,但是肉质酸酸的,不至于太腻,但是既然这样说了,也没法吃了。禾苗站起来,颇为温顺地站起来,“嗯,那大姑,二姑,我先走了。” 何歧明也跟一块起来。 这顿饭里,他只管自己可劲吃。 他就一个念头,他没死就好,有的吃,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死,他要活得很好。 这对那些想要他死掉的人是最好的报复。 禾呈鸿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刚好吃饱。 两个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就在外面瞎晃悠。 禾苗选择性遗忘昨天晚上一冲动干出来的事情,走路姿势端正,脚步迈得大。 何歧明则显得有些慢悠悠的,他瞅瞅禾苗一脸淡淡,温顺的脸,又有点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他抓了下头,“你停下。” “昨天晚上” 他话还没说完,禾苗扭脸看他,眼睛一眨,装傻。 “昨天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能正大光明说出来的事情,他也问不出口。 他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语气低沉,“你已经走了四百三十二步,而我走了三百五十步,你根本就没等我。” 禾苗吸了吸鼻子,又将头转了回去,说,“噢,那你走快点。” 何歧明气得倒吸了一口气,还发出了“呲”声。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禾苗慢了脚步,刻意停下来等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高兴,高兴过后,就更不甘心了。他走着走着,突然不情不愿地说:“我想吃草莓蛋糕。” “我没带钱。”禾苗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确实是出门没带上钱包。 她吃饭的时候也不是没在观察桌上其他人的表情,她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何歧明吃饭吃得专注,嘴巴一吸,长长的油滋滋的面条就这么一呼噜全进了肚子里,嘴唇还吃得晶晶亮。 “那算了。” 瞎走了一圈,大概走到一个有些偏的地方,建筑破旧,巷子里僻静,以前犯罪事件高发地,像抢劫,偷鸡摸狗的事情,大部分都发生在这。一开始禾苗还没有反应过来,越走近越觉得像,她皱了下眉,觉得前面不□□稳,刚要转身走人。 “咦,这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么,”带头拦截的一个流氓突然从小巷道里出现,冲着她们两个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没事跑来这穷民窟来干什么?”他挥了挥手,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人还阴阳怪气地搭腔:“别是来给我们搞慈善噢。” 何歧明眼一敛,发现禾苗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从高往下望下来,她埋头颤动,好像暴风雨里的一株小苗,吓得连气都不敢吐。 他微微往她那侧了点身子,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的前面。 他抬眼,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若是褪去羞涩,轻睨过去的丹凤眼反而给人一种清冷到刻薄的表情。 “嘁,来这里就没有一天不烦的。” “所以你们能不能滚。” “去你妈的!” “你他妈不知道我们几个是混哪道的,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流氓彻底被他激起了怒火,其中一个留着圆头的男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就要冲上,何歧明看着就烦,下了狠劲上去给了一拳,这时挨了打的人嘴里开始缓缓的流出一股红色的液体, “大哥!”另外两个人就喊。 “我操,叫什么叫!”圆头男慌张了,能一拳把他打出血的人,也不像是那些娇滴滴能随意敲诈勒索的富家少爷,感觉不妙。 何歧明眯眼,这人是大哥? 那就得照死里打,不然就走不了。 他拖着圆头男猛打,另外两个人见自己大哥处于弱势,“大哥,你没事吧?”虽然蠢蠢欲动,却也不敢走上前。 “他妈你们傻啊,”圆头男忍着痛缓了口气,回过头,嘴上这么说,眼珠子却使劲往禾苗身边瞟去,那两个人才恍然大悟。 一个里着平头的男人趁着何歧明没注意,悄悄走了过去,圆头男也为了配合他,故意冲上前,他一出击何歧明就躲避,躲过了他的拳头与此同时用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速度飞快地背过身贴近他,曲起左手肘打向他的肚子。 “──啊” 圆头男大叫起来。 平头男差点将禾苗拉了过去,何歧明一回头,也给平头男一脚。 相比之下,禾苗则显得有些悠闲,眼里也没有害怕,只是乖乖地待在那边,脸微微白,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何歧明看。 纤巧削细,像百合花一般羸弱。 瘦小,懦弱。 却又有点什么不同。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那三个混混一看情况不对,跑起来倒是特别有眼力见,飞一样地散开了。 何歧明立在那,阳光下,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上卷,覆盖在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眸上,看向她的目光让人捉摸不定。刚才打架的时候,手好像抽筋了,左手手指隐隐作痛,他微微蹙眉,故作没事人一般甩下一句: “走吧,待着干嘛。” “真叫人来了,我才不管你,你就被揍死吧。” 他将手藏到了身后,禾苗早就发现了。 她轻轻说,“你手疼吗。” “不疼。”他想也没想就这么说。 禾苗跟着他往回走,走出一段路,看着他手上的淤红渐渐有肿起的倾向,她脚步一顿,然后将他拉到了一个长窄的巷道里。 何歧明一开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动手动脚的,两个人还贴得极近,说是巷道也不算,就是两堵墙之间仅仅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隙,空间特别小,就连禾苗像秧苗子样的身形,都快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 已被她身上的沐浴露香气笼罩,她的鼻息温热地喷在他的颈侧,他脑子里瞬间就像有两小人打仗似的,哄乱成一团,一头热。 昨晚的记忆像碎片涌了上来,他躺在她的身边手足无措地粗喘气……她的手一点一点顺着腹部往下……她的身体温温热热地…… 偏偏他的心跳得很快,在胸腔里乱撞,像是要裂成两半儿。 真他妈见鬼的。 该死的禾苗还不说话,就拿黑乎乎的眸子盯着他的脸看。 周围太安静了,他耳朵里全是他的心跳声。 何歧明有点惶惶不安,脸色陡然变成白色,仿佛禾苗要是听到这心跳声跟他要死了似的。 还没碰上禾苗的手,就被烫着似的,使劲儿搓着,故作嫌弃道:“热死了,你离我远点。” 禾苗当作没听到他这话,她捂上他受伤的左手。 她的手指很凉,天生的。 “还疼吗,”她在微微肿起的地方轻轻地用指尖揉搓,低着头,“这样会不会好点?” 这念头平地像滋生的藤蔓,难以阻止。 他想,他完了。 何歧明生得唇红齿白,尖脸蛋,高鼻梁,一脑袋乌黑卷曲的头发,挺俊气的。就是耳朵特别小,耳垂薄,老人们常说,这样的男人长大以后相对情感细腻,却又比较薄情,还性格别扭。 “还行吧,我都说了我又不疼。” 他继续犟着。 禾苗瞥他一眼,收回手,“嗯,那我们回去吧,让柳妈处理一下。” 说完,她真的打算走开。 “等下。” 她回过头去看。 何歧明低着头,拉住她的手腕,磕磕巴巴说:“我就一点点疼。” 还想拾回点面子,他抿了抿唇,又腔调一遍,“就一点点。” 他的眼睛直视着禾苗。 “拉我。” 7.第七章 第七章 回到家,正好赶上亲戚三三两两的回去了,两个人还一人得了一个大红包。 禾呈鸿和胡姮婧坐在客厅里聊天,胡姮婧脸上笑呵呵地,心情一点儿也没受影响,看来亲戚那里是过关了。她演技深,装起无辜和体贴来,能骗了所有人。 胡姮婧低头喝了杯茶,皱了下眉,水已经凉了,几搓茶叶轻飘飘地在水面上浮着,渐渐变成了深绿色,她顿了一下,就将茶杯递给了站在旁边的柳妈,说:“换一杯热的,凉了太苦。” 柳妈转身就去重新沏茶。 见禾苗进门,她眼微眯,第一眼就瞥见她手里的红包。 她笑嘻嘻的捂嘴,“禾苗过来,阿姨还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话,趁着今天这个机会,阿姨想跟你谈谈心。”禾呈鸿点点头,表示默许,将茶几上摆着的报纸拿起来,也对着她说:“一起过来坐吧。” 她怯怯地说,“爸爸,刚才我们出去走走,他不小心摔倒了,手有点肿,得让柳妈用药膏处理一下。” 禾呈鸿问:“怎么回事?” 走回来这段时间,心就没跳得这么快了,何歧明将手掖到了背后,淡淡:“我不小心摔到了地面上,然后用手去撑,有点擦伤而已,没事的。”他瞥了眼禾苗,发觉心又有加快的趋势,做贼心虚般地移开视线,丢下一句: “那我先上去了。” 胡姮婧拉着禾苗走过去,个子不算矮也不算高,身材适中,将大波浪的长发紧紧地拢在耳朵后面吗,显出一张光滑白净的脸庞,她温和地说:“禾苗啊,你现在在学校里怎么样?”胡姮婧也不是真的想听禾苗怎么回答,因此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紧接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我嫁到你们家来,你有什么想法或者难以做决定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胡姮婧微笑,细细长长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出虚假的成分。 长长的朱红指甲握紧了她的手。 “阿姨都会帮助你的。” 禾苗内心冷漠,越是这样,她越得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慢慢舒展唇角,脸一点点涨红,露出了浅浅的笑涡,悄悄说:“谢谢阿姨。” 胡姮婧往下又瞥了眼她手里攥着的钱,眸光一闪,又很快掩去。 她咳嗽几声,话锋一转,“阿姨之前在银行里工作,怕你还小,拿了钱就容易做错事,阿姨帮你存进银行里好吗,阿姨保证不拿你的钱,银行里钱能生钱呢。” 禾呈鸿也觉得如此,小孩子拿太多钱确实不太好,乱花钱倒还是小事,如果生了祸,那才是最倒霉的。 禾苗垂眸,就知道奔着钱来的。 她一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圆溜溜的黑眸突然掉下眼泪来,挺秀的鼻子尖瞬间红了,她也不掩饰,故意不去抹掉它,怪凄楚地抽噎着说: “阿姨,我是想自己有点钱,以后能去看妈妈的时候,给妈妈买点东西。” 豆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晃悠了几下,最终在面颊上坠了下去,禾苗才吸了吸鼻子,拿手抹去,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 “我不想有了后妈以后,就忘了妈妈。” 这句话说出来,她鼻子是真的酸楚,已经分不清是真的哭还是假的哭了。 胡姮婧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一时脸色有点尴尬,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看报的禾呈鸿给打断了,他看向禾苗,心里也觉得酸楚。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自己女儿哭成这样,他也很难受。 他定了定神,对着胡姮婧语气微微强硬,“不要说了,禾苗说小也不小了,正是敏感的时候,钱就让禾苗拿着吧,”他拍拍禾苗的背,慈爱地安慰她,“乖,别哭了,爸爸知道的,以后不提了。” 她抽噎着点点头,哭包眼红通通的。 “那我、我先回房间了。” 禾呈鸿叹了一口气,“去吧。” “柳妈做完晚饭会来叫你的。” 禾苗哭得泪流满面地上了楼,走进自己房间后,她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肩膀耸动,抽泣声渐渐变小,然后停了下来。 她清了清喉咙,“嗬,差点嗓子给哭哑了。” 禾苗拿了块毛巾沾上水往脸上抹去,想要擦去面颊上的泪痕,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流着,她将水扑到自己脸上,拍打了几下,再用毛巾擦去。 胡姮婧不光是要她的钱,还借此在提醒她爸,日常财政应该要交给她。 她以前不知道胡姮婧的想法,只以为是不允许她拿着钱,那阵子就又吵又闹,最后还是没守住钱,现在这招不一样,她不表现出排斥和哭闹,选择拐着弯来装可怜。 至少,禾呈鸿应该会知道自己还没有办法适应这个后妈,想法就会往后挪挪。 她抬头,镜子面前的小姑娘,细望了几眼,神态天真,有些怯弱又有些娇憨,眼睛因为哭过,微微红,双颊晕红。禾苗重重地吸了几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不用急,慢慢来。” 她现在正在读高一,假期作业也不少。 开了灯,禾苗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把笔换了芯,坐在椅子上,开始静下心来准备好好读书。 在月光的衬托下,城市像被铺上了一件银色的轻纱,那种虚无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时不时地传来了不知名的虫子叫声,打破了该有的宁静。 也不知道在凳子上坐了多久,禾苗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 六点了。 她肚子也饿了。 禾苗推开门,低下头看了眼她楼下的房间,灯还亮着。她往下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轻轻出声:“一起去吃饭了。” 里面很安静,过了许久,传来一声东西倒地的闷响后,何歧明走出来了,一身黑色的外套,有些卷曲的黑发在柔光的中有一圈浅浅的光圈,眼睛黑的不可思议,像黑曜石一般,倒映着她的脸。 下楼梯的时候,他板着脸,一声不吭。 “你手处理过了吗?”她在身后说。 何歧明没看她一眼,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这种伤算什么,自己会好的。” 说归这么说,但他的耳朵却偷偷爬上了红,他有点怕她听出来自己没有底气。 禾苗笑了笑,“嗯,你很棒。” 她说这句话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夸一句,毕竟是他把她挡在了身后,保护了她。一码归一码,她总要分清楚。 好烦躁。 他从来没有这样烦躁过。 听到禾苗的话,心里像灌了蜜,让他忍不住高兴,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他妈有什么可高兴的? 何歧明看着她从身边经过,压低的眉眼,没什么防备的侧脸,马尾下若隐若现的修长白皙脖颈,很细,也很性感,更脆弱。脆弱到,仿佛只要他伸出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 禾苗似乎心理有感应一般,后面安静得有些诡异,直起腰,回过头往后看—— 灯光下,何歧明的那双狭长的眼睛就像漆黑的深潭,色泽瑰丽漂亮,眸底透着诡异的神色。 即使偷看被发现,他脸皮厚得厉害,镇定自若地张了张嘴: “走啊,挡着路干嘛。” 禾苗嘴巴往下一撇,“你脾气真差。” 柳妈烧了一桌子的菜,炸黄鱼,烤得黄亮亮的玉米饼,熬了很久的鸡汤,乳白色的,上面还飘着切成短短一截的葱花和枸杞。 “我爸他们呢?” 柳妈擦擦手,“没事你们先吃吧,禾老爷他们接了个电话,临时出去一趟,他让你们先吃。” 禾苗爱喝鸡汤,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拿大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迫不及待想要喝一口的时候,她动作一顿,问他:“你吃吗?” 何歧明不爱闻到枸杞那味。 红红绿绿飘着,他反胃。 他脸一青,“不吃。” 禾苗“噢”了一声,目光瞥到他的手,估计拿碗会有点疼。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太可惜了。” 她一仰头,对准嘴就开始喝汤,咕噜咕噜,一碗就下肚。 柳妈煮鸡的时候肯定焯过水,不仅没有了血水,还去除一部分鸡的脂肪,所以鸡汤喝下去一点也不肥腻,清亮不混浊,味道还很鲜香。 何歧明虽然不要喝,但是见着她那样就知道她在故意气他,沉着脸,“吧嗒”一声,就将筷子甩到了桌上。 禾苗怕他脾气真上来,把桌子给掀翻,到时候连饭也吃不了了,她见好就收,咂了咂嘴,就想拿着碗走到他旁边,帮他盛菜。 “手拿不了,你直接跟我说啊。” 瘦瘦小小的身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嘁。 手不方便,不是还有脚。 何歧明微微眯了眼,面无表情等着她走到面前,然后抬起两条腿夹住她的腰肢,大腿处微微用力将她往里固定, “你说手什么?” 禾苗整个人僵住了,手还拿着碗聚在半空中。 姿势太过羞耻,她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禾苗吃瘪的样子让他心情一下子又大好,何歧明微微歪头,将腿放下来,头一次对着她笑嘻嘻的,“禾苗,给我盛一碗汤吧。” 8.第八章 第八章 禾苗咬咬牙,想想还是忍了。 还好柳妈端菜进来的那一瞬间,何歧明已经乖乖地坐在桌前,一头天生卷曲的黑发,细长的刘海斜斜的散落在额头前,黑宝石般泛着流光的眼眸,睫毛很长,低垂着。 “来嘞,糖醋鱼。”柳妈用湿抹布在盆底下端着出来,鱼上面还冒着热气,鱼嘴还张着。 “都趁热吃,这鱼啊凉了,味道就不怎么正宗了。” 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拿起筷子,“谢谢柳妈。” 柳妈笑笑,“没事,喜欢吃就行,”在厨房间待久了,还真的闷出一头汗来,她伸手抹了抹,转过身就看着禾苗站在那,疑惑道:“怎么光看着,怎么了这是?” 禾苗瞅他一眼,摇摇头,“没事,有点噎,我缓缓。” 吃饭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听说禾呈鸿和胡姮婧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气氛略微微妙的回来了,不过这个时候禾苗已经吃完溜进房间里了。 对她来说,重生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了眼力见,不会去淌浑水。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禾苗每天睁开眼,总是在清晨这个时段,湿润润的风轻轻地扫着,从未关掩饰的玻璃窗外穿了进来,微微地拂着一切,又悄悄地走了。一眨眼就过去了两周。 她自己也觉得小时候也真的太瘦了,穿什么衣服都撑不起来,往身上一摸,别说几两肉了,全是骨头。 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改善自己的体制,不然看上去就病恹恹的,一推就倒,这也太好欺负了点。 所以禾苗每天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完,就换上一身宽松的短袖,绕着外面的马路跑上两三圈。一开始肺活量根本跟不上,几天下来,除了小腿隐隐发胀以外,倒也坚持了下去。 她换上专门运动的衣服,跑步出门,听着鞋子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感受细细密密的汗珠一点点沁满额头,汗水在背上静静的流淌。跑步结束,禾苗弯下腰,两只手撑在弯曲的大腿上急促地喘气。 “体力好烂。” 何歧明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站在树下看她跑步,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紧身裤,虽然他也不算强壮,但是露出的手臂上每块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结实修长,尤其是紧身裤包裹下的两条腿,显得他极为细长有力。 他看见禾苗那狼狈相,相当嗤之以鼻。 蝉虫还在茂密的枝头上不停地发出令人烦躁的叫声,老树枝繁叶茂,不断长出新的枝芽,企图撑起绿荫。 他还是嫌热,比起夏天,他更喜欢冬天。 不过也就是现在说说而已,等真到了冬天,他又觉得夏天好了。 “你还要跑多久?” 禾苗不知道何歧明在等她结束,她一边做拉伸动作,一边说:“快了吧。” 她走近他旁边的大树,将左脚的前脚掌抵在树干上,用上半身去抵树干,瞬间就感受到小腿肚后面的筋被拉扯的酸胀感,为了防止跑步使得小腿变粗,拉筋是必不可少的,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自己先回去啊。” “不要,我不记得路。”他说得理直气壮,现在不觉得丢人了。 反正是假的,怎么可能记不得。 一辆黑色的车突然打了个大弯过来,缓缓摇下了车窗,坐在车后排的人冲着禾苗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打招呼,“嘿,禾苗,放假开始就好久没见了。” 禾苗盯着来人看,脑中突然涌进一小段片段。 这人是c城小太子,叫蒋宸。 她会和蒋宸有所交集的缘故是因为她的同桌,戚芋圆。 后排的太子爷蒋宸总爱盯着戚芋圆看,将自己课上叠着的纸飞机扔到她的背后,戚芋圆不怕他,眼睛瞪了过去,咕溜圆,鼻梁挺翘,“我问禾苗呢,又没在跟你说话。” 她把纸飞机又给叠了过去,“上课不听还折纸飞机,小心我跟老师告状去。” 蒋宸晃着两条二郎腿,像个十足的阔少爷,事实上,他也确实是。 戚芋圆说话不客气,他倒也没真动怒,略微歪头,窗外的阳光就这么洒到了他的侧脸上,暖洋洋的,他刻意眯了眯眼,露出点狡诈的味道:“我又不怕。” 戚芋圆没词了,撅了下嘴巴,“你那么爱管我们干什么?” 禾苗瞅着这两人,眼睛咕溜溜地一转,突然想起来,这位太子爷自从戚芋圆两周前,以纪律委员的身份,在班级里点名批评了蒋宸几人带头影响早自习的氛围后,原本乱哄哄响成一团的教室瞬时安静下来,蒋宸也是头一次将注意力放到这人身上,他笑了一下,冰冷轻佻的眸子仿佛没有焦距,“噢,戚大纪委说话了。” 他动了动,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好意思,刚才太吵了,你要不再说一遍?” “你刚才说我什么?” 戚芋圆天生就是一副肉嘟嘟的脸,却偏偏长着一对细而长的柳叶眉,看上去软软糯糯的,人如其名,就像一般小女生爱吃的甜品芋圆,也不知道是傻还是真呛,她又说了一遍:“我说,你带头破坏班级早自习的读书氛围,如果再被点名一次,我就告诉班主任。” “你要是不读书,就不要影响其他那些要读书的同学。” 班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接下来就要被蒋宸欺负了,都纷纷嘘了声,不敢替戚芋圆说话,怕也被牵连进去。 蒋宸托着头,打了个哈欠,竟然没有生气,眯眼反笑。 出乎意外地,没有将他的坏脾气发作,倒也没揪着她不放,就是转过身,反手给身后两个正仰着头看热闹的混子头上拍去,“听见没,人家要读书学习,就别没事整天影响同班同学学习呗?” 这事结束两天之后,蒋宸就搬着自己的桌子,给调到戚芋圆后头去了。 班主任说什么,快高二了,蒋同学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了,想要进步,跟着好同学一块坐,能够共同进步。 禾苗就看着,蒋宸快一米八的个子,怕挡着后面人的视线,时不时就得缩着上半身,还好平时不是趴在桌子前,就是仰着睡觉,即使麻烦这么多,却还非要在戚芋圆屁股后头坐着。 蒋宸是出了名的太子爷,就是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校外打架惹事样样都没落下,他要是拿眼轻瞟过去,就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感。 以前没少拉着禾苗陪他去食堂里打饭,戚芋圆最讨厌这种人,蹦出来指责他,“你自己去吃饭不行啊。” 蒋宸眼角轻佻,嗤笑。 “不要~” “去食堂的路很长,不仅充满了未知,可能随时都有危险,所以你最好得躲在我身后,让我保护你好吗?”戚芋圆啐道:“呸,想插队还找这么多借口。” 他话锋一转,“禾苗不陪我也行,或者你陪我啊?” 别人都误以为蒋宸之所以没对戚芋圆怎样,是因为他对禾苗有意思。 只有禾苗自己知道,这人小肚鸡肠的劲,就是喜欢戚芋圆,嘴巴尖酸刻薄,又不肯说出来。 也是活该戚芋圆讨厌他。 这些全都是在学校里的记忆。 蒋宸见禾苗像平常一样不搭话,倒也没生气,看向何歧明,他笑了笑,“噢,这就是你的新弟弟?” “长得真漂亮,就是看上去有点显小。” 禾苗一听就知道蒋宸估计受戚芋圆刺激了,脑子又发疯了,说话跟吃枪子弹似的。 何歧明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他冷笑,“哪滚出来的酒鬼,瞎他妈乱说话。” 蒋宸眼一眯,“真呛。” “大人说话,”他吧嗒一声,点了一支烟,“小孩子别插嘴。” “禾苗,你弟弟一点都不友善。” 何歧明毫不客气地讥讽,“关你屁事。” 他看着禾苗老老实实被训的样子,这男生谁啊,你就这态度,跟恹死的苗似的,心里莫名又冒了火,拉住她的手腕就要走,“回去!” 蒋宸光看着何歧明拉着禾苗离开,也不阻止,等烟在嘴边静静地燃尽,长长的烟灰最终在中间断开,掉落到地上,他掐断了烟,扔到地上用脚碾了几下,“算了太苦了,不学了。” 他转过身,对着管家笑了笑,“回去了。” 反倒是何歧明即使一路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忍不住对禾苗嘲讽,“你现在这么老实,是因为你喜欢他?”话说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意图太明显了,他眼睛乱瞅,“就那个狐狸眼,还不会说话的那个?” 禾苗抬头看他,“不喜欢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蒋宸这人,人不坏,就是嘴巴欠。 不过说起来,刚才确实是蒋宸说话太不客气了,如果她要是帮着蒋宸说话,估计她得被何歧明难看死。 她咬了咬唇,牵动了嘴角边的一粒细细的黑痣,说话声音极甜极清, “你是我弟弟,他性格不太正经,但是对你不会有恶意的。” 何歧明突然自己就像一只气球瞬间泄了气,一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有一丝丝冷。 他低着头,看不太清表情,灯光斜照过去,勾勒出介于少年和青年的半张脸,眼睛形状生得到极好,瞳子极黑,一眼望去能清楚看到他眸底的不耐烦, “出去。” 面无表情的面容添了一点刻薄: “你给我出去。” 禾苗脸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推门出去了,连关门时的声音都是轻轻的,仿佛从来没有来过,只有空气中还飘着那股淡淡沐浴香气。 那股似有似无,却总是挥之不去的香味勾得他心口发闷。 “去你妈的弟弟。”何歧明一脚往墙上踹,发出沉闷的声响。 挨着墙的矮柜感受到震动,晃了两下,摆在上面的相册顺势倒了下去。 他才不要。 9.第九章 第九章 自从那次之后,禾苗不知道何歧明生气了,有好几次碰见了,他都装作没看到她一样,淡淡地从她身边经过。 她一开始还没有发觉,直到她在厨房间里帮柳妈收拾碗筷,何歧明走过来往冰箱里拿水喝,一个暑假快结束了,在青春期里,男孩子的身高能一下子蹿高的很快,明明刚见面的时候只是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差距,一个多月的时间晃去,又高出了一截。 他的肤色依旧很白皙,身材也比原先的干瘦好了许多,一袭略微紧身的黑衣将精瘦到恰到好处的身材展露无遗,黑色卷曲的头□□亮得让人咋舌,红唇极薄,透着些许尖酸刻薄,看到禾苗也在厨房里,他微微抿紧了唇,下颏稍显尖削。 禾苗本来不想和他说话,莫名其妙就让她滚出去,她总不至于眼巴巴地再贴上去,那她也太没脾气了。 但这个时候,高压锅里的饭已经煮好了,她想了想,还是替他盛了碗饭,递向他,“给你的。” 一只捏着碗底的手举在他面前,何歧明不得已停下了动作,终于拿眼往下撇她。 禾苗的手指极细,真的跟个木柴火似的,干瘦干瘦,皮肤下透着淡淡青筋。 就连身材,前面平得要死,就连屁股都看上去挤不出什么肉来。 一点都不可爱。 有哪点说得上来的? 可他偏偏晚上做梦都在臆想她,干不啦叽的肩膀哪怕再瘦削,他都忍不住想要去抱一抱的冲动,在梦里,她的屁股是小巧的,两只手摸上去的时候触感饱满,就连胸脯上一根根分明的肋骨在每个风光旖旎的梦里,都是诱惑,跟中邪了一样,他情不自禁,也腆不知羞耻的凑上去,用舌头去舔。 热乎乎的,黏稠的。 将他彻底融化。 可是清醒过来后,他往身下看去,湿漉漉的浊液沉甸甸的射到了内裤上,糜烂不堪,他觉得又脏又恶心。 和那一次被她握在手里宣泄出去的愉悦感完全不同,一丁点的罪恶感和占了绝大部分的自我嫌弃的恶心。 至于内疚感? 他完全没有。 又不是真的是亲的。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其实是禾苗真的乖乖从他房间里出去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好像心底里完全偏向那个叫蒋宸的男人,这才使他真的暴怒起来,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摔得稀巴烂,等冷静下来后,又不得不弯腰把扔到地上的东西重新捡起来。 他侧过身,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动作,背过身去,打开冰箱门,从口袋里伸出手挑了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 何歧明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用手转开瓶盖,然后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径直忽略了她,转身就离开了厨房。 也就这样,让禾苗难堪,才能让他跳得乱七八糟的心里好受点。 禾苗忍不住心里要骂脏话,如果不是柳妈在旁边,她现在已经气得跳脚了,现在又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眼睛微红,小声说:“弟弟是真的不喜欢我啊……” 没办法,她不能生气。 何歧明越闹脾气,她越得纵容他。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看到禾苗这样,柳妈心里也没有那么舒服,叹了一口气,“没事,待会我去叫,先出去吃饭吧,老爷今天外面忙了一天了,估计现在也饿了。” 禾苗将碗一搁,弱弱地说:“好。” 后来就连禾呈鸿都看出来他们俩吵架了,因为何歧明对其他人至少是客客气气的,唯独就针对禾苗,爱答不理的,两个人压根就不说话。 禾呈鸿心里有点担心,怕两个孩子相处不来,感情不和,家就不和,再加上禾苗性格他也知道,温温喏喏的,基本上是不会跟别人闹脾气的,而何歧明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也是很聪明的孩子。 胡姮婧倒一点儿也不着急,慢吞吞地摆弄了两下自己刚做的烫卷头发,才开口:“呈鸿,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找禾苗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两个孩子现在都处于青春期,要是管得不好,叛逆起来就不好了。” 于是禾呈鸿就来禾苗的房间里,问禾苗了,她只能将书放下,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禾呈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又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里,他摸了摸禾苗的头,她越来越大了,五官也越来越像她的妈妈靠近,沉默了许久,他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一番话:“禾苗啊,我不知道你怨不怨爸爸给你找了一个新的妈妈,但是我喜欢你能理解,爸爸年纪大了,外面的生意太忙了,我必须要撑起这个家,直到你能够独立的生活下去。” “何歧明是阿姨的儿子,以后你们都是要在一起生活的,不管你们小孩子之间闹了什么别扭,你比他大了两岁,是姐姐。” “阿姨现在在照顾他,好像发烧了,你也去看看吧。” 禾呈鸿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问:“好吗?” 禾苗关上门,沿着楼梯往下走,何歧明的房间里微微透着光,她吸了吸鼻子,刚才禾呈鸿的话是真的让她内心触动,她抬手就将眼角边的眼泪抹去,忍不住嘲讽,真他妈的难受,还不如死了呢。 她敲了敲门,胡姮婧皱着眉头从里面打开,见到人了,立马又将眉头舒展开去,小巧坚挺的鼻子,红润的双唇很有味道,皮肤如玉般的细嫩润泽,她笑了笑:“禾苗你来看弟弟吗” 禾苗点点头,“嗯,是发烧了吗?” “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得,大夏天,一冷一热的就是容易感冒,”她这样说,瞥见她,又故作关心道,“禾苗这几天你也要注意身体了,季节交换的时候,最容易感冒发烧了。” 胡姮婧往后退了一步,将门更加打开了些,好让她进去。 “你进来吧,阿姨先出去弄点事情,待会如果温度高的话,帮阿姨喂点药。” 禾苗一进去,胡姮婧就关门出去了,就留下她和何歧明待在一间屋子里。 房间里只开了一小盏黄灯,浅浅的,淡淡的,照亮角落。 床边放着一把椅子,她坐上去,凳椅还是凉的,胡姮婧连椅子都没坐热乎,就急着想要走了啊。 她凑近他,看见何歧明紧闭着眼睛,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圈,就连身边的人换了都没有察觉,头埋在胳膊里,弓着背,也许是真的发烧到了很难受的地步,即使看着的人都觉得他很痛苦,像只在路边被遗弃的野猫。 真凄惨,哪有点像她死之前看到的何歧明的样子,全身冷峻如冰,一股刻薄冷傲味。 禾苗轻轻推了推他,唤他:“何歧明?” 他没理。 烧得太重了。 “睡着了吗?”撩起他的刘海,她的手盖在额头上,掌心一片热。 他不安地动了动,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想要睁开眼睛,一时之间却又做不到,只能吃力地喘气。 但是何歧明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禾苗的声音,所以他一定要看看,看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这。 他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倒是把禾苗给吓了一跳,弄得她紧张起来。 他先是盯着她的脸看,然后又极快地挪开了,本来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但是外面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了。何歧明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想要扯开领口的纽扣,禾苗见他使不上力气的动作,就想过去帮他,他厌烦地推开她的手。 他想看见她,却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你来干嘛?” “你不是发烧了。”她背过身,在桌子上打算重新烧水。 他说不出一句别的。 这时大脑已经烧糊涂了,轰轰乱响,眼前又开始模糊不清,鼻腔完完全全地被塞住了,呼吸不畅,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来。 禾苗在他床头坐下,没有让人厌恶的浮夸的香水味,她的眼睛像海一样,深蓝色的。被月光照着,波澜的大海面披上一层银沙,她瞥下眼睑,语速很慢,也很低,软软的安抚他,使他安下心来。 烧水壶咕噜噜地烧着,对着这样一个病人,她也没法动什么坏念头,她的表情极其的温柔, “别怕,我会照顾你的。” “安心睡吧。” 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手臂,太温暖了,何歧明不自觉地收了身上的尖刺,渐渐放松了身体,闭上眼睛。 身体在一点点的下沉,意识逐渐归于黑暗,眼角悄悄掉下一滴泪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悲哀,却又难得在别人面前卸下伪装的傲慢,暴露出些许的无助,他轻轻说: “你不要走。” 他明明听见禾苗说了一声好。 于是他又说: “求你不要抛弃我。” 他也隐隐约约地听到她说不会。 好。 那就让姐姐这个称呼见鬼去吧。 10.第十章 第十章 何歧明这一发烧就连续烧了两天,还耽误了开学时间,不过胡姮婧趁此机会去办了转学手续,转来了第三中学,和禾苗读的高中连挨着的,就隔了一条街。禾苗算了算时间段,照理来说,本该是她发烧两天,然后胡姮婧在旁边假装悉心照料才是,但是现在却变成了何歧明发烧,她反而变成照顾的那一方。 好在何歧明病好之后,又跟转了性子似的。 禾苗也是纳了闷了,醒来就要张嘴使唤她。 何歧明一双手生的修长,手指骨节凸显,指肚上没有像她那样因为写作业而被磨出的茧子,举手投足间,像个极度骄横的少爷。 禾苗刚背着包放学回家,还来不及回一趟自己的房间里,就得着急忙慌得踩掉鞋子,跑到他的房间里,脸微微红,呼吸轻微急促,“你要下床了?” 他皱了下眉,嘴角往下一撇,看着她回到家之后就手忙脚乱地样子,心中一动,却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帮我梳下头发。” 何歧明转过身,凑近她,长长卷曲的黑发被随意拨起,不经意间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那有点尖尖的耳朵在灯下染上一层浅浅的桃子红,不知道是烧还没退从里面显出来的,还是因为别的啥的。 “噢。” 她也没啥好甩脸的。 禾苗闷闷地回了一声,刚才像阵风一样的跑过来,连几根头发丝都粘在脸颊上了,怪痒的,她伸出手抓了抓脸,这一抓才知道,原来连头发都快散开了。她弯腰先将书包搁到角落,然后像之前照顾他的那样,帮他梳理头发。 禾苗站立在床边,而他在床上半坐着,上身似乎没有用力,微微倚在她的身上,像个乖巧又听话的宠物。以她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虽然大概是刚睡醒过的缘故,显得乱蓬蓬的,但是却也不妨碍那黑亮卷曲的头发黑丝璎珞般,不柔软,但健美,有一种极朴素而自然的魅力。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这人啊要是看了好多眼都觉得好看的人,连头发丝都是好看的,她作为女生都有点发自内心的嫉妒。 她拿着梳子一点一点往下理,轻轻解开打结的头发,镇定地说: “你今天又躺了一天?” “不打算上学了啊。” 何歧明懒散地眯着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又觉得舒服,语调也轻轻缓缓的,“你刚放学?” “嗯啊。” 禾苗又说,“谁像你啊,能这么舒服。” “等你上高中你就知道了。” 听上去像是娇叱一样,软软糯糯的,像糯米糖一样。一瞬间,少年原本略显烦躁的表情,却是突然间有着一股温润的味道散发出来,他手在腿上微微动了一下,他眨了下眼睛,很快将眸底刀锋般的冰寒与凌冽掩盖于深处。 柳妈一开始阻止,说还是让她来吧,但是他说不要,他就想要禾苗帮他,其他人他不愿意。 他这样一说,柳妈就想多了,嘴巴张了张,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堪,这时候他又软下来,眼睑低垂,露出削尖的下巴,低低道,“其实之前我对姐姐不太好,那这次发烧是她一直在照顾我,想趁这个机会多跟姐姐待会儿。” 柳妈脸色恢复,她凝思地点了点头,反正也就两三天的功夫,两个小孩也能增加点感情,她还能少点事,她笑开来,“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抢着来了。” 他乖乖地说,“谢谢柳妈。” 柳妈笑呵呵地走了。 “我总也会长大,你就比我早两年而已。” 这个姿势坐久了,何歧明也觉得身体僵住了,他干脆盘腿而坐,直接仰着头靠在她的胸前, 眼前漆黑的头发有着自然的起伏和弧度,何歧明想象指尖轻抚那些发丝的触感,忍住了想要去撤掉她的头绳,让它散下来的冲动。 他现在还能用这样的借口,不让别人起疑心,只不过是因为他还小。 等他长大,就再也用不了了。 他很清楚。 禾苗被压得胸喘不过气来,动作就乱七八糟的敷衍起来,一推他,“梳好了。” “下次你自己梳嘛。” 何歧明托着头,眨眨眼睛: “不要。” “我就想你帮我。” 禾苗将梳子収了起来,随口问,“那你可以把头发剪短嘛,初中生人家都是留寸头的,这样也不用每次都叫我梳了。” 何歧明在床边直接光着脚就站起来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和略微有些包紧的睡裤,体现了结实的臀部和大腿,腿部的线条纤长,隐隐透着肌肉的爆发力,衣领一边倒着,一边立着,松松垮垮的,他蹲下来在抽屉里找衣服穿,“头发天生弯的,想短还不行。” 何歧明随意挑了一件黑色短袖和长裤,站起来,向禾苗逼近,眼睛闪闪, “你想留在这里看我换衣服吗,” 他细长蕴藏着暗涌的黑眸微眯,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乖戾之下溢出些盛气逼人,“不走也行,反正我不介意。” 禾苗眼神一飘,拿起书包就开门出去了。 “那我还不如去做作业。” 她溜了。 犯不着跟他在这耗着。 高二的作业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哪怕是重生过,看到那些数学题依旧脑瓜子疼,本来就是学渣,再来一遍依旧是一窍不通,每天做作业都要花上四五个小时,做得她手酸。 她打了个哈欠,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只好爬上床睡觉。 这几天班主任抽风似的,间断性地过来查岗。 高三的气氛紧张,连带着高二也闻到了风声。 戚芋圆已经放弃了,她爸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材料,就算祖坟冒青烟也就上个二本线。他告诉她,“每个人都是独特的,高考不是独木桥,努力就好。”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也能看出她爸的失落。 