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再给我五分钟!》 前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lucifer004 录入:tennosathena 校对:tennosathena 修图:lucifer004 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往脸颊捏了一下。好痛。看来应该不是在做梦。 ——在图书馆打瞌睡的我一觉醒来,映入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美到有些欠缺真实感。 有个女孩子在睡觉。 坐在我对面席位上的女生以手臂为枕,大片的春日阳光从她身后的窗口洒落。 她有一头烈焰般艳红的头发,长长的发丝似乎有些自然卷,发尾各自翘往不同的方向。闭阖的眼皮底下装饰着细长柔软的睫毛。 挺直小巧的鼻子,再往下是桃粉色的小小嘴唇。 看似柔软的脸颊印上了淡淡压痕,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印象。 而这一切,竟如此协调地在她的脸上形成一幅绝美的风景。 人们常把「好像洋娃娃喔」这样的形容词套用在拥有出色外表的人身上。电视上那些女演员和偶像们一定也是如此吧。 但就算真的是人偶娃娃——又是谁制造出来的?这个世界上,有谁创造得出我眼前这般美丽的少女? 若是现场有个摄影师,说不定会直盯着她,看到都忘记按下快门。 若是现场有个画家,说不定会被她的美貌震慑得忘记提笔画下这幅美景。 但至少我不是摄影师,也并非画家。 所以我就只是看着她。不,我根本是看呆了。 就在这个时候—— 「请、请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可以吗?这样……会让我很害羞的。」 我一直凝视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原本以为她睡着了——想不到少女竟支支吾吾地出了声。她的脸颊红通通的,微微嘟起的嘴唇还有些颤抖。背部会不自然地上下起伏,应该是她正不安地磨蹭着膝盖的关系吧。 以为她睡着了,就情不自禁干出这么失礼的事。「抱歉。」我赶紧道了声歉,将视线移回摊开的习题簿上。 尽管把视线移回英文作业上,那些文字却完全没办法塞进脑海里。意识总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她身上。 她的声音还残留在耳膜深处。不高亢、也不低沉,澄净清澈的声音,这是我对她的印象。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早就听惯了这个声音,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 可是……学校里有这么一位女生吗? 插图 我小心翼翼地不让她发现,再一次抬起眼睛窥视着眼前的红发少女。 她身上穿着这间学校——私立清纳高中的制服。仔细一看,还是新衣呢,连上头的摺痕都清晰可见。 原来如此,是新生啊。 「……那个……」 偷看被发觉了吗? 我佯装平静,努力挤出冷静的口吻出声回应。 「怎么了?」 「就是,那个……」 明明是她主动开口的,却迟迟没办法把一句话讲完。柔软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戛然而止,然后又蠕动了几下。看样子,她应该是在思索该说些什么吧。 终于,她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相信……」 「相信?」 听到我的反问,少女点点头。 「对我来说——不对,对我们来说,你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存在。」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想你一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是,你是必要的。真的是必要的存在,所以拜托你……」 握起小小的拳头,少女维持趴在桌面上的姿势,接着把话说下去。 「请你要相信她,请你陪在她的身边——不要背叛她,请陪在她身边。」 「………………」 我完全搞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她该不会是那种……什么电波系之类的人种吧?还是专爱开不好笑的笑话那种类型? 可是,该怎么说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觉得好像非得相信她不可。我也很清楚有这种念头的自己真是太『奇怪』了,但就是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她透露出的软弱,才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也搞不懂这是怎么样的心情…… 搔了搔头,我深深吐出一口气。 「的确——我一点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原本就很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请求。 「但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也很想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很乐意帮忙。」 她的脍上浮现出腼腆的微笑。 「……谢谢你。」 那是非常矜持的羞怯笑容。所谓惹人怜爱的笑容就是指这种吧——看到那样的笑容,我体内的保护欲都情不自禁蠢蠢欲动了。 因为有点难为情,我刻意转开视线,但又忍不住想…… 她为什么不坐起来呢? 客观来说,闭着眼睛趴在桌上实在不是适合用来与人对话的姿势。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太没礼貌因而大发雷霆呢。 因为对话的关系成立了,我知道她并没有在睡觉,但怎么也抹不去那股异样的感觉。 忽然间,我发现她的肩膀轻颤了一下。 「……时间就快到了。」 她的眉毛弯成八字形,嗫嚅似的轻轻出声。 「刚才你说的话,我就相信了喔?你说,你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看着她蹙起眉头一脸不安的表情,我反射性地开口回答: 「嗯嗯,就相信我吧。」 那虚渺的笑意再次出现在她脸上,小小的嘴唇随之一开一阖。 「——那么,此门为君启。」 她突如其来念了一句类似古老咒语的文言文,随即陷入沉默。 我在一旁注视了好一阵子,发现她没有半点反应。看来是彻底沉睡了。 ……怎么回事啊?我完全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果然是那种电波系人类吗? 就在我为此困惑不已时——状况发生了。 她的身体又一次痉挛似地颤动了下。接着传入耳中的是好像很不舒服的喘息声。 「啊……唔、唔呜呜、唔嗯……啊啊!」 哈啊、哈啊……她不断大口喘气,珍珠色泽的指尖难耐地抵在桌面上。 「你怎么了?」 「啊啊嗯!呼啊啊啊……」 代替答覆回应我的是变得更高亢苦闷的呻吟。 此时她的背部已经止不住哆嗦,潮红的脸庞布满一层薄汗。 很明显有哪里不太对劲——是宿疾还是什么急病发作了吗? 视线瞥向周围,偏偏在这种时候就是没有半个人在场。 总之得赶快找人来帮忙才行,正当我这么想准备站起身时—— 『陪在她身边。』 不久前她所说的那句话忽然掠过我的脑海。 没错,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要是这时候丢下她不管的话,的确不太好。 ……还是直接带她去保健室吧。 我绕到桌子的另一头,打算将她抱起来而碰触她的肩膀。再自然不过地,我的手摸到了她的长发。 这时我才注意到另一个「异变」。 「…………咦?」 她的发色原本是代表热情的艳红色。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可这一刻,我却看见她的头发染上了另一种颜色。 除了烈焰燃烧般 的赤红之外——还有色调柔和的亮褐色。 我无意识地伸手掏起眼前的一束长发。摸起来的手感就像高级的绢丝。凝神细看,确认两种发色的交替改变。 「……骗人的吧……」 艳红的色泽在我的视线底下逐渐缩小规模。一开始注意到时,明明只有头顶到肩膀的部分产生变化……但现在只剩发尾还带有一点红了。 不过眨眼瞬间,红头发的少女已经消失——在我面前的是拥有一模一样的脸孔,但顶着一头亮褐色长发的少女。 变化结束的同时,她也缓缓坐直了身体。 「……嗯嗯,呼啊啊啊。」 先打了个大呵欠,再接着揉揉眼睛。这样的举动真像个小孩子。 接着,她才把目光移向愣在一旁发呆的我。 「…………」 「…………」 与睡眼惺忪全然扯不上边的大眼睛把我从头顶到脚趾巡了一遍。如此一来,我正摸着她头发的事实当然也无可避免地被看见了。 「……呃?」 看着她张大嘴一脸疑惑不解的反应,我赶紧缩回自己的手。 「啊……不是的,这是误会……」 我想替自己辩解,却连话都没办法说得完整。 在她眼中——一醒过来就有个男生站在身旁,而且还摸着自己的头发。不管怎么看,都是没办法以善意做为解释的场景。而我就是那个趁着人家熟睡时,偷摸别人头发的变态恋发癖患者。怎么看都只能这样解释了。 「咦,呃……咦咦咦咦咦咦?」 果然如我猜测的,她现在大概觉得自己被变态袭击了吧。连贴在墙上那张『禁止交谈』的宣导标语都不理会了,她大叫一声后慌慌张张地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先、先等一下!让、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把椅子当成路障或护盾什么的挡在身前,我们两人形成正面对峙的姿态。她的脸都红了,不晓得是因为觉得困惑还是生气、或者是感到羞耻,没什么社交经验的我实在无法判别。 接着,她抬起写满讶异的双眼看着我,一脸若有所思地开口: 「第一次见面就说这种话是有点那个,不过你……是有恋发癖吗?」 不,真要说起来——唔,好险,简直是在自掘坟墓啊。要我主动曝露自己是个恋物狂是哪招啊? 「并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摸我的头发?……自然卷有那么稀奇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不满地嘟起了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不太开心。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发质问题。 「我觉得……你的自然卷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啦。」 「真的吗?」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尽管对我的说法存疑,但刚才那句话对她好像还挺受用的。 「是啊,你的发丝很柔软,既没损伤,发型也没有坍塌,而且不是也有人会故意烫成这样吗……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是很不错的自然卷。」 尽可能用言语大力赞美了一番后,原本还笑得很羞赧的少女突然倒抽一口气。 「比我预测的感想还要详细入微呢——你果然是个恋发癖嘛!」 糟糕,夸得太过火了! 「啊……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是有理由的……」 「那你就说说看啊。」 真是教人意外。在做出那种活该被提防的举动之后,我原本以为她不会再给初次见面的对象任何辩解的机会,都已经做好下一秒就要被警察伯伯抓走的觉悟了。 无论如何,真是太走运了。既然她愿意给我解释的机会,当然得好好活用才行。 「首先……我得对擅自摸了你的头发这件事郑重道歉才行,对不起。」 我对她低下头行了一礼,接着才开始向她解释刚才发生的状况。 「唔……我一睁开眼睛,你就趴在那里睡觉——不对,是醒着吧……?」 「什么,到底睡了还是醒着?」她翻着白眼反问。 「这么说起来……」 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前不久发生的事实在过于诡异,我也没办法好好表达。 「总而言之……你好像忽然很痛苦的样子……我就想说要带你去保健室,才会走到你前身边去的。然后——我想我应该没有看错——你的发色就改变了……」 「…………咦?」 「所以说……在不久之前,你看起来还是一头红发。」 尽管我再怎么努力选择适当的词汇,到头来还是说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要是她这个当事者再对我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我肯定会觉得自己是被温暖的春日阳光给晒昏头了。 然而她却像是亲眼见证了什么教人错愕的景象般瞪大双眼,嘴也忘了要阖上,双手无力地抓着挡在身前的椅背。看来这次换她把我当成电波怪胎了。 我果然是在做梦吗……? 「……真的吗?」 过了十几秒,她才吐出这一句话。 「真的吗?你没有看错?确定不是在做梦吗?」 她从椅子后头探出身子,无比认真地凝视着我。因为身体太向前倾,连椅脚都因受力不均而浮起来了。 「你把体重都压在椅子上很危险的——会倒下来喔。」 「啊啊,嗯。就是说啊,很危险呢。」 点点头,她把椅子摆回原本的位置,接着迅速移步来到我面前。 「你是真的看到了吧?没有说谎对吧?」 「呃……是啊。」 连一点点距离都没有剩下。她再自然不过地向我逼近,可爱的脸蛋离我只有仅仅十几公分。完全没有一丝犹豫。 太近了,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清楚地感受到「近」这个字眼所代表的意义。总而言之,实在太近了。要是再往前踏出半步,我们的身体就会紧紧贴在一起了。这简直可以算是侵害私人领域啦。 她给人的感觉……也未免差太多了吧? 在发色改变之后,她的反应跟说话方式实在落差太大了。直到刚才都还像个不幸的美少女般惹人怜爱,此刻却充满无穷的生命力。说话声顿挫有致,双眼闪闪发亮,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比一般人更为生动活泼。 唯一不变的是那张漂亮的脸蛋。还隔着一张桌子时,就已经可爱得教人不由得屏息了,在这种极近距离下,更是细致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而且她身上似乎还散发出一股香味。甜甜的,是柑橘系的清香。 「……是吗。」 她恍然大悟似地喃喃自语着,而后低下头。 「我睡着了呀……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吗?」 听我这么问,还在自言自语的她好似很开心地抬起头来。 「什么事都没有啦!」 轻快地给出回答后,她脸上浮现出如花朵绽放般灿烂的笑容。 像是一朵大而耀眼的向日葵。明明不是对着天空却令人眩目,在地面上绽放的太阳——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让我有了这样的联想。那么活泼充满光采,光是看着就让心也随之染上一片温暖的阳光笑容。 怎么会——有如此生动美好的笑容呢? 「好了,既然已经确认完毕,我也该回家了。」 拍了下手,她踩着轻松愉快的步伐从我面前离开。「啪」的一声,也将我恍惚的意志拉回现实世界中。 「确认?」 「是秘密喔。」她将右手食指抵在嘴唇上。 「那个……刚才的——头发变色的原因是……」 「这一点,现在也还 是秘密。」 她扬起笑容回答,这次换成用左手食指抵在嘴唇上。这样的小动作是很可爱没错,但我依然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心情上当然也就没办法踏实。 「什么现在也……」 意思是下次有机会的话就会告诉我吗——似乎看穿了我心里的疑问,她像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般勾起微笑,再一次敏锐地答覆道: 「所以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内藤优一同学——不对不对,是不是该叫你〈死人脸〉(death mask)同学比较好呢?」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而且更重要的是, 「你从哪里听来我的外号的?」 「这种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 她露出整齐的洁白牙齿,眯细了眼道。 「不管是待在我身边时,还是说到我的头发变色时……你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就是所谓的『面瘫』啦。你明明可以表现出更震撼的样子,会面瘫到这种地步的不是死人……就只有被称作〈死人脸〉的你啰。」 微微向上抬起的圆圆亮亮眼瞳里,倒映出我的脸孔。一如往常的不爽快表情,没有干劲也看不出一丝生气的双眼。可悲的是,这的确是我的脸没错。 「那就这样,下次见啰!」 向我告别后,她便哼着小曲儿往图书馆大门的方向走去了。但我还是朝她的背影唤了一声。 「这样的话……至少请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啊,对喔!我都忘记了。」 自然卷的长发随着她轻快的回身动作轻轻弹动了下,她转身面向我。 「我是异羽——木枕异羽!十六岁,喜欢暖被桌和冰淇淋,特殊技能是超能力。」 嘿,原来她跟我同年啊,还以为她比我小呢…… 「——嗯?」 先等一下。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抱歉,我没有听清楚。你说你的特殊技能是什么来着?」 「是超能力呀?」 她倒是很坦率地肯定了我的疑惑。 面对哑口无言的我,像是要趁胜追击般她挺起胸脯放话道: 「换句话说,我就是个超能力者啦。」 「超……能力者?」 我的声音恐怕有点走调了,她则开心地露出白亮亮的牙齿。 「没有错。我是沉眠的超能力者——木枕异羽,以后就请你多多关照啦!」 大幅度地挥了挥手,她踩着犹如舞步的轻巧步伐离开了图书馆。 被留下来的我只能呆愣在原地……直到残留在鼻腔的柑橘香气消失为止,我始终没办法抹去那种恍惚又茫然的怪异心情。 第一章 ——回到家。随便解决了晚餐之后,为了让依旧混沌不已的脑袋能沉淀下来,我决定先去洗个澡。 将自己沉入浴缸里,我茫然地盯着向天花板缓缓上升的氤氲雾气。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所谓的那个,当然是指——自称超能力者的少女身上所产生的发色变化。 虽然有点遗憾,但我并不具备超能力,也没有动漫世界里常见的特异体质,我从没见过ufo,更没有半点通灵感应。所以那个时候,我真的完全搞不懂是什么状况,才会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 再加上我本来就不是很会说话的人,对于自己主动开口、或是引导话题这种事都相当不拿手,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这样的个性大概就……与这张脸差不多,同样与我相伴已久。 我将放在头顶的毛巾沾湿,敷在脸上轻轻按摩。或许只是徒劳无功,但这么做也许可能大概会让我的表情变得柔和一点也说不定。 成绩在班上只有平均程度(我是这么希望的),运动神经也差强人意,连父母都只是一般中产阶级的我,若要举出有什么不平凡的地方——便是这张脸了。我的意思可不是自己长得如何又如何,而是我的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表情。顺带一提,我连眼神都是死的。 活了十六年,有些事情我也是懂得的,光是面无表情这一点,就足以让其他人感到恐惧了。 因为不明白这样的家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才会成为令他人感到不安的对象。 光是看着,就只是看着都会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慌张狼狈。明明是想认真听别人说话而看着对方,不知为何对方却吓得全身直打哆嗦;尽管如此,我的表情依然纹风不动没有一丝改变,这一点真的让我很困扰。 对方如果是男生,只要稍微解释一下,把事情说开了就能笑笑带过,面对女孩子时真的再糟糕不过了。在还没开始说话前,人家说不定就泪眼汪汪的跑走了。我会如此不擅言词,多多少少跟这一点也有关联吧。 就连我都曾经听过『内藤眉毛动都不用动一下就可以把女孩子吓哭,实在是有够鬼畜的冷血家伙』这种空穴来风的传言。真是太莫名其妙的说法,第一次听到时,我还为此大哭了一场。 但就像之前说的,若问我的情感表现为何如此淡薄,我想说出来大家肯定会当成笑话的。而且说实在的,真的是很无聊的理由。 若用一句话来解释我会变得面无表情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妈妈。 我的妈妈是个幼稚到完全不像生了两个孩子(姊姊和我)的母亲……尤其对于恶作剧,总会投入超乎寻常的莫大热情。日复一日,她总想着要对我们设下什么圈套而开心的哈哈大笑,这已经是内藤家的日常风景之一了。 挖个会让人摔进去的洞或拉条绳子把人绊倒都只是家常便饭,她还曾经把浴室里的热水替换成如鲜血地狱的蕃茄汁……或是把便当里的配菜全换成餐点模型……甚至曾经把我的衣服包含内在美全都换成女用款式。 当然她的目标不只是我,爸爸和姊姊同样也是她实行恶作剧的对象。话虽如此……可是爸爸面对妈妈时,早就毫无节操或骨气可言,不管她做了什么都只会一昧地称赞;至于我姊姊,也不晓得该说是大而化之还是太过迟钝,就算误触陷阱也会露出暖洋洋的笑容。 可是我在掉进陷阱时,给出的反应完全能满足设下圈套的猎人胃口。掉进挖好的洞里时我会放声尖叫,摔倒撞到头时会哭出来,要是味噌汤里飘浮着鲔鱼的大眼珠我肯定会吓到晕死过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地不再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了,可能是不断重覆着尖叫与被吓到颜面痉挛,所以脸部肌肉也麻痹了吧。又或许是我本能觉得只要不给出任何反应,就能脱离妈妈的魔爪之类的,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虽然无法确定究竟是因何而起,总归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就是我会变成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理由。更甚者,因为我就像个死人一样总看不出半点情绪反应,于是便被冠上『死人脸』这个到了高中依然让我觉得羞耻的外号。 真的已经够了,动不动就让人害怕到手足无措这点实在令我相当厌烦…… 我也很想为自己这张脸想想办法,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为脸部进行按摩,只是一点都没有回复的征兆就是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那个女生。 木枕同学面对我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态度。她没有刻意与我保持必要以上的距离,更没有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甚至可以说,她与我过往遇过的那些反应完全背道而驰。 「……真是美好的笑容啊。」 泡澡泡到快晕头转向时,我才终于舍得离开浴室,举步走向厨房。刚洗完澡,一定得好好补充水分才行。 好久没在浴室里待这么久了。平常根本没办法放松心情慢慢洗,因为只要稍微一大意,妈妈就会全裸冲进来要求跟我一起洗澡,我再清楚不过了。换言之,今天是例外。 爸爸正只身到外地出差;姊姊在上大学之后忽然多了很多实地考察作业,最近几乎都不太回家;而家中诸恶源头的妈妈现在刚好跑去找爸爸玩了。于是乎,这幢独栋民宅里,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个人。 这短短几天的自由,对我而言可是相当珍贵的时间。就算懒散地躺在客厅里,也不用担心妈妈会突然对我使出空中并膝前踢,或祭出不晓得是什么玩意的凝胶状物体往我身上抹。所谓「阎王不在,小鬼翻天」指的就是现在这种状况吧。 就算只穿着一条内裤也完全不用担心,再怎么毫无防备也不会遭到任何危害。洗完澡要喝杯牛奶时,不管使用的是玻璃杯或纸杯都不用害怕被加工而心惊胆颤,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解放感吧,一点都不像是在自己家里啊。 ……这是奇迹。独自看家最棒了! 一口气喝光了牛奶,把使用过的杯子清洗干净。当我哼着小曲儿从厨房回到客厅,电视依然开着没关,神情严肃的主播正以制式口吻播报新闻内容。我伸手拿起遥控器,想转台看看娱乐节目。 但很偶然地,电视萤幕上正好映出我家附近的景色——话虽如此,也差不多是电车隔了三站左右的距离——那里正是发生强盗伤人事件的现场。 这么说起来,从上个月到现在好像已经发生十多起被害案件了。而且手法全都是先以金属球棒之类的武器殴打被害人再夺走其随身物品,警方认为嫌犯是同一人的可能性相当大,正朝这方面进行调查。而且被害者多半是高龄的老人家。 我按掉电视电源,爬上楼梯准备回到位于二楼的寝室。 并不是想表现正义感什么的……但看到那种新闻,实在令人相当愤慨。 ——将别人的日常生活或平静的心情这种理所当然的东西夺走,我认为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我的平静生活也因为妈妈的兴趣而遭受威胁,只能靠面瘫来抵抗周围的恶意,或许正因如此才让我想得更多吧。 虽然时间还早……还是来睡觉吧。反正我本来就喜欢睡觉。 我打开自己的房门。忽然一股柑橘系的淡淡香气窜入鼻腔。 同一时间,映入我视野中的是——有着一头亮茶色头发,身穿全黑套装的女生正趴在地板上努力伸长手往床底下构挠的模样。 「…………咦?」 太过突兀的一幕让我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在我的注视下,那神秘的少女正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着。 「奇怪?难道不是在这里吗……那种类型的书,一般来说都是藏在床底下才对啊——」 「呃,那个……」 我胆颤心惊地朝趴在地上的少女出声,一听到我的声音,少女吓了一跳似的全身震动了下,随即慌张地转过头来看向我。 「啊,这是那个啦……就是我……没办法抑止自己的求知欲与好奇心嘛!你应该也懂吧,越是不能看的东西,反而越是让人想一探究竟不是吗?也就是说,我是那个————嘿?」 插图 解释到一半的台词不知怎地忽然没了下文。 而挂在脸上那抹想顾左右而言他的笑容也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般,顿失了所有情绪表情。一个只穿着一条内裤的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不、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急忙一鞠躬,慌慌张张地把房门重新关上。 我……搞错房子了吗?这里好像不是我家…… 可是不对啊,先等一下。我在进入这栋房子时,应该有拿钥匙开门才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如果这是别人家,我也未免太熟门熟路了。就连屋子内部的房间位置摆设什么的都太相似了不是吗? 不管怎么想,这里应该就是我家。所以刚才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木枕异羽会出现在这里? 话说回来,她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那种类型的书,应该都是藏在床底下才对啊——』 那种类型的书?那种类型的书…… 该不会是——我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得瞠大了双眼。 说到世界上十有八成的男生都会藏在床底下的东西,不就是那种类型的书吗! 如此恐怖的危机居然会降临在我身上!为了抹除那份可能性,我急忙冲向房门,但打不开。房门已经从内侧被锁上了。 「先……先等一下!就叫你等一下了嘛!」 房间里传来木枕同学急迫的叫声。 「你、你穿的那是什么德性啊?居然只穿一条内裤就跑来了,这跟我预定的完全不一样啊!」 「我才是咧——谁会预测到自己房里忽然多了个人呀!你为什么会跑到我家来?」 「之前人家不就跟你说『下次见』了吗!」 「那也太快了!应该要再多等一段时间才再见吧!况且你也没说要来我家啊!」 「你不要一直想把门打开啦!快去把衣服穿好!」 「这是我的房间耶,衣服当然是放在房间里啊!你快把门打开!」 「不行不行不行!在密室里和内裤男共处,这实在太困难了!我没办法承受啦!」 「不要叫我内裤男!不然你至少先答应我不会再继续刚才的挖掘作业!」 「只、只差一点点了!为了自己的将来,我必须多学习一点知识才行嘛。」 不要踏进我的私人领域学那种东西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在立刻就把门打开……!」 「声音太低了!那算什么,你是魔王吗?那种声音简直像是从地狱底层发出来的呀!」 「虽然不是魔王,但你要是还不罢手的话——我就要把门踢破了。」 接着,门的那头传来冷静的询问声。 「——你是认真的吗?」 「你觉得我只是在恐吓吗?我真的要踢了喔……?」 可别小看思春期的男生在秘藏的书被发现时所展现出的战斗力。 终于——那头的抵抗消失了,我总算能把门打开。 守在房间里的木枕同学戴上摆在床上的黑帽子(不是我的东西),压低帽沿遮住了眼睛,笨拙地在我面前背过身去。 「好……好了,我已经照你说的结束搜索作业了!」 「我想先确认一下……你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发现啦!总、总而言之,你快点把衣服穿好就是了!」 被她说成这样,好像我很坚持只穿一条内裤到处晃荡似的。真是莫名其妙,我才没有裸露的癖好呢。 「知道了,那我就先把衣服穿起来吧。」 我微一颔首,往五斗柜的方向走去。 但又不想让才认识不久的女生看到我换衣服的模样。想请她先离开我的房间而转过头时——竟发现她又双膝着地跪在我的床边,「我就趁这段空档继续搜查吧……」嘴里还吐出这么一句。于是我二话不说立刻抓着她的脖子,把她拖到门边。 「糟糕,被发现了!就只差一点点了说!刚才我的手指好像有摸到杂志还是什么的角角!」 把露出一脸兴味盎然的她丢了出去,接着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 「——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 「我在问你为什么会跑到我家啦。」 我(穿好衣服)和木枕同学移步来到客厅。一开始本来打算在房里谈话的,但她动不动就想往床底下窥探,对话根本没办法进行下去。 冷静下来后,再一次仔细观察……木枕同学的服装果然有哪里怪怪的。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她穿着一身全黑的套装。不是裤装,而是裙装款式。穿学校制服时就已显得纤细修长的双腿,此时正透着丝袜的光泽感,让我的视线情不自禁地紧盯在上头。 更绝的是她还戴了顶同色系的绅士帽。现在帽子已经被她拿下,正搁在膝头。电影里会出现的黑帮所戴的那种帽子——这种形容应该是最正确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点。就是摆在她身旁的资料夹,那玩意同样也吸引了我的目光。里头到底装了什么呢?希望不要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就好了。 「首先……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有上锁。」 「pick(注1:不使用钥匙也能开锁的工具。),这么说你懂吗?」 「原来如此,是非法入侵啊。」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 「啊,不用倒茶给我了。但你无论如何都想尽地主之谊的话,我是比较想吃冰淇淋啦。」 「不,我是要报警抓你。」 「不要啦——不要往电话的方向走——!也不可以用手机拨号啦!」 她踩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冲到我面前,露出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双手交握做出祈祷状。 「拜托你,先听我解释!这是有很多原因的啦,非法入侵你家跟搜查床底下的秘密这两件事,我愿意向你道歉!」 「有什么原因让你非得调查我的床底下吗?」 向上抬起的眼瞳染着润泽的湿意,嘴唇也因不安而颤抖着,再加上那一副求饶的姿势——总觉得我好像才是那个旁若无人坏到极点的大反派。 ……我明明就没有做错什么。 搔了搔头,我举步走向厨房。 「家里只有便宜的东西……吃这个可以吗?」 打开冷冻库,想不到之前买的小盒装冰淇淋居然还有剩。我于是拿着冰淇淋和小汤匙回到客厅放在桌面上, 「总而言之,我就先听听你怎么说吧。」 她一脸惊讶地望着我,原本惨淡的表情也逐渐染上明亮的色彩——最后绽开了那朵我曾经见过的灿烂向日葵笑容。 「嗯!」 ……果然是很美好的笑容。让我都忍不住跟着笑——得出来才怪,但情绪确实受到她的感染,至少心境上变得欢愉许多了,真是不可思议。 「我要开动了!」两手合十喊了一声后,她打开草莓冰淇淋的盒盖。脸上的表情因吃了冰淇淋而荡漾,小汤匙不断在嘴巴和盒装冰淇淋间往返来去。 「呼唔唔嗯?我唔唔咿喔个——」 「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这样太没教养了。」 说完后,就见她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冰淇淋。总算能说话——我才这么想,就见她又拿起汤匙挖了一大口冰淇淋送进嘴里。 「……(哈呣)……(哈呣)……」 「…………」 哎呀呀呀……看来在她吃完那盒冰淇淋之前,是不会再说话了。 看着她时,她也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凝视我。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冰淇淋在嘴里融化还紧盯着我不放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显得幼稚许多……我并不是想吃才看着你的,用不着那么警戒还把冰淇淋藏起来啦。 把吊着眼睛努力藏起冰淇淋的她丢在原地,我再次起身进厨房煮了一壶热水。等她吃完冰淇淋,大概得花上喝一盏茶的时间。我要是不也吃点或喝点什么,看在她眼中我就是一副肖想吃冰淇淋的馋样吧。 ——啜饮杯中的绿茶,和沉默吃着冰淇淋的木枕同学相看两瞪眼已经过了五分钟左右。 放下小汤匙,她安静地再次双手合十。 「我吃完了,感谢招待。」 「要喝杯茶吗?」 「谢谢你,不过看起来很烫还是算了。因为我是个猫舌头,对热的东西实在没办法。」 她蹙起眉头,微微伸出舌尖。就算你露出舌头,光从外表也没办法判断到底是不是怕烫的猫舌吧。 好了,那接下来——她重新端坐了身子。 「就来谈谈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吧。」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同时木枕同学也打开她带来的资料夹。 「喏。」她拿出一张纸递到我的面前。接过后,我的视线也跟着印在纸面上的文字来回游移。 『雇用契约书——(甲方)内藤优一在此同意与(乙方)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缔结雇用契约。』 「雇用契约……什么东西啊?」 「就如你所看到的,你被网罗了,而且没有拒绝的权利。上头已经签好名,也按了姆指印对吧?」 的确上头是有与我相似笔迹的签名。至于姆指印虽然我没有仔细对照过,可是看起来就很像一回事。 但最重要的是—— 「我不记得签过名啊……?」 不管重覆看了多少次,我都不记得在今天之前曾见过这份契约书。我还是第一次被称为(甲方)咧。 「而且……这个〈幽灵课〉又是什么东西?」 拿在手里的契约书没一会儿就被抢了回去。她以相当迅速的动作把契约书重新放回资料夹里。 「有好好看过了吗?上面有说是羽岛集团的特务机关吧——羽岛这个名字,再怎么样应该都听说过吧?」 「唔……听是听过啦……」 羽岛集团是着名的大企业——是连还只是个高中生的我都曾经耳闻的大企业,在国内具有顶尖的知名度和实质上的成绩。原本好像只是间制药还是什么的公司,现在则是将各种产业都纳入公司的伞下,规模与业种都大幅扩展。电视上没有一天不播出相关企业的宣传广告,甚至还有羽岛独资赞助的节目。 而这个世界级的羽岛,竟会为了一名高中生而伪造文书? 「……可以请你依序说明吗?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搞不懂。」 木枕同学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点点头,然后一脸神秘地接着开口。 「特务机关——〈幽灵课〉是羽岛旗下的一个部门,知道其存在的人大概一只手就数得完,是个不见容于阳光底下的组织。」 「有什么不能公开存在的理由吗?」 「嗯,因为负责的业务内容很特殊的关系。而说到业务内容——」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下,刻意压低声音道: 「就是以超常的观点对集团提供利益。说得再简单易懂一点,就是利用超自然的神秘现象来赚钱啰。」 「利用超自然的神秘现象来赚钱?」 这种事——……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彷佛能读懂我心里的想法,她又开口。嘴角浮现出充满自信的狂妄笑容。 「你忘记我的特殊技能了吗?」 怎么可能忘得了。那可不是能说忘就忘的事啊。 「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是那个……超能力者什么的……」 「你不是亲眼见过我的头发变色了吗?——除了超自然现象之外还能怎么解释?」 被她这么一说,我确实无法反驳。 亲眼见过也伸手摸过的我敢断言,那绝对不是什么假发,而是货真价实属于她的真发。就算真的是人工毛发,我也搞不懂变色的原理。 「怕你乱想我话先说在前头,我的脑袋里可没有装什么奇怪的机械喔,什么从未来世界来的人型机器人——这种事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那么想。」 她这才放心的轻抚了下胸口(还真是浅显易懂的情绪反应啊),我瞄了她一眼,又继续发问: 「也就是说……因为你是超能力者,才会在超自然部门工作吗?」 「嗯,说得再简单易懂些,其实我算是打工啦。」 居然连打工都来了…… 「你不是超能力者吗?」 「我是超能力者啊,所以怎样?」 「不是啦……只是我对超能力者的印象比较偏向——使用超能力为正义而战……或是拿来做坏事,跟犯罪挂勾……再要不就是企图征服世界之类的……」 她用观察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忽觉可笑似地扯开嘴角。 「外表看不出来,其实你的想法还挺孩子气的嘛。」 居然就这么不假修饰地把对我的看法说出来了…… 「如果超能力在所有领域都不被承认,或许真的有可能演变成那种状况,因为还没有对应这种能力的前例嘛。不管要当正义使者还是神出鬼没的怪盗都随个人高兴,但现实世界里早就已经知道超能力者的存在了。」 「要是误以为自己的能力所向无敌而滥用超能力的话……马上就会露出马脚的意思吗?」 「就是这么回事。认同超能力能带来好处的并不是政府机关或犯罪组织,而是只有金融界而已。如果是政府,大概会利用超能力在暗地里组织守护国家和平的防卫队;犯罪组织则是会创造出一支由超能力者组成的暗杀集团吧。」 只是所属组织不同,超能力者的能力用途居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啊。正因为企业是追求利益的组织,才能活用超能力带来实质上的收益,但也就只是这样罢了。真是再单纯不过的理由。 因为太过俗气,反而比正义使者什么的更让人容易理解。如果具备某种特殊能力,靠着这一点来赚取收入也是非常合理的解释。打击犯罪的大英雄也不能光靠赶跑坏人来养活自己嘛。 「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 「可是?」 「我不懂自己被网罗的理由。」 没有错。不管听了再多内幕、就算都能明白那些道理,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又不是超能力者,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没道理会被聘雇啊。」 「——没有错,我也请人稍微调查过了,你……的确只是个普通人。」 在说出『普通』这两个字之前,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她脸上确实覆上了一丝阴郁,但那也只存在转瞬之间,她的视线再认真不过地凝视着我。可能是我看错了。 「可是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算你不是超能力者也无所谓,因为你拥有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 我不由得反问,她却垂下眼,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如法泡制的吐气,缓缓抬起视线。那双大眼睛捕捉了我的身影。 「就是灵魂——你的灵魂对我很有用处。」 说话的同时,她也用白晰的手指抵着自己的胸口。 那双眼睛看起来是如此认真——不知为何竟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色彩。 彷佛拥有坚强的意志,相对地,却又显得无比软弱无助。她究竟是坚强还是软弱,或者两者皆是,我实在无法判断。 正因为无法判断,我才更想仔细确认,目光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对我来说——不对,对我们来说,你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存在。」 『对我来说——不对,对我们来说,你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存在。』 那个红发女孩对我说过的话,再次在记忆中复苏了。 「我也知道听起来很像谎话,但全都是真的。我是真的很需要你,所以拜托……」 『可是,你是必要的。真的是必要的存在,所以拜托你……』 那句话,还有那种表情,我怎么看都会把她们当成不同的两个人,但身影却是重叠的。 插图 明明像双胞胎一样拥有如出一辙的脸孔,她们是只有发色不同的同一人物。 「把你的力量借给我,这是只有你才办得到的事。除非是你,否则绝不可能完成的。」 「只有我……才办得到……?」 「没错,只有你——只有你的灵魂才办得到。」 她无声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来到我的面前。 然后慢慢地,朝我伸出右手。 「相信我……」 『相信我……』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吧。她对我伸出的手,正微微颤抖着。伸出手,说出短短三个字的那一刹那间——她的双眼与嘴角都染上淡淡的不安色彩。 她很不安吗? 担心我会不会相信,肯不肯相信,所以心里感到很不安吗? 真是奇怪。我不想看到她那么不安无助的表情。因为我——早就和你约定好,要助你一臂之力了呀。 所以,我拉起她那只温热柔软的手。 「我知道了。」 反正搞不清楚的事实在太多了。既然如此,那么至少…… ——既然她希望我能相信她,那就相信又有何妨呢。 木枕同学总算放下心里一块大石似地吁出一口气,然后荡开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那是朵无比快活的美丽笑靥。给人一种少年般清新淘气的印象。 「谢谢你。」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拒绝的权利不是吗?」 「这么说也是啦。」 可能是消除了紧张的关系,她变得有些亢奋,态度也与先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容地拿下绅士帽后,她对我眨了下眼,忽然伸出食指。 「这是从我奶奶那一代传承下来的『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十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一定要照着自己的方式来』。」 「了不起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活像诫令的家训。 「让我再一次正式欢迎你的加入,内藤优一同学!欢迎加入特务机关〈幽灵课〉!」 她摆出演戏般的大动作深深行了一个鞠躬礼。加上那顶帽子,看起来更是夸张得要命。 「虽然有点突然,但从现在开始,你跟我就是同队的伙伴了。」 「同队?」 「就是这么回事」,她举步走向玻璃窗。站定在面向庭院的落地玻璃窗前,宛如迎接明朗的朝阳,神采奕奕地拉开窗帘。 咦!? 出现在眼前的是我家那狭小的庭院景色,却有好几个目测身高应该超过两公尺,虎背熊腰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并排站在那里。明明都入夜了,却还戴着墨镜显得无比严肃,很有阿诺史瓦辛格早期的味道。