她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努力考好的大学啊~” 戚芋圆见禾苗还在一股脑的咬牙啃题目,从口袋里翻出三颗糖,问她,“你这个暑假回来感觉变得有点奇怪,怪沉闷的,来颗糖不?喜欢哪个口味自己拿。”禾苗还记得她喜欢吃荔枝味的糖,有意拿了一颗柠檬味的,拆了包装,一口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道,“还好。” 柠檬酸得嘞,口水瞬间就分泌出来,她咂咂嘴,认真的评价: “好酸。” 蒋宸似乎趴在后头睡醒了,戳了戳她的后背,趁着戚芋圆还没回过头来,就从她手里抓了一颗红色包装的糖,拨开。 戚芋圆讽刺他,“厉害,都不知道蒋少爷原来穷成这样,连颗糖都要跟人抢。” 蒋宸眨眨眼,看着戚芋圆的瓜子脸,嘴巴翘而小巧,犹如一颗红润但还未熟透的樱桃,鼻子秀气且直挺,一双杏仁眼仿佛夹着水气会说话,他觉得甜,眼底闪过一瞬戏谑,拎过她的衣领,把她揪了过来。 若无其事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还发出一声清脆“吧唧”,一脸认真的告诉她,他说:“只有我的吻是荔枝味的。” 戚芋圆听不懂他别扭的话,脑子一下炸了,右手顺便扯过原先摊在桌子上的英语书甩上他的脸: “你去死。” “你不就家里有点钱,吃喝不愁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戚芋圆虽然个头跟禾苗差不多,但是力气奇大,这么结结实实地被书甩了一脸,肯定得痛死。蒋宸阴阳怪气一声哼笑,将书拿到桌子上,合了起来。 他眼睛微眯,看着戚芋圆又有点怕他的眼神瞅着他,忍不住嘲讽她,“那也总比穷死好。” 他往后头看去,几个小流氓正在拿着扑克牌玩□□,他往那几个人一踹脚,桌子晃了两下,“走了。” 蒋宸连书包都懒得拿,揪着一群社会流氓出去了。 “毛病。” 戚芋圆这才扭过头,悄悄扯了扯禾苗的衣袖,小声说:“我们也回家吧。” 禾苗没管他们俩,眼前的数学题用两只眼睛盯了半天,就是往死里看,也依旧没什么头绪。禾苗挠了挠头,索性还是合上了本子,塞进了书包里,她站起来,说:“好,回家。” 高中放学比初中早。 何歧明比禾苗提前一小时回家,柳妈开得门,见他背着书包回来,忍不住多问一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饭还没好呢,可能要晚点才能吃饭。”他脱了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没事,柳妈,我不饿。” 禾呈鸿和胡姮婧好像在客厅里悄悄说话,何歧明经过的时候,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她们提到了“禾苗”这两个字,他不自觉停住了。 胡姮婧说:“呈鸿啊,你看禾苗今年高二了,已经17岁了,我听说认识的人说啊她们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禾苗成绩也并不是很好,还是少让她出去,万一喜欢上那些男孩子,太影响学习了。” 禾呈鸿沉默,接着又问:“你外面听到了什么?” “那倒没有,防患于未然嘛,女孩子总是要吃亏的。” 早恋。 何歧明眼睛一眨,将眼底的阴霾掩去,将书包放到房间后,他又走下楼,奔向二楼的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只有禾苗用。 他转开门把,走进去。 垃圾桶是粉红色的,垃圾袋还来不及收掉。 何歧明笔直地站着,手心微微出汗,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却还是有点异样的情绪。 像黑蒲扇般的睫毛微微上卷,覆盖在一双明亮的黑眸上,明明顶着一张又漂亮又精致的脸,却做着这样龌龊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蹲在垃圾桶面前,翻出一张被纸包好的卫生巾。 这是这个月的。 禾苗的例假这个月也按时来了。 何歧明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顺便把垃圾袋带出去,碰上正好放学回家的禾苗,她走上楼,看见一双蓝色拖鞋,抬头看,一眼就瞥见他手里的垃圾袋,“你倒垃圾啊?” 他面不改色,将手微微往背后掩了一些,然后像平常一样笑了: “嗯,对。” 11.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胡姮婧晚上不在家,家里难得的清静。 吃完饭,禾苗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 直到手中的水笔写到没墨了,她想去换一个笔芯,却发现盒子空了。 窗外,圆圆的月亮映在护城河的水面上。街上附近树旁的几盏路灯,那浅浅黄黄的灯光映在水里,就像是一个个小月亮似的。 禾苗将作业本合上,坐在椅子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下学期的课程排得紧凑,而且老师教课的内容也越来越难,她举步艰难地跟着。 一连坐了三个小时,一停下来,禾苗就觉得嗓子干涸地厉害,站起来,准备下楼去倒水喝。 她走到厨房间,明明灯是暗着的,她以为里面没人,伸出手在墙上摸索开关。 还没开灯,就被里面的黑影一动给吓了一跳。 厨房间的窗口是纱窗,帘子拉开着,月光洋洋洒洒地闯了进来,禾苗才看清原来那个黑影是何歧明。 他就在那站着,身姿俊挺,少了刚来时的削瘦感,隐藏在黑暗中竟给人一种压迫感,乌黑的头发彰显了本就白皙的皮肤,微微吹下的一缕发遮住了眼角的位置,让这双黑凄凄的眸增添了几分冷感。鼻梁高挺,唇线恰到好处。 现在已经晚上十二点了,禾家的人基本都睡了。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燥热得厉害,本来打算下楼拿可乐喝,却没想到碰到了禾苗。 他往她那儿淡淡瞥了一眼,就继续用食指开易拉罐环,“吧嗒”一声,微微扬起头,露出极其流畅的下巴线条,冰镇过的可乐从里面流下来,少年的喉结快速的滚动,一口气饮尽。 让炽热的血液迅速地冷却下来。 不过是暂时的。 禾苗摸到墙壁上的开关,一下子将灯打开,黑暗瞬间散去,变得亮堂堂的。 她走过去,拎起烧水壶,插上电源准备烧水,“你还没睡吗?” 她的脸并没有朝向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手摆弄着热水瓶的瓶盖,她只披了件薄外套,身形苗条,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红色的橡皮筋轻轻挽成了个花苞头,底下稀稀拉拉的小碎发就耷拉在修长的脖颈上。 何歧明又喝了一口可乐,握着可乐罐在手里转了一圈,“嗯,想事情。” 禾苗一弯腰,清瘦的背脊在薄薄的布料下非常分明的凸显出来,她没回头看何歧明,“想什么这么严重,还会失眠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总是往禾苗身上飘去,他暗骂自己没出息,努力将目光挪开,坐在饭桌边上,一条腿伸着,一条曲着,故作随意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歪了歪头,目光又挪了过去,悄悄盯住了她的侧脸,“就是,有人向我告白了,问我答不答应。” 水壶烧开了,“呜呜”地叫了起来。 禾苗连忙伸手去断电,侧脸微微红,鼻尖翘,嘴唇很红,她眼睑一垂,表情吃惊了一下,又下意识觉得也是理所应当,她将水倒进杯子里,转过身,平静地说:“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何歧明脸色怪异,“你难道不觉得是早恋么?” 禾苗认真的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他,“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我不会告诉爸爸的。”她还真不知道原来何歧明还早恋过,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话比较合适,如果说你还小,学习为重,谈恋爱会影响你,反而引起他的反感,那最近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氛围就又没了,那还不如顺着他说呢。 他就是个傻子。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噢。” 他面无表情地将可乐罐扔到垃圾桶里,然后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毫无预兆地刻薄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姐姐。” 他字咬得用力,尤其是他叫姐姐的时候,一字一顿,禾苗怎么听都觉得怪变扭的,咋不像好话似的。 何歧明视线往上移,移至她的眼睛,咕溜溜的黑,什么也看不透,下方还有极深的黑眼圈,他眯了眯眼,“你今天早点睡吧,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了。” 他转过身,离开厨房间,经过门口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他踌躇了一下,不甘心地甩下一句“明天上学前来我房间,帮我梳一下头发”才走开。 他回到房间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入睡,然而没过一会儿,就听见禾苗上楼的脚步声,轻轻地,缓缓地,关上了门的声音。 完了,他是真睡不着了。 明天还偏偏要一千米体育测试,烦得厉害。 第二天早上,禾苗都从门口进房间来了,他才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夜没睡,整个人困得不行。 他到了学校,将书包一甩,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直到旁边人推了推他,喊他去操场上体育课,何歧明才懒懒散散地走到操场上。 体育老师叫卢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着一张典型的“国”字形的脸,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他吹了声口哨,“都给我排队站好,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二三四五六七,” 卢伟看过去,就见着前排有一个刺头穿了个皮鞋来上体育课,他眼睛一瞪,严肃的问:“你怎么穿皮鞋?”刺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忘忘……了。”卢伟冷哼,大发雷霆地说:“去给我跑三圈去!” “别以为是体育课,不像主课,就以为可以随随便便破坏规矩。” 他从口袋里拿出成绩册,看向剩下的人,冷声道:“其他人跟我去那边测跑步,女子八百,男子一千。” 操场那边不远处,几个女生请了病假,在旁边手挽手站着,看着别人跑步。 塑胶地热得发烫,充斥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 卢伟翻了一页名单,看到纸上的学号,“32,何歧明;35,陈凯伦;40,应晓……” 他捏起挂在脖子上的勺子凑近嘴边,说:“准备——” “哔——” 何歧明跑得最快,快得像抓不到的风,他的脚踝形状很好,跟腱长,背部很紧实,肩膀的线条也漂亮。 “哇!”别班的人也在进行体育测试,也许是那个人跑得更快,引起了那些女生的惊呼声。 何歧明一口气跑完了一千米,记完成绩后,他也没有管别人,自行走到树荫下休息。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淡绿色的大地,反射出金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他站在大树底下,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洒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光晕。 他坐下来,打算靠在树干上睡会。 远处跑完的男生女生都围在体育老师面前,叽叽喳喳地想看自己刚才跑步的成绩。 刘娜娜一直注意着何歧明,看着他坐在树下,懒懒散散地眯着眼睛。 她喜欢何歧明很久了,昨天她在旁边人怂恿下,鬼使神差地告了白,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没有拒绝,就代表应该有可能。她也自信自己长得不差,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嘴,个子也不矮,做他女朋友总不吃亏吧。 她旁边一个女生撞撞她的肩膀,“哎,你怎么不看啊,你在乱看什么?”刘娜娜脸一红,“没啊,没什么,待会人少的时候你帮我看看成绩就行,我随意走走。” 短发女生在身后喊,“娜娜,你去哪儿啊?” “娜娜”这两个字小女生喊出来声音尖锐,何歧明蹙了蹙眉,睁开眼,就看见刘娜娜红着一张脸,走起路来,身后的马尾辫就有节奏的随着步伐晃动。 “何歧明……”她走到他面前,眼睛不敢太过直白的看他的脸,声音微微颤。 “我昨天说你要不要考虑下,做我男朋友,”刘娜娜脚尖在地面上挪了挪,“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何歧明又想起昨晚在厨房里禾苗的话,细长的刘海乖巧的挡着额头,她表情淡淡地说,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 让他心里好不容易掩下去的火一瞬间又窝了上来。 下午第三节课的阳光正好,暖暖的透过他长而密的睫毛间,在他脸上洒下扇形的阴影,他看着刘娜娜不屑的轻笑了一声,眸底讥讽:“不好意思,你不行。” 刘娜娜脸色一变,原本通红的面颊一下子褪了颜色,磕巴道:“什么?” 他眸子极深,唇角掀起接近刻毒和尖酸的话语: “我说,我喜欢胸大,腰细的,两条腿又长又细还直的,”何岐明将视线往她身上打量,\"你看你哪一点符合的?\" 刘娜娜被他这么一说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毕竟还是女孩子,这样被人当面毫不客气的拒绝下来,旁边还有路过的人听见冲着她窃窃私语,跺了下脚,哭着跑开了。 何岐明看着她的背影没半点怜惜的感觉。 无痛不痒的。 他闭上眼睛打算继续补觉,却感觉到有人往他身后慢慢靠近,他耳朵微微动了动,并没有睁眼,只是想看看那个人要做什么。 风轻轻拂过,空气里是草地和大地的味道。 第四节没课的禾苗今天过来接何岐明一起回家,司机在校门口等着,反正高中和初中挨着近,她想走走也方便,就自己找过去找他,教室里没有人,想想应该是在上体育课,所以她就来到操场上,第一眼就看见他在树下休息。 她刚想伸出手推醒他,手只伸出了一点,何岐明突然睁眼,抬手反握住她的手腕。 禾苗的手被抓在半空里,她有些尴尬,手挣扎地抽了回去:“我以为你在睡觉…” 他喜欢什么样的? 他就喜欢眼前这个人那样的。 什么胸大腰细腿直的都无所谓,只要是眼前这个人的。 那个叫禾苗的。 但是不能说。 因为别人觉得不可以。 12.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何歧明下午还要上第四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讲起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滔滔不绝,恨不得将教材书上的文本都读上一遍,他一手背着,一手拿书,说得唾沫横飞,“‘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这句话可谓是静中写动,披满白雪、连绵起伏的群山……” 禾苗就在楼下操场上晃悠了几圈,看了一些初中生在操场上玩玩闹闹,三三两两的身影,她又觉得有些无聊,就上楼,在他的班级门口等着。 何歧明没什么心思听老师讲课,整颗心不受控制地飘啊飘,荡到了门外。黄昏的微光射进窗户,照在了禾苗白皙的脸上,光与影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禾苗的好看,不同于第一眼看去的惊艳,相反是涓涓细流型的经看。 她有着一双相当令人心动的眼。 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藏起来。 想要霸占她。 一丝丝都不想给别人看。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承认,但是心里开始意识到,他现在的情绪起伏都随着禾苗变化。 落日在天空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暖暖的血红色。 夕阳西下,学校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有些班级提前放了学,同学们结伴成群地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自然的清香,禾苗站在门口,正好迎风吹,她嫌头丝飘起来麻烦,重新将马尾散下来,将皮绳咬在嘴上,伸手开始捋头发。 何歧明眼睛一慌,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头刻意一转。 傍晚的残红和他耳垂上挂得那抹粉红相辉映。 臊得厉害。 他同桌陈恺贼眉鼠眼地用胳膊肘碰碰他的手臂,凑过来,“哎,那是你姐姐?看上去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耶?” 等红晕从脸上褪去,何歧明回过头,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姐。” 微微眯眼,他托着下巴,狭长的黑眸瞥向他,“怎么了?” 陈恺是个贼心比胆大的人,见何歧明不咋爱搭理他的模样,觉得自讨没趣,长长“哎”了一声,摆摆手,“没事没事,问问嘛。” 何歧明打量他,他的脸长得有点宽,看上去很有肉感,甚至于在他刚才摇头晃脑的时候会看到他脸上的肉在上下不停的颤动,还有一对大耳垂垂在脸颊两边。 眼睑上下一动,他嘴角微扬,眸子清清冷冷的,说话带着凉意: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也不会喜欢胖子。” 陈恺脸色变得难看,嘴唇微微发皱,轻轻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下:“你乱说什么,我又没什么意思。”说着说着,一滴冷汗就从额角滑落,他借机移开视线,伸出手去抹。 何歧明将视线收了回去,哼一声。 “没有就好呗。” 陈恺缩了缩脖子,悄悄嘟囔,“什么脾气。” 他原本看何歧明刚转校过来,两个人都没怎么搭过话,就想借这个机会说说话,没想到刚说两句就吃了个闭门塞。 虽说他确实起了点歪心思来着。 秋季傍晚和下午的温差大,禾苗在门口等着腿酸,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看两只蚂蚁交流。 然后呼啦啦一声,一群人挪动椅子的声音响起后,何歧明第一个背着书包从门口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禾苗面前,阴影拢罩在她头上,她仰起头用小泪包样的眼睛瞅他,背着光,她压根看不清他的五官,就只能感觉到他盯着她的嘴巴看,然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快点回家。” 何歧明腿长,禾苗个子都比他矮了一小截,更别提能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了。 好不容易走出校门口,等上了司机的车,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排,一时都没有话说,但是禾苗能感受到何歧明又开始发脾气了。 她的身子朝向车窗,街边的景色一晃而过。 车子里气氛太过压抑,眼见着快到家了,禾苗怕他在家里还是这副样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他:“我嘴巴怎么了?你之前老盯着我看?” 何歧明转头看向她,她的嘴巴晶亮亮的一圈,异常红艳。 明显是涂了一层口红的颜色。 上了高中的女生之间似乎都会开始偷偷摸摸地化妆打扮,尤其是有了喜欢的人以后,这种情况就更多了。 而禾苗今天出门前还没涂过口红,从学校放学回来嘴唇就变成这样了。 他眼一撇,表示嫌弃和厌恶,“你口红涂得太难看了,血盆大口。” 禾苗低低地“噢”了一声,下车的时候一边伸出手去擦,然后说:“我觉得还好啊。” 何歧明听得烦,脚步一顿,打断她的话。 “回去帮我理头发。” 胡姮婧意外地没有在外面打麻将,反而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从院子里进来,脸色阴沉。 她散着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她手中捏着试卷,一把扔了过去,“何歧明,你怎么回事?” 朱红色的指甲在空中明晃晃的指着脸,气急败坏道:“我给你钱让你读书,不是让你消耗时间的?” “今天班主任打电话了,你看你成绩,掉到第六,嗯?每天在想什么?” “还逃课?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胡姮婧一触即发的怒气一览无遗,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声音渐渐变调。 禾苗内心诧异,毕竟何歧明每天都是和她待在一块,就连上下学都是一起去的,他什么时候逃得课,她怎么不知道? 何歧明听了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任她骂,一声不吭。 胡姮婧见他没什么反应的样,更加动了气,拍了拍胸口,扭脸冲着从外面回来的禾呈鸿说:“呈鸿,我这孩子管不了了,成绩往下掉都不觉得羞耻,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往死里打一顿才对。” 禾呈鸿刚工作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胡姮婧发火的模样,他下意识就想劝阻她,“姮婧,孩子怎么了?” “逃课!”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班主任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简直是气得发狂,这小兔崽子竟干些不顺她心的事儿!还害她低三下四地在电话里不断道歉说好话,最后还是隐晦地提及上次送礼的事情才结束了通话。 胡姮婧其实打从心底里要多讨厌何歧明就有多讨厌。 要不是自己当年眼瞎,被当时一块在厂上做工的小流氓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骗结了婚,还生了孩子,没几年她就发现自己脑子真是抽了,小流氓要钱没钱,还试图在外面吃喝嫖赌全占了。 还没等她说离婚,小流氓卷着一笔钱跑了,丢下她和才五六岁的孩子。 从那时候起,胡姮婧看何歧明就难看死,毕竟这个年代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好再嫁人,更何况还是个儿子。 她就动了歪脑筋,几次使唤他去偏远的地方买日用品,甚至她故意将他扔在游乐园里,自己偷偷溜回家,何歧明简直像甩也甩不掉似的,总是会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回来。 要不是和禾呈鸿相处的时候,她无意间察觉到禾呈鸿透露出也蛮喜欢男孩子的意思,她想想自己年纪也不算年轻了,再生一个孩子也不太现实,这才想要把何歧明一块带到家里来。 胡姮婧发了脾气,微微冷静下来,瞥见跟在何歧明身后的禾苗,突然心中一动。 她刻意将眉头往下坠,露出一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模样,凑近禾苗,双手捧住她的手,轻轻道:“禾苗,平时你跟弟弟走得最近了,你说得话他一定会听的,阿姨也不知道他最近会变成这样,之前都是很乖的,帮帮阿姨好吗?” 禾苗看着她凑近的那张脸,恨得牙疼。 厉害,几句话就不知不觉往她身上引火。 要是应了那她就完了。 胡姮婧这些话是有引导性的,弟弟之前很乖,后来姐姐跟弟弟走得近了,弟弟就不听妈妈的话了。 合着还是她教唆的喽? 禾呈鸿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眼睛浑浊,在外面忙了一天了,已经身心疲惫。他皱了皱眉头,也听出了胡姮婧话里的意思,将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刚要张嘴叫她。 禾苗立即苦兮兮地说:“阿姨,我不知道。” “高二学习太紧了,我都没什么下楼的时间,反正我只知道弟弟都跟我一起坐车去上学的。” 这么一说,也提醒了禾呈鸿,禾苗这段日子里也确实很乖,刻苦学习的劲儿是有目共睹的。 两个孩子一起贪玩应该是不可能的。 何歧明站着无聊,打算忽视胡姮婧往里面走,胡姮婧瞪大了眼睛,气得肺炸,就要一巴掌往他后脑勺拍去,“脑子肥了你?小白眼狼?” 他转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冷冷地喊了一声“妈”,倒把胡姮婧愣在了那,手停在空中尴尬着,他又继续说,“我二十三号那天去了哪里,你真不知道么?” 胡姮婧神色瞬间变得诡异,一秒就收回了手,却任撑着,苍白地来了一句: “你给我回房去!” “噢。” 何歧明拉着禾苗转身就走。 禾苗倒也还真不知道,原来何歧明和胡姮婧的关系这么僵。 她偷偷扭过头往后看,就听见胡姮婧在向禾呈鸿诉苦自己作为单身母亲有多么多么不容易,结果禾呈鸿打断了她,一开口,“我觉得你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不太合适,尤其是现在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 禾苗收回了视线,开始在想刚才何歧明说的二十三号是什么意思。 那天,是礼拜二,她和何歧明应该都在上学才对,而她爸爸这天正是工作最忙的时候,那么胡姮婧到底做了什么,被何歧明看到后是这么个反应? 禾苗低头想得专心,一直被何歧明拉到房间里也没注意到。 何歧明将书包甩在地上,长腿搁在床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细细长长的凤眼盯着她看, 她娇艳的脸上有小小的绒毛,如刚摘下的水蜜桃一样,他闭上眼,身边都是她的味道,像是整个人沉浸在软绵绵的大海里,莫名其妙的安心压下了刚才心底涌上的阴戾。 “禾苗。” “帮我按按眼睛,有点痛。” 他的眉长直入鬓,黑眸细长,睫毛像黑翼蝴蝶般微微颤,高挺的鼻梁,皮肤在薄唇的映衬下显得极白。 明明快要一米八的人,想要缩在她的身子上,姿势看上去极为乖巧而没有攻击性。 禾苗冷眼看着,觉得快了。 1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自从上次胡姮婧发了火被何歧明堵了回去之后,还真憋了几个礼拜,当做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对着他们依旧笑嘻嘻的。 禾苗心里有数,禾呈鸿肯定也跟胡姮婧交流过什么,她也知道她爸欣赏的是细致温柔,会好好教育孩子的女人,而那次胡姮婧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打人的模样,禾呈鸿肯定是对此有意见的,所以胡姮婧又开始在他们面前演戏了。 反正她现在也不会吃她这一套。 更令禾苗感兴趣的,是胡姮婧到底二十三号做了什么?严重到像是被何歧明捏着了短处,气得跳脚。 重生后禾苗能不看胡姮婧那张脸就不看,现在她换了个想法,强迫自己刻意去关注了一下。 胡姮婧是个本性浪荡的女人,就算平时装得有多温柔贤惠,天性是掩盖不了的。 每个礼拜都会去做次头发护理,一个月换一次发型,将自己的指甲抹得花花绿绿的,就连每天按时会上门的送奶小哥,见他体格健硕,都会偷偷刨几个媚眼,不过送奶小哥一直没怎么搭理她。 她爸一个月里,至少有十五天不在家。就剩胡姮婧在家对着两个小孩。 这样一个轻浮的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关在家里? 她耐不住。 禾苗内心的想法更偏向于,胡姮婧背着她爸出轨了。 二十三号那天,她应该出去私会情夫,却没想到被自己儿子看到了,所以她拿何歧明一点办法都没有,相反还得对他加倍好,因为她怕何歧明向她爸告状,那她就完了。 如果她的想法是真的,只要东窗事发,偷晴的场面被禾呈鸿撞见,禾呈鸿肯定也会跟胡姮婧离婚,这样她就能把胡姮婧从这个家里赶出去了。 她只要等着,迟早胡姮婧会以为危险解除,依旧狗改不了吃屎继续偷情。 禾苗一想到这,差点在饭桌上笑出声来,眼睛微微眯起来,连忙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的菜塞进嘴巴里。 柳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先走到禾苗的旁边,照例想要拿起碗去盛饭,胡姮婧立即站起来,对着柳妈说:“柳妈,你放下,我来好了。” 胡姮婧拿过禾苗的碗,走进厨房间拿着饭勺盛了饭出来,白米饭热乎乎的,还往上飘着热气儿,她柔柔地说,“禾苗,阿姨前阵子教育弟弟吓到你了吧,下次阿姨不会了,饭刚好,有点热,不要光挑菜吃。” 胡姮婧今天耳朵上带了个特别浮夸的耳环,随着她的动作也跟着一晃一闪的。 禾苗盯着她耳钉看,头一次冲着她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谢谢阿姨。” 她嘴角上扬得离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盛开的桃花一样好看。 她这一客气,胡姮婧心里就七上八下揣测起来。 她拿不准禾苗这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免心底里犯嘀咕。 但是碍于禾呈鸿在边上正在看她的表现,面上也不好表露出来,胡姮婧脸色不变,眼睛弯弯的,“瞎说谢谢干什么,阿姨跟你是一家人的。” 禾苗懒得搭理她。 看也看腻了。 她只管自己埋头使劲吃,将自己喂饱才比较重要。 柳妈从二楼走下来,叹了口气,因汗水两鬓湿湿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她走到胡姮婧身边,似乎想要贴耳说,胡姮婧下意识嫌她身上的油烟味大,避开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吸了吸鼻子,“柳妈,歧明怎么了?” 柳妈已经见着了胡姮婧的动作,心里明白,却还是回了她的话: “闹脾气了,不肯下来吃饭。” 胡姮婧皱了下眉,心烦得厉害,刚要说话。 禾呈鸿搁下筷子,喊了声正在喝汤的禾苗,眼神示意了下,“禾苗,给弟弟送点饭吃吧,男孩子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饿着。” 禾苗一口气喝完飘着枸杞的鸡汤,用纸巾擦擦嘴,嘴巴红嘟嘟的,乖巧道:“嗯。” 但她内心是不情愿伺候那祖宗了。 何歧明这脾气一般人还真吃不消。 尤其是那嘴巴,损起人来,字字往心头上扎,不扎得人恨不得羞愧地钻进地缝里,是不可能的。 班上有些女生偷偷开始瞒着大人买化妆品,脸上涂涂抹抹,口红一擦,整个人就感觉气质上不太一样了。戚芋圆也买了一支口红,豆沙色的,没敢往大红色上买,怕被她妈看出没收了,那可是她省了好几星期的饭钱才买来的,被收走,她肉疼。 按照戚芋圆的话来说,那就是即将迎来枯燥的高三生活中的,唯一那么点乐趣。 她要把口红当宝贝一样供着。 每次一连做了几个小时的作业就要拿出来看看,才有动力。 禾苗也偷偷抹了点,她透过镜子看自己,确实比小可怜的面貌精神多了。 但是只要被何歧明撞见,他就冷不妨地尖酸一句“难看”。 涂了口红是血盆大口。 偷偷描了眉毛,说是两条蛆。 抹了腮红,说是猴屁股。 打了底,说像死人白。 最后何歧明看到她干脆讥讽地来了一句,“你不是都在准备高考了,还哪来的心思涂涂抹抹的。”细细的碎发紧贴在他的前额上,剑眉微微上挑,黑眸渐深,唇红齿白,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却又藏着一丝冷感。 这么一句话,禾苗也没那个心思化妆了。 但是后来,就算她不化妆了,何歧明还是要挑她刺头。 隔三差五,得枕着她腿睡觉,不然就失眠头疼,影响学习。 何歧明一睡就睡上两三小时,重量压在她腿上,她还不能动,压得她腿麻了,偏偏这人真的像婴儿一样安安稳稳睡着,长长的睫毛在那干干净净的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胸口微微起伏,轻轻喘着气。 她要是动一下,他就会极其警觉地睁开眼。 看上去清醒的,其实是睡迷糊着,像是要辨认出她是谁一样,盯着看好久,然后抱着她不撒手,低低叫她,“我不想你走。”语气怪可怜的。 禾苗心一软,刚要说话,他清醒了,眼神也不再涣散,像是都揉碎在一抹波光里,“我醒了,你可以走了。” 就这么个倒霉祖宗。 她还得捧着,顺着。 她真想甩脸不干了。 算了。 忍了。 柳妈把饭菜装进一个用格子隔开的盘子里,禾苗端着还算热的菜走上二楼,她敲了敲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何歧明躺在床上,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就将头露在被子外。 禾苗将盘子先搁在床头柜上,在空出来的床头上坐了下来,推推他的背,“干嘛不吃饭。” 何歧明没回头,就拿背脊对着她,“没胃口。” “你不饿?” “又不会饿死。” 禾苗扭脸,淡淡地来了一句,“那算了。” 何歧明猛地翻过身来,一双黑溜溜的狭长双眸有些红,微急得叫了叫,“禾苗!” 她停下,转头看他。 “你喂我。” 行。 你是大爷。 禾苗的脑海中一瞬间就只闪过这个念头。 何歧明其实肚子并不是很饿,但是只是见到禾苗从他的房间里走进来,他突然就觉得自己饿了,特别饿,那种从身体深处涌起的饥肠辘辘的饥饿感,像是大海的苦水,不停地在胃里翻腾,虚空,难以抑制。 禾苗的一双手,映着绿瓷勺,肤白如玉。 突然她的电话响了。 前几天禾苗让禾呈鸿给她买了一部手机。 手机上面跳出来的来电人是应涛。 就是上辈子那个,因为她对他有了点好感,就被胡姮婧解题发挥成早恋的人。 禾苗也不知道他是从哪要来她的手机号,还时不时晚上给她发几条消息,含蓄内敛的,透露出男生对她的好感。 也许禾苗以前会觉得喜欢这种相互有好感却不戳破的懵懂,但是现在不会,你让一个实际心理年纪已有二十六岁的女人会喜欢一个十六岁的男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报复之外,她更为重要的,就是改变自己之后的人生。 听到禾苗接了电话,应涛腆着脸,第一次约女生出去玩,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咳嗽两声,他说:“禾苗,你这周末……有空吗?” 禾苗瞥下眼,“不好意思,我得去上补习班……” 应涛有些失望,“嗯,也是,现在马上要准备高考了,听声音你好像有点感冒,学习是很重要,但是你也要注意休息啊。” “嗯好,你也要注意一点。” 禾苗挂了电话,望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何歧明从头到尾都能听见她在跟一个男生在打电话,听声音也不是之前在晨跑时遇见的男生,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冷眼看着她。 然后,他从身后伸出手抱住了禾苗,头靠在她的肩上,黑亮卷曲的发飘着一股清冷好看的薄荷味,看似听话乖巧的模样,禾苗却从心底里冒出寒意,身体像条件反射般的颤栗,那种感觉就像一条阴沉的蛇缓缓地爬向她,在她身上一圈一圈地缠绕缩紧。 何歧明刚喝过汤的唇极红,微张: “刚才跟你打电话的人,是谁啊?” 1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禾苗被这种突然涌上来的怪异感给吓到,她又疑心地低头朝着何岐明那看了一眼,何歧明歪着头抵在她的肩上,就看见他一头自然卷的黑色短发,黑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鼻挺如山,每看一次他的面容就觉得这个人长得是真的好看。 看不清神色,安安静静地待着,就像天使一样精致。 禾苗怀疑归怀疑,又觉得刚才那种缠绕束缚感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她顺手就将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随口说了一句:“班上同学啊。” 这手机她问禾呈鸿讨来,不光是为了联系人,更重要的是,是为了拍照。 她想过,就算确定了胡姮婧出轨的事情,如果直接跟她爸说,禾呈鸿还真不一定会信,毕竟口说无凭嘛,但是有了手机就不一样了,铁打实的证据。 何歧明微微环紧了她的腰,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他喜欢你?” 禾苗觉得他幼稚,嗤笑了一声,怯怯柔和的五官也明亮了起来,嘴唇掠起淡淡的弧度,“难道所有给我打电话的人都喜欢我吗?”她被环得紧了些,挣扎过程中突然想起来,之前他还提到过有人向他告白的事情,她眯眯眼,还有点好奇: “上次那个向你告白的女生呢?” “后面怎么样了?” 何歧明松开手,提起那个恼羞成怒的刘娜娜,他脸色淡淡,“没怎样。” 大概是没成。 禾苗“噢”了一声,示意性地推了推他,“你该吃饭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爸也很担心你的,不吃饭,伤身体。” 何歧明靠着枕垫坐着,禾苗帮他把盘子端了过去,递了筷子。 看他乖巧地拿起筷子吃饭,她有一瞬间恍惚,也开始分不清自己是用一股什么心情在哄着他。 原先她是想捧杀他的。 她觉得何歧明是一只关在牢笼里的兽,他体内不稳定地因素在蠢蠢欲动,她想驯化他,借此也是为了报复胡姮婧老无所依。现在明明快了,但是她却开始动摇了,做戏太久,已经冲淡了那份情感。 医学里,有一个病症叫做,女王效应。 女人会不知不觉中,会喜欢上被自己驯化的人,尤其是这种被她刻意诱导,心理犯罪的刺激感,夹杂着征服感和成就感几乎会与爱情混为一体。 上一辈子何歧明冷情刻薄的模样还印在脑海里,禾苗更怕,她驯化的,不是一只骄横的猫,而是一只蛰伏的兽。 禾苗想打消这个念头了。 只要胡姮婧和禾呈鸿一离婚,何歧明也就跟她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这样就够了。 她已经改变了上辈子的发展轨迹,后面的人生,她想好好过。 过了中午,禾苗去学校补习,一上就是一下午,等到放学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小巷街上不断地撑着几朵花似的伞。 禾苗忘了带伞,还是何歧明撑着伞走过来接她回家。 雨点“噼啪噼啪”清脆地落在伞面上,两个人并排走在一块。 最让她尴尬的是,那些高中的女生们眼睛黏在他身上都不带挪开的,时不时冲着她们窃窃私语,眼神暧昧。禾苗觉得自己狼狈得要死,眼睛也不知道往那看,只能低头看地面,一瞥就瞥见何歧明手上拎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袋子是不透明的,她也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 “家里今天没人,我看下雨,就顺路过来接你。” “不过晚上可能得自己烧饭了。” 他指尖微敛,正长身体的手指细长有力。 何歧明不想告诉她,是他见家里的伞都在,怕她淋雨回来,匆匆拿了伞就出门了。 “好。” 禾苗愣了愣,她也就会做个蛋炒饭啥的,但是还是张嘴就应下了。 走了十多分钟,她脚步慢慢缓了下来,看到家门口的第一个拐角蹲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应涛是个体育生,一米八五的个子足以在高中生的人群里面鹤立鸡群,穿着运动衫和黑色紧绷的运动裤,他蹲在地上扒拉自己的鞋头。 禾苗试探性地开口喊了一声,“应涛?” 应涛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像吃了兴奋剂一般,猛地站了起来,一张略微偏向“国”字形的脸,充满豪气的大眼睛嵌在浓浓的眉毛下面,爽朗的神情之中透出欣喜。 他看到禾苗吃惊的脸,也觉得自己还没跟她打声招呼,就通过之前写的同学录找到了禾苗家里的地址,未免太过唐突了,应涛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傻笑一下: “我是自己看以前大家写的同学录里,一个个找出来的,我是来说说那个……” 他盯着禾苗白皙的脸蛋,淡淡的柳叶眉,眼睛圆溜溜的黑,秀挺的小鼻子下面的小嘴巴也显得极为标志。一尾到顶的马尾辫更增添了几分娇美。 对上禾苗的眼睛,应涛不自觉地脸红了,不过也是一瞬的工夫,脸色又恢复成正常,“关于物理作业的活动,抽签决定小组,最后是我和你一组,在学校里要上课,时间都不集中,所以我就来你家想跟你谈谈这次活动。” “然后我又觉得就这样冒冒失失过来也不好,就给你买了点小玩意儿……” 说着,应涛就把先前在礼品店里买的女生都会喜欢的礼品盒子递了过去,包装很精美,看得出礼物的昂贵。 禾苗没接过礼物,“没事啊,不用带什么的。” 她也知道抽签的事儿,心想自己之前已经含蓄地拒绝过应涛了,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总犯不着耍无赖吧。 她收了伞,让伞面的雨水顺着伞尖滑落到门口的地毯上,甩了两三下,一边向他介绍何岐明,“这是我弟弟,一起进去吧。” 应涛早就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男生,但是他事先偷偷打听过,禾苗的父亲前阵子刚再婚,后妈带了一个儿子嫁了过来,那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如果是别人,不光是有一副相当出色的皮囊,还能和禾苗走得这么近,他早就吃醋了,但是是禾苗的弟弟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讨好还来不及呢。 应涛笑了笑,黝黑的皮肤显得憨厚,他露出一口白牙,对着何岐明说:“你好你好,听说过你的,学校就挨着我们旁边,成绩前三呢。” 何岐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眸子深到极致,原本深黑的颜色瞬间变得诡魅般的幽深,充满侵略的意味,嘴角微微扬了扬,极其不给面子地“噢”了一声。然后他推开门,也没理这两个人,拎着袋子就走上了楼,然后关门。 何歧明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手里的袋子不安分地动了两下,他才有所反应地低头往下看它,袋子底下已经被爪子戳破了两个洞,似乎被闷坏了,还发出小小地呜咽声。 他将袋子放到地上,里面的生物立刻就从袋子口中挣扎地跑了出来,是一只小白犬。 禾苗生日快到了,他攒了两个礼拜的饭钱,跑去宠物店里买了一只小白犬,本来他想买阿拉斯加或者博美,但是纯种的太贵,他压根买不起,所以就只能买了一只小土狗。 毛不算纤细,有些乱糟糟的,身后一条又细又短的尾巴在不停地晃动,一对黑色的耳朵宛如两座大山耸立在它的头上,唯独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流露出柔和的目光,咕溜黑,呜呜低叫,看上去怪可怜的。 小白犬磕磕绊绊地走到他的脚边,伸出小舌头颤颤巍巍地舔一舔,还时不时抬起小脑袋看他。 何歧明假意要踢它一脚,嫌弃的看它,“你长得真丑。” 小白犬听不懂他的话,舌头舔舔鼻子,舔得鼻头黑得发亮,“呜呜呜”两声。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袋狗粮,抓了一把洒在地上,“你要听话,不然我就把你煮了吃。” 小白犬一见到狗粮,馋得不行,吭叽吭叽一连串小跑跑去,耸着小脑袋吃东西。吃完之后,它就前脚向前伸着,后腿向后伸,腆着肚子舒服地躺着。 何歧明见它这幅憨样,他也不知道禾苗会不会喜欢,如果喜欢那就很好,如果不喜欢……他近于冰色的双眸像深渊一样,像是诱惑,指尖点了点它的脑袋,笑了笑, “你不信?” “这是真的。”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应涛本来还忐忑自己万一见到禾苗的父母得怎么说话,想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结果禾苗家里除了弟弟压根就没有其他人。 不过他也有点失望,因为他和禾苗待在客厅里,真的只聊了关于制定这次活动目标和过程,插不进话茬扯点别的。 禾苗跟他一本正经地将事情讨论完了,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不早了,都过了饭点了,她站起来“嘘”了一声,“已经快七点,你早点回去吧,天色暗下来总是不安全的。” 她黑亮的眼睛像两只荡漾在秋水中的小舟,也算是委婉地赶客了,应涛也找不到正当理由待下来,就悻悻地开口说:“不小心聊到这么晚了,你爸妈不在,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饭?” “吱吖——”一声推门响。 何歧明换了一件睡衣下来,秋季末,天气转凉,他只穿了件黑蓝条纹的长衫长裤,黑亮卷曲的发贴着脸庞,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深邃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却不纤细的身材,冷傲孤清却又透着乖戾之气。 “我会做饭给她吃的。” “你还是先回去好了。” 禾苗本来就想拒绝,趁着何歧明劲直说了这句话,她也顺了下去,甩了甩几缕碎碎的刘海斜在额前,眨了两下眼睛,认同地点点头,“嗯,家里还有人呢,也不方便,反正刚才说得也已经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吧。” 应涛被这么直白地赶客,面露尴尬,搓搓手,看出禾苗也不想接下礼物,又将礼品盒默默地收了回去,“那……好吧,我回去了。” 他在体育生里长得也算不赖,虽不能跟校草比,但是明着追他的女生也不少,校竞赛的时候,那些女生在他身上投来爱慕的眼神也不是假的,但是他不在意。 他喜欢的女生类型偏向于禾苗这种,个子长得不高,手臂纤细,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柔柔弱弱地,容易激发男生的保护欲,但是身上又有一股子坚韧劲。 禾苗几次下来拒绝他,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又不是没人追,何必就瞅着她呢。 禾苗没懂为什么应涛最后气势汹汹地出去了,连带着她在背后跟他说“外面雨很大,要不要给你把伞”都没听见,一股脑就冒雨出去了。她看着应涛朝巷尾走去,路旁的街灯拉长了他的影子,头顶着湿气,他就这么一步步在雨里走着。 这样下去不得感冒? 禾苗顺手就拿起桌子上的折叠伞,想要跑出去给他送伞,何歧明一伸手,拦住她,眼角下一瞥,“你干嘛去。” 柳叶眉下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她皱了下眉头,“人家过来讨论课题,我得给他送伞去啊,雨这么大病倒怎么办?” 何歧明没理她,转身走到门口,一只手就关上了门,他像是刚从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还湿漉漉的刘海根根分明,细细长长地往上撩了上去,露出的五官更加精致,身上飘着一股清冷的薄荷味,表情冷漠,“不会的,他有伞。” 禾苗问:“你怎么知道的?” 何歧明侧了侧身子,干脆坐到沙发上,屁股底下还有余温,他嫌恶心,劲直又站了起来,坐到了对面,整个人躺下来歪头瞧她:“我自己看到的。” “他撑伞走了。” “噢。” 何歧明看着禾苗又把雨伞放回原处,狭长的凤眼微瞥,薄薄的唇张了张: “那你去做饭给我吃吧。” 禾苗没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不是你说,你给我做饭嘛?” 他懒洋洋地躺着,转了个身,睡意的领子往旁边一斜,隐隐约约露出锁骨,他皱了皱眉毛,别过头:“那是为了赶他走。” “我不喜欢他。” 禾苗把话给噎了回去,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嘟囔,就你这性格,你能喜欢谁噢? “你去做饭吧,我饿。”他又说。 之前不想吃饭的是他,现在喊肚子饿的人也是他,禾苗被他弄得快莫名其妙了,她愣愣地说,“我第一次烧,你凑合着吃吧,不好吃的话,你别怪我。” 何歧明意味不明地用鼻子“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禾苗还真的不会做饭,就算上一辈子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几年,也只是勉强做点简单的炒菜,最像样的,无非就是红烧茄子,茄子汁浇到白饭上,十分下饭,也容易填饱肚子。 年纪到了一定程度,对于食物,好吃不是主要的,不让自己饿死才是。 禾苗在厨房里噼里啪啦地一顿乱弄,倒是端出了三盘模样平平的菜,大白菜炒蛋,红烧茄子,竹笋炒肉丝。 闻着味儿还行,就是菜色看着异常的惨淡。 禾苗原以为何歧明看到她烧得菜肯定难免面露嫌弃,少不了又讽刺一顿,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只是看了眼那几盘菜,什么也没有说,拿着筷子夹起菜就往嘴里送,就连竹笋有点生味,都没说,嚼一嚼咽下了。 倒是她自己受不了,刚入嘴,一口苦涩,默默地吐出来了。 客厅里的灯光其实是偏向暧昧的暖黄色,没有进门时的亮堂。禾呈鸿爱喝酒,也爱收藏酒,家里摆了不少名酒。难得其他人都不在家,禾苗想放松一会儿,于是偷偷摸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虽然她不知道这瓶红酒的好坏,但是看从玻璃瓶里倒出来的液体颜色看,年份应该是很久了。 何歧明也稍稍喝了一点,脸色瞬间就微微泛红。 冷清的气息褪去,多了些少年的羞涩,抿着唇,漂亮至极。 就连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涣散,酒杯被他推到了一边,他冲着她笑笑,“禾苗。” “嗯?”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禾苗差点被这句话给呛死,液体直冲鼻腔,辛辣得她猛咳嗽,“啊?” 这酒量,他怕是一杯倒的体制噢。 何歧明没听到她的回答,有些急,又问了一遍,“好不好看嘛?” 禾苗怕他撒酒疯,又是哄他又是敷衍道:“嗯嗯,好看好看。” 他一下子安静,黑眸迷离,说话也有点不太清楚,轻轻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然后他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嘴唇,那模样像是盯着比桌子上任何一道菜还要美味的东西。 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了起来。 禾苗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眼神变化,神经渐渐拘束起来。 是她之前太想取得他的依赖感了,光顾着满足她的目的,然后就忘了,何歧明现在也已经算是半个男人了。 何歧明默不作声地从对面靠了过来,脸上微露憨态。 明显像是动了情。 禾苗咽了咽口水,连忙将酒收起来,慌里慌张地跟他保持一段距离,“那什么,吃完了,我去洗碗。” 何歧明乖乖地坐上她原来的位置,看着她的背影,说:“好。” 她在厨房间里吓得一身冷汗,连微醺的酒意都退得一干二净,她将盘子放进水池子里,转开水龙头,让水哗哗哗得流着,来掩饰自己胸口跳得极快的心跳。 “啪!”对面的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前面的车灯亮了两下,里面两个人影一晃过,车内又黑了。接着就是车子微微的持续晃动。 禾苗本来没把它当回事,看了一眼,就低头洗碗。等洗好碗,她拿着碗晃了两下,将水甩干,走过窗边的时候,又去望了一眼,竟然发现胡姮婧从这辆车上下来,撑着伞,衣衫不整地出来,雨夹杂着风吹过她的头发,露出脖子里的浅浅红痕。 胡姮婧下车的时候极其的谨慎,因为离家近,她时刻注意着用伞遮住了脸,怕被人见到。 胡姮婧一走,这辆车的车灯又亮了起来。 禾苗注意到,禾呈鸿新买的那辆车的牌号跟这辆车的车牌号一模一样。 但是禾呈鸿现在在c地出差,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禾苗连忙擦了擦手,将手上的水渍往裤子上一抹,转身去看何歧明,就见他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推推他,轻轻地问:“今天司机是不是请假回老家了?” “嗯。” “那就好。” 禾苗立即拿出手机,再跑到窗边,迅速地按下。 “咔嚓。” 胡姮婧根本就不会开车,司机也回老家了。 那现在在开车的人,就是那个情夫没跑了。 只是她没发现,她身后喝醉的人在听到拍照声之后,紧闭的睫毛颤了颤,在脸上洒下浅浅的阴影,然后又归于平静。 16.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过了周末,又到了礼拜一上学。禾苗拍了照片心情不错,就连身边的戚芋圆也能感受到她的愉悦,她极其不解,“禾苗你怎么这么开心噢?” 她头疼地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无奈地将作业合上,“我这几天都快忙晕了。” 冬天要来了,戚芋圆一向觉得自己身上那些脂肪分子没什么用,养它们千日,关键时刻不会燃烧自己,怕冷得要死。早上起床的时候异常的冷,人们都换上了薄棉衣,隔离寒冷的风霜,她穿了件嫩黄色的棉衣,拉链拉得高高的,脸和手被衬得异常白而娇柔。 张开嘴说话的时候,嘴巴还冒出白气儿,熏得鼻尖红红一点。 蒋宸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皮,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数学题。 戚芋圆不经意间瞥见这个场景,觉得自己大概是活见鬼了,能看到蒋太子老老实实读书的样子。 她悄悄凑近禾苗的耳朵,“连蒋太子都看书了,是不是他家道中落了?” 禾苗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有可能的。” 蒋宸嘴角向下一瞥,伸出手一把去揪戚芋圆的马尾辫,“我能听到你们的议论。” “说别人坏话,不得小声点嘛?” 虽然他扯得不疼,但是戚芋圆瞬间就被拉了过去,背抵着课桌,蒋宸将身子往前倾,正好挨着她的耳朵,说话间的温热气息不断地喷洒在她的脖颈处,弄得她又痒又臊。 “行行行,我错了,把手放开。”她求饶了。 禾苗也觉得蒋宸要是再继续揪着,保准他又吃不到好,到头来还不是得他自己生闷气。 她也纳闷,喜欢就喜欢呗,直说不行噢? 非要这样别别扭扭的来一套,别人又不领情。 “我们在讨论报考哪所大学,没说你。”禾苗想了想,决定还是帮他一把。 蒋宸“哼”了一声,松开手,却在她头顶上又轻轻揉了揉,他到底还是怕把戚芋圆给扯疼了。也就是戚芋圆敢气他,要是别人,他早就打得爹妈不认了。 一双黑亮黑亮的丹凤眼斜视的时候,总是流露出轻佻浪荡的风情来,他反问禾苗,“你想好了?” 禾苗黑莓子似的眼睛里弥漫着亮晶晶的光彩,“嗯,我要考s大。” 以前因为受胡姮婧的挑拨,被流言蜚语影响,在学业上彻底自暴自弃,最后就混了个三本大学,说出来虽是个医生,却只是在手术室里,一直给别人递递工具,打个下手,根本不会有主刀的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她觉得目前的成绩基本上达到了她理想的基准,只要不往后退,一本应该是能上的。以前是没得选,现在她想挑着选。 蒋宸觉得有意思。 倒不是说禾苗的理想是想做一名教师这个想法有趣,而是他还记得之前在路上遇到的禾苗的“弟弟”。 两个人的眼神像两个极端一样,一个光明坦荡,另一个则像生长在阴暗湿冷地带的生物,像一条冷滑的蛇一边窥伺着猎物,一边缠遍了身体的每个部位。 偏偏禾苗却没发觉,这条蛇是对准她的。 他垂了垂眸,斜睨看戚芋圆,故作不在意地随口一问: “那你呢?” 戚芋圆挠挠头,讪讪道:“a大吧,最好能上。” “噢,巧了,我第一志愿也是这个。” “花钱买的吧?” 蒋宸弯眼一笑,“不是,我自己考。” “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呗。” 戚芋圆“唔”了一声,她这几天突然有了些许的开窍,也感觉到蒋宸对她别扭的心思。 禾苗扭开脸望窗外,耳朵已经自动屏蔽这两个人的话。 因为外面风大,被她关了窗,窗外的天空像是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雾,蓝晶晶的,又高又远。她笑了笑,以后她也会走得又高又远。 在学校里吵吵闹闹的,时间过得很快。 一眨眼,就过了两个礼拜,中小学开始放寒假,高中要晚几天。 戚芋圆知道禾苗的生日就在放寒假后没几天,所以提前一天,拉着她跑去蛋糕店订蛋糕,还是新开的蛋糕店,走进去就是满满甜丝丝的味道,门口还挂着一串迎风铃,客人一来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店里的装潢十分少女心,到处都是粉色的。 戚芋圆硬是给她挑了一只小蛋糕,分成两层,底座是金黄色;第一层是粉红色的,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第二层是粉色的花瓣围着洁白的蛋糕,看见了,很容易使人垂涎欲滴。蛋糕上有一朵能旋转的荷花,荷花上斜放着一把模样逼真的小提琴。 禾苗不好意思让她花了这么多钱,就去了躺音像店,挑了个影碟算是还礼。 她好久没去王晟的店了,好像比上次来还要冷清了些,冬天他的店里是不开暖气的,所以她刚走进去的时候,王晟正好捂着嘴巴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见着禾苗,高兴地说:“哎,禾苗,好久没来了啊,来给你爸爸租影碟么?” “没有,送给同学当礼物的。” 禾苗背着书包,握了握背包的肩带,走到第一排柜子,她抬起头从上面开始仔细挑选。影片壳子都很新,但是上面灰不少,有的上面还有两个清楚的手指印。 王晟似乎感冒有些严重,坐的位置还是对风口,冻得他直哆嗦,一连抽了几张餐巾纸拧鼻涕,他叹了口气,“现在会来借影碟的人越来越少了,怕是再过一个月我这店也要关了哟,没办法没办法。”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现在电视上都能看片子,很少人会再去租碟片了。都嫌麻烦。 禾苗抿了抿唇,瞥见最上面一排的第二个碟片,她眼睛一亮,踮起脚就要拿起来。 王晟在旁边拍了拍桌子,“哎,就是这个,先前有个男生来这里选过这张,也说是要做礼物送人的,结果这男生好像钱不够了还是啥的,可惜还是没买……” 他想了想,又说,“噢对了,就是之前你也在,那个人就站门口不走进来的。” 何歧明? 那也不应该没有钱买这个吧。 禾苗愣了一下,拿着碟片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王晟。 “叔叔,我回去了。” “我有空会常来看看的。” 禾苗穿着厚厚的棉袄,把衣服后面的帽子盖在头上,只露出一张脸上乌黑亮丽的眉,眼睛炯炯有神,鼻子挺直,嘴巴小小,红唇紧抿。 王晟收了钱,也没真的把她的话当真,掏了掏内袋翻出一包香烟,等她走了,他才用打火机点了烟,猛抽了一口:“行啊,小姑娘长大了,真有心。”烟雾缭绕,一时迷了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禾苗回到家,她爸依旧不在家,胡姮婧在楼上洗了个澡,精心打扮后,花枝招展地又出去了。柳妈干完活也回家了,就剩下她和何歧明在家。 她想到要碰到他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前几天何歧明喝醉酒动情的眼神,像极了野兽饥渴的目光,活活要把她吞了,她觉得应该再避开一段日子比较好。 但是明显何歧明不这么想。 晚上的时候,他抱着一只狗下来,小白狗很乖,软绵绵的,大眼睛咕碌碌直转,仿佛两颗黑宝石,头顶上长着一对黑色小耳朵,鼻子扁扁的,湿润的。禾苗“咦”了一声,“你偷偷在家里养狗了啊?” 他将小白放到地上,它立即就欢快地在大厅里乱窜。 “祝你生日快乐。” “我送给你的礼物,”他摸摸它的小脑袋,小白伸出舌头舔一舔,屁股后面的小尾巴摇啊摇,“就是这个。” 何歧明站了起来,看她,“喜欢么?” 他刻意恶毒地试探道,“不喜欢,我就把它扔掉了。” 禾苗受宠若惊起来,她连忙说,“我喜欢啊。” 她背对着他蹲下来,用指尖点了点它的小鼻子,眯眼笑了笑,“以后你就靠我养了,乖一点知道吗?” 这句话对何歧明极其受用,至少听上去很舒服,尤其是当他看着禾苗瘦削的背影,脊椎一节节的突出,明明是在平淡不过的事情,目光却像是被吸附住了一般,怎么样也挪不开。 禾苗逗完狗,脱了一件薄外套,怕倒是穿衣服的时候,装在口袋里的手机掉出来,她特地把手机先拿出来,搁在茶几上,然后去厨房间找找有没有小狗能吃的东西。 她随口问,“那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何歧明静默一会儿,跟在身后,“后天。”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人的生日挨着这么近。 禾苗“唔”了一声,突然有那么一点内疚,她转身去问,“那你有想好,礼物想要什么吗?” 夜空中的一弯银钩,洒下无限清辉,映着眼睛上亮晶晶的。 何歧明能听到脑子里有一根弦就这么断了。 “噼啪!” 禾苗手里的碗掉落在瓷砖地上,还打了个圈。 他关上门,将她整个人压在地面上。 不知名的情绪像疯狂生长的藤蔓一点点地腐蚀他的意志力,精致清冷的五官竟不断地流露出摄人的邪气,禾苗这回看得极其清楚,他眸子里涌出来的情感,哪里是什么依赖和信任感,分明是对她□□裸的□□。 已经和第一次的情况不同了,他的动作轻门熟路。 何歧明越来越得寸进尺,隔着裤子蹭了蹭,低下头去咬她的耳朵,像婴儿啄奶一样,啧啧有声地含着,像是嘶哑又像是撒娇: “我要你。” 门外的小白“呜呜”地呜咽了两声,它已经饿急了,但是它的主人还是不给它东西吃,只好不断伸出爪子扒拉门。 何歧明没理,因为禾苗挣扎得厉害,他曲起双腿分跪在她腰部两侧,俯在她的上方,用一只手禁锢住她的两只手,这种姿势将胸前耸起的两团浑圆异常突出,即使隔着布料,只要一想,就让人气息不稳。 他尽量做到目不斜视,目光如炬: “我喜欢你。” “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 “这就是我想要的。” 他喜欢她哄他的样子。 他喜欢她照顾他的样子。 但是禾苗要高三了,上大学就代表会搬出这个家里,也许就不会回来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其他男人追求,然后谈恋爱,然后结婚。 他怕,他比不过。 就连买个生日礼物,都得剩下饭钱来讨禾苗喜欢。 所以呢。 他刚才把她手机里的照片给删了。 17.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禾苗简直急得要骂人,如果能后悔的话,她真是想把那时候对何歧明干那档子的事的禾苗,打打醒算了,这干的叫什么事。 如果不是她肚子里起了坏水,何歧明怎么会对她起了这种念头。 “何歧明!我是你姐姐!” “你别给我搞错了!” 她先是茫然了一阵,接着就从心里染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由于焦急,她的脸上都渗出了汗珠儿,仿佛一个沾着露水的熟透的苹果。 “又不是亲的。”何歧明觉得这张脸真的让他足够痴迷,漆黑不见底的凤眼里已是被煽动起来的欲念,他勉强想保持理智,试图清醒地说话,他不满足地咽了咽口水,空出来的一只手抚上她的唇,白皙的指尖细细地在唇上游移,有些痴语,眼带讽刺,“你是我姐姐吗?” 他觉得自己是完蛋了。 突然将禾苗压倒在地的那一瞬间开始,早就不可挽回了。 干脆就错下去算了。 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何歧明一点儿也不在乎禾苗气得发青的脸色,也不管她骂的有多难听,他低头探出舌尖,像永远餍足不了的猫,亲亲她的额头,然后慢慢向下移动,在她的眼皮上吻了两下。 他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想要开启她的嘴唇,禾苗咬紧牙关,硬是不让他钻进去,何歧明心急了,“禾苗,你张张嘴。” 平时就不怎么发泄的欲望异常的强烈,尤其是正处在青春期的男生,蓬勃的粗长难以忍受,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舒服点,只能有些猥淫地小幅度地扭着腰,目光贪婪,动作□□,却在这张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猥琐。 去你妈的。 如果现在嘴巴能说话,禾苗能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你能不能亲亲我?”他有些无助的催促,又有点恼火。 神经。 禾苗白他一眼,看到他不知道怎么做下去的样子,稍微将心放松了一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和他的动情成了两个鲜明的对比。 禾苗的表情太过平静,眼底冰冷,毫无波动,以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到对他的轻蔑。她直勾勾地睁着眼,黑漆漆的,像一滩清湖水,目光清明的注视着他丑陋的欲望。 “你会不会亲我?”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虽然又问了一遍,却不自觉地松了手。 禾苗抓着空,挣脱开他的禁锢,一巴掌打过去,清脆的“啪!”一声,结结实实地挨在他的脸上。何岐明的脸上立即出现了清晰的五根手指印。 “滚出去。” “如果你还想待在这里的话。” “……” 何岐明站了起来,刘海盖住了眉目,逆着光,表情看不真切。低垂的睫毛,没了先前的旖旎,一瞬间就变得拒人千里的冷调。 眼角陌生,如匕首一般,生生地扎着。 “对不起,”他说得轻描淡写,“之前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喝过酒,刚才酒劲儿上来,我把你认错人了。” 禾苗从地上磕磕绊绊地站了起来,发觉自己腿软了一半,她故意地竭力掩藏住自己的慌乱,保持冷静,满身冷漠,“嗯。” 她警惕地盯着他,怕他冷不防又将她扑倒。 毕竟男人和女人在力量上的差别,是绝对性的。 何歧明僵硬地站着,身体有些发冷,厨房间的窗没有关,外面的冷风呼呼的透着缝儿往里刮了进来,不过还好,心更冷,比较起来,身体也就没那么冷。 就是他觉得自己像溺死的人在水里挣扎,有那么一点点的绝望。 他背过身去,眼眶有点湿润,他用力地眨了眨眼,不再看禾苗,摇摇晃晃地打开门,走出厨房。 小白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它只知道饿了,撑开两条小短腿围着他的脚边团团转,尾巴摇了摇,抬着头,冲着他低低地叫着。 何歧明拿眼往下一瞥,觉得自己双眼红通通的样子被它看到有点丢脸,用脚轻轻将它踹到一边,“我已经把你送给别人了,我不管你。” “你也不会被我吃了。” 小白当然听不懂,见他不理它,鼻尖耸了耸,灵敏地嗅到厨房间里倒在地上的食物,吭叽吭叽跑开他,埋头去舔舐。 禾苗看着何歧明的背影,不知怎么刚才的怒气消得很快,竟从心里涌起一股他很悲伤的感觉,明明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 她内疚个什么劲? *** 自从那次扑倒之后,何歧明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天晚上是他认错了人。 除了一些必要的交流之外,就跟她没有再多的身体接触。 到了初三末尾,他也渐渐忙了起来,禾苗很少再在家里看到他,基本上都是关在房间里,就算偶尔在楼梯上遇到,他也只是看她一眼。 他的五官似乎更加拉开了些,狭长的眸子黑凄凄的,没有一丝波动,清冷到极点,他的气质渐渐与上辈子的何歧明靠近,他略微抬了抬下巴,然后侧过身子,从她身边经过。 他背挺得极直,身上飘着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男生的个子在短时间里也可以窜得飞快,距离上次相比,已经比她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肩膀也开始变得宽厚,一头有点自然的卷曲黑发,在灯光中渲染出浅浅的光晕。 因为快要毕业了,怕分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有些胆大的女生还会跑到她家来,偷偷摸摸把写给他的情书藏在礼物盒子里,然后堆在家门口。 不过她也没见何歧明有拆开来看过,通常都是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拿起东西就往门口的垃圾桶里扔。 禾苗一开始还怕禾呈鸿察觉出不对,但是禾呈鸿却觉得何歧明突然转了性子也算正常,毕竟男孩子嘛,不可能总跟姐姐待在一块,是该有自己的空间。 有一次,她运动完,将自己出过汗的外衣一股脑扔到了洗衣机里,没注意到他里面的衣服是已经洗干净的。正巧何歧明走过来收衣服,他看到自己衣服在汗淋淋的衣服堆里埋着,微微皱了下眉头,禾苗见状,她犹豫地出声,“没注意看,不小心扔上去了。”她马上把那堆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 何歧明往她那望了一眼,禾苗刚刚跑完五公里,满头的汗,面颊也红扑扑的,白色的衣衫领子湿透大半,一身汗臭味,他止不住的嫌弃:“算了,我有洁癖。” “重新再洗一遍好了。” 禾苗又不得不把衣服再重新扔了进去,扔进去的时候动作未免幅度一大,就扯出领口的锁骨,有一种异样的骨感美。 何歧明忍不住多瞄了几眼,等回过神来,他又暗骂自己贱,对自己简直厌恶到了极点。 见禾苗望向他,他别开脸,表情冷淡: “好了叫我。” 像是连跟她多说句话都不愿意,转身离开。 还有一次,她吃饭的时候,在桌子底下伸长了腿,脚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拖鞋,何歧明就将坐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吃完饭,他当着她的面对柳妈说,要把拖鞋洗一下。 这样的事情一多,时间一长,禾苗都快淡忘了那件事。 也许他真的是认错人了,就算有,大概也是一时犯浑的事,心思早就从她身上挪开了。 而更令她发愁的,是关于胡姮婧的那几张出轨照片,她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再加上高三的学业紧张,出门早,回来晚,能碰上她偷情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禾苗至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那就是胡姮婧总是每隔两个礼拜,都会挑她爸爸不在的那天,去一趟私人会所,名义上是做美容,但是这种地方里面是有包间的,关上门,里面的人做些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她一连跟了三个月,把她每次出去的日子都在日历本上用铅笔圈起来。 而到今天刚好是第六次。 禾苗把日历翻了个页,手里的铅笔重重地画了个圈。 眼睑低垂,开始沉思。 她中午把停在会所门前的那辆车拍了下来,还是先前的那辆车,能够瞒着司机,经常把禾呈鸿的车子开出来跟胡姮婧偷情的人,那说明他本身对她家里的情况一定很熟悉,那么经常在她家出现的男人,除了司机,还有谁会有可能呢? 她想得入神,连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禾苗,”胡姮婧也故意没敲门,悄无声息地端着水进来,她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眯眼笑道,“阿姨看你已经在房间里待了四个小时了,怕你渴,阿姨给你送点水喝。” 禾苗被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想要用上身去挡日历,却不小心将日历掉到了地上。 胡姮婧故作镇定地想要去捡来看,禾苗反应极快地,从她手里又夺了回来,还好她多了个心眼,只是用铅笔做的记号,就这样匆匆一瞥,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的。 她定了定神,接过水,笑了笑,“谢谢阿姨。” 然后她就装作自然地将日历本放回了抽屉里,拿起水笔开始做作业。 “阿姨,你还有事吗?”禾苗故意装傻问她。 “没事没事,我在这里坐一会看看。” 胡姮婧看着模样就不像是没事,先是在床头坐了一会儿,看她不搭理,坐不下去了,又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站在背后看了半天,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禾苗啊,你今天中午是在学校里吗?” 禾苗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她无辜装得最像,天生的哭包眼是个最好用的利器。 胡姮婧尴尬地笑了笑,眼睛一转,“没事没事,阿姨今天外面办事情的时候,隐隐约约好像在路上见到一个背影特别像你的,心想你高三了,时间这么紧张,应该在学校吃午饭才对,那是阿姨看错了。” 似乎是事情问完了,见禾苗表情迷糊,她稍微解了点疑心,也懒得在这间房里待下去,打了个哈欠,“阿姨困了,先出去了。” 胡姮婧压根不管禾苗应了什么,自顾自推地门就出去了。 等她的脚步声渐渐从门口消失,禾苗连忙拉开抽屉,毫不犹豫地将日历本撕碎。 很明显,她中午被胡姮婧看到了。 她起疑了。 只要她有任何一个时段不在家,胡姮婧都可以随时搜她的房间。 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她得时刻把心揣得高高的。 18.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悠远宁静, 漆黑的天空里只有几颗零星的点点, 显得格外暗淡。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的,映在河面上,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躲藏在草丛中的青蛙也开始放肆了起来,“呱呱呱”地整夜整夜叫个不停。 明知道禾苗正处在高考的冲刺阶段, 现在肯定还趴在桌子上刷题,但是何歧明就是没办法冷静下来,尤其是睁着眼睛望天花板,仿佛可以透过墙壁, 看到禾苗认真坐在椅子上学习的模样。 他知道禾苗看书有个习惯,她一边看着, 一边伏案疾书, 有时, 还停下来皱紧眉头想些什么,她一旦想不出东西的时候, 就会用拖鞋轻轻地跺跺脚, 虽然轻, 但他还是能听到“咯噔咯噔” 的声音。 直到深夜,何歧明还是心烦意乱, 胸口发着闷, 爬起来调低了好几次空调的温度, 热意散不去,依旧没办法入睡。 有蚊子叮在他的大腿根上吸血,微微发痒,但他懒得去打它,还要弄得自己一手的血。 何歧明干脆动了动腿,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推开窗,闷热压抑的风就迎面吹来,不远处传来“汪汪”两声犬吠。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楼上禾苗也开着窗,夏夜的月光,格外明亮,衬着人的影子也格外清晰,拉得长长的映射在对幢的墙壁上。 他也就只能这样看看她。 他大概已经近一年没有亲近她了。 白日里装厌恶装得有多像,梦里他臆想得就有多疯狂。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份感情藏着,害怕被禾苗再次发现他眼底的贪欲。 那是一个无底洞,他贪婪地索求她能给的一切,但肯定不够,而且也不是他想要的。南辕北辙,鸡同鸭讲。 风徐徐地吹着,吹起他的刘海。 五官长开之后,越发冷情,他的眸光不带半点起伏,细细长长的睫毛低垂,骨子里不自觉透出的一股子寒劲让人忍不住退避三尺。 突然伴着上面一声“哎呀”,一个东西应声被吹晃晃悠悠地吹了下来。 何歧明抬手一下子就接住了,他一看,手心里的是一叠打满公式的草稿纸。 然后禾苗迟疑的声音传了过来,“何歧明?” “嗯。” “……你能不能帮我拿上来?我刚把题目解到最后。” 他心里有点发酸,手指微微使了劲,纸头被捏出了一个浅浅的皱痕。 低垂眼睑,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好”。 空落落地回来,何歧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有胡姮婧,她难得对他温柔,身上喷着香香的香水,头发染成了黄色,笑嘻嘻地跟他说,今天我们去游乐园玩,还给他买了个冰淇淋,然后让他去旁边的长椅上等他,她要跟叔叔办点事情,待会再回来。 然后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从白天等到晚上。 最后他还是哭着走回家的,然后胡姮婧就变了脸,发了狠地拧他,打他。 画面一转,眼前的人就变成了禾苗。 他发着烧,反反复复地叫“禾苗禾苗禾苗”,她的面庞白皙,润泽饱满的嘴唇红红的,在脑后绑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眼睛漆黑,像猫一样的瞳仁,她抱着他,拥抱的温度太过温暖了,害他特别没出息的流了眼泪。 也就在梦里能这样痛痛快快地喊出心底里的话。 梦醒了,睁开眼。 又是做戏的一天。 他大概要离疯不远了。 何歧明真心这样觉得。 ** 禾呈鸿觉得禾苗这样下去学习压力太大了,倒也有点担心,他合起报纸,将它放到一边,双指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惫,扭头去问在旁边卸妆的胡姮婧,打算商量:“姮婧,你说,抽个周末的时间,要不要带禾苗和歧明一起去a市玩两天,两个孩子一个高一,一个在备考,放松一下心情?” 胡姮婧将长发撩到了一边,伸手将耳钉摘下来放进首饰盒里,无所谓地说道: “可以啊。” 她拿梳子慢慢地打理头发,突然起了个恶毒的念头。 胡姮婧总觉得禾苗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奇怪,从第一眼看过去,好像柔柔弱弱的模样,从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抗拒,但是她却隐隐的感觉到禾苗的对抗,尤其在她私会的时候,偶然间看见过她的背影。 她就长了个心眼。 这小孩迟早要坏她的事。 胡姮婧眼珠子一转,话锋一转,“哎,呈鸿,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我有一个亲戚,在a市的乡村里,那里风景也不错,我们去那里也有个照应,就当我们全家去游玩,散散心吧?” 禾呈鸿诧异地说:“哪个亲戚?” 胡姮婧撇撇嘴,“就是以前给家里修过电脑的,后来跑a市去了。” 禾呈鸿对这个亲戚印象不深,毕竟家里的电脑也不是常坏的,大概记着点轮廓,个子高,大方脸,看着还算老实样。听她这么说,他还有些高兴,“嗯,那挺好的。” “那下周怎么样?” “不过我可能并没有时间……得晚一天到。”禾呈鸿有点遗憾,又有点欣慰至少他还有个妻子能够帮他照理家庭,“还得你多费费心了。” 胡姮婧抿嘴笑了笑,往梳妆镜子里望了眼,里面的女人媚眼如丝,脖颈的曲线极为完美。 她站起来,从后面环抱住男人,十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柔柔地捏着。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呀。” 于是周末去乡下的行程就这么被不容拒绝地提了上来。 a市跟c市相比,天气更加炎热,每个人基本都穿着很清凉。 难得跑到乡间来,就连空气都是活跃而美丽的。天上白云缓缓地飘着,广阔的大地上三三两两的农民辛勤地劳动着。柔嫩的柳丝低垂在静谧的小河边上。 知了在树上烦躁地叫着,叫得她额头上的汗硬是渗了出来。 禾苗只穿汗背心和短裤叉,舒臂踢踢腿,都扇着一股闷热的风。 胡姮婧的那个亲戚叫志超,是个一米八多的壮汉,剑眉,胳膊上都是肌肉,老老实实地埋头开着车。 乡间的路不好,再加上偏僻,车子开得颠簸。 禾苗的头一碰一碰,都要撞到上面的车顶。 何歧明也坐在车的后排,阳光照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 他挺直的鼻子在光线下显得更加俊挺,漆黑的双眸似两个深不见底的深潭,瞳孔中不时散发着令人不可捉摸的流光,薄薄的嘴唇勾勒出刻薄的弧线。 他见她这样,轻笑了一下。 冷冷淡淡的。 然后又极快地扭过脸去,望向窗外。 胡姮婧坐在副驾驶上补完妆,扭过头,脸上挂着笑,“禾苗,歧明,这里呢,是志叔叔家附近,马上就要到了,乡下山林比较多,待会爬山的时候最好不要走散了。”志超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还有点紧张,微微侧过头,瞄了她一眼。 禾苗注意到了,“嗯”了一下。 这座山是真的很大,也很高,树木成群,高耸入云。 在山底下喊上一声,飘进林子里,就散开了,倒是吓得鸟儿扑腾翅膀往天上飞走了。 禾苗就当自己是真的来换个地方,散散心,毕竟最近考试的压力让她有些焦头烂额,不过她倒不知道何歧明为什么会愿意来这里,存着什么心态。 空气闷得厉害,即使在绿荫底下,依旧给人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她和何歧明两个人走在前面,胡姮婧体力差,让志超陪着她旁边走。 沿着用泥石子铺成的蜿蜒的山道,拾级而上,穿梭在茂盛的树林下,脚底下的小草返青,嫩嫩的,绿绿的,朝气蓬勃。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树叶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空气中荡漾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 腰酸腿软,汗流满面。 禾苗觉得自己两腿如注铅似的沉重,艰难地迈开步子,汗水也一个劲地往外冒。 台阶数在慢慢增加。她咬着牙,阳光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扫荡,炽热无比。愈近山顶路愈发陡峭起来。 “啊——” 禾苗背着包重,往前踩了空,身子晃悠两下,就要被背包压了过去。 身后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腰,瞬间就将她拉稳站定。 她心跳得飞快,眼见着要摔向石子堆里,然后立即就被何歧明拉在怀里。 “谢谢。”禾苗磕磕巴巴地说。 何歧明低头垂下眼,看着她被晒得通红的脸,连同后脖颈都是,就像一朵任人采撷的花朵乖巧地待在他的怀里。 他面无表情地说,“怕你死我前面而已。” 说着,他就将手松开,然后劲直往上走。 禾苗就跟在他后面走着,偶尔她会回头看看胡姮婧和志超这两个人。 她愈来愈觉得,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说是亲戚,但是说起来这层关系也太偏远了。 再看看胡姮婧,每次她回头去看的时候,她都有些慌乱地假装看看四周,而志超就冲着她笑笑。 禾呈鸿要第二天才能来。 而来这里是胡姮婧说的。 她看了看手机,这里信号只有微弱的一格。 现在这个情况让禾苗稍稍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直白盯着男人的时间太长,志超竟然从后面赶上来跟他们说话,他的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 他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露出一口整齐微白的牙齿,“你们这里要慢慢走,前几天刚下过雨,有些路面比较湿滑,万一从山上走下来就不好了。” 他又提议,“要不把你们的包给我,我帮你们拿着吧,万一手机掉了也不好。” 禾苗眼睛闪了闪,捏紧了书包带,咬紧唇。 “不用了,我想自己背。” 何歧明也没搭理他。 志超愣了一下,摸摸头,先是不作声,然后又笑笑,“那也行,前面有休息的地方,待会走到那,我们暂时在那歇一会儿吧。” 他说的地方就在不远处,差不多又走了有一公里的路程,禾苗就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凉亭,几把小椅子,和一个石桌子,大概就是用来给上山的人临时歇息的。 四个人一块坐了下来,禾苗已经顾不上腿酸脚软了,嘴巴口渴得厉害,但是她自带的水瓶已经没水了,她只好难耐地舔了舔皱巴巴的嘴唇,希望能缓解一点口干舌燥的感觉。 胡姮婧这时候从包里拿出四瓶水,一人一瓶递了过去。 “我这里准备了点水,现在的路程才走了一半,现在攒点力气,接下来还要走很久呢。”她朱红的指甲在阳光下,像血一样艳红。 禾苗拿着,但没喝。 休息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继续往上面爬。 她张着嘴,想说点话但说不了,嗓子里冒着烟,好像血管干了一般。 禾苗看了看旁边的何歧明,他的水只喝了一半,干净清澈的水在塑料瓶里晃来晃去,晶莹剔透,勾得她又舔了舔嘴唇,却更渴了。 拧开盖子,她犹犹豫豫地嘬了一小口。 清清凉凉的,还有点甜,滑进了喉咙里。 一口接一口,没办法,太渴了,她忍不住咕嘟咕嘟喝了大半。 然后拧好盖子,继续往前走。 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 树叶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太过刺眼的光晃着她眼晕,何歧明就在她的前面走着,身上被日光晕染,泛着淡淡的光晕,黑色卷曲的头发衬着他的肤色白到极致,碎长的黑柔发尾正好垂在颈项,致光致美的好看。 他发育的均匀,背影颀长高瘦。 她突然揪住他的衣角,“你别晃。” “……”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禾苗觉得他晃来晃去,晕得厉害,她皱了下眉头,不自觉将音量拔高了些,又重复了一次,“你别动,我头晕。” 真的。 头晕。 她看着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漠然,那双眼睛像是白雾笼罩的山,一点都不真实。 