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从我来到这里开始,本来是想说如果你抵抗的话,就要直接诉诸武力把你绑走的。」 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种危险的发言…… 木枕同学用手指比出ok的手势,窗外的男人像是早就说好了般同时颔首,转身从我家庭院离开了。就算待在屋内也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更让人深刻感受到那些男人的强悍。 同一时间,玄关的门铃响起。 「来啰,伙伴!快站起来、站起来!」 将帽子随手戴回头上,她抓着我的双手要我起身。 「工作上门了!是我们的第一份工作呢!」 「工作……是要做什么啊?」 她嘟着嘴稍微思索了下,一会儿过后终于想到该怎么解释,她开口: 「硬要说的话,就是改变未来啦——大概吧?」 一打开玄关大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个大美女。 很年轻。看起来大约二十来岁的年纪。并不是靠化妆遮掩,毕竟肌肤的弹性与光泽度是骗不了人的。 大美女蓄着一头微卷的黑色短发,蜜糖般的小麦肤色充满异国风情。沙漠王国的舞娘——这么形容应该比较容易想像吧。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更加强了她给人的第一印象。 相当适合大红色套装的美女瞥了我一眼后,开心地眯起眼睛。 「你好,初次见面,内藤优一同学。我是时枝章子,别看我外表这样,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也是〈幽灵课〉的一员,至于我的职位嘛……唔,应该算是你们的上司吧。」 「你是我们的上司吗?」 「是的,以后就叫我章子姊吧,这是上级命令。」 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一秒成为我上司的美女发出呵呵轻笑,同时转过身去。 「边走边说吧,先上车。」 高跟鞋踩出清亮的响声,章子姊走向停在我家大门前的那台红色轿车。紧身裙底下是一双吸睛的超级美腿。不仅修长,还有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从头到脚,她真的很不像日本人。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见着了章子姊却没露出好色模样的人呢。」 在我发呆时,木枕同学从旁窥探着我的表情开口道。圆滚滚的大眼睛兴味盎然地转来转去。你也用不着硬是挺直了背脊就为了跟我对上眼吧。 「〈死人脸〉的威力还真是不容小觑……还是说,年纪大的女生在你的守备范围外?」 如果大我十岁以上的话啦——糟糕,差一点就要回答她了。 「这种事跟年纪没有关系吧。」 「原来如此——言下之意是『下至幼女,上至人瑞老婆婆全都放马过来!』对吧,你的狩猎范围还真广啊……」 「少在那边乱造谣,也不要笔记这种事。」 她手里那本小小的记事本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待我们坐进亮红色进口车的后座后,驾驶座上的章子姊随即踩下油门。 后头还跟了一辆黑色涂装车,那几个壮汉就坐在那辆车子里。这辆红色轿车中,只有我和木枕同学、还有章子姊三个人而已。 「优一同学,关于公主的能力,你了解多少了?」 插图 「公主?」 才出声反问,坐在我身旁的木枕同学立刻像被点燃的烈火般, 「等等,章子姊!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别再那样叫我了啦!」 「这有什么办法,现在可是为了作战行动中耶。用代号来称呼不会太学术性 了吗?代号〈全知全能的公主〉,我可爱的公主殿下?」 「呜唔唔……」难为情地呜呜几声后,公主殿下羞得把帽沿压得更低了。 「那个称呼不能变一下吗?」 「我不打算变,因为很可爱嘛。」 被章子姊稍微调戏过后,公主殿下不满地厥起嘴唇,我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她不喜欢这个称号。 「被说可爱我是不讨厌啦,可是公主殿下听起来实在太孩子气了,所以我才不喜欢嘛。」 还真是孩子气的理由啊。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二十条——『不能当个只会做梦的少女——憧憬灰姑娘只能到十二岁为止』。成为公主的幻想我早在四年前就彻底舍弃了啦!」 又是家训啊,木枕同学似乎是个很黏奶奶的孩子呢。 「原来你有憧憬过啊。」 「那个是……只有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啦!」 谁都有过那种憧憬的嘛——还加了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要是还想当公主可是会被狠狠耻笑的。就像相信『被命运的红线绑在一起的白马王子一定存在于世界的某处』的傻妞之类的。」 命运的红线跟白马王子啊……的确是很少女心的兴趣。她会那么抗拒大概也情有可原吧。 「我可以继续下去吗?」因为章子姊这么说了,我便静待她的解释。 「异羽的能力是〈预知未来〉。也就是能连结上统合整理地球上所有情报的资讯库〈阿卡西记录(akashic records)〉的能力。」 「〈阿卡西记录〉?」 「就像牢不可破的网子一样覆盖整颗地球的情报网,无论是过去、现在、未来……甚至是人类的一生。所有跟地球相关的情报,都分门别类收纳在名为〈阿卡西记录〉的情报网里。不对不对,说起来〈阿卡西记录〉才是真正的超自然存在吧~」 「但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章子姊子微笑道。 「目前呢,异羽擅长的就是预知。所以异羽的能力基本上就是〈预知未来〉。今天的工作也是经由她的预知获得情报,我们这边才会出动的。」 「……你能预知未来啊?真厉害。」 坐在隔壁的超能力者一被夸奖就害羞的绽开笑容,两只脚也不安分地在后座蹬了几下。 「嘿嘿嘿……想不到还真有点厉害吧。」 明明是施展超能力的本人,说什么『想不到』啊。 「让我们回到正题吧。优一,你知道最近发生很多起强盗案件吗?」 「我有看到电视新闻在播。」 「那就好说了。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事发现场——啊,说错了,现在还不算是现场。应该是再过不久就要成为现场的地方,这么说比较正确。」 操纵方向盘的同时,章子姊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是靠异羽的预知能力得知的。再过不久就会发生新的被害事件。而这次的工作,就是要针对那起即将发生的事件防范于未然。至于这么做的理由……嗯,等解决之后,你应该就会明白了。」 「那是……要由我们来抓住犯人吗?」 「good,说得好。我就是想请你负责这件事。」 虽然搞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受到夸奖还是挺开心的。 「为什么要直接到事发现场?如果预知了未来,应该可以在更早之前想办法解决吧?」 这时,木枕同学开口了。 「越是遥远的未来,离事发现场越远,我能看见的未来影像就越模糊,而且也无法确定未来的走向,因为有好几千亿条未来同时并行存在着。想提升准确性的话,就得尽可能靠近现场,在事件即将发生之前进行预知才是最好的。」 「再加上,异羽的预知方式也很特别。」 光是拥有超能力就已经够特别了吧……我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而是静待着她们继续把话说下去。 「因为不睡着就无法运用。」 正好交通号志转为红灯,章子姊微侧着头将视线瞥向坐在后座的我们。像只猫儿般眯细了眼睛,又接着开口: 「还有就是,会出现其他人格。红发的异羽——她是另一个公主殿下喔。」 其他人格。不就是俗称的—— 「双重人格?」 「很相似,但不一样,她的灵魂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唔……又是灵魂啊。我对灵魂的概念实在不太理解,但木枕同学的性格会如此不同的理由就有点像是具有双重人格之类的,总之先当是这样来说服自己吧。 「异羽必须在睡着之后才有办法使用预知能力。就算另一个人格出现时,她的肉体依然处于沉眠的状态;换句话说,异羽无法有任何动作,必须有个听从她的预知指示,并将其付诸实行的伙伴,这就是她必须和你搭挡的原因。」 原来如此——我很想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不确定的地方。 「我不懂选上我的理由,说灵魂什么的……」 「这一点先不用说破也没关系吧?」 木枕同学趁机出声插话。 「毕竟我们的工作都还没完成嘛,其他还有许多必须向你解释的地方,而且人家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她话说得又急又快,视线也左右飘移不定,一看就知道在试图隐瞒什么——话说回来,她的『还没』也太多了吧。 似觉有趣地盯着木枕同学看了好一会儿后,章子姊才又把视线转回挡风玻璃上。 「公主殿下说得没错——那以后再照顺序说明吧,再过五分钟左右就会抵达案件预定发生的现场了。靠着异羽的预知能力,虽然能知道事发地点和大略的时间,但还是没办法确切地判定什么时候会发生,我们大概得稍微待机等一阵子吧。」 她边说边拿起摆在副驾驶座上的黑色包包。 「这里头放着无线对讲机,是羽岛的特制品,所有功能一应俱全,使用方式就让异羽教你吧——你看看,里头还装了几张照片。」 拉开包包的拉链,信封里确实放了五张照片。每张拍的都是某住宅区一隅的景色。角度和方向各不相同,但拍的好像都是同一条道路。 这些照片中,还混入了一张人物照。照片里的是个脸上刻印着深深皱纹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紧抿成一直线的嘴给人相当顽固的印象。 「这位老爷爷就是我们这一次要保护的对象——你有见过他吗?」 「没有。」 「嗯,我想也是。看了照片,我想你应该也明白,那里没有空间可以停车,所以得请你一个人在那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 「只要等到犯人出现,我再把他抓住就行了吧?」 「你办得到吗?」 那试探性的口吻,让我一时之间不晓得该怎么回话才好。 ——老实说,我还是处在半信半疑的状态。 因为近距离看过她的发色产生变化,我能理解木枕同学体内应该拥有某种特殊能力,但我并没有见试过她真正的能力,也不晓得她是不是真的拥有预知能力——硬要说的话——我根本无法断言甚至挂保证。 可是—— 「……我会尽力的。」 既然都接受对方的请托了,我也只能这样回答。 「很好。」应了这么一句话后,映在挡风玻璃上的那张成熟女性脸孔似乎很欢愉地勾起了嘴角的微笑弧度。 「知道无线对讲机怎么使用了吗?」 「知道了。」 「还记得从这里过去的路要怎么走吧?」 「记得。」 把车子停在距离目的地不远的收费停车场里,章子姊熄掉引擎。 「接下来……异羽,该你上场啰。」 「唔——我、我知道了啦!」 哎唷?木枕同学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往她的方向看过去,木枕同学把帽沿压得很低,双手环在胸前。 「怎么了吗?」 「没、没有啊?」嘴上否认着,回应我的声音却有些走调。果然有哪里不对劲。 「……你很紧张吗?但负责实际行动的是我啊,所以你不用——」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打断我的话后,她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只见藏在帽子底下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 然后她才用细不可闻的音量自言自语似地曝嚅。 「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 我想知道她害怕的理由,不过木枕同学并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是坐在我身旁的她看起来确实很恐惧。 既然这样,我能为她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我偷偷把靠近她那侧的右手往牛仔裤上抹了抹。 「手可以借我一下吗?」 她抬起头。一脸不解地望着我,但还是松开了环抱胸口的双手。 于是我握住她的左手。 「等等——你干什么啦!」 「以前有人教过我……感到害怕或是不安时,最好能有个人能陪在身边,这样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孤单一人了——好像是这样吧。」 我有些承受不住地别开脸。就算不会显现在表情上,我还是有羞耻心的。 「只要牵着手,至少你会知道身旁有个人在吧?所以,那个……你就放心吧,伙伴。」 我对这种事最没辄了。根本没办法挤出像样的台词。平时就不怎么看书的我,能拿来运用的词汇实在是少得可怜。 况且最让人感到不安的,大概就是我这张〈死人脸〉了。 「……一半吧。」 虽然很在意现在的她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但羞耻心依然略胜一筹,我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转头看她。 「一半?」 「一半是放心了,剩下的另一半嘛——该怎么说呢,就是有种静不下来的感觉。」 照声音来推测……以她给我的印象来说,果然她也觉得很害羞吧。一边思索着那是怎样的感觉,一边努力诚实回答我的笨拙反应——听起来竟无比可爱。 「——不好意思在你们谈得正开心时插个话。」 不知道已经在前座默默看了多久的好戏,章子姊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传头面向我 「你们之间的气氛这么好,我也觉得打扰你们很抱歉,但时间就快到了唷~以章子姊个人来说,当然也很想替你们两个年轻人延长谈心的时间啦……」 「什——你也用不着用那种方式讲话吧!」 如脊髓反射般出声反驳,我的伙伴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可以了啦,我已经没问题了!不用帮我延长时间也没问题的!只要睡着就行了吧?为什么要用那种坏心眼的方式说话嘛……」 不管怎么看都是在拗脾气的木枕同学从套装口袋里掏出一罐小香水丢给我。 「……这个是?」 「是睡眠喷雾。不管再怎么不容易入睡的小孩子,只要稍微喷一下马上就能进入熟睡状态了。目前正在申请专利。」 拿下帽子后,木枕同学挥了挥放开与我牵着的那只手。 接着她横躺下来,把头摆在我的两双大腿上……嗯? 「为什么躺在我的腿上?」 「睡觉的时候不是需要枕头吗?你提供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她已经闭上一只眼,摆出准备入睡的姿势。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女生的脸,感觉还挺新鲜的。让我有一点——不对,是相当小鹿乱撞。而且紧张得全身都僵直了。 说到枕大腿,如果位置交换一下,就会像幅画一样美好了。 「好了,把那个——喷到我的脸上吧。」 「这个吗?」 「除了那个之外还会有什么?好了好了,动作快一点!你要是再磨磨蹭蹭的,我可就要改变心意了。」 「知、知道了啦……」 在她的催促声中,我只得把喷雾器的盖子打开,将喷头靠近她的脸孔。 「……要喷了喔?」 「……嗯,我相信你,伙伴。」 听到这句话后,我按下喷剂的压头,听见雾状的东西喷散开的声音。飘浮在周围的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香。就跟一般的香水没有两样。 但,效果立现。 「唔唔……嗯……」 脸部肌肤一感受到喷剂,她立刻蹙起眉头。几秒钟过后,面部肌肉渐渐放松——最后,连全身的力气也松弛了。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动也不动地维持同一动作——这时,她的身体忽然轻轻弹动了下。 「唔嗯、嗯啊……嗯嗯!」 她的呼吸变得紊乱不规则。彷佛缺乏氧气般张开嘴,反覆轻浅地吸吐。 握住我的那只手忽然变得用力,在大腿边不断摩蹭,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扭动颤抖。 就跟今天在图书馆见过的状态一模一样。 章子姊似乎很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哎呀,已经开始了呀——这么看来,说不定比预计的效果还好呢。」 脸颊泛起红潮,额头泌出豆大的热汗就像发烧似的。我想帮她擦擦汗,却忘了带手帕。 正下方传来阵阵柑橘系香气。浓缩过的甜美清香窜入鼻腔,搔挠着我的脑神经。 「使用这种能力,不会给她的身体带来影响吗?」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她只会感到身体有些疲惫而已。」发色产生变化了。从头顶部位开始,发根处的亮褐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焰般鲜艳的红色。 之后发生的事,跟那个时候完全颠倒相反。 犹如业火焚烧了结实累累的小麦田,灼热的色彩扩展开来——终于染成一片赤红。这个时候,她的呼吸也已经趋于平稳,恢复原本的安然恬静。 「——此门为谁启?」 咏唱出咒语般的文言文后,木枕同学轻轻动了动身子。 「呃,那个……晚安。」 红发少女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我道晚安。 「……晚安。」 不会错的,这个像极了不幸的美少女给人虚渺印象的女生,就是一开始和我说话的那个女生。 「哎呀,就不跟章子姊打招呼吗?」 「啊……对不起,章子姊晚安。」 「晚安,你今晚也好可爱呢——怎么样?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未来吗?」 「……是的,看得非常清楚。」 这么回答之后,木枕同学(红)——暂时就这样称呼这边的木枕同学吧——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好厉害……」喃喃自语道。 「同步率超过400%——是这样的感觉吗?呵呵,真让人嫉妒啊。」 歌唱般吐出这句话后,章子姊对我轻轻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 「那我先过去,等会儿就麻烦你下指示了。」 「……嗯,交给我吧。」 稍微施力攥住我的手,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得意微笑。 「因为我是超能力者啊。」 得到如此值得信赖的保证后,我才下了车。前座的车窗摇了下来,章子姊从车子里露出脸。 「现在开始你就得单独行动了,务必要小心。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死人脸〉同学?」 「如果本来就有帮我取代号的打算……请不要用那个绰号来当我的代号。」 轻轻一笑,「我会记住的」章子姊微侧着头这么回应。 于是我转过身,将无线对讲机的耳机塞入耳朵里,打开电源。 「啊——……伙伴,听得到吗?」 『……嗯,听得到。』 透过耳机传来的声音比想像中清晰。比起电话的音质一点都不逊色。 由于事前已经先确认过,我没有迷路,没多久就到了即将发生案件的预定地点。 「躲在哪里都可以吗?」 『等等……你那边看得到树篱吗?』 举目往右边看去,的确是有一片树篱没错。 『那就走到那片树篱的最边边,在与隔壁人家的矮墙交界的地方……用言语有点难解释,不过那里应该有一小块空间才对。』 我顺从她的指示走到树篱与邻家围墙的交界处。眼前的树丛生长得极为茂盛,乍看之下虽然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把那些细小的枝桠拨开后,确实存在着一方可供人藏身的小天地。我将自己藏了进去,屏息以待。 虽然说会尽力,但丢脸的是我根本没有拟出具体的计划。记得新闻上的确是说,犯人是以球棒之类的器具犯案的。 ……既然如此,对方说不定有学格斗技什么的吧。 「我真的有办法完成任务吗?」 直到这一刻,我才开始感到惶惶不安,不由得吐出软弱的询问。 『……不用担心,我看见的是有所展望的未来。』 透过对讲机传来的声音让我感到安心,不由得低下头看着直到刚才为止还跟她牵在一起的那只手。这次换她来鼓励我了吗?不禁在内心苦笑——就算是这种时候,我依然笑不出来,真是痛恨死自己这张脸皮的厚度了。 「知道了,那就拜托你啰,伙伴?」 『交给我吧。伙、伙……伙伴。』 光是听声音,都可以清楚感觉出她现在一定害羞得不得了。一开始先说出「伙伴」这个字眼的明明是她呀……不对,是另一个木枕同学才对。真麻烦。 为了能随时采取行动,我在狭隘的空间里绷紧身体,等待了约莫三分钟。 『————来了。』 耳机那头传来有些紧张的声音。我摆出备战姿态,从枝桠间凝神细看。 右手那头,有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走来。确实是照片上的老爷爷没错。 『接着是另一边……』 听着那头的指示,我扭头望向左侧,不由得瞠大双眼。 待呼吸稍微平复后,我才缓缓出声。 「有件事想确认一下——犯人不是一个人吗?」 『不是的,犯人是两人组。』 出现在视野中的两个男人边聊天边往这里走来……远远注意到老人的身影后,便缓缓放下原本担在肩上的金属球棒。 光就外表来看,他们的力气似乎比我见长。一定很习惯跟别人拳脚相向吧,那两个人脸上分明写着「说到揍人,老子可不会有半分迟疑」几个大字,何况他们手上都还拿着武器。 而且还是两个人…… 『我会一步步下达行动的指令,所以你要仔细听我说话喔。』 感觉冷汗沿着脸颊滴落时,耳边也传来伙伴的声音。 快点做好觉悟。不是早就决定要相信她的吗! 往踌躇不前的双脚揍了几拳,斥责我那软弱无用的本性。 都走到这一步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临阵脱逃。 ——只有背叛别人这一点,是我宁死都不愿做的……! 老人似乎在思索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低着头。他大概也发现有人正往自己接近,但并没有多作留意。 至于那两个人,大概已经完全把老人锁定为下手目标了。一开始还不忘先左右张望下附近有没有其他人,此刻脸上则挂着卑劣的笑意,耍弄手里的球棒。 两人组从我面前走过,一步步缩短与老人之间的距离。 这时,老人蓦地抬起脸孔。视线捕捉到与自己仅隔短短几公尺的两人组。 就在那一瞬间——两人组的其中一人举高了球棒,老人的脸孔也因恐惧而扭曲。 『上吧。』 我依照指示从藏身处跳了出来,还被树枝划过脸。听见声音,两人组随即转头看向我的方向。 『他们要来攻击你了,站在右边的男人会率先冲过来。』 站在右边的那男人果然极不耐烦地往地上淬了口唾沫,迈步往我冲来。 『他会从左侧挥出球棒,接着再从右边,挥棒的轨道都一样。』 我的伙伴彷佛已经先行看过这一连串画面般,精准地对我下达指示。而被预言的对象确实也都照她所说的做出如出一辙的举动。 我惬意自如地往后退开一步,闪过对方的攻击。 『另一个人也要过来了。』 可能是被同伙屡屡失败的模样给刺激到,另一个人气得全身发颤也朝我冲了过来。 『他会突然从头顶劈下来,你尽可能靠近他之后再往左侧跳开,倒数三秒。』 我努力克制急遽跳动的心脏,目不斜视紧盯着正朝我冲过来的男人。 『要开始倒数了,三——』 球棒举起来了。 『二——』 以要切断萝卜的架势反仰着身体朝我逼来。 『一——』 眼睛对上了。那双布满血丝的混浊眼神显露出扭曲的本质。 『零——』 我奋力一跃。感觉一阵带有杀气的风贴着身体右侧悄悄滑过。 躲过了——在我这么想的同时,耳边响起金属大力碰撞的声音。 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接触到地面,产生的冲击直接反馈到男人握着球棒的双手。无疾而终的攻势所要承受的代价就是不得不顶着一脸苦闷的表情咬牙忍受。 『大幅向右!』 配合她的指令,我的脚也跟着移动。耳边掠过被截断的苍凉风声。 另一个人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来到附近。抬眼望去,那张染上惊愕神色的脸孔也正怔怔望着我。从死角发动攻势居然还被躲过,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边盯着那个男人边往他走过去,放心,他不会对你出手的。』 于是我照她所说的,双眼直视着男人,一步步走向他。 看得出来他非常警戒。就连握在手里的球棒都不断哆嗦着。 『刚才用球棒敲了地面的那个人会从后面接近你……马上就会做出挟击的暗号了。』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停在原地别动,现在……对他们说些挑衅的话。』 我停下脚步,注意别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吐出这么一句: 「别再苦苦挣扎了,我——看得见你的未来。」 正确来说,看得见未来的是我的伙伴——才对。 男人怒火攻心,但还是硬牵起嘴角,发出刺耳的咆哮。挥动手里的球棒,狠狠往地面一蹬。 『后面的也要来了。』 原来如此。是打算从前后两侧包抄我吧。只可惜…… 『趴下。』 ——就请你们互相挟击吧。 我尽可能蹲低缩起身体,听见头顶传来某种钝重的响声和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是两块金属落地的声音。球棒在我眼前滚了几圈,发出 空洞的喀啦喀啦转动声。 最后是类似沙袋落地的声响——使出浑身解数互相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两个男人成大字型倒了下来。 『他们只是昏过去了,没有生命危险。』 我这才感到安心。毕竟我并不想夺走任何人的生命。 站起身,我拍了拍趴在地面时裤子沾上的脏污,而那个老人则是跌坐在地上看着我。 「站得起来吗?」 我朝老人伸出手,他用沙哑的嗓音应了一声后,才伸出关节分明的手反握住我的。 帮忙老人起身后,远处也传来警笛的嗡嗡声。 『是章子姊报的警,警察马上就会赶到了,要是被发现会很麻烦的,你快点回来吧。那两个人好一阵子都不会醒来,就这样放着他们不管也没关系。』 预知能力者都这么说了,想必不会有错吧。我将拐杖递还给老人,转过身准备离去。 「可……可以请你等一下吗?」 回头一看,刚才还佝偻的背部居然不可思议地挺直了,老人就站在那里看着我。如同我在照片里见过的那张脸,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坚强的意志。 「你救了我一命,我想报答你。」 「报答什么的,真的不用了。我只是……偶然经过这附近罢了。」 这时,无线对讲机那头不知为何突然传来章子姊的声音。把我现在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那个老人家——章子姊这么说。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不太动听。但您年纪已经一把了,往后的日子也所剩不多,照您现在的做法坚持下去一定也能心满意足地驾鹤归西,但留在后世的子孙们可不是这么想的。这一次是因为运气好,才能防止那种状况发生。」 老人的面孔有些惊讶恍惚,以心境来说,我也是一样的。 「如果你不明确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剩下那些人的意见还是分歧的,我看见的只有不上不下没有前景的未来,必须有所决断才行……请做出不会让您自己后悔的选择吧。」 说完后,这次我真的离开了。 简直像个刚好路过行侠仗义的英雄——想了想,我随即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了不起的是我的伙伴,才不是我。我只是依照她所指示的去行动罢了。 『——那么,此门为君启。』 那头传来之前也曾听过的神秘咒文,无线对讲机的通信功能被切断了。 回到停车场后,穿着黑色套装的美少女靠在车边,正局促不安地张大眼睛左右张望。一和我对上眼,她便拿下戴在头上的帽子。在昏暗的便宜日光灯照射下,映出的是亮褐色的长发。 同一时间,她拔腿朝我奔来,像是个发现主题游乐园里的布偶娃娃而冲过来要抱抱的小学生一样。柔软的冲击与芳甜的香味夺走我的思考能力。 「……太好了。」 惊愕不已的我所听见的,是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声音。 「啊……呃,你在为我担心吗?」 「废话……毕竟,我好不容易才终于找到了呀。」 「找到什么?」 「嗯,就是我的——」 话说到一半,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松开对我的拥抱,往后退了三步重新戴回帽子。 摆出双手环胸的姿势,发出噫噫唔唔无意义的嘤咛几秒后—— 「……枕头。」 「枕头?」 「没错,就是枕头!」 提高了音量,将帽子往后推开了些。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狂妄无畏的灿烂笑容。 「我是沉睡的超能力者!你是我的伙伴,所以在我睡着的时候,你一定得待在我的身旁才行喔!」 「可是刚才我就离开了……」 「我们一直有在通话,所以safe!」 真搞不懂她的规则基准。 「也就是说!你从今天开始就是安眠枕了——只属于我的!」 说出这种话后,我的伙伴笑得更加天真无邪——不不不,若是把我当成她的枕头,使用「拥有者」这个字眼应该比较恰当吧——她淘气地放声道。 「因为,睡觉的时候不是需要枕头吗?」 今天的工作到此告一段落了——但直到隔天,我才搞懂了事情的始末。告诉我真相的,并不是章子姊或我的伙伴,而是全国放送的新闻节目。 当我一边咬着烤过头的吐司一边看电视时,某间着名的电器制造商答应要加入羽岛集团旗下了——新闻播报的正是这样的内容。而这一次的吸收合并,势必也会为业界带来一波不容小觑的波动变化。 决定这次合并案的,是一手将公司拉拔到如今规模的会长排开众议所做出的决定。 『虽然目前的业绩停滞不前,但这间公司依然是我的骄傲。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够不变更名字继续经营下去,但我也发现这不过是我个人任性的想法。考虑到那些往后依然会留在公司里的职员,我想这次的决策应该是最不让我留下悔恨的决定吧……』 出现在跑马灯上方的那张脸部近照——跟我昨晚救助的那个老人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二章 有一个小女孩。 她有一张可爱动人的脸孔,长至腰际的黑发特别引人注目。 年龄嘛,就外表看来约莫五岁左右。视线高度并没有改变,可见我的身高大概也跟她差不了多少。 『——小优。』 她对我伸出小小的、柔软的手,还叫了我的名字。 为了回握住她的手,于是我也伸出手。出现在眼皮底下的我的手不是属于高中生的手,而是一如幼稚园儿童的小手手。 稚幼的少女歪着头,用平稳的语气询问我。 『——你喜欢我吗?』 视线上下移动。晃动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这样的话,你不可以从我的身边离开喔。不管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离开喔,你要好好抓住我的手,不可以放开,我相信你。』 视线再一次激烈地上下晃动。 『你绝对不能背叛我喔,知道了吗?』 嗯——我是这么回答了吧。她的脸上漾开温暖的微笑,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真是好孩子。』 我醒了过来。眨了眨眼,维持躺在床上的姿势凝视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地听着摆在枕头旁的时钟秒针前进声。 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用刚醒来还不清不楚的声音喃喃道: 「……是梦啊。」 会刻意将这句话脱口说出,或许只是想说给自己听罢了。 但我很清楚,那不只是梦,而是过去的记忆。 我抬起梦中与她牵着的手,遮覆住眼前的景色。 只有身体变大了。力量也比小时候大得多。不只是手,脑子也比那个时候好使了些。那内在有随着身体的成长变得成熟点吗?到了现在,我就能笃定自己绝对不会干出那种事吗?现在的话……如果是现在的话—— ……别想了。 我翻身下床,不想再不死心地找什么开脱的藉口。 ——我背叛了她。这个事实不会有分毫改变。 离邮购买来的爆音闹钟发出恼人的噪音之前,还有十多分钟的时间可以犹豫。既然今天比平时早起,偶尔来个气定神闲、悠哉上学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走下楼梯,开始准备并不习惯自己动手做的早餐。把搞错时间烤得太焦的吐司送进嘴里,再打开电视电源……我才知道昨天那件事的后续发展。 但不管哪个新闻台都没有提及连续强劫案的犯人遭到逮捕一事,我心里不禁有些纳闷。 「早安,以内藤来说,今天还挺早来上学的嘛。」 稍嫌懒散地走进一大清早的教室,马上就有张熟悉的面孔来与我搭话。回应对方的寒暄后,跟着在那家伙的前方,属于我的座位上坐定。 白晰的肤色配上一副眼镜,中性的脸孔(应该说,乍看之下甚至会把他错认成女生)上浮现一抹柔和微笑,是位个头娇小的男学生。他的名字叫中友,可惜本性有点偏差的——我的朋友。 说到为什么可惜,明明是他主动开口跟我问早,视线与注意力却从头到尾胶着在掌上型游戏机的美少女游戏上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这里可是学校,用来上课学习的教室啊。 「平常不都是在迟到边缘急忙赶来的吗?今天这么早来还真是稀奇,是插了什么旗吗?」 插旗——是指漫画或电玩里常见的隐藏伏线。可以靠角色的某些台词或行动来推测接下来的故事发展。例如会说出「遭受这招攻击的家伙没有不倒下的」这种过度自信台词的角色最容易变成炮灰。 「不……没有啊。」 嘴上回得平淡,但我心里其实吓了一大跳。 虽然不同于插旗的意思……但在电玩世界里,我大概就是选择了『超能力之路』吧。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可以找人商量倾吐的话题。 把课本摆进抽屉里,我转头寻找班上最吵闹的另一个朋友。 「找亲川的话,他已经来了喔。」 对我的举动了若指掌般,中友一边继续着游戏一边回答我心中的疑问。 「进教室时错过了吧,他刚才还跪在我脚边,求我把英文作业借他抄呢,然后隔壁班的男生跑来跟他讲了几句悄悄话后,他就脸色大变冲出教室了。」 居然还让朋友对你下跪,不愧是对三次元毫无仁慈之心的男人啊。 我拿出英文作业本放在桌面上,中友一看到又开始数落了。 「内藤啊,你真的是太嫩了——我看你不该叫内藤,应该叫佐藤才对呀。」 不过是简单一个摆在桌上的动作,我想把作业本借给亲川的意图就被中友看穿了。 「佐藤?」 「就是砂糖啊。(注2:佐藤与砂糖的日文发音相同,日文中太嫩同时也有太甜的意思。)」 全国的佐藤大概都有被拿来开过这种无聊的玩笑吧。这么说来,全国的武藤都曾被当成无糖来表达「不甜、不嫩、不好搞」吗?(注3:武藤的发音与无糖相同。) 「我们真的很替你担心耶?你老是那么容易答应别人的要求,总有一天会当连带保证人帮忙借钱、或是签下什么奇怪的契约书啦——我是这么想的。」 奇怪的契约书——光是听到这个字眼,就让我的心脏狠狠颤栗了下。真不知该说这家伙的第六感实在太敏锐,还是丢出这话题的时机太敏感…… 「没有的事……而且跟嫩不嫩也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 「我就是说你现在做的事实在太嫩了,不过这也算是你的优点。真是的……你要是二次元美少女的话,肯定会是个超萌的角色啊,好可惜。」 「抱歉,一大清早的,我怎么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在这样的对话进行时,有个发出扰人脚步声的学生急惊风似地冲进教室。 「喂喂喂!出大事了啦中友——喔,内藤也来啦,早啊!」 跟他打完招呼后,顺手把英文笔记交给他。这家伙马上故意装出感动拭泪的模样。 「太感谢你了……!就因为你老是默默地付出,我才会这么喜欢你啊。虽然人家说死人没血又没泪,但看着你,我一点都不相信那种鬼话啦。」 「不要随便把人杀掉好吗?」 这个肤色黝黑、声音粗野的家伙就是亲川。顶着一张很有男子气慨的五官加上超过180公分的身高,怎么看都像是体育社团的,但事实上他加入的是象棋社。象棋明明是激荡脑力的益智娱乐,他的学业成绩却惨不忍睹。 「那不重要啦!现在有更重要的大事件发生了说!」 吐着紊乱的气息,双眼绽放出兴奋光采的亲川马上改变了话题。 「听了包管你吓死!——今天有个转学生要转到我们班上来了。」 「嘿!」光从中友发出的单音节就可以听得出他兴趣缺缺。「是喔。」我也跟着回答。 「搞什么!你们的反应也太没劲了吧!应该要更兴奋才对啊!基于友情,至少也该问我转学生是男是女吧?」 「是女生吧?」 对着往课桌桌面啪啪啪用力拍了好几下以表达心中愤慨的亲川,中友用沉稳的高音一句话就让对方安静了。 「如果是男生转学进来,你才不会爽成那样。而且刚才来的人是〈清纳美少女亲卫队〉的队员吧?由此就能推测转学生是女生了。」 「哼!」亲川发出一声哼笑,犹如砂子堆砌出的城堡一下子就崩坍了。 「了不起的推理啊,侦探先生……」 所谓的〈清纳美少女亲卫队〉,正如名称是为了守护清纳高中里的美少女而结成的组 织——那些人是这么自称的。因为喜欢可爱的女生,而拍下她们的照片、为她们声援鼓励、单方面地崇拜信仰……简而言之,就是一群变态聚集在一起,而他们之间的羁绊也相当牢固。按照亲川的说法,好像是『再也没有比别有用心更强大的羁绊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变态的羁绊啊。 「居然会在四月中旬才转学过来,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了,会不会是她的父母突然调职什么的呢?」 「……是怎么样的女生?」 「这个问题问得好,〈死人脸〉!」 觉得呈大字型躺在地板上的亲川有点可怜,我忍不住扔了个话题给他,这变态立刻从地上弹起来,转眼间完全复活了。他随即从制服口袋里拿出手机以极快的速度操作起来。 「我有转学生的照片,睁大眼睛准备看清楚吧!」 「是怎么拍到的?」 「这个嘛,当然是没有得到被拍物件的同意,为了不让她发现正被偷拍,我们可是非~常~小心翼翼的唷,还特地选了个不会引起周围注意的地点进行拍摄作业呢!」 我闻到相当浓烈的犯罪气味啊! 「中友,110!」 我话一说完,中友立刻拿出手机按了好几个键。他当然不会真的报警啦。虽然看起来好像正在和谁通话,不过那一定只是演技而已。连具体的地点都说了,但我想他一定只是假装在跟谁说话。他才不是那么坏心的恶魔呢……应该不是吧。 「放心吧,不是偷拍小裤裤、偷拍胸罩、偷拍腋下、偷拍肚脐那种的啦,只是很普通的照片……可恶,触碰式萤幕有够难操作的。」 他举的例子一点都不让人放心啊——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默默等着被刚换的新手机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的亲川完成准备动作。 我没告诉亲川其实我早就知道谁会转学进来,因为昨天我就听本人提过了。但要是说出来的话,恐怕会剥夺了朋友的乐趣。 「——抱歉在你们正忙的时候过来打扰,可以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吗?」 熟悉的沉稳嗓音传来,我们三个人同时转过头去。一看清来人,亲川立刻变身成迎接主人的杂种狗跳了起来。他的动作太大,害我的桌子都被撞得随之晃动,铅笔盒还掉到地上。 「公——公主殿下————!您、您早啊!能得到您的问候,我真的开心到快升天了!这个世界的春天已经到来了呢!」 插图 面对丝毫不隐藏兴奋情绪的亲川,主动向我们搭话的女生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说的没错,现在的季节确实是春天。各位同学,早安——不过话说回来,到底要过多久,你才会记得我的名字呢,亲川同学?」 她是我们二年七班的班长,名叫小日向蓬子。 冷艳典雅的眼鼻底下,是紧抿的小小嘴巴。一头乌黑长发闪耀着丝缎般的光泽,每一根发丝都令人着迷的又直又长又柔滑。 再加上总是挺得笔直的背脊,优雅出众的举止,成绩总在全学年中名列前茅的聪明脑袋。如果现代社会真的还有大和抚子存在,一定就是像她这样的人吧。 因为她高雅的谈吐举止和齐浏海给人的印象,而得到了「公主殿下」这个外号。身为全校第一的冰山美人,她也拥有广大的粉丝群,而且不分男女。 「对了,您说有事要找我们,到底是什么事呢——公主殿下?」 「所以说,我的名字是——算了。」 大概是领悟到不管说得再多都只是浪费时间,公主殿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和我们三个人在一年级时就被分到同一班。当时公主殿下同样也是班长,不知该说她是责任感太强,还是特别爱管闲事。 顺带一提,去年我曾经被分配到她的邻座。数都数不清我到底被她从假寐中叫醒过几次。因为这种事实在太常发生了,有一次我还曾装睡偷窥过公主殿下……那个时候,不知为何她凝视着我,好像非常心神不宁的模样。大概是计算着该在什么时机点叫醒我吧。 「从刚才就一直有同学向我抱怨亲川同学的发言非常不恰当。」 那么大声嚷嚷着怎么听都像跑去偷拍的发言,还扯到小裤裤什么的,就算再不乐意都会听见吧。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先确认一下现在附近是什么状态好了。 彷佛见到蟑螂露出一脸轻蔑的女同学们一注意到我的视线,马上就胆怯地全身发颤。那些血色尽褪的脸孔,就像刚看完足以吓掉人半条命的恐怖电影。 我不过是抬起视线,在她们眼中大概就跟恐吓没有两样吧。我并不是为了恐吓才看她们的,而是我的脸无可奈何地就是长这样。早知道就不该妄想确认状况什么的…… 「虽然不是竖耳偷听,但你的声音也传到我的耳里了。你所说的那些内容,就算被人检举也无可厚非。亲川同学,对于你个人的兴趣,我不打算多作评论,但希望你能更像个高中生,以健全的态度来度过校园生活。」 「是!」 亲川因愉悦而扭曲了脸孔回答道。这家伙真的没问题吗?口水都流出来了。 公主殿下把发丝塞入耳后,接着环抱双手。每个不经意的动作都显得如此优雅,这就是所谓的品性吧。 「哎呀……」她的视线突然注意到被亲川挟在腋下那本属于我的笔记。 「亲川同学,那本笔记是……」 「是〈死人脸〉的笔记!因为我没写英文作业,才肤浅地打算到学校来抄别人的!请尽量对我这个卑鄙的叛逆家伙说些训斥的话吧!」 嘴里吐出哈啊、哈啊……的粗重喘息,亲川露出一脸恍惚的表情恳求公主殿下教训自己。现在才注意到他如此病重或许已经太迟了,刚才叫我绰号这件事也原谅他吧,毕竟还是得对病人温柔一点才行。 「——我会追究你的责任问题。」 冰冷的声音来自公主殿下那张薄凉的嘴唇。她的眼神也与声音同样冷冽。细长清秀的眼眸折射出的锐利视线就像刮过永久冻土的强烈飓风,轻而易举就能在肌肤表面划上一口子。 「没有写功课表示你心态散漫,居然还平心静气地利用他人来得过且过,光就这两点我就不能轻易放过你,而且你刚才还用言词污辱了有恩于你的内藤同学,那句话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 她的每句话都很有礼貌,却不难感受到隐藏其中不容对方辩驳的沉重。这同时也是让某些人爽得都快婆娑起舞的教训时光。所谓的某些人指的就是亲川,他正欢喜得全身直打哆嗦。 「内藤同学平时就帮了你不少忙,你非但不感激,还对内藤同学作出如此不适当的评价……你应该好好向他道歉。」 「才没有这种事呢!帮他取了〈死人脸〉这么帅气绰号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啊!一直到国中为止,内藤的绰号可是〈僵尸〉耶!」 「好好叫他的姓氏不就好了吗!」 呜喔……恨不得能遗忘的过往伤痕又被翻出来了…… 「那个,班长……」 我怯怯地出声,公主殿下闻声眯起眼望了过来。那双犹如看到养猪场的猪只般鄙夷的视线,吓得我忍不住抖了两下。 「——有什么事吗?」 「关于作业簿……不是因为亲川拜托我,我才借他的,是我自作主张拿出来的。」 「这一点早就不是问题了,现在我们在谈的是亲川同学对内藤同学的称呼非常不适当。」 公主殿下用不得辩驳的坚定语气迅速回话。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继续和她说下去。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说谎。我介意。我介意得要命。 「所以 ……你可以放过他吗?」 抬起视线瞥向那张白晰的美貌,承受着她锐利的目光——就在这时…… 「既……既然身为当事者的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没有办法了。」 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她已经咬着下唇撇过头去。 早就习惯女孩子移开视线的举动,可对象一旦变成公主殿下,我的神经就变得过分敏感了。看她明摆着表现出拒绝的意志,在情绪上实在很不好受。 「……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内藤同学对其他人实在太姑息了。只要有人拜托你,不管什么事都会一口答应,这可不是为对方好的行为。不愿意的事情就该说不愿意,你应该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才对。」 「……对不起。」 惹她生气了…… 「回到本来的话题。借抄作业的事已经被我发现了,这一次就当是犯行未遂。如果你们还想继续这种不正当的行为,也请不要在我面前大剌剌地做——那就先这样,我告辞了。」 点了下头示意后,公主殿下旋踵转身。原以为她会直接离开,想不到她又侧着头瞅了过来。 「……内藤同学,你今天来的比平时早,发生什么事了吗?」 绕了那么大一圈,想不到她居然会提出这种问题。该不会是因为我平时老赶在最后一刻才进教室,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吧? 「没有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是这样吗?——希望你今天上课时不要再打瞌睡了。」 最后留下一句警告,公主殿下这才终于离去。