何歧明的脸在她眼前不断地重复,出现一个两个三个,不止地旋转,扭曲。 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昏天黑地。 没了意识。 19.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禾苗迷迷糊糊有了点意识的时候, 脑海里跳出来的想法就是胡姮婧给的水有问题。 眼皮子沉重, 睁不开,她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只感觉到自己在一个很黑暗的地方,周围的环境极其嘈杂,有好多人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某些地方的方言。 空气中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发霉味道,远处还有此起彼伏的犬吠。 “这两个人长得都不错,就是女娃娃岁数这么大喽, 怕是不老实嘛。” “大哥哎,你买个女童回去,这吃喝拉撒不还得你另外花钱嘛,现在这么大, 啥事都懂了,花钱又少, 只要饿不死, 没事还能帮家里干点活撒。” “那跑了咋办?” “不可能, 他们被阿胡下了迷药呢,已经晕了一天, 开车运到这里连眼皮子都没揭开。” “嘿嘿厉害, 我去瞅瞅。” “……” 黑暗中微微开出了一条缝, 透出了光。 男人上来就冲着禾苗甩了一个耳光,扇得她耳朵嗡嗡的响,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男人她从来没见过, 二十岁左右,中等偏矮的个子,穿着一条蓝色布裤,腰间扎着一条很宽的牛皮带;上身光着,发达的肌肉,在肩膀和两臂突起。 他旁边站了一个个子稍高些的男人,年纪大概三十岁,没有留头发,胡子又粗又黑,圆脸盘上,宽宽的浓眉下边。 “醒啦?”圆脸男人见她被扇醒,乐呵了一下。 “我劝你别动什么想逃跑的心思,既然让你能看到我们,就代表你们是不可能出去的,”他见禾苗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大吵大闹,稍微带了点耐心,“这里不是a市,等买你们的人一来,你们就各自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了。” “至于你爸爸嘛,大概得哭死了吧,反正也找不到你们。”光着上身的男人在旁边笑嘻嘻地说。 “老刘,过来打会牌嘛,无聊死了,这鬼地方啥乐子都没有,光他妈牛屎粪了,一脚踩一个,倒霉咯。”房间外还有男人操着一口变扭的普通话往里喊。 “来了来了,”圆脸男人就要出去,突然扭脸问另一人,“阿三,你把她们运过来的时候,搜过身没有?” 那人一拍脑门,“妈呀,光把包给收起来了,忘搜身了。” 圆脸男啐骂道:“狗啊你,什么记性,这个月都干几次了,还竟忘事!”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说话,禾苗悄悄抬了抬腿,发觉裤子里的手机竟然还在口袋里。 但是手已经被绑住,压根就动不了多远,更别把手机藏在别的地方了。 那人转脸过来,眼尖的瞥见她偷着摸索裤子,上去就将手机夺了过来,“你想死啊。” 阿三往她身上搜了一阵,除了一包餐巾纸和手机外,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老刘往旁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别忘了还有一人,阿三得了眼色,走到角落里看了看何歧明,往各个口袋里摸索,然后神情放松地走过去搭上老刘的肩膀,“放心咯,那小子身上没东西,搜得时候,连吭都不吭,还没醒呢。” “好了好了,打牌去。” 两个人放下心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关上门,带上锁,去打牌了。 禾苗趁着这点空隙,努力往外去看,屋外似乎还有两个人,都是中年干过苦力的男人,听口音,应该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很粗糙,搜东西的动作意外地熟练,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贩卖了。 胡姮婧能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连带着自己儿子也一起卖掉,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门“砰”地一声关上以后,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黑漆漆的。 刚才左脸被扇耳光的地方,疼痛感渐渐发了出来,大概开始肿起来了。禾苗咬咬牙,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她看了看四周,这个房间不大,最多只有十平方这么大,而且没有窗,唯一通风的地方,就是离地两米高的小洞口。 洞口很小,一个脑袋的大小。 现在似乎是晚上,一弯月挂在天幕上。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何歧明突然从地上靠着墙壁角坐了起来,禾苗努力睁大眼睛,却也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她悄悄喊了一声,“你醒了?” “醒着。” 接下来,她发觉说不下去。 总不能说,你妈把我们弄晕,要卖到穷乡僻壤里去吧。 毕竟他也是受害者。 禾苗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又有点犹豫,喏地断断续续说,“没关系,我们能逃出去的,我们会回家的。”她必须对此要有信心。 何歧明突然往她那爬了过去,借着高高的洞口,月光倾泻下来,才显出他的脸。 他的相貌十分秀丽,不像胡姮婧的刁钻相,乍看上去仿佛被光冲得柔软。他的眉目分明,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黑得好像宇宙尽头无尽的深渊,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他盯着看她,看到脸上的巴掌印,他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掩去了眼底的诡色,“你的脸怎么了?” 禾苗左右言他,“没事啊,磕着。” 何歧明的眸子暗到可怕,暗牢里蛰伏的兽开始跃跃欲试,他心知肚明,咬牙切齿地“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睛清冷一片。 “我醒来的时候,把手机踢到旁边的角落里了,踢到哪里我不知道。” 这无疑是最后一根稻草。 “来来来,输了就得喝!” “老刘啊,厉害了啊!”“嘿嘿嘿嘿,这算什么,等这笔卖个好价钱,请你们去吃顿好的去嘛!”…… 禾苗一边得注意听着外面嘈杂的打牌声,一边抓紧时间,摸着黑,用脚去探索。 这是一场和时间的博弈战。 她不知道距离她被绑到这里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但根据她肚子饥饿的程度,大概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何歧明和她一样,手被反捆在背后,俯下身子找东西的动作做起来异常艰难。 一滴汗从额角滑落,顺着脸庞,滴进她领口。 她努力伸出脚,尽可能的大面积去扫过地面,直到她用脚尖在边上碰到了一个硬物,她跪倒在地上,侧身去摸,就是一只手机的形状。 她按了一下,手机屏幕开着定位。 只要禾呈鸿最后报警了,那一定能够找到他们。 她再艰难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个键,因为看不到,她只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试试录音。 “我找到了。” 她低低地喊,让何歧明过来,把手机塞进她衣服的内袋里。 房间小,手不方便,空气还不流通。 这么一个动作做完,两个人都折腾出一身的汗。 禾苗躺在地上粗喘气,有了保障之后,那么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保存体力,时刻准备自救。 稍微放了点心,她一下就觉得肚子内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饿得前胸贴后背,那种感觉渐渐的蔓延到了全身,让她恶心头晕,想把胃里翻滚的胃液呕吐出来。 屋外打牌喝酒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人都玩嗨了,还有人在抽烟,按下打火机“吧嗒”的声音。 这时,有人说了声,“阿三,你去他们那边看看。” “又没事,跑不了。” “万一他们想不开,自杀了呢。” 阿三玩得正在上头,被这么一说也有点扫兴,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开了锁,脸红脖子粗地吼了一声,“人呢,地上躺着干嘛。” 喝醉酒的人瞳孔会涣散,鼻孔微张,走路七拐八扭。 光一下子溜了进来,禾苗应他的话,一字一句: “我要吃饭。” 阿三笑了笑,“为什么要给你吃饭?” 禾苗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次:“我要吃饭。” 阿三扶着墙,举着酒瓶对瓶一口气吹完,猛地摔到地上,碎片散得七零八落的。 “老刘,她们说要吃饭。” 老刘在远处一只脚踩着椅子凳,抖着腿,手指夹着烟往嘴巴里凑,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来一圈圈的白烟,他眯了眯眼,“呵,到底是金贵的身子,才饿了一天就不行了。” 他手指往地上点了几下,燃尽的烟灰掉落到地面,对阿三说,“男的只能送水,女的半碗饭。” “饿不死就行了。” 阿三晃晃悠悠地走了两圈,活像是神志不清的模样,“成,我现在送去。” 何歧明等他一走,偷偷藏了一片玻璃碎片攥在手里。 果然,等阿三拿饭过来的时候,顺便把刚才的碎片用扫把扫了个干净。 之后不知道过了几天,因为严重的节食,两个人全部都昏昏沉沉的,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禾苗勉强还有点意识,而何歧明情况就不这么令人乐观,这些天他只喝过水,已经饿昏头了,再加上屋子里不通风,地面阴冷,开始有低烧的趋势。 他的脸通红,双目紧闭着,发汗淋淋的贴着脸。 何歧明靠在她的怀里,身体一阵阵地发抖,出冷汗,很少有睁眼的时候,渐渐地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禾苗任凭有再强的意志,在这种迟迟救援无助的情况下,也开始崩溃。 她心里发酸,她一定得把他叫醒,不然很有可能就这样醒不过来了,她的手没办法动弹,只能靠说话来一遍遍地唤他。 何歧明突然睁开眼睛,眸子混沌吨的,脸色苍白憔悴。 他已经完全搞不清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在现实里了。 梦里是禾苗,醒来以后还是能看见她。 她身上的味道是特别的,让他觉得既安心又绝望,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贪恋。 但是在现实中,他不会当着禾苗的面,用这样无助的表情。 为什么? 他骨子里是有一份骄傲的。 但是现在应该还是在梦里吧,禾苗的眼睛会这样紧紧地盯着他,还映着他的脸,眼神温柔得他想一头扎进去。不要再醒来了。 那些叫老刘和阿三的男人似乎已经找好了下家,见何歧明开始发低烧,病恹恹的模样,也放松了警惕,又在外面喝酒抽烟打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嘴巴尝到了咸味,像疯掉一样。 “禾苗禾苗禾苗……” “我难受。” 禾苗连忙说,“我知道,我在你旁边。” “我也冷。” “我会抱你的。”她装作能够抱他的样子。 何歧明声音低了下来,轻轻说,“我好饿。” 禾苗心里难受,她不知道怎样安慰,眼眶也有些红,声音哽咽,“我会陪你的。” “你一定要撑过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他离她的脖颈极近,像雪一样白净又修长,以致脖子上的筋都淡淡地显现出来。何歧明张嘴就往下咬,两颗尖尖的犬牙陷进她的肉里,弥漫着偏执的味道。 禾苗被咬得疼了,牙齿抵着下嘴唇,仍是挺着,她不敢大声说话,用舒缓的语调哄他: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丢下你。” 他咬着咬着,然后又昏了过去。 最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往禾苗手里塞了那块碎玻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救她们,但是禾苗在看到玻璃的那一瞬间,剧烈的求生意识引得全身血液沸腾,脑袋轰鸣,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救是没有用的, 她涌起一个念头: 她准备放火自救。 她开始用碎片一点一点的磨绳子,快磨断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将碎片收了回去。 那个叫老刘的男人经常抽烟,身上必定带着打火机。 今天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还在外面喝酒。 阿三突然破门进来,醉熏熏地,看着禾苗在门口站着,他顺手关上了门,皱了皱眉头,大舌头嚷嚷,“你他妈怎么站起来了,给我坐到地上去!” 她看了何歧明一眼,他给她一个清醒的眼神后,她乖乖地回到原处。 阿三疑神疑鬼地晃悠了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脖子有点痒,他转过背给自己挠挠痒,嚷嚷,“哎……” 何歧明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双手用绳子套扣住他的脖子,用尽力气掐住他的脖子。 阿三挣扎得厉害,脸涨得血红,脖子上的青筋爆起,眼睛像鱼一样的瞪出,两只手使劲往后背抓,禾苗拿着给她装饭的碗往他后脑勺狠命的一砸。 他嘴巴里不断吐出白泡沫,双手一下子停了扑腾,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何歧明也粗喘着气,手微微发颤。 力气使尽了。 进来的不是老刘。 阿三不抽烟,身上没有打火机。 禾苗连忙将碎片又拿出来,割断他手上的绳子。 她偷偷从门缝里张望,门口堆了一大堆从外观上就昂贵的洋酒,那些人高高兴兴地喝着四仰八叉的,一边划拳,一边喝酒。 就连老刘都好像染上了醉意,趴在桌子上直笑,拿着打火机转着玩,然后“啪嗒”掉到了地上,他懒洋洋的往地上瞥了一眼,没了动作。 “你说,志超这小子真他妈抖激灵,怎么就勾搭上胡姮婧了。” “不然咱们现在也喝不了这洋酒啊。” 气氛过于热闹,那些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阿三进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禾苗大着胆子推开门,他们背对着,她鬼鬼祟祟地在地上爬行着,伸手去拿地上的打火机,然后回去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炊烟的味道。 就是农村里经常拿秸秆在菜地里焚烧的东西。 极易燃。 她回去的时候,顺了两瓶洋酒回到屋子里。 关上门。 阿三还没有醒。 她开始等天暗下来。 一暗下来。 她就要把酒瓶子打碎,开始放火。 何歧明就在旁边看着她,也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是他没有力气再做多余的动作。 他垂下眼,轻轻的问,“你会抛下我吗?” 禾苗握住他的手,表情认真,“我不会。” 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轻轻颤动。 他闭上眼,“不要背叛我。” 不管是生是死,总不要丢弃。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何歧明这一次折磨了她很久。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快要出来了。它从黑暗的地平线上升。一道微弱的光, 给围绕在城市的树顶镶了一条银色的花边, 窗边摇晃着的树峰侧影,一分钟比一分钟显得更为深黑。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长得就像钢琴师的手,指尖冰凉如玉,明明是禁欲的尖刻,却尽显口秽,灵活地揭开她的衬衣, 伸进纯白内衣,指尖轻捏乳口。 他想发泄,又似报复,一点一点咬着她腰部的肌肤。 做这档子事的时候, 禾苗一直不说话,不管他怎么撞击, 有多少深, 她最多也是皱着眉头, 紧咬着下嘴唇,鼻腔里闷闷地哼出的声。 他用膝盖顶开她的大腿, 吻上了那张正在开合着喘气的唇。 持续攻击着的源头抽搐着夹紧了他的, 不停地发出黏腻的水声, 酥麻的感觉从腰椎渐渐延伸出去。 禾苗知道何歧明在羞辱她。 她记得他第一次解决的时候,还是她教给他的。 现在过了十年, 他原封不动地将技巧还给她, 带着点故意青涩的技巧, 磨着,吊着,让她迷离虚游。 “舒服么?”何歧明舔过她的耳廓。 禾苗冷眼看着,也讥讽他,“我舒服不舒服,你看不出来么?” 然后何歧明眼睛微眯,细细的、长长的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乌黑有光,明明眼里没有什么波动变化,但是她就是看得出他动了怒气,毕竟待在同一屋檐下两年,他的情绪变化,她一眼就能看穿。禾苗心下觉得有那么一丝好笑,都这种情况了,她还有这份心情去观察。 他最后在她的脖子上吮吸了一个红印子,像是宣扬主权。 禾苗感觉没必要,她连这间房子都走不出去,吸给谁看。 她的头发经过那次之后,一刀剪成了短发,然后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养伤的时候,她也没忘了紧跟班级的教学进度,出了医院,她就直奔考场,最后如常所愿地去了s大。 禾呈鸿报了警,和胡姮婧离了婚,她净身出户后又被判遗弃罪,伙同情夫志超获刑有期徒刑三年五个月,缓刑一年。 胡姮婧还在法庭上叫嚣,“我又不是把别人家的孩子给卖了,男孩是我生的,没有我,他哪出的来?”结果被旁边气急败坏的志超扇了一巴掌,“行了,你别说话了!”力气之大,扇到她像失了声的公鸡,一声不吭。 禾苗才知道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法盲。 她冷笑一下,判刑简直对这种人是最轻的惩罚了。 因为何歧明当时未满十八岁,法院将他判给一个近亲代为看护。 然后她就离开c市,去念了大学。 她正常的念完了四年自由愉快的大学,期间她再没有见过何歧明,就像这个人从此在她的生活里蒸发了一般,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重新回归故土,还是因为禾呈鸿病重,她不得已辞了工作回来。不过她没有住在禾家,反而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住。 接着,何歧明通过一封电脑邮件再次联系上了她。 时不时的,通过聊天软件,两个人闲聊了几句。 直到何歧明这天突然对她说,今天是他二十五岁的生日。 禾苗刚好看完禾呈鸿,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蛋糕店,还记得小时候他爱吃草莓蛋糕,她随口打了一句:那要不要我给你买个蛋糕? 何歧明回她:好。 禾苗还特地让店员用碧绿色的丝带在蛋糕盒上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上去美观点。 何歧明出现的时候,她稍微晃了晃神。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在街上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微卷的黑发折射着浅浅的光芒,冷清俊美的脸在光中显得异常的漂亮。 她和他坐下来寒暄了几句,然后服务员端上来两杯咖啡。 “生日快乐。” 她说完,低头喝了一口,无意间瞥见何歧明冲着她笑了笑,“谢谢。” 那个人的眼神被一股高傲的清冷所笼罩,浅笑的嘴角掺和着令人揣摩不透的意味,如果她当时能察觉到他眼底的诡异,早就会发觉他这个笑温和得让人害怕。 醒过来之后,她就被关在这里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何歧明现在有钱到买下了禾家这个房子。 真不愧是胡姮婧的亲儿子。 母子俩都同一个德行。 禾苗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大卷发,及腰间。 她的五官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眉眼间天真中带着天然的媚惑,没有因为她一身素淡的旧衣削减分毫,反而多了一份清水出芙蓉,天然出雕琢的清秀,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纤弱的身子如风中的弱荷,肤白如玉。 何歧明觉得她比以前更诱人了。 以前是少女的生涩,像是个青苹果;现在完完全全是个女人的风味,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盛开,芬芳馥郁。 他心里胀得难受。 这是他的第一次。 投怀送抱的女人有,谄媚讨好的女人有,长得比她漂亮的女人也有很多。但是他嫌恶心,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刺鼻又烦闷,完全提不起一点兴趣。 他知道身上被打下了烙印,烧似的生疼,名字叫禾苗。 他属于她的。 她也得是他的。 他又要了她一遍。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手腕上已经被握出了两道红痕,她背朝着,没去看他一眼。 男人拉好窗,替她盖好被子,就推门出去了。 管家陈伯恭恭敬敬地等在一楼,没有男人的允许,他们都是不能够上三楼的。每间房子的隔音好,上面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出来,他们通通都不知道,就算不小心听到了,也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何歧明站在栏杆旁,往下一瞥,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双眸狭长清冷,唇线微抿,说不出的尖刻冷漠。 “不用上来了。” 陈伯点了点头,转身投入自己的事情。 何歧明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屋里是暗的,安静阴沉,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断能够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黑暗像是要吞噬所有。他打开开关,房间一下亮堂起来。 正对着墙上挂着一只小狗的标本,一身如雪一样的绒毛,头是圆圆的好像玻璃球似的,耳朵尖尖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像真的一样,下一秒就会吭叽吭叽地跑过来,吐出小舌头舔舔他的鞋子。 小白死了。 他回去禾家整行李的时候,他想再看看小白,于是叫了它一声。 但是小白没有立即跑过来,连叫一声都没有。 禾家找遍了,都没有它的身影。 门口,有几个小孩在嘻嘻哈哈地玩闹,似乎在踢东西玩,隐隐地还伴着几声呜咽,最后突然响起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嘶叫,“汪!” 他跑过去,那些小孩子一哄而散地跑了,就留下他给禾苗买的那只小白犬倒在地上,伤痕累累,身上全是被摩擦踢打过的痕迹。 最令他难过的是,它还认出了他,他远远的站着,不敢靠近,小白犬抬抬脑袋,漆黑的眼睛流出了眼泪,它抬了抬前腿,想将身子挪过去,但是做不到了。 “呜呜呜……”它低低地叫着,最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鼻头,湿漉漉的。 然后死掉了。 眼睛睁着,看着他,喉咙里没了半点呜咽声。 今天就是它死的日子。 何歧明笑了笑,摸了摸它顺滑的白毛,不同于活物,是僵硬的冰冷,透过手心,直达心脏。 21.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陈伯在外面敲了敲门, “禾小姐, 我把中饭放外面了, 想吃饭的时候, 打开门就可以了。”禾苗像平时一样没有说话,也没有在床上动一下。 陈伯也早已习以为常,将饭菜搁在门口放下,转身便走了。 管家是何歧明招来的, 五十多岁,长得慈眉善目的模样, 头发灰白, 他的脸上, 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两只眼睛有点浑浊, 背已经驼了大半,身子骨有些不大好,走两步就要咳嗽几下。 她一开始还会向陈伯求救, 恳求他放自己出去, 陈伯虽然同情她,但是他却也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禾小姐,你要是走了,我就会没了工作。” “丢了工作, 我家里的孙子孙女的学费该怎么办……” 每个人都生活艰难, 自顾不暇。 后来禾苗也就放弃了向别人求救的念头。 她昨天竟然做了极其漫长的梦, 又梦到了她放火自救的那天。 回想起来,简直是个噩梦。 太阳渐渐沉于地面,晚霞烧红了天空,涂上了一层橘红色,像血一样瑰丽,红色向四周往下蔓延着,遍布了整个天空,一层比一层逐渐淡了下去,连同白云都熏得红红火火。农村烧饭时的炊烟开始往上飘了出来。 因为只有一个通风口,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 她将酒瓶子敲碎在地,酒味溢了出来,像涓涓细流的小溪水,蜿蜿蜒蜒地像四面散去,“啪嗒”一声,禾苗立即用打火机引燃,把阿三身上的背心拔下来,一同扔进火源处。 火苗原先很小,顺着酒水烧了过去,被白色的背心阻断后,像是要吞噬着一切,火焰熊熊燃烧起来,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身躯,空而壮大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边散发出布料燃烧的恶臭味,一边浓浓缕缕的黑烟不断冒了出来,伴随着暗沉的天色,显得越发压抑。 这间屋子里似乎有不少的可引燃的东西,耳边竟是充满了火在吞噬时的呲呲声。 她紧紧地捏紧了手里从阿三衣服里搜出来的小刀,静静在门口等待,精神全面的紧绷。 何歧明闭着眼睛恢复力气,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显得几分可怖。 空气上方的烟雾弥漫,朝着地面涌去,顺着门缝飘了出去。 外面依旧热闹,倒是有人先鼻子尖的嗅到了异味,“妈呀,什么东西这么臭?” “哈哈哈,我怎么没闻见,可能是阿三酒又喝多了,旁边去吐了!” 那人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嚷嚷:“阿三?!阿三?” “你他娘的又跑哪去睡去了你!” 他们等了一会儿,迟迟没听见阿三回应。 其他人没多想,老刘见阿三一直不见人影,开始起了疑心,他渐渐敛了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往里面走,就看见屋子里不断的飘出黑烟。 “着火了!” “屋子里着火了!” “拿水去!” 老刘瞬间酒醒了一半,朝着他们喊了起来,那些人原本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等走过去一看,发现真着火了,纷纷去打水。 老刘唾骂了一句,“妈的,玩命啊!” 他谨慎地推开门,只见里面到处都是浓雾滚滚的黑烟,熏得他两眼黑,直想冒眼泪。 禾苗立即从门后跳了出来,拿着刀往他胳膊肘上划拉两刀,她感受到刀刃划开皮肤绽开的瞬间,温热的液体顺着刀尖从她手上流淌滴落。 “我操。” 老刘捂着伤口,另一手顺势就要往她那扇过去。 何歧明拖着他接下了拳头。 禾苗迅速地趁着黑烟往外跑,其余两个人还在外面手忙脚乱地找桶接水,她一脚踹过去,将地上的酒坛子全部踢翻,然后将打火机扔了过去。 火全部燃了起来,沿着酒渍开始四处游走,屋内成堆着的秸秆瞬间就被火淹没,所到之处跟发了疯似的,火焰炽烈急促。 她明明看见了何歧明也从里面跑了出来,但是两个人逃跑的方向相反,他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她。 但是她不能开口喊他,因为老刘那些人也在死命地寻找她们。 要是这次被逮到,那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黑暗中,眼前的一大片火光遍布在各个地方,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撕破无边无尽的夜幕,禾苗想要顺着这个火,冲破黑暗的束缚,逃出去。 她慌乱中,选择往菜地里跑,有人发现了她,拿着砍柴的镰刀在背后追赶,“别跑!给我站住!” 偏偏何歧明在远处叫她。 他就觉得,是她丢下了他。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会暴露位置,扯着嗓子,没了平时的冷情,显得他有些崩溃: “禾苗” “禾苗” “禾苗” “禾苗” ……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婆娑的树影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墙面上摇摇晃晃。像野兽。 饭似乎被陈伯放了进来,安安静静地摆在桌子上,碗里的汤早已冰凉。 她果然是又做梦了。 身后被追赶着逃命的绝望和压抑感让她喘不过气来,胸闷气短。 再加上梦里,那一声声心死的喊叫,令听得人都觉得莫名的心酸和难过。 禾苗眨了眨眼睛,肚子在叫,她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饿了,还是肠胃在里面蠕动,微微像是针刺到手尖,应激性得把手缩回来的感觉。 “禾苗。” 何歧明已经回来了,待在她的房间里,也不开灯,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他见禾苗醒了,又叫了她一遍。 她面无表情地看看他,至少她觉得自己脸上应该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禾苗现在知道他在意她,也知道他恨极了她,十年的时间都没有将他对她的情感给丝毫的磨损,那他当时是不是恨得想把她活活掐死? 她其实没法恨他。 果是她自己种下的。 就算那次是个误会。 他想要的情感,禾苗不愿给,也给不起。 “禾苗,禾苗。”他不在意禾苗到底会不会理他,他只管自己叫着。 何歧明低着头看她,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在月光的浅光下,男人那层次分明的黑色头发顶上映着一圈儿很漂亮的光晕。 禾苗轻睨着瞅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真丝睡裙,白色的,从被子里出来竟然还有些冷。 她仔细地看了看他,发现他的眼神虽然锐利,却有些涣散,眸子湛黑,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 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生得风流韵致,嘴角往下轻撇,溢出一股子轻蔑刁钻的味道。 他的面颊微微红,呼吸声略微粗重,虽然表面上看过去,他跟平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禾苗就是有预感,何岐明在外面喝酒了,而且还喝醉了。 男人摸摸她的头,一下又一下,摸得她头皮发麻。 “今天也不想说话么?” 他轻笑,眼中清冽。 瞳孔像玻璃弹珠在阳光下的光泽感,随着不同的角度,浮光掠影。 禾苗依旧没说话,他无趣地将手往下移,移至她的脖颈,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色的吻痕,因为肌肤过于苍白了,倒显的有些凄惨。 他的指尖往她长长的卷发上打转了几圈,“算了,你也别说话了。” 省得说话难听。 他不乐意听。 何岐明满足于她的乖巧,俯下身子轻轻嘬了嘬她的眼皮子,舌尖舔了舔她的眼窝,禾苗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快速地扫过他的面颊。 “我今天好想你。” “你有没有想我?” 大概是酒意上来,他将整个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在耳边重重的喘气。 禾苗想趁机就这样把他弄死算了。 男人的身体沉重,尤其是喝醉酒之后,她被他压在身下,使了大劲才勉强将他翻了个身,何歧明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墨般的头发,与玉般的皮肤,线条漂亮的唇线。 他最大的资本,就是这张脸了。 即使沉睡,也好看的惊心动魄。 她架空跨在他的腰边两侧,双手缓缓摸上他的脖子,慢慢掐住。 领子被扯歪,禾苗突然看见锁骨之下,是暗红色的灼伤,就像蜘蛛网般从里向下蔓延,然而只看到一点点端倪,便被第三颗纽扣掩去了。 她完全呆住了。 何歧明缓缓睁开眼睛,眸子极亮,像舔舐着利爪的兽。 他抬手扶住她的屁股,往身上一按,使得禾苗完完全全以女上的姿势跨坐在他的身上。 “你的想法最好不要再出现了。” “不然,你可能会先被我杀死。” 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你想多了。”禾苗盯着他, 不动声色地松开手。 “我又掐不死你。” 她细致乌黑的长发, 睡了一天, 就这样松散的披于肩膀之上, 略显柔美,有些不听话的发丝突兀地在两旁翘了起来,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突然由清秀变得性感,让人新生欢喜。 何岐明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他的内眼角尖而较内陷,外眼角细而略弯,眼尾很长。因为喝过酒的缘故,他的瞳孔黑白显得并不分明,眼神似醉非醉,“我也是, 总是舍不得杀死你的。” “好想你。” “……” “你喝醉了。”禾苗终是错开了视线。 他用指尖轻轻触碰她的手背,来回在突起来的关节滑动, 继而到手指。 见她没有反应,他变本加厉地将她的手翻了过来,拇指握住脉搏的位置徐徐抚摸,滑入手心,何歧明抓着禾苗的一根手指送进唇边,来回划着他的唇, 他用虎牙轻咬着她的指尖, 然后再用舌头轻舔。 眼神炽热, 动作充满□□。 “你看,只有你看出来,我喝醉了。” 他将她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笑了笑,“所以,我怎么会放你走?” “爱我吧。” “我是你的。” “禾苗。” 何歧明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无比地虔诚,像是一个忠诚的信徒,跪在地上,在亲吻他的信仰。月亮,圆圆的,光芒清冷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的,蜿蜒在窗外摇曳的树影,沙沙作响。 时光流转,他模样如昔,却倍加冰冷。 他闭上眼睛,睫毛甚长,好像每一下轻微的抖动,都微微地。 禾苗跨坐在他的腰际,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更偏向于居高临下俯视。 画面太过冲击,心里如被投了一池子湿透的湖水激荡开去。 脑子里“轰”得一声,就连窗外树叶摇曳的声音都倍加清晰,耳朵里嗡嗡作响。 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快速在四处流走,大脑异常的兴奋感。 她明明觉得何歧明这种寄托在她身上的情感既扭曲又病态,她现在却觉得那种臣服感让她心里兴奋。 禾苗感觉自己是被关太久了,心里也得了病。 这太糟糕了。 她必须得逃。 禾苗一夜没睡,直到夜空开始发亮,太阳在第一缕蓝幽幽的晨曦中搂抱起来,冲破了地平线,徐徐上升,她终于有了困意,也没了意识,倒头就睡。 大约也只是眯了三四个小时,禾苗睡得并不舒服,虽然没有再做噩梦,梦里也没有人再这么令人绝望的叫她的名字。 但她就是觉得全身酸痛,四肢都是僵麻住的状态。 她挣扎着睁开眼,身下似乎有异动,她突然反应过来昨天晚上自己趴在男人的身上睡着了。 面容精致的男人也因为她的动作皱了下眉头,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即使是一大早,他的那张脸依旧好看到一种程度。 没了昨晚喝醉酒时的缠人劲,清醒的时候反而显得有些陌生。 被关这么久,同床而睡的这种情况是第一次。 禾苗猛地从他身上下来。 何歧明似乎早上醒来心情极好,看着她吃完早饭后,突然来了一句,“你今天可以出这个房间走走。” 她喝了一口粥,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何歧明看着禾苗专心致志地吃着饭,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认真听他的话。 但是嘴边沾上米糊,她用舌尖轻轻一舔,嘴唇晶亮得诱人,看过去太可爱了,他受不了。 他捏住她的下颚,亲吻的时候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四指滑过眉与眼睛。 在她的脸上“啵”了一声,轻声说,“等我回来。” 禾苗连头都没抬,权当被狗啃了。 何歧明关上门一离开,她就不想吃饭了。 又回床上睡了一会儿,睁着眼睛想了半天,一股脑下了床,推开门准备出去。 家里的装潢除了翻新之外基本没有变过,跟十年前的一样。 唯独陌生的,是来来往往的佣人。 她不清楚何歧明现在是做什么的,也没兴趣知道。 禾苗逛了两圈,趁着没人注意她,偷偷从厨房间顺了一把水果刀。她不想杀他,只想逼他放她走。 禾苗返回楼上,刚把刀藏在枕头底下,楼底下突然吵闹起来,有人在说话,“你不能进去……” “这是民宅,没有允许是不能进来的!”“……” 女人似乎从极远的地方赶来,汗水两鬓湿湿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却也有些狼狈。 她猛地推开门,躲开那些人的阻拦,吵着要见何岐明。 禾苗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她走出,站在三楼的栏杆旁往下看。 那个声音尖锐的女人竟然是胡姮婧。 她已经十年没再见过她了,算算年纪,她现在应该也有四十六七岁了。 胡姮婧的眼睛倍显老态,眼角下垂得彻底,脖子上布满皱纹,但是两眼却依旧非常有神采,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的沟壑也掩饰不住她曾经至少美丽过。 她这些年似乎过的很一般,身上穿着极其朴素的蓝底白花的衬衫已经洗的有些泛白,裤子也是那种过时的款式,脚上的鞋子有些脏,鞋头泛了黄。这要是以前,她绝不可能穿成这样出门的。 禾苗冲着她笑了笑,眼睛微弯,带着轻蔑与讽刺的意味,“阿姨,这么巧吗?” 胡姮婧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禾苗,她先是呆住,望着她身上显而易见的吻痕愣神。 然后一下子反应过来,她的脸憋得通红,双眉拧成疙瘩,两只眼睛极度瞪大,五官狰狞地挤成一团,面目变得扭曲可怕。 整个脸庞涨成紫红色,气得几乎要爆炸。又急又气的她手臂疯狂地挥舞着,似乎都像是要把她吃了的模样,“你个贱货,以前这么小你就会勾引你弟弟,让他这样对他妈!” 胡姮婧像泼妇一样想要冲上楼,却被身后赶来的人给挡了下来,她挣扎着,“你说话啊,这种事情说出来,你让大家都听听!” 禾苗没想到胡姮婧坐过牢之后,行为和举止整个像变了个人,大概狗急跳墙的模样都是这样狼狈不堪。 何岐明对胡姮婧做了什么,她怎么会知道,但是他现在变得跟上辈子没什么两样的尖酸凉薄,想想应该也不会让胡姮婧好过。 眼珠子像狐狸一样转了转,她眯了眯眼,给红红的眼角平添了几分女人的韵味,“他可不是我亲弟弟,你也不是我妈,我只不过在你跟我爸结婚的期间,我觉得我比他大两岁,多替你照顾了点他,” “他就对我上了心,我做错什么了?” 禾苗一下子冷下脸,一字一句道:“还是说,得像你一样,在我爸面前挑拨离间,试图挑着我的成绩,诬陷我早恋,故意掐我,翻我房间,还水性杨花的勾引男人,连送奶工都不放过?” 胡姮婧气得全身发抖,她从来没有这么发怒过,原来禾苗什么都知道,却拿着那张可怜巴巴的脸来装傻糊弄她。 怪不得十年前那次,她和老刘那些人都盘算完了,后路都想好了,她一咬牙,让儿子和禾苗一起失了踪,就算禾呈鸿埋怨她,但肯定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硬是没想到被禾苗跑出来了,她还为此进了狱。 胡姮婧往眼前那人的手上一咬,趁着空隙,她疯一样的冲上了楼,禾苗面无表情地看着,岁月压弯了她的腰,老了就是老了,就连身高也萎缩了。 胡姮婧气势汹汹地朝着她挥来巴掌,禾苗伸手就握住她的手腕,两眼一瞪,那种眼神带有那么一点的杀气,竟让胡姮婧一下子无法直视。 “啪!” 禾苗使了全力反打了回去。 将她彻底打懵了,踉跄了两下,胡姮婧身子往后一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就开始撒泼。 “哇,我不活了!” “你们看看,这叫欺负长辈啊,好歹我也是做过你的后母啊……” 黑色迈巴赫像平时一样,准时地停到了院门口,何岐明下了车,清冷的目光转移到了陈伯的身上,狭长的眼睛玲珑剔透,眼角微挑。他将公文包递过他,“今天有人来了?” 陈伯点点头,“胡姮婧又来闹了。” 何岐明刚走进门,胡姮婧就听见声响,挥着手坐在地上嚎哭,“何岐明!你就这么看着你妈被人欺负吗,欺负我一个中年女人吗!你简直不孝!” 胡姮婧进了监狱,待了三年之后,想来里面关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穷凶极恶的人,估计为了生存她也吃过不少哑巴亏,身上那股娇纵气也磨光了,多了些市井泼辣味。 何岐明的头发已经属于中长,皮肤白皙,漂亮的五官犹如刀刻。面如冠玉,长眉如剑,却有着一双子夜寒星一般的黑眸,鼻如悬胆,他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刻薄笑,“噢?” “这不是应该的么?” “什…什么?”她捂着脸,挨打的那一块开始隐隐作痛,听到他的话,连装哭都忘了装。 何岐明眼显讥笑,“你说你是我妈,你做过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那些钱……”她支支吾吾地慌乱起来。 他轻睨过去,面无表情道, “谁说是给你的,” “我替你借高利贷,把钱凑到给你的,至于还债人,当然是你了。” “期限,好像就只有三个月,我不记得了,”他刻意停了停,语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恶毒味道,“因为我也没仔细看。” 