目光忍不住追随,在她步履行进间,美丽的黑发也跟着摇曳生姿。 ——明知道公主殿下和那孩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尽管如此,还是会无意识地凝神细看,一定是因为公主殿下的头发太美的缘故吧。 恍惚了好一会儿的亲川拿起手机贴在耳边。 「……是我,一大早的就被公主殿下教训了。钻石尘般的眼神和优雅的胸部线条今天依然健在。没错……好希望公主殿下那双被黑色及膝袜包裹的美腿能狠狠地往我身上践踏啊……」 电话那头应该是他的变态小伙伴吧。亲川端着一脸菩萨般平静的表情诉说自己的心境……呃,被教训跟胸部大小还有变态愿望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结束通话后,「呼……」亲川吁出一口气,踩着摇摇晃晃的踉跄步伐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中友,打给119。」 「我看直接把医院搬过来比较快啦。」 把握机会把不久前藏起来的掌上型电玩拿出来继续玩,中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公主殿下还是那么一板一眼又认真得要命,我记得她老家好像是开合气道还是什么的道场吧?现今的社会,经营道场应该很不容易吧……不过光是能看到公主殿下穿着练习服的模样,想入门的学徒大概就多得排到天边去了。」 曾经有一次,亲川拿了公主殿下穿练习服的照片给我看(我没有问他是怎么拿到那张照片的),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比她更适合穿练习服的人了。束起长发的公主殿下展现出的凛冽之美实在太吸引人了。 「她家的家教一定很严格吧,那种高雅的举止谈吐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在二次元的世界里,那可是一大萌点的说,可惜了她这么一个有深度的存在。」 除了最后一句之外,我相当理解中友话里的意思。 「她好像……不太开心。」 「会吗?我是看不出来啦,不管事大事小,只要是不正当的行为一律追究到底的公主殿下这次不是放过亲川了吗?要是心情不好,一般来说应该是会追究到底才对吧?」 中友说出他的见解,或许真如他所言也说不一定。 「而且也让我看到很有趣的事了……害我差点忍不住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哼哼嗯……原来插的是这种旗啊。」 「你在说什么?」 脸上勾起一抹奸笑,中友挥了挥拿着掌上型游戏机的手。 「我在说这个啦,真是够迟钝了你。」 这个……是指电玩吗?突然就改变了话题,我会答不上话也是人之常情。 「害羞又认真的孩子就连撒娇也很笨拙呢——」 「不要在话说到一半时掺入电玩的内容啦。」 上课钟声响起,班上同学们吵吵闹闹地各自坐回自己的席位。 「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耶——」中友无奈地摇摇头,话题也就此中断,我支着脸颊眺望窗外的景色。 因为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实在很舒服。虽然对公主殿下不太好意思,但所谓春眠不觉晓嘛。 就在我坚定了要怠惰的决心时,班导也在这时推开教室的大门懒散地踱了进来。 「啊——……大家早啊……奇怪?点名簿是放哪儿去了?」 明明年轻又貌美,却没有半分干劲可言的女老师横看竖看都是空着手走进教室的。用力伸了个懒腰后,才懒洋洋地把手探进牛仔裤的口袋里摸了摸。 点名簿是塞得进口袋吗——大概全班同学都在心里吐槽这一点的时候—— 维持洞开状态的教室大门另一头,有谁递出了班导遍寻不着的黑色点名簿。 「啊——……对喔,我请她帮我带过来了嘛。既然都站在门口了,你就直接拿进来吧。」 「不要随便使唤人啦,我可是转学生耶!」 直接了当又明确的吐槽声响起,下一秒,一个手里提着书包外加一本点名簿的女学生出现在我们面前。 以此为契机,教室从前到后、从右到左,无不传出感动的喟叹声。 亮褐色的长卷发,修长纤细却充满生命力的肢体,就算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对胸部的分量,再加上紧致的腰身。就连腰部以下的曲线都有如模特儿一般。细致柔滑的腿部肌肤几乎使人目眩。 小小的脸蛋上,那对大眼睛里盛满活力,拥有能让所有人都为她倾倒的强大吸引力。直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粉嫩的脸颊。 若将她比喻成人偶娃娃,实在太辜负那份跃动的生命力;但说她是人类,却又无法形容外形上的极致之美。 裙摆摇曳间,她已步入教室。 「大家早安!」 一张口,便是充满精神的问候语,她往同学们的方向低头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是今天刚转学过来的木枕异羽!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说完后,木枕同学扬起一抹微笑,班上同学们也报以热烈的掌声。 「——好,所有人都到齐了,没什么特别要交待的。第一节课嘛……就让大家跟新同学培养感情吧,也就是改成自习课啦。班长,接下来就麻烦你啰。」 完全不把自己所教授的第一堂世界史当一回事,一句话将烂摊子丢给公主殿下后,班导就离开了教室。同一时间,木枕同学的座位附近已经挤满了人。是因为同性之间那种特别的连系关系吗?总之围在四周的几乎清一色全是女孩子。男生虽然也很想靠过去,无奈只能坐在原位干着急,有勇气靠近的家伙……啊,亲川在嘛。长得人高马大的,居然还挤在最前方呢。 「木枕同学之前是住在哪里啊?都内吗?」 「不是,我住乡下。」 「喜欢的东西是?」 「暖被桌!食物的话就是冰淇淋。」 「有什么特殊才艺吗?」 「特殊才艺的话就是超——」 话说到一半,她连忙噤了声。彼此之间隔了那么多人,我看不见此刻她脸上是怎么样的表情。尽管如此,也能想像她一定露出了 『糟糕了』的紧张神色。 ……她能顺利蒙混过去吗? 「超…………超会裸绞技的啦。」 是武斗派啊! 「请把我绞昏过去吧!把你的胸部贴在我的背上,往我的耳背吐出炙热的喘息!我真想在最后舔着你肘窝渗出的汗水晕死过去啊!」 「第一次见面就说这种话是有点那个,但你是个变态吧?」 推开吵吵闹闹的亲川,公主殿下穿过人墙挤过去了。托了她的福,我才能稍微瞄到被团团围住的木枕同学一眼。 「抱歉那么晚才过来跟你打招呼。我是二年七班的班长,名叫小日向蓬子。木枕同学,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公主殿下深深地朝她行了一礼。「你好,这实在太多礼了……」嘴上这么说,木枕同学还是有样学样地跟着鞠了躬。 「你才刚转学过来,应该会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为了让你早点习惯这间学校,我跟班上同学都会尽可能帮忙你的。有什么困扰的话,请一定要说出来喔。」 如此成熟的言词,实在很难想像她跟我们同年。公主殿下之所以被称为『公主殿下』,就是因为那股充满知性的过人气质啊。 仔细想想……这一幕公主殿下对上公主殿下的构图,说不定还挺有意思的呢。 就在我眺望着那头的状况胡思乱想时,身后忽然响起中友的声音。 「真可爱的女生——为什么会是三次元呢,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哎唷?二次元宅男居然也觉得她很可爱吗? 「外表当然出色,但她似乎连内在都很不错。以营业笑容来说,她的笑未免太自然了。个性稍微扭曲一点的人,是没办法露出那么直率动人的笑容的。」 「……就是说啊。」 不管如何,班上同学能喜欢她并且接受她就再好不过了。 「啊——……我刚才忘记说了……」站在走廊上的班导把头探进教室里。 「转学生跟〈死人脸〉好像是亲戚喔。」 什么? 往教室里丢出这颗大炸弹后,班导随即消失在走廊那头。 顿了一拍之后—— 「这……这不是真的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亲川发出野兽般的咆吼,下一秒我跟木枕同学已经置身在咄咄逼人的盘查审讯之中。 「……辛苦你了。」 「你也是。」 我跟木枕同学转移阵地来到设置在合作社一隅的座位区。这里是只有几张桌椅和自动贩卖机的狭隘区块。因为还不到午休时间,合作社的欧巴桑也不见踪影。 瞥了趴在圆桌上似乎已经精疲力竭的木枕同学一眼,我把硬币投进自动贩卖机里。本来想帮她买罐热奶茶,又想起木枕同学是个猫舌头。 最后我买了冰奶茶,递到她手上。 「谢谢!」 轻摇了两下,木枕同学拉开罐装拉环。喝了一口后,「好甜喔……」脸上随即绽开幸福的笑容。昨天看她吃冰时也有这种感觉,她在面对食物时,总是能吃得很香呢。也不是什么别人家的草地比较绿的心态啦,但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模样,让我也忍不住想喝一口尝尝。 早知道我也帮自己买杯奶茶就好了……小口小口喝着热烫的绿茶,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摄取糖分的喜悦没多久就隐去了,她立刻又不满地嘟起嘴唇。 「……状况变得很莫名其妙了呢。」 ——现在是第一节课。我们班的自习时间。 在级任女导师投下爆弹宣言后,我们好不容易才从被轰炸得骚乱不已的教室里逃了出来,保住一条小命。接着我与异羽冲向职员室,质问正在看漫画周刊的班导,得到的回应是: 「有个胸部很大、全身上下都透着情色氛围,看起来很像外国人的姊姊这么说的嘛。」 听这形容,百分之百是指章子姊吧。 「早知道就不该拜托章子姊帮我办转学手续,为了这种事拚命找理由搪塞真是逊毙了。如果是远房亲戚,只要说小时候曾见过一面不就解决了吗!」 章子姊之所以那么说,或许是想让我们两个比较好搭上话。以结果来说,我们也的确是凑在一起了,若这是章子姊原本的计划,应该算是成功了。 总而言之,既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那件事确认清楚吧。 「你昨天说的那个,是认真的吗?」 「哪个?」她喝着甜甜的奶茶,不解地歪了歪头。光是这么一个小动作都像画一般美好,这可不是随便每个人都办得到的。那张困惑的表情更加衬托出她的无邪之美。总之只要面对她,每秒钟都是按下快门的最佳时机。 我藉着喝茶的动作悄悄掩饰了和美少女坐在一起喝饮料衍生出的害羞情绪。 「……关于我的面无表情,你说会想办法的那个。」 ——昨晚。事情解决后,章子姊开车送我回家,站在自家大门前时,忽然有谁戳了戳我的背。我边把手探入口袋里找钥匙边回过头,就看见木枕同学露出一脸难以解读的表情,抬高视线望着我。 「有东西忘了拿吗?」 摇摇头,她的目光依然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虽然蹙起眉头绷着一张脸,但还是让人觉得好可爱。就像小孩子模仿大人看报时,总会不自觉地挺直身体那样。 突然——她伸手摸了我的脸颊,柔软的掌心触感令我不由自主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原本笼罩在她脸上的阴郁似乎消失了。我感觉她的脸颊变得比刚才更绯红,双眼也透出一股润泽……该怎么说呢,她看起来好像正踌躇着是不是该将某种行动付诸实行。 这种表情、还有她触碰我的状态……该不会是接—— 「嘿!」 思春期的妄想随着传进耳里的叫声被彻底粉碎。同时,脸颊也感到些许疼楚。 「肿摩惹(怎么了)?」 木枕同学没有回答,而是加重力道拉开我的脸部皮肤。 「……内格(那个)……?」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怀抱着那种酸酸甜甜浪漫幻想的我真是傻瓜。原来她想的是〈死人脸〉的事呀。 「要说的话得花很多时间的。」被扯着脸颊实在很难发音,但我还是回答了。 「在幽暗的地方看,真的就跟具尸体一样,连眼睛都是死的。」 喂,太没礼貌了吧。 她的手指突然从我的脸颊退离开。 「决定了!就由我来解决你面瘫的问题吧!『木枕家的了不起家训』第三条!『遇到在意的事,就不能视而不见——既然有想法就要立即行动』。还有接着第十四条!『若是受人所托,就要大显身手到让对方都吓一跳的程度——如果对方是自己很亲近的人,就算没有拜托自己,也要强行介入』。」 「我是觉得……你家的家训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到底有几条家训啊?她全都记得吗? 「还有很多很多呢,总而言之——是我不由分说把你卷进这种事里来的,身为伙伴,帮你解决困扰也是应该的嘛。既然我们都已经是一个小队,关系应该也算亲密了吧。」 「……那就拜托你下手轻点。」 「呵呵呵~」木枕同学扬起大无畏的笑容,用食指推高了帽沿。 「这点我可不敢保证。」 不能保证啊——…… 「嗯,总之就是这样——掰掰!明天开始还要请你多关照了!」 用力挥了挥手后,她转身往章子姊停放车子的方向跑去了。 目送那辆红色跑 车消失在住宅区的转角,直到再也看不到——我才终于把钥匙插进大门锁孔里。 ——这就是昨晚我和木枕同学最后的谈话。 「嗯!当然是真的呀,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啦,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木枕同学志得意满地挺起胸口。那对引人注目的大胸部一往前挺,视线自然而然地就——差点往那里飘,还好我尽力克制住了。加油啊,我的理性。 说老实话,她主动提出这个要求让我觉得非常高兴。我自己也为了改变这张毫无表情的脸孔而做过许许多多的努力,但不管做得再多还是没有半点成效。如果能藉由第三者的观点来帮忙,事态说不定会好转——就算不可能那么顺利,至少也会比现在多点收获吧。 「就像我昨天说的,是我把你卷进这种麻烦里,这么做至少能让我有种赎罪的感觉。」 赎罪,这个字眼未免太沉重了。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问吧。」 「为什么你要帮羽岛工作?」 「你很在意吗?」 「我很在意。」 之所以使用到『罪』这个单字,不就表示木枕同学觉得有哪里对不起我吗?光是将我卷入其中就已经让她产生罪恶感……既然她都这么想了,为什么还要在专门处理超自然事件的部门里工作呢?我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大概是因为……如果不是那个地方,我就活不下去的关系吧……」 木枕同学边说边用两只手托起饮料罐,视线落在罐口上。 「超能力是异常的存在。只要拥有这种能力,本身的存在就不再是理所当然的。换句话说——就是被这个理所当然并不存在超能力的世界给排除了。」 啜饮了一口奶茶滋润嘴巴后,她接着说: 「人类对无法拥有共通价值观的人是很冷漠的。被压倒性占了多数的理所当然给排除的少数派不管再怎么努力挣扎,都再也回不去了。而存在于这种理所当然之外的,就是非现实的存在——也就是超自然。我也是被排挤到另一边的人。」 听她这么说,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管期望或不期望,只要一被当成异质的存在,就只能以异质的身分存活下去。面对和自己不尽相同的物种时,人类就会变得胆怯,这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能理解却不想接受——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 「……对不起。」 让她说了这么不愉快的事。她一定也经历过许多心酸与苦楚吧,是我太少根筋了。 我忍不住对自己这颗草包脑袋感到厌恶,木枕同学却困惑地出声。 「为什么你要道歉?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大喊『为什么要把我拉进那个异常的世界里!』——对我大发脾气吗?然后我就会说『请您原谅我吧,代官大人!(注4:幕府直辖地的地方官。)』——边说还边哭到崩溃跪地呀。」 「……你是时代剧看太多了吗?」 「我喜欢时代剧啊,没想到你居然会知道!」 你刚才不是还大喊代官大人吗? 她把罐口抵在唇边,开心得眯细了眼睛。 「……好甜喔。」 「唔嗯……奶茶本来就是甜的呀。」 「我不是在说那个啦。」她蹙起眉头,放下手中的饮料罐。 「算了,刚才说的话是有些沉重,不过对于拥有超能力这一点,我并不感到怨恨就是了。我甚至觉得——还好我是超能力者,因为这样我才会被羽岛集团聘用——也才因此找到了你。」 说完,她腼腆地勾起淡淡微笑。 「要找到你,真的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喔。我的能力基本上就是预知,并不擅长搜索情报——不过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就算不擅长还是得硬着头皮去尝试。」 看她露出如此羞涩腼腆的模样,连我也不由得跟着难为情起来了。 为了不让这种心情被发现,我只能假装没事喝口茶,清了清喉咙再度发问。 「……你为什么要寻找我?」 「咦?」 「昨天你并没有告诉我呀——为什么选择我当你的伙伴?」 「唔!」 随着『叽嘎』之类的拟态音,木枕同学维持着有些微妙的姿势静止不动了。她想后退又想遮住嘴,同时还想捣住耳朵,最后只能摆出不上不下僵在原地的奇怪姿势。脸上彷佛还写着『真不该说的』几个大字。 呜哇哇……她窘迫的样子也未免太好懂了吧。 「那……那是因为……」 看她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视线也不断在半空中游移,而且依然维持着之前那不上不下的姿势。 「我记得你有说过我的灵魂怎样之类的,跟那个有关系吗?」 在我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她都开始冒冷汗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正在盘问嫌犯的刑警……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 轻吁了一口气,这次我换成尽可能柔软的语调,试着用拜托的方式。 「……可以请你坦白告诉我吗?我只是想知道真正的理由而已。」 然后——她突然从制服口袋里拿出小记事本,不晓得在上头写了些什么。这种似曾相识的情景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脸上明明感觉不出半点温情,声音却莫名其妙温柔的要命』……」 我想起来了。昨天她也像这样在小记事本上伪造我的守备范围嘛。 到底在写什么啊……?这又不是什么值得记录的内容。 阖上记事本,木枕同学总算想通似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三十条。『隐瞒的事一旦被发现——就换个态度坦然面对,但绝不能为自己找藉口』。」 原来也有换个想法的可能性啊,看来她终于愿意把实情告诉我了。 「可是,你要答应我喔。」她一脸慎重地伸出手指。 「就算知道了真正的理由……也不能说我的想法很幼稚什么的,答应我?」 「我知道了。」 约定之后,她才动了动紧抿的嘴唇。 「——轮回转生,你知道这个词汇吗?」 问题来得太突然,我慌张地赶紧在脑海的小抽屉里翻箱倒柜地搜寻。 「我记得……是灵魂会不断重生转世的意思吧?」 「没错,无关性别、种族、时代或国境,尽管这些都改变了,灵魂的本质也不会变。而重生转世的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称得上庞大漫长的灵魂旅途上,还有所谓的同伴。那个同伴,就是所谓的〈灵魂伴侣(soul mate)〉。」 「灵魂伴侣?」 「〈灵魂伴侣〉的灵魂羁绊是很强烈的。父母、兄弟、朋友、竞争对手……说得极端一点,就算不晓得对方的存在,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互相产生影响。有些影响是正向的,当然也会有不好的那一面。」 话题好像已经转移到精神领域方面了。 我并不是那种打从骨子里笃信神明一定存在、或对人类会转世重生这种事深信不疑的人。神明或许存在,转世重生什么的也不无可能,但也就只到这种程度而已。这种敷衍随便的论点说出来大概只会惹人生气,但大部分的人应该都跟我有着同样的看法吧。 只不过……超能力者确实就存在我的眼前,于是就觉得灵魂什么的,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也说不一定。 总而言之,现在就先假设灵魂是真的存在,听听她怎么说吧。 「灵魂——换个说法,用『生命』来解释应该也是说得通的。从出生到死去,然后再重生……生命一直不断地轮回,所以才会被称作『轮回转生 』。」 「在不断重覆的轮回转生中,就有你说的那个〈灵魂伴侣〉吗?」 「嗯,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摩天轮一样吧。」 她把自己的饮料罐沿着圆桌的边缘移动。 「把这张桌子想像成摩天轮的圆形轨道,饮料罐就是车厢。好几个人同时搭乘的车厢就像这样……开始循着轨道转动了对吧?若套用在轮回转生上就变成——」 我从努力伸长手的她手里接过饮料罐,帮忙完成假设的摩天轮回转。 「这个圆轮就是轮回转生的系统,而同时存在于车厢里的灵魂就成了〈灵魂伴侣〉。至于羁绊的强度……指的就是座位的远近吗?」 「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说完后,她从我手里接回奶茶,又啜了一口。 「……很难理解。」 「有点模糊难懂吧,我也是从章子姊那里照本宣科的,不过我的能力毕竟跟〈灵魂伴侣〉有非常深刻的关系,也不能用觉得模糊难解这种藉口搪塞过去啦。」 原来这一点跟超能力有关啊。 「人与人之间不是有所谓的契合度吗?其实这也全都是依照灵魂决定的。」 「契合度……跟〈灵魂伴侣〉有关?」 「嗯,〈灵魂伴侣〉同伴之间的羁绊很强烈,所以自然而然地契合度也会高出常人许多,相反的当然也有契合度极差的灵魂。以我来说,只要待在身旁的人与我的契合度越好,我的能力似乎也就会变得越加洗练。」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阿卡西记录〉只能靠灵魂来读取。受到灵魂契合度佳的人影响,读取的状态就会变得更好。」 就像火箭的推进燃料吗? 「我在使用超能力的时候,会出现另一个人格,但身体是我的、灵魂同样也是属于我的。也就是说,我是一具身体里寄宿着两个灵魂的状态。」 她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所以啊,为了让我的能力发挥到最大限度——就需要一个与我们两人份的灵魂都很契合的人类才行。用刚才说的摩天轮座位远近来比喻的话……就是坐在我们之间的那个人。」 说到后半段时,她的音量逐渐转小,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这样的解释方式就算是脑子不太好使的我都能明白。 「那是指……我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稍微抬高视线窥探着我的反应。 「……嗯,可是不管什么生物都有灵魂,所以跟自己最契合的〈灵魂伴侣〉也有可能不是人类,说不定是水蚤或草履虫之类的。」 「微生物的话,也太难办事了吧……」 她的脸颊染上一抹酡红,眼神温润地微微晃动着。为了排解空虚的嘴而举起奶茶罐又喝了一口。 「不、不过啊,我找到的对象……不就是你吗?同样是人类,跟我同年,还居住在同一个国家里,而且——还是个男孩子,我认为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率真的很了不起耶。」 手指无措地扭来扭去,木枕同学的视线也时左时右游移个不停。 「可是我并没有……没有对这一点太在意啦,因为我那个……哎唷,虽然我也是有想像过,但那种事还是凭感觉的嘛……」 她露出腼腆的笑容自言自语不晓得在说什么,边说还边不时偷瞄我的反应。 这种模样……好像有点犯规吧? 真没想到天真浪漫的美少女表现出的羞涩模样,居然会令我管不住如小鹿乱撞的心跳。 「确实没错…………是很了不起的机率。」 「…………嗯。」 「…………」 「…………」 几十秒的沉默过后。 「……其他的呢?」 被她这么一问,我下意识地歪了歪头,组织出回应。 「该怎么说呢……小队之间有着强力的羁绊,我觉得这是很好的事。况且尊重团队合作这一点也很重要,我完全赞成你的说法。」 「………………咦?」 「不是灵魂伴侣吗?伴侣就是指我们这个小队不是吗?」 我话一说完,木枕同学脸上完全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甚至惊愕得张大了嘴。 我的解释有哪里不对吗?伴侣=组织的一员这样的解释应该没错啊。 「唔……不过寻找伙伴这种事,还挺像rpg游戏什么的挺小孩子气——好痛!」 忽然爬上脸颊的疼痛,让我反射性地开口喊疼。 木枕同学正用力拉扯我的两颊,下手没有留半点情面。手指头那力道真不是盖的,因为捏得太用力,连指甲都陷进我的脸皮里了。 好痛好痛好痛!因为没办法好好说话,所以我选择不出声,但真的很痛啊! 「……小队?rpg?你是看了太多漫画,还是打电动打到脑子都不清醒了呀?」 逼近眼前的美少女吊着双眼,眉毛气得一颤一颤的。在她的背后与眼瞳深处,我彷佛看见了不动明王用来焚毁这世界的劫火。 啊,我说不定会死在这里吧。 「你真的是很没礼貌耶!啊,讨厌!害我紧张得要命,真像个笨蛋一样!」 又吵又叫的骂了好几句后,木枕同学没做多想地扭动起手指。 「忍……忍记噫铁(冷静一点)。」 「你叫我还怎么冷静得下去——!笨蛋!呆头鹅!死脸人!只穿一条内裤的家伙!」 这跟内裤哪有半点关系啦! 「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心里有多紧张、有多慌乱——!都怪章子姊说了那种莫名其妙的话啦!被她说成那样,我会忍不住在意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我听不懂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明明站在陆地上,却像晕船似地被她扯得摇来晃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这个状况吧。 触碰到她的手时,她的动作瞬间静止了。 「……会不挤(对不起)。」 我只能先向眼里噙着泪花,把樱桃小嘴翘得老高的木枕同学道歉。真的没想到一句「像小孩子一样」居然会让她气到这种地步,看来她真的很讨厌被当成小孩子对待。 「……想要我原谅你吗?」 待我颔首后,她依然维持着那副老大不开心的表情给了条件提示。 「那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直接叫你的名字?」我想这么说,但不晓得有没有好好传达出去。 「对呀,反正我们的关系设定就是亲戚嘛,叫名字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吧?」 我看着眼前这张漂亮脸蛋,两颊染上的红晕似乎比刚才更甚。看来她真的是怒火攻心呀。 「该不会光叫名字对你来说……不太方便?」 逼近我眼前酡红着一张俏脸的美少女微微低着头,这么问道。总觉得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比刚才更湿润了。 插图 如果彼此是亲戚,用姓氏互相称呼的确是有哪里怪怪的。她提出的这项建议相当具有参考价值。 我摇摇头,表示这一点并没有问题。 「真的吗?有、有没有那种被看见你跟女孩子走在一起,会……会不太好的对象?」 大概就我妈吧。要是在校庆时看到我跟女孩子一起跳土风舞的话,老妈肯定会从当天晚上连续煮一个星期的红豆饭来庆祝。 「像……像交往的对象……之类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她似乎也用她的方式在为我考量。若是我有交往的对象,很多工作大概都没办法顺利进行吧——她似乎很担心这一点。 「我没有那种对象。」 「那……喜、喜欢的人呢?」 面对距离近到鼻尖都快贴上的她,「没有」我老实回答。 「所以说,你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啰?」 点点头,她终于肯松开对我脸部的蹂躏。 随即从制服口袋里拿出小记事本,笔尖飞快地在上头书写着。 「——『内藤优一,目前单身』……」 「不要记这种事啦。」 「不管!」 我的要求被二话不说拒绝了…… 「好了,再正式打一次招呼吧,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啰——优一!」 说完,她朝我伸出手,可是那只手却握成拳头状。我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以前的流氓小混混为了确认彼此之间的友谊,都会以拳互击以示友好……她喜欢那种热血的表达方式啊? 「请多指教,异……」 「异?」她应着,脸上勾起一抹坏笑。 我尴尬地别开视线,同样伸出拳头往她的拳头碰了一下。 「——异羽。」 不知怎地就觉得好难为情。仔细想想,直呼女孩子的名字这种事……好像从那孩子之后就没有过了。将近十年的空白让我没办法好好掌控那种感觉。 正当我因羞耻而忍不住缩起身体时,木枕——不对,又听见异羽不满地嘟嘟嚷嚷。 「——『就连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时候,脸色也完全没有改变』……」 了不起啊,我的脸皮。 「刚才除了稍微惩罚一下,也兼具帮脸部按摩的作用——你觉得有效果吗?」 「很痛……还有热热的。」 听到我这么说,异羽急忙拿着奶茶罐贴在我的脸颊上。 「虽然已经没那么冰了,这样贴着有稍微降点温了吗?」 她为什么能毫不踌躇地做出这种举动呢?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躲过戒备防线,那么不当一回事地触碰别人呢?她的行动力彷佛在告诉我,这一切就是如此理所当然。 奶茶罐算不上冰凉。打一开始就已经沾上她的些微体温,与接触的时间成正比,我的体温也渐渐移转到奶茶罐上。 注意到这一点时,我便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嘿嘿嘿,那这一边也要。」 她露出甜滋滋的笑容,接着把手里的奶茶罐移到我另一边的脸颊上。既然都习惯了人体温度,我也就随她了,完全没有拒绝的想法。这种感觉就像被年幼的小孩子缠着玩闹,既无可奈何也无法抵拒。 总觉得……我好像多了一位妹妹。一个时而生气、时而笑容满面,总忙个不停的妹妹。 刚才我也说了,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虽然逃出了骚动不已的教室,但也不能老躲着不回去。 『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面,之后就没再连络过了。这次会转学来到这间学校纯属偶然,人生还真是不可思议呀。』 讨论过后,决定以这个解释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我和异羽并肩一起回教室去了。 一回到教室,明明还是上课时间,公主殿下却第一时间冲出来对我们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不过,刚才班上同学的态度也有很大的问题,这是不争的事实。请大家稍微站在被质问的立场,友好地交流吧……可以吗?」 在这种时候也不忘对同学们进行一番训斥的公主殿下真的比班导还像个班导。我们班的班导可是会翘掉该上的课跑去看漫画的人呀。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因为我坦荡荡地实行了一早就决定好的『春眠不觉晓』计划。 迷迷糊糊打着瞌睡时,我发现异羽似乎是个天才。在数学课被叫上台解题的时候、在她跳过算式直接写出答案的时候,老师又是惊愕又是茫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她却没办法像个天才好好解释自己的解题方法。 「只要把这里的数字转一下,喀的一下推出去然后磅磅磅,再稍微心算一下就能解出来了嘛。」 她是这么说的。我真想知道把拟态音用在计算上到底是哪个地区的文化。 每次下课的休息时间,异羽的座位旁总是挤满了人,剩下的那些就慢条斯理地移步到我这里来。剩下的那些——指的是没勇气挤进女生堆里的男同学们。 也许是平时老顶着张〈死人脸〉带来的效果吧,尽管没那么严重,我其实还是感到有些厌烦。被人包围、受到注目这种事实在让我不知该怎么应付。 「内藤最不擅长应付一堆人了,你们别全挤过来围着他——不然他会因为紧张而变得越来越沉默的……真是的,为什么你不是二次元美少女呢?」 「就由我负责来独占情报吧!等哪天我心情好的时候再大发慈悲告诉你们,现在全都退下去!话说回来,内藤啊!木枕同学今天穿的是什么材质什么颜色的小裤裤呀?」 还好中友和亲川马上就注意到这点,为我筑起了一道防波堤,真的太感谢他们了。晚点请他们吃点什么吧。还有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装死混过去吧。 几乎是一到午休时间,异羽就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扯着我的两颊。 「优一,我们一起吃饭吧!『知道了,这顿就我请客吧』——咦,真的可以吗?『当然啰,男人的钱包就是为了满足女人而存在的嘛』——好棒喔,你实在太帅了……」 不仅自作主张捏着我的脸颊让我的嘴开开合合的,居然还兴味盎然地帮我配音。这也是治疗面瘫的环节之一吗? 一说到钱包的话题,我才注意到她好像没有带便当来学校。既然如此,不是到合作社买,就是直接到学生餐厅解决民生问题了吧…… 「好了,快点快点站起来!」 还没决定好该怎么做之前,她已经抓住我的双手,硬是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了。 已经做好被周围那些好奇的视线来回探究的觉悟,我无奈地向毫不在意拉着我的异羽询问目的地。她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我「学生餐厅」这四个字。 「刚才我听别人说,学生餐厅卖的拉面超级好吃的!为了纪念一下,我就想说转学进来的第一餐就要吃学生餐厅卖的拉面嘛。」 清纳的学生餐厅等级可是很高档的。甚至可以说,食物好吃就是我们学校的一大卖点。我曾经听闻过,清纳的创始者就是个主张以食为天的人,因为学生们不用花太多钱就能享受到相当高级的午餐,这一点实在教人感激。 「我知道了。」回答完之后,我才注意到一件事。 「你不是猫舌头吗?拉面很烫耶。」 「……唔!」 异羽露出一脸饱受冲击的表情,额际还渗出一片薄汗。『好吃』的情报一下就就掩盖了『猫舌头』的事实,那一瞬间,她好像忘了自己怕烫根本不太敢吃热食。 「我……我会加油的!人家都推荐我好吃的食物了,我一定会加油一点不剩地吃完啦!」 也用不着用绷紧神经的表情说出这种话吧…… 于是我被异羽拉着手走出教室。临要离开前,也不忘跟中友与亲川报备一下我要去学生餐厅吃午餐。这么说起来,我似乎已经很久没跟他们两个以外的人一起吃午餐了。 「优一,你平常都是在学生餐厅解决午餐吗?」 「不是……平时是带便当,不过我妈最近刚好出门了。」 「哼嗯,妈妈啊……」 异羽说着说着便垂下视线。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了?」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自己的伙伴居然有恋母 情结——其实也没什么啦。」 这人讲话也太失礼了吧。害我还担心了一下,真是亏大了。 「顺带一提,我对下厨也是挺拿手的喔?只是今天嫌麻烦,才没有准备而已。」 光是静静站着,异羽就是相当显眼的存在了。那张和偶像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的脸孔,加上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说到前突后翘这一点,她并不是那种夸张到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类型,至少就我来看,她的身材比例是相当理想的。 而这样的一个美少女,现在正跟一个面无表情的男生(也就是我)牵着手走在一起。走廊上熙攘往来的同学很多,我当然也感受到比在教室里更多的目光注视。 我其实希望她能松开手……但一面对这张爽朗纯净的笑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反正好像也没办法改变,只好放弃了。 沐浴在他人赤裸裸的探究目光下,我们终于来到学生餐厅。先在餐券售票机点选了今日特餐(今天的特餐是炸虾定食),然后开始排队。顺带一提,异羽点的是叉烧拉面。 教人惊讶的是,异羽在交出餐券等拉面送上来时,负责接待她的餐厅欧巴桑居然和她从自己家里有多少人聊到最近关节真是痛得不得了,就连忘记预录今天中午播出的连续剧这种事都说了。 或许正因如此,所以在异羽状似无心地嚷了句「多给几块叉烧嘛」时,欧巴桑二话不说答应了,往异羽的碗里多放了两块叉烧。 餐厅里找不到空位子,于是我们两人移步走向屋外的露天席位,选了一个四人座的位置落坐……但情绪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那些露骨的围观视线实在令我坐立难安。 异羽倒是不怎么在意,双手合十说了句「我要开动了」,便拿起摆在一旁的筷子。 将目光从等着拉面变凉的异羽身上移开,我抬起眼回视那群仍盯着我们猛瞧的家伙。照这情况来看……能撑个三十秒就算了不起了。 就在我随着时间缓缓移动目光的同时,那些盯着我们看的家伙也一个接一个消失了。多数的学生都铁青着脸色默默动起筷子或汤匙。 「……你做了什么?对他们下咒了吗?」 「只是看着他们而已,既没下咒也没有瞪人。」 光是注视就让人感到惶惑不安,就是我这张〈死人脸〉的大绝招。 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但他看过来了→搞不懂他的意思→心情变得忐忑不安→好恶心→好恐怖——大概就是这一类的联想游戏。 在我向她解释其中的因果理论时,异羽露出柔和的笑容把自己的盘子递到我面前来。宛若一抹从云雾间洒下的阳光——像极了从天界翩翩降临的圣母,溢满慈爱的温柔微笑。 「你可以尝尝我的溏心蛋喔。」 圣母的同情究竟算贵重还是便宜得不值一哂,实在难以用笔墨论定。 道声谢,送进嘴里的溏心蛋……不知为何有种可悲的味道。 「果然——(啾噜)咻噫噜噫咕呼……」 「吃饭时不要一边说话,这样不好消化。」 于是异羽开始沉默地拚命咀嚼。乖巧听话的样子再好不过了。 问她味道如何时,「好好吃喔!」她精神饱满地给出了回应。 见到这样的笑容,煮出这碗面的厨师也会觉得无比幸福吧。 「优一的〈死人脸〉果然很不正常,看来得尽早帮你想出解决的方法才行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恢复正常呢……电击疗法之类的?」 异羽蹙着眉一脸纠结,执起汤匙喝了好几口汤。 嘴里说着吓人的台词,但她是真的在为我烦恼,总觉得好像有点对不起她。 「……抱歉,都怪我这麻烦的体质。」 「没有关系啦,昨天我不就说过了吗?因为是我先把你卷进这种是非里的,你根本不用觉得抱歉呀。」 「不……我指的不是工作上的问题,只不过是——有点类似任性妄为之类的。因为我太任性了,才觉得给人添了麻烦,实在没办法……嗯?」 异羽忽然停下筷子,她低着头,我看不到此刻的她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因为自己的关系给人添了麻烦是种任性吗……也对,这么说也没错啊。」 「怎么了吗?」 「——没有,没什么呀!」 异羽蓦地抬起头,脸上挂着明媚灿烂的微笑。 ……?刚才那一瞬间,觉得她脸上闪过一丝阴郁是我想太多了吗? 歪了歪头,我挟起炸虾送进嘴里。一口咬开炸得金黄酥脆的面衣,嘴里传出的声响从听觉直接刺激着食欲。鲜虾本身适当的甜度与充满弹性的嚼劲就更不用说了,与用来佐味的酱汁也搭配得恰到好处,肥美的虾子大小也让人相当满足。而且还有两尾,真是赚到了。 正当我以参加美食节目的心态享受眼前的炸虾时——这才发现异羽的目光一直胶着在我身上。正确来说,是在我的筷子上。 ……她的表情未免太渴望了吧。 试着动了动手里的筷子——炸虾移到哪儿,她的视线便跟到哪儿。一开始只是眼睛跟着移动,接着嘴巴也越张越开,最后甚至和正吃着炸虾的我做出同样的咀嚼动作。还真是挺有趣的。 「好好吃的样子……」 听她吐出一如预期的感想,异羽睁着含恨带怨的视线紧盯着我。 「我想吃!给我嘛!」 有够直接的要求。 「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 「不,肯定会少的呀……吃你自己的(拉面)。」 「不要对我训话啦。」 她皱着一张小脸再度面向自己眼前那碗依然冒着袅袅热气的拉面。 「拉面也很好吃……可是很烫嘛。」 而且啊……异羽脸上忽地挂起恶作剧般顽皮的笑容。 「反正我就是任性嘛。既然这样,我就要使出最大的能耐来帮你解决脸皮的问题啰!」 最大的能耐,是想搞到什么程度啊…… 我搔了搔头。刚才好像不小心说错话了。虽然没扯到像小孩子什么的,但脱口而出的那句「任性」似乎触到她某条敏感的神经。 「反正……我也吃了你的溏心蛋嘛。」 不想再跟她这么大眼瞪小眼下去,我主动把盛着炸虾的餐盘递到异羽面前。 但——异羽却放下筷子,把两只手撑在桌面上。 接着张开小小的嘴巴,在我面前闭上了眼睛。 「啊~嗯……」 …………咦?我得亲手喂食才行吗? 就像等着喂食的小小雏鸟,眼前是张成o字型的嘴。就算嘴巴张得开开的,柔软的嘴唇依然不忘催促我动作快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上透露出她的羞涩。连长长的睫毛都随之轻颤。 「快点啦……」 异羽责备似地蹙起眉头。夹带甜甜鼻音的说话声中带有一丝焦虑,成功撼动了我的理智。 她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糟糕,不由得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不就是挟起炸虾喂她吃吗,我的心脏却彷佛快蹦出来了。就在我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异羽那张充满光泽的小嘴也朝我靠得更近了些。 我克制着不由自主抖动的手,把还没动过的另一尾炸虾喂进她嘴里。当小巧整齐的雪白牙齿咬住面衣的瞬间,『喀沙!』清脆的响声也传进我的耳里。 异羽笑咪咪地咀嚼着,她应该也觉得很好吃吧。 「给人喂的感觉果然就是不一样……嘿嘿!」 我对她这种天真浪漫的表情真的很没辄。不管她提出多 莫名其妙的要求,都只会想「哎,有什么关系呢~」就放任随她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我有个可爱的妹妹,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在想什么啊我,恶心毙了。 「——抱歉在你们用餐时打扰了。」 突如其来地,一道冷冽的声音犹如断头台上操人生死的利刃落了下来。 这个声音是……! 异羽大概也察觉到那不寻常的高压氛围……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容,却流下涔涔冷汗。 我们怯怯地同时抬头望向出声的那个人。 双手环胸,流曳的黑色长发随春风轻轻飘扬的那个人。聪颖的美貌冷冰冰的,至于那眼神——借一句朋友的形容,果真是如同钻石尘的视线呀。 「内藤同学、木枕同学,这件事我不得不向你们追究到底。」 吐出一如往常的口头禅后,公主殿下接着开口。 「你们两个怎么能在公共场合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行为?」 「——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亲戚,这的确也能当作促成你们两个共进午餐的理由,但我实在无法容忍刚才的行为。那种扰乱风纪的放……放荡举止真的太过分了,在学校请你们谨言慎行——可以吗?」 『……真的非常抱歉。』 面对坐下来开始训话的公主殿下,我和异羽不约而同地齐声表示自己已经在反省了。 公主殿下将纤细的手指抵在唇边,用比刚才更严肃的口气继续追问。 「还是说……你们两个人正在交往吗?」 想不到居然会扯到那方面去——但这种想法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因为我想起清纳的校规明文规定禁止男女交往这一点,这么一来我也就明白公主殿下会提出这个质疑的理由了。她想知道的是我们有没有不遵守校规吧。 公主殿下紧咬着下唇的表情僵硬无比,眼角却染上淡淡的粉樱色,我赶紧否定了她的疑问。 「才没有那种事,我们只是普通的亲戚关——你做损摩啊(你做什么啊)?」 斜瞥了突然捏住我脸颊的异羽一眼,只见她倒吊着眉毛,还不满地嘟起嘴巴。 「就是觉得有点不爽啦。」 就是觉得是怎样啦…… 「……我大概明白了。你们两个只是亲戚关系,所以感情很好——这样的话就没什么问题,我也总算能安心了。」 公主的表情和缓许多,我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捧着一小包东西。 「可以跟你们一起吃午餐吗?我也想和木枕同学好好聊聊呢。」 「好啊,优一也没问题吧?」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因为她是公主殿下嘛,有个那么无法信赖的班导,她一定是想尽一己之力帮转学生尽早适应这间学校吧。 「……你们好像都互相叫对方的名字呢?」 「对呀!」 细长的眼睛射来谋杀般的锐利目光。 「内藤同学也是吗?」 「因为是亲戚嘛。」我只能用这种藉口搪塞带过,低头喝了一口味噌汤。 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这张面瘫脸倒是挺方便的。只要抹杀感情,大部分的谎话和玩笑话听起来都会像真的一样。虽然不是什么值得赞扬的特技(?),但在这种情况下能因此受惠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个……我也可以直接叫小日向同学的名字吗?只叫姓氏感觉实在太疏离了,我对那种的很没辄,你也可以照你喜欢的方式来叫我喔。」 听异羽说完后,公主殿下咬着嘴唇,别开了视线。 「好……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那么——蓬子啊,午餐光吃那一点点会饱吗?」 视线跟着瞥过去,公主殿下的午餐只有应该是从家里带来的两颗饭团而已。而且大小比便利商店卖的还要小了许多。 「只吃那么一点点的话,会因为肚子饿昏倒的喔?」 「没事的,我平常就只吃这么多。」 「不行啦!现在正是发育期耶,得多吃一点才行。」 在照顾别人这点上,异羽真的很像奶奶带大的孩子。 就算异羽不说,公主殿下的用餐分量也着实令人担心。尽管没有专业知识,但光靠那两颗饭团也很难维持营养均衡吧。她在减肥吗?可是公主殿下那么苗条,我实在不觉得她有减肥的必要。 异羽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移动位置一屁股坐到公主殿下身旁的椅子上,连同盛着拉面的托盘也一并移了过去。 「呃,那个……木枕同学?」 公主殿下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虽不明显,但的确是变了脸色。以她来说,这可是相当稀有的状况。 坐在公主殿下身旁的异羽正挟了一筷子的面,缩着小嘴往面上吹气,然后把已经吹凉的面送到公主殿下嘴边。 「来。嘴巴张开,啊嗯~」 「什、什么?」 「一点都不烫了,不用担心。把嘴巴张开吧?」 脸上扬着使人安心的亲切笑容,异羽又「啊嗯~」的作出张嘴的动作。 相对地,公主殿下则是对我投来求助的视线,似乎比刚才更手足无措了。大概是对异羽的交流方式感到很困惑吧。 「你就配合她吧,这是异羽家的家训,是什么来着……」 「『木枕家的了不起家训』第三条!『遇到在意的事,就不能视而不见——既然有想法就要立即行动』。还有接着第十四条!『若是受人所托,就要大显身手到让对方都吓一跳的程度——如果对方是自己很亲近的人,就算没有拜托自己,也要强行介入』!」 我把视线从异羽那张写满骄傲的脸孔移回公主殿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困窘模样上。 「也就是说……她很担心班长的进餐问题,所以才会强行介入的。」 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后,异羽却鼓起腮帮子生气了。 「那种说法好像是我在强迫人家似的!优一太失礼了!」 「我只是针对你的家训做出解释嘛……」 「那是别人家的家训耶,『强行介入』这种说法只会给人负面的观感吧!」 「……对不起。」 我只是想用比较简单的说法来帮忙解释,结果反而惹她生气了…… 「——反正就是这样,来吧!」 「……我、我知道了,那就承蒙你的好意了。」大概是放弃抵抗了,公主殿下挺直了平时就绷得笔直的背脊,将头发塞进耳后,怯生生地把脸贴近异羽的筷子。薄软的嘴唇微微张开,将金黄色的面条含入口中。在嘴与面条接触到的那一刹那——公主殿下突然转过视线看向这边,就像在确认我的反应。 那双眼睛不知为何似乎透着一层水光,让我感受到某种原因不明的悸动。 ……原来如此。「啊嗯~」这种行为光是看着都会让人忍不住小鹿乱撞啊。真是长知识了。这种举动确实是很扰乱纪律没错。 「好吃吗?」 异羽不安地出声询问,公主则是优雅地用手遮住嘴咀嚼后才出声回答。 「……非常好吃。」 「太好了!那接下来吃块叉烧吧。」 「我不能再接受更多好意了……况且,肉可是很贵的,给我吃太浪费了。」 「没事的啦!确实我以前也曾为了一块叉烧跟奶奶大吵一架,但现在的我觉得越是高价的肉,就越是该跟大家一起分享嘛!」 这是哪门子的神展开?不就是一块叉烧,怎么好像被当成高级食材看待了。 「…………」 以高中生的状况来说,大多数人会感到开心的都 第三章 工作。一提起这两个字,就让我想到昨晚的工作。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多余的心力考虑抓到抢匪与羽岛集团的业务关系是怎么连系起来的,但在看过今早的新闻报导后,某些「说不定是……」的想法也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改变未来——我的伙伴是这么解释工作内容的。 异羽的能力是〈预知未来〉。如果看得见好几十亿种不同走向的未来,其中当然也应该存在着对羽岛有益的未来才对。 那些出自于章子姊之口、由我代为转达的台词,与出现在今天晨间新闻报导中的会长说法,依据这几点仔细想想,大概就能拼凑出个大概的面貌了。 为了让吸收合并能圆滑且合理的进行,确实是需要发言有一定影响力的会长站出来说句话才行。正因如此,才得趁高龄的老人家身体还硬朗时请他尽早做出决定,赶在剩下的人们意见各有分歧,使公司的营运方针失衡之前——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虽然作法迂回了些,但似乎比直接威胁逼迫来得更有效果。至少老爷爷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依自己的意志承诺合作一事了。 究竟又有多少人注意到这次的骚动背后是超能力者暗中操纵的结果呢?恐怕大部分的人想都没有想过这种事吧。我可以想像那些名嘴或时事评论员对自己的意见侃侃而谈,或针对某些方面的独到见解。我想,不管那些人怎么说,都是对的。 但那绝不是事情的全貌。 因为大家并不是在理所当然存在着超能力的世界里议论这整件事情。 ——我在午后的课堂上恍恍惚惚地想着这些事,结果国语课被点到名时,我连该从课本的第几页开始朗读都没搞清楚。 放学后,我和异羽并肩走出了教学大楼。顺带一提,这星期原本是由我负责值日打扫的,却以突然有急事得先离开为藉口免除了职责。「樱花季已经结束了呢。」异羽的视线追寻着缓缓飘落的樱花花瓣,颇是感慨地开口。通往正门前的那一整排樱树被称作是清纳高中的名物,但现在枝桠上只剩翠绿的叶片,余留脚边一片散落的花海,说是春季的遗痕也算是挺诗情画意的吧。「真希望能在樱花盛开的时候过来看看,一定很漂亮吧?」「是啊……不过最值得一看的,还是操场那头的樱树吧。」言语间,视线也自动移向隔着一排青葱也能窥见的操场景色。在棒球队与田径队挥洒青春汗水的风景一隅矗立着一棵樱树。比起靠近校门的这一整排,那棵的树干更为结实粗大,甚至能感受到其不凡的树龄。听人说,那棵樱树早在建校前就已经存在了。 向她说明过后,异羽用充满信仰的语气回了句「就像是棵神木呢。」 「守护学校历史的神木吗?这样的话,得更小心保护它才行了……奇怪,是哪个社团的人啊?居然把毛巾挂在树枝上?」 异羽模仿幽灵女鬼摆出一副空洞虚渺的表情,伸直了双手假装无力垂下。 「说不定会遭到天谴喔……呵呵呵。」 映入异羽眼里的是田径社那帮家伙,但其实我在上体育课时也曾经好几次把那棵树拿来当晒衣竿使用。粗实的树枝就位在伸直了背脊便能够到的高度,真的是相当便利。 不过我可不想遭到天谴——心里这么想,我决定在讨论变得更深入之前赶紧改变话题。 「念国中时,你参加的是什么社团?」 从外表给人的印象来判断,异羽的运动神经应该不错才对。不管是踢足球、打篮球、或任何陆上竞技,都能轻易想像得出她开心地跑来跑去挥洒汗水的快活模样。 「没有参加任何社团啊,因为我得去打工。」 「羽岛的吗?」 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了。她一定随时得做好被叫去帮忙的准备吧,就像现在一样。 「不是啊,是在肉铺和蔬果摊和中华料理店。」 「你打那么多工啊?」 「对呀,每天都有不同的工作呢。」 说着说着,异羽有些难为情地扬起笑容。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一条:『不工作就没饭吃——就算没有钱,我们还有知识和毅力』——说是这么说啦……简而言之,木枕家就是很穷。」 这也没什么好自傲的就是了,异羽苦笑着添上这一句。 「是……这样的呀。」 我完全无法想像。国中时代我甚至没想过要去打工。最主要的是,我根本没有工作的必要,虽然也曾想过进高中之后要打个工什么的,但一想到我这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根本没办法做服务业,我就断了打工的念头了。 「喂,不要一听到这些事就一句话都不说嘛!」 被迫回过神时,我的一边脸颊又被她捏住了。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我在羽岛工作,生活也过得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了。」 说出这些话时,异羽的语气完全没有一丝阴霾,一如她给人的感觉,那么爽朗、明亮。 「而且啊,我过的也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令人喘不过气的穷困生活啦。『今天一定要让你连本带利把欠的钱都还清!不然的话,我就要带走你女儿啰?』『不要,放开我啦!爹~!』『阿菊,我的宝贝阿菊啊啊啊啊!』——之类的。」 「阿菊是谁啊?」 数盘子的那一位吗? 「我家附近有条商店街,商店街里的每间商店我都曾去打过工,因为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人,所以他们也都二话不说立刻给了我一份工作。别看我这样,我在那些店里打工时,可是被称为活招牌看板娘呢!」 异羽洋洋得意地挺起胸口道。什么别看我这样,分明是不管怎么看,你都是当看板娘的料吧。有这样的女孩子神采奕奕地在店里招揽生意,心被掳获成为常客的客人就算有个十打以上也不足为奇呀。 「……真是一群好人呢。」 「对呀!」异羽打从心底感到开心般地应了一声,手指也从我的脸皮上移开。 「不过我工作的店基本上就是刚才说的那三家啦,只有在店里很清闲时,我才会去其他地方帮忙。去帮忙虽然领不到工资,但大家都会送我很多好东西喔——」 异羽之所以没变成一个个性扭曲的孩子,一定是那条商店街的人们都对她很亲切的关系吧。也难怪她这么会照顾人了。 曾经认为她很孩子气的想法真是太失礼了——附和着用明亮的声线畅谈过往点点滴滴的异羽,我对她也有所改观了。 「啊,是章子姊耶!」 身穿红色套装的章子姊就靠在正门的门柱上。脸上戴着一支细框墨镜,她正拿着手机在与人通话。足以被列入美腿排行榜的一双长腿随意的交叠,就连这种不经意的姿态都宛如是西洋电影里的一幕画面般美好。偶尔抬起头对从旁经过的高中生投来的热烈视线报以一抹微笑,那些未成年的男男女女就这么轻易地被俘获了。 还不只如此。站在校门边的两名中年警卫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正如痴如醉地把目光胶着在章子姊身上。我还是相信他们应该有做好领人薪水所该负责的分内工作啦。 章子姊一注意到我们便挂断电话。异羽马上朝她冲了过去。 「你在跟谁讲电话啊?」 「只是有个部下突然没来上班——我才打电话过去确认一下状况而已。先不说那个了,我来接你下课啰,可爱的公主殿下?」 「章子姊最讨厌了!就说了别用那么孩子气的——哇啊!」 「不~行,我才不会放弃这个称呼呢。」 章子姊用热烈的拥抱阻断了异羽的抗议,同时也把异羽的头搂进自己丰满的胸脯间。那抹从容的微笑让这幅温馨画 面多了一丝妖艳的氛围。总之就是呈现出某种异样的情色感。 「要不要也给优一抱一下呢?」 那就麻烦你——危险,差点就要把持不住冲过去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动员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理性坚定拒绝后,藏在墨镜底下的那双眼睛露出恶作剧似的目光紧盯着我。 「哎呀,真是可惜——那我们走吧,车子要是停在那里太久会挨骂的。」 终于肯把手脚并用不断苦苦挣扎的异羽放开,绝世美女踩着高跟鞋步出学校的领地。临去之际,还不忘对警卫们挥挥手。看着对章子姊报以最高礼节鞠躬礼的中年欧吉桑,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本校的警备危机。 「讨厌啦,章子姊!你别突然做出那种举动嘛!」 异羽边抱怨边走到身旁时,章子姊顺手将异羽的乱发抚平。 「别生气嘛?因为人家实在太高兴了,谁叫我们异羽这么可爱呢~」 「你——你干么说出这种让人难为情的话啦!」 美女与美少女和乐融融的这一幕,实在美得太像一幅画了。 可是……以上司和部下的身分关系来说,她们两个人的感情不会太好了? 我搞不懂女孩子之间亲密的肢体接触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我是男生嘛),但怎么看都觉得她们两人的感情已经超出了一般工作上的关系。没错,她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是有一种像是家人之间的亲昵感。 话说回来,异羽的转学手续也是章子姊帮她处理的。一般不是都由家长来办理吗?为什么异羽是请章子姊帮忙? 「怎么了?不赶快上车的话,就要把你丢在这里啰?」 听到异羽的催促声,我才发现已经来到一辆亮红色的积架跑车旁。 磨得光洁发亮的车身像面镜子映出街道上的景色。昨天见到时已经入夜了所以看不清楚……就算是对车子并不那么熟悉的我,也能一眼看出若不是有钱人或爱车成痴的发烧友肯定一见到这辆跑车的价格就直接打退堂鼓了。 「……是高级车喔。」异羽突然靠到我耳边说起悄悄话。 「我第一次坐的时候也很紧张,还是脱了鞋子才敢上车呢。」 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啊——想归想,我还是压低音量对异羽提出心中的疑问。 「在〈幽灵课〉工作能赚很多钱吗?」 「嗯,我跟公司打契约时,就说好学费、生活费、零用钱……还有其他各种支出都由公司负责,连带集团底下各种关系企业的特别优待都包含在内唷。」 不愧是称霸天下的羽岛集团,光是财力这点就不容小觑。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在聊什么呢?」 已经坐进驾驶座的章子姊出声一喊,异羽连忙钻进后座。 一坐进车里,章子姊便把一只厚厚的信封递到我面前。 「这里头装的是你的契约书影印本和有关契约内容的资料。要看那么多东西实在很麻烦,总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守秘密喔。」 〈幽灵课〉并不是台面上的一般部门,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也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对家人也是。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你的父母仔细解释的。要是不愿意,也可以说你是在其他的公司上班。」 「不……这种事随便怎样都好。」 正如异羽对于把我卷进这种事感到很过意不去,我也想尽可能避免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把其他人拖进这淌浑水里。对自己的家人就更是如此了。 况且就算在打工这件事上编了个谎,我家还有妈妈在。若是被她知道,一定会遭受拷问被迫吐实,什么时候要在什么地方工作,然后每当我要出门打工时,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捣蛋的。 「这样的话,我就帮你办个新帐户,再把薪水汇进去好吗?」 「那个……章子姊,关于薪水可以请你先帮我保管吗?」 「你不想瞒着家人赚钱吗?」 「这也是理由之一。」 如果我能赚钱,就算金额不多,也希望能拿来贴补家用,但如果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话…… 能领到的薪资分量或许并不相等,但那已经是足够异羽一个人生活开销的金额了。在知道是那么一大笔钱的前提下,我可没有圣人到可以抑制自己的欲望。我不愿意忘了何谓自我克制。我并非圣人,但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堕落。 「总而言之……我现在还不需要那么多钱。」 「太可惜了啦!」 异羽惊讶地出声,转过头来窥探着我的脸孔。 「钱是很重要的耶?当然在这个世界上,钱并不是唯一……」 「我知道,可是有一笔没办法说明来源的钱,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这么说也没错啦,异羽点点头表示同意。 「要是家人有一天突然出手变得阔绰了,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的。『阿爹,这些钱究竟是哪儿来的呀?』『没什么啦,只是最近有人介绍了一份好工作给我,你什么都用不着担心』——在时代剧里一定是被约去干什么坏事了。」 「然后就是被灭口的桥段了吧。」 在听完异羽的说法之后,我就更不愿意表现出对金钱执着的那一面了。跟为了生存下去而打工的异羽不同,我的食衣住行完全是靠父母。如果变成一个明明不虞匮乏,却只对金钱有反应的守财奴,那实在太讨厌了。 「等哪天我需要用到钱时会再跟你说的,所以在那之前……」 「……我明白了,那你的薪资就由我暂时帮你保管啰。」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章子姊无奈地微微一笑,接着又从副驾驶座拿起一个奇怪的东西。 「不过,这东西我还是得交给你才行。是加入公司的记念,兼作报答昨天的谢礼。」 「……这个是?」 「哎呀,你没见过吗?——是神灯啊。」 章子姊手里拿的是童话故事里那个封印了精灵的金色神灯。这玩意儿被拿在有着一身褐色皮肤的章子姊手上,竟没有一丝违和感。要是再穿上异国风情的服饰,肯定马上会变成一千零一夜的世界观吧。 「这个是数位录音机,盖子的部分就是录音键。顺时针回转压下去后,就能在按住的这段时间内进行录音,记得录音时要对着灯口的部分喔。」 还真是有够不方便随身携带的录音机啊…… 「其实只要让你动个笔写一下就行了,但难得有这种机会嘛,技术部就卯起劲来搞出了这个玩意儿。」 把神灯型的录音机交给我之后,章子姊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 「向神灯许下你的愿望吧。以羽岛的财力和旗下的网路组织做为后盾,不管是怎么样的愿望,都能为你达成一个。就跟外表一样,这真的是盏神灯喔——不过愿望比故事里少了两个,是不是有点不够力呢?」 「不管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 一旁的异羽羡慕得直嚷「好好喔~」边把脸转向我,一双眼睛因兴奋而闪闪发光。 「许个一年份冰淇淋的愿望也可以吗?」 「别说一年了,就算要求十年或二十年也不成问题。可是优一是男孩子嘛……呵呵,会不会想组个后宫什么的呢?」 在那双妖媚的目光流转与言词蛊惑下——我的身体彷佛遭到类似电流的冲击。 后宫什么的……? 是指石油王那一类人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被美女包围着,每天过着哦呵呵呜嘻嘻的那个——那个后宫吗!只要摸摸这盏神灯,我也能成为那样的核心人物吗? 执着神灯的手不由得微微 颤抖。说这种话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我再怎么样也是个健全的高中男生,当然也跟一般男生一样有过那方面的妄想。 我是不是……得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啊……唔! 「不……不行啦,后宫什么的!绝对不行!」 异羽用力握住我的手,一脸再认真不过的表情。 「优一要是被一群美女服侍,怎么看都只会是个超s王子啦!」 「…………」 呜哇哇……太有画面了。原本只是暴发户的愚蠢明亮氛围,瞬间就转变成阴郁变态的邪魔歪道了。时值世纪末,不把人当人看的冷血男子逼迫哭得不能自己的美女们坐在自己身旁,而那个冷血男人——是吗,原来就是我呀。 ……后宫计划什么的还是放弃吧。 「别急,你想什么时候使用愿望都无所谓,好好考虑一下吧。」 微微一笑,章子姊发动了车子。 「接下来,就来谈谈工作上的事吧。」 车子上路行驶了好一会儿后,章子姊直接切入了主题。 「昨天真是辛苦你们了,你们两个人能一起工作真是件好事。多亏了你们,外界对于羽岛幽灵的评价又提升了不少呢。」 羽岛幽灵似乎是所属单位的自称。我得记起来才行。 「那个时候我只大略做了点解释,不如就趁现在来简单地复习一下吧——未来并不是确定的,而是有许多不同面向的可能性,这一点异羽应该跟你提过了吧?」 见我点了点头,身旁的异羽接着补充。 「话虽如此,但那些未来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平等的。只是依照现状进行的话,变成那种结果的可能性比较高——这也是一说。做出不同的选择,方向性也会跟着改变,而不同的方向性又会衍生出不同的未来。就像游戏一样,选择只会变多不会变少。」 「换言之,看得见的未来是会改变的。就像优一还没确定加入羽岛的昨天,和在优一的帮忙下,拯救了那个老爷爷的今天。」 这种说法是让人接受的。若不是在事件即将发生之前,也不可能预知详细的未来。在数不尽的可能性之中,想要预知其中一人的一举手一投足,就跟在麦田中寻针一样是会让人发狂的作业。更可以说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 「总之,详细的预知只能发生在昨天那种情况下,除此之外其实也没什么机会可以使用,多半都只能粗略地看着那些未来画面流逝而过。」 「在那些流逝而过的画面中……也是有看不见的未来吧?」 听到我的询问,章子姊打响了手指。 「所以这就是优一出场的时候了——异羽跟你说过〈灵魂伴侣〉的事了吗?」 「说过了。」 「good。因为契合度不同,只能看见片段是常有的事,而且也没办法锁定是哪种未来的延长发展,不确定要素实在太多了。」 可是呢,章子姊刻意用装模作样的语气把话接了下去。 「异羽与优一的灵魂连系是很强烈的,连系越是强烈,异羽的能力也会跟着强化,这也表示她的可视范围变得更宽广了。说得夸张点……在现在这个时刻,她甚至有可能看见横亘在眼前的所有未来。」 「可视范围变得宽广……」 这么一说,她拥有的还真是不得了的能力呀。就连长期的预知也是不无可能。即将降临的会是怎么样的未来,她都能做出一定程度的预测,也能在事发之前想好应对之策。若再极端点,说不定还能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 那种事——…… 我怀着不敢置信的心情转头看向坐在邻座的伙伴。她睁圆了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不明究理地回望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我。 简直……就像神一样啊。 「通晓一切,能看穿世间万物的能力,这种人被称为全知全能。而能达到全知全能领域的,就是有办法与〈阿卡西记录〉相互连结的人,也就是〈全知全能的公主殿下〉——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女生喔。」 「都说过好几次了,别再叫我公主了啦!而且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忘了说。」 气恼的异羽本来就坐在我身边,但还是刻意把脸朝我贴得更近一些。 「优一,你知道我是怎么看见未来的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却没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是怎么看见的呢?俯瞰吗?或是假设自己也在现场?我想了又想,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不知道。」 这时,异羽忽然伸手指向我。 「……我?」 「没错——就是以优一所在之处为基本地点看见未来的。」 「我的所在之处?」 「就是成为预言者的双眼,同时也负责质询的任务。只要是优一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也看不见那个地方的未来。」 「我的眼睛……变成了异羽的眼睛,是这个意思吗?」 「也并非完全变成了我的眼睛,你只要当作我们都在你身边就行了。」 我下意识地用肉眼寻找起另一个异羽的存在——一旁的异羽(露出一副愚蠢的人类啊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想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懊恼。 「调查情报进行预知的另一个我,靠身体读取〈阿卡西记录〉的这个我,再加上成为预言者双眼并实际行动的优一——我们三个人各司其职互相配合后,才能完成预知的动作。」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我就理解了。 「所以……我们并不是两人组,而是一个小队呀。」 虽然表面上只有两个人,实际上却存在着三个人。这么说起来,伙伴这个称呼到底正不正确也值得探讨一下……唔,其实也用不着连这种小细节都搬出来一一争论啦。 「未来是操控在你们手上的——就是这样。呵呵,真像电影的广告文宣呢。」 半开玩笑地说完后,章子姊又笑了出来。 「那些难解的事等晚点再说,今天的工作内容相当有趣喔。」 「是怎样的工作啊?」 坐在一脸紧张的异羽身边,我也不由得倒吞了一口唾沫。 第一份工作就已经是那种程度的事件了。我想,今天大概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吧…… 「为了庆祝优一加入我们公司,加上成功与异羽组成小队,所以要办一场纪念餐会~!」 根本不是工作嘛! 「太棒了——!可以吃外食了——不过,这不算工作吧?」 喔喔,异羽吐槽了。还不忘要摆出手势呢。 「以社会人士来说,聚餐可是很重要的工作喔?原来这个人连该怎么参加派对都不知道呀——别人可是会私下品头论足的……哎呀?」 就在章子姊随意找藉口搪塞时,车内忽然响起一阵慵懒的音乐。忘了曲名是什么,但印象中是一首相当有名的bossa nova乐曲。似乎是章子姊手机的来电铃声。 「谁打来的电话啊?」异羽开口问。 「就是刚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没来上班的部下啊,不晓得他会用怎么样的藉口来解释呢~」 轻率的口吻仍透露出属于上司的威严感,章子姊靠边停了车。接起电话后回了两三句话——然后吹了声口哨。就像好莱坞电影里的角色对什么事感到惊讶时会吹的那种口哨声。 之后章子姊又说了「挺快的嘛。」「那边有什么反应?」「事情进展得还顺利吗?」——之类的内容,大人之间的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才挂断了电话。 章子姊像在整顿思绪般,抬手轻轻拨拢了下头发。从坐上车开始就隐约感受到的花香味随着她的动作 也变得更浓郁了些。 「……唔唔嗯,扯上未来的事,果然不能用普通的方式解决呀~」 章子姊微微一笑,再次踩下油门。 「对不起喔两位,刚才说的工作取消了。」 「咦—?」异羽掩饰不住一脸的遗憾。不管嘴上怎么说,她心里一定很期待能和大家一起聚餐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啊,我的部下被监禁起来了。」 经我一问,章子姊倒也很干脆地回答。嘿,原来是被监禁了呀————嗯? 『监禁?』 我和异羽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昨天我去优一家接你们的时候,不是有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吗?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那些有着特种部队体格的其中一人?在我看来,他们好像连火箭炮都能随意发射只为了消灭敌人呀? 「昨天晚上我请他帮忙湮灭证据和看守现场,似乎是在处理工作时被抓走的吧,不过他已经自力救济从被监禁的地方逃出来了。」 「看守现场?任务不都结束了吗?」 章子姊接着回答异羽的问题。 「是为了消除残留的意念啊。跟人为制造或非人为制造无关,世界上所有物体都会留下记忆,能够读取意的超能力就叫〈心灵占卜(psyetry)〉。」 我听说过那种超能力。应该是电视上播出的超自然节目,超能力者只要摸一摸手表或戒指,就能知道饰品的主人是谁。 「除了〈心灵占卜〉之外,还有能看见过去的〈天眼通(preition)〉,也就是能知晓过去的能力。总而言之,我昨晚请他去调查有没有出现能靠任何手段探查昨天事发现场的人,想不到会落得这种下场。」 根本就是适得其反啊,章子姊苦笑着做出这个结论。 「那个人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是没有明显的外伤,不过好像是泄露情报了。照报告来推断,对方应该是〈精神感应(telepathy)〉吧。力量越是强大,就越容易被挖掘出内心世界,无法期待谎言跟刻意隐瞒能有多大的效果,甚至连自白剂都省了~」 各种不同的超能力者名称一一列举出来后,我的脑子已经被搅得无比混乱。〈心灵占卜〉跟〈精神感应〉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勉强还能跟得上话题的内容,但继续增加其他专有名词实在令人不堪负荷。 在我为了吸收那些情报而一个头两个大时,一旁的异羽发出「唔~」的轻哼声。又把嘴唇嘟起来了,每当在思考事情时,她的这点小习惯就会跑出来。 「也就是说……昨天的工作是由我们经手的这件事,已经被其他公司知道了吗?」 「good,就是这么回事。」 「这不是很奇怪吗?预知的事是发生在昨晚,合并一事上了新闻被报出来是今天早上才对吧?就时间点来说,其他公司会不会太早察觉了?」 的确很奇怪。一般而言,应该得花上一点时间才会注意到这件事跟超能力扯上了边,接着才有必要去调查是在什么情况下、使用了怎么样的超能力吧。 若不是事前就已经知道,是不可能那么快就有所反应的…… 「该不会是……其他公司也有能〈预知未来〉的超能力者吗?」 「很可惜,你猜错了,这次的状况并非如此。如果真是这样,合并一事就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了。」 章子姊边操作手机,边提起另一个话题。 「优一,昨天你不是事先预防了强盗事件发生吗,然后在我的通报下警察赶来逮捕了那两个人……你有看到这则新闻吗?」 我很在意昨天的事件,今天早上还在新闻台转了老半天,但不管哪个频道都大幅报导企业合并的新闻……完全没有连续强盗犯落网的消息。除此之外就只有政治家的严厉指责或艺人的八卦绯闻、还有人气甜点店的情报而已。 「我是没看到……毕竟是伤害未遂,所以电视台才没报导吧?」 「都已经抓到犯人了耶?只播报事件的经过,却没提到结果不是很奇怪吗?我就是这么想,才请我们课里负责情报调查的人帮我注意一下……」 章子姊边说边递出手机,异羽立刻凑上前去。 「这是刚刚才发出来的新闻稿,关于连续强盗案件的报导。」 跟异羽一起盯着手机萤幕上显示出的报导内容——我突然注意到有哪里怪怪的。于是又从头读了一遍,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嫌犯是无职的五十岁男性?」 太奇怪了。昨天那两个人就算只是穿着打扮比较年轻,再怎么看顶多也只有三十出头而已,而且这篇报导说的是独自一人犯案,这么一来岂不是—— 「优一抓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强匪吗?」 异羽代替我说出了浮上脑海的疑惑。 「good。那只不过是模仿作案的手法,而且那两个人打一开始就锁定老爷爷了,关于那两个人的事现在正在调查中……但怎么想,跟监禁了我部下的那间公司应该是脱不了关系。」 是吗,异羽若有所思地喃喃出声。 「就是因为那间公司跟模仿犯私下互有勾结,才能那么快做出反应吗。照他们的预测,昨天的袭击应该要一举成功才对,想不到却惨遭滑铁卢。为了调查失败的原因而到现场勘查时,就好巧不巧地遇到了羽岛的人。」 所以他们才会把人监禁起来,就为了查明真相吗? 「有些公司也是会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状况,而特别设置超能力部门。在证据已经消失的地方找出证据的能力;就算不窍开对方的嘴,也能挖出情报的能力;还有不需要直接接触就能伤害人的能力,这些都是非常便利的超能力。」 言语间,章子姊的视线也悄悄瞥向后照镜。 「……知道对方是哪间公司吗?」 「算是吧——你有听过锻冶火重工吗?」 锻冶火……好像曾在哪里听过,但还是不太确定,我索性摇了摇头。 「在重工业界,可是间相当有规模的公司喔。最近他们开始着手研究工业用机器人,但想开发机器人必须具备电子机器的技术,所以他们才想将老爷爷的公司纳入自家产业的大伞下,好完整地挪用那方面的技术。」 结果却半路杀出了羽岛这个程咬金是吗…… 「所以遭到报复早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没错,预知昨天案发现场的是我与异羽的小队。因为我们重视的是确切的详细日期,又因为时间的关系并没有仔细调查之后可能发生的状况,所以只是大略地浏览过——在确定合并之后,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知道是锻冶火干出的好事。」 和在事件发生前一刻做出预知不同,想针对遥远的未来将会发生的事件预测日期和地点肯定是难上加难吧。这一点就算是我也推敲得出来。 「对方也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搜集情报,他们也很想收购那间公司吧。结果……他们大概是觉得既然老爷爷的一句话就能左右一切的话,只要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就行了,如此一来只需收买对方公司里的高层,整件事就能圆满解决。」 圆满解决…… 「——你是说得伤害别人吗?」 我大概发出了相当令人害怕的声音吧。异羽的肩膀倏地一颤,露出一脸胆怯的表情。 正操纵着方向盘的章子姊从刚才就一直注意身后的状况。 「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但在把伤害别人和获得利益这两点相互衡量后,也是会有人选择站在利益那一边的。而且——你难道忘了吗?我们所做的 也是相似的行为喔。」 我开口试图反驳,但马上就放弃了。我不得不放弃反驳的念头。 昨天我所做的事……就算没有直接下手,但一样是利用超能力伤害了别人,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不被发现就没有问题——这是非常悲伤的真理。只要假装是连续强匪干出的犯罪行为,背后真正的目的就不会曝光;只要使用超能力,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留下痕迹。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就能将对方逼进死胡同。我也觉得很难过——但这就是社会的本质!」 在说出最后一句话后,章子姊突然转动方向盘来个出乎意料的大回转。失去平衡的异羽尖叫着朝我倒了过来。 「你们要抓好啰?」 再次打档变速,章子姊踩下加速器。感觉排气管的响声彷佛在腹部底层轰隆作响,连尾椎骨都随之麻痹了。我搂着异羽纤细的肩膀,探头往后方确认状况。 有一辆完全不顾违反了速度限制的车子正紧跟在我们后头。那是一台黑色的房车。一名戴着墨镜遮掩住长相,身穿花俏衬衫的男人负责驾驶。 后座也坐着人。但因为挡风玻璃上贴着厚厚的防护贴,车子内部显得无比昏暗,再加上被前座席位给遮住了,我连后座那个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该不会是有人要袭击我们吧? 「真是奇怪。照我刚才收到的报告,我们都已经和锻冶火直接接触过了,现在居然又来跑来攻击……该不会是瞧不起我们吧?还是说,正在追我们的是跟台面上无关的公司?这一点也得仔细调查一下才行呀。」 巧妙地不断变更车道,章子姊靠着灵巧的驾驶技术在车流之间钻来钻去,想藉此甩掉后头的追兵。 「想不到居然连我的车牌号码都被知道了……呵呵,果然一跟超能力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呢~」 「你们不这么认为吗?」章子姊边说还边转过头来征求同意,异羽都快被吓哭了。 「这种事随便怎样都无所谓啦,你快看前面!这样很危险啦——车子跟红绿灯跟行人跟摩托车跟脚踏车什么的!」 「我有在看呀~不过对方可能会从后面干出什么来嘛~」 大概是为了排解我们的紧张情绪,她才刻意用那种轻松的语气说话吧。若非如此,此刻的章子姊看起来就只是个单纯的速度狂。 「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挑衅最先在超能力分野打响名号占有一席之地的羽岛幽灵,他们应该还准备了什么杀手锏才对,要是因为汽车追逐时操纵失误而引发事故——那也未免太无趣了。」 瞧章子姊说的好像是云霄飞车很好玩之类的话题,但异羽的尖叫声可没有因此停下。顺带一提,我心里也发出跟她差不多的崩溃叫喊。还有就是异羽抓着我的手实在太用力了,把我捏得好痛。当然我是会忍耐啦。 一辆辆追过跑在我们前方的车子,就算后头传来抱怨的喇叭声,这场追逐与逃脱的剧码并没有因此画下休止符。擅自变化车道、无视红绿灯号志,甚至忽然来个紧急大转弯,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交通规则。而我只觉得好像快晕车了。 像电影一样在上演汽车追逐战好一阵子后——我也总算能看穿对方车子的动向了。 「咦?」 突如其来的惊愕与困惑令异羽忍不住叫出声,我也瞠大了双眼。驾驶座上的章子姊则是吹了声口哨。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紧跟着我们的汽车后座车窗飞了出来。 然后,就这样——飘浮在半空中。 黄昏色调既浓且深,在行驶中的车头灯晃荡闪烁的映照下——有什么粉红色的东西正飘浮在半空中与那台追赶着我们的车并行。不,应该说飞起来了才对。 对方的后座车窗都已经关上,应该不是从车子里牵着线进行操纵,但看起来也不像被风吹动。那玩意儿的飞行姿势实在太难以解释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粉红色的、大小说起来也不是那么大,大概只有二、三十公分吧。一沱圆圆的,再看得更仔细点,上面好像有什么……被风吹起来的两个地方。会随风飘动,就表示那东西的材质就像布匹一样柔软。 「……『阿姆斯壮先生』?」 就在我凝神细看时,同样也注视着相同景色的异羽自言自语地喃喃出声。 「那是『阿姆斯壮先生』!绝对没有错——因为它的眼睛就跟优一一样都是死的呀!」 「明明还有其他特色,你怎么偏偏就靠那一点确认那玩意儿就是阿姆斯壮先生啊?」 我不太会分辨角色,但正在半空中飞行的那东西应该是布偶娃娃没错。而迎风摇晃的,大概是兔子耳朵的部分吧。 「是怎么飘浮起来的呀——该不会是机器人吧?」 「是〈念动力〉啊。」 章子姊立刻回答了异羽的疑问。 「在超能力之中,也有无论在反应速度或精密动作上都能随心所欲控制得当的佼佼者。就算有遮避物挡住也不是问题,隔着玻璃也是可以操纵的。你们看,对方不是把车窗关上了吗?但只有被操纵对象依然受到控制。那肯定是以念力操作强化过的能力。」 「跟精神动力不一样吗?」 「〈精神动力(psychokinesis)〉是向外释放精神能量藉以操纵物体的能力。因为是靠能量释放,如果与想移动的物体之间隔着什么遮蔽物就会受到阻碍,精神能量就像附加在自己手腕上一样,应该可以这样解释吧。」 「就像操纵者(maniptor)一样?」 「这个例子举得很不错,既有能量,又能以精神能量包覆欲操纵的物体。对于那些细腻的动作却也相对地不太擅长,很难将速度缓急拿捏得宜。」 「这么说的话,〈念动力〉没办法移动固定的东西吗?像电线杆之类的?」 「并不是办不到,但若是固定在地面上就有点困难了。就算能移动电线杆,地面也不列入操纵对象的范畴内,擅长这方面的还是威力系的〈精神动力〉啰。」 嘿,还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啊——不对,现在是觉得佩服的时候吗!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应该想办法解决眼前的状况吗?」 强制结束了超能力讲座,我抬头往布偶娃娃所在的方位看去。 此时此刻,那只兔子已经逼近到我们与后方依然紧追不舍的那台车之间。在彼此都死命飙出速度的情况下还有办法缩短敌我之间的距离,对方的强大实力让我不由得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惜祭出超能力者,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越来越接近了……奇怪?」 原本迫切的声音顿时变了个调,异羽似觉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阿姆斯壮先生』好像拿着什么……?唔——……应该不是木棍,前端是更细的……那个是——冰镐!」 拿出那种东西,只会让人联想到坏心眼的恶作剧。 「……对方想让我们爆胎吗?」 「现在这种速度,要是突然爆胎的话……」 异羽未说完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 这次她真的整张脸都失了血色。不管章子姊的驾驶技术再怎么高超,要是轮胎被刺爆,情况可就完全改观了。一个不小心,还可能演变成性命交关的重大事故。 「还真是糟糕啊,我可不想这么快就报废这台车,当然也不想受伤啦……既然如此,差不多也该使出最后的手段了。」 章子姊将左手探进套装内,几秒钟后,伸出来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虽然不曾看过实物,在电影或连续剧里倒是见过这玩意 儿不少次。 那东西是——一把手枪。 「以史密斯&威森公司出产的m三十六『史密斯女士』为雏型,经过〈幽灵课〉技术班改造出的小东西。换个方式说,这把枪就是『史密斯女士』的幽灵特别版吧。」 把枪换到右手,绝世美女将握枪的那只手伸出车窗外,闪着幽光的枪口对准了后头紧追不放的黑色涂装车。 「你们两个尽管放心,这里头装的不是真正的子弹,不过……」 倒映在后视镜里的红唇勾起微笑弧度。 「这里头装的子弹——可不是一般子弹喔?」 看着她将枪上膛,我跟异羽连忙伸手捣住耳朵。 扣下板机的那一瞬间,足以震破鼓膜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只听到会让人反应不过来的小小爆裂声罢了。我和异羽面面相觑,心想是不是没有爆开的不良品。 章子姊又连续开了好几枪,背后这次传来类似哀号的煞车声。异羽立刻伸长了脖颈往出声的方向张望。 「他们的车窗上好像沾到什么东西耶!」 「那是加入哈瓦那辣椒成分的特浓油漆导弹,共计五发。不是用我惯用的手击发的,但每一发都命中挡风玻璃了!我的技术还真不得了啊~」 转头一看,对方的挡风玻璃就像被狠狠泼了一大桶红色油漆,视野被遮断后,他们也无法再继续开车追逐。只得减缓车速,最后终于停在路肩。而那只飘浮在半空中的布偶娃娃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大概已经回到车子里了吧。 装出吹散硝烟的动作(根本没有冒出半缕烟),章子姊扬起别有深意的笑容。 「——对自己太有自信可不是件好事,应该要明白自己的程度到哪里比较好唷。」 车子继续前进,在第三个交差路口处折返,溶入周围的车阵后也放缓了速度,但视线始终注意着对向车道。 那辆挡风玻璃被漆弹染红的黑色涂装车终于出现在眼前。一个看起来焦躁不已、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站在车外打电话。 然后——伫立在离车子不远,一盏昏暗街灯下的,是个抱着粉红色布娃娃的少女。大概是停车时不小心撞到了吧,她正按着低垂的额头。 那个少女就是刚才负责发动〈念动力〉的超能力者吗? 就算相隔遥远,也能感觉得出在街灯映照下那头黑发有多么艳丽。更教人惊讶的是,那个少女身上穿的是我熟悉的清纳高中制服。 ——心脏不知怎地忽然骚动起来。 类似确信的情绪几乎要击溃我的心,莫名的焦躁感让我有种视力彷佛提升了的错觉。心跳加快、血液循环也跟着加速,相对地脑子却以令人不耐的迟缓速度处理着眼前所见的风景, 我见过那个女生。 在为了照亮景色而存在的光线之中,黑发少女缓缓抬起头。只有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能看见她的容貌,但光是那短短一瞬间就已经足够了。 我认识那个女生。 「……蓬子?」 异羽的声音彷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我还是听到了。 第四章 章子姊将车子停在住宅区里的某个小公园前。离刚才的狙击者无法再行动的位置约二十分钟的路程。大概是判定已经甩掉对方的追击了吧。 「我想问问那边进行的状况,而且也得向上司报告一下。」 异羽和我下了车之后,章子姊拿出平板电脑向我们解释。 「还是有对策的,确认接下来该怎么做之后,只要和其他部署取得连络就行了。我认为是没什么危险——不过为了小心起见,你们还是别跑得太远喔。」 「别把我们当成小孩子啦,没事的,我只是想呼吸一下外头的新鲜空气而已。」 异羽笑着回完话后,立刻转身走进公园里。 我本来也想跟她一起走,却被章子姊唤住。 「有什么事吗?」 「——刚才那个超能力者是谁?」 质询的声音太过沉重,也很锐利。和至今为止完全不同次元的压迫感,让我得拚蠕动萎顿的舌头才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我只看到一眼……实在没办法断定到底认不认识那个人。」 「不过,那张脸是你熟悉的吧?」 我还不想承认。 就算那一瞬间能做出判断,但我的动态视力并没有那么好。而且要是说出口,好像我就真的彻底认定是她了。 咽下混杂着叹息与回答的一口气,我低着头杵在原地。 「沉默不语就代表你几乎是默认了这件事喔。」 上司的一句话直接刺入我的心口。 我扬起头,从昏暗的跑车驾驶座上抬头盯着我的章子姊摘下墨镜,那双眼里释放出的是平时的轻浮完全无法比拟,让人感到无比沉重的目光。 「你认识的人是个超能力者,而那个人攻击了我们,你虽然没说出口,但几乎已经承认这件事了,而且你也知道没办法反驳这一点,所以才什么都说不出口吧。」 章子姊下了车,在我面前站定。撩起发丝,厌烦似地甩了甩挡在眼前的浏海。 「话先说在前头——人是无法逃避事实的。事实就明确地摆在我们眼前,无论你再怎么否认,它就是无可奈何地存在你的眼鼻前端,这就是现实。」 「…………」 「现实可不好混——人们是这么说的,但我并不这么认为。现实只是以它原有的样貌存在着而已。先有起因,才会产生结果,就只是这样。充满这世界的『原因』与『结果』互相堆叠缠绕,才构筑出了这个复杂的现实。」 「这是我的看法」——章子姊做出这个结论。 