2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胡姮婧被后面赶着来收高利贷的那伙人带走了,就算她再怎么刁横, 在收高利贷的那些人面前, 她哆哆嗦嗦,一句废话也不敢放。她怕死了。 带头人是一个光头, 非常俗气的戴了个金链子, 穿着皮夹衣, 亮皮鞋, 五官少有精致的地方,唯独他那眼睛, 像月亮一样似钩, 脸长长的。 有些滑稽又不可小觑。 他似乎和何岐明认识,冲他客气地点了点头, 转头就皱着眉头, 推了把胡姮婧, “还不快点走。”她的头发因为推推搡搡变得凌乱,显得极度落魄。 禾苗亲眼见着胡姮婧今日的惨样,心终于有了点触动,至少,她是真的报仇解恨了。 重生时的满腔怨恨, 日日像蔓延滋生的怨毒荆棘缠着她的心, 刺入她的头壳,直到头盖骨疼的像要炸裂。其实就算她亲耳听到法官宣判胡姮婧入狱的那一瞬间, 她还是不甘心, 对于这种人来说, 入狱实在太轻了。 她心里压着的石头,随着胡姮婧孤孤零零惨淡寒酸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下去。 禾苗闭上眼睛,全身微微发抖,也许是冷的,也许是突然没了更强烈的目的。 一下子,她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起来。 她之前想象的未来,都是假的。 继续做一名教师吗? 算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没这个资格。 何歧明在观察着她,他突然出声,“今天要去医院看看么,禾呈鸿今早发病了,可能再过一礼拜,就该不行了。” 禾苗条件反射般抬头去看他,男人就这样站着,也不躲避她的视线,像伏在月光照耀的丛林里,窥视他冷冽的目光,就像看到月亮洒下的冷光,让人感到一丝寒意,没有一点温度。 ** 禾苗第一次打开房间里的衣柜,何歧明让人买了很多精品女装都通通摆在里面,她看了眼,挑了其中一件最朴素的,条纹小中领,刚好盖住自己脖子上的红痕。 她望了望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得不太正常,微微憔悴,本来脸就巴掌点大,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脸更瘦削了。 她好好的洗了把脸,就跟着何歧明下楼,坐上了车。 街上的场景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不管她现在的心情有多难过,街上依旧热热闹闹的,各类车辆川流不息,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有一家新开张的超市,门口摆放着两个高大的花篮,地上铺着红地毯,举行着商业大酬宾的活动。 她也想不明白,就过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禾呈鸿就一下子病情恶化,竟然到了无法拯救的地步。 车里没人开口说,司机觉得气氛有些抑郁,一路上咳嗽都是悄悄的,就连到了医院门口,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到了。” 她推开车,立即往病房楼里走,何歧明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知道,但没空去管。 禾呈鸿躺在病床上,他穿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身子有些单薄,一张瘦条脸,实际上禾呈鸿除了气管有些毛病外,身体上一直没有什么大病的。禾苗隔着门,从玻璃窗看过去,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睛没有光彩。 鼻孔扩张,艰难地呼吸着。 上辈子她来不及赶上去看他的最后一面。 这辈子她亲眼见着了,却心如刀割。 痛得她死去活来,如果心会流血的话,早已干涸了。 禾苗的脸上是麻木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哭,但是没有眼泪。 路过的小护士觉得奇怪,这间病房的病人今天刚下达病危通知书,女儿来了,也不进去,面无表情的看着,连点悲痛的表示都没有。 禾苗吸了吸鼻子,调整好表情后,她推门进去。 “爸,我过来了。” 她坐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握住他的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好些吗?” 禾呈鸿看着她,大病一场,使人看起来老了十几岁,头发白了大半,“爸爸好多了,你不用担心。”他忍不住咳嗽几下,眼神有些飘远,“倒是你,你脸色太差了,多吃点饭……” 即使被病痛折磨,作为爸爸依旧还是会首先关心女儿。 禾苗别开脸,眼睛发酸,“我有好好吃饭的,只是最近太忙了。” 禾呈鸿虚弱的笑了笑,“有好好吃饭就行啊……” “你大了,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爸爸以后如果不在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样我才会放心……” “你妈生下你以后就不在了,你就是我生活的动力…” 作为父亲,他极骄傲自己的女儿长大后越来越优秀。 但是怎么办呢,他还想再继续往下看,他还想,可他已经老了,病魔折磨着他,阻止着他。 禾苗仔细看着禾呈鸿日益霜白的鬓发,开始悔恨她自己。 悔恨自己的残忍。 在看过大千世界的眼里,却找不到半丝一毫的父亲的身影。 “禾苗,不要怪爸爸以前一直在外面做生意,没有陪你……” 眼睛一红,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是真正的嚎啕大哭,把她心里积压的委屈和难过借着眼泪全部发泄出来。 禾呈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没意料到禾苗会突然掉眼泪,连忙哄她,试图转移话题: “…对了,你没来这几天,何岐明倒是天天来看过我,还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这孩子还记得我,现在也年轻有为了,幸亏小时候没被他妈带歪啊…” “你们私底下还有联系吗?” 禾苗倒是不哭了,擦了擦眼泪,表情复杂,欲言又止,噎了一阵儿,最终还是顺着他的话说,“有…偶尔会的…” “这样啊…” 禾呈鸿觉得有些累了,他强撑着掀着眼皮,拍了拍她的手背,“禾苗,爸爸累了,让爸爸休息一会…”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禾苗使劲睁大眼睛,泪水涌出来太多,眼前的事物都看不真切。 揉了揉,她替他掖好了被子,然后静悄悄推门出去。 何岐明倚在门口,等着她。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往她那投来好奇的眼光,她转过身去面朝着墙,那瘦弱的脊背,突然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脸庞流下,先是无声然后小声的啜泣,最后干脆放声出来。 何歧明猛地将她扯近怀里,微微侧过身子,冰凉的手指捂住她的眼睛,挡去了她不断滑落的眼泪,也挡去了别人看她的视线。 他拉着她一路往外走。 “别动。”他在她耳边说。 禾苗哭得厉害,一口气抽不上来,顾不上从旁边经过的路人是怎么看她的。 何歧明搂着禾苗从医院门口出来,临近傍晚的风有些清冷,吹起了禾苗的头发,在他胸口飘着,钻进了他的领口里,弄得痒痒的。他纤长的手指一直覆盖在她的眼上,直至上了车,他缓缓松开手,眸光清冽,盯着她: “冷静了没有。” 禾苗双手往脸上抹了抹,抹去上面的泪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嗯。” “这几天我要来医院。”她看向窗外。 何歧明低垂眼睑,抬起手,不容抗拒地捏住她的脸,将禾苗朝向他。 她的脸被他用一只手捏着,她挣扎着握住那只手,想要他松手。 禾苗的眼角天生微微下撇,圆溜溜的眼睛本就看上去楚楚可怜,再加上因为刚才痛哭过,还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连同鼻头也皱巴巴,红通通的。 两道泪痕一动不动的挂在脸上。 他薄唇微抿,面容如冰,一边拿过纸巾将她脸上的泪痕看似粗鲁实则细心的擦干净,一边嫌弃道: “你真丑。” 2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禾苗下了床, 将窗帘拉开, 阳光一下子从东窗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金色的混合色,空气中的小灰尘随着风胡乱地飞舞着。 眼睛有些疼,又酸又涩,她险些睁不开来。 何岐明最终是允许她每天去医院照看禾呈鸿, 他似乎也知道, 只要禾呈鸿还在医院里, 她就不可能逃走, 所以他除了派人过来接她来回之外,给她留了更多她与禾呈鸿独处的时间。 无论她再怎么悉心的照顾,禾呈鸿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到最后,完全是病入膏肓了。 禾呈鸿躺在床上, 黑眼珠时不时地往上翻着,两颊比第一天相比还要深深地陷进去,仿佛成了两个黑洞, 嘴唇微微的蠕动,急促地呼吸着, “禾苗, 禾苗……” “爸爸。”禾苗心里难受, 叫他。 手有些发抖,“是不是嘴巴干了, 我帮你涂点水。” 她拿着棉花棒往水杯上沾了点, 仔仔细细地将他嘴唇湿润。 “爸爸。” 禾呈鸿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叫唤, 还开始说起胡话,禾苗几乎是凄厉的大声喊了一次。 这次禾呈鸿好像听到了声音,紧闭着的眼珠往下动了动,接着头微微的朝着她的方向转动了一下,他的嘴唇张了张,从喉咙伸出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 他极其艰难地想说话,却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最终尝试了几次,他终于强撑着说了出来,声音暗哑枯涩,“不要难过……” 不要难过什么? 禾苗还在愣神,禾呈鸿刚抬起的手放了下去,他就这样走了,甚至没有说些别的话。 也没有了疼痛和没完没了的针头,面容安和的离开了。 她哭了整整三天。 禾呈鸿只说了不要难过,但是要如何不难过呢? 她像一浮萍,彻底丢了根,也看不到未来和明天。 这一世存在的意义,她找不到。 停靠在院子门口的车在窗外鸣了两下,她顺着声音往下看去,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 何歧明也帮她一起处理禾呈鸿的后事,陪她亲眼看着,将禾呈鸿的尸体慢慢推进火葬场,进去的时候还是一整副完好的尸体,出来的时候,变成了装在黑盒子里的粉末。 禾苗今天起的很早,因为今天是办丧礼的日子。 禾呈鸿生前的一些有生意来往的伙伴,禾家的亲戚,都会过来祭拜。 她上车前,明明还是艳阳的天,而在路途中,天气突转,变得阴沉沉的,乌云渐渐密布,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在玻璃窗上滑下一串串水渍。 好像只有这样才应景。 禾苗下了车,地上的泥土吸收了雨水,变得黏湿。 她皱了皱眉,弯下腰来,用纸巾仔仔细细得擦了擦高跟鞋尖上粘上的泥土。 禾呈鸿几年前就与禾家一些总是腆着脸来借钱,借完钱还不还的亲戚闹翻了,断了关系后,这几年都没有再来往。 今天这些人也会来,总不能让她们来看笑话。 她走进灵堂,白色的花圈,花篮和挽联,正门布幔上高高悬挂着黑底白字,牌匾上写着禾呈鸿的名字,籍贯地,生前年纪。 牌匾下方是用黑纱扎成的两朵花,黑色基调的吊唁厅灵堂内,所有人都在默哀。 禾家的亲戚装模作样地抹眼泪,还有跪在地上嚎哭,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要晕死过去,别人还要拉着她,安慰一顿。 禾苗冷眼旁观,她对这些人夸张地哭法心知肚明。 办丧事的习俗就是这样,要在灵前哭,哭得越伤心越好,就是哭给活的人看,尤其是作为晚辈的一定要哭出来的,这样有诚心,老一辈的在地下也会保佑。 可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看着上面的黑白照片,禾苗依旧哽咽,转身出去喘口气。 天空中飘来一片片乌云,遮住了天空,几道闪电划空而过,接着,就听到了一声闷雷,哗哗哗,伴着雨一起。 淅淅沥沥的细雨,远看朦朦胧胧,树木,屋子似是被轻烟覆盖着,雨点打在伞上叭叭直响,然后滚落在地上溅在地上激起一阵一阵涟漪。 “禾苗。” 戚芋圆特地请了假过来,刚见面第一眼,她比高中的时候要瘦了些,却依旧属于丰满型的女人,晒黑了些,小麦色的皮肤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感觉,穿着普通的棕色风衣,微卷的黑色头发扎成一个轻松活泼的辫子。 难得的,戚芋圆知道她的父亲去世了,二话没说,就要过来看她。 雨下的特别大,远处的山烟雾缭绕,带上了迷离之感,灰暗的天空似乎也在为这场吊唁渲染气氛,屋檐,杂草,还有三三两两陆续来参加丧礼的人。 戚芋圆走了出来,似乎是里面太闷,让人喘不过气来。她走进禾苗的身边,有些试探性的问:“禾苗,你还好吗?” “别难过,还是有很多人陪在你身边的。” 禾苗转过头,看着戚芋圆的眼睛微微泛着红,但是精致的妆容却把这掩饰的很好。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什么,里面太闷了,再加上昨天也没有睡好。” 戚芋圆关心了一下,然后问:“禾苗,我记得你家是住在c城区的对吧,跟我同路,待会结束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也好久没有好好聊天了,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戚芋圆像以前一样拉拉她的手臂,“好吗?” 禾苗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逃跑机会。 过了今天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她下意识地去寻找何歧明的身影。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不太方便出现,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其中有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离她站着比较远,左手拿着黑色的伞,安静的立在那里。黑色的头发在风中有些散乱,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的身材和不同寻常的气质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独特。 何歧明好像在看她,好像没有。 她脸白了一阵,还是选择婉拒了她,“今天不太方便,” “等哪天方便了,我请你来我家吧。” “禾苗!” 有人叫了她一声,禾苗转过身,是一个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人,她点了点头,然后又往回走了进去。 没有再去看他一眼。 茫茫烟雨中,黑色的伞仿佛与这天色融于一体。 孤零零地站着,像个令人厌恶的蛇蝎,像冰冷的蛇,与这个场景的人格格不入。 显得孤寂。 何歧明抬了抬眼,迎面吹来的冷风刮过他的面颊,撑着伞的手被风吹得发红,别人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捏紧了衣服领子,缩着身子往灵堂里跑。他往那些人身上瞥了一眼,他觉得也没有很冷。 晚上。 八点十分。 办完丧事,何歧明和禾苗回到家里就已经这个点了。 禾苗累了一天,尤其穿着高跟鞋还站了一整天,中途没有坐下来休息的时候。 她就连吃饭都没有劲。 何歧明没有急着吃饭,在她房间里将白天穿得一套黑色衣服换下,衣柜里除了她的衣服之外,还有他的。 他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的身子暴露在她面前,成年男人的身子与少年时期最大的区别,就是肩膀更加的宽厚,腰杆强硬有力,两条腿极长,粗细刚好,没有夸张的肌肉线条,却隐隐透着爆发力。 灯光在他的身上染上暧昧的光晕,不管体格跟小时候相比有了怎样的变化,他的皮肤却依旧的凝白如玉,脸是标准的清冷相。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很完美,像一个毫无瑕疵的艺术品。 唯独,他胸前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网状伤疤,褐红色的,一直蔓延到小腹。 看着就血淋淋的疼。 他换上一件金黑色的衬衫后,眼微眯,见禾苗盯着他的胸前看,淡淡开口,“看我做什么?” 禾苗不知道何歧明又回去找她了。 他现在变成这种性格,也是她造成的。 她沉默许久,轻轻地说,像蚊子叫般,“我不知道。” 被揭开伤口,外面只是结了一层薄翳,撕开了往里面看,早已变了黑,溃烂的。 何歧明眼神突变,冷冽尖酸道:“你就算知道,不也会丢下我。” 禾苗决心要把他掰回来。 他寄托在她身上的情感,绝不是爱情。 她低着头,没敢看他,有点像是自言自语,“我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好的。” 就只剩下我们了。 她不想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 何歧明没搭话,他轻垂眼睑,掩去眸子里的深色。 良久,他的指尖触碰着桌面,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25.第二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一辆亮黑色的迈巴赫准时的停到了别墅门前。 众人恭谨地低头, 在门口站成两排, 管家陈伯走上前,正好车门打开, 一只男人的手扶在门上, 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就连圆润的指甲边缘都被打理的很好, 没有一丝毛糙。 男人下了车, 黑色卷曲的头发,一双藏着锋芒的丹凤眼, 薄唇微抿,纤细的唇线溢出点刻薄的味道。男人的五官似是独得上天宠爱, 宛若精雕细琢过,与寡淡清冷的气质相符, 他随意将公文包递过陈伯, 漫不经心地问: “今天家里发生什么了?” 陈伯顺其自然地接过,照常汇报禾家每天的情况,他悄声说:“一切都很好,今天的食物全都吃完了, 也没有吵闹。” 男人走进门,单手解开外面的黑色西装外套, 将它搁到旁边的衣架上, 眼睑一垂, 看不清他的神色, 淡淡地“嗯”了一声。 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与之前的不同,这回是一个人的脚步,缓慢,沉稳。 傍晚即将降临,惨淡的夕阳洒满大地,光秃秃的枝芽被风吹得摇晃,在橘红似血的光芒照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房间里,是一片非常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黑暗,一丝光线也没有。 随着脚步声逐渐清晰,被黑暗笼罩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禾苗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阳光了。 一开始,她压根就适应不了黑暗,她使劲瞪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物,却看不到。因为她的手被捆绑,眼睛上蒙了一层碧绿色的丝绸带。 好像还是她给男人过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她买了一个特别大的草莓蛋糕。 店员还特地在蛋糕盒子上,用丝带扎了个蝴蝶结。 却没想到,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时间久了,禾苗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被困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房间里,寸步难移。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了,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看见过外面的世界。 何歧明给她建立了一个牢笼,她一直在挣扎,可是她飞不出去。 不过现在她甚至有些庆幸,至少她还能听到窗帘轻轻拍打墙壁的声音。 何歧明走进禾苗的房间,在她面前站定。 他伏下身子,冰凉的指尖贴上她的面庞,细细的游移,像一条冷冰湿滑的阴蛇一圈圈地缠绕裹覆,然后往下,何歧明在她的唇上摸了很久,他的眼神逐渐从冷寂慢慢露出类似于野兽掠夺的目光,眸色深沉,他轻嘬她圆润的耳朵,嗓音甜腻: “禾苗,为什么今天什么话都不说?” 禾苗忍不住身体打颤,她咬牙忍受他的触碰,没有说话。 她有点怕他,也有点恨面前的这个男人。 什么时候起何歧明这个弟弟开始不受她的掌控了呢?他悄无声息的一点点的侵/略她的人生。 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何歧明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回应他,他先从耳朵慢慢移到额头,然后顺直往下,划过鼻梁,停在鼻尖轻咬,最终那好看的唇贴住了她有些干皱的唇,明明是糟糕的触感,可是男人却一点都不介意,他细细地舔过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肯放过,稍微急促地喘着: “禾苗,张嘴。” 禾苗终于出声,语气很冷,“你对着曾经是你姐姐的人,做这种事情就会特别性起是不是?” 她抬头,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她抬腿往前踹了一脚,却扑了空,吼怒:“你就是个变态!” “可是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禾苗冷笑,“那你就能对我做这种事?” 何歧明半晌没有说话,他眯了眯眼,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颚,硬是让她张开了唇,湿滑的舌头分开她的牙关,撩动她的舌尖,像是怎么样也填不满的欲望黑洞,贪婪地汲取她的甘甜,禾苗根本来不及吞咽,缠绵的唾液从她嘴角下溢出,扯出时牵扯出一道银丝。 “小的时候,你明明就厌恶我,却装出一副喜欢我的样子,刻意诱导,指望我听你的话。” “是你造就了我,”何歧明的眼眸已然是黑暗诡丽,情欲的气息逐渐蔓延,他又接了下去, “可你又不要我。” 手指解开她胸前的纽扣,自上而下,露出成熟女人的曼妙身材洁白如玉的肌肤,隐隐散发出女人特有的芳香。 “这又怎么算?” “嗯?” 禾苗哑口无言。 因为何歧明确实说的没错。 …… 床吱吱呀呀的摇晃。 只剩下一阵萎靡的滋滋声。 禾苗被迫仰起头承受的那一瞬间,她眼前的丝带一下子被男人解开,眼前的景物不管情愿与否都映入眼底,包括眼前这个男人。 昏暗的光线让何歧明的脸半隐在阴影里,刘海细散,眼神攻占掠夺,紧紧盯着她,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刚毅的面部轮廓,半开的双唇轻喘,因为激烈的动作,薄唇红润。那双丹凤眼细细长长的,映着她红晕的脸上耻辱的反应。 他低低叫她,故意让她觉得羞臊: “姐姐。” 声音性感而沙哑。 禾苗闭上眼,重生过一次,她的结局依旧是想逃,想躲避,想从这一切中得到解脱。 原来他早就看穿她的内心,看着她虚伪作假的接近他。 她给他的感情,关心,理解,在意,全是假的。 但是何歧明不戳破,不揭穿,阴测测地接受她的接近示好。 在她以为一切都按照她所规划的那样,他却出其不意地恶狠狠地往她腿上咬了一口,这一口狠绝,执拗,血肉模糊,令她摆脱不得。 “何歧明。” 她的睫毛颤抖了两下,迅速从眼角滑过一滴眼泪。 “我不会爱你的。” 动作微顿,何歧明重新吻上她的唇,堵住那些他不想听的话,淡淡道: “那就恨我。” 躺在他身下的女人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健康,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脸蛋微微透着淡红,手臂依然那么细,腰肢仿佛一折就会折断,眼睛是无辜的杏仁眼,明明是惨兮兮的模样,眸底却透着冰冷。 26.第二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何歧明下午还要上第四节课, 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 讲起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滔滔不绝, 恨不得将教材书上的文本都读上一遍, 他一手背着,一手拿书, 说得唾沫横飞,“‘山舞银蛇, 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这句话可谓是静中写动, 披满白雪、连绵起伏的群山……” 禾苗就在楼下操场上晃悠了几圈,看了一些初中生在操场上玩玩闹闹,三三两两的身影, 她又觉得有些无聊, 就上楼,在他的班级门口等着。 何歧明没什么心思听老师讲课, 整颗心不受控制地飘啊飘, 荡到了门外。黄昏的微光射进窗户, 照在了禾苗白皙的脸上, 光与影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禾苗的好看, 不同于第一眼看去的惊艳, 相反是涓涓细流型的经看。 她有着一双相当令人心动的眼。 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藏起来。 想要霸占她。 一丝丝都不想给别人看。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承认,但是心里开始意识到, 他现在的情绪起伏都随着禾苗变化。 落日在天空留下长长的影子, 一片暖暖的血红色。 夕阳西下, 学校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有些班级提前放了学,同学们结伴成群地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自然的清香,禾苗站在门口,正好迎风吹,她嫌头丝飘起来麻烦,重新将马尾散下来,将皮绳咬在嘴上,伸手开始捋头发。 何歧明眼睛一慌,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头刻意一转。 傍晚的残红和他耳垂上挂得那抹粉红相辉映。 臊得厉害。 他同桌陈恺贼眉鼠眼地用胳膊肘碰碰他的手臂,凑过来,“哎,那是你姐姐?看上去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耶?” 等红晕从脸上褪去,何歧明回过头,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姐。” 微微眯眼,他托着下巴,狭长的黑眸瞥向他,“怎么了?” 陈恺是个贼心比胆大的人,见何歧明不咋爱搭理他的模样,觉得自讨没趣,长长“哎”了一声,摆摆手,“没事没事,问问嘛。” 何歧明打量他,他的脸长得有点宽,看上去很有肉感,甚至于在他刚才摇头晃脑的时候会看到他脸上的肉在上下不停的颤动,还有一对大耳垂垂在脸颊两边。 眼睑上下一动,他嘴角微扬,眸子清清冷冷的,说话带着凉意: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也不会喜欢胖子。” 陈恺脸色变得难看,嘴唇微微发皱,轻轻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下:“你乱说什么,我又没什么意思。”说着说着,一滴冷汗就从额角滑落,他借机移开视线,伸出手去抹。 何歧明将视线收了回去,哼一声。 “没有就好呗。” 陈恺缩了缩脖子,悄悄嘟囔,“什么脾气。” 他原本看何歧明刚转校过来,两个人都没怎么搭过话,就想借这个机会说说话,没想到刚说两句就吃了个闭门塞。 虽说他确实起了点歪心思来着。 秋季傍晚和下午的温差大,禾苗在门口等着腿酸,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看两只蚂蚁交流。 然后呼啦啦一声,一群人挪动椅子的声音响起后,何歧明第一个背着书包从门口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禾苗面前,阴影拢罩在她头上,她仰起头用小泪包样的眼睛瞅他,背着光,她压根看不清他的五官,就只能感觉到他盯着她的嘴巴看,然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快点回家。” 何歧明腿长,禾苗个子都比他矮了一小截,更别提能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了。 好不容易走出校门口,等上了司机的车,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排,一时都没有话说,但是禾苗能感受到何歧明又开始发脾气了。 她的身子朝向车窗,街边的景色一晃而过。 车子里气氛太过压抑,眼见着快到家了,禾苗怕他在家里还是这副样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他:“我嘴巴怎么了?你之前老盯着我看?” 何歧明转头看向她,她的嘴巴晶亮亮的一圈,异常红艳。 明显是涂了一层口红的颜色。 上了高中的女生之间似乎都会开始偷偷摸摸地化妆打扮,尤其是有了喜欢的人以后,这种情况就更多了。 而禾苗今天出门前还没涂过口红,从学校放学回来嘴唇就变成这样了。 他眼一撇,表示嫌弃和厌恶,“你口红涂得太难看了,血盆大口。” 禾苗低低地“噢”了一声,下车的时候一边伸出手去擦,然后说:“我觉得还好啊。” 何歧明听得烦,脚步一顿,打断她的话。 “回去帮我理头发。” 胡姮婧意外地没有在外面打麻将,反而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从院子里进来,脸色阴沉。 她散着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她手中捏着试卷,一把扔了过去,“何歧明,你怎么回事?” 朱红色的指甲在空中明晃晃的指着脸,气急败坏道:“我给你钱让你读书,不是让你消耗时间的?” “今天班主任打电话了,你看你成绩,掉到第六,嗯?每天在想什么?” “还逃课?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胡姮婧一触即发的怒气一览无遗,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声音渐渐变调。 禾苗内心诧异,毕竟何歧明每天都是和她待在一块,就连上下学都是一起去的,他什么时候逃得课,她怎么不知道? 何歧明听了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任她骂,一声不吭。 胡姮婧见他没什么反应的样,更加动了气,拍了拍胸口,扭脸冲着从外面回来的禾呈鸿说:“呈鸿,我这孩子管不了了,成绩往下掉都不觉得羞耻,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往死里打一顿才对。” 禾呈鸿刚工作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胡姮婧发火的模样,他下意识就想劝阻她,“姮婧,孩子怎么了?” “逃课!”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班主任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简直是气得发狂,这小兔崽子竟干些不顺她心的事儿!还害她低三下四地在电话里不断道歉说好话,最后还是隐晦地提及上次送礼的事情才结束了通话。 胡姮婧其实打从心底里要多讨厌何歧明就有多讨厌。 要不是自己当年眼瞎,被当时一块在厂上做工的小流氓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骗结了婚,还生了孩子,没几年她就发现自己脑子真是抽了,小流氓要钱没钱,还试图在外面吃喝嫖赌全占了。 还没等她说离婚,小流氓卷着一笔钱跑了,丢下她和才五六岁的孩子。 从那时候起,胡姮婧看何歧明就难看死,毕竟这个年代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好再嫁人,更何况还是个儿子。 27.第二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胡姮婧晚上不在家,家里难得的清静。 吃完饭, 禾苗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 直到手中的水笔写到没墨了, 她想去换一个笔芯, 却发现盒子空了。 窗外,圆圆的月亮映在护城河的水面上。街上附近树旁的几盏路灯,那浅浅黄黄的灯光映在水里,就像是一个个小月亮似的。 禾苗将作业本合上,坐在椅子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下学期的课程排得紧凑, 而且老师教课的内容也越来越难,她举步艰难地跟着。 一连坐了三个小时,一停下来, 禾苗就觉得嗓子干涸地厉害, 站起来, 准备下楼去倒水喝。 她走到厨房间, 明明灯是暗着的,她以为里面没人,伸出手在墙上摸索开关。 还没开灯, 就被里面的黑影一动给吓了一跳。 厨房间的窗口是纱窗, 帘子拉开着,月光洋洋洒洒地闯了进来,禾苗才看清原来那个黑影是何歧明。 他就在那站着, 身姿俊挺, 少了刚来时的削瘦感, 隐藏在黑暗中竟给人一种压迫感, 乌黑的头发彰显了本就白皙的皮肤,微微吹下的一缕发遮住了眼角的位置,让这双黑凄凄的眸增添了几分冷感。鼻梁高挺,唇线恰到好处。 现在已经晚上十二点了,禾家的人基本都睡了。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燥热得厉害,本来打算下楼拿可乐喝,却没想到碰到了禾苗。 他往她那儿淡淡瞥了一眼,就继续用食指开易拉罐环,“吧嗒”一声,微微扬起头,露出极其流畅的下巴线条,冰镇过的可乐从里面流下来,少年的喉结快速的滚动,一口气饮尽。 让炽热的血液迅速地冷却下来。 不过是暂时的。 禾苗摸到墙壁上的开关,一下子将灯打开,黑暗瞬间散去,变得亮堂堂的。 她走过去,拎起烧水壶,插上电源准备烧水,“你还没睡吗?” 她的脸并没有朝向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手摆弄着热水瓶的瓶盖,她只披了件薄外套,身形苗条,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红色的橡皮筋轻轻挽成了个花苞头,底下稀稀拉拉的小碎发就耷拉在修长的脖颈上。 何歧明又喝了一口可乐,握着可乐罐在手里转了一圈,“嗯,想事情。” 禾苗一弯腰,清瘦的背脊在薄薄的布料下非常分明的凸显出来,她没回头看何歧明,“想什么这么严重,还会失眠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总是往禾苗身上飘去,他暗骂自己没出息,努力将目光挪开,坐在饭桌边上,一条腿伸着,一条曲着,故作随意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歪了歪头,目光又挪了过去,悄悄盯住了她的侧脸,“就是,有人向我告白了,问我答不答应。” 水壶烧开了,“呜呜”地叫了起来。 禾苗连忙伸手去断电,侧脸微微红,鼻尖翘,嘴唇很红,她眼睑一垂,表情吃惊了一下,又下意识觉得也是理所应当,她将水倒进杯子里,转过身,平静地说:“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何歧明脸色怪异,“你难道不觉得是早恋么?” 禾苗认真的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他,“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我不会告诉爸爸的。”她还真不知道原来何歧明还早恋过,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话比较合适,如果说你还小,学习为重,谈恋爱会影响你,反而引起他的反感,那最近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氛围就又没了,那还不如顺着他说呢。 他就是个傻子。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噢。” 他面无表情地将可乐罐扔到垃圾桶里,然后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毫无预兆地刻薄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姐姐。” 他字咬得用力,尤其是他叫姐姐的时候,一字一顿,禾苗怎么听都觉得怪变扭的,咋不像好话似的。 何歧明视线往上移,移至她的眼睛,咕溜溜的黑,什么也看不透,下方还有极深的黑眼圈,他眯了眯眼,“你今天早点睡吧,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了。” 他转过身,离开厨房间,经过门口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他踌躇了一下,不甘心地甩下一句“明天上学前来我房间,帮我梳一下头发”才走开。 他回到房间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入睡,然而没过一会儿,就听见禾苗上楼的脚步声,轻轻地,缓缓地,关上了门的声音。 完了,他是真睡不着了。 明天还偏偏要一千米体育测试,烦得厉害。 第二天早上,禾苗都从门口进房间来了,他才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夜没睡,整个人困得不行。 他到了学校,将书包一甩,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直到旁边人推了推他,喊他去操场上体育课,何歧明才懒懒散散地走到操场上。 体育老师叫卢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着一张典型的“国”字形的脸,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他吹了声口哨,“都给我排队站好,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二三四五六七,” 卢伟看过去,就见着前排有一个刺头穿了个皮鞋来上体育课,他眼睛一瞪,严肃的问:“你怎么穿皮鞋?”刺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忘忘……了。”卢伟冷哼,大发雷霆地说:“去给我跑三圈去!” “别以为是体育课,不像主课,就以为可以随随便便破坏规矩。” 他从口袋里拿出成绩册,看向剩下的人,冷声道:“其他人跟我去那边测跑步,女子八百,男子一千。” 操场那边不远处,几个女生请了病假,在旁边手挽手站着,看着别人跑步。 塑胶地热得发烫,充斥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 卢伟翻了一页名单,看到纸上的学号,“32,何歧明;35,陈凯伦;40,应晓……” 他捏起挂在脖子上的勺子凑近嘴边,说:“准备——” “哔——” 何歧明跑得最快,快得像抓不到的风,他的脚踝形状很好,跟腱长,背部很紧实,肩膀的线条也漂亮。 “哇!”别班的人也在进行体育测试,也许是那个人跑得更快,引起了那些女生的惊呼声。 何歧明一口气跑完了一千米,记完成绩后,他也没有管别人,自行走到树荫下休息。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淡绿色的大地,反射出金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他站在大树底下,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洒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光晕。 他坐下来,打算靠在树干上睡会。 远处跑完的男生女生都围在体育老师面前,叽叽喳喳地想看自己刚才跑步的成绩。 刘娜娜一直注意着何歧明,看着他坐在树下,懒懒散散地眯着眼睛。 她喜欢何歧明很久了,昨天她在旁边人怂恿下,鬼使神差地告了白,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没有拒绝,就代表应该有可能。她也自信自己长得不差,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嘴,个子也不矮,做他女朋友总不吃亏吧。 她旁边一个女生撞撞她的肩膀,“哎,你怎么不看啊,你在乱看什么?”刘娜娜脸一红,“没啊,没什么,待会人少的时候你帮我看看成绩就行,我随意走走。” 短发女生在身后喊,“娜娜,你去哪儿啊?” “娜娜”这两个字小女生喊出来声音尖锐,何歧明蹙了蹙眉,睁开眼,就看见刘娜娜红着一张脸,走起路来,身后的马尾辫就有节奏的随着步伐晃动。 “何歧明……”她走到他面前,眼睛不敢太过直白的看他的脸,声音微微颤。 “我昨天说你要不要考虑下,做我男朋友,”刘娜娜脚尖在地面上挪了挪,“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何歧明又想起昨晚在厨房里禾苗的话,细长的刘海乖巧的挡着额头,她表情淡淡地说,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 让他心里好不容易掩下去的火一瞬间又窝了上来。 下午第三节课的阳光正好,暖暖的透过他长而密的睫毛间,在他脸上洒下扇形的阴影,他看着刘娜娜不屑的轻笑了一声,眸底讥讽:“不好意思,你不行。” 刘娜娜脸色一变,原本通红的面颊一下子褪了颜色,磕巴道:“什么?” 他眸子极深,唇角掀起接近刻毒和尖酸的话语: “我说,我喜欢胸大,腰细的,两条腿又长又细还直的,”何岐明将视线往她身上打量,\"你看你哪一点符合的?\" 28.第二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白。浅白的光洒在他的身上, 黑色卷曲的发有如银丝,莹光融融。他的全身也被勾勒了一层银边,含苞凝露。 不同于男人的色情, 少年深陷情欲漩涡之中, 从清澄的眸子里不自觉地溢出, 那种不自知的色气诱惑,勾引到至极。 见她没有说话,何歧明又开口问: “嗯?” “你知道怎么解决么?”他看向她, 眼里露出的不是那种她上辈子见过的成年男人丑陋的欲望,而是单纯的,目的明确的。 