「以这次的状况来说……会造成这场突袭的原因,很明显就是昨天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昨天的事,就不会变成今天这种结果了吗?」 「是啊。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未来。不过相对的,将会是有个老人遭受了暴力对待的未来,而且恐怕会危及到性命。在那个未来里,你也不会知道自己认识的某个人是超能力者,更重要的是——」 话说到一半,章子姊闭上了眼睛。 「异羽一定会哭吧。」 「异羽她……」 会哭? 章子姊缓缓睁开眼,嘴唇也以同样的速度轻轻掀动。 「优一——你拒绝得了异羽的请求吗?」 质问的声音那么轻,却又清楚地撼动我的耳膜。 我想起来了。异羽那时候的表情、颤抖的手、还有她说过的话。 「……没办法,我已经和另一个异羽约定好了。约定好的事就不能反悔,况且——」 「况且?」 在章子姊的敦促声中,残留在我胸臆间那不可思议的感情彷佛全被掏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我得相信异羽才行。」 掺杂着叹息,章子姊轻喃了一句「是业障啊。」靠在车身上,抬头看着淡墨流逝般瞬息万变的天空。双手环胸,两条长腿也随意交叠着。 在章子姊面前,不管再怎么高级的跑车看起来都只是一般的铁块,真是不可思议。 「上一辈子该做而没去做的、没有完成的遗憾、又或是因果报应,就叫作业障。若是换个说法……唔,你就想成是灵魂的功课吧。」 灵魂的功课——业障。 「你的灵魂对异羽的灵魂有该完成而未完成的遗憾,但不晓得是哪个异羽就是了,也许对两个异羽都有吧。无论如何,你对她就是有种难以解释的义务感,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当成证据了。」 可能是我不够聪明吧,对于灵魂的话题实在是听得一知半解的。 「……好困难喔。」 「会吗?先有『原因』而产生了『结果』,这一点我觉得挺好理解的呀。只不过这个原因——是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是为什么而产生、为了谁而产生——我们都忘记了而已。」 背靠着车身的绝世美女挺起身与我正面相对。彩绘着寇丹艳红色的指尖朝我伸来,微凉的掌心左右挟住了我的脸颊,连想别开视线逃避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只剩下柔软的呼息轻触脸部肌肤。 「——优一,你为什么都不为自己打算呢?」 花香味在我的鼻间窜动。我猜想,应该是玫瑰花。 「你突然……说什么啊……?」 「你完全没有去计算自己可能遭遇到的风险,你对自己未免太不关心了。你答应了异羽的请求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只会关心别人,像你这样的程度已经可以说是自暴自弃了。」 凝视着那双彷若黑曜石的眼瞳,我看见倒映其中自己的模样。 「那不就是……你说的业障吗?」 「光说是前世的因缘,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章子姊把脸贴近我的耳边。几乎陷落在被玫瑰花团团围困住的馥郁错觉中,成熟女性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 「自暴自弃不求回报的温柔。究竟是怎么样的过去,将你逼到这种地步的?」 「…………我才不温柔,我一点也不温柔。」 我只是……只不过是—— 接下来的话,我说不出口。这种感情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 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懂这种心情。 「将来有机会的话,再告诉我吧?我会等你的。」 章子姊将一个染上她体温的小瓶子交到我手上。 视线落到自己的掌心间。那是昨天使用过的——催眠瓦斯。 「优一,现在就去听取异羽的预言吧。问她该选择怎么样的未来,才能阻止刚才那个超能力者。」 「阻止……?」 「对方已经表现出攻击的意图了,不管敌人是谁,我们都得想办法找出对策才行。昨天的作战计划是由你们两个负责执行的,所以你们也是最有可能遭到报复的对象,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怎么可以——」 这样的理由也太乱来了。 「不管是怎么样的理由,都不再只是你们个人的问题了,而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问题,现在的状况已经延伸到关乎好几万人的企业之争。一旦逃避,企业也将失去信用。组织越是强大,一点小小的破绽都会显得更触目惊心。」 「所以那又……」 就因为这样的理由——难道就要去伤害她吗! 「优一,正因为是这么回事啊。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你去听听异羽的预言。」 你仔细听我说,章子姊清晰地一字一句慢慢说着。 「因为你昨天改变了未来,才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但无论如何,至少有个老人因为你而得救了 。你的行动拯救了一个人的性命——为什么这一次你就不觉得能做到呢?」 章子姊所说的话轻巧地渗透我沸腾的脑袋。 「你认识对方的那个超能力者,不想伤害她是理所当然的,说不定对方也不是自愿发动攻击的呀。」 没错,她怎么可能主动攻击我们。 那种毫无道理可言的暴力根本就不是她会的事,就算她的个性再怎么严厉,基本上她就是个清廉正直的人,绝对不会做出那种背离伦理的事。若有那样的选择摆在眼前,她一定也会拒绝的。 「如果你正在为对方设想,我劝你别再继续想下去了。对方不会有事的,异羽和你也都不会有事,这样的未来一定是存在的。因为看得到那个未来的人,跟你是同一个小队的伙伴呀。」 话说到这个节骨眼,章子姊突然喃喃问了一句。 「你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吗?要你转达给那个老爷爷的台词,最后的那一句。」 昨天,对那个茫然失措的老人所说的一长串台词里,我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请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吧。」 good,章子姊轻抚了下我的脸颊。 「选择现在,而不要为过去的选择后悔。」 留下温暖的微笑后,章子姊转身回到车子里。 在被住宅区围绕的小小公园里,小孩子若是想在这里打发半日悠闲时光,游乐器材似乎稍嫌少了些。这个公园里既没有攀登架、也没有溜滑梯,只有一处小沙堆和两座翘翘板,再加上单杠就是全部了。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长椅和公共厕所,但这些应该不能算进游乐器材里。 异羽就坐在被时亮时暗的日光灯光笼罩的长椅上,正呆呆地抬头望着天空。注意到我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她缓缓把脸转过来。 「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异羽点点头,为我挪出一个位置。 「你和章子姊谈了什么?」 我把章子姊刚才对我说的内容转述了一遍。关于我们不得不与刚才的超能力者对战;关于若想阻止对手,就需要异羽做出预言;而我现在就是要来听异羽预言。至于与我有关的那些,还是别提了。 听完我的话后,「……是吗。」异羽轻声回应道。 「优一。」 「嗯?」 经历了几秒钟的沉默,异羽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刚才在那里的那个人,是蓬子吧?」 异羽也跟我一样,不想承认那个事实吧。所以直到这一刻,我们彼此都没有提起那场攻击的话题。 我也和异羽一样,需要花上一段沉默的时间才有办法给出回答。 「说不定只是偶然。」 「只是偶然出现在那个地方?只是偶然怀里抱着『阿姆斯壮先生』?可是,阿姆斯壮先生并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娃娃啊?」 「这么说起来……那个娃娃现在好像很难买到了呢。」 我的视线落在手里的催眠瓦斯瓶上。下意识地就让瓶子在掌心间转动起来。藉着眼角余光,我知道异羽正凝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知道了,我睡就是了嘛。」 当我转过视线看着异羽时,这次倒换她低下头去了。摆在膝上的手攥住裙摆,被她抓出深深的皱褶。 「啊……不是啦,我没有催你的意思。」 「我知道,但是是我把你卷进这种是非里的……当然也得由我负责解决。」 又来了,又是『把你卷进这种是非里』…… 「这又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因为我把优一卷进来,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 说出这句话时,异羽的侧脸黏着类似微笑的表情。 「是我害优一遇到危险,也让蓬子是超能力者的事曝光了。」 非常悲伤又冷冽,充满自嘲的微笑。 「都是因为我——太任性的关系。」 当那张无法称作笑容的表情映入视野的瞬间—— 我已经下意识拉起异羽的手。 「不是异羽的错。」 「……谢谢你。」 回握的力道如此微弱,一点都感觉不出她的活力。 她没有看我,只是默默缩回手。原本握住她的那只手无力地滑落,就像掬了一手心的水,最后仍是轻易离散了。 异羽闭上眼,重覆了好几次深呼吸。 看起来好像是在集中精神……但感觉又不太像。 我没办法读出异羽的情绪。 如果这是集中的结果,那也就到此为止了。可在心里的某处,又有个声音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那是因为—— 『我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没错。昨天异羽在使用超能力之前,也显得无比踌躇无助。 『超能力是异质的存在。只要具有这种能力,这个存在本身就不会是理所当然的。换句话说——是会被理所当然并不存在超能力的这个世界无情排除掉的。』 今天早上,她才对我说过。在那之后,她还加了一句「我并不憎恨超能力本身」——但从她此刻的模样看来,说那种话只是在逞强吧。 「……对不起。」 我忍不住脱口道出歉语,但她没有回应,只是依然低着头。 异羽横躺在长椅上,当她把头枕在我膝上的那一瞬间——我明确地感受到她藏在心里的那份犹豫不安。 又来了。又是这种状况,我什么都办不到的状况。 那张表情又一次浮上我的脑海。 那个相信我,说了她喜欢我,比任何人都还重要的那个人——在被背叛时浮现出的那张表情。相信你的我真是个大笨蛋——就算没开口,那侮蔑与自嘲的微笑已经忠实地告诉我她心中所想了。 『自暴自弃不求回报的温柔。究竟是怎么样的过去,将你逼到这种地步的?』 我根本一点都不温柔。也不是基于什么美好伟大的情操才这么做的。 几分钟后,听到异羽说「我准备好了」,我便举起手里的喷雾喷在她的脸上。 「…………唔嗯!」 异羽的身体猛地一震。 「咕唔唔……啊、哈啊啊啊啊……!」 从她嘴角逸出的是生病发烧时特有的那种痛苦又沉闷的喘息,她扳直了脚趾又蜷缩起来,持续重覆这个动作好多次。发红的脸孔布满大颗大颗的汗珠,眼角甚至渗出泪滴。 在她因难受而左右摆动头部时,我拿出手帕为她抹去眼泪与汗水。我只能为痛苦不堪的她做这么多,就算再懊恼也无济于事。 「呼唔唔唔唔嗯!啊啊嗯,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张大嘴巴发出不成声的叫唤,突然用力绷紧了背脊。 接着是发色上的变化。从发根处冒出的赤红渐渐扩散开来,就像吸收了饱满的红色墨水,最终呈现出一整头鲜艳的红发。 「——此门为谁开?」 念完那句熟悉的咒语后,红发预言者才怯怯地向我打了声招呼。 「你……你好。」 「你好,昨天才见过呢。」 异羽(红)只是缩起下颚,没再多说什么。 她也要这样吗?这一边的异羽也和昨天不太一样。 我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半点对于那种细微但确实存在的能力所该具备的自信。唯一感受到的只有显而易见的软弱与退怯。 「会变成这样……并不是异羽你们的错,别往心里去了。」 同样的话,我又重覆说了一遍。 「可是……如果我们没 有来到这里……优一就不会碰上那种危险了。」 用蚊蚋般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完后,她悄悄缩起身体,把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抵在唇边。 「况且……我真的没想过小日向同学会是个超能力者,她应该也不想让人知道才对。」 「……没有关系,反正迟早有一天也是会知道的。」 好难受。想不到——她会表现出如此赤裸裸的拒绝态度。 「拜托你了,有看到怎么样的未来吗?」 我再也无法忍受,只能先把正事处理好。 异羽(红)点点头,闭上双眼后,她彷佛看见了某些景色。然后——她抱歉地对我轻声说道: 「……我看不见未来。」 「怎么回事?」 「……因为异羽的心情无法平定下来。」 「而且……」她依然闭着眼睛,但面朝向我。 「……我的心情也是,我们的灵魂无法紧密地结合。」 紧密地结合? 「你们的灵魂调性不是最相适的吗?」 「基本上来说,是这样没错。可是,若我们三人的步伐没办法同调,原本看得见的景色也会看不到了。只要有一个人倒下去,谁也没办法抢先跑在前方呀。」 「那种事我才……!」 我才不想知道呢——拚命吞下想吼出这句话的冲动。事到如今再去责备抱怨也没有用,况且……就是因为我刚才叫得太大声,已经让异羽露出惶惑惊恐的样子。几乎有种她是因为寒冷而缩起身子的错觉,但其实她是在害怕。 我无奈地搔了搔头。 「都特地请你现身了,这样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等一下……我再仔细看看——只要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制止她就行了吧?」 「没错,阻止她的方法。随便什么都好,拜托你了。」 我感觉得出她长长的睫毛正微微发颤,是因为集中精神的关系吧。如果不聚精会神就没办法完成任务,看来预测未来对她而言也不是件轻松的事。 凝视着她那张无法掩饰困惑的表情数十秒后—— 她用惊愕的声音,不敢置信地吐出一句「不会吧……」 「看到什么了吗?」 我怀着窥探意图把脸靠向她。 「不管怎样都好,无论是什么方法,我都会想办法做到的,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异羽(红)有口难言似地蹙紧了眉头。 「我……我没有自信,而且我实在无法相信。」 安静了一会儿后,她又沉声说: 「还有,我不知道这个方法该在什么时机点执行,也无法确定会导向怎么样的未来。是真正的、完全不确定的未来。」 「这样也无所谓,我会想办法的。」 若是能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形下让整件事落幕,不管再怎么困难的方法,我都愿意试它一试。 「你真的……不管怎么样都会做吗?」 面对她的嗫嚅声,我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快点告诉我——你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接吻了。」 「嘎啊?」 …………………………………………听错了吗?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可能是风声或什么混了进来,才害我不小心听错了。一定是这样没错。 「你们接吻了。」 看我沉默不语,这一个异羽难得用干脆的语气给了我最后一击。 「优一在一个幽暗的地方和她接吻了,这就是能阻止那个女生的方法!」 「先——先等一下!你应该是看错了吧?」 「不是的,我真的看到了。所以我才说不敢相信啊……」 与先前那胆怯的态度截然不同,异羽(红)的语气相当坚定。虽然有所克制,但真的很像另一个异羽心情不好时会有的情绪表现。 「呃,那就是……那个吗?」 「……那个是?」 呜喔……她的语气虽然沉稳,但真的是用生命在不爽啊。 「该怎么说呢……就是把重点放在嘴巴上的那个……接吻吗?」 「我刚才就这么告诉你了。」 「对不起……」 我只能乖乖道歉。 「……要做吗?」 喃喃吐出这么一句,异羽(红)极不开心地鼓起脸颊。 「你要跟小日向同学……接、接吻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 那种事又不是对每个人都办得到……啊,对了。在国外就像是打招呼一样吧—— 唔,我哪办得到啊啊啊啊啊啊! 总的来说,我跟那种用接吻打招呼的文化一点都不熟悉啊。说到打招呼,应该是在彼此都处于舒适圈的状态下进行的吧?更遑论是肉体上的接触了。这十六年来,我所学习的日系打招呼方式就是这么回事。 再说到那个对象。公主殿下和我接吻什么的——简直是晴天霹雳好吗!再也没有比我与她更不合适的配对了吧!她可是我们学校里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而我则是有着一双死气沉沉死鱼眼的死人(外界给的称号)。 那样的未来绝不可能发生。还是请异羽再帮忙看看有没有其他未来好了—— 「——那么,此门为君启。」 来不及了…… 当异羽再一次陷入梦魇状态发出痛苦的呻吟时,我只能茫然且呆愣地为她擦汗。 经过一分钟后。 「…………早啊。」 就算相隔一百公尺,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醒来的异羽有多不开心。 「……您早。」 「为什么跟我说敬语?」 「没……没有啊。」 被她翻着白眼狠狠一瞪,我只能迅速转开视线。 但,异羽却捏着我的脸颊不让我逃避。光捏脸颊还不解恨,她还用力扭啊扭。除了痛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感觉。 「……啦……」 她说得很快又有点口齿不清,我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咦?」 「吻……啦……」 「什么?」 原本安然无恙的另一边脸颊也遭到同样的疼痛攻击。然后她硬是把我拉近,我不得不与近在眼前的异羽四目相交。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都快额头贴上额头了——我能感觉到异羽绯红脸蛋上的热气,往上吊起的眼瞳里彷佛还漫着一层泪雾。 然后她用力吸了一大口气,像是站在山顶想实验一下回音效果,憋足了气朝我大喊: 「光——光靠接吻,怎么可能阻止得了战争啦!」 异羽大到吓人的音量被尽数吸进星光灿烂的春季夜空中。那惊天动地的胁迫声,就好像哪户人家养的小狗正汪汪叫个不停。 第五章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问你打算怎么办啦!」 遭受到袭击的隔天。我和异羽在学生餐厅里吃着午餐。会坐在同一个席位上,是因为碰巧这张桌子又空下来的关系。还是说,其实是有什么不被使用的理由吗——受到诅咒的椅子之类的?我记得英国好像确实是有这样的椅子…… 要是不胡思乱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实在没办法承受异羽身上释放出的强烈不悦氛围。 「人家好不容易才想跟你讨论一下严肃的话题……你怎么像个笨蛋似的,搞得我都不晓得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异羽今天的午餐吃的是勾芡炒饭(附虾仁)。满布在炒得粒粒分明炒饭上的滑嫩酱汁就是美味的来源,同时也是烫嘴的原因。作为一个猫舌头,这盘炒饭可不是适当的选择。 「……你说的的确没错。」 我戳着今天的今日特餐(炸鸡块定食),出声做出回答。 这一招用来冷却食物的热度可是很有用的,异羽却用她那张满是不悦的表情瞪着我。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啊?」 「人家才没生气咧——」 一边吐着舌头,还能一口咬定『没生气』也算是了不起了。 「不,你生气了吧?」 臭着一张脸将炒饭送进嘴里时,异羽被烫得眼球都无意识转了好几圈。哈呼、哈呼……嘴巴猛呵了好几口气,像在进行某种坚苦修练般将那口炒饭给吞下肚。她的双眼泛着泪光,伸手拿过装了水的玻璃杯。 「那是因为……虽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未来,但要是知道伙伴将会沉迷女色,会火大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站在伙伴的立场来说。」 气势汹汹地补完最后一句话,异羽放下玻璃杯。 「就算你这么说……但搞不清楚的事还是搞不清楚啊。」 「真的吗?其实你心里应该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有个底才对吧?」 「我哪会知道啊。」 「真的吗?」 拜托别再纠缠下去了…… 「不然你举个例子吧?」 我试着用问题来回应她的问题。 「唔!」 异羽突然酡红了脸庞。这根本是脸上写着『糟了』的情绪反应。她是没预料到我会这么问她吗?还挺嫩的嘛。 「那个……就是那个嘛。」 异羽微微低下头,只抬起视线瞥向我,扭扭捏捏地接着说。 「……………………爱的力量什么的。」 我忍不住「噗」的一声喷出来。 「你、你噗什么噗啦!」 好险啊。要是嘴里有东西的话,就要发生惨绝人寰的大悲剧了。 「明明是个面瘫还能噗出来,这算是高难度动作吧……」 难以分辨异羽脸上的表情是愤怒还是觉得羞耻,只见她又在那本记事本上涂涂抹抹不晓得写些什么。 「……不是啦,对不起嘛,我就那个……」 没想到你的兴趣还挺少女的嘛——我可还没有蠢到老实说出这句话。 「反正你一定觉得我太孩子气了吧?」 「没有啊。」我若无其事地喝起味噌汤。仔细想想,每当遇到这种状况时,我好像都在喝东西呢。 不过……怎么会扯到爱的力量呢?回想起来,前天见面的时候她也提到什么『命运的红线』、『白马王子』之类的。就连寻找『心灵伴侣』这种话,在我听来都很像rpg游戏的任务啊…… 异羽在某些地方果然很像小孩子呢。 「我在想……没办法再进行一次预知吗?」 在事发之前得知即将发生的事情便是预知的本质。但若是模糊不清的情报,应该还还可以再次进行预知的动作吧? 异羽的视线落在桌面,拿手里的汤匙推着炒饭。 「……没有办法。哪有可能这么容易睡着……手边又没有催眠喷剂。」 「不就是睡觉吗,应该很容易吧?」 「才不容易呢!」 异羽放声大喊。过大的音量引来了周围的视线。 我顿时慌了手脚。她连头都没抬就冲着我大吼(而且还叫得那么大声),这可不寻常。她到底是怎么了? 在我还没推敲出她的情绪出了什么问题之前,异羽就已经先岔开了话题。 「不管怎样,还是试着想想现在这种状况该怎么应对吧——你说她约你在放学后见面是吧?」 话题被她引领着,我就这么错失了追究的契机。要说不介意绝对是骗人的,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想办法找出面对紧急事态的应对之策。 ——事情发生在今天早上。因为做出那段预言的本尊——异羽昨晚对我又拉又扯又在耳边大吼大叫,搞得我整张脸和耳朵一早都还是疼得要命。 但到了今天,也不该再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事上头了…… 吐出一声叹息,我伸手准备从自己的鞋柜里拿出换穿的室内鞋。 「早安。」 有个人用平稳的语气向我打了声招呼。 她——小日向蓬子向我深深行了一礼。 「放学后有空吗?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话……至于我想说的事,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有数。」 她的脸孔一如往常妆点着难以亲近的冷冽与优雅。 「不现在谈没关系吗?」 「是的,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请你好好考虑清楚。放学后我会在升学辅导室等你——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迈步消失在正涌向教室那头的学生群里。 想到当时的情形,异羽的声音也在此刻再度扬起。 「你一放学就要过去吗?」 「没有啊,我是这礼拜的打扫值日生,应该会等扫完了才过去吧。」 「你还挺认真的嘛……」 异羽若有所思地安静了一会儿—— 「我来替你打扫吧,所以一放学你就立刻去升学辅导室。」 「为什么?」 「你忘了昨天的事吗?她可是用超能力突袭了我们啊,说不定还会事先设下陷阱什么的,蓬子一定也知道优一今天得负责打扫,早点去的话她就没有机会发动奇袭了。」 说出这段话时,异羽脸上也露出煎熬的表情。 「我知道自己正在说些很讨人厌的话,居然这样怀疑朋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昨天……该怎么说呢,我觉得那一点都不像班长会做的事。」 我一直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怎么想我都不认为那个公主殿下会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就算真要战斗,她应该也会用堂堂正正的方法才是。 「你说的我也知道啊……虽然昨天才刚认识,但我也是这么想的。」 异羽边说边操纵着手机。 「章子姊传讯息过来……说已经在跟对方交涉了。对方之所以对我们采取报复手段,主要是因为不满意羽岛独占了技术。所以只要放弃独占,与对方平分利益就没事了。」 说到让两间公司平分利益的方法…… 「是指共同出资吗?」 「没错,两间公司都拿出人才与资金配合,订立新计划。这么一来,虽然利益只剩一半,但至少不用再这么没意义地意气用事下去。」 一开始就这么做不就好了吗——想归想,在资本主义挂帅的社会大概没有这种道理吧。这是个要把他人踢落谷底往上爬的世界,就算是我也明白这个道理。 「毕竟就跟创立一间新公司没什么两样,所要面对的状况又多又杂。除此 之外,也得处理好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才行,光是这一点就得花上不少时间了……大人之间光是吵架就有不少步骤得进行呢——章子姊在简讯里是这么说的。」 「要是能赶上的话……」 或许就不用和公主殿下交手了。 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吗?异羽又接着转达了从章子姊那里得知的情报。 「还有,蓬子隶属的公司好像不是锻冶火的相关企业。应该是利用蓬子在进行推销买卖吧——这是章子姊的想法。」 「推销?」 「只要让业界知道自己手下有个优秀的超能力者,不管哪间公司都会退让一步的。要是能因此替公司带来更多利益的话就更不用说了,业界也不会再忽略他们的存在。」 简单来说,就是卖人情吧。 「……超能力就是有这样的价值呢。」 压抑着声音,异羽收起手机。 「总而言之,对方的公司可能会出其不意地甩出什么要求来,捱到放学时章子姊那边的交涉也不晓得会不会结束。我也很想相信蓬子……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啦。」 参谋给的建言就该虚心接受。我点点头,张嘴咬了一口炸鸡块。 最后一节课外活动结束的同时,我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环视了一圏充斥着放学后喧嚣的教室,正好捕捉到黑色长发从教室离去。动作真快,她果然想要事先准备什么吧。 再回头看看异羽,她正被几个女孩子包围着。从断断续续的对话内容听来,似乎是在邀请她加入社团。想必是今天体育课的软式棒球比赛中,异羽轰出再见全垒打的优越运动神经被她们给相中了。 我跟那头被同学们的热情给搞得不知所措的异羽对上视线,朝她点了点头,她也抿紧嘴唇颔首以对。作战开始。 一踏出教室,我立刻掏出手机。 还以为调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刚才好像振动了一下,原来是我搞错了。 章子姊没有传来消息,这也表示交涉没能赶上吧。 收起手机,我将心思转到公主殿下身上。 今天早上也是如此,她看起来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依然是个品行端正的优等生。斥责那些没规没矩的学生,承受着众人爱慕的眼光,班上同学就不用说了,连班导都对她信赖有加。冰冷而清廉高洁的大和抚子今日依然健在。 就算心里再清楚不过,我还是没办法把超能力与公主殿下这两者连系起来。 终于还是来到升学辅导室。我知道学校里有这么一个地方,却是头一次来。深呼吸过一口气,我伸手旋开挂着『使用中』牌子的门把。 「……不会有事吧?」 刚把门轻推开一条缝,就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 「……今天一整天,我都难过得好像胸口快迸裂了。真的好煎熬、好痛苦……」 那声音听起来简直像是对自己犯下的罪过所做的自白,她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明白这是我的职责,可是……」 我下定了决心,一脚踏进辅导室中。 在窗帘紧紧拉上,被日光灯照亮的空间里,映入视野中的是那熟悉的美丽黑发。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飞扬,公主殿下惊讶地转过身来。除此之外,她怀里还抱着一只粉红色的兔子布偶。 「什——内藤同学?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 她开口道。难得看到公主殿下表现出如此惊慌失措的一面,虽然已经比一般人自制许多,但仍无法掩饰她眼里闪动的不安。 「我怕让你久等……所以找人代替我打扫了。」 「怎、怎么可以这样。既然轮到当、当值日生,就得负、负起责任好好打扫……才行啊。」 平时总能应答如流的悠然语气已不复见,连简单的一句话都讲得结结巴巴…… 她该不会是慌了吧?那个公主殿下会慌张? 她的表情比平时还要僵硬,紧紧咬着嘴唇。而手里,抱着一只小型布偶。 「那个布偶就是……昨天追车时跟在我们后头的那一只吧?想不到居然还会说话呢。」 就算只是看着,我也能感觉得出公主殿下抱着布偶的手劲变大了。 「我……我的能力没办法让它说话。」 「可是刚刚——」 「只是我在自言自语而已。」 她没有让我把话说完。 截断我的话后,公主殿下绷紧了脸孔,但依稀可见她的脸颊和眼角都染上淡淡的粉色。 换句话说……公主殿下只是单纯对着布偶倾诉心事吗? 「这么幼稚的习惯一定很让你瞧不起吧?无所谓,反正我昨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够让人轻蔑了。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在乎了。」 「……被你那么用力掐着,它好像很痛苦耶。」 因为她用力掐着布偶的脖子,让人觉得实在可怜。再加上那玩偶有着与我相似的眼神,不由得就有些同情心泛滥了。 公主殿下露出一脸惊讶,低头看向被自己亲手绞杀(?)的『阿姆斯壮先生』。 「棉花不会跑掉吗?」 「不、不用你操心!」 迅速回答后,公主将长发撩到耳后。接着将脸凑近手里的布偶—— 「……嗯!」 接吻了。 看到这一幕,我整个人都凌乱了。怎么会说完心事后就接吻。我明明是打算来个奇袭,就算对象是布偶娃娃,可亲眼见到这种场景还是…… 插图 ——接吻? 『优一在一个昏暗的地方和她接吻了,这就是能阻止那个女生的方法!』 昨日的预言再度浮上脑海,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公主殿下薄软的嘴唇不舍移开视线。 不行不行不行!我到底在凝视什么啊!实在太下流了! 我模仿公主殿下的语气在脑子里训斥自己,才想着要收回视线——却发生了一件让我怀疑起自己眼睛的事。 一吻结束后,布偶的胸口处绽放出微弱的光芒。那淡漠的光芒宛如朦胧的月光。在她松开手之后,布偶却没有依循地心引力掉到地板上。 无视重力飘浮在半空中的布偶,刻意在我面前空转了一圈。接着摆动那短短的手脚和大大的娃娃头,开始做起柔软体操。我再重覆一遍,公主殿下已经松开手没再抱着它了。 大概是觉得差不多了,公主殿下这才伸出手。布偶娃娃立刻朝她飞去,安稳地降落在手臂上,『阿姆斯壮先生』双手交叠在身体前深深鞠了个躬,在体操的帮助下移动棉花,变形的身体曲线也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完全出人意料的特技表演。由于昨天它手里还拿着武器,当时只觉得很恐怖……但在明亮的地方近距离细看后,给人的观感也有相当大的出入。 「……简直像魔法使一样啊。」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抚摸着手臂上的兔子脑袋,公主殿下微微眯细了眼。 「但事实上——不过是个便利的道具罢了,只是能换得金钱的便利能力……内藤同学不也很清楚这一点吗?」 为了表示我确实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直接切入主题。 「……你约我见面,是想说什么吗?」 「可以请你乖乖投降吗?」 她用平静的声音陈述要求,却紧咬着嘴唇。 「只要你们愿意跟我走,就没必要再继续危害你们。我的职责是对你们展开报复。应该说,我得带走你们好当作和羽岛谈判的交易筹码。」 「……是要把我们当作人质吗?」 「是的。并不是谁都拥有超能力,能将这种能力运用得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正因为有这么稀罕的价值,才足以被当成交易的筹码。」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垂下了,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我们被抓起来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之后的事就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了,我负责的就是带走你们两人。不过只要你们肯乖乖配合……应该是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 一般来说,人质应该是不会受到无意义的伤害才对。但对手的狙击包含了报复的意图在内,这份情报也就缺乏了可信度。 「……昨天的事,是班长自己决定的吗?」 「我没有决定权,只是负责完成任务罢了。今天把你叫出来则是我自作主张的行动。」 她直接了当地给出回应。双眼瞬也不瞬坦荡地凝视着我,将手抵在胸口。 「不管我会落得什么下场,也会保障你们两个人的人身安全。我会用我的能力保护你们不受到一点伤害,我对你发誓。」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好好地直视那双细长的眼阵。平时就算我想看,她也会立刻别开目光。 所以我也不避讳地回应她的注视,开口询问。 「提出这么多问题真的很抱歉……但在那之后,你会怎么样?」 「这个嘛……为了日后不要再相见,我应该会转学,跟绑架犯上同一所学校……你们也会觉得不舒服吧。」 这一次,她很明显地低下头去,隐约可见的侧脸眉心紧蹙。平时冷静沉着的美貌,竟染上一层淡淡的苦楚。 「——我不要。」 我学着异羽,直接了当地拒绝。 「把之后所有的麻烦都推给你,只有我们得以保全——我不要这样。」 「你在……说什么孩子气的话啊?」 蹙起眉头,公主殿下对我投来一记瞪视。 「这又不是说不要就能解决的事,状况可没有那么单纯……」 「就算这样我也要拒绝。你不是说过吗——遇到讨厌的事就要坦率地说出来。」 她弯起手指抵着嘴唇。 「……我的确是说过这句话没错。警告你好几次上课不要打瞌睡,你却从来不肯改进,想不到居然还会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就跟你的习惯一样,我一点都没打算放弃上课打瞌睡这件事。」 「……真是遗憾。」 班长用沙哑的声音说着,接着像是要吹哨般,将食指及中指抵在嘴上。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看来我也只能用蛮力带走你们了。隶属金原金流——代号·〈萤火〉小日向蓬子。将要使出浑身解数——将你们捉起来。」 兔子布偶开始旋转起来——并利用离心力挥动手脚,做出特技表演般的姿势。就算隔着一张桌子,也能听见划破空气的风啸声。脖颈感到一阵恶寒,彷佛连内脏都蜷缩起来了。 「你办得到吗?」我边说,边将手搭在身旁的铁椅椅背上。 「我有办得到的能力。」 「你不能放弃吗?」 「我不能放弃。这是我的职责——是属于我的命运!」 同一时间,兔子布偶朝我纵身飞来。 好快! 我抓起椅子准备挡下她的攻击,却没能赶上。倏地压低身子的布偶狠狠撞向我的腹部。一记针对腹部的刺杀重击,几乎挤出我体内的最后一口气。亲身尝到那强而有力的冲击瞬间,我的身体也支撑不住离开地面几公分。 我强撑着别让自己倒下去。但,她并没有给我调整姿势整顿呼吸的时间。 在我的身体下方,才刚降落地面的兔子又垂直一跳——对准我的下巴又是一记猛撞——眼前的景色都歪斜扭曲了,感觉连脑袋瓜都跟着摇晃起来。 视线失去了焦距,像是寻不到安稳的立足点,只觉得一旦松懈下来,大概连站立的力气都会跟着失去。 我用双手抓起铁椅,往那只粉红色的物体砸去。 ——可是…… 贯穿耳膜的,是金属相互撞击的钝重声响。 椅子从手里弹飞,猛烈地撞上摆满锁定年轻女性消费族群的流行杂志及参考书的书架。钢制书架随之摇晃,挡不住冲击,好几本书啪沙啪沙地掉了下来。 遭书本埋没的椅子座垫部分被砸出了一个凹洞。整个座垫都凹陷了,要是坐上去肯定马上就会摔下来吧。 「这下你明白了吧?这孩子虽然个头娇小,但它的力量一点都不可爱。就算是身怀格斗技又对力气有自信的男性,它也有办法蹂躏对方。」 左顾右盼果然不太妙。只见那兔子布偶的身体呈一直线绷紧,缠住了我的脖颈。长长的耳朵与两只脚相互交缠,形成一条塞满棉花的项圈。 我这是……误入陷阱了吧…… 「请你小睡片刻吧。知道你已经落入我们手里之后,木枕同学应该也不会再抵抗了。」 明明感觉被坚硬的金属禁锢着难以动弹,但这种触感无疑是块布料。坚韧且柔软。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跟妈妈闹着玩的格斗裸绞不同,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也还承受得住。但脑子却越发昏沉,身体也逐渐失了力气。 ——真是丢脸。 我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人,却得来这样的结果。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 就在那一刹那—— 自习室的大门被人用力撞开。还来不及对突来的巨响做出反应,就感觉有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有谁冲进了这个房间里。 异羽……? 出现在模糊视野中的异羽压低了身子,往地面一蹴跳了起来。 长长的发丝在半空中舞动,翻飞的裙子底下露出纯白的小裤裤。 跃动感——我终于明白这个字眼所包含的意义。 那跃动的身影深深珞印在我的视网膜上,她悄无声息地一脚踏上桌面,更向前进。顺势朝另一头的公主殿下扑去。 混杂了哀号的双份叫声以及身体猛烈撞上墙壁的扑打声从桌子那头的阴影处传来。缠缚着我脖颈的力道变弱了,我将布偶从脖子上扯下,用力吸了一大口气沁入心肺。氧气总算能传送到脑袋里,但短时间内的剧烈变化让我产生了些许晕眩。 「好痛!」 那头的异羽发出短促的悲鸣。就算头昏眼花脚步踉跄,我还是撑着桌子朝她们所在的方向奔去。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公主殿下拽着异羽的手腕扭向上方,将她压在地板上的一幕。 「请不要乱动……要是你再乱动,关节就会脱臼了。」 两个人的头发都乱糟糟的,肩膀随着紊乱的呼吸一上一下。即便如此,公主殿下的表情依旧冷静自持。 「啊呜……!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臂被往上扭起,异羽泄出苦闷的呻吟。 「之前已经说过了,我只想快点结束这次的任务……!」 「可是!」 「这不就是超能力者生存的世界吗!」 那一瞬间,班长发出激昂的吼声。 「你应该也明白吧——我们无法被当作理所当然的存在!就因为拥有这种能力,不管怀抱着多么微小的愿望,想实现就必须欺瞒周围所有人!你心里也有数不是吗?」 异羽的表情会如此扭曲,或许不单单只是因为疼痛的关系。 「我知道啊……!」 把脸抵在地板上,在咬紧牙根忍受痛楚的同时,异羽也大声回吼。 「你说的话我都明白!超能力不是普 通的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明白这一点!我也想要隐瞒啊!可是,就算这样……!」 压抑混乱的呼吸,异羽深吸了一口气—— 「对我来说——这种能力是必要的。为了生存下去,也为了实现梦想。」 就像做出内心深处最秘密的告解,异羽闭上双眼喃喃地说。 「……我也跟你一样。我也有虽然微小却很珍惜的东西。为了守护那个东西,就必须使用超能力。所以这一次也一样。」 她没有移开视线,这次则是对我提出警告。 「请别再抵抗了……现在木枕同学已经动弹不得,我也不想再对你们造成更多伤害。算我拜托你们,请别再抵抗了。」 停顿了半晌,她抬起头看向我。 「算我拜托你们了……」 ——又来了。又看见我从不知晓的公主殿下的另一面了。 细长的眼里泛着泪光,仰望着我的那张小脸蛋都因难以诉诸言语的痛苦而皱成一团了。 紧紧咬住下唇,用力到都快流下血丝。 她大概没意识到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吧,公主殿下甚至没有伸手抹去那抹殷红。 「蓬子,你听我说……你那间公司的人已经在附近等着了吧?」 异羽维持着难以动弹的姿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章子姊……不对,我的上司传来了消息。你们公司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你也没必要带走我们了——确认一下吧,如果还怀疑的话,就看看你自己的手机,我不会乱来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态,公主殿下并没有露出畏怯的模样,只默默盯着异羽递上前来的手机。接着又小心翼翼无比谨慎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对我投来锐利的一瞥。 「别轻举妄动。」 看到我点了点头,她才将视线移到手机萤幕上迅速浏览了讯息。 「……看来你说的没错。」 松开桎梏异羽的力道,公主殿下站了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后,也不忘用手指梳整了下头发。 「今天我就先停手。从简讯的内容看来,是没办法私下一决高下了呢。」 揉着疼痛的手臂,异羽也跟着起身。 「羽岛团队和锻冶火重工将要以共同出资的方式,设立工业用机器人的研究开发机关。但各自派出超能力者互斗争个高下的事实仍然不变,两间公司既然是友好的商业伙伴,再心存芥蒂下去也不好,所以——」 脸上泛开与章子姊有几分相似别有深意的笑容,异羽接着说: 「关于利益上的分配,就由各自旗下的超能力者互较胜败而定了。」 恢复一如往常的冰冷美貌后,公主微微眯细了眼眸。 「能堂堂正正地和你们一决高下也是我所希望的。比起仗着超常的能力使出卑鄙手段……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这句理当是对雇主说出的话里,明显掺杂了侮蔑之意。 而被我抓在手里的兔子布偶这时突然躁动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挣开我的掌握,朝它的主人飞去。公主殿下将粉红色的兔子拥入怀中。 「今晚就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吧——我先失陪了。」 深深行了一礼后,她打开自习室的大门。面对那样的背影,我忍不住出声。 「班长!」 她停下了脚步。 明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这场战争……无论如何都得继续下去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她给了这样的回答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只留下我与异羽两人。 第六章 那天,映入眼底的是一如往常的黄昏景色。 一如往常的艳丽橙色,一如往常的刺目夕阳。 家家户户都传出晚餐的香气,路上错身而过的人们好似也都赶着踏上归途。 在色泽浓艳的斜阳中,我喜欢的人在哭泣。她站在我面前,止不住地哭泣。 我该如何是好——我甚至不晓得该对她说些什么,这份不知所措让我感到焦虑并茫然。 平常一同玩耍的公园此刻竟成了如此不舒坦且陌生的地方——才发现原来是失去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不由得心慌。 被这个世界厌恶唾弃了。再这样下去,自己该不会死掉吧?这样的念头支配了整颗脑袋。 心里浮掠过那么多凄惨灰涩的念头——然而现实世界里,我却只是用脚尖踢了踢跟前的地面而已。 一直哭泣的少女忽然唤了我的名字。 一抬起头,就看到那张哭花的脸蛋,正定眼注视着我。 注视着这个什么都做不了,只会伤害她的男生脸孔。 我始终无法忘怀那张脸上浮现的笑容。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那原来是撂倒对手时会有的轻蔑笑容。 她坚强地抹去泪水,低声说了一句话。 「——不温柔,你一点都不温柔。」 一如往常的地点、一如往常的时间,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却再也回不到那些往常了。 因为我背叛了她。 那一天——不是什么纪念日,只是个掩没在日历上的普通日子——对我而言,就是那样的日子。 我醒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在自家的起居室里。 我横躺在沙发上,仰望着熟悉的天花板。 我知道自己的脉搏加快了。摸了摸额头,上面布满汗水。 我不愿想起那段往事,却不被允许遗忘。 为什么直到如今,我还是会被那个梦境纠缠呢? 