禾苗站在房门口, 门没掩上, 她的右手还搭在门把上, 对着风口直觉得一阵冷意, 她整个人被这句话吓得不清。如果她是之前十六岁的禾苗, 早就被这人给唬哭了。 现在她就是吃慌。 “轰隆隆——”窗外突如其来地响起几阵雷声,远远的像跑来一群奔腾咆哮的野马。一层层集聚在城市的上方,越压越低, 好像站在楼顶就能扯一片下来。一道道电光划过, 树枝在风雨中发狂的摇摆。 稀稀拉拉的小雨点率先往下坠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 她突然想起了以前高中语文课上的《雷雨》, 心砰砰打颤得有些厉害, 她偷偷瞄了眼被她匆匆忙忙塞在衣柜里的薄被子, 一张嘴, 嗓子就突高的,破了音:“何歧明,”声音在黑暗中又尖又利,她咽了咽口水,又补充了一句,“少耍流氓,你回去静静。” “不然我就向我爸告状去,把你赶出去。”已经说了两遍了,一点都没有威慑力,何歧明现在压根不把她当一回事。 话音还没落,“咔”的一声响,先前在衣柜里胡乱塞进去的被子突然掉了下去,明蓝色还是卡通的图案极为明显。 何歧明微微略过头,目光瞟去,显然也看到了。禾苗脸色一僵,颇为不自在地扭过头。 “我不知道怎么就在我房间的。” 她开始装傻,泪包样的脸看上去就显得无辜,像是蒙上了一层晶莹的玻璃似的东西,睫毛接连地动了几下,“我之前还在睡觉呢,你就来敲门了。” 何歧明眨了两下眼睛,他还赤着脚,也没觉得地板寒冷,看上去像是信了禾苗的鬼扯,他俯下身子将被子捧了起来,走过时,好看的丹凤眼清清冷冷的从她身边一瞥。 何歧明的性格从小就有缺陷,想要他受到她的诱导,首先就得让他觉得她是值得信任的。 就像胡姮婧对她做的那样,先是让她信任,然后步步诱导,步步错,把他领到一条歪门邪路上。 禾苗微顿,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柔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小翘鼻秀秀气气地生在她那张脸上,又黑又长的睫毛轻颤,纤细挺直的脖颈下的宽大衣领,随着她缓缓拉开了门的动作,往右下一滑,露出一块柔弱浑圆的细削肩膀,瘦瘦扁扁的,像豆芽菜一样干瘦。 窗外又响起一道惊雷,声音轰鸣,大到她都怀疑自己有没有说出这句话: “你不是还难受着。” “我教你。”声音极虚,瞬间就在房间里散开了。 现在的季节也不算仲夏,并不算炎热,晚风拂过,空气中还带有初秋的微微凉气。 隐隐的寒气悄然溜进了未关严实的窗户里,明月高悬,借着薄云偷偷窥伺这只亮着一盏小灯的屋子。 “嗯嗯啊……” 何歧明这时候模样乖巧的侧着身子,紧挨在她的身边,微微喘气,他身上还飘着一股和她同个牌子的沐浴露香味。 明明情动却又在压抑的声音,低沉而性感,令听的人觉得面红耳赤。 禾苗也没有经验,但是至少知道大概是怎么解决的。 她压根不敢看,咬牙去碰,只是在最顶端打圈,她随便糊弄了几下,也就结束了。 何歧明的嘴唇线条相当好看,结束之时,他轻轻抿了一下,眸子里出现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又回过神来,他盯着禾苗看,极其认真的看,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的长长的睫毛抖了两下,眼里有光。 看她的眼神里,比白天里有了一点点不一样。 有点依赖,又有点无知和迷惘: “很舒服。” 何歧明好像真的不知道这动作有多少淫靡,从情欲中脱身,望向她的眸子干净到极点,像湛蓝的海水,万顷无痕,黑盈盈的。 他之前在学校里,也不是没有听到身边的同学在厕所间里相互吹牛,吹嘘自己偷偷看了几部小黄片,然后就有人搭腔起哄,“哟哟,那你是不是解决过了啊?”那人撒完还抖了两下,毫不客气,“嘿嘿,三次。”“噢噢噢厉害厉害。” 他对这些下流的事情艳俗,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洗完手,淡淡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就算不试都知道,他行,他最厉害。 所以,他不屑。 但是今天晚上真正的体验过一次,原来这样做是真的很舒服。 快感像烟雾式蔓延,直至铺满耳膜,在眼前绽放。 何歧明突然有点后悔,做过才知道是真的舒服。 他转念又想到,为什么禾苗会做这种事?像这样的事情,她之前也给别人做么? 愉悦的感觉瞬间从身体上抽去,他烦躁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全身冰冷,但是心里跟着了一团火似的,烧得他心糟。 太过分了,他最重要的部分被她摸了,她却跟没事人一样,如果她碰完他之后还会去碰别人,呵,他要活活咬死她。 何歧明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觉得跟真的似的,感觉自己又冤枉又委屈,也不能真揍她,愤愤地拿着被子就走了。 禾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悄无声息的,等回过神来再去找人的时候,何歧明早就不在了。她突然想狠狠给自己扇一个巴掌,光是看到何歧明这张还未长开的脸,她内心谋划好的事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负罪感和道德伦理感随时都会跳出来谴责她,苛责她。 上辈子最主要的罪魁祸首是胡姮婧,在各种欺侮误解的时期,何歧明只是选择了冷漠默许,在她被车撞倒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看她,那种冷血的目光依旧在脑海中历历在目。 恨依旧是恨的,报复依旧要报复。 但是,至少现在他还什么都不懂,用什么手段都可以,但是拿青春期难以抑制的性冲动来扭曲他的心态,她也忒不是个人了。 她简直比胡姮婧还要过分。 禾苗坐在床上,卧室里的镜子斜靠在右侧,她扭过头,愣愣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披肩长发,黑黑的头发衬托着身上的皮肤极白,脸蛋稚嫩,青涩,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她自言自语道:“真黑,你的心也变得一块黑了。” 夏夜星河月转,一声雷,几道闪电,伴着瑟瑟的雨。 黎明总是慢吞吞地来临。 一大早,柳妈就在厨房里忙活。 禾家新接来女主人和孩子,饭菜的口味也得跟着变化和调整。 禾苗昨晚一晚没睡,下楼的时候还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一边还打了个哈欠,禾呈鸿在楼下的桌前看今日的报纸,看见了禾苗一脸睡意的模样,他叩了两下桌面,“禾苗,你昨天没睡好?” 她拉开椅子,按照以前的位置坐下,“没有啊,爸爸。” 禾呈鸿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女儿了,他觉得禾苗太瘦了,病恹恹的,感觉外面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吹跑,他合起报纸,关心地问了一句:“中午在家里多吃点肉,别老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禾苗点点头,捧着碗用筷子顺了几口粥。 碗上还飘着青青绿绿的葱花点缀,撒点盐,口味清淡。 是她以前最常吃的早饭。 禾呈鸿看完报纸,将它暂时搁到一边,柳妈将盛好粥的碗递到桌子面前,他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又放下,看了眼旁边空空的两把椅子,随口问柳妈:“姮婧他们还没下来过?”柳妈拘谨的回答,“还没到平时的饭点呢,今天是我烧得早了。” 她刚说完,胡姮婧就从楼上推门出来,说: “今天气温突然比平常冷,呈鸿你出去记得要多穿点衣服。” 胡姮婧精心打扮过后,才慢悠悠地下来,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她走到桌前,对着禾呈鸿说了一句体贴的话,似是知道禾呈鸿要说她晚起不妥的话给提前堵了回去。 禾呈鸿本来想对她说,以后要早点起床,毕竟当着孩子的面,要给孩子做一个好的榜样,但是胡姮婧现在也是关心自己,重话一时也说不出口,就这样咽了回去。他转而给禾苗夹了个糕点,“别光顾着喝粥,粥不管饱,没多久就会饿。” “……阿姨刚才说了,今天气温有点凉,外套多带一件。” 禾苗怯怯地说,“知道了。” 胡姮婧坐下没多久,何歧明也跟着下来。 毕竟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也不太了解,禾呈鸿难得语气温和,对着何歧明说,“歧明,这是你姐姐禾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这里坐着的人都是你的家人,所以你不用怕,禾苗也不会因为你咬了她一口,就跟你生气的,爱吃什么就跟柳妈说,她都会做给你吃的。” 胡姮婧心里听着高兴,但她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这时候禾苗本来想站起来上楼去,她一动,顺势就拉着她又把她按了回去,笑嘻嘻地,看上去极热情的,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禾苗,阿姨也是,你喜欢什么,就跟阿姨说,阿姨会照顾你的。” 29.第二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房间里, 黑漆漆的。墙上的挂钟安静地吊着, “吧嗒吧嗒”长长的指针悄悄往前挪了一格,指向了五。 一辆亮黑色的迈巴赫准时的停到了别墅门前。 众人恭谨地低头,在门口站成两排, 管家陈伯走上前, 正好车门打开, 一只男人的手扶在门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就连圆润的指甲边缘都被打理的很好, 没有一丝毛糙。 男人下了车,黑色卷曲的头发, 一双藏着锋芒的丹凤眼, 薄唇微抿,纤细的唇线溢出点刻薄的味道。男人的五官似是独得上天宠爱, 宛若精雕细琢过, 与寡淡清冷的气质相符,他随意将公文包递过陈伯,漫不经心地问: “今天家里发生什么了?” 陈伯顺其自然地接过, 照常汇报禾家每天的情况,他悄声说:“一切都很好,今天的食物全都吃完了, 也没有吵闹。” 男人走进门, 单手解开外面的黑色西装外套, 将它搁到旁边的衣架上,眼睑一垂,看不清他的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与之前的不同,这回是一个人的脚步,缓慢,沉稳。 傍晚即将降临,惨淡的夕阳洒满大地,光秃秃的枝芽被风吹得摇晃,在橘红似血的光芒照耀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房间里,是一片非常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黑暗,一丝光线也没有。 随着脚步声逐渐清晰,被黑暗笼罩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禾苗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阳光了。 一开始,她压根就适应不了黑暗,她使劲瞪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物,却看不到。因为她的手被捆绑,眼睛上蒙了一层碧绿色的丝绸带。 好像还是她给男人过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她买了一个特别大的草莓蛋糕。 店员还特地在蛋糕盒子上,用丝带扎了个蝴蝶结。 却没想到,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时间久了,禾苗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被困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房间里,寸步难移。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了,也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看见过外面的世界。 何歧明给她建立了一个牢笼,她一直在挣扎,可是她飞不出去。 不过现在她甚至有些庆幸,至少她还能听到窗帘轻轻拍打墙壁的声音。 何歧明走进禾苗的房间,在她面前站定。 他伏下身子,冰凉的指尖贴上她的面庞,细细的游移,像一条冷冰湿滑的阴蛇一圈圈地缠绕裹覆,然后往下,何歧明在她的唇上摸了很久,他的眼神逐渐从冷寂慢慢露出类似于野兽掠夺的目光,眸色深沉,他轻嘬她圆润的耳朵,嗓音甜腻: “禾苗,为什么今天什么话都不说?” 禾苗忍不住身体打颤,她咬牙忍受他的触碰,没有说话。 她有点怕他,也有点恨面前的这个男人。 什么时候起何歧明这个弟弟开始不受她的掌控了呢?他悄无声息的一点点的侵/略她的人生。 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何歧明也不在意她会不会回应他,他先从耳朵慢慢移到额头,然后顺直往下,划过鼻梁,停在鼻尖轻咬,最终那好看的唇贴住了她有些干皱的唇,明明是糟糕的触感,可是男人却一点都不介意,他细细地舔过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肯放过,稍微急促地喘着: “禾苗,张嘴。” 禾苗终于出声,语气很冷,“你对着曾经是你姐姐的人,做这种事情就会特别性起是不是?” 她抬头,虽然看不清男人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灼热的目光,她抬腿往前踹了一脚,却扑了空,吼怒:“你就是个变态!” “可是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禾苗冷笑,“那你就能对我做这种事?” 何歧明半晌没有说话,他眯了眯眼,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颚,硬是让她张开了唇,湿滑的舌头分开她的牙关,撩动她的舌尖,像是怎么样也填不满的欲望黑洞,贪婪地汲取她的甘甜,禾苗根本来不及吞咽,缠绵的唾液从她嘴角下溢出,扯出时牵扯出一道银丝。 “小的时候,你明明就厌恶我,却装出一副喜欢我的样子,刻意诱导,指望我听你的话。” “是你造就了我,”何歧明的眼眸已然是黑暗诡丽,情欲的气息逐渐蔓延,他又接了下去, “可你又不要我。” 手指解开她胸前的纽扣,自上而下,露出成熟女人的曼妙身材洁白如玉的肌肤,隐隐散发出女人特有的芳香。 “这又怎么算?” “嗯?” 禾苗哑口无言。 因为何歧明确实说的没错。 …… 床吱吱呀呀的摇晃。 只剩下一阵萎靡的滋滋声。 禾苗被迫仰起头承受的那一瞬间,她眼前的丝带一下子被男人解开,眼前的景物不管情愿与否都映入眼底,包括眼前这个男人。 昏暗的光线让何歧明的脸半隐在阴影里,刘海细散,眼神攻占掠夺,紧紧盯着她,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刚毅的面部轮廓,半开的双唇轻喘,因为激烈的动作,薄唇红润。那双丹凤眼细细长长的,映着她红晕的脸上耻辱的反应。 他低低叫她,故意让她觉得羞臊: “姐姐。” 声音性感而沙哑。 禾苗闭上眼,重生过一次,她的结局依旧是想逃,想躲避,想从这一切中得到解脱。 原来他早就看穿她的内心,看着她虚伪作假的接近他。 她给他的感情,关心,理解,在意,全是假的。 但是何歧明不戳破,不揭穿,阴测测地接受她的接近示好。 在她以为一切都按照她所规划的那样,他却出其不意地恶狠狠地往她腿上咬了一口,这一口狠绝,执拗,血肉模糊,令她摆脱不得。 “何歧明。” 她的睫毛颤抖了两下,迅速从眼角滑过一滴眼泪。 “我不会爱你的。” 动作微顿,何歧明重新吻上她的唇,堵住那些他不想听的话,淡淡道: “那就恨我。” 躺在他身下的女人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健康,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脸蛋微微透着淡红,手臂依然那么细,腰肢仿佛一折就会折断,眼睛是无辜的杏仁眼,明明是惨兮兮的模样,眸底却透着冰冷。 他最爱的女人身上,让他最痴迷执拗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 —— 可怜巴巴的、无害的、自以为将恨意掩藏很好的望着他。 从他搬到禾家的第一天,碰到禾苗开始。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了。 禾苗跟他一本正经地将事情讨论完了,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不早了,都过了饭点了,她站起来“嘘”了一声,“已经快七点,你早点回去吧,天色暗下来总是不安全的。” 她黑亮的眼睛像两只荡漾在秋水中的小舟,也算是委婉地赶客了,应涛也找不到正当理由待下来,就悻悻地开口说:“不小心聊到这么晚了,你爸妈不在,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饭?” “吱吖——”一声推门响。 何歧明换了一件睡衣下来,秋季末,天气转凉,他只穿了件黑蓝条纹的长衫长裤,黑亮卷曲的发贴着脸庞,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深邃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却不纤细的身材,冷傲孤清却又透着乖戾之气。 “我会做饭给她吃的。” “你还是先回去好了。” 禾苗本来就想拒绝,趁着何歧明劲直说了这句话,她也顺了下去,甩了甩几缕碎碎的刘海斜在额前,眨了两下眼睛,认同地点点头,“嗯,家里还有人呢,也不方便,反正刚才说得也已经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吧。” 应涛被这么直白地赶客,面露尴尬,搓搓手,看出禾苗也不想接下礼物,又将礼品盒默默地收了回去,“那……好吧,我回去了。” 他在体育生里长得也算不赖,虽不能跟校草比,但是明着追他的女生也不少,校竞赛的时候,那些女生在他身上投来爱慕的眼神也不是假的,但是他不在意。 他喜欢的女生类型偏向于禾苗这种,个子长得不高,手臂纤细,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柔柔弱弱地,容易激发男生的保护欲,但是身上又有一股子坚韧劲。 禾苗几次下来拒绝他,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又不是没人追,何必就瞅着她呢。 禾苗没懂为什么应涛最后气势汹汹地出去了,连带着她在背后跟他说“外面雨很大,要不要给你把伞”都没听见,一股脑就冒雨出去了。她看着应涛朝巷尾走去,路旁的街灯拉长了他的影子,头顶着湿气,他就这么一步步在雨里走着。 这样下去不得感冒? 禾苗顺手就拿起桌子上的折叠伞,想要跑出去给他送伞,何歧明一伸手,拦住她,眼角下一瞥,“你干嘛去。” 30.第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禾苗就在楼下操场上晃悠了几圈,看了一些初中生在操场上玩玩闹闹, 三三两两的身影, 她又觉得有些无聊, 就上楼, 在他的班级门口等着。 何歧明没什么心思听老师讲课,整颗心不受控制地飘啊飘, 荡到了门外。黄昏的微光射进窗户, 照在了禾苗白皙的脸上,光与影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禾苗的好看,不同于第一眼看去的惊艳, 相反是涓涓细流型的经看。 她有着一双相当令人心动的眼。 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藏起来。 想要霸占她。 一丝丝都不想给别人看。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承认,但是心里开始意识到,他现在的情绪起伏都随着禾苗变化。 落日在天空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暖暖的血红色。 夕阳西下,学校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 有些班级提前放了学, 同学们结伴成群地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自然的清香,禾苗站在门口,正好迎风吹, 她嫌头丝飘起来麻烦, 重新将马尾散下来, 将皮绳咬在嘴上, 伸手开始捋头发。 何歧明眼睛一慌, 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头刻意一转。 傍晚的残红和他耳垂上挂得那抹粉红相辉映。 臊得厉害。 他同桌陈恺贼眉鼠眼地用胳膊肘碰碰他的手臂,凑过来,“哎,那是你姐姐?看上去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耶?” 等红晕从脸上褪去,何歧明回过头,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姐。” 微微眯眼,他托着下巴,狭长的黑眸瞥向他,“怎么了?” 陈恺是个贼心比胆大的人,见何歧明不咋爱搭理他的模样,觉得自讨没趣,长长“哎”了一声,摆摆手,“没事没事,问问嘛。” 何歧明打量他,他的脸长得有点宽,看上去很有肉感,甚至于在他刚才摇头晃脑的时候会看到他脸上的肉在上下不停的颤动,还有一对大耳垂垂在脸颊两边。 眼睑上下一动,他嘴角微扬,眸子清清冷冷的,说话带着凉意: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也不会喜欢胖子。” 陈恺脸色变得难看,嘴唇微微发皱,轻轻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下:“你乱说什么,我又没什么意思。”说着说着,一滴冷汗就从额角滑落,他借机移开视线,伸出手去抹。 何歧明将视线收了回去,哼一声。 “没有就好呗。” 陈恺缩了缩脖子,悄悄嘟囔,“什么脾气。” 他原本看何歧明刚转校过来,两个人都没怎么搭过话,就想借这个机会说说话,没想到刚说两句就吃了个闭门塞。 虽说他确实起了点歪心思来着。 秋季傍晚和下午的温差大,禾苗在门口等着腿酸,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看两只蚂蚁交流。 然后呼啦啦一声,一群人挪动椅子的声音响起后,何歧明第一个背着书包从门口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禾苗面前,阴影拢罩在她头上,她仰起头用小泪包样的眼睛瞅他,背着光,她压根看不清他的五官,就只能感觉到他盯着她的嘴巴看,然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快点回家。” 何歧明腿长,禾苗个子都比他矮了一小截,更别提能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了。 好不容易走出校门口,等上了司机的车,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排,一时都没有话说,但是禾苗能感受到何歧明又开始发脾气了。 她的身子朝向车窗,街边的景色一晃而过。 车子里气氛太过压抑,眼见着快到家了,禾苗怕他在家里还是这副样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他:“我嘴巴怎么了?你之前老盯着我看?” 何歧明转头看向她,她的嘴巴晶亮亮的一圈,异常红艳。 明显是涂了一层口红的颜色。 上了高中的女生之间似乎都会开始偷偷摸摸地化妆打扮,尤其是有了喜欢的人以后,这种情况就更多了。 而禾苗今天出门前还没涂过口红,从学校放学回来嘴唇就变成这样了。 他眼一撇,表示嫌弃和厌恶,“你口红涂得太难看了,血盆大口。” 禾苗低低地“噢”了一声,下车的时候一边伸出手去擦,然后说:“我觉得还好啊。” 何歧明听得烦,脚步一顿,打断她的话。 “回去帮我理头发。” 胡姮婧意外地没有在外面打麻将,反而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从院子里进来,脸色阴沉。 她散着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她手中捏着试卷,一把扔了过去,“何歧明,你怎么回事?” 朱红色的指甲在空中明晃晃的指着脸,气急败坏道:“我给你钱让你读书,不是让你消耗时间的?” “今天班主任打电话了,你看你成绩,掉到第六,嗯?每天在想什么?” “还逃课?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胡姮婧一触即发的怒气一览无遗,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声音渐渐变调。 禾苗内心诧异,毕竟何歧明每天都是和她待在一块,就连上下学都是一起去的,他什么时候逃得课,她怎么不知道? 何歧明听了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任她骂,一声不吭。 胡姮婧见他没什么反应的样,更加动了气,拍了拍胸口,扭脸冲着从外面回来的禾呈鸿说:“呈鸿,我这孩子管不了了,成绩往下掉都不觉得羞耻,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往死里打一顿才对。” 禾呈鸿刚工作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胡姮婧发火的模样,他下意识就想劝阻她,“姮婧,孩子怎么了?” “逃课!”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班主任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简直是气得发狂,这小兔崽子竟干些不顺她心的事儿!还害她低三下四地在电话里不断道歉说好话,最后还是隐晦地提及上次送礼的事情才结束了通话。 胡姮婧其实打从心底里要多讨厌何歧明就有多讨厌。 要不是自己当年眼瞎,被当时一块在厂上做工的小流氓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骗结了婚,还生了孩子,没几年她就发现自己脑子真是抽了,小流氓要钱没钱,还试图在外面吃喝嫖赌全占了。 还没等她说离婚,小流氓卷着一笔钱跑了,丢下她和才五六岁的孩子。 从那时候起,胡姮婧看何歧明就难看死,毕竟这个年代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好再嫁人,更何况还是个儿子。 她就动了歪脑筋,几次使唤他去偏远的地方买日用品,甚至她故意将他扔在游乐园里,自己偷偷溜回家,何歧明简直像甩也甩不掉似的,总是会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回来。 要不是和禾呈鸿相处的时候,她无意间察觉到禾呈鸿透露出也蛮喜欢男孩子的意思,她想想自己年纪也不算年轻了,再生一个孩子也不太现实,这才想要把何歧明一块带到家里来。 胡姮婧发了脾气,微微冷静下来,瞥见跟在何歧明身后的禾苗,突然心中一动。 她刻意将眉头往下坠,露出一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模样,凑近禾苗,双手捧住她的手,轻轻道:“禾苗,平时你跟弟弟走得最近了,你说得话他一定会听的,阿姨也不知道他最近会变成这样,之前都是很乖的,帮帮阿姨好吗?” 禾苗看着她凑近的那张脸,恨得牙疼。 厉害,几句话就不知不觉往她身上引火。 要是应了那她就完了。 胡姮婧这些话是有引导性的,弟弟之前很乖,后来姐姐跟弟弟走得近了,弟弟就不听妈妈的话了。 合着还是她教唆的喽? 禾呈鸿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眼睛浑浊,在外面忙了一天了,已经身心疲惫。他皱了皱眉头,也听出了胡姮婧话里的意思,将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刚要张嘴叫她。 禾苗立即苦兮兮地说:“阿姨,我不知道。” “高二学习太紧了,我都没什么下楼的时间,反正我只知道弟弟都跟我一起坐车去上学的。” 这么一说,也提醒了禾呈鸿,禾苗这段日子里也确实很乖,刻苦学习的劲儿是有目共睹的。 两个孩子一起贪玩应该是不可能的。 何歧明站着无聊,打算忽视胡姮婧往里面走,胡姮婧瞪大了眼睛,气得肺炸,就要一巴掌往他后脑勺拍去,“脑子肥了你?小白眼狼?” 他转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冷冷地喊了一声“妈”,倒把胡姮婧愣在了那,手停在空中尴尬着,他又继续说,“我二十三号那天去了哪里,你真不知道么?” 胡姮婧神色瞬间变得诡异,一秒就收回了手,却任撑着,苍白地来了一句: “你给我回房去!” “噢。” 何歧明拉着禾苗转身就走。 禾苗倒也还真不知道,原来何歧明和胡姮婧的关系这么僵。 她偷偷扭过头往后看,就听见胡姮婧在向禾呈鸿诉苦自己作为单身母亲有多么多么不容易,结果禾呈鸿打断了她,一开口,“我觉得你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不太合适,尤其是现在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 禾苗收回了视线,开始在想刚才何歧明说的二十三号是什么意思。 那天,是礼拜二,她和何歧明应该都在上学才对,而她爸爸这天正是工作最忙的时候,那么胡姮婧到底做了什么,被何歧明看到后是这么个反应? 禾苗低头想得专心,一直被何歧明拉到房间里也没注意到。 何歧明将书包甩在地上,长腿搁在床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细细长长的凤眼盯着她看, 她娇艳的脸上有小小的绒毛,如刚摘下的水蜜桃一样,他闭上眼,身边都是她的味道,像是整个人沉浸在软绵绵的大海里,莫名其妙的安心压下了刚才心底涌上的阴戾。 “禾苗。” “帮我按按眼睛,有点痛。” 他的眉长直入鬓,黑眸细长,睫毛像黑翼蝴蝶般微微颤,高挺的鼻梁,皮肤在薄唇的映衬下显得极白。 明明快要一米八的人,想要缩在她的身子上,姿势看上去极为乖巧而没有攻击性。 31.第三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二月三号。 今天天气很冷。 她又想丢弃我, 骗我去车站门口等她, 我自己偷偷留了钱, 所以她没成功。 那时候有多小,他不记得了。 纸上的笔迹被水晕开,浑浊一片。 以前的记忆太糟糕, 黑眸一眯, 他的眼突变地阴沉沉的。 脑海中闪过禾苗朝着他跑来的身影,刘海细细散散,因为身体太过羸弱,跑过来时满头大汗, 脸红成一片, 但是那时候,她的眼里是映着他的。 他是存在的。 何歧明敛下眼睑, 拿起笔翻到空白页, 重新记了日子: 八月八号。 我又想吃草莓蛋糕。 写完这两句毫无联系的话, 像是完成了某种大事般,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眸子里早已没了阴霾。他托着下巴,将视线转到窗外, 这时外面已经来了三四个陌生人,再紧接着禾苗也在下面冲着她们打招呼, 泪包样的眼睛弯成了线, 细细的远山眉展开, 像茶蘼盛至。 他轻“啧”了一声, “真烦人啊。” 说归这么说,但笔一搁,还在桌子上转了几圈,他也往楼下走去。 毕竟是重新组建一个家庭,一开始禾家的亲戚是高兴禾呈鸿终于开窍了,新娶了一个女人,后来听说这个女人也有一个孩子,而且还是儿子,就有点不怎么高兴,为什么?儿子费钱啊,又不是亲生的。 禾家来了个女主人,以后亲戚间借借钱什么,本来只要跟禾呈鸿打声招呼就行,现在就有点麻烦了,难保这女人会不会为了儿子图点东西。 这顿饭,十多个人,就各自心怀鬼胎,没顾上吃了。 吃完饭,禾苗的二姑刚想开口,禾呈鸿突然放下筷子,用纸抹了抹嘴,对禾苗说:“禾苗,你带歧明出去转转吧,我们大人在这里谈点事情。” 这顿饭是冲着胡姮婧来的,她没必要算计太多,她原本还想老老实实挑桌子上的兔子肉吃,虽然气味重,但是肉质酸酸的,不至于太腻,但是既然这样说了,也没法吃了。禾苗站起来,颇为温顺地站起来,“嗯,那大姑,二姑,我先走了。” 何歧明也跟一块起来。 这顿饭里,他只管自己可劲吃。 他就一个念头,他没死就好,有的吃,再怎么样也不能饿着死,他要活得很好。 这对那些想要他死掉的人是最好的报复。 禾呈鸿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刚好吃饱。 两个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就在外面瞎晃悠。 禾苗选择性遗忘昨天晚上一冲动干出来的事情,走路姿势端正,脚步迈得大。 何歧明则显得有些慢悠悠的,他瞅瞅禾苗一脸淡淡,温顺的脸,又有点气,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他抓了下头,“你停下。” “昨天晚上” 他话还没说完,禾苗扭脸看他,眼睛一眨,装傻。 “昨天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能正大光明说出来的事情,他也问不出口。 他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语气低沉,“你已经走了四百三十二步,而我走了三百五十步,你根本就没等我。” 禾苗吸了吸鼻子,又将头转了回去,说,“噢,那你走快点。” 何歧明气得倒吸了一口气,还发出了“呲”声。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禾苗慢了脚步,刻意停下来等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高兴,高兴过后,就更不甘心了。他走着走着,突然不情不愿地说:“我想吃草莓蛋糕。” “我没带钱。”禾苗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确实是出门没带上钱包。 她吃饭的时候也不是没在观察桌上其他人的表情,她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何歧明吃饭吃得专注,嘴巴一吸,长长的油滋滋的面条就这么一呼噜全进了肚子里,嘴唇还吃得晶晶亮。 “那算了。” 瞎走了一圈,大概走到一个有些偏的地方,建筑破旧,巷子里僻静,以前犯罪事件高发地,像抢劫,偷鸡摸狗的事情,大部分都发生在这。一开始禾苗还没有反应过来,越走近越觉得像,她皱了下眉,觉得前面不□□稳,刚要转身走人。 “咦,这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么,”带头拦截的一个流氓突然从小巷道里出现,冲着她们两个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没事跑来这穷民窟来干什么?”他挥了挥手,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人还阴阳怪气地搭腔:“别是来给我们搞慈善噢。” 何歧明眼一敛,发现禾苗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从高往下望下来,她埋头颤动,好像暴风雨里的一株小苗,吓得连气都不敢吐。 他微微往她那侧了点身子,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的前面。 他抬眼,身形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若是褪去羞涩,轻睨过去的丹凤眼反而给人一种清冷到刻薄的表情。 “嘁,来这里就没有一天不烦的。” “所以你们能不能滚。” “去你妈的!” “你他妈不知道我们几个是混哪道的,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流氓彻底被他激起了怒火,其中一个留着圆头的男人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就要冲上,何歧明看着就烦,下了狠劲上去给了一拳,这时挨了打的人嘴里开始缓缓的流出一股红色的液体, “大哥!”另外两个人就喊。 “我操,叫什么叫!”圆头男慌张了,能一拳把他打出血的人,也不像是那些娇滴滴能随意敲诈勒索的富家少爷,感觉不妙。 何歧明眯眼,这人是大哥? 那就得照死里打,不然就走不了。 他拖着圆头男猛打,另外两个人见自己大哥处于弱势,“大哥,你没事吧?”虽然蠢蠢欲动,却也不敢走上前。 “他妈你们傻啊,”圆头男忍着痛缓了口气,回过头,嘴上这么说,眼珠子却使劲往禾苗身边瞟去,那两个人才恍然大悟。 一个里着平头的男人趁着何歧明没注意,悄悄走了过去,圆头男也为了配合他,故意冲上前,他一出击何歧明就躲避,躲过了他的拳头与此同时用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速度飞快地背过身贴近他,曲起左手肘打向他的肚子。 “──啊” 圆头男大叫起来。 平头男差点将禾苗拉了过去,何歧明一回头,也给平头男一脚。 相比之下,禾苗则显得有些悠闲,眼里也没有害怕,只是乖乖地待在那边,脸微微白,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何歧明看。 纤巧削细,像百合花一般羸弱。 瘦小,懦弱。 却又有点什么不同。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那三个混混一看情况不对,跑起来倒是特别有眼力见,飞一样地散开了。 何歧明立在那,阳光下,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上卷,覆盖在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眸上,看向她的目光让人捉摸不定。刚才打架的时候,手好像抽筋了,左手手指隐隐作痛,他微微蹙眉,故作没事人一般甩下一句: “走吧,待着干嘛。” “真叫人来了,我才不管你,你就被揍死吧。” 他将手藏到了身后,禾苗早就发现了。 她轻轻说,“你手疼吗。” “不疼。”他想也没想就这么说。 禾苗跟着他往回走,走出一段路,看着他手上的淤红渐渐有肿起的倾向,她脚步一顿,然后将他拉到了一个长窄的巷道里。 何歧明一开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动手动脚的,两个人还贴得极近,说是巷道也不算,就是两堵墙之间仅仅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隙,空间特别小,就连禾苗像秧苗子样的身形,都快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 已被她身上的沐浴露香气笼罩,她的鼻息温热地喷在他的颈侧,他脑子里瞬间就像有两小人打仗似的,哄乱成一团,一头热。 昨晚的记忆像碎片涌了上来,他躺在她的身边手足无措地粗喘气……她的手一点一点顺着腹部往下……她的身体温温热热地…… 偏偏他的心跳得很快,在胸腔里乱撞,像是要裂成两半儿。 真他妈见鬼的。 该死的禾苗还不说话,就拿黑乎乎的眸子盯着他的脸看。 周围太安静了,他耳朵里全是他的心跳声。 何歧明有点惶惶不安,脸色陡然变成白色,仿佛禾苗要是听到这心跳声跟他要死了似的。 还没碰上禾苗的手,就被烫着似的,使劲儿搓着,故作嫌弃道:“热死了,你离我远点。” 禾苗当作没听到他这话,她捂上他受伤的左手。 她的手指很凉,天生的。 32.第三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禾苗就在楼下操场上晃悠了几圈, 看了一些初中生在操场上玩玩闹闹,三三两两的身影, 她又觉得有些无聊, 就上楼,在他的班级门口等着。 何歧明没什么心思听老师讲课, 整颗心不受控制地飘啊飘,荡到了门外。黄昏的微光射进窗户, 照在了禾苗白皙的脸上,光与影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禾苗的好看,不同于第一眼看去的惊艳,相反是涓涓细流型的经看。 她有着一双相当令人心动的眼。 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藏起来。 想要霸占她。 一丝丝都不想给别人看。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承认, 但是心里开始意识到,他现在的情绪起伏都随着禾苗变化。 落日在天空留下长长的影子, 一片暖暖的血红色。 夕阳西下,学校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 有些班级提前放了学,同学们结伴成群地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自然的清香,禾苗站在门口, 正好迎风吹, 她嫌头丝飘起来麻烦,重新将马尾散下来, 将皮绳咬在嘴上, 伸手开始捋头发。 何歧明眼睛一慌, 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头刻意一转。 傍晚的残红和他耳垂上挂得那抹粉红相辉映。 臊得厉害。 他同桌陈恺贼眉鼠眼地用胳膊肘碰碰他的手臂,凑过来,“哎,那是你姐姐?看上去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耶?” 等红晕从脸上褪去,何歧明回过头,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姐。” 微微眯眼,他托着下巴,狭长的黑眸瞥向他,“怎么了?” 陈恺是个贼心比胆大的人,见何歧明不咋爱搭理他的模样,觉得自讨没趣,长长“哎”了一声,摆摆手,“没事没事,问问嘛。” 何歧明打量他,他的脸长得有点宽,看上去很有肉感,甚至于在他刚才摇头晃脑的时候会看到他脸上的肉在上下不停的颤动,还有一对大耳垂垂在脸颊两边。 眼睑上下一动,他嘴角微扬,眸子清清冷冷的,说话带着凉意: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也不会喜欢胖子。” 陈恺脸色变得难看,嘴唇微微发皱,轻轻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下:“你乱说什么,我又没什么意思。”说着说着,一滴冷汗就从额角滑落,他借机移开视线,伸出手去抹。 何歧明将视线收了回去,哼一声。 “没有就好呗。” 陈恺缩了缩脖子,悄悄嘟囔,“什么脾气。” 他原本看何歧明刚转校过来,两个人都没怎么搭过话,就想借这个机会说说话,没想到刚说两句就吃了个闭门塞。 虽说他确实起了点歪心思来着。 秋季傍晚和下午的温差大,禾苗在门口等着腿酸,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看两只蚂蚁交流。 然后呼啦啦一声,一群人挪动椅子的声音响起后,何歧明第一个背着书包从门口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禾苗面前,阴影拢罩在她头上,她仰起头用小泪包样的眼睛瞅他,背着光,她压根看不清他的五官,就只能感觉到他盯着她的嘴巴看,然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快点回家。” 何歧明腿长,禾苗个子都比他矮了一小截,更别提能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了。 好不容易走出校门口,等上了司机的车,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排,一时都没有话说,但是禾苗能感受到何歧明又开始发脾气了。 她的身子朝向车窗,街边的景色一晃而过。 车子里气氛太过压抑,眼见着快到家了,禾苗怕他在家里还是这副样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他:“我嘴巴怎么了?你之前老盯着我看?” 何歧明转头看向她,她的嘴巴晶亮亮的一圈,异常红艳。 明显是涂了一层口红的颜色。 上了高中的女生之间似乎都会开始偷偷摸摸地化妆打扮,尤其是有了喜欢的人以后,这种情况就更多了。 而禾苗今天出门前还没涂过口红,从学校放学回来嘴唇就变成这样了。 他眼一撇,表示嫌弃和厌恶,“你口红涂得太难看了,血盆大口。” 禾苗低低地“噢”了一声,下车的时候一边伸出手去擦,然后说:“我觉得还好啊。” 何歧明听得烦,脚步一顿,打断她的话。 “回去帮我理头发。” 胡姮婧意外地没有在外面打麻将,反而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从院子里进来,脸色阴沉。 她散着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她手中捏着试卷,一把扔了过去,“何歧明,你怎么回事?” 朱红色的指甲在空中明晃晃的指着脸,气急败坏道:“我给你钱让你读书,不是让你消耗时间的?” “今天班主任打电话了,你看你成绩,掉到第六,嗯?每天在想什么?” “还逃课?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胡姮婧一触即发的怒气一览无遗,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声音渐渐变调。 禾苗内心诧异,毕竟何歧明每天都是和她待在一块,就连上下学都是一起去的,他什么时候逃得课,她怎么不知道? 何歧明听了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任她骂,一声不吭。 胡姮婧见他没什么反应的样,更加动了气,拍了拍胸口,扭脸冲着从外面回来的禾呈鸿说:“呈鸿,我这孩子管不了了,成绩往下掉都不觉得羞耻,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往死里打一顿才对。” 禾呈鸿刚工作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胡姮婧发火的模样,他下意识就想劝阻她,“姮婧,孩子怎么了?” “逃课!”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班主任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简直是气得发狂,这小兔崽子竟干些不顺她心的事儿!还害她低三下四地在电话里不断道歉说好话,最后还是隐晦地提及上次送礼的事情才结束了通话。 胡姮婧其实打从心底里要多讨厌何歧明就有多讨厌。 要不是自己当年眼瞎,被当时一块在厂上做工的小流氓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骗结了婚,还生了孩子,没几年她就发现自己脑子真是抽了,小流氓要钱没钱,还试图在外面吃喝嫖赌全占了。 还没等她说离婚,小流氓卷着一笔钱跑了,丢下她和才五六岁的孩子。 从那时候起,胡姮婧看何歧明就难看死,毕竟这个年代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好再嫁人,更何况还是个儿子。 她就动了歪脑筋,几次使唤他去偏远的地方买日用品,甚至她故意将他扔在游乐园里,自己偷偷溜回家,何歧明简直像甩也甩不掉似的,总是会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回来。 要不是和禾呈鸿相处的时候,她无意间察觉到禾呈鸿透露出也蛮喜欢男孩子的意思,她想想自己年纪也不算年轻了,再生一个孩子也不太现实,这才想要把何歧明一块带到家里来。 胡姮婧发了脾气,微微冷静下来,瞥见跟在何歧明身后的禾苗,突然心中一动。 她刻意将眉头往下坠,露出一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模样,凑近禾苗,双手捧住她的手,轻轻道:“禾苗,平时你跟弟弟走得最近了,你说得话他一定会听的,阿姨也不知道他最近会变成这样,之前都是很乖的,帮帮阿姨好吗?” 禾苗看着她凑近的那张脸,恨得牙疼。 厉害,几句话就不知不觉往她身上引火。 要是应了那她就完了。 胡姮婧这些话是有引导性的,弟弟之前很乖,后来姐姐跟弟弟走得近了,弟弟就不听妈妈的话了。 合着还是她教唆的喽? 禾呈鸿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眼睛浑浊,在外面忙了一天了,已经身心疲惫。他皱了皱眉头,也听出了胡姮婧话里的意思,将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刚要张嘴叫她。 禾苗立即苦兮兮地说:“阿姨,我不知道。” “高二学习太紧了,我都没什么下楼的时间,反正我只知道弟弟都跟我一起坐车去上学的。” 这么一说,也提醒了禾呈鸿,禾苗这段日子里也确实很乖,刻苦学习的劲儿是有目共睹的。 两个孩子一起贪玩应该是不可能的。 何歧明站着无聊,打算忽视胡姮婧往里面走,胡姮婧瞪大了眼睛,气得肺炸,就要一巴掌往他后脑勺拍去,“脑子肥了你?小白眼狼?” 他转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冷冷地喊了一声“妈”,倒把胡姮婧愣在了那,手停在空中尴尬着,他又继续说,“我二十三号那天去了哪里,你真不知道么?” 胡姮婧神色瞬间变得诡异,一秒就收回了手,却任撑着,苍白地来了一句: “你给我回房去!” “噢。” 何歧明拉着禾苗转身就走。 禾苗倒也还真不知道,原来何歧明和胡姮婧的关系这么僵。 她偷偷扭过头往后看,就听见胡姮婧在向禾呈鸿诉苦自己作为单身母亲有多么多么不容易,结果禾呈鸿打断了她,一开口,“我觉得你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不太合适,尤其是现在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 禾苗收回了视线,开始在想刚才何歧明说的二十三号是什么意思。 33.第三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她笑嘻嘻的捂嘴, “禾苗过来,阿姨还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话, 趁着今天这个机会, 阿姨想跟你谈谈心。”禾呈鸿点点头,表示默许, 将茶几上摆着的报纸拿起来,也对着她说:“一起过来坐吧。” 她怯怯地说,“爸爸,刚才我们出去走走,他不小心摔倒了,手有点肿,得让柳妈用药膏处理一下。” 禾呈鸿问:“怎么回事?” 走回来这段时间, 心就没跳得这么快了,何歧明将手掖到了背后, 淡淡:“我不小心摔到了地面上,然后用手去撑,有点擦伤而已,没事的。”他瞥了眼禾苗, 发觉心又有加快的趋势,做贼心虚般地移开视线, 丢下一句: “那我先上去了。” 胡姮婧拉着禾苗走过去,个子不算矮也不算高, 身材适中, 将大波浪的长发紧紧地拢在耳朵后面吗, 显出一张光滑白净的脸庞,她温和地说:“禾苗啊,你现在在学校里怎么样?”胡姮婧也不是真的想听禾苗怎么回答,因此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紧接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我嫁到你们家来,你有什么想法或者难以做决定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胡姮婧微笑,细细长长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出虚假的成分。 长长的朱红指甲握紧了她的手。 “阿姨都会帮助你的。” 禾苗内心冷漠,越是这样,她越得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慢慢舒展唇角,脸一点点涨红,露出了浅浅的笑涡,悄悄说:“谢谢阿姨。” 胡姮婧往下又瞥了眼她手里攥着的钱,眸光一闪,又很快掩去。 她咳嗽几声,话锋一转,“阿姨之前在银行里工作,怕你还小,拿了钱就容易做错事,阿姨帮你存进银行里好吗,阿姨保证不拿你的钱,银行里钱能生钱呢。” 禾呈鸿也觉得如此,小孩子拿太多钱确实不太好,乱花钱倒还是小事,如果生了祸,那才是最倒霉的。 禾苗垂眸,就知道奔着钱来的。 她一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圆溜溜的黑眸突然掉下眼泪来,挺秀的鼻子尖瞬间红了,她也不掩饰,故意不去抹掉它,怪凄楚地抽噎着说: “阿姨,我是想自己有点钱,以后能去看妈妈的时候,给妈妈买点东西。” 豆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晃悠了几下,最终在面颊上坠了下去,禾苗才吸了吸鼻子,拿手抹去,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 “我不想有了后妈以后,就忘了妈妈。” 这句话说出来,她鼻子是真的酸楚,已经分不清是真的哭还是假的哭了。 胡姮婧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一时脸色有点尴尬,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看报的禾呈鸿给打断了,他看向禾苗,心里也觉得酸楚。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自己女儿哭成这样,他也很难受。 他定了定神,对着胡姮婧语气微微强硬,“不要说了,禾苗说小也不小了,正是敏感的时候,钱就让禾苗拿着吧,”他拍拍禾苗的背,慈爱地安慰她,“乖,别哭了,爸爸知道的,以后不提了。” 她抽噎着点点头,哭包眼红通通的。 “那我、我先回房间了。” 禾呈鸿叹了一口气,“去吧。” “柳妈做完晚饭会来叫你的。” 禾苗哭得泪流满面地上了楼,走进自己房间后,她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肩膀耸动,抽泣声渐渐变小,然后停了下来。 她清了清喉咙,“嗬,差点嗓子给哭哑了。” 禾苗拿了块毛巾沾上水往脸上抹去,想要擦去面颊上的泪痕,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流着,她将水扑到自己脸上,拍打了几下,再用毛巾擦去。 胡姮婧不光是要她的钱,还借此在提醒她爸,日常财政应该要交给她。 她以前不知道胡姮婧的想法,只以为是不允许她拿着钱,那阵子就又吵又闹,最后还是没守住钱,现在这招不一样,她不表现出排斥和哭闹,选择拐着弯来装可怜。 至少,禾呈鸿应该会知道自己还没有办法适应这个后妈,想法就会往后挪挪。 她抬头,镜子面前的小姑娘,细望了几眼,神态天真,有些怯弱又有些娇憨,眼睛因为哭过,微微红,双颊晕红。禾苗重重地吸了几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不用急,慢慢来。” 她现在正在读高一,假期作业也不少。 开了灯,禾苗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把笔换了芯,坐在椅子上,开始静下心来准备好好读书。 在月光的衬托下,城市像被铺上了一件银色的轻纱,那种虚无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时不时地传来了不知名的虫子叫声,打破了该有的宁静。 也不知道在凳子上坐了多久,禾苗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 六点了。 她肚子也饿了。 禾苗推开门,低下头看了眼她楼下的房间,灯还亮着。她往下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轻轻出声:“一起去吃饭了。” 里面很安静,过了许久,传来一声东西倒地的闷响后,何歧明走出来了,一身黑色的外套,有些卷曲的黑发在柔光的中有一圈浅浅的光圈,眼睛黑的不可思议,像黑曜石一般,倒映着她的脸。 下楼梯的时候,他板着脸,一声不吭。 “你手处理过了吗?”她在身后说。 何歧明没看她一眼,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这种伤算什么,自己会好的。” 说归这么说,但他的耳朵却偷偷爬上了红,他有点怕她听出来自己没有底气。 禾苗笑了笑,“嗯,你很棒。” 她说这句话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夸一句,毕竟是他把她挡在了身后,保护了她。一码归一码,她总要分清楚。 好烦躁。 他从来没有这样烦躁过。 听到禾苗的话,心里像灌了蜜,让他忍不住高兴,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他妈有什么可高兴的? 何歧明看着她从身边经过,压低的眉眼,没什么防备的侧脸,马尾下若隐若现的修长白皙脖颈,很细,也很性感,更脆弱。脆弱到,仿佛只要他伸出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 禾苗似乎心理有感应一般,后面安静得有些诡异,直起腰,回过头往后看—— 灯光下,何歧明的那双狭长的眼睛就像漆黑的深潭,色泽瑰丽漂亮,眸底透着诡异的神色。 即使偷看被发现,他脸皮厚得厉害,镇定自若地张了张嘴: “走啊,挡着路干嘛。” 禾苗嘴巴往下一撇,“你脾气真差。” 柳妈烧了一桌子的菜,炸黄鱼,烤得黄亮亮的玉米饼,熬了很久的鸡汤,乳白色的,上面还飘着切成短短一截的葱花和枸杞。 “我爸他们呢?” 柳妈擦擦手,“没事你们先吃吧,禾老爷他们接了个电话,临时出去一趟,他让你们先吃。” 禾苗爱喝鸡汤,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拿大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迫不及待想要喝一口的时候,她动作一顿,问他:“你吃吗?” 何歧明不爱闻到枸杞那味。 红红绿绿飘着,他反胃。 他脸一青,“不吃。” 禾苗“噢”了一声,目光瞥到他的手,估计拿碗会有点疼。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太可惜了。” 她一仰头,对准嘴就开始喝汤,咕噜咕噜,一碗就下肚。 柳妈煮鸡的时候肯定焯过水,不仅没有了血水,还去除一部分鸡的脂肪,所以鸡汤喝下去一点也不肥腻,清亮不混浊,味道还很鲜香。 何歧明虽然不要喝,但是见着她那样就知道她在故意气他,沉着脸,“吧嗒”一声,就将筷子甩到了桌上。 禾苗怕他脾气真上来,把桌子给掀翻,到时候连饭也吃不了了,她见好就收,咂了咂嘴,就想拿着碗走到他旁边,帮他盛菜。 “手拿不了,你直接跟我说啊。” 瘦瘦小小的身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嘁。 手不方便,不是还有脚。 何歧明微微眯了眼,面无表情等着她走到面前,然后抬起两条腿夹住她的腰肢,大腿处微微用力将她往里固定, “你说手什么?” 禾苗整个人僵住了,手还拿着碗聚在半空中。 姿势太过羞耻,她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禾苗吃瘪的样子让他心情一下子又大好,何歧明微微歪头,将腿放下来,头一次对着她笑嘻嘻的,“禾苗,给我盛一碗汤吧。” 胡姮婧是她的继母,她带着她的儿子搬来禾家一同住的那天,禾苗正在过暑假,只听到她爸在喊她的名字,她蹭蹭蹭跑下楼,只看到一个冲着她笑眯眯的漂亮女人,和躲在女人身后沉默不语的小男孩,同样的,这个小男孩也很漂亮,是她待在学校里见过最漂亮的。 34.第三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禾苗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胭脂扣》上的女人就这么笑脸盈盈的看着她, 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 王晟刚好转过身准备去拿扳手来, 余光瞥到那边,他乐了,出声:“爱情片,小孩子现在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他这么一出声,她也清醒过来。 禾苗酸涩地揉了揉眼睛,像小时候那样, 弱弱的,乖巧地说了一声: “王叔, 我先回去了。” 她推门出去, 脚还没完完全全地踩到地面,空调外扑面而来的热浪就打了过来。 热。 真热。 透蓝的天空,悬着火球般的太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面被晒得滚烫滚烫的, 正午其实不算最热, 现在一两点的时间, 太阳正毒, 晒得人汗珠往下直滚。 其实回去的路有两条,还有一条左边走更近。 禾苗看了眼背朝着她站立的何歧明, 他白色的衣服已经被汗透湿, 大概终于站累了, 他干脆蹲在地上看狗吐舌头。 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没有喊他,自顾自地往另外一条路回去了。 迷路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是一个再不熟悉路的人,至少还可以原路返回。 几只黑褐色的大肚蟋蟀,似乎难以忍受热度,意外地从草地里跳到路面上,在她脚边蹦来蹦去。禾苗走了大概十多分钟,突然停了下来,她咬了咬牙,唾道:“好烦啊。”说归这么说,脚尖却先一步的转了个方向,然后快速地往回走。 禾苗又跑回音像店。 一下子剧烈的运动,让她有些体弱的身体接受不了,心脏砰砰跳得很快,还要大口喘气。 何歧明果然还在原地。 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孤零零地在那。 其实他的长相偏向中性的俊美,眸子是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眼尾斜斜往上延伸,他长大之后的五官,眉眼就显得有些刻薄与寡情。 他的位置明显动过,离音像店的门口越来越近,他蹲在店面口,脸朝着马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禾苗慢慢走近,走到他面前,想叫他一声,却发现嗓子因为刚才跑得太急,都哑了一半。 何歧明看着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帆布鞋,他猛然抬头,眼睛微红,明明大夏天,脸却是白的,语气不耐: “你好慢啊。” 见她没有说话,他语气又微微一变, “你还回来干嘛,我腿都麻了。” 禾苗撇了下嘴,头上顶着太阳,再加上跑过步还气喘吁吁的,她一下子也冒了火,面上没显露,实际气炸了,也不知道她脑子哪里出问题了,又傻兮兮地跑回来干嘛。 她淡淡地“噢”了一声,就准备走开。 何歧明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指冰凉的。 “不行。” “你别走。” 这回她是真纳闷了,要让她走的人是他,拉着她手不让走的人也是他。 何歧明眯了眯眼,反正已经红了脸,她也分辨不出来是热得还是臊得。 禾苗一停下来,他顺势握紧了她的手,紧紧地。 然后半天吐出几个字来: “我,我不认识路。” 所以他才一个人就一直在那里傻站着。 等啊等啊,等她回来。 禾苗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她胡乱扯了个理由,“我刚才去附近小店买了个东西,回来就晚了点,现在回去吧。” “没事,你知道抱歉就行。”何歧明跟在她的身后,一前一后,她的手还被他抓着,生怕她跑了似的。禾苗脑袋后绑的马尾辫一晃一晃的,甩得高高的,皮肤很白,还是那种不健康的白,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 他愣了一下,目光移到了紧紧拉着的手上。 两个人掌心贴着掌心,暖暖的温度通过肌肤流进了心口,先是一阵小小的涟漪,然后就是心脏处不适的酸胀感。 即使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但他还是没有甩开手。 不过更奇怪的反应,还在后面。 她们回到家里便各回各的房间里待着,直到柳妈做完晚饭才下来,四个人在一楼吃饭。 吃完饭之后,没过一会儿,他就被胡姮婧叫去房间里谈谈话。 何歧明第一眼看去,这个房间极大。雪纺纱从床顶披下,床的两旁是蓝色的床头柜,柜上还有两盏台灯,发出淡黄的光。 听说这个房间完完全全是按照新的女主人喜好来装潢的。 胡姮婧对他进来后就没喊一声妈也是纳闷了,自己生的孩子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不亲近,心里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光用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人看,好像能直接看到内心最深处的阴暗,有时候就连胡姮婧都有点心慌,她咳嗽了两声,借势低头喝了杯咖啡,躲避了视线: “你今天早点睡,等这几天在亲戚面前吃顿饭,就带你去买点新衣服。” 她一笑,“怎么说,两个孩子也得公平对待嘛,禾家女儿有的,我的儿子也得有。” 首先就得从穿着打扮上抓起。 胡姮婧今天心情是真的高兴,这回名正言顺地嫁到禾家,禾家就只有一个女儿,妈妈还早就病死十多年了,以后她只要稍微提点心思,解决一下十几岁的小孩子还不简单,往后的日子不要太幸福嘞。 她一高兴,突然想涂指甲了,胡姮婧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你去睡觉吧,千万记得明天不要乱说话啊。” 他“噢”了一声,就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透过天花板,楼上是正好禾苗的房间。 屋子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一片静谧,只有挂在墙上的时针挪移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还有细细小小的呼吸声。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楼梯上蹑手蹑脚地走下来,极其谨慎地先在他的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悄悄试探性地推了两下,竟然推开了门,她动作极轻地揭开他的被子,见他睡得沉,她恶意拉了他一半睡裤头,见他因为少了被子而身子发抖的模样,她丝毫没手软,瞥下眼,然后捧着被子就走了。 关门的时候多少带出了点动静,倒是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还好现在是夏天,被子都是薄薄的,不重,要是冬天盖的被子能整个把她罩死。禾苗不敢多待,掩上门立刻就跑了。 她一走,躺在床上装睡的人,悄然睁开狭长的黑眸。 他视线挪移到自己的身下,他穿得薄薄的灰色长裤被禾苗恶意往下拉了一半,露出内裤的一条黑边。 最重要的是,它站起来了。 何歧明从来没有这样过,这种情况,对于他而言,是第一次。 不过男生好像都会经历这种事情,私底下是再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是放到明面上来说就显得难以启齿。 他盯着看了许久,内裤包裹下的*物愈发变大,完全没有消软下去的迹象。 他轻轻“啧”了一声,对于这种窘状,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做。 微微低了头,精致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倒显得雌雄莫辩,眸子里是至纯的黑色,有些阴暗诡谲。 禾苗回到房间,刚把被子裹成团塞进衣柜里,门就响起来了,她喊: “谁呀。” 她装作自己刚从床上跳下来的样子,还在原地走了好几步,推开门一看—— 何歧明就站在门口。 他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长袖睡衣,只扣了最底下的三颗,往上全是敞开的,有一种少年的性感。他头发略显凌乱,皮肤极白,嘴唇很红,眼睛里是薄薄的慵懒懵懂。 禾苗低头往下看,就看见他光着脚踩在地上,脚踝裸露纤细。 “禾苗。” 何歧明侧了侧头,性感中却丝毫不带有任何的情欲味,将她的目光全数集中到他身下高昂挺立的一处。 如果忽视这个怒昂的突兀,眼前这个人漂亮的像个妖精,尤其是深夜的妖精。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它下不去,很难过。” 酒精冰冰凉凉地透了进去,又顺着手流了下去。 禾苗观察了下柳妈的神色,装作怯怯的样子,喏喏地开口:“柳妈,新来的弟弟为什么要咬我,是不是不喜欢我?” 柳妈本想脱口而出,但是刚到嘴巴,又即使止住了。 毕竟只是个仆人,没资格说主人闲话,被别人听到也是落下话柄的事情,如果让主人听到了,那她就会更惨,何家给她的待遇还不错,她不想失去这一切。 柳妈面色淡淡,将伤口处理完毕,擦了擦手,“年纪小,怕生吧,又是个男孩子,皮着呢。” 禾苗乖乖地“噢”了一声,情绪滴水不漏。 她把手臂抬高,仔细放到眼前看了看,血珠已经凝结了。 35.第三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一只捏着碗底的手举在他面前, 何歧明不得已停下了动作, 终于拿眼往下撇她。 禾苗的手指极细,真的跟个木柴火似的,干瘦干瘦,皮肤下透着淡淡青筋。 就连身材, 前面平得要死, 就连屁股都看上去挤不出什么肉来。 一点都不可爱。 有哪点说得上来的? 可他偏偏晚上做梦都在臆想她, 干不啦叽的肩膀哪怕再瘦削,他都忍不住想要去抱一抱的冲动,在梦里, 她的屁股是小巧的,两只手摸上去的时候触感饱满,就连胸脯上一根根分明的肋骨在每个风光旖旎的梦里, 都是诱惑,跟中邪了一样,他情不自禁, 也腆不知羞耻的凑上去, 用舌头去舔。 热乎乎的,黏稠的。 将他彻底融化。 可是清醒过来后,他往身下看去, 湿漉漉的浊液沉甸甸的射到了内裤上,糜烂不堪, 他觉得又脏又恶心。 和那一次被她握在手里宣泄出去的愉悦感完全不同, 一丁点的罪恶感和占了绝大部分的自我嫌弃的恶心。 至于内疚感? 他完全没有。 又不是真的是亲的。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 其实是禾苗真的乖乖从他房间里出去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好像心底里完全偏向那个叫蒋宸的男人,这才使他真的暴怒起来,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摔得稀巴烂,等冷静下来后,又不得不弯腰把扔到地上的东西重新捡起来。 他侧过身,装作没有看到她的动作,背过身去,打开冰箱门,从口袋里伸出手挑了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 何歧明脸上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用手转开瓶盖,然后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径直忽略了她,转身就离开了厨房。 也就这样,让禾苗难堪,才能让他跳得乱七八糟的心里好受点。 禾苗忍不住心里要骂脏话,如果不是柳妈在旁边,她现在已经气得跳脚了,现在又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眼睛微红,小声说:“弟弟是真的不喜欢我啊……” 没办法,她不能生气。 何歧明越闹脾气,她越得纵容他。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看到禾苗这样,柳妈心里也没有那么舒服,叹了一口气,“没事,待会我去叫,先出去吃饭吧,老爷今天外面忙了一天了,估计现在也饿了。” 禾苗将碗一搁,弱弱地说:“好。” 后来就连禾呈鸿都看出来他们俩吵架了,因为何歧明对其他人至少是客客气气的,唯独就针对禾苗,爱答不理的,两个人压根就不说话。 禾呈鸿心里有点担心,怕两个孩子相处不来,感情不和,家就不和,再加上禾苗性格他也知道,温温喏喏的,基本上是不会跟别人闹脾气的,而何歧明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也是很聪明的孩子。 胡姮婧倒一点儿也不着急,慢吞吞地摆弄了两下自己刚做的烫卷头发,才开口:“呈鸿,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找禾苗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两个孩子现在都处于青春期,要是管得不好,叛逆起来就不好了。” 于是禾呈鸿就来禾苗的房间里,问禾苗了,她只能将书放下,老老实实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禾呈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又把疑问咽回了肚子里,他摸了摸禾苗的头,她越来越大了,五官也越来越像她的妈妈靠近,沉默了许久,他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了一番话:“禾苗啊,我不知道你怨不怨爸爸给你找了一个新的妈妈,但是我喜欢你能理解,爸爸年纪大了,外面的生意太忙了,我必须要撑起这个家,直到你能够独立的生活下去。” “何歧明是阿姨的儿子,以后你们都是要在一起生活的,不管你们小孩子之间闹了什么别扭,你比他大了两岁,是姐姐。” “阿姨现在在照顾他,好像发烧了,你也去看看吧。” 禾呈鸿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问:“好吗?” 禾苗关上门,沿着楼梯往下走,何歧明的房间里微微透着光,她吸了吸鼻子,刚才禾呈鸿的话是真的让她内心触动,她抬手就将眼角边的眼泪抹去,忍不住嘲讽,真他妈的难受,还不如死了呢。 她敲了敲门,胡姮婧皱着眉头从里面打开,见到人了,立马又将眉头舒展开去,小巧坚挺的鼻子,红润的双唇很有味道,皮肤如玉般的细嫩润泽,她笑了笑:“禾苗你来看弟弟吗” 禾苗点点头,“嗯,是发烧了吗?” “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得,大夏天,一冷一热的就是容易感冒,”她这样说,瞥见她,又故作关心道,“禾苗这几天你也要注意身体了,季节交换的时候,最容易感冒发烧了。” 胡姮婧往后退了一步,将门更加打开了些,好让她进去。 “你进来吧,阿姨先出去弄点事情,待会如果温度高的话,帮阿姨喂点药。” 禾苗一进去,胡姮婧就关门出去了,就留下她和何歧明待在一间屋子里。 房间里只开了一小盏黄灯,浅浅的,淡淡的,照亮角落。 床边放着一把椅子,她坐上去,凳椅还是凉的,胡姮婧连椅子都没坐热乎,就急着想要走了啊。 她凑近他,看见何歧明紧闭着眼睛,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圈,就连身边的人换了都没有察觉,头埋在胳膊里,弓着背,也许是真的发烧到了很难受的地步,即使看着的人都觉得他很痛苦,像只在路边被遗弃的野猫。 真凄惨,哪有点像她死之前看到的何歧明的样子,全身冷峻如冰,一股刻薄冷傲味。 禾苗轻轻推了推他,唤他:“何歧明?” 他没理。 烧得太重了。 “睡着了吗?”撩起他的刘海,她的手盖在额头上,掌心一片热。 他不安地动了动,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想要睁开眼睛,一时之间却又做不到,只能吃力地喘气。 但是何歧明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禾苗的声音,所以他一定要看看,看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在这。 他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倒是把禾苗给吓了一跳,弄得她紧张起来。 他先是盯着她的脸看,然后又极快地挪开了,本来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但是外面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了。何歧明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想要扯开领口的纽扣,禾苗见他使不上力气的动作,就想过去帮他,他厌烦地推开她的手。 他想看见她,却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你来干嘛?” “你不是发烧了。”她背过身,在桌子上打算重新烧水。 他说不出一句别的。 这时大脑已经烧糊涂了,轰轰乱响,眼前又开始模糊不清,鼻腔完完全全地被塞住了,呼吸不畅,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来。 禾苗在他床头坐下,没有让人厌恶的浮夸的香水味,她的眼睛像海一样,深蓝色的。被月光照着,波澜的大海面披上一层银沙,她瞥下眼睑,语速很慢,也很低,软软的安抚他,使他安下心来。 烧水壶咕噜噜地烧着,对着这样一个病人,她也没法动什么坏念头,她的表情极其的温柔, “别怕,我会照顾你的。” “安心睡吧。” 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手臂,太温暖了,何歧明不自觉地收了身上的尖刺,渐渐放松了身体,闭上眼睛。 身体在一点点的下沉,意识逐渐归于黑暗,眼角悄悄掉下一滴泪来。 他觉得自己有点悲哀,却又难得在别人面前卸下伪装的傲慢,暴露出些许的无助,他轻轻说: “你不要走。” 他明明听见禾苗说了一声好。 于是他又说: “求你不要抛弃我。” 他也隐隐约约地听到她说不会。 好。 那就让姐姐这个称呼见鬼去吧。 直到手中的水笔写到没墨了,她想去换一个笔芯,却发现盒子空了。 窗外,圆圆的月亮映在护城河的水面上。街上附近树旁的几盏路灯,那浅浅黄黄的灯光映在水里,就像是一个个小月亮似的。 禾苗将作业本合上,坐在椅子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下学期的课程排得紧凑,而且老师教课的内容也越来越难,她举步艰难地跟着。 一连坐了三个小时,一停下来,禾苗就觉得嗓子干涸地厉害,站起来,准备下楼去倒水喝。 她走到厨房间,明明灯是暗着的,她以为里面没人,伸出手在墙上摸索开关。 还没开灯,就被里面的黑影一动给吓了一跳。 厨房间的窗口是纱窗,帘子拉开着,月光洋洋洒洒地闯了进来,禾苗才看清原来那个黑影是何歧明。 36.第三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禾苗也是纳了闷了,醒来就要张嘴使唤她。 何歧明一双手生的修长, 手指骨节凸显, 指肚上没有像她那样因为写作业而被磨出的茧子, 举手投足间, 像个极度骄横的少爷。 禾苗刚背着包放学回家,还来不及回一趟自己的房间里, 就得着急忙慌得踩掉鞋子, 跑到他的房间里, 脸微微红,呼吸轻微急促,“你要下床了?” 他皱了下眉,嘴角往下一撇, 看着她回到家之后就手忙脚乱地样子,心中一动, 却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帮我梳下头发。” 何歧明转过身, 凑近她, 长长卷曲的黑发被随意拨起, 不经意间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那有点尖尖的耳朵在灯下染上一层浅浅的桃子红,不知道是烧还没退从里面显出来的,还是因为别的啥的。 “噢。” 她也没啥好甩脸的。 禾苗闷闷地回了一声,刚才像阵风一样的跑过来, 连几根头发丝都粘在脸颊上了, 怪痒的, 她伸出手抓了抓脸,这一抓才知道,原来连头发都快散开了。她弯腰先将书包搁到角落,然后像之前照顾他的那样,帮他梳理头发。 禾苗站立在床边,而他在床上半坐着,上身似乎没有用力,微微倚在她的身上,像个乖巧又听话的宠物。以她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虽然大概是刚睡醒过的缘故,显得乱蓬蓬的,但是却也不妨碍那黑亮卷曲的头发黑丝璎珞般,不柔软,但健美,有一种极朴素而自然的魅力。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这人啊要是看了好多眼都觉得好看的人,连头发丝都是好看的,她作为女生都有点发自内心的嫉妒。 她拿着梳子一点一点往下理,轻轻解开打结的头发,镇定地说: “你今天又躺了一天?” “不打算上学了啊。” 何歧明懒散地眯着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又觉得舒服,语调也轻轻缓缓的,“你刚放学?” “嗯啊。” 禾苗又说,“谁像你啊,能这么舒服。” “等你上高中你就知道了。” 听上去像是娇叱一样,软软糯糯的,像糯米糖一样。一瞬间,少年原本略显烦躁的表情,却是突然间有着一股温润的味道散发出来,他手在腿上微微动了一下,他眨了下眼睛,很快将眸底刀锋般的冰寒与凌冽掩盖于深处。 柳妈一开始阻止,说还是让她来吧,但是他说不要,他就想要禾苗帮他,其他人他不愿意。 他这样一说,柳妈就想多了,嘴巴张了张,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堪,这时候他又软下来,眼睑低垂,露出削尖的下巴,低低道,“其实之前我对姐姐不太好,那这次发烧是她一直在照顾我,想趁这个机会多跟姐姐待会儿。” 柳妈脸色恢复,她凝思地点了点头,反正也就两三天的功夫,两个小孩也能增加点感情,她还能少点事,她笑开来,“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抢着来了。” 他乖乖地说,“谢谢柳妈。” 柳妈笑呵呵地走了。 “我总也会长大,你就比我早两年而已。” 这个姿势坐久了,何歧明也觉得身体僵住了,他干脆盘腿而坐,直接仰着头靠在她的胸前, 眼前漆黑的头发有着自然的起伏和弧度,何歧明想象指尖轻抚那些发丝的触感,忍住了想要去撤掉她的头绳,让它散下来的冲动。 他现在还能用这样的借口,不让别人起疑心,只不过是因为他还小。 等他长大,就再也用不了了。 他很清楚。 禾苗被压得胸喘不过气来,动作就乱七八糟的敷衍起来,一推他,“梳好了。” “下次你自己梳嘛。” 何歧明托着头,眨眨眼睛: “不要。” “我就想你帮我。” 禾苗将梳子収了起来,随口问,“那你可以把头发剪短嘛,初中生人家都是留寸头的,这样也不用每次都叫我梳了。” 何歧明在床边直接光着脚就站起来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和略微有些包紧的睡裤,体现了结实的臀部和大腿,腿部的线条纤长,隐隐透着肌肉的爆发力,衣领一边倒着,一边立着,松松垮垮的,他蹲下来在抽屉里找衣服穿,“头发天生弯的,想短还不行。” 何歧明随意挑了一件黑色短袖和长裤,站起来,向禾苗逼近,眼睛闪闪, “你想留在这里看我换衣服吗,” 他细长蕴藏着暗涌的黑眸微眯,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乖戾之下溢出些盛气逼人,“不走也行,反正我不介意。” 禾苗眼神一飘,拿起书包就开门出去了。 “那我还不如去做作业。” 她溜了。 犯不着跟他在这耗着。 高二的作业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哪怕是重生过,看到那些数学题依旧脑瓜子疼,本来就是学渣,再来一遍依旧是一窍不通,每天做作业都要花上四五个小时,做得她手酸。 她打了个哈欠,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只好爬上床睡觉。 这几天班主任抽风似的,间断性地过来查岗。 高三的气氛紧张,连带着高二也闻到了风声。 戚芋圆已经放弃了,她爸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材料,就算祖坟冒青烟也就上个二本线。他告诉她,“每个人都是独特的,高考不是独木桥,努力就好。”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也能看出她爸的失落。 她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努力考好的大学啊~” 戚芋圆见禾苗还在一股脑的咬牙啃题目,从口袋里翻出三颗糖,问她,“你这个暑假回来感觉变得有点奇怪,怪沉闷的,来颗糖不?喜欢哪个口味自己拿。”禾苗还记得她喜欢吃荔枝味的糖,有意拿了一颗柠檬味的,拆了包装,一口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道,“还好。” 柠檬酸得嘞,口水瞬间就分泌出来,她咂咂嘴,认真的评价: “好酸。” 蒋宸似乎趴在后头睡醒了,戳了戳她的后背,趁着戚芋圆还没回过头来,就从她手里抓了一颗红色包装的糖,拨开。 戚芋圆讽刺他,“厉害,都不知道蒋少爷原来穷成这样,连颗糖都要跟人抢。” 蒋宸眨眨眼,看着戚芋圆的瓜子脸,嘴巴翘而小巧,犹如一颗红润但还未熟透的樱桃,鼻子秀气且直挺,一双杏仁眼仿佛夹着水气会说话,他觉得甜,眼底闪过一瞬戏谑,拎过她的衣领,把她揪了过来。 若无其事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还发出一声清脆“吧唧”,一脸认真的告诉她,他说:“只有我的吻是荔枝味的。” 戚芋圆听不懂他别扭的话,脑子一下炸了,右手顺便扯过原先摊在桌子上的英语书甩上他的脸: “你去死。” “你不就家里有点钱,吃喝不愁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戚芋圆虽然个头跟禾苗差不多,但是力气奇大,这么结结实实地被书甩了一脸,肯定得痛死。蒋宸阴阳怪气一声哼笑,将书拿到桌子上,合了起来。 他眼睛微眯,看着戚芋圆又有点怕他的眼神瞅着他,忍不住嘲讽她,“那也总比穷死好。” 他往后头看去,几个小流氓正在拿着扑克牌玩□□,他往那几个人一踹脚,桌子晃了两下,“走了。” 蒋宸连书包都懒得拿,揪着一群社会流氓出去了。 “毛病。” 戚芋圆这才扭过头,悄悄扯了扯禾苗的衣袖,小声说:“我们也回家吧。” 禾苗没管他们俩,眼前的数学题用两只眼睛盯了半天,就是往死里看,也依旧没什么头绪。禾苗挠了挠头,索性还是合上了本子,塞进了书包里,她站起来,说:“好,回家。” 高中放学比初中早。 何歧明比禾苗提前一小时回家,柳妈开得门,见他背着书包回来,忍不住多问一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饭还没好呢,可能要晚点才能吃饭。”他脱了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没事,柳妈,我不饿。” 