难道是想告诉我,旧事又会重演吗? 背叛,无力改变。 「……异羽?」 视线在四周游移寻找。 异羽不在这里。明明直到刚才都还在的呀。 脑海中,忽然倒带重播了升学辅导室里的一战。 我慌慌张张地从沙发上起身,虽然迟了些,但总算是想起来了。 「去洗澡……了吗?」 ——故事回到我闭眼假寐之前。 和公主殿下分别之后,我和异羽并肩往正门走去,发现章子姊又像昨天一样等在那儿了。于是我们坐上她的车,不知为何竟直接开到了我家。 「我也想一直陪着你们,可是还有很多手续流程得跑,正等着我回去提交呢。这事儿可不是谈完就算了,大人就是这点麻烦啊~」 章子姊手里握着方向盘,对下了车的我们这么说。 「等时间到了我再来接你们,在那之前就乖乖待着吧。」 「……为什么是我家呢?」 「因为我跟异羽的家还没整理好,完全不是可以让人看到的状态啦。」 我和异羽两人各提着一只黑色的提袋。里头装着〈幽灵课〉的制服一套,前天使用过的无线对讲机当然也在其中。 正打算进家门时,章子姊却把我叫住了。于是我将钥匙交给异羽,让她自己先进去。 「优一,我们来聊聊〈灵魂伴侣〉的事吧。」 「〈灵魂伴侣〉的事?」 「没错。灵魂虽然会不断重覆转生,但绝不会与同伴分离。就算还没遇见彼此,终有一天必定会在某处产生联系,这便是前世之缘。因为有缘,人与人才会相遇。这种事……对了,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命运吧。」 章子姊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 「优一和异羽有着无与伦比的契合度。在灵魂的交流上也是最合适的。如果把灵魂间的邂逅与其关连称作命运——」 她停了一会儿,才像在品尝字句间悦耳的响动般接着说。 「有着最佳契合度的人,不就是所谓的命定之人吗?」 「命定之人?」 「对啊——用异羽讨厌的少女情怀来解释的话……」 看着异羽身影消失的那扇大门,章子姊的嘴角扬起恶作剧似的微笑。 「优一,你或许是异羽的王子殿下——也说不定喔。」 「什——」 这个人突然在胡扯什么啊? 「不可能的……因为〈灵魂伴侣〉也有可能不是人类啊。」 「但反过来说,优一可是在这么不可思议的机率中被选中了呢?这是多么罗曼蒂克的事啊。如果是我,说不定会觉得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了。」 章子姊淡淡一笑,对着哑口无言的我又接着说。 「在无法计数的灵魂中,异羽一直在寻找能与自己契合的那一个。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了。就算如此,就算不知道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异羽还是行动了——终于来到你的面前,这一点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说完这句话后,章子姊顺手戴上墨镜。 「我只是说也有这样的可能性,你别想太多啰?」 都被说成那样了,会忍不住去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在我来接你们之前,异羽就麻烦你照顾了,未成年的青少年可别做什么色色的事喔?」 「我才不会咧。」 目送章子姊离去后,我才转身打开玄关大门。 命定之人?那已经不是超自然,而是属于童话故事的范畴了。应该说是渴望爱情的人所怀抱的甜蜜幻想。只有还没长大的小孩子才会相信什么命定之人或命运的红线啦。 这的确是比中头彩还渺小的机率……但也不可能因此就对对方产生了恋爱的感情啊。不管怎么说,这种事还是要两个人情投意合才有可能吧……就算章子姊不知哪根筋接错对我说了那些话,也不可能有什么的哪可能有什么。 心里带着点疙瘩,我走进起居室,那个说不定是我命中之人的美少女就坐在沙发上。我于是在她对面坐下。 平常的异羽就算一句话都不说,也能感受到她的朝气蓬勃,此刻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把袋子抱在怀里缩着身子,一脸若有所思地静默不语。 「优一,你的伤口没事吧?」 「我没事。」 或许是年轻的关系,被公主殿下攻击时遭受的痛楚已经缓和得差不多了。 起居室里的挂钟指向六点半。章子姊说她会在十一点左右过来接我们。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四个半小时的自由时间。 敌人是拥有超能力的公主殿下。她的能力有多强大,我们已经亲身感受过了。 速度、破坏力、精准细腻的动作,无论哪一方面都凌驾于我之上。 ——我看不见半点胜利的希望。 唯一能期待的,只有异羽昨天的预言。 指证我会亲吻公主殿下的诡谲预言。 但那已是昨日时分的预言了。在经历过与锻冶火交涉以及后来遭受攻击等等的状况,未来可能又有了不同的变数。再说未来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想让预言成功所必须付诸实行的行动,说不定早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 正当我想得出神时,异羽忽然叫了我一声。 「有件事想麻烦你,可以吗?」 「好啊。」 「可以借我洗个澡吗?」 「洗澡?」 露出一脸难以形容的微妙神情,异羽端正了坐姿。 「 奶奶曾经跟我说过,在要做重要的大事之前,必须让心灵还有身体都焕然一新才可以。」 「……是『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吗?」 「啊……嗯,没错。」 她似乎对自己竟然会忘了讲出这句台词感到很诧异。异羽瞠大了双眼,对我用力点了点头。 是净身之类的意思吗?我明白在进行某些重要的计划前,会想让心情好好沉淀下来。既然答应了,我立刻就到浴室将浴缸设定为注满水,然后又回到起居室。 异羽还是维持着乖巧温驯到一点都不像她的沉默态度,仅说了一句「谢谢」,就没有更多对话了。 身体与心灵都焕然一新——我现在还看不出有实质上的改变,尤其在心灵这一块上。 「……等你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可以告诉我吗?」 就算没把话说明白,异羽还是理解了。她踌躇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在羽岛工作的真正理由。异羽想实现的梦。两者必定是同一件事。 我横躺在沙发上,搭上眼皮假寐。在异羽洗澡的这段空档,我实在无法忍受一个人待着,那么在她洗完澡之前,就先小睡一下吧。 忽然间,柑橘系的香气窜入鼻腔。那香味就近在身前。 睁开眼,异羽就坐在我身旁的地板上。用抱膝的坐姿把头靠在我身上。 「你要睡觉吗?」 「我喜欢睡觉。」 「为什么?」 「睡着的孩子长得快。」 「你还能长啊?……真教人羡慕。」 「羡慕什么?」 「我不晓得已经有多少年没睡过午觉了。」 「……前天在图书馆不是睡了吗?」 「说的也是。」异羽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我不会妨碍你睡觉的……可以牵着你的手吗?」 略有些迟疑地伸出她那只如艺术般美丽的手。 「我可以……像这样待在你身边吗?」 ——又来了。她又露出那时候的表情了。 就在前天,我曾在这个房间里看过的——那张涂抹上惶惑不安的表情。 『优一,你能拒绝异羽的请求吗?』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现在也未曾改变。 「我知道了。」 我握紧异羽的手,她便露出微笑。 ——在感到恐惧、或是觉得不安的时候,有个人能陪在身边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样就会知道,自己并非孤独一人。 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地,心情就这么平静下来了。 只是单纯因为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的关系吗?我认为似乎并不仅仅如此。有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类似安心的感觉…… 怀着烦恼我阖上眼皮——疲惫加上迅速入睡的特技相互作用,我的意识急速地陷入假寐状态。 ——回忆结束。看看时钟,我差不多睡了一个半小时。 这么说来……异羽有带换洗的衣物吗? 视线落到沙发上的黑色袋子。不管怎么说,长时间穿着一身套装应该会觉得很拘束吧。她又是女孩子,说不定还会很在意制服上被压出皱摺什么的。 以异羽的身高来看,姊姊的衣服她应该穿得下才对——抱着这个念想,我打开姊姊位于二楼的寝室房门。 就算是家人,在异性的房间中找一件合适的衣服实在是件很尴尬的事。从第三者的视角看来,这都是相当变态的行为。手里抓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睡衣,我急忙从姊姊房里退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打开房门的同一时间,楼下传来一阵哀号。那绝对是异羽的尖叫没错。注意到这一点时,我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 也许她真的遭到袭击了。此时此刻,公主殿下的雇主喜欢使出卑鄙手段的情报正在我的脑海里盘旋。 冲进起居室、厨房,来到走廊——打开家里最深处的那一道门。 打开门之后——磨砂玻璃的另一头浮现出模糊不清的人影。但我脑子里只急着想确认异羽是否安全,便没有一丝犹豫地推开玻璃门。 「怎么————」 之后就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 「…………」 四眼相交。 四眼完全相交。 以弥漫着氤氲热气的浴缸为背景,站在那里的是——惊讶地瞠大双眼的异羽。 披散黏贴在额际的湿濡长发,热水沿着白皙的肌肤向下滑落,透明的水珠彷佛缠缚她的全身,溶化了高级鲜奶油般的白色泡沫,轻缓地被冲刷洗净。 圆润优美的肩线,精致锁骨下的双丘比穿着衣服时还要雄伟傲人,一头长发挡住了最重要的重点部位,真不晓得该说得救了还是可惜了。 这一幕过于震惊的冲击让我的双眼、脖颈和脑子都僵直了,彻底遮蔽其他的资讯传递。 也就是,那个,简单来说——异羽正全身赤裸裸地在洗澡啊。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那绯红的脸色明显是泡澡所无法比拟的,她反手抱住自己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不好意思打扰了!」 用几乎要震碎玻璃的力道猛地关上玻璃门,我背对着浴室而立。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正大光明的偷窥!这已经超越偷窥的等级了!是特攻啊!宁可牺牲社会地位的神风特攻啊!」 我试着甩掉脑海中不断重覆播放的那段鲜明且确切的美人入浴场景。 「啊,不是的,我是听到你的尖叫声,因为担心所以才——」 「因为你的担心,结果却诞生了更惨烈的尖叫啦!」 强烈到几乎产生回音的怒吼刺痛了我的耳朵。 「对不起……」 「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我只是想淋浴时不小心转到冷水迎头浇下,还被莲蓬头砸到脑门而已……」 辛苦你还特地对我解释事发的过程。 问她没被砸出什么伤吧,异羽的回答是「可能会肿起来吧。」 「你也实在叫得太大声了……」 「你都跑来偷窥了还敢讲那种话!不要小看我这在商店街训练出来的音量啦。」 有必要提起过去那种莫名其妙的光荣事迹吗——不过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也没办法多贫嘴什么。 「不过……看在你那么担心我,我就不再发牢骚了。」 我抹了抹额际不知何时泌出的汗水,努力将意识从浴缸那头拉开——但…… 下一秒窜入眼帘的,却是摆在换衣间竹篮里属于异羽的制服和纯白的—— 我急忙闭上眼睛,这次在脑海中播映的是曾在升学辅导室里看过的裙底下的秘密。正因为当时处于无比危急的状况,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更显得无比清晰,真是太可恨了。浴室真是危险的地方……再这样下去,连我都要忍不住泄出惨叫了。 真是应证了那句「前门有虎、后门有狼」的俗语。不管面向哪一边,等待我的都是过于强烈的刺激。如果将我的本能与理性比率逆转过来,肯定会把某一扇门打开,然后早亲川一步受到警察杯杯的关照吧。前门是侵入浴室,后门是成为内裤小偷。虽然说前者我已经身体力行过了。 玻璃门的那头传来水声,还有几缕从门缝间泄出的氤氲蒸气,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沐浴乳香味,都成了刻划那美好身体曲线的联合军队,令我难以忘怀同时也让烦恼加剧。 很糟糕,真的…… 很糟糕。再这样下去,理性的壁垒就要崩坍了,真的很不妙啊。——话说回来,我是打算在这边待多久啊? 「呃……我帮你准备了换洗的衣服,不介意的话就请穿吧。我先走了,你慢慢洗……」 装出平静的口吻,我脚步飞快地后退。 「——我说那个……」伴随着浴室特有的回音效果,那头传来结结巴巴的说话声。 「你觉得……我的身体怎么样?」 「什——什么?」 「什么都没有啦!你就忘了吧!啊、啊哈哈哈!」 听着明显是想掩饰什么的明亮笑声,我背过身离开更衣间。 明明洗澡的人又不是我……怎么有种泡澡泡太久的晕眩感呢? 时钟的指针指向九点。自我一股脑地冲进浴室耍笨,到现在都经过三十分钟了,但异羽还没从浴室出来。 回过神时,才发现那身宛如白瓷的细腻肌肤不时会在脑海中闪动,我根本无法平心静气地待着。 怀着寻求顿悟得道的气魄,我搜集家里所有的缓冲垫(俗称气泡纸),开始进入心无旁骛的捏爆作业时——起居室的房门总算被人从外侧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谢谢你……借我浴室洗澡。」 异羽踩着生硬的步伐走了进来。她身上蒸腾冒出的热气是因为刚洗过澡的关系,还是因为太羞涩了呢? 「谢谢你借我睡衣穿。」 「尺寸好像刚刚好嘛。」 「咦?嗯,差不多……吧。」 她支支吾吾应了声后,伸手覆住开到第二颗钮扣位置的胸口。 ……该不会是胸部部位太紧,她才没办法把扣子扣好吧? 确实跟异羽比起来,姊姊的胸部——还挺贫脊的。姊姊,对不起啊。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的无措感,我起身朝厨房走去,从冰箱中拿出牛奶倒进玻璃杯中,再把玻璃杯摆在异羽的面前。洗完澡后必须补充水分,这是常识。 谢谢你,异羽端起玻璃杯移到嘴边。 「果然洗完澡就是要喝牛奶呢——嘿嘿嘿~」 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从那张笑靥往下移动——停伫在双峰之间。刚洗完澡还透着丝微热气,在热水的洗礼下更增添了柔滑的质感(说是这么说,但平时我也没看过就是了)。再加上几乎能反射室内灯光看起来极为紧致滑嫩的肤质。我是想过她的身材应该很好,但没想到竟会好成这样…… 插图 我把这一切都仔细地烙印在双眼视野中。深深藏起这份心思后,收回已经喝光牛奶的玻璃杯,拿回厨房冲洗干净。 整理完再回到起居室时,发现异羽挺直了背脊端正姿势跪坐在地板上。我也跟着屈膝,与异羽面对面坐在地毯上。 「你不用也跟着跪坐啦。」 异羽边说边扯出一抹苦笑。 「刚才提的那件事……我现在就要回答你了,关于我为羽岛工作的理由。」 「嗯,那就拜托你了。」 静静地吸了一口气后,异羽苦涩地开口。 「我——对你,有一件必须道歉的事。」 「道歉?」 「嗯,总有一天迟早我还是得对你说出这句话的——对不起。」 异羽边说边低下头。两只手撑在地板上,完完全全的道歉姿态。 她摆出的姿势是纯粹的谢罪姿态。 下跪道歉。想不到第一个对我做出这种事的,竟然会是个女孩子。 她接着抬起头—— 「还记得我说过寻找你的理由吗?」 「为了发挥你的超能力,我的存在是必要的……对吧?」 「确实是那样没错,但除此之外——对我而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迫使我去寻找你,那就是……」 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等了好几秒钟后,她才又接着吐出下一句话。 「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会觉得非常困扰吧。因为我那不值一哂的梦想,而把你卷进了这么不寻常的世界之中。」 不值一哂的梦想—— 『就因为拥有这种能力,不管怀抱着多么微小的愿望,想实现就必须欺瞒周围所有人!你心里也有数不是吗?』 我想起了班长嘶声吼出的那句话。她也曾说过『微小的愿望』这个字眼。 「说出这件事之后,你可能就不会再助我一臂之力了,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任性妄为。」 「……你愿意告诉我吗?」 异羽点点头,下定决心似地自白道。 「——我只是想好好睡个觉。」 「想好好睡个觉……?」 「如果不把使用催眠喷雾的睡觉次数算在内,我一个礼拜差不多只睡一次。」 一个礼拜只睡一次……又不是神仙。 这也太荒谬了吧——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没办法对她说出这种话。 「我是说真的喔,我不会睡——也无法成眠。」 异羽那一脸难过的表情和坚定的声音,在在都堵住了我的嘴。 「我啊——身旁没有半个家人,因为大家都死了。」 就是所谓的孤苦无依、无依无靠,异羽脸上泛开有些困窘的笑容。 「所以说,我现在才会跟章子姊一起住。这就是我转学的原因。」 「连亲戚也没有?」 「就算有,也是关系很遥远的亲戚。连碰都没有碰过面,完全就跟陌生人一样……搞到这种地步,血缘关系什么的早就不是重点了,想想还真教人遗憾啊。」 所以异羽的转学手续才会由章子姊负责。对异羽而言,章子姊不仅仅是上司,也是她的家人吧。 「最早死去的……是我的姊姊。」 低垂着颈项,她接着出声。 「我们其实是双胞胎,可是姊姊在生产过程中就死了,于是我成了独生女。之后爸爸和妈妈遭逢意外——大概是在我九岁的时候吧。而养育我长大的奶奶也在前年去世了。在夜里睡觉的时候,而且就在我的旁边。」 她的声音淡淡的,我读不出她的情绪。 「于是,我终于发现了——大家都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死掉的。」 「在你睡着时……?」 「嗯。你知道吗?不知是哪个神话——大概是希腊神话吧——里头提到〈死亡〉之神和〈睡眠〉之神是一对兄弟。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只有『果然是这样啊』的想法。」 虽然是很模糊的记忆,但我也听过这个神话。将〈死亡〉神格化的塔纳托斯和把〈睡眠〉神格化的修普诺斯都是由〈黑夜〉女神尼克斯所生。 「『只要一睡着,死亡就会在转瞬间发生』。只要一这么想,我就怕得不敢睡觉了。而且,那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不都是在我睡着时死去吗,所以……不知不觉间,我就有了『只要我一睡着,就有人会死掉』这样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睡眠会招来死亡』吗?」 「差不多就是这种意思吧。虽然很离奇,但我是真的这么认为。自此之后,我就再也睡不着——患上了失眠症。」 睡不着。这句话和异羽胆怯的脸庞交织出了真相。 明明存在眼前却看不见的盲点。太过理所当然,而从未去深思探究过。 让异羽害怕的并非自身拥有的超能力,而是那个附带条件……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靠着吃安眠药入睡,但慢慢地连安眠药都没了效用,结果我一不小心就吃了太多剂量……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好像还被当成自杀未遂。」 面露 一丝苦笑,异羽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就是在那间医院遇到章子姊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个超能力者。事后才知道原来另一个我不时会冒出来,有个会突然改变发色的怪人,任谁都会被吓一跳吧?」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理当是有适合的说词的,但挤破了脑袋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奶奶去世之后,我就一直一个人过活……但生活实在太拮据艰困了。只要在羽岛旗下工作,生活费什么的就不用担心了不是吗?我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异羽一有时间就打工、是被奶奶拉拔大的孩子、身为超能力者却过着平凡的打工生活——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释。 「你之前……都一个人生活吗?」 「差不多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吧。虽然是破旧的老房子,但还是有很多的回忆,而且附近的邻居也常常给我很多关怀……老家离墓地也很近,我实在不想离开那里。」 即便如此,异羽还是离开那个家了。舍弃了那些温暖的人们与家人的回忆,她离开了熟悉的家乡。而离开当然有她的理由。 「有点扯远了——虽然知道自己是个超能力者,但我真的很害怕睡觉。而且只要我的心情一不稳定,或是跟提问者的契合度不够的话就完全无法发挥,所以章子姊教了我如何解决这两种问题的方法。」 「就是……〈灵魂伴侣〉吗?」 「没错。我害怕睡着。那是因为我怀着强烈的不安,对失去意识这一点感到恐惧的关系,但如果有个灵魂契合的人能陪在我的身边,就算搞不懂为什么,我应该也能觉得很放心吧——章子姊是这么告诉我的。这么一来,我的能力也能增强,完全是一石二鸟之计——章子姊是这么说的。」 话后,她不忘补充一句「我是这么听说的」。 「如果能不再害怕睡觉,我应该就能正常入眠了吧。我那不值一哂的梦想就是这件事。我就……就只是因为这样——就把你卷进这种是非之中了。」 她露出一抹苍白无力的微笑。 「理由很轻浮,却是很沉重的话题对吧?害怕睡觉的我,却拥有不入睡就无法使用的能力,对你而言是很麻烦的困扰吧——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能怎么样……」 嘴角仍挂着空泛的笑意,异羽垂下了眼帘。 「蓬子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为了实现自己任性的心愿而欺骗了你、利用了你。所以……要对你说这些话——说的臭屁一点——可是得鼓足了勇气呢。」 为了生存下去,超能力是不可或缺的。想要使用超能力,她就必须进入睡眠状态才行。 但,异羽却无法成眠。 因为她认为只要一睡着,就会间接杀死重要的人——所以她不得不舍弃对生物而言再平凡不过的睡眠本能。然而当睡眠更进一步与异质的超能力结合在一起时,她终于被这个理所当然的世界给驱逐出境了。 「我真的很抱歉,只要一想到告诉你这个事实后,你可能就不会再帮助我了,我实在……」 「………」 我站起身,挪了个位置在异羽身旁坐下。 「对不起,我很笨,所以只能记得住一件事。」 我包覆般地握住了她柔软的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真不敢相信——她的脸上清楚地写了这几个大字。 「我把你卷进这个世界里来了呀?」 「一开始或许是这样,但决定权在我手上。是我自己决定这么做的。」 「可是,那是因为在那种状况下……」 「就算那样,想拒绝的话还是能拒绝吧?但我没有拒绝。所以并不是你硬把我拉进这团是非之中,而且……你也没有欺骗我什么。」 原本就圆亮的一双眼睛被她睁得更大,异羽目不转睛地怔怔望着我。 「我是你的安眠枕。在你睡着时,我一定得在你的身边才行,我听说自己负责的内容是这样的,这跟刚才说的有哪里不一样吗?」 我直视着那双写满动摇的眼睛,用当时异羽所说的台词回敬过去。 「睡觉的时候不是需要枕头吗?既然如此,你就尽量使用吧——伙伴。」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里滴落。 「……这样真的好吗?」 「没事的。」 「因为我的任性,你被拉进这个世界了唷?再也回不去了唷?」 「没关系。」 又一滴泪珠溢出眼眶,沿着脸颊滑落。 「都、都是因为我把你卷进这种是非里,你才会不得不与蓬子战斗啊。」 「多亏了这样,我才能明白她有多痛苦。」 「可是、可是……」 我拥紧异羽的身体。 「别说了,我并不觉得后悔。」 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就是没办法对这丫头置之不理。 「我才——不会后悔。」 被泪水沾湿的声音偎在耳边轻轻曝嚅。 「真的……吗?」 「是啊。」 「那你……愿意原谅我吗?」 「别说那么见外的话啦,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你一点都不适合说敬语。」 异羽的手环上我的背部,轻柔的力道彷佛她触碰的是什么难以痊愈的肿疡。 「对不……起……」 我用力抱紧她颤抖的身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让她不再害怕、不再无助地颤抖。 「对不起……」 但……在那之前,我也有些事必须向她坦承。 「只要这样就行了,听我说,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等听完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话,你再想想要不要继续信任我。」 「什么?」异羽发出甜腻的鼻音询问。 「我曾经……背叛过自己喜欢的人。」 异羽的身体痉挛似地抽搐了一下。 用口水滋润了下发干的舌头,我开始诉说起不太习惯节奏的长篇故事。 「小的时候……我有个喜欢的人,是个大我一岁的女孩子。她很聪明,教会了我许多事。在不安时牵着手也是那个女生教我的。」 停顿了一会儿,异羽却开口了。 「她是……你的初恋吗?」 「是初恋。我喜欢她,非常喜欢她——就算当时只是个小孩子,我依然为她痴迷。」 当知道她也跟我有着相同的感情时,我开心到从攀登架的顶端往沙堆一跃而下,然后被埋在沙子里还差点造成脑震荡呢。 「就像那些随处可闻的故事,周围的人们开始起哄打趣,因为我们两个人老是玩在一起,有些孩子就开始嫉妒,甚至瞧不起我们……我真的觉得很懊恼。只是瞧不起我还无所谓,但我实在无法忍受那些人对她恶言相向,好几次都闹到直接拿拳头往对方身上招呼呢。」 那个时候算是我淘气的全盛期吧。之后就慢慢变得乖巧懂事,乖巧懂事过了头,就成了现在这副死人样。 「不管遭受到怎样的对待,她都待在我的身边。告诉我别在意……总是握着我的手,光是这样就足以令我感到快乐了。」 我被迷得晕头转向。小小的脑容量全是为了她而运作活动。 「……那你为什么背叛她呢?」 并非带有强迫的意图,而是软性的催促。异羽的这点温柔关怀沁染了我的胸臆。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可是那一天——我背叛她的那一天——大家的态度都很奇怪。每个人都带着不寻常的暴戾之气,而且也比平常更早出手。」 就像被什么给附身了,也许是当时的我太恐惧,才将现实给放大夸张了,但看在现在的我眼中,一定也会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吧。当时大家脸上的表情就是如此令人生厌恐惧。 「那时我被团团包围,又踢又揍的……真的觉得很害怕,我只想着要逃跑,我一点都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理由却是再单纯也不过。」 「难不成是因为……优一喜欢的那个人?」 「没错……因为我独占了她,所以大家就不乐意了。」 若说我从来没想过要独占她,那肯定是个天大的谎话。 「我又怕又痛又难过……但最后,我还是背叛了她。我说『我才不喜欢她』,甚至连『讨厌』这个字眼都吐出来了。」 我明明那么喜欢她呀。她明明再三要求我绝对不要背叛她的。 在年幼的我那小小的世界里,她一直是我最重要、最宝贝的人。 可是,我还是伤害了她。 「……那个女生后来怎么样了?」 「那件事发生之后,她马上就搬家了。她连要搬到哪里去都不肯告诉我——应该说,当时我们连交谈都没有了,所以我也不晓得她现在人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肯定变得更漂亮了吧……就连这样的念想,都让我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礼貌了。 「我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时候,她站在那群人身后看着我的表情。我忘不了她局促不安看着我的那张脸。她平常总是像个大姊姊一样,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她也会露出那种表情。从此之后……每当看到别人不安的模样,我就觉得难以忍受。」 我甩了甩头,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不对,不是那样的。我很不安,我害怕想起那时的事。我怕我会再次背叛,背叛之后却什么都办不到、什么也无法挽回,这让我——」 我倒吞了一口唾沫。 「我害怕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错。这就是我的本性。 「我一点都不温柔,只是觉得害怕罢了。一有人不安,我也会跟着变得不安。我讨厌那种感觉,太任性了,我真的是太任性了。比异羽还恶质,明明只是为了自己好,还硬是要求别人接受自己的人情。」 简直糟糕透顶,我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我从不曾对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因为积沉得太深而无法做出回应,当章子姊问起我的过往时,我才没办法立刻回答她。 不是自暴自弃,更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温柔。 我只是——比异羽更难堪的,恐惧着我无法承担的那些罢了。 「……你一定很痛苦吧。」 异羽环在我背上的手抱得更紧了些。 「痛苦的不是我,是她才对,是我伤害了她。」 也许我正在发抖吧,因为异羽好像努力想安抚那股颤动。 「可是,因为曾有过那样的事,才有现在的优一不是吗?虽然我的伙伴既沉默又面瘫还很不会开玩笑——却比任何人都更温柔啊。」 「我一点……都不温柔。」 「才不呢,你很温柔。因为……就是优一的温柔,拯救了我的心啊。」 她把脸埋进我的胸口。 「如果优一硬要说自己任性,就让我来替你说吧——优一的任性,是全世界最温柔的任性。」 「哪有那种任性啊……」 「只是你没发现而已啦。我一直在想,若是真有无数的未来存在……不就表示也有无数的选择存在吗?只要不断累积那些小小的选择,或许就能推动大大的未来了。」 所以啰,异羽的语气无比温柔。 「要成为现在的优一,那些都是必须经历的过程。我想那个女生是很难过,优一也很难过,但这些都是必要的过程——只要这么想就好了。」 「都是必要的……吗?」 「肯定是的,一切并非徒劳无功。如果不这么想,就对至今感受到的种种心情太失礼了。虽然直到刚才我也很烦恼……但现在我终于能说得出口了。」 异羽直视着我的脸开口。脸上漾开柔和的笑容,眯起那双哭肿的眼。 「我啊——能遇到优一真是太好了。」 肯定是的,一切并非徒劳无功—— 身体彷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般,再一次紧紧拥住她。 之前还一直觉得异羽很孩子气呢,所以老是装出大哥哥的态度来面对她。 甚至单纯地以为她是个很容易理解的丫头。 不管再怎么恐惧,异羽依然坚持走了下去。承受一切,选择继续向前迈进,所以异羽是活着的。 跟因为害怕而无法动弹的我不同。从来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根本无法与她相提并论。就如同这张脸,我始终没有改变更遑论成长。 到头来,原来我比异羽还要更像个小鬼。 「我来……当你的伙伴,真的好吗?」 「当然啰。用句老话来形容,优一就是重义守理。要找个伙伴的话,像你这样的人才是上上之选呢。『我的背后就交给你守护了——你就是很适合说出这种话的对象嘛』。」 我的背后没长眼睛,一旦看不见,就无法安心。目不能及的一切都只令人感到惶惑不安。 为了填补那份不安,所需要的——就是待在身旁的伙伴。 「……好了,话说开也轻松多了,差不多该开始拟定作战计划了吧!」 异羽刻意用爽朗的声音说完后,这才从我怀里退离,抹去泪水。我搔了搔脑袋,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了。虽然吐露出了那些难堪丢脸的的怯懦,但过往不再是妨碍我的绊脚石,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注意力放回迫在眉睫的决战上头。 「班长拥有的能力……是叫作〈念动力〉吧?」 「嗯,对操作对象传送念力并能自由操纵的能力。无论是精准度、威力和速度都是很强大的无线操纵能力。但不管怎么说,她也只是能随意操控认定的物体,要是操作对象被破坏,她就无计可施了。」 「所谓的进行操控,一次只能针对一个吗?」 「这一点就不清楚了。我也只听过一些除了自己以外的超能力情报而已。不过……照章子姊的说法,同时操控的对象越多,就越没办法精准地操作,因为注意力被分散的关系。」 就算再怎么厉害的超能力,进行操作的还是人类。也就是所谓的意识等级并没有得到提升吧。 ——快点想想看。对方是无线操纵系的话……是无线操纵系的话,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无法专心在操纵物体上? 「……玩无线电游戏时,最讨厌的有三件事。一是无线电坏了,二是操纵杆坏了,最后是——操纵时遭到妨碍。」 或许可以把这几点运用在对抗〈念动力〉上。 「如果运用在战术上,为了赢得胜利,我们所要采取的手段就是——破坏控制对象、打倒班长本人、还有妨碍班长的无线操纵。」 异羽脸上端着陷入沉思时会有的那种表情。 「妨碍操作算是个大重点。只要扰乱她的意识,她对操作对象的注意力就会下滑,也就利于我们进行破坏。而且这么一来,蓬子本身的反应说不一定也会变得迟缓呢。」 「之前异羽冲进升学辅导室时就是那种状况吧。」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公主殿下吓了一跳。正因如此,别说操纵了,她才会连异羽的突袭都没有躲过。简而言之,重点就是要看准她的空隙攻击。 「不过这次没办法再祭出奇袭了,毕竟算是决斗嘛,该如何是好呢……」 「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招。」 对异羽 说完后,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依然是那张八风吹不动的铁面皮。 「……我可是被把扰乱人心当作毕生志趣的人养育长大的呢。」 我站起身,朝伙伴伸出手。 「来帮忙准备吧,伙伴。」 「包在我身上,伙伴!」 异羽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皓齿,牢牢抓住我的手跟着站起身。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九条!『绝对不打赢不了的架——但在大家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来场逆转胜再爽快不过了,千万不能忘记其中的乐趣』!」 这样的情节发展确实教人热血沸腾。这场胜负,说不定出人意料的有趣呢。 毋须多言,我们各自握起拳头往对方同样抡起的拳头上轻轻一撞。 「那么……就试着扭转战局,来上演一场逆转胜吧?」 「就这么办!」 异羽又兴味盎然地附加了一句。 「就让她们见识一下胆小同志组成的小队有多少能耐吧!」 第七章 ——二十三点十五分。我和异羽站在私立清纳高中的正门前。 夜晚的学校荒凉得渗出一股无机的质感。以这个角度来看,跟毫无人情味的监狱倒是可一争高下了。在这里真的能创造出什么快乐的回忆吗?我忽然觉得相当不安。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而转头一看,章子姊已经来到我们身后了。 「挺适合的嘛?这下外表看来总算像是羽岛的幽灵了。」 我身上所穿的〈幽灵课〉制服,就是俗称的丧服。跟深黑色西装外套同色系的领带,内搭白衬衫,头上戴着绅士帽。虽然此刻躺在口袋里,但连皮手套都一应俱全地附上了。 别在胸口的徽章和领带夹都有着长出羽翼的幽灵标志,就连吐舌的表情都透露出一股时尚感,大概就是幽灵课的吉祥物吧。照章子姊的说法,这个标志好像是〈幽灵课〉中最了不起的一位大人物亲手设计的,还真是个具备可爱与感性的人呢。 站在身旁的异羽穿着与前天相同的装扮。两个人都穿着一身黑,戴着同款的帽子,看起来就像团队制服一样,帅气极了。 「居然连学校都能整间包下来啊。」 章子姊以轻快的语气回应了异羽的疑问。 「因为设下结界了嘛~」 「结界?」 不愧是处理超自然事件的专业部门。还有这么特殊的技术啊—— 我正想感叹一番时,却看到章子姊比了个金钱万能的ok手势而吞回到嘴边的感想。 还真是俗气的结界…… 「整队!」 在章子姊的一声号令下,我与异羽并肩面向上司。 褐色肌肤的美女瞥了一眼贴在手腕内侧的手表表面。 「对手将在十五分钟后抵达。二十三点三十分准时往操场移动。在那之前先待命吧。优一,能做到吗?」 「是。」 「异羽呢?」 「没问题。」以欢快的声音回答后,异羽主动牵上我的手。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嘛!」 在章子姊面前做这种事实在很难为情,我只能在那一秒钟紧紧回握住她代替回答。 看着我们两人,章子姊开心地扬起微笑,但立刻又绷起表情。 「现在开始执行作战计划。拿下胜利吧,这是上司的命令。」 「了解!」 得到回应后,章子姊似乎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张开双臂抱住异羽。 「等等——章子姊?这样很不舒服啦……!」 一张小脸硬是被塞进傲人的胸脯间,异羽难受地挥舞手脚拚命挣扎。 「小心别受伤啰?……我可爱的小公主。」 「就说了嘛……我才不是什么公主啦……?章子姊……」 那句柔软的话让异羽变得乖巧,就这么任由着拥抱。 维持拥抱异羽的姿势,章子姊抬眼望向我。 「异羽就拜托你啰。」 微微颔首,这也是我的心愿。 结束热情的拥抱后,上司拍了拍手。 「好了,充满章子姊爱意的打气到此为止~那么,开始准备作战吧!」 「知道了!走啰,伙伴!」 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异羽一脚踏进校园之中。在追上她的身影之前,我再度向章子姊提问。 「刚才给的东西已经确认过了吗?」 章子姊轻轻点了点头,将波浪般的卷发往上一拢。 「你真的确定要那样做吗?」 「是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但工作还是得好好完成才行喔。」 反过来说,工作还是得照计划完成才行吧。 事到如今,真的没有败北的余地了。 「——啊,对了对了。最后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说过你们两个的小组队名吧?」 「已经决定好了吗?」 章子姊点点头,告知了我们的小组队名以及——属于我个人的代号名称。 夜晚的学校果然很恐怖。刚才还只是觉得外观隐约透着人工建筑的冰冷,此刻却予人一种寒凉的感觉,连肌肤都感受到那股寒意了,真是不可思议。 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小型手电筒,照亮脚边的景物。换上室内鞋后,塑胶鞋底踩出啪搭啪搭的响声,凭藉着手电筒的一小蔟微光朝着走廊那头走去。 顺带一提,我并非两手空空。拎在手上的袋子里还装了条毛毯。 一走进二年七班的教室,异羽立刻往自己的座位——不对,不知为何竟在我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我靠着窗台,把手电筒收回口袋里。 我说啊……异羽用确认着什么的眼神凝视我。 「能赢吗?」 「我能使出的也只有这个方法了。因为只有这个方法,所以只能靠这个方法拿下胜利了。」 「……我明白了,伙伴。」 说完,异羽立刻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气势凌人地指着我的位置,对我下达「坐下」的指令。搞不懂她的意图,但我还是乖乖坐下了。 「嘿……咻!」 接着,异羽以侧坐的方式一屁股坐在我的大腿上。 现在是什么状况? 腿上感受到的不知该说是弹力还是反作用力……这下是教我该如何是好?不对,这种紧密贴合的姿态要举出令人在意的地方根本就没完没了好吗! 「我不是枕头吗?你这是把我当成椅子了吧?」 近在眼前的大眼睛因掩不住的笑意而眯细了。 「枕头还是枕头,不过这次是抱枕嘛。」 「……你还真会说话啊。」 当我拿下帽子后,异羽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头,问道: 「优一,头会很重吗?」 「没问题的……喷雾呢?」 说完后,她便从套装口袋里拿出一罐香水瓶递到我面前。于是,自然而然地就握住了对方的手。另一只手则环住她的背部,注意着不让她失去平衡而摔下去。 「再一下下就好……等我一下喔?」 闭上眼,她深深吁出一口气,然后再深呼吸。交握的手泛着微微湿意,由此可见她还没有调整好心情。 这也没办法。她只是向我自白害怕睡觉的理由,对睡眠的恐惧并没有因此消失。对异羽而言,睡眠毫无疑问地仍是教她害怕不安的存在。 睡眠会招来死亡,会夺走某个重要之人的性命。若想安抚她的情绪…… 我将环在她背后的手移向异羽的头——将她按向自己的胸膛。 「咦、呃——咦咦?你、你做什么?」 异羽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但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一副混乱无措的模样。 我主动把胸口贴到异羽的耳朵旁。 「听见了吗?」 「什——什么?」 「生命的声音。」 她闭上眼,放松了全身力气。偎近我的身体,手也跟着攀上我的胸口。 「……嗯,我听到了,不过你的心跳有点快呢。」 「我紧张嘛,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这也太讽刺了吧,我心想。 「没事的。就算你睡着了,我也不会死。」 居然得让我这个〈死人脸〉说出「不会死」这样的话来。 「放心吧,我绝对会守着你的。」 只会让人们感到不安的我,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使人安心的存在。 「我可以一遍又一遍说给你听——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若异羽她们需要我——若我的存在是能令人安心 、是必要的,那我也会试着去相信轮回转生。 我们在前世是怎样的关系呢?我不知道。 从今而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我也不知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为异羽拔除所有的不安。 我所不知道的某个时期的我,因为没有办法为异羽做得更多,而留给如今这个我的课题。 能够完成的,只有我。 只有我的灵魂能办到。 同时这也是不愿背叛异羽的——我的任性。 她告诉我,这是只有我能办到的事,我又怎么能背叛这个让我引以自豪的伙伴呢。 能只将这些满溢的心情托付于生命的鼓动上。 「嘿嘿嘿……」 异羽把身体越靠越近。 「你……你贴得那么近,那个——不会痛吗?」 一旦身体与身体紧密贴合,藏在套装底下的各种部位都有了接触,照理来说应该很痛吧。 我无所谓,异羽淡淡一笑。 「……原来你是那种一得到回应,情绪就会跟着起伏的类型啊?你的心跳得很剧烈呢。」 「…………」 我对这种发展真的很没辄。 「那个啊,下次你可以陪我一起练习吗?」 「练习什么?」 「练习睡午觉啊!」 那种练习我听都没听过——但这种傻话我也实在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 得到我的回应后,异羽才将无线耳机塞进耳里。我也跟着动作,进行双方通讯的事前准备。这时候我们的手已经不握在一起了。 「那么,伙伴!开始工作吧。」 她抡起拳头朝我伸来,我也将自己的拳头凑上前去。 「我的现在就交给你啰,伙伴。」 「我的未来也麻烦你了,伙伴。」 拳头与拳头咚的一声碰在一起,我的伙伴微笑着阖上眼睛。 「优一,晚安。」 「嗯……晚安。」 我让她陷入睡梦之中。 「……呼、唔嗯……」 没一会儿就听见如同为发烧而苦的梦呓声,呼吸也跟着紊乱。异羽难受得扭曲了面孔,白晰的肤色染上一抹绯红,护着在我腿上扭动不已的身躯,我默默地留神等待。 她不由自主地弓仰起身体。在这样的动作下,某样东西不期然地闯进我的视野之中。就在外套的内里口袋。隐约可窥见的小记事本——就是异羽动不动就拿出来写个两句的记事本。 虽然是这种时候……但就是挺在意的。 或许有人会说这就是变态本性,但好几次看到她当着我的面涂涂写写的,会在意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再怎么样我都有这个藉口可说。 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到异羽的身体,我悄悄将记事本抽了出来。打算只看几眼就还回去。 怀着莫名的紧张感,还是随手翻了几页。 『优一的习惯:搔脑袋(觉得困扰的时候?)』 真的假的?我都没注意到。 『想事情的时候,嘴巴会不自觉得稍微张开,转向左下方(表情变化是重点!)』 就像「这里考试会出」似的,还加了两个圈标记。 『老是在睡觉。该不会被下了说睡就睡的暗示型催眠吧?』 哪有这种事啊——我边想,边低头看着发色开始产生变化的伙伴。 『话说到一半马上就陷入沉默,实在太不会聊天了。下次让他念念绕口令好了!』 『女生都觉得优一是个恐怖的人,但男生好像不这么想。 尤其是那个眼镜仔跟变态君好像都很在意优一(是好朋友吗?)』 『有种成为侦探的感觉,所谓的私生活调查就是这么回事吧?』 『走路的时候会配合别人的速度,说不定是无意识的行为。』 