禾呈鸿和胡姮婧好像在客厅里悄悄说话,何歧明经过的时候,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她们提到了“禾苗”这两个字,他不自觉停住了。 胡姮婧说:“呈鸿啊,你看禾苗今年高二了,已经17岁了,我听说认识的人说啊她们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禾苗成绩也并不是很好,还是少让她出去,万一喜欢上那些男孩子,太影响学习了。” 禾呈鸿沉默,接着又问:“你外面听到了什么?” “那倒没有,防患于未然嘛,女孩子总是要吃亏的。” 早恋。 何歧明眼睛一眨,将眼底的阴霾掩去,将书包放到房间后,他又走下楼,奔向二楼的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只有禾苗用。 37.第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应涛本来还忐忑自己万一见到禾苗的父母得怎么说话, 想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 结果禾苗家里除了弟弟压根就没有其他人。 不过他也有点失望, 因为他和禾苗待在客厅里, 真的只聊了关于制定这次活动目标和过程,插不进话茬扯点别的。 禾苗跟他一本正经地将事情讨论完了, 她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 不早了, 都过了饭点了, 她站起来“嘘”了一声,“已经快七点, 你早点回去吧,天色暗下来总是不安全的。” 她黑亮的眼睛像两只荡漾在秋水中的小舟,也算是委婉地赶客了, 应涛也找不到正当理由待下来, 就悻悻地开口说:“不小心聊到这么晚了, 你爸妈不在, 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饭?” “吱吖——”一声推门响。 何歧明换了一件睡衣下来, 秋季末, 天气转凉,他只穿了件黑蓝条纹的长衫长裤, 黑亮卷曲的发贴着脸庞, 斜飞的英挺剑眉, 细长蕴藏着深邃的黑眸, 削薄轻抿的唇, 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却不纤细的身材,冷傲孤清却又透着乖戾之气。 “我会做饭给她吃的。” “你还是先回去好了。” 禾苗本来就想拒绝,趁着何歧明劲直说了这句话,她也顺了下去,甩了甩几缕碎碎的刘海斜在额前,眨了两下眼睛,认同地点点头,“嗯,家里还有人呢,也不方便,反正刚才说得也已经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吧。” 应涛被这么直白地赶客,面露尴尬,搓搓手,看出禾苗也不想接下礼物,又将礼品盒默默地收了回去,“那……好吧,我回去了。” 他在体育生里长得也算不赖,虽不能跟校草比,但是明着追他的女生也不少,校竞赛的时候,那些女生在他身上投来爱慕的眼神也不是假的,但是他不在意。 他喜欢的女生类型偏向于禾苗这种,个子长得不高,手臂纤细,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柔柔弱弱地,容易激发男生的保护欲,但是身上又有一股子坚韧劲。 禾苗几次下来拒绝他,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又不是没人追,何必就瞅着她呢。 禾苗没懂为什么应涛最后气势汹汹地出去了,连带着她在背后跟他说“外面雨很大,要不要给你把伞”都没听见,一股脑就冒雨出去了。她看着应涛朝巷尾走去,路旁的街灯拉长了他的影子,头顶着湿气,他就这么一步步在雨里走着。 这样下去不得感冒? 禾苗顺手就拿起桌子上的折叠伞,想要跑出去给他送伞,何歧明一伸手,拦住她,眼角下一瞥,“你干嘛去。” 柳叶眉下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她皱了下眉头,“人家过来讨论课题,我得给他送伞去啊,雨这么大病倒怎么办?” 何歧明没理她,转身走到门口,一只手就关上了门,他像是刚从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还湿漉漉的刘海根根分明,细细长长地往上撩了上去,露出的五官更加精致,身上飘着一股清冷的薄荷味,表情冷漠,“不会的,他有伞。” 禾苗问:“你怎么知道的?” 何歧明侧了侧身子,干脆坐到沙发上,屁股底下还有余温,他嫌恶心,劲直又站了起来,坐到了对面,整个人躺下来歪头瞧她:“我自己看到的。” “他撑伞走了。” “噢。” 何歧明看着禾苗又把雨伞放回原处,狭长的凤眼微瞥,薄薄的唇张了张: “那你去做饭给我吃吧。” 禾苗没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不是你说,你给我做饭嘛?” 他懒洋洋地躺着,转了个身,睡意的领子往旁边一斜,隐隐约约露出锁骨,他皱了皱眉毛,别过头:“那是为了赶他走。” “我不喜欢他。” 禾苗把话给噎了回去,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嘟囔,就你这性格,你能喜欢谁噢? “你去做饭吧,我饿。”他又说。 之前不想吃饭的是他,现在喊肚子饿的人也是他,禾苗被他弄得快莫名其妙了,她愣愣地说,“我第一次烧,你凑合着吃吧,不好吃的话,你别怪我。” 何歧明意味不明地用鼻子“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禾苗还真的不会做饭,就算上一辈子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几年,也只是勉强做点简单的炒菜,最像样的,无非就是红烧茄子,茄子汁浇到白饭上,十分下饭,也容易填饱肚子。 年纪到了一定程度,对于食物,好吃不是主要的,不让自己饿死才是。 禾苗在厨房里噼里啪啦地一顿乱弄,倒是端出了三盘模样平平的菜,大白菜炒蛋,红烧茄子,竹笋炒肉丝。 闻着味儿还行,就是菜色看着异常的惨淡。 禾苗原以为何歧明看到她烧得菜肯定难免面露嫌弃,少不了又讽刺一顿,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只是看了眼那几盘菜,什么也没有说,拿着筷子夹起菜就往嘴里送,就连竹笋有点生味,都没说,嚼一嚼咽下了。 倒是她自己受不了,刚入嘴,一口苦涩,默默地吐出来了。 客厅里的灯光其实是偏向暧昧的暖黄色,没有进门时的亮堂。禾呈鸿爱喝酒,也爱收藏酒,家里摆了不少名酒。难得其他人都不在家,禾苗想放松一会儿,于是偷偷摸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虽然她不知道这瓶红酒的好坏,但是看从玻璃瓶里倒出来的液体颜色看,年份应该是很久了。 何歧明也稍稍喝了一点,脸色瞬间就微微泛红。 冷清的气息褪去,多了些少年的羞涩,抿着唇,漂亮至极。 就连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涣散,酒杯被他推到了一边,他冲着她笑笑,“禾苗。” “嗯?” “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禾苗差点被这句话给呛死,液体直冲鼻腔,辛辣得她猛咳嗽,“啊?” 这酒量,他怕是一杯倒的体制噢。 何歧明没听到她的回答,有些急,又问了一遍,“好不好看嘛?” 禾苗怕他撒酒疯,又是哄他又是敷衍道:“嗯嗯,好看好看。” 他一下子安静,黑眸迷离,说话也有点不太清楚,轻轻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然后他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嘴唇,那模样像是盯着比桌子上任何一道菜还要美味的东西。 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了起来。 禾苗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眼神变化,神经渐渐拘束起来。 是她之前太想取得他的依赖感了,光顾着满足她的目的,然后就忘了,何歧明现在也已经算是半个男人了。 何歧明默不作声地从对面靠了过来,脸上微露憨态。 明显像是动了情。 禾苗咽了咽口水,连忙将酒收起来,慌里慌张地跟他保持一段距离,“那什么,吃完了,我去洗碗。” 何歧明乖乖地坐上她原来的位置,看着她的背影,说:“好。” 她在厨房间里吓得一身冷汗,连微醺的酒意都退得一干二净,她将盘子放进水池子里,转开水龙头,让水哗哗哗得流着,来掩饰自己胸口跳得极快的心跳。 “啪!”对面的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前面的车灯亮了两下,里面两个人影一晃过,车内又黑了。接着就是车子微微的持续晃动。 禾苗本来没把它当回事,看了一眼,就低头洗碗。等洗好碗,她拿着碗晃了两下,将水甩干,走过窗边的时候,又去望了一眼,竟然发现胡姮婧从这辆车上下来,撑着伞,衣衫不整地出来,雨夹杂着风吹过她的头发,露出脖子里的浅浅红痕。 胡姮婧下车的时候极其的谨慎,因为离家近,她时刻注意着用伞遮住了脸,怕被人见到。 胡姮婧一走,这辆车的车灯又亮了起来。 禾苗注意到,禾呈鸿新买的那辆车的牌号跟这辆车的车牌号一模一样。 但是禾呈鸿现在在c地出差,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禾苗连忙擦了擦手,将手上的水渍往裤子上一抹,转身去看何歧明,就见他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她推推他,轻轻地问:“今天司机是不是请假回老家了?” “嗯。” “那就好。” 禾苗立即拿出手机,再跑到窗边,迅速地按下。 38.第三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第十二章 何歧明下午还要上第四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 讲起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滔滔不绝, 恨不得将教材书上的文本都读上一遍, 他一手背着, 一手拿书, 说得唾沫横飞,“‘山舞银蛇, 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这句话可谓是静中写动, 披满白雪、连绵起伏的群山……” 禾苗就在楼下操场上晃悠了几圈,看了一些初中生在操场上玩玩闹闹, 三三两两的身影,她又觉得有些无聊, 就上楼, 在他的班级门口等着。 何歧明没什么心思听老师讲课,整颗心不受控制地飘啊飘, 荡到了门外。黄昏的微光射进窗户,照在了禾苗白皙的脸上, 光与影把她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禾苗的好看,不同于第一眼看去的惊艳,相反是涓涓细流型的经看。 她有着一双相当令人心动的眼。 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藏起来。 想要霸占她。 一丝丝都不想给别人看。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承认, 但是心里开始意识到, 他现在的情绪起伏都随着禾苗变化。 落日在天空留下长长的影子, 一片暖暖的血红色。 夕阳西下, 学校沐浴在余晖的彩霞中,有些班级提前放了学,同学们结伴成群地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自然的清香,禾苗站在门口,正好迎风吹,她嫌头丝飘起来麻烦,重新将马尾散下来,将皮绳咬在嘴上,伸手开始捋头发。 何歧明眼睛一慌,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头刻意一转。 傍晚的残红和他耳垂上挂得那抹粉红相辉映。 臊得厉害。 他同桌陈恺贼眉鼠眼地用胳膊肘碰碰他的手臂,凑过来,“哎,那是你姐姐?看上去好像跟我们差不多大耶?” 等红晕从脸上褪去,何歧明回过头,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我姐。” 微微眯眼,他托着下巴,狭长的黑眸瞥向他,“怎么了?” 陈恺是个贼心比胆大的人,见何歧明不咋爱搭理他的模样,觉得自讨没趣,长长“哎”了一声,摆摆手,“没事没事,问问嘛。” 何歧明打量他,他的脸长得有点宽,看上去很有肉感,甚至于在他刚才摇头晃脑的时候会看到他脸上的肉在上下不停的颤动,还有一对大耳垂垂在脸颊两边。 眼睑上下一动,他嘴角微扬,眸子清清冷冷的,说话带着凉意: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也不会喜欢胖子。” 陈恺脸色变得难看,嘴唇微微发皱,轻轻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下:“你乱说什么,我又没什么意思。”说着说着,一滴冷汗就从额角滑落,他借机移开视线,伸出手去抹。 何歧明将视线收了回去,哼一声。 “没有就好呗。” 陈恺缩了缩脖子,悄悄嘟囔,“什么脾气。” 他原本看何歧明刚转校过来,两个人都没怎么搭过话,就想借这个机会说说话,没想到刚说两句就吃了个闭门塞。 虽说他确实起了点歪心思来着。 秋季傍晚和下午的温差大,禾苗在门口等着腿酸,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看两只蚂蚁交流。 然后呼啦啦一声,一群人挪动椅子的声音响起后,何歧明第一个背着书包从门口走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禾苗面前,阴影拢罩在她头上,她仰起头用小泪包样的眼睛瞅他,背着光,她压根看不清他的五官,就只能感觉到他盯着她的嘴巴看,然后冷不丁来了一句: “快点回家。” 何歧明腿长,禾苗个子都比他矮了一小截,更别提能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了。 好不容易走出校门口,等上了司机的车,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子的后排,一时都没有话说,但是禾苗能感受到何歧明又开始发脾气了。 她的身子朝向车窗,街边的景色一晃而过。 车子里气氛太过压抑,眼见着快到家了,禾苗怕他在家里还是这副样子,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他:“我嘴巴怎么了?你之前老盯着我看?” 何歧明转头看向她,她的嘴巴晶亮亮的一圈,异常红艳。 明显是涂了一层口红的颜色。 上了高中的女生之间似乎都会开始偷偷摸摸地化妆打扮,尤其是有了喜欢的人以后,这种情况就更多了。 而禾苗今天出门前还没涂过口红,从学校放学回来嘴唇就变成这样了。 他眼一撇,表示嫌弃和厌恶,“你口红涂得太难看了,血盆大口。” 禾苗低低地“噢”了一声,下车的时候一边伸出手去擦,然后说:“我觉得还好啊。” 何歧明听得烦,脚步一顿,打断她的话。 “回去帮我理头发。” 胡姮婧意外地没有在外面打麻将,反而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从院子里进来,脸色阴沉。 她散着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她手中捏着试卷,一把扔了过去,“何歧明,你怎么回事?” 朱红色的指甲在空中明晃晃的指着脸,气急败坏道:“我给你钱让你读书,不是让你消耗时间的?” “今天班主任打电话了,你看你成绩,掉到第六,嗯?每天在想什么?” “还逃课?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胡姮婧一触即发的怒气一览无遗,肩膀不断的剧烈颤抖着,声音渐渐变调。 禾苗内心诧异,毕竟何歧明每天都是和她待在一块,就连上下学都是一起去的,他什么时候逃得课,她怎么不知道? 何歧明听了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任她骂,一声不吭。 胡姮婧见他没什么反应的样,更加动了气,拍了拍胸口,扭脸冲着从外面回来的禾呈鸿说:“呈鸿,我这孩子管不了了,成绩往下掉都不觉得羞耻,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往死里打一顿才对。” 禾呈鸿刚工作回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胡姮婧发火的模样,他下意识就想劝阻她,“姮婧,孩子怎么了?” “逃课!”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班主任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简直是气得发狂,这小兔崽子竟干些不顺她心的事儿!还害她低三下四地在电话里不断道歉说好话,最后还是隐晦地提及上次送礼的事情才结束了通话。 胡姮婧其实打从心底里要多讨厌何歧明就有多讨厌。 要不是自己当年眼瞎,被当时一块在厂上做工的小流氓几句甜言蜜语就给哄骗结了婚,还生了孩子,没几年她就发现自己脑子真是抽了,小流氓要钱没钱,还试图在外面吃喝嫖赌全占了。 还没等她说离婚,小流氓卷着一笔钱跑了,丢下她和才五六岁的孩子。 从那时候起,胡姮婧看何歧明就难看死,毕竟这个年代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好再嫁人,更何况还是个儿子。 她就动了歪脑筋,几次使唤他去偏远的地方买日用品,甚至她故意将他扔在游乐园里,自己偷偷溜回家,何歧明简直像甩也甩不掉似的,总是会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回来。 要不是和禾呈鸿相处的时候,她无意间察觉到禾呈鸿透露出也蛮喜欢男孩子的意思,她想想自己年纪也不算年轻了,再生一个孩子也不太现实,这才想要把何歧明一块带到家里来。 39.第三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胡姮婧晚上不在家, 家里难得的清静。 吃完饭,禾苗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 直到手中的水笔写到没墨了, 她想去换一个笔芯,却发现盒子空了。 窗外, 圆圆的月亮映在护城河的水面上。街上附近树旁的几盏路灯, 那浅浅黄黄的灯光映在水里, 就像是一个个小月亮似的。 禾苗将作业本合上,坐在椅子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下学期的课程排得紧凑,而且老师教课的内容也越来越难,她举步艰难地跟着。 一连坐了三个小时, 一停下来, 禾苗就觉得嗓子干涸地厉害,站起来,准备下楼去倒水喝。 她走到厨房间, 明明灯是暗着的, 她以为里面没人, 伸出手在墙上摸索开关。 还没开灯,就被里面的黑影一动给吓了一跳。 厨房间的窗口是纱窗, 帘子拉开着,月光洋洋洒洒地闯了进来,禾苗才看清原来那个黑影是何歧明。 他就在那站着,身姿俊挺, 少了刚来时的削瘦感, 隐藏在黑暗中竟给人一种压迫感, 乌黑的头发彰显了本就白皙的皮肤,微微吹下的一缕发遮住了眼角的位置,让这双黑凄凄的眸增添了几分冷感。鼻梁高挺,唇线恰到好处。 现在已经晚上十二点了,禾家的人基本都睡了。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燥热得厉害,本来打算下楼拿可乐喝,却没想到碰到了禾苗。 他往她那儿淡淡瞥了一眼,就继续用食指开易拉罐环,“吧嗒”一声,微微扬起头,露出极其流畅的下巴线条,冰镇过的可乐从里面流下来,少年的喉结快速的滚动,一口气饮尽。 让炽热的血液迅速地冷却下来。 不过是暂时的。 禾苗摸到墙壁上的开关,一下子将灯打开,黑暗瞬间散去,变得亮堂堂的。 她走过去,拎起烧水壶,插上电源准备烧水,“你还没睡吗?” 她的脸并没有朝向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手摆弄着热水瓶的瓶盖,她只披了件薄外套,身形苗条,黑色的长发用一根红色的橡皮筋轻轻挽成了个花苞头,底下稀稀拉拉的小碎发就耷拉在修长的脖颈上。 何歧明又喝了一口可乐,握着可乐罐在手里转了一圈,“嗯,想事情。” 禾苗一弯腰,清瘦的背脊在薄薄的布料下非常分明的凸显出来,她没回头看何歧明,“想什么这么严重,还会失眠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总是往禾苗身上飘去,他暗骂自己没出息,努力将目光挪开,坐在饭桌边上,一条腿伸着,一条曲着,故作随意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歪了歪头,目光又挪了过去,悄悄盯住了她的侧脸,“就是,有人向我告白了,问我答不答应。” 水壶烧开了,“呜呜”地叫了起来。 禾苗连忙伸手去断电,侧脸微微红,鼻尖翘,嘴唇很红,她眼睑一垂,表情吃惊了一下,又下意识觉得也是理所应当,她将水倒进杯子里,转过身,平静地说:“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何歧明脸色怪异,“你难道不觉得是早恋么?” 禾苗认真的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他,“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我不会告诉爸爸的。”她还真不知道原来何歧明还早恋过,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的话比较合适,如果说你还小,学习为重,谈恋爱会影响你,反而引起他的反感,那最近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氛围就又没了,那还不如顺着他说呢。 他就是个傻子。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噢。” 他面无表情地将可乐罐扔到垃圾桶里,然后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凑近她的耳朵,毫无预兆地刻薄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姐姐。” 他字咬得用力,尤其是他叫姐姐的时候,一字一顿,禾苗怎么听都觉得怪变扭的,咋不像好话似的。 何歧明视线往上移,移至她的眼睛,咕溜溜的黑,什么也看不透,下方还有极深的黑眼圈,他眯了眯眼,“你今天早点睡吧,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了。” 他转过身,离开厨房间,经过门口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他踌躇了一下,不甘心地甩下一句“明天上学前来我房间,帮我梳一下头发”才走开。 他回到房间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入睡,然而没过一会儿,就听见禾苗上楼的脚步声,轻轻地,缓缓地,关上了门的声音。 完了,他是真睡不着了。 明天还偏偏要一千米体育测试,烦得厉害。 第二天早上,禾苗都从门口进房间来了,他才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夜没睡,整个人困得不行。 他到了学校,将书包一甩,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直到旁边人推了推他,喊他去操场上体育课,何歧明才懒懒散散地走到操场上。 体育老师叫卢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着一张典型的“国”字形的脸,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他吹了声口哨,“都给我排队站好,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二三四五六七,” 卢伟看过去,就见着前排有一个刺头穿了个皮鞋来上体育课,他眼睛一瞪,严肃的问:“你怎么穿皮鞋?”刺头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我……忘忘……了。”卢伟冷哼,大发雷霆地说:“去给我跑三圈去!” “别以为是体育课,不像主课,就以为可以随随便便破坏规矩。” 他从口袋里拿出成绩册,看向剩下的人,冷声道:“其他人跟我去那边测跑步,女子八百,男子一千。” 操场那边不远处,几个女生请了病假,在旁边手挽手站着,看着别人跑步。 塑胶地热得发烫,充斥着汗水和阳光的味道。 卢伟翻了一页名单,看到纸上的学号,“32,何歧明;35,陈凯伦;40,应晓……” 他捏起挂在脖子上的勺子凑近嘴边,说:“准备——” “哔——” 何歧明跑得最快,快得像抓不到的风,他的脚踝形状很好,跟腱长,背部很紧实,肩膀的线条也漂亮。 “哇!”别班的人也在进行体育测试,也许是那个人跑得更快,引起了那些女生的惊呼声。 何歧明一口气跑完了一千米,记完成绩后,他也没有管别人,自行走到树荫下休息。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淡绿色的大地,反射出金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他站在大树底下,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洒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光晕。 他坐下来,打算靠在树干上睡会。 远处跑完的男生女生都围在体育老师面前,叽叽喳喳地想看自己刚才跑步的成绩。 刘娜娜一直注意着何歧明,看着他坐在树下,懒懒散散地眯着眼睛。 她喜欢何歧明很久了,昨天她在旁边人怂恿下,鬼使神差地告了白,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没有拒绝,就代表应该有可能。她也自信自己长得不差,柳叶眉,大眼睛,樱桃嘴,个子也不矮,做他女朋友总不吃亏吧。 她旁边一个女生撞撞她的肩膀,“哎,你怎么不看啊,你在乱看什么?”刘娜娜脸一红,“没啊,没什么,待会人少的时候你帮我看看成绩就行,我随意走走。” 短发女生在身后喊,“娜娜,你去哪儿啊?” “娜娜”这两个字小女生喊出来声音尖锐,何歧明蹙了蹙眉,睁开眼,就看见刘娜娜红着一张脸,走起路来,身后的马尾辫就有节奏的随着步伐晃动。 “何歧明……”她走到他面前,眼睛不敢太过直白的看他的脸,声音微微颤。 “我昨天说你要不要考虑下,做我男朋友,”刘娜娜脚尖在地面上挪了挪,“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何歧明又想起昨晚在厨房里禾苗的话,细长的刘海乖巧的挡着额头,她表情淡淡地说,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 让他心里好不容易掩下去的火一瞬间又窝了上来。 下午第三节课的阳光正好,暖暖的透过他长而密的睫毛间,在他脸上洒下扇形的阴影,他看着刘娜娜不屑的轻笑了一声,眸底讥讽:“不好意思,你不行。” 40.第四十章 此为防盗章  第八章 禾苗咬咬牙, 想想还是忍了。 还好柳妈端菜进来的那一瞬间, 何歧明已经乖乖地坐在桌前,一头天生卷曲的黑发,细长的刘海斜斜的散落在额头前, 黑宝石般泛着流光的眼眸,睫毛很长, 低垂着。 “来嘞, 糖醋鱼。”柳妈用湿抹布在盆底下端着出来,鱼上面还冒着热气, 鱼嘴还张着。 “都趁热吃,这鱼啊凉了, 味道就不怎么正宗了。” 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拿起筷子, “谢谢柳妈。” 柳妈笑笑,“没事, 喜欢吃就行, ”在厨房间待久了, 还真的闷出一头汗来,她伸手抹了抹, 转过身就看着禾苗站在那,疑惑道:“怎么光看着, 怎么了这是?” 禾苗瞅他一眼, 摇摇头, “没事, 有点噎,我缓缓。” 吃饭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听说禾呈鸿和胡姮婧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气氛略微微妙的回来了,不过这个时候禾苗已经吃完溜进房间里了。 对她来说,重生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了眼力见,不会去淌浑水。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 禾苗每天睁开眼,总是在清晨这个时段,湿润润的风轻轻地扫着,从未关掩饰的玻璃窗外穿了进来,微微地拂着一切,又悄悄地走了。一眨眼就过去了两周。 她自己也觉得小时候也真的太瘦了,穿什么衣服都撑不起来,往身上一摸,别说几两肉了,全是骨头。 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改善自己的体制,不然看上去就病恹恹的,一推就倒,这也太好欺负了点。 所以禾苗每天早上起床,洗脸刷牙完,就换上一身宽松的短袖,绕着外面的马路跑上两三圈。一开始肺活量根本跟不上,几天下来,除了小腿隐隐发胀以外,倒也坚持了下去。 她换上专门运动的衣服,跑步出门,听着鞋子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感受细细密密的汗珠一点点沁满额头,汗水在背上静静的流淌。跑步结束,禾苗弯下腰,两只手撑在弯曲的大腿上急促地喘气。 “体力好烂。” 何歧明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站在树下看她跑步,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紧身裤,虽然他也不算强壮,但是露出的手臂上每块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结实修长,尤其是紧身裤包裹下的两条腿,显得他极为细长有力。 他看见禾苗那狼狈相,相当嗤之以鼻。 蝉虫还在茂密的枝头上不停地发出令人烦躁的叫声,老树枝繁叶茂,不断长出新的枝芽,企图撑起绿荫。 他还是嫌热,比起夏天,他更喜欢冬天。 不过也就是现在说说而已,等真到了冬天,他又觉得夏天好了。 “你还要跑多久?” 禾苗不知道何歧明在等她结束,她一边做拉伸动作,一边说:“快了吧。” 她走近他旁边的大树,将左脚的前脚掌抵在树干上,用上半身去抵树干,瞬间就感受到小腿肚后面的筋被拉扯的酸胀感,为了防止跑步使得小腿变粗,拉筋是必不可少的,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自己先回去啊。” “不要,我不记得路。”他说得理直气壮,现在不觉得丢人了。 反正是假的,怎么可能记不得。 一辆黑色的车突然打了个大弯过来,缓缓摇下了车窗,坐在车后排的人冲着禾苗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打招呼,“嘿,禾苗,放假开始就好久没见了。” 禾苗盯着来人看,脑中突然涌进一小段片段。 这人是c城小太子,叫蒋宸。 她会和蒋宸有所交集的缘故是因为她的同桌,戚芋圆。 后排的太子爷蒋宸总爱盯着戚芋圆看,将自己课上叠着的纸飞机扔到她的背后,戚芋圆不怕他,眼睛瞪了过去,咕溜圆,鼻梁挺翘,“我问禾苗呢,又没在跟你说话。” 她把纸飞机又给叠了过去,“上课不听还折纸飞机,小心我跟老师告状去。” 蒋宸晃着两条二郎腿,像个十足的阔少爷,事实上,他也确实是。 戚芋圆说话不客气,他倒也没真动怒,略微歪头,窗外的阳光就这么洒到了他的侧脸上,暖洋洋的,他刻意眯了眯眼,露出点狡诈的味道:“我又不怕。” 戚芋圆没词了,撅了下嘴巴,“你那么爱管我们干什么?” 禾苗瞅着这两人,眼睛咕溜溜地一转,突然想起来,这位太子爷自从戚芋圆两周前,以纪律委员的身份,在班级里点名批评了蒋宸几人带头影响早自习的氛围后,原本乱哄哄响成一团的教室瞬时安静下来,蒋宸也是头一次将注意力放到这人身上,他笑了一下,冰冷轻佻的眸子仿佛没有焦距,“噢,戚大纪委说话了。” 他动了动,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好意思,刚才太吵了,你要不再说一遍?” “你刚才说我什么?” 戚芋圆天生就是一副肉嘟嘟的脸,却偏偏长着一对细而长的柳叶眉,看上去软软糯糯的,人如其名,就像一般小女生爱吃的甜品芋圆,也不知道是傻还是真呛,她又说了一遍:“我说,你带头破坏班级早自习的读书氛围,如果再被点名一次,我就告诉班主任。” “你要是不读书,就不要影响其他那些要读书的同学。” 班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接下来就要被蒋宸欺负了,都纷纷嘘了声,不敢替戚芋圆说话,怕也被牵连进去。 蒋宸托着头,打了个哈欠,竟然没有生气,眯眼反笑。 出乎意外地,没有将他的坏脾气发作,倒也没揪着她不放,就是转过身,反手给身后两个正仰着头看热闹的混子头上拍去,“听见没,人家要读书学习,就别没事整天影响同班同学学习呗?” 这事结束两天之后,蒋宸就搬着自己的桌子,给调到戚芋圆后头去了。 班主任说什么,快高二了,蒋同学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了,想要进步,跟着好同学一块坐,能够共同进步。 禾苗就看着,蒋宸快一米八的个子,怕挡着后面人的视线,时不时就得缩着上半身,还好平时不是趴在桌子前,就是仰着睡觉,即使麻烦这么多,却还非要在戚芋圆屁股后头坐着。 蒋宸是出了名的太子爷,就是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校外打架惹事样样都没落下,他要是拿眼轻瞟过去,就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感。 以前没少拉着禾苗陪他去食堂里打饭,戚芋圆最讨厌这种人,蹦出来指责他,“你自己去吃饭不行啊。” 蒋宸眼角轻佻,嗤笑。 “不要~” “去食堂的路很长,不仅充满了未知,可能随时都有危险,所以你最好得躲在我身后,让我保护你好吗?”戚芋圆啐道:“呸,想插队还找这么多借口。” 他话锋一转,“禾苗不陪我也行,或者你陪我啊?” 别人都误以为蒋宸之所以没对戚芋圆怎样,是因为他对禾苗有意思。 只有禾苗自己知道,这人小肚鸡肠的劲,就是喜欢戚芋圆,嘴巴尖酸刻薄,又不肯说出来。 也是活该戚芋圆讨厌他。 这些全都是在学校里的记忆。 蒋宸见禾苗像平常一样不搭话,倒也没生气,看向何歧明,他笑了笑,“噢,这就是你的新弟弟?” “长得真漂亮,就是看上去有点显小。” 禾苗一听就知道蒋宸估计受戚芋圆刺激了,脑子又发疯了,说话跟吃枪子弹似的。 41.第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禾呈鸿和胡姮婧坐在客厅里聊天,胡姮婧脸上笑呵呵地, 心情一点儿也没受影响, 看来亲戚那里是过关了。她演技深,装起无辜和体贴来, 能骗了所有人。 胡姮婧低头喝了杯茶, 皱了下眉,水已经凉了,几搓茶叶轻飘飘地在水面上浮着, 渐渐变成了深绿色, 她顿了一下, 就将茶杯递给了站在旁边的柳妈,说:“换一杯热的, 凉了太苦。” 柳妈转身就去重新沏茶。 见禾苗进门,她眼微眯, 第一眼就瞥见她手里的红包。 她笑嘻嘻的捂嘴,“禾苗过来,阿姨还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话, 趁着今天这个机会,阿姨想跟你谈谈心。”禾呈鸿点点头, 表示默许, 将茶几上摆着的报纸拿起来,也对着她说:“一起过来坐吧。” 她怯怯地说, “爸爸, 刚才我们出去走走, 他不小心摔倒了,手有点肿,得让柳妈用药膏处理一下。” 禾呈鸿问:“怎么回事?” 走回来这段时间,心就没跳得这么快了,何歧明将手掖到了背后,淡淡:“我不小心摔到了地面上,然后用手去撑,有点擦伤而已,没事的。”他瞥了眼禾苗,发觉心又有加快的趋势,做贼心虚般地移开视线,丢下一句: “那我先上去了。” 胡姮婧拉着禾苗走过去,个子不算矮也不算高,身材适中,将大波浪的长发紧紧地拢在耳朵后面吗,显出一张光滑白净的脸庞,她温和地说:“禾苗啊,你现在在学校里怎么样?”胡姮婧也不是真的想听禾苗怎么回答,因此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紧接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我嫁到你们家来,你有什么想法或者难以做决定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胡姮婧微笑,细细长长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出虚假的成分。 长长的朱红指甲握紧了她的手。 “阿姨都会帮助你的。” 禾苗内心冷漠,越是这样,她越得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慢慢舒展唇角,脸一点点涨红,露出了浅浅的笑涡,悄悄说:“谢谢阿姨。” 胡姮婧往下又瞥了眼她手里攥着的钱,眸光一闪,又很快掩去。 她咳嗽几声,话锋一转,“阿姨之前在银行里工作,怕你还小,拿了钱就容易做错事,阿姨帮你存进银行里好吗,阿姨保证不拿你的钱,银行里钱能生钱呢。” 禾呈鸿也觉得如此,小孩子拿太多钱确实不太好,乱花钱倒还是小事,如果生了祸,那才是最倒霉的。 禾苗垂眸,就知道奔着钱来的。 她一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圆溜溜的黑眸突然掉下眼泪来,挺秀的鼻子尖瞬间红了,她也不掩饰,故意不去抹掉它,怪凄楚地抽噎着说: “阿姨,我是想自己有点钱,以后能去看妈妈的时候,给妈妈买点东西。” 豆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晃悠了几下,最终在面颊上坠了下去,禾苗才吸了吸鼻子,拿手抹去,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 “我不想有了后妈以后,就忘了妈妈。” 这句话说出来,她鼻子是真的酸楚,已经分不清是真的哭还是假的哭了。 胡姮婧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一时脸色有点尴尬,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看报的禾呈鸿给打断了,他看向禾苗,心里也觉得酸楚。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自己女儿哭成这样,他也很难受。 他定了定神,对着胡姮婧语气微微强硬,“不要说了,禾苗说小也不小了,正是敏感的时候,钱就让禾苗拿着吧,”他拍拍禾苗的背,慈爱地安慰她,“乖,别哭了,爸爸知道的,以后不提了。” 她抽噎着点点头,哭包眼红通通的。 “那我、我先回房间了。” 禾呈鸿叹了一口气,“去吧。” “柳妈做完晚饭会来叫你的。” 禾苗哭得泪流满面地上了楼,走进自己房间后,她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肩膀耸动,抽泣声渐渐变小,然后停了下来。 她清了清喉咙,“嗬,差点嗓子给哭哑了。” 禾苗拿了块毛巾沾上水往脸上抹去,想要擦去面颊上的泪痕,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流着,她将水扑到自己脸上,拍打了几下,再用毛巾擦去。 胡姮婧不光是要她的钱,还借此在提醒她爸,日常财政应该要交给她。 她以前不知道胡姮婧的想法,只以为是不允许她拿着钱,那阵子就又吵又闹,最后还是没守住钱,现在这招不一样,她不表现出排斥和哭闹,选择拐着弯来装可怜。 至少,禾呈鸿应该会知道自己还没有办法适应这个后妈,想法就会往后挪挪。 她抬头,镜子面前的小姑娘,细望了几眼,神态天真,有些怯弱又有些娇憨,眼睛因为哭过,微微红,双颊晕红。禾苗重重地吸了几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不用急,慢慢来。” 她现在正在读高一,假期作业也不少。 开了灯,禾苗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把笔换了芯,坐在椅子上,开始静下心来准备好好读书。 在月光的衬托下,城市像被铺上了一件银色的轻纱,那种虚无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时不时地传来了不知名的虫子叫声,打破了该有的宁静。 也不知道在凳子上坐了多久,禾苗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 六点了。 她肚子也饿了。 禾苗推开门,低下头看了眼她楼下的房间,灯还亮着。她往下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轻轻出声:“一起去吃饭了。” 里面很安静,过了许久,传来一声东西倒地的闷响后,何歧明走出来了,一身黑色的外套,有些卷曲的黑发在柔光的中有一圈浅浅的光圈,眼睛黑的不可思议,像黑曜石一般,倒映着她的脸。 下楼梯的时候,他板着脸,一声不吭。 “你手处理过了吗?”她在身后说。 何歧明没看她一眼,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这种伤算什么,自己会好的。” 说归这么说,但他的耳朵却偷偷爬上了红,他有点怕她听出来自己没有底气。 禾苗笑了笑,“嗯,你很棒。” 她说这句话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夸一句,毕竟是他把她挡在了身后,保护了她。一码归一码,她总要分清楚。 好烦躁。 他从来没有这样烦躁过。 听到禾苗的话,心里像灌了蜜,让他忍不住高兴,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他妈有什么可高兴的? 何歧明看着她从身边经过,压低的眉眼,没什么防备的侧脸,马尾下若隐若现的修长白皙脖颈,很细,也很性感,更脆弱。脆弱到,仿佛只要他伸出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 禾苗似乎心理有感应一般,后面安静得有些诡异,直起腰,回过头往后看—— 灯光下,何歧明的那双狭长的眼睛就像漆黑的深潭,色泽瑰丽漂亮,眸底透着诡异的神色。 即使偷看被发现,他脸皮厚得厉害,镇定自若地张了张嘴: “走啊,挡着路干嘛。” 禾苗嘴巴往下一撇,“你脾气真差。” 柳妈烧了一桌子的菜,炸黄鱼,烤得黄亮亮的玉米饼,熬了很久的鸡汤,乳白色的,上面还飘着切成短短一截的葱花和枸杞。 “我爸他们呢?” 柳妈擦擦手,“没事你们先吃吧,禾老爷他们接了个电话,临时出去一趟,他让你们先吃。” 禾苗爱喝鸡汤,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拿大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迫不及待想要喝一口的时候,她动作一顿,问他:“你吃吗?” 何歧明不爱闻到枸杞那味。 红红绿绿飘着,他反胃。 他脸一青,“不吃。” 禾苗“噢”了一声,目光瞥到他的手,估计拿碗会有点疼。她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太可惜了。” 她一仰头,对准嘴就开始喝汤,咕噜咕噜,一碗就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