『很会转笔!双手很灵巧?(有待确认)』 她也观察得太仔细了吧。 发色变化的速度加快了。我阖上笔记本,心想着差不多该放回原处了。但偶然翻开的某一页里的某一句话,令我停下了原有的动作。 『来这里找到优一,真的没问题吗?』 简直像是在对自己质询。或者她是在催眠自己呢? 充满自责的念想。从她的笔迹不难看出这个隐含的事实。 「……当然没问题啊。」 我回答了记事本上的问句,将记事本放回原处。 然后——红发的美少女出现了。 「——此门为谁启?」 她的头微微动了动,缓缓对着我的方向抬起。 我拿出手帕抹去她额际的汗珠。 「早啊,伙伴。」 「唔嗯……早安。伙、伙伴……」 她似乎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指尖不知所措地微微晃动着。 「看见未来了吗?」 「嗯……看得很清楚。」 「我有办法做些什么吗?」 「我看见……似乎成功了。」 说完后,还窝在怀里的伙伴轻轻扯了下我的衣服。 「怎么了?」 「我也……想做那个。」 做什么——才正想发问,但一看到她的手握紧成拳时就明了了。明明是三人团队,只有两个人那么做是不太公平啊。 「我的未来就交给你啰,伙伴。」 「我……我的现在也麻烦你了,伙、伙伴……」 我和吐出这句台词后有些扭捏的她轻轻碰了下拳头。 接着……我抱起伙伴,让她坐在椅子上。 虽然想让她躺下来,但是把人丢在地板上就太说不过去了。只好让她摆出伏在桌面的姿势,这点倒也不坏。毕竟我是打瞌睡的惯犯,对于什么姿势比较好入眠这一点很是了然于心。 为她盖上薄毯时,我忽然想到——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不就是这样的场景吗? 那个时候,我想都没想过居然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局面。 「抱歉,我得离开一会儿了。」 「没关系,因为我们还是连系在一起的呀。」 只要连系没有中断就没问题了,对吧。 我将异羽留在教室里转身离开了。在经过好几间教室后,打开了无线电的电源。 「……伙伴,听得到吗?」 『嗯,听到了……你那边如何?』 「没有问题。」 看了眼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左右。 迟到的话就太没危机意识了。谁会在重要的决斗时迟到啊,又不是宫本武藏。 我拿出口袋里的黑色皮手套戴上。 接下来…… 准备已经就绪,该怎么做也有了头绪。多亏了伙伴,只要能做出反应便能进行攻击。没有经过事前排练,一来就得直接上场了。就算早有准备,我还是无法习惯。 过于莽撞的作法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遗憾的是,这不过是譬喻手法,我的脸皮还是一动也不动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反应。 「……总会有办法的。」 若存在着有成功可能的未来,就得努力将现实引导至那个方向——这就是我的工作。 迎面拂来令人身心舒畅的晚风,走出教学栋的我突生出这样的感想。 鞋底磨擦过沙地发出的声响在寂静之中分外响亮。 停下前往操场的步伐,我抬头仰望夜空。举目所及的是不甚清晰的朦胧明月。充满春日幻想的美丽月夜。若能悠闲地在这样的月夜下散步,或许会是个 特别浪漫的夜晚吧。矗立在操场一隅展开枝丫的樱树更增添了些许风情。 一走过那棵偌大的樱树,就发现了等待之人。 一身漆黑的装扮与我相同。一顶帽沿宽大的黑帽罩在她头上,犹如魔法使的长斗篷,怀里还抱了只粉红兔子。 「晚安,内藤同学。」 发现我的到来后,公主殿下脱下帽子行了一礼。 「我迟到了吗?」 「不,是我早到了十分钟。」 就连这种时候还是认真得要命啊。真有班长的风范。 「怎么没看到那些观众呢?」 当我自言自语地说出这句话后,公主殿下立刻伸出手指。她的指尖正指向与教学大楼比邻而立的特别大楼。那栋建筑物是有着理化教室、美术教室等特别教室的校栋。 屋顶上隐约可见数名人影。虽然无法判断其面貌,但除了章子姊之外似乎清一色全是男性。 在那群中年发福的剪影之间,我们那有着堪比模特儿纤细体态的上司尤其引人注目。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作壁上观呢。 「木枕同学在哪里?」 「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直接与你交手的只有我一个人。」 在比黑夜暗影更浓厚的帽子阴影下,公主殿下的双眼微微闪动了一下。 「木枕同学果然是超感觉系的超能力者吧,在教室里的行动也能成为你的后援。」 看来她好像还没搞清楚我们这边的能力,对方的〈精神感应〉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如果有不被读取心智的对策……为了慎重起见,晚点再仔细问清楚好了。 「这场争斗是二对一,不好意思了。」 「无所谓,因为我有这孩子,实际上是二对二才对,公平得很。」 「你又要使用那家伙吗?」 我不由得将视线瞥向『阿姆斯壮先生』,她点了点头。 「是的。我能操作的是可以想像具有生命的物体,或是拥有生命但难以被当成生物的物体,再不就算不能自由的行动,却是与生命有紧密关联的物体,我的能力只能发挥在这些物体之上。」 与生命有紧密关联的物体,所以她才选择玩偶吗?用自己的双手操纵再对它说话,确实能轻易想像出具有生命的意象。 她举高了兔子布偶,将清秀端正的脸孔凑了上去——以唇相抵。 兔子的胸口附近随即绽放微小的光芒,离开她的掌握飘浮起来。 「我将生命吹进它的体内了,这么一来,这孩子就能照我的意思行动。 她将手指抵在嘴唇上。以此呼应,那只顶着无神双眼的兔子像被拧断了上半身似的大幅度扭转身躯,以腰部为支力点击出好几发直拳。看来状态挺不错的嘛。 「那么……内藤同学,你的能力又是什么呢?」 我动了动手指,感受手套贴在自己的肌肤上的触感,手指还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动作。 「接下来这些话,我应该是第一次对班长提起……我会变得面无表情,其实是有一些原因的——主要是在我懂事之前,常常都得配合我妈妈的恶作剧嗜好。掉进陷阱洞穴中的次数一天最高纪录可达三十二次,深度最深是七公尺。」 那时洞穴底部要是没铺缓冲垫的话——不,别再想下去了。 「去露营的时候更过分,根本就是真正的游击战啊。尤其当我妈设下的陷阱抓到了一只不走运的熊时……两公尺高的熊都吐着舌头往后栽了跟斗。闹钟设定的音量之大,连熊都吓了一大跳呢,你能明白吗?」 那头熊不晓得过得好不好?下次再见到它的话,真想请它吃点蜂蜜什么的。 「挺有意思的故事——我很想听你再多说一点……但不是今天。」 她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遗憾。早知如此,去年就应该跟她多聊聊的。 「但请别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内藤同学,你的能力究竟是——?」 「什么都没有。」 我用事实遮断了她未竟的言语。 「咦……?」 「所以说,我什么能力都没有,我并不是超能力者。」 乍闻真相,公主殿下露出一副被趁虚而入摆了一道的表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要是不惊讶,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兔子……的光芒变淡了。」 我刻意岔开话题。 「看起来好像也失了力气,就只是挂在那边而已呢……」 「——才没有那种事。」 她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回应道。说话的同时,兔子胸口的亮度也跟着恢复。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你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什么能力都没有。之所以组队工作,也是这个原因。」 「你不是……跟我一样的超能力者吗?」 公主殿下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比起诧异,悲伤的色彩彷佛更浓重些。 我并没有欺骗她的意思,但以结果来说,变成这样实在让我感到分外难过。 「没错。」我整肃了语气回应。用努力抹杀了情感的声音接着说: 「〈萤火〉,闲聊差不多该告一段落了,我们的时间有限。」 「说得也是——」 叫出她的代号时,对方似乎也切换了思考模式,进入备战状态。深呼吸一口气后,紧紧抿住嘴唇。 这样很好。公主殿下越是认真看待这场战争,就越有搞头。 「……伙伴,准备上场啰。」 『嗯。』 我单手压下帽子,朝公主迈出脚步。 『直线前进。』 一步两步。当我朝她接近时,布偶也往我的方向飞来。 速度依然快得惊人。快归快,但不是问题,我能躲开。 因为现在的我—— 『蹲下!』 得到异羽的指示后,我立刻蹲下身。头顶上的风被撕裂了,粉红色的子弹朝后方飞去。 现在的我——有未来紧密相随。 『它马上就会返回了。会直接朝你冲来,再突然来个急转弯从右侧攻击你的腹部——倒数三、二、一、零!』 身后撕裂空气般的风声与耳机里的倒数声同时传来,我退后一步与弹道错开。真不得了,帽子都差点落地了。 攻击毫无间断地持续着。 光靠肉眼根本无法预测出兔子布偶的动向。 一旦拉开距离又会马上逼近,时急时缓的佯攻全都对准我袭来。 一切全如异羽所预言的发生了,徒留划破空气的恶意玩笑。 我虽然没有预知能力——但这些攻击一次都没招呼到我身上。 公主殿下大概也察觉出异样了吧。接下来的每一波攻击都变得更加谨慎,步步为营。疑心生暗鬼,时机已经成熟了。 「我差不多要开始攻击了」 一口气冲了出去,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 公主殿下垂手放低姿势,我知道她已经准备好接招了。是想使出武术吗? 我拿出塞在裤子口袋里的那样东西——急踩煞车。 停在数步之外,我使用了手中之物。 碰——! 炸裂音。紧接着,些许的火药臭味窜入鼻腔。 公主殿下似乎无法理解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惊讶地瞠大细长的双眼。 她的帽子、肩膀都沾上细小的纸片。 「这、这是拉炮……吗?」 「没错,就是拉炮。无论是派对或生日宴会都能大显神威——你看,包装上是这么 写的。」 顺带一提,因为我是把炮口对空拉开的,以致于我也和她一样全身沾满了纸片。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边拍掉身上的细碎纸片,公主殿下对我提出尖锐的质询。 「内藤同学,我必须追究你的责任问题!请你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在跟我开玩笑吗?这可不是在玩游戏啊!」 我调整着连续好几次为了闪避攻击与疾奔造成的呼吸絮乱。 「我很认真啊。」 「你要是认真的话,就更难处理了!」 我将空了的拉炮摺了几摺收回口袋里。 「……这是针对你的能力所想出来的对策。〈念动力〉——是能靠意念自由自在操控物体的能力。与操作对象的关系就像无线电跟控制器一样,受操控的对象是没办法自己行动的。」 所以啰……我边说边拍落身上的纸片。 「只要阻止你,那只布偶也就无法动作了。如果你有想进行无线操纵的念头……就打断你,让你无法集中精神就好了。」 转身一看,那只兔子布偶已经落在地面了。 「如果这么做能打倒你就简单多了,但你还会合气道。以力气来说,应该是我比较占优势,但要是随便出手还被你制住的话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不仅关节可能被你掰到扭曲变形,等你把注意力放回操纵上后,还会指使那只兔子给我最后一击。真到那个时候,我的下场可就凄惨了。」 转回视线,正好迎上公主殿下的警戒目光。 「这是不对你出手却还能分散你注意力的方法。只要利用这个方法,就能确实封印住你的〈念动力〉,当支配力下滑,破坏你所操控的对象也容易得多。况且……想扰乱人的思绪,也没有比恶作剧更适合的手段了不是吗?」 我也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所以——为了拿下这场战争,我才会对你恶作剧。」 「……你的想法还挺有趣的嘛。」 公主殿下喃喃出声,又用手指抵住嘴唇。隔着肩头看去,正好看到兔子布偶缓缓浮上半空。 「瞧不起我了吗?」 「不,我反而对你更加感兴趣了。」 「这真是我的荣幸。对了……我还没跟你报上我们的行动代号吧?」 『她要发动奇袭了。』 我想也是。此刻我的背后可一点防护都没有。 「羽岛团队〈幽灵课〉所属——队伍〈蔷薇公主〉(sleepiy)。参谋是木枕异羽,行动代号是〈全知全能的公主〉。实际执行任务的是内藤优一——」 『会从正后方撞过来,攻击的部位是你的腰。』 我伸手探向腰间。皮带上绑着数条只要一扯就会松脱的绳结。拉开一条,把原本藏起来的水球拿在手里。 「行动代号是——」 斜眼盯着袭来的兔子布偶,不假思索地把手里的水球掷向地面。 「——〈蔷薇骑士〉!」 水球弹到地面,同时漫开一片白色烟雾。我又接着丢出一颗一模一样的东西。 「什——这、这是什么……咳咳!」 突然被夺去视觉,一时之间她完全无法反应。只能弯起身子剧烈的咳嗽。 我移步来到上风处脱下帽子,又接着把手探入西装外套内。 「那两颗水球里都装着面粉。因为预留了空气,很容易就破了。这玩意儿在我家里被称作面粉炸弹,在家里使用的话,事后收拾起来可得花上不少力气呢。」 公主殿下还止不住咳嗽,但仍勉强逃出了面粉炸弹的殃及范围。 我也觉得……实在是有点可怜。 受到面粉炸弹的直接轰炸,原本一身漆黒的公主殿下瞬间从头白到脚,就连那头美丽的乌黑秀发也难以幸免,与她原本高贵冷艳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她气得边拍打着身上沾染的面粉,边尖着嗓子痛斥。 「你、你这算是哪门子的骑士行为!太卑鄙了!根本毫无骑士精神可言!请你堂堂正正地跟我一决胜负!」 「我才刚走马上任呢,请你多包涵一下——对了,你的鼻头也都白啰。」 「还不是你害的!」 在我的提醒下,她的脸很明显羞红了,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鼻尖沾上的面粉。 「顺带一提,刚才的面粉炸弹是异羽亲手调制的。制作到一半时,她似乎来了兴致,我正忙着事前准备呢,她就开始玩起来了……还往我身上招呼了好几颗,真的是糟糕透了。」 「那种情报不用告诉我!」 她的口气严厉非常,沾了满身面粉的公主殿下毫不掩饰地显露怒意。 「耍这种孩子气的恶作剧,你真以为能赢得了吗!」 我搔了搔脑袋,应了句「是这样吗。」 话一说完,她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错愕,视线同时转到我的脚边,因为她的兔子布偶就躺在那里。 『它一飘浮起来就会立刻展开攻击,只要向后退一步就好了。』 下一秒,兔子布偶弹也似地垂直窜了起来。我往后退开一步,转了一圈的布偶随即回到公主殿下面前。 她伸出手想确认布偶是否完好——却在看清楚后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肩膀因愤怒而颤抖起伏,两只眼睛紧盯着手里的兔子布偶。 「是大鼻子眼镜呀。」 「这种事我一看就知道了!」 趁着公主殿下被漫天的面粉烟雾蒙蔽了视力时,我将派对必备利器——大鼻子眼镜戴到那只粉红兔子的脸上。那双跟死人没两样的眼睛被遮住后,看起来也可爱多了。 「还是你比较喜欢秃头假发?」发问的同时,我也拿出早就预备好的塑胶制假头套。 「我严正拒绝!」 这样的话……我边出声边把秃子假发往自己的头上戴。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难得有这种机会嘛。果然……头好轻喔。」 我将帽子夹在腋下,试着转动了下脖子。唔,脖子还是有点痛。 我注意着公主殿下——她正露出一脸不知该怒该笑还是该困惑的表情。最适切的说法就是『笔墨难以形容』的表情吧。 「……伙伴,搞砸了耶。」 『又、又不是我叫你这么做的。』 说的也是。出馊主意让我这么做的是另一个异羽,晚点再来追究她的责任。 「你、你真的是——到底在想什么啊,居然搞出这种恶作剧……!」 「是为了赢你啊。」 拿下假头套,我重新戴回帽子。 「如果没有你的操纵,那只布偶就只是普通的布料与棉花。我可以帮它戴上大鼻子眼镜,也能破坏它,刚才之所以那么做,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事实而已。」 我紧盯着瞠大双眼的公主殿下,又接着说: 「刚才你说你们那边『实际上是两个人』,的确没错,你们那边是两人份。但正确来说——虽然有两具身体,却只有一人份的意识。行动的只有一个,另一个人却无法动弹。如此一来,我们这边所要面对的还是只有一个对手,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说出这段话时,我才意识到—— 还真是完全相反呢。我方的情况是能进行活动的只有我的身体,但意识却是两人份,以灵魂来计算的话就是三人份了。 「虽然她人不在这里,但你的对手不单是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是无法跟你对战的,与你交战的是我们才 对。」 「…………」 她安静地将大鼻子眼镜从玩偶身上拿开。 「和只有一个人的我不同……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伸出手指抵着嘴唇。粉红兔子再度恢复生气,如一面护盾般飘浮着挡在她的身前。会觉得光芒似乎暗淡了几分,应该不是我的眼睛太疲乏的关系。 「为什么你对这场战争如此执着呢?」 我知道公主殿下的个性有多认真,还有她身上背负的强烈责任感。因为抱持着坚定的理念,只要一发现同学们做了什么坏事,她就会义不容辞跳出来训话,但这都是为了让对方能有所成长才会这么做的。 文武双全的现代大和抚子,这应该才是我所认识的班长。 「你也厌恶靠着奇袭和超能力来为所欲为吧?那你为什么又要服从别人的命令呢?」 片刻过后,她才用平静的语气问了我一句。 「……你应该知道我家是开合气道场的吧?」 「我知道。」 「那是我祖父创立的道场。父亲跟我都是在那里学习合气道的……因为是自家的道场,或许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彷佛带着笑,她却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想起什么关于过往的记忆了吧。 「……可是那间道场,却陷入经营困难的窘境之中。原本就是抱着无欲无求的心态在经营的,但父亲却当了门生的借贷保证人而搞成那样,这就是原因。」 借贷…… 「道场就等于是我们的家,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我的父母也跟我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为了守住道场……他们就去借钱了。为了还钱,又得去借另一笔钱来填这个缺口。」 「之后就像滚雪球般,钱越欠越多……」她又加了一句。 「现在道场的门生变多了,总算能继续经营下去。问题在于之前欠下的大笔帐款和借钱的对象,对方一点都不好惹。我们家对于金钱方面的事,实在太过无知了。」 「你们家欠钱的对象……就是金原金流,你工作的公司吗?」 「你说对了。只要我为他们工作,就不会被催债。既能拖延支付的期限,也可以直接从付给我的薪水里扣除。」 「你没办法拒绝吗?」 「不管是怎样的形式,我都没办法违反早已订下的契约。既然没有拒绝的权利,我也只能照单全收地接受那些任务……在发现我的能力时,他们反而很高兴雇用到我这样的超能力者呢。」 说出这些话的班长又自嘲似地轻叹一声。 「——他们还曾经私下说,真是得到了一匹良驹什么的……」 一阵风刮起,粉红兔子高高蹦向天际。 「只要和锻冶火重工搭上线,我就能赚到比现在更多钱了。所以我才得尽快完成这次的任务。为了这一点——!」 已经飘浮在遥远半空中的兔子忽然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般缩成一小团。 「我是不会输的!为了寻回过往的生活——为了回到那段一切都理所当然的日子——所以我必须打倒你们,让他们看看我的利用价值!」 为了再次回到生活在道场里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日子——这就是公主殿下战斗的理由吗? 「内藤同学——不,〈蔷薇骑士〉,来作个了结吧。不管是捉迷藏、还是恶作剧都到此为止了!」 我的视线胶着在她的脸上。 「无论如何……都非战不可吗?」 「这是我的工作!」 「就算哭了也要继续吗?」 「……咦?」 「像你现在这样……就算泪流满面,也不得不继续下去吗?」 多亏作为防壁的兔子布偶已经消失,我才能将她的面容看个仔细。 帽子底下,依然是那张白晰清秀的脸孔。 但那双眼睛少了平时的锐利,连一丝严厉的氛围也不见,更不是强烈灼人的目光。只是悲伤的流下泪水,一个孤独且软弱的少女罢了。 她似乎也被自己的泪水震惊了,不敢置信地伸手碰触滴落脸颊的液体。 放学后相约辅导室时,我就已经从她脸上看出来了。班长她并不希望与我们开战。不,她一定连超能力都不想使用吧。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非守护不可的梦想,所以才几近顽强地为工作牺牲,不惜抹杀自己的心情。她也不过是个想寻回理所当然过往的人哪。 不会错的。我所知道的小日向蓬子就是如此直率,完全不懂得通融放水的人。就算她是个超能力者,也依然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她。 太好了。这么一来,总算有办法制止悲剧发生。 「伙伴,看得见我现在打算放手一搏的未来吗?」 『嗯,看得见,可是……』 有些迟疑的口吻,异羽(红)又接着说: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不放手做一次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怀疑这场胜负是事先合谋好的呢,况且……」 我把手插回腰间。 「老是恶作剧的家伙,就该被狠狠发一顿脾气才行啊。」 『……我明白了,不过有件事你要特别注意,把耳机——』 我还没听完伙伴从耳机那头传来的叮咛,粉红兔子已经一直线朝我飞来。 姿态犹如一枚击发的子弹。 直击————! 强烈的冲击从腹部直接贯穿到后背。 不一样……!这跟在升学辅导室里遭受的攻击强度截然不同! 我承受不住地被往后吹翻,甚至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樱树才得以停下。在散落的漫天花瓣中发出吃痛的呻吟,真的像被子弹贯穿了一样,炙热无比。 就算已经有所觉悟,但这种威力实在…… 「——请你放弃吧。」 白茫的烟雾间浮现公主殿下的身影。原本戴在我头上的帽子此刻却被她拿在手里。 「你还没发现吗?刚才你翻倒滚出去的时候——你所说的面粉炸弹都破了。你还藏了几颗吧?」 「……不光是面粉炸弹。」 我咬紧牙关,边探寻藏在身上的东西,边开口: 「血浆也破了,沙拉油炸弹也没幸免于难……惊奇筒倒是没事呢。」 说话的同时,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隔着外套按下按钮,袖口立刻窜出了加了弹簧的鸽子玩具。弹出筒子的玩具不可能真的振翅飞翔,只能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而后坠地。 「你连这种东西都准备了?」 「是啊,惊奇箱本来就是恶作剧的基本行头嘛。」 经过刚才那一波攻击,我全身都已狼狈不堪。腰间被面粉和沙拉油搞得黏呼呼的,西装内侧也被破裂的假血浆沾满。这些都是我和异羽花了好多心思一起准备的呀,看来还有改进的空间。 「刚刚那一击应该已经让你明白了,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一手伸到背后确认。没问题,这东西还没掉呢。刚才一预测到会被击飞时,我就赶紧用手压住了。 在操纵惊奇筒时,我也趁机确认了手表显示的时间。没有错过时机,接下来只要知道她会瞄准哪里攻击…… 这时我才注意到一件事。用来通讯听取指令的耳机不在我的耳朵里。 「请不要乱动,只要你乖乖站在原地,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意识,也不会感觉到一丝痛苦。」 我的视线胶着在公主殿下身上。 不久前击倒我的布偶此刻在飘浮在她的身旁。距离太近了,要是从那里发动攻击,这次我肯定还是会被撂倒。 没有时间了。照预定 马上就要…… 怀着焦虑的心情,我还是伸出手——将好不容易找到的耳机塞进耳朵里。 啊啊——听到了。 『倒数二十秒……十九……』 好呀……我的伙伴果然靠得住。装作没发现自己那难堪丢脸的一面,我刻意用强悍的语气对她开口。 「不好意思了,班长。如你所见,虽然此刻的状况似乎很绝望……」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伸出自己的右手。 「可我是不会选择投降——这种未来的。」 向上举起握紧的拳头,我动了动食指。 「——来吧。」 「——那就这样吧。」 粉红兔子再次扭转身体。 『三——』 我听着那头传来的倒数声。 『二——』 兔子一跃而出。 『一——』 藏在背后的指头用力按下。 『趴下!』 刹那间—— 公主殿下身后传出了震耳的铃声。那是几乎要划破夜幕般的尖锐铃声,就算是我也足足被吓了一跳。 兔子布偶的动作变得迟缓了——这是因为公主殿下感到茫然困惑的关系。 兔子直接贯穿了大树。那个方位正是前一秒我的腹部所在位置,现在则成了我的头顶上方。 在我头顶上的布偶「咚」的一声跌落地面。它的身上被我藏起来的钢琴线严严实实缠了好几圈,为了让它无法逃脱还往四方牢牢固定,将粉红兔子的动作完全锁死。 完成拘禁作业后我站起身,刺耳的铃声终于在这一刻停止。 不是停止,应该说是被按停了才对。若想让铃声停止,就得有人去按下暂停键才行。 关掉刺耳的铃声,公主殿下手里拿着的正是发出噪音的元凶——闹钟。 「这种东西……你是什么时候装设的?」 「就在你的注意力被面粉炸弹引开时。在帮那只兔子戴上大鼻子眼镜之前,我就已经把那个爆音闹钟装在你的视线死角——放在我所站的地方正对面的那个位置。」 「可是,不管你再怎么做好事前准备……这么大的东西,不管藏在哪里应该都会被我发现的呀——」 话才说完,她似乎就注意到了,那顶被她拿在手里属于我的帽子,不久前闹钟就是藏在那里面。只要将帽子浅扣在头上,就有多余的空间可以藏东西,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头很轻啊。」 「……原来是那个意思。」 「对不起。」 她的肩膀微微一颤。 「我做的全是些卑鄙的事。欺骗你、让你惊讶、抓走你的布偶当人质……如果照你所说的堂堂正正进行战斗,我是绝对赢不了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 「……胜负还没分晓呢。」 她的这句话让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可还没有放弃。」 「你的布偶已经动弹不得了喔。」 她丢开闹钟,将手指抵住嘴唇上。就在这时,被钢琴线紧紧缠缚住的布偶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要是它再这么胡闹下去,肯定会布破棉花散的呀! 坏掉的话——就别想安然无事地制止她了。这个布偶应该是她很珍惜的东西,一旦毁坏,就跟我冀望的未来有所不同了。 「伙伴!」 我简促地询问了声,便听到异羽(红)茫然的低喃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似乎颇有深意的一句话引起我的注意,不自觉地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看准我松懈下来的可趁之机,兔子布偶立即往我的脸上招呼袭来。那张漠然的脸孔朝我逼近,我好不容易才狼狈躲开这一波突击。而失去我这个攻击目标的布偶则以突刺的姿态狠狠撞上樱树。 真是千钧一发——以为终于能喘口气,但也只有短短一瞬间。当眼角余光瞥向兔子的那一刻,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兔子布偶身上的光芒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樱树树干绽放出强烈的光芒。这一幕简直就像生命转移。 就算拥有生命,也难以被当作生物的东西。尽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我几乎忘了其实也有生命的东西——植物。 ——该不会……! 公主放声大喊。狂暴挣动的布偶失去了光芒,同时也不再抵抗软瘫在地。 紧接着我的背后发生了变异。枝丫颤动喧嚣,花雨四散。 这棵樱树该不会也跟兔子布偶一样站起来活动筋骨吧?就算不至于如此,眼前这棵樱树仍像极了遭受强风侵袭般,枝叶不断摇晃振动着。 不只是摇晃枝叶这么简单,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了。彷佛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大地底层硬是被往上推挤,即将喷薄而出。从脚下传来窸窸簌簌的声响,原本平坦的土壤上绽开一道道皲裂的痕迹。 这股连校栋的玻璃窗都为之胆寒的能力让屋顶上的观众们都不禁发出融合了恐惧与惊讶的感叹声。 深埋在地底下的树根似乎快要被连根拔起。居然连这种事都办得到吗? 我转头望向公主殿下。她屈起单膝,身体不断痉孪。 帽子滚落一边,露出一头长发,我的目光不偏不倚就与那双注视着这里的细长瞳眸四眼相交了。那双眼里布满血丝,因充血而发红。 『能力的极限……!对大地的依赖太强大了!再这样下去,会危害到生命的!』 隔着耳机听到这句话时,大地益发地翻涌隆起。令人心神不宁的鸣动更增势头,从来不曾接触过阳光的根茎转眼间已现出原形。 我朝着公主殿下狂奔而去。因为受到不久前炸开的沙拉油炸弹的影响,整条裤子都黏在身上,实在有够恶心。鞋子里外也都油腻腻的,再加上易滑的沙地,真可说是举步维艰。 可即便如此,我仍得迈开脚步奔跑。看着她渐渐不支即将倒地的身躯,我更加快了步伐。 大地迸裂的声音在我的体内造成鸣响。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我得尽早阻止公主殿下才行…… 我用力踏出脚步,打算加速进行最后的冲刺。 于是—— 啾噜一声,承受身体重量的双脚竟打滑了。 ——为了让对手滑倒而特制的沙拉油炸弹拖住的竟然是我的脚步。根本就本末倒置了呀。 我狼狈地向前摔倒。挡在我前方的是过度使用能力而疲惫不堪的公主殿下。赤红的双眼圆瞠,像是要覆住她一般,我控制不了的呼应地心引力向前扑倒。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慢动作,在这个太过迟缓的世界里…… 「唔嗯!」 我压倒在她身上。 张大的嘴巴无法呼吸,只因被什么柔滑的东西塞住了。掌心也感觉到某种柔软——虽然不太明显,但确实有些弧度的隆起。 滋咚……宛如巨人脚步声的某种声响在操场里回荡着。 我就像只发条娃娃,只能以生硬的动作缓缓扭过脖子。 公主殿下仰躺着倒在我的身下,尽管月光黯淡也能看得出她满脸通红。那张表情、双眼发红的理由已经从『过度使用超能力』变成『少女的羞涩』了。事实上,噙满眼眶的泪水也显得异常充盈。 「呃……那个,不是的。我真的没有那种……总之……」 就在我语无伦次连句话都说不好时,她颤抖着嘴唇发出呢喃。 「内藤同学……你的手……在我、我、我的……」 急急忙忙将手抽开,但已经太迟了。我确实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啊,这个是……这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你、你的嘴刚才……在这里……所以我们算是接、接接、接吻……」 她把手抵在嘴唇附近,脸上冒出蒸腾的热气。即便不是百分之百贴在唇上,那距离也差不到一公分。这算什么near pin啊!(注5:near pin最近旗杆之比赛。通常是指定之标准三杆的短杆洞,打一杆上果岭的球最近洞口者获胜。) 我试着在脑子一片混乱的状态下厘清状况,这时耳机那头传来极为不悦的声音。 『……果然就跟我所预言的一样嘛。这么一来,就能平安无事地阻止她的抵抗和思绪了。』 难道是……因为异羽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才什么都不说的吗? 既然是不可抗力,那就别闹别扭了嘛…… 「……班长?」 她无力地轻轻点了点头。 「……是。」 插图 虽然演变成这种尴尬的局面,但该说的话还是得告诉她才行。 「我……加入公司时,得到的入社礼物是一盏魔法神灯。那是不管什么愿望,都可以为我实现一个的魔法神灯。」 「魔法神灯……吗?」 「是啊。等这次的工作结束后,公司就会帮我实现那个愿望了。」 「不管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是啊,而我的愿望是——『让小日向蓬子自由』。」 是无法理解我的话吗?她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愣愣地瞪大双眼。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之前不就说过了吗,我才不要把责任都推给你。」 「可是我……我还有负债得还啊……」 「羽岛的财力可不一般,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将布偶递还给公主殿下。 「接下来,就该由你考虑清楚做出抉择了。你可以选择进羽岛工作,当然也可以不这么做,全都是你的自由。」 她轻轻摇了摇头。平时总显得成熟稳重的她,这一刻竟显得如此稚幼。 「那、那种事……我现在还……」 「该表达的话,我得用最直接的方式清楚地传达给你才行……就让我坦白地说吧,我一点都不想再跟你继续交手下去了,所以我才想让你重获自由。」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点。 「还有,我的伙伴也有些话托我转达给你。」 「木枕同学有话跟我说……?」 我直起上半身,膝抵着大地。脱下手套后,又拿手帕抹去汗水。 将兔子布偶万分宝贝搂在怀里的公主殿下无力地瘫坐在地上。面对精神状态仍不稳定的她,我转达了耳机那头传来的话语。 「蓬子你并不是一个人喔,有我们在,所以放心吧,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 说完这句话后,我伸手碰触她。绷紧的指尖正因胆怯而颤抖。于是,为了温暖她的手,我二话不说悄悄地覆了上去。 「相信我们——就是这个意思。这是我们的团队〈蔷薇公主〉的全体意志。」 「可是、可是我……」 她不断重覆着呼气吐气的动作,脸上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你就相信吧——我们是不会背叛小日向蓬子的。」 她低垂着头。被她紧拥在怀中的布偶身上晕开了好几朵泪花的痕迹。 「我已经……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原本包覆着她的那只手被她紧紧回握了。 「我并不是普通人啊……我、我还得……帮忙家里还债……道场也很重要……可是,却还伤害了你们两个,我真的…………」 抽着鼻子,公主殿下重覆着呜咽。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哽咽地吐出自白。 伸手抹去她的泪,我也紧紧握住她的手。 拥有能将樱树连根拔起的超强能力,学园第一的冰山美人却像个做了恶梦的孩子放声恸哭、泪流不止。 尾声 春眠不觉晓——我想起了这么一句俗语。春天不管再怎么睡,都还是睡不够。事实上,现在的问题是——我很爱困。尤其是在午休过后的屋顶,坐在日照充足的长椅上更是如此。 就算听见操场那头传来施工的吵杂声加上起重机的噪音,我还是睡得着。 可是,枕头怎么可以自己睡着。 「唔唔嗯……」 躺在我大腿上的异羽不断磨蹭着,不时发出几声哼哼。她躺也不好好躺,这么动来动去实在让我很痒啊。想归想,但也没办法随意抱怨,这就是作为枕头的难处了。 往下一瞧,异羽的脸正对着我。看来是想跟我聊聊天吧。 拉好披在异羽身上的制服外套(我本人的),「怎么了吗?」我开口询问。这时异羽倏地睁开眼睛。 「我完全睡不着啦!」 「哎呀……今天才第一天嘛,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抓到诀窍?」 异羽鼓着腮帮子,嘟起嘴道: 「唔唔~……这么说的话,我要走的路还很长吗?」 「用不着急,慢慢来吧。」 午睡练习——我们现在正朝着这方面努力。为了找回异羽的睡眠,这是开始的第一步。我们还为此翘了第五节课。 照章子姊的说法,用来让异羽沉睡的睡眠喷雾对人体并不会造成危害,但若频繁的使用,身体很容易产生惯性。到那个时候,就必须使用更强力的药物了。到时身体受影响的风险也会跟着提升,章子姊也不乐见那种事发生。 在电话里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章子姊带着笑意回应道: 『能自然入睡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没放松心情的话,确实很难睡着~所以公主的事就拜托你啰,骑士同学?』 是骑士跟内藤的冷笑话吗?(注6:内藤(naidou)与骑士(knight)的日文发音相似。)这么一想,这代号也取得太随便了点,让我好失望。说实话,我觉得〈死人脸〉还酷多了。 还是先把我可有可无的伤心搁一边吧。现在最重要的是陪着异羽一起练习。 光是躺在和煦温暖的阳光底下,我一闭眼马上就能睡着了……但对异羽来说似乎还有些难度。她就像个睡姿不良的人,不断在我的腿上翻来覆去。 我听见校栋顶楼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心里想着偷懒翘课被抓到肯定又要听训话了,不由得全身僵直。 「——原来你们躲到这里来了。」 是公主殿下。才见她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但立马又板起脸孔。接着她朝我们这里走来,看着异羽小声地开口。 「我要追究你们的责任问题,现在是第五堂课——也就是正在上课中。」 「……对不起。」 低头认错后,公主殿下略为踌躇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虽然是这样……但你们有恩于我,就跟老师说你们是去保健室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 以为她已经把要说的事都说完了,可公主殿下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离去。 「内藤同学。我要追究你的责任。」 居然连续两次被追究责任? 她垂下视线凝视着我,咬了咬嘴唇。 「先不说之前的恩惠,你对我……做了非常难以对别人启齿的事。 心脏猛地一缩。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我还是看到异羽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下。 「被男性用那么强硬的方式压倒,对我而言可是第一次。」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脸上的红潮也变得更醉人。说出这些话她一定觉得很害羞吧,就连负责听的我都忍不住难为情了。 当时碰触到的手感不禁又——不能想!我好不容易才靠理性坚持住了。 「真的非常抱歉!」 我深深低下头。本来是想好好下跪以表达忏悔的,可是异羽正把我的大腿当枕头,我根本无法移动身体。 所以说……公主用凛冽的声音开口。 「我要追究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吗?」 我怯怯抬起头,看见微微眯起细长眼眸的公主殿下正用手指抵着嘴唇。 这个动作是…… 想到的同时,公主殿下的制服外套下摆忽然一阵翻动,一个粉红色的物体飘浮到她的头顶上。居然藏在那种地方…… 「我是来告诉你,我也进羽岛工作了。」 「羽岛?」 「是的。从今以后我就是隶属于〈幽灵课〉的超能力者——代号·〈胧辉夜〉,会尽心尽力达成任务,我是个笨拙的人,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公主殿下低头行了一礼,粉红兔子布偶也跟着将双手摆在身前,做出和主人一样的动作。真是挺有模有样的。 〈胧辉夜〉……是指朦胧月夜里的辉夜姬吧。确实与公主殿下交战那一天,天空里也浮着一轮朦胧之月。发动〈念动力〉时绽放的光芒也恰似那道月光。 「以后我们就在同间公司了,我想日后必定会有很多机会可以和内藤同学一起合作。就算在校外,我也没有打算松懈对你追究责任喔,这就是我的想法。」 「具体来说,是要怎么追究呢?」 被我这么一问,她立刻别开视线。 「别……别问得这么深入啦。」 表明要先走一步之后,她才旋踵离去。等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我才对着她的背影开口。 「你听说那株樱树的事了吗?——就在前天,操场一隅的樱树不知怎地被挖了起来,而且还移动了好几公尺。传言是住在樱树里的精灵因为老被当成晒衣架,所以生气了。」 暂停使用的操场那头正传来要将大树回归原位的吵杂声。 「……为什么要跟我说那种事?」 「不……也没有为什么啦。」 她转了个身面向我。长发摇曳,下一秒便俐落地收齐了。 「你真是坏心眼。」 说出这句话的她两颊微微泛红,脸也不自觉地鼓了起来。 真是难得的表情,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原来如此——公主殿下闹别扭时原来是这种表情啊。 说完她便背过身去,踩着比来时更轻的脚步消失在校栋之中。 「……真是太好了,这不就跟预言一样了吗。」 异羽这个别扭界的大师翻了个白眼看向我。 「没在蓬子身上造成伤害便让战斗中止了,那只布偶也完好无伤,再加上只要进了羽岛跟我们在一起,她应该就不会被迫接受什么莫名其妙的任务了,蓬子必须工作的理由也解决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再需要安然无恙去解决的事了。」 到头来就是这样吧,但推倒她这点似乎在心里留下了不可抹灭的伤害啊…… 「好痛!」 怎么想都是早有准备的反应速度,异羽用力捏住我的脸颊。 「都只对蓬子一个人做,太狡猾了啦!」 「什么啊?」我是想这么说,但在被捏着脸颊的状态下,不晓得她有没有听清楚。 「你都把魔法神灯用在她身上了——还有接、接吻啦!」 「接吻也算吗?」 我话一说完,异羽立刻脸红了。 「啊……我搞错了!刚刚那是一种修饰法啦,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总而言之——我是想说你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决定怎么使用愿望了,好像有点那个吧。」 唔,这么说也对。人在生气时,本来就容易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对不起,不过当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呀。」 「……哼。」 啊啊……又闹别扭了。 看来,异羽似乎是觉得我对公主殿下比较偏心呢。 明明是我比较像个小鬼…… 我握住异羽的手开口道: 「我什么都没有,唯一拥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的普通。所以……我只能把那份理所当然的普通都给你了。」 「理所当然的普通?」 「是啊。让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吧,不管是睡眠或是超能力,都不会再是你的负荷了。」 手里感受到的体温舒服得教人舍不得放开。我不想离开这份安心感。 我想,这种感情大概不是恋爱吧。我已经想不起恋爱是怎样的感觉了,但我知道,这不单纯只是对异羽灵魂的业障。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但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还挺不赖的。 「异羽的梦想就由我来实现,我会一直待在异羽身边的。」 我一定不会是异羽的王子。这样也好,我只要当个骑士就满足了。 在王子殿下来迎接异羽的那天到来前,就由我来守护异羽公主吧——这种台词实在太老派、太羞人了,我根本说不出口。 异羽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但没一会儿,那张脸蛋上又随即绽放出光采,转变成眩目的灿烂笑容。 「嗯!」 不管看了多少次,这丫头的笑容真的是……充满了生命力呢。 异羽突然坐起身。彷佛目睹了奇迹般,用力眨了眨眼。 「优一,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啊?」 「有吗……」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铁面皮。摸到的还是一如往常的厚实脸皮,一动也不动的。 「你笑了!这是很大的进步耶!得要好好庆祝才行!」 简直像是当成了自己事般,异羽开心地笑着,抓住我的手不断摆动。 「今天要请吃饭才行了!好,就这么决定!就让我亲自下厨来好好招待你吧!想吃什么?——不能说什么都行,我不接受这道点菜!」 她就像个在远足前一晚睡不着的孩子一样无比兴奋。这么一来,特地翘课跑来练习午睡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嘛。 我捡起落在长椅上的制服外套。 「谢谢。在异羽睡着之后,我会认真想想的。」 「嗯!那你也要陪我去买菜喔?——我也得加油,不能输给你了。」 燃起斗志后,异羽再一次躺了下来。拉高盖在身上的制服外套,遮住自己的脸孔。 「那个啊……」因为隔着布料,异羽的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有一句台词我一直很想说说看。」 「想说的台词?」 「嗯。睡得很香甜的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台词。」 睡得很香甜的人常常挂在嘴边的台词…… 「哪句台词?」 「再五分钟。」 异羽从制服外套底下露出小小的脸蛋。促狭地眨了下眼睛,漾开宛若太阳的灿烂笑容对我说: 插图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初次见面。我是获得第八届mf文库j轻小说新人奖佳作的境京亮。 粗略地来说,这部作品就是一部关于boy meets(sleeping)girl with esp的故事。然后再胡乱添加一气,呈现出有些浪漫的爱情喜剧风味。 稍微来聊点作者本人的故事吧,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在执笔写作这件事上在意过别人的目光。从来没有给人们对我做出批评的机会,从来都只是把自己毫无脉络可寻、不知从何而来的妄想记述下来罢了。在经过改稿、推敲及接受忠告之后,才发现原来我的作品并不完美,想法也渐渐有了改变。 这是将妄想成形与人共同分享的喜悦。在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承受着烦恼。真是奢侈的烦恼啊。明知是奢侈,但对于把妄想当作生存价值的人来说,还是会有感到辛苦的时候。 于是我也更加确信,我是个喜欢思考故事的人。了解到这点,又是一份奢侈的体验。篇幅所剩无几了,接着就进入致谢时间吧。 我的责任编辑池本先生:老是给你带来困扰真是不好意思。您的斥责与激励总是为我带来救赎,也让我学到许多。今后也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插画超赞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异羽的插画图稿时所感受到的那份冲击。虽然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作家,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努力不输给您笔下充满魅力的画作。 还要感谢总编辑三坂先生、在选拔时提携我的各位审查员、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 以一针见血的意见鞭策着搞不清楚前后左右的我不断向前跑的庄司先生。 温柔守护着言行举止不时失常的我,同舟共济的各位打工伙伴们。 在得知我得奖时,反应异常平淡的大学时期朋友们。 始终支持着我的梦想的妈妈与妹妹。 如果没有各位的帮忙,这部作品、甚至是名为境京亮的这个人都将不会存在于世上。不管鞠躬多少次仍嫌不够。真的真的万分感谢。 最后要感谢的,当然就是将这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在此致上我全心全意的感谢。 如果这部作品能给各位带来些许乐趣,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真的希望能让读者们喜欢。 那么,就让我怀抱着能够再度相会的期待,后记在此画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我真的很喜欢异羽跟优一共处时的那种气氛。而且,优一真是个好男人呢……! 因为实在太喜欢了,看完原稿后我整整有三天出现原因不明的悸动。 连要画出来都觉得有些难为情,该用怎么样的词汇来表达邂逅了这部作品的幸福感呢?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真的非常感谢境老师和池本编辑。 异羽的表情虽然很难画,但也为我带来了十足的乐趣。 真想为异羽画出更棒的表情……! 那么,希望各位读者也能跟我一样期待第二集问世啰。 ao kimishima 2012.11.26 前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 36915926 这不对的是男方呢——我在脑海里这么低喃。 星期六上午,我坐在某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报纸。正确来说,是假装在看报纸。坦白讲,我对政治和经济都不是很懂。就连gdp什么的意思都记得不是很清楚……啊,仔细一看,旁边有注释。原来如此,是国内生产毛额的简称吗……总觉得搭不起来。 我将脸藏在据说是利用再生纸制造的报纸后方,一旁的年轻女性从刚才,就对着手机扯开嗓子大呼小叫。看起来约莫是大学生的年纪吧。 「所以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我从刚才就一~~~~直在等你耶!——再一下子?再一下子是几点、几分、几十秒后?——再五分钟?」 虽然她说的话简直像个小学生,但她的主张确实合乎情理。 简而言之,这状况似乎是和女性交往中的男性,没有在约会说好的时间准时赴约。 「再五分钟……你五分钟前也这么说过吧?——拜托?」 女性的表情渐渐产生变化。在愤怒之中,开始显露出宽容的色彩。 「真拿你没办法。只不过,你要恭敬地叫我名字,然后道歉,很好。」 女性拿起白色手提包离开现场,从她的回应来推测,似乎是将碰面的地点变更成约会的目的地。被迫苦等十五分钟之后,她还让步了吗? ……喜欢上一个人也真是辛苦呢。对我而言——「已经」不是很明白。 先不提这些。我需要用到她刚才坐的长椅,这样正好方便我办事。 我折叠收好刚才摊开的报纸,眺望着位于眼前的喷水。带着小朋友的一家人在水池附近玩水,此外还洋溢着各自进行休闲娱乐的人们。 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身影或许是个异类。充斥着休闲服的人群里,身穿白衬衫黑外套且打领带,头上还戴着绅士帽。手里拿着报纸,一旁是书店的纸袋。怎么看都不是打算来公园慢跑的服装。 这也难怪吧。因为我并非来运动,而是来工作的。 我按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对着麦克风发出声音。 「这里是——」 内藤优一——我正要说出本名时,回想起作战行动中的理论。 「这里是……〈蔷薇骑士〉。开始进行作战。」 上司叮嘱用代号互相称呼,是作战行动中的规矩。虽然在大白天穿得一身黑,还用代号自称感觉很害羞,但就当成是工作,看开点吧。 就在我感到有点难为情时,耳机传来简短地回答『收到』的声音。 我一边站起身,一边从口袋拿出口红胶。 这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技术班特制的产品。乍看之下只是个口红胶,但其实是强力快干胶。我迅速地将它涂抹在长椅上。 『等一下……再多涂一遍。』 听到伙伴这么指示,我一边回应,同时又涂抹一遍。 光是多涂这么一遍,未来就会有所不同。我的伙伴知道这一点。 我藏身在长椅后方的树丛里。公园的出入口就在附近,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到两边。 经过大约一分钟后——一名男性坐到涂了快干胶的长椅上。该说是中年肥胖或啤酒肚呢?他的小腹开始有点引人注目。 穿着布劳森外套的那名男性,手上拿着褐色的大纸袋,像是书店会使用的简便纸袋。外表看起来仿佛里面装着周刊杂志,无法想像里面装有羽岛集团新药开发计划的机密资料。 「已肉眼确认到目标。他坐在那张长椅上。」 男性似乎有抖腿的习惯,只见他摇晃着短脚和长椅。还是因为正在实行让人心神不宁的事呢?比方说……窃取情报卖给第三者。 『嗯。准备好了吗?』 「啊啊,随时都——」 我刚才涂了快干胶的长椅那边,忽然传来男性的粗哑叫声。 在附近的稚幼少年少女的无邪视线前方,诞生出一幕不太想让他们看见的光景。头顶寂寥的男性试图站起身却又坐下,他转动手臂,拉扯黏在长椅上离不开的裤子。稀薄的发丝随风摇曳,长椅发出哀号,婆婆妈妈们纷纷遮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说着「不可以乱看唷」。 确认这一幕之后,我重新说道: 「随时都可以。」 火冒三丈的男性大声怒吼: 「是谁啊!是谁搞这种恶作剧的!」 是我,虽然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大概奋斗了好几分钟吧。为快干胶所苦的男性,总算从长椅上站起身。他大口地喘着气,看了看时间后脸色发青,将纸袋夹在腋下飞奔离去。异常松垮的裤子上,清楚地留下干燥后转白的快干胶痕迹。 「对象行动了……时机如何?」 『没问题。』 惹人怜爱的清澈声音这么回答,隔了一会儿后,有些得意地补充道: 『照这样下去——「现在」会到达「未来」。』 缺乏运动造成的体型,跑向公园的出入口。 有个跑得相当快,大约五岁的女孩子,她很宝贝似地抱著书店的纸袋。那个纸袋跟男性拿的纸袋,有着一样的外包装。 「唔喔!」「呀啊!」 两人以像是漫画般的气势冲撞。两边都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方的纸袋掉落在地上。 「小——小心一点啦!你走路不看路啊!」 男性对着小孩爆发怒吼,捡起纸袋飞奔离开。 至于那个女孩子……只见她擦拭快哭出来的眼睛,倔强地朝着大叔的背后吐舌头。她拍了拍红色裙子,拿着纸袋站起身。 那名少女一边迈出步伐——大概是无法忍耐到回家吧——一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东西。然后她蓦地停下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自己拿在手上的文件。 我走近一脸认真地盯着机密资料的少女,尽可能温柔地向她搭话: 「……你拿错纸袋啰。」 绑着双马尾的少女抬头仰望我,绷紧了表情。她那模样仿佛随时会启动防身警报器一般。「这张脸」果然会让她感到害怕的样子。 『那孩子带着防身警报器喔。』 她有带吗?——倒不如说她正单手摸索着裙子口袋啊! 「啊……这个,其实是刚才那个叔叔拜托我。喏,你的纸袋在这边喔?」 我慌忙地递出纸袋。半眯起眼的少女伸出拿着粉红色物体(是防身警报器……)的手,从我手上抢过纸袋。她撕开纸袋,确认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适合小女孩阅读的卡通图画书。上面画着魔法少女(?)的插图。 「啊,真的耶!」 少女的表情瞬间明朗起来,将装有文件的纸袋交给我。 「谢谢你。」 我向少女道谢,然后接着说「对不起喔」,向她赔罪。 我实在无法告诉歪头感到不解的少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跌倒的事。 我背对小小的协力者,前往公园的出入口。在我走出公园后,一名女性随即进入,感觉似乎是刚才那名少女的母亲。大概是少女趁母亲没注意的时候,擅自行动了吧。证据就是从公园里传来的说教声。 「你竟然到处乱跑……万一迷路怎么办?」 「反正妈妈会找到我,不要紧啦!」 小孩子果然任性又自我中心啊。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周围的人添麻烦。我跟那孩子也没什么差别。 只有体格不像是小孩的我,重新压低帽沿,离开了公园。 第一章 「阿姨!给我炒面面包!」 「有咖哩面包吗?阿姨!」 「阿姨,找零找零!」 时间已过十二点,在学校的课程表上,早已进入午休时间。 一到午休,便是午餐时间。惊人的喧嚣包围住合作社前方。我就读的学校——私立清纳高中也不例外。不分男女辈份,众人皆争先恐后地为了购买面包或小菜,在柜台前你推我挤。 因为妈妈会做便当给我带(但希望她别用樱花鱼松或炖煮的红萝卜排成爱心形),所以我很少参加这种争斗……这热烈程度真是惊人啊。 我回想起以前被丢在西班牙举办的番茄祭风波中的事。在语言也不通的异国,陌生的大人挂着满面笑容,一边发出欢呼,一边将鲜红熟透的番茄压扁到恰好的程度,朝我扔过来。我的视野染成一片赤红,让人呛咳的强烈番茄味堵住鼻子。而且我相当讨厌番茄,就连小番茄也无法接受。 喜欢恶作剧的母亲,似乎在稍远处眺望着我拼命大喊「妈妈——!」的模样,不怀好意地笑着。托她的福,我……算了。把话题拉回合作社吧。 「真是够了!你们从刚才开始就阿姨阿姨地叫!不讲清楚是在叫哪个阿姨的话,我们怎么知道呢!这里的阿姨比率很高耶!」 熟悉的声音从柜台里面这么抱怨着。 「来,猪排三明治对吧!谢谢惠顾!——菠萝面包?小川姊~!菠萝面包还有剩吗?」 在穿戴着三角头巾和围裙的阿姨们里头,有个无论怎么看都是少女的人。将阿姨比率百分之百的地方,降低成阿姨比率百分之九十的原因,就是这名少女吧……先别提这些,虽然我不经意地使用了,但还是头一次听到阿姨比率这词。 「——抱歉,菠萝面包卖完了……要不要换成巧克力螺旋面包呢?虽然贵十圆,不过很好吃喔?大力推荐!」 原本想买菠萝面包的男学生,没有拒绝看板娘的推荐,很干脆地换成巧克力螺旋面包。他咧嘴笑着接过面包。 少女一边忙碌地动个不停,一边消化推挤的人潮。她用俐落的动作散播面包和笑容给饥饿的学生们,熟练得让人难以想像竟是个女高中生。 用三角头巾包住亮褐色的卷发,在清纳高中的女生制服外穿上格子图案围裙的少女,名叫木枕异羽。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在打工场所则是伙伴。 而且是个沉睡的超能力者。代号〈全知全能的公主〉。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是个面包店店员,但她是个货真价实的超能力者。 她融入这环境了呢……远比一年前便在这里就读的我更加融入。 我站在离激战区稍远的地方眺望伙伴的样子,于是发现一个熟悉的男学生混在人群里。缩起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身躯,藏身在周围之中的黝黑家伙……是亲川。即使在〈清纳美少女亲卫队〉这个据说掌握所有清纳女学生情报的组织当中,也是让人另眼相看的纯粹变态。入学第一天,在班上进行自我介绍时,对于班导「你选择清纳的理由是?」这个问题, 「因为在脑海里将对方衣服脱一半时,能让我感到最兴奋的就是清纳!」 宛如选手宣誓般清楚明确地这么回答,立刻被带到职员室的勇者就是他。 然后这位勇者,不知从哪拿出相机——那台正统的相机是怎么回事啊!你是摄影师吗? 「异羽妹妹——!请看我这边——!」 是摄影师啊! 「耶!」 异羽也十分起劲! 亲川将眨眼并摆出v手势的异羽纳入坚硬的单眼相机镜头,随后一百八十度旋转。他用最快的速度脱离战线……还大叫着「嘻喝~!」感觉就像世纪末。 「糟了!不小心就摆出姿势……」 异羽一脸猛然惊醒的表情,自己被偷拍(这可以算在偷拍的范围内吗?)的事实让她涨红了脸。她含恨带怨地俯视自己摆出的v字形手势,激动地扯下三角头巾。 「我去逮捕一下那个变态君!必须让他删除照片才行!」 异羽看似不甘心地说道,从柜台走出来。异羽接受似乎很开心的阿姨们在背后的声援,拨开人墙——快步地走近我身边。 「嗯?」 「拜托你帮忙看店!」异羽这么说道,并将围裙和三角头巾塞给我。我无可奈何地收下。 「呃,就算你突然这么说……」 残留着异羽体温的布块让我有些小鹿乱撞,但我同时试着抵抗。 「我……不擅长接待客人。」 这种事你很清楚吧——在我接着这么说道前,异羽企图抢先一步奔向走廊那方。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 「这也是『治疗』的一环喔!为了在别人面前能够露出笑容,必须试着自己去意识到才行吧?所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治疗。听到她这么说,我便无法糟蹋她的好意。 「我知道了……只不过,你别在走廊上跑喔。很危险的。」 异羽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那快走可以吗?」 的确是没有跑。 「快走的话,可以。千万记得要用快走喔。」 「嗯!我一定会抓到他——用快走!」 异羽气势如虹地回应,然后举步在走廊上前行——用快走。既然她都遵守约定了,我也必须信守承诺。 我在众人如针刺般的好奇眼光环视之下,进入合作社柜台里。 ……有件事我虽然心里明白,但刻意不去深思追究。从刚才开始,周围就异常安静。更具体而言,就是从异羽将围裙交给我那时开始。从众人视线也投射到我身上的那一刻起。 我很清楚原因,就是我这张被称为〈死人脸〉的表情。 彻头彻尾的「面无表情」,仿佛死了一般混浊的眼瞳。在用向日葵般的笑容接待顾客的异羽后面登场,落差应该比平常更大吧……实在很抱歉。刚才低喃「咦,武器商人……?」的贵宾是哪位呢?本店并没有会违反枪炮刀械条例的商品。 刚才说过的,亲生母亲对我频繁且过度的恶作剧。诸如被放置在异国狂热的祭典里……或是到海边游泳,就会被抓住双脚拖入海中;多亏了这些经验,让我的脸部肌肉举白旗。比精神更早一步投降的脸部,虽然再也不会绷紧抽搐,但也不会显现出任何感情。 如果说是扑克脸,听起来倒还好,但实际上只会让别人感到不安而已。日常生活中也出现一些问题。 居然要这样的我做服务业……即使是改善面无表情的一种治疗方法,也太残酷了。仔细想想,感觉也像是把工作推给我的借口。 不过,但是。虽说是时势所逼,既然已经答应,就得想办法解决才行。 ——无论是怎样的形式,我都不想背叛别人。 「啊……那个,呃——」 就在我刚要开口的瞬间,有人用力拍打了我的背,力道大得我差点站不稳。 「好啦好啦,一脸消沉的小哥!好好系上围裙,喊出声来!你是来代替异羽工作的,好好干啊!客人等好久啦!」 用可凌驾一般体育社团男生的粗壮手臂,这么激励我的阿姨,豪爽地「嘎哈哈」笑了。她嘴巴张得老大,甚至可以看到她臼齿的镶金。 真厉害……不愧是主妇阶级!面无表情根本算不了什么吗! 果真是胆量过人。能够用一脸消沉这种程度来解释我这张脸,让我心情轻松不少。因为满心尊敬,我立刻承袭合作社阿姨风格,将冷淡的表情面向陷入沉默的客人。总之,用自己在微笑的心情试试看吧。 「首先……请大家排成四排。男生女生各自排成两 排。请尽量用零钱支付——您要买什么?推荐的商品是巧克力螺旋面包喔。」 「辛苦了!那么,明天见啰!」 结束最为忙碌的十几分钟,异羽向阿姨打过招呼后,离开合作社。她将围裙夹在腋下,手上拎着装有面包的塑胶袋。 「让你久等了!」异羽露出洁白皓齿,用活力充沛的笑容抬头仰望我。 「没关系……回教室吧?」 「嗯!」 异羽将面包举到跟视线平高,一脸欣喜的模样。我和那样的她在走廊上前进。 ——「看起来好像很忙,要不要去帮忙呢」,很黏奶奶又是在商店街长大的异羽,用这种很有她风格的理由开始到合作社帮忙,是她转学后过了几天的事。 阿姨们很开心地接受,班导看似怎样都无所谓地说「啊~……不错嘛?」,校长透过班导传来的回答是「这么有精神,很好」。应该说重视自主性,还是让学生自由奔放过头了呢?这间高中还真厉害。 「我说啊,优一。不能想办法治治那个变态君吗?」 异羽忽然摆出看似不满的表情。这么说来,我还没听她说明详细过程。 「虽然抓到他是很好啦……但他迟迟不肯删除照片资料呢。喏,变态君很高大对吧?他就那样拿着相机,把手举得高高的。」 我的眼前浮现出异羽在将手举高的亲川周围蹦蹦跳跳的模样。 「举高之后呢?他就说『只要你愿意踩在我身上,我就删除资料』。」 那家伙……甚至想满足自己的被虐狂心态吗! 「所以我就踩在他身上了。」 咦? 「你踩在他身上了吗?」 「嗯。他说想消除背后僵硬的毛病,所以我脱掉室内鞋,用脚帮他按摩。他一开始这么说就好了嘛,我还以为他是变态呢。」 「他是变态啊。」 「啊——」 异羽将视线望向前方——以非常惊人的速度重新看向我。她的双眼惊愕的瞪大,嘴唇颤抖不停。这是写着「糟了!」的表情。 「呃,可是——倒不如说,他为什么想被踩呢?简直莫名其妙呀!」 异羽难以理解那种心态,一抹冷汗滴落过她的脸颊。 「——所以他才是变态啊。」 于是我的右脸——异羽所在那方的脸颊,有一股锐利的痛楚来袭。脸颊被捏住。我被拉扯脸颊,和因羞耻心与愤怒交杂在一起的感情,蓦地满脸通红的异羽四目相交。 「你——你为什么没有帮忙制止呀?」 「呃……恩为偶在卖慢包啊(因为我在卖面包啊)。」 「说得也是!是我拜托你的嘛!谢谢你帮忙我!」 「就算你用那种生气的表情这么跟我说……」 「因为你帮了我,不道谢的话就太失礼了吧!『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四条!『忘了道谢的人,没资格接受别人的道谢——附赠的笑容是无价之宝』!」 「……没办法挤出笑容?」 「没办法挤出笑容!因为我现在不太有那种心情。总觉得,真是够了!啊~真是的!好难为情又丢脸又不甘心……简直就像游街之后还被斩首示众呀!」 「冷静一点,町奉行。」(注1 町奉行是江户幕府的职称。) 我安抚着仍旧无法平息怒火的时代剧粉丝(异羽)。 「总之……我会好好跟那家伙说清楚的。」 拜托你啰——异羽用一脸严肃的表情叮咛我。然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似地,从袋子里拿出面包。似乎是大喊出声的关系,让她的心情冷静了下来。 「你别边走——」 「我不会边走边吃啦。那样太没规矩了。」 我正想提醒她,结果被她一脸得意似地说出后续要接的话。 异羽会拿到一些小菜(没卖完的),作为帮忙合作社的打杂费。今天的工资是红豆面包。它的大小与恰到好处的甜度,加上跟牛奶有着出类拔萃的契合度,广受体育社团男生欢迎。明明如此,却没卖完就表示…… 「今天很多东西没卖完,让我迷惘着不知该选哪个。这是〈死人脸〉效果?」 我果然不适合从事服务业。连个营业笑容都摆不出来,又是这副德性。再加上不擅长说话,只能举双手投降。 就在我因为自我厌恶而陷入沉默时,异羽绕到我的面前。 「虽然是我先说了那种话啦?但你别沮丧嘛!心情低落的话,就笑不出来啰?」 她露出有一点生气的表情,将面包分成两半,并将其中一半递给我。 「分你一半。」 「嗯?」 「因为你帮了我,所以分你一半。」 让人没来由地联想到淘气的少年,异羽眯细了眼,「嘿嘿」笑道。 「所以说,你就打起精神来吧——喏?」 没有一丝恶意的纯真台词。难以想像她跟我同年的烂漫性格。倘若用老套的说法来形容,就是宛如太阳般的笑容。不由分说地让看着的人都打起精神来的笑容。 该怎么说呢……我丝毫不觉得自己赢得了异羽,我总是败在她这张笑容之下。 「谢谢你。」 我开口道谢并收下面包,于是她看似满足地露出洁白皓齿。 不过。她忽然瞠大双眼,将脸凑近我手上拿的面包。 「啊!仔细一看,你那一半的红豆馅比较多!跟我交换好吗?拜托啦!」 我们手拿面包一回到教室,似乎在等异羽的女生们随即拎着便当走了过来。看到她们走近,我不禁往后倒退几步。跟如今已然是班上人气王的异羽不同,女孩子对〈死人脸〉的印象简直糟糕透顶。今天早上的情报节目的占卜也说,「要注意和异性间的接触☆」。说不定会惹她们哭泣。 我向异羽说了声「待会见」,赶忙回到自己的座位。 「欢迎回来~」 正后方的座位传来惹人怜爱的声音。我从书包里拿出便当,把它跟红豆馅外露的面包一起放在背后的桌子上。 「抱歉。让你久等了。」 操作着掌上型游戏机的那家伙,一脸亲切地看向这边。是个戴着眼镜,有一头柔软秀发的少女……才怪,是男学生。虽然声音高亢,个头娇小且纤瘦。但却是个男的。 中友将手伸向放在桌上的三明治。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放开电玩。也依旧戴着耳机。他这么不想停下美少女游戏吗? 「内藤和木枕同学,会不会黏得太紧啦?就算是亲戚,也不至于如此吧。」 异羽和我的关系,表面上是用亲戚来说明。实在无法说是「超能力者和她的伙伴」。 「黏得很紧吗?」 「黏得很紧呢。内藤不在的话,就得由我来制止亲川才行……拜托你也多关心一下这边的情况吧。」 我一边陪中友闲聊,一边打开便当盒。啊啊,今天也有樱花鱼松排成的爱心形状…… 「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中友边咬了口三明治,边呵呵笑道: 「内藤立刻就会把别人的话当真呢……如果是二次元美少女,就真的很值得攻略了呢~」 「抱歉。关于这一点,我就算留意也无法理解。」 「喂喂喂喂!我快乐的同伴们!」 亲川大喊出声,阔步前来。 「今天也是大丰收大丰收——喔,我接收一个章鱼香肠啦!」 亲川从我的便当里抓起香肠后,就这样直接坐在我的桌子上。大丰收,指的应该是数位相机的照片吧。他咧嘴奸笑,看着相机荧幕。 「别坐 在人家的桌子上啦。」 「别这么说嘛——要是被我坐了,椅子的主人不是很可怜吗?」 全学年最被女生厌恶的男人,用莫名精悍的表情,展现出无法自傲的体贴。 就在我将异羽的抱怨转达给这样的亲川,并采用中友的提议,让亲川跪坐作为惩罚时,休息时间所剩不多了。 「这么说来,公主殿下上哪儿去了?」 维持跪坐在地板上的姿势,猛扒便当的亲川边从嘴里喷出白米饭,边这么说道。我一边咀嚼红豆面包,一边将面纸塞给亲川。 「她拿着手机跑出去了。看起来似乎很慌张呢~」中友这么说。 「这就表示,并非简讯而是电话吗……这让人有点费解呢。」 亲川停下清扫四处乱喷的饭粒的手,用严肃的表情压低声音。 「公主殿下平常应该都会关掉手机电源。如此清廉正直美丽的公主殿下,居然会在校内讲电话……?一定有隐情。」 只是个手机,竟然能够推测到这种地步吗?变态的想法果真非比寻常。 「优一?」 听到有人呼唤名字,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异羽。 异羽一走过来,便看向亲川,然后噘嘴将脸撇向一旁。很明显地在生气,然后亲川即使被冷漠相对,依然兴奋不已。 「我说啊?今天,来『练习』吧?」 练习吗……这么一来,我的午睡时间就泡汤了。有点遗憾。 「我觉得今天似乎能成功呢!我刚才打了呵欠唷?」 「真的吗?」 「嗯!是因为刚才有体育课吗?你看,我的眼睛也快眯起来了吧?」 不,根本没有——我可没不识趣到会老实说这种话。倘若成功,我饭后的极乐享受根本微不足道。 就在我内心想得正热血沸腾时,中友插嘴说道: 「练习是要练习什么?」 在我封口之前,异羽先一步老实且起劲地回答: 「练习睡觉呀?」 ——筷子从亲川颤抖的手里掉落,发出轻快的声响。 「年轻男女……一起……练习……睡觉……?导出的答案是……」 他一脸简直像被什么附身的表情,嘴里叨叨念个不停。 惨了!不小心触动变态的心弦——笔墨难以形容的某种东西正沸腾着! 「咦?你突然是怎么了?」 亲川异常地蠢动起来,对于亲川的变化感到困惑的异羽,似乎总算领悟了。她以敏捷的动作拉扯我的脸。 「优一……那个,该不会……睡、睡觉……唔,呃,是说『那个』意思?」 感觉很难为情,希望我可以否定。她的表情这么主张。 「很难回答。」我动了动依然被拉扯着的嘴巴。 「那么,果然是被当作很难回答的……那个意思?」 「…………大概。」 瞬间,异羽脸红得像是煮熟的章鱼一般。 「就、就算是我,虽然知道很难回答的那个意思是怎样的气氛,但还办不到啦!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是很清楚!而且为什么会变成那么一回事呀?」 「那是因为异羽说溜了嘴……」 「我——我才没有脱光了睡呢!」 「你没有脱光了睡,我也没说你脱光了睡!放心吧!」 之前在浴室看到的景象已经超越一般的脱光,所以算范围外——我选择沉默,没有这么说。 「倒不如说,这种时候就别摆出嗜虐的表情啦!我都不晓得如何是好了!你就是这样,才会是女生好感度排行榜倒数第二名啦!」 「咦————我仅次于亲川吗?」 「你竟然知道倒数第一名是谁呢!」 这种事谁都猜得出来啦!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受女生欢迎,但居然惨到这种地步吗! 我和眼前的异羽互相争论,中友用英文字典敲打口水流满地的亲川,周围则是被勾起凑热闹心态的同班同学开始靠近,教室内陷入一片喧嚣。 就在这时候。 「——我要追究大家的责任。」 传来了一阵冷冽的声音。 受到奇妙的亢奋感控制,而随之起舞的所有人,视线都移向站在教室门口的人物。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保养得宜的黑发。那头笔直留长的秀发,甚至让人觉得宛如在展现她堂堂正正的性格。 细长的眼睛偏向上挑,双手交叉环胸的姿态非常适合她。并非摆出高傲的态度,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气质的稳重举止。诞生在开合气道道场的家庭,想必是从孩童时期开始习得的无懈可击的站姿。那模样无庸置疑地正是大和抚子。就宛如—— 公主殿下——某个人这么低喃。正是如此。实际上,大家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二年七班班级干部,小日向蓬子。又名班长,或是公主殿下,又或者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所属的超能力者。代号·〈胧辉夜〉。 全校引以为傲的冰山美人,用潇洒的脚步站到讲台上。她顺势拿起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文字。 「上课钟声早已经响起。现在是上课时间。在课堂中除了被老师点名的情况之外,不可以从座位上站起来。各位应该也晓得上课时禁止用餐和聊天……即使老师不在也一样。」 她用比班导更漂亮的字迹写下「自习」后,拍了拍双手挥落指尖的粉末。 「各位同学。请回座位就坐。开始上课吧。」 「是!」班上发出活泼的回应。 她那比懒散的教师更像个指导者的姿态,让人不禁担心起此刻大概在职员室看漫画的班导(负责第五堂课的世界史)的前途。 「公主殿下要是再放轻松点就好了呢~一板一眼属性露出娇羞一面时,可是破坏力惊人啊。」 中友边收起电玩,边这么说道。 「可是……她这样算是娇羞很多了吧。她以前午休完全不会跟人聊天,都是一个人独处,但最近还满常跟木枕同学一起吃饭呢。」 休息时间的骚动逐渐平息,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就连亲川都因为公主殿下的声音恢复正常(?),凝视着她的肌肤和及膝袜的界线。难以置信的是,这种程度的行为是亲川的正常状态。 我松了口气,心想是否该跟公主殿下道声谢的时候——只见异羽牵起公主殿下的手,移动到教室角落。 异羽将脸凑近手被牵起而稍微产生动摇的公主殿下耳边。在形成典型讲悄悄话的构图的瞬间,公主殿下的膝盖忽然一软。异羽用闪亮灿烂的笑容面向捂住耳朵的公主殿下——「好萌啊……!」用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这么低喃。 ……原来公主殿下的耳朵很敏感吗?我以前都不晓得。 我站起身,像是拎小猫似地抓住正在调戏公主殿下的异羽衣领。 「啊,优一!我发现蓬子的新情报啰!」 唔喔……让人变得难以制止她的灿烂笑容。 因此我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个……班长。可以再放水一次吗?」 「你们要练习睡午觉吗?」 我点点头,公主殿下知道异羽的内情。似乎是我们的上司婉转地告知了她,对于异羽而言,所谓的睡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明白个中理由……但现在是上课时间唷?」 「拜托你。」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双眼,努力想展现出我的诚意。于是她立刻移开了视线。她咬着嘴唇,甚至不愿和我对上目光。简直就像在忍耐屈辱一般。 「虽说是工作,我还是无法 轻易容许跷课这种行为,何况内藤同学原本就经常在打瞌睡。上午的课程也是,你几乎都在打盹吧?在国语课时,你弄错要朗读的页数,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对不起。」 她的说教开关启动了…… 不过——她像是要转换心情似地说道。 「毕竟是工作,这也没办法呢。」 「真是帮了大忙,谢谢你。」 「不会,毕竟是工作。」 从简短的应答之中,可以轻易理解她对我的印象并不好。虽然从以前就有排斥反应,但最近更加明显,我很清楚理由。 以前,由于某些原因而敌对的我们,必须活用彼此的能力,进行直接对决。赌上所属公司的利益的决斗。面对她的超能力——〈念动力〉,我们是用异羽的预言,以及我的恶作剧来对抗。 但在一片混乱时。我的嘴唇因为意外,撞上公主殿下的脸颊。手则碰到她的——虽然难以启齿,但是落在她的胸部上。也多亏这场意外,成功削减了疯狂使用能力的公主殿下的斗志……但在那之后,就如你所见,她甚至不愿正眼看我。 我也一样,嘴唇碰触到的肌肤感触,还有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的柔软,还牢牢地留在记忆中。仿佛会被羞耻心和罪恶感击溃。 我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打算带走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的异羽。但还没离开几公尺,便被公主殿下叫住了。 我回头看。她开口叫住我,却微微地低头看向下方。 「无论是什么事情……如果是工作,就没办法对吧?」 在我难以捉摸她的用意时,她用更加强烈的语调, 「没办法对吧?」 「……是的。没办法。」 我不禁用敬语回答,于是她一脸肃穆地点了点头。然后她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发生什么事了吗?工作?」 「不知道。」 我一边回答异羽,一边想起和亲川他们的对话。拿着手机离开教室的公主殿下,一回来之后就是那副模样。是「工作」方面来了什么联络吗? 「之后再问清楚吧。现在必须进行练习。今天感觉很不错呢。」 异羽边这么说,边动笔在小记事本上记录……「耳朵相当敏感,很萌」? 「说得也是。难得感觉不错嘛。」 「嗯……还有,优一。你可以放手了吧?衣领会松掉。」 「……对不起。」 午后的阳光宛如天然毛毯一样温暖,凉风适宜地舒缓太阳的热度。加上饭后的满足感,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这状况正适合瞌睡虫悄悄靠近。 我坐在并排于屋顶的一张长椅上,和那样的瞌睡虫搏斗着。我可不能睡着。因为我并非来睡觉,而是为了让人睡着前来的。 我揉了揉眼睛——俯视躺在我大腿上,正在「练习睡午觉」的异羽侧脸。虽然男人的大腿枕毫无气氛可言,但这就是我的职责。 ——〈灵魂伴侣〉,据说有这样的存在。意思就是灵魂的同伴。 所有生命皆具备的灵魂。灵魂会不断重生转世。无数次地轮回转生。也可称之为庞大的生命旅途——一同经历这段旅程的同伴,就是〈灵魂伴侣〉。我和异羽的灵魂契合度,似乎是最相配的。 灵魂契合度佳的话,会怎么样呢?以答案来说,就是异羽的超能力会获得强化。 异羽的能力是连结上名为〈阿卡西记录〉的资讯库。这个资讯库网罗了地球上的过去到未来,甚至包括个人的一生。 当然,说是资讯库,也并非网路上有的那种资讯库,无法证明其存在。连结资讯库的也是异羽的灵魂。 一言以蔽之,就是神秘存在。超自然现象,并不科学。万一被别人知道是当真相信这种事,八成会被冷眼相看的话题。 真要说的话,我以前也是那样。倘若存在或许很有趣,但应该不可能存在吧。无论是超能力或灵魂,终究都只是虚构的。 不过这种想法…………也仅限于在我看见「这种现象」之前。 「唔、唔唔嗯!啊、啊、哈啊啊……」 带着鼻音的梦呓声,伴随不稳定的动摇,从她的体内发出来。仿佛为高烧所苦一般,她痛苦地扭动,反覆伸缩身体。无论额头或颈背,肌肤都因汗水散发出光泽,染上粉嫩的樱色。 仔细一看,裙子因为激烈的动作往上掀起,导致大腿的露出越来越剧烈。圆滑的膝盖互相摩擦,交互扭曲,涨红得宛如一碰就会烫伤。 「呀啊……嗯!哈啊、哈啊——唔?唔唔!」 我将原本盖在异羽身上的制服外套,往双脚移动。 制服不穿整齐……真的很不好呢。刺激太强烈了。 我重新打起精神,用手帕擦拭异羽的汗水。这是特地买来给异羽专用的手帕。 我瞄向异羽的头发,那边正持续着另一种变化。 异羽的发色逐渐转变成仿佛会让人清醒过来的赤红。即使说是变身也不为过,欠缺现实感的现实,无庸置疑地进行着。 我倏地察觉到发出痛苦呻吟的异羽的手,在半空中徘徊游移。仿佛在黑暗之中寻找能够成为支柱的东西……那动作是如此地不安。 我握住那只手。她像是感到安心似地抿嘴。 ——异羽没有家人。她的家人都已经过世,而且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知道这件事的她,变得非常恐惧睡眠。 『所谓的睡眠,就是暂时死亡呢。』 死亡与睡眠。对异羽而言,这两者的意思十分接近。就仿佛会被击溃般的不安感这层意义来说,或许可说是同义词。 正因如此,她才需要我。即便在〈灵魂伴侣〉之中,也是契合度最高的我。 就我所听说的,灵魂契合度佳的话,似乎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奇妙的安全感。就类似在同伴间或家人身上、还有在家里感受到的那种感觉——听说是这样。上司也曾用轻松的说法说过: 『如果有合不来的人待在附近,会觉得尴尬且坐立难安对吧?』 我似乎也不是不明白她话中含意。和异羽在一起时,忽然感受到的某种不确定的安心感……说不定很类似从旅游地点回到自家时,会感觉到的那种心情。 强化超能力、实行预言,并且给予异羽安宁。这就是身为异羽的安眠枕,同时也是她伙伴的职责。 是职责,也是约定。这是将我能够持有的微小的理所当然,贡献给被赶出理所当然的世界中的异羽,我不愿背叛的约定。 异羽的发色连外翘的发尾都染成红发。呼吸也平静了下来。 「——此门为谁启?」 变成红发的异羽说出宛如咒文般的话语,微微地动了动肩膀。 「你……你好,伙——伙、伙伴……」 依然闭着眼睛的异羽,用仿佛蚊子叫声般微弱的声音,向我打招呼。 我也回了声招呼,将手帕从露出缅腼微笑的她的额头上移开。 「你总算……能入睡了呢?」 感动逐渐地浮上心头。 至今为止,曾进行过几次午睡练习。异羽每次都无法入睡,结果一整个小时都在玩文字接龙,就这样结束练习。今天不用进行被「风湿病」或「干布摩擦」或「柚子澡」,这种像是老奶奶的近况报告般的词汇围攻的文字接龙吗。 最重要的是,异羽能够凭自己的力量入睡了。这真的让人很开心,前进了一大步。就在我内心为了平静的感动激荡不已时……异羽露出微妙的表情,很接近苦笑。 「那个……听我说?」 异羽用宛如表现出红 颜薄命的美少女一般的声音,接着说道: 「我——虽然是在说异羽……她昨天没睡呢。」 从忸怩动着的指尖,可以看出她感觉难以启齿的心境。 「其实……我跟你说喔?昨天晚上,原本好像能睡着的。因为距离上次睡着后,已经过了一星期以上。但是……她没有睡。」 她没有睡,是指…… 「难道说——她为了今天忍住不睡吗?」 八成是我太大声了吧,她像是被斥责似地用力紧闭双眼。 「可、可是……她只是觉得有点想睡而已,真的只有一点点。而且,她很想让练习至少成功一次呀。」 「……原来如此啊。」 我搔了搔头,对着瑟缩起身体的她说道: 「谢谢你们替我着想。不过……我是异羽的安眠枕,你们只要思考怎么使用我就行了。完全没有必要着急,慢慢来吧。」 「……可以吗?」 「那当然,而且忍耐对身体不好。爱困了就睡吧……啊,要好好注意保暖,到床上睡喔。」 糟了……都是因为我多说了奇怪的话,变得好像在说教一样。 是觉得这种不习惯的我有些滑稽吗?她客气地露出微笑,微微收起下颚。 「我可是在生气喔?」 「……嗯,你在生气。你是替我着想,才会生气的呢。」 她这么说,并重新握紧一直和我牵着的手。她的力道颇弱,很像是这个自我主张较委婉的异羽风格。 算了……反正一样是能够入睡了吧。 「……这还是头一次没用睡眠喷雾,却『和你』碰面呢。」 我为了改变话题这么说道,于是她摇了摇头。 「不对。一开始,真的是在一开始碰面时——」 异羽和我第一次碰面的地方,是这间学校的图书馆。原本在打瞌睡的我睁开眼睛时,同样趴在桌上的异羽,就像现在一样顶着一头红发。 「……的确是那样。」 刚才说过异羽只有在睡着的期间,能够使用超能力,此外还有一点,就是异羽在睡着的期间,会发生奇特的事情。那就是她的存在。 在普通情况下,生命具备的肉体和灵魂,分别只有一个,维持着身为一个个体生物的形象。但异羽不同。在名为异羽的这一个肉体中,包含两个灵魂。 这边的异羽正是队伍〈蔷薇公主〉的核心,负责〈预知未来〉。 平常的异羽将肉体和〈阿卡西记录〉连结。现在的异羽调查情报。然后由我根据调查得知的情报来行动。因为像这样各司其职,我们才能构成一个超能力小队。虽说是灵魂契合度很高的队伍,但没有同调的话,效果就会减半;要说是缺点也没错,但这能力足以弥补这点缺失。 举例来说……甚至能左右一间公司的命运,并让一名超能力者获得自由。 我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便试着开口询问。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你……不是异羽吧?」 「嗯。异羽是异羽,我是我。」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她做出宛如瞠大双眼般的动作,挪动小巧的嘴唇说了声「……咦?」 「只对异羽用名字称呼的话,并不公平对吧?」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称呼这边的异羽为异羽(红)。当然只有在脑里这么称呼,但照这样下去也不太方便。为了今后着想,我想先弄清楚这件事。 只见异羽(红)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我……」 她没有说下去。牵着的手用力握紧,又放松力量。仿佛在犹豫,像是内心产生动摇一般的踌躇,透过触觉传达到我这边。 在沉默许久之后。 「我——是异羽喔。」 她这么回答。 「虽然不是异羽,但我也是异羽喔……至今为止,我一直被这么称呼。」 「但你明明是别人?」 「……嗯。我们是两个人同为『木枕异羽』。」 就异羽的说法,她似乎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是超能力者。 不过,实在很难想像其他家人并不晓得这件事。 尤其是据说于前年过世的异羽祖母。应当跟异羽朝夕相处的她,要说不晓得孙女的异常变化,感觉实在太不合理了。 我稍微陷入沉思,不小心沉默了下来。异羽(红)拉了拉我的手。 「不要不讲话啦。」 她略微蹙紧眉头,稍微鼓起了脸颊。她在闹别扭。 「我跟优一老是在谈论工作的事情,今天并不是这样。」 因为工作需要而必须做出预言时,才会使用催眠喷雾。即使有机会跟她说话,内容也会自然地被局限在工作的话题上。既然如此,今天的她应该可以说是「休假」吧。 「说得也是……异羽。要聊什么?」 这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练习成功,不识趣的追究就等之后再说吧。还有时间,疑问只要慢慢解决就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情。 「什么都可以吗?」 「是啊。」 「……我想玩文字接龙。」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主要的原因是这并非聊天。 「因为优一之前跟异羽玩过。我也想玩……不行吗?」 「不是不行啦……但你不能使用能力喔。公平竞争吧。」 「嗯!」 她的声音雀跃无比。就总是散发内向氛围的她来说,感情表现明显得教人吃惊。身为守护异羽「现在」的人,站在我的立场来说,没有提出疑问真是太好了——我再度确认到这点。虽然只是一点心意,但我让笑逐颜开的异羽(红)先攻。从文字接龙(shiritori)的『ri』开始。(注2 括弧内为原文罗马拼音。) 「呃……松鼠(risu)。」 喔,满普通的。不是从「风湿病(riumachi)」开始。 「西瓜(suika)。」 「南瓜(kabocha)。」 「门……门铃(chaimu)。」 「灰椋鸟(mukudori)。」 「理、理……理科(rika)。」 「南瓜马车(kaboo basha)。」 施加魔法了! ——十几分钟后。因为「礼服」「新天鹅堡」「王子殿下」等等充满童话风格的词汇,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文字接龙,由异羽(红)的「结婚(kekkon)」划上了句点。(注3 日文没有「n」子音开头的词汇,因此玩文字接龙时,若说出以「n」结尾的词汇,便算落败。)以结婚来落幕,感觉也挺讽刺的。毕竟俗话说结婚是人生的坟墓。 「我输了。」 只看字面的话,听起来似乎很遗憾,但异羽(红)却面带微笑。她似乎玩得很开心。如果赢了,她会不会更高兴呢——一这么想,就觉得不小心获胜这件事,反倒让我有些愧疚。我为什么这么不贴心呢。 「关于惩罚游戏,要做什么才好呢?」 「嗯?」 异羽(红)看似害羞地缩起身体。 「因为我输了嘛。必须接受惩罚才行。」 「我们并没有那样约定喔?」 于是异羽(红)露出沮丧的表情。 「惩罚游戏……」 「呃,所以说……」 「惩罚游戏……」 「…………」 「惩罚游戏……」 好沉重的压力啊…… 她没 有清楚讲明,让我更加着急。她想玩玩看惩罚游戏吗? 「我知道了,就请你接受惩罚吧。」 我这番话让她一脸欣喜似地微笑了。 那么,该怎么做呢。说到即使不能动,也能办到的事…… 说到即使不能动,也能办到的……特别事情……啊。 「对了——可以请你给我『忠告』吗?拜托你看一下未来,给我一些建议吧。」 或许跟惩罚有些不同,但这件事可以拜托异羽(红)做,而且无论在精神层面、肉体层面或金钱层面,都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以我的脑袋来说,这应该算是个好主意吧。她像是感到迷惘似地忸怩着手指,然后将稍微泛红的脸面向这边。 「……只能看一点点喔?」 「好……只要帮忙看今天下午就行了。」 之后她噤口不语。仿佛在凝神细看似地改变眉毛的形状,可以看出她眼皮底下的眼球正左顾右盼地转动着。宛如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她的头也配合视线(?),不时晃动着。 现在的时间跟预知的时间。现在的距离跟进行预知场所的距离。这些差异会对异羽的预知造成影响。无论是距离或时间,越是遥远,就越无法获得明了的情报。反之,就算只有其中一方极为接近,可信度也会大幅提升。比电视节目的占卜还要可靠。而且,排名第十一名,还有被提醒「要注意和异性间的接触☆」也不是针对我个人说的……没错。并非针对我个人。 我有些期待地等候预言。只见异羽(红)的表情逐渐黯淡下来。 「……我觉得胸口有些郁闷。」 「是身体不舒服吗?」 那就到保健室——啊,可是照现在这种状态,没办法吗? 「不是的。之前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虽然不明白,但就是会想闹别扭。」 倒不如说,这微妙地是现在进行式呢。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不悦。 「我做了什么好事吗——不,应该说我会做出什么?」 「我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但是……」 总觉得很「讨厌」呢——异羽(红)撇了撇嘴。 「……我该怎么做才好?」 渐渐有种是我在接受惩罚游戏的感觉,胃刺痛不已。 「你要好好做暖身运动。」 「暖身运动吗,我知道了。」 虽然不小心就随口答应她了……但暖身运动是怎么回事啊?体育课是上午耶。 我战战兢兢,试图获得更深入的情报。但仿佛要阻挡这种行为一般,无机质的旋律从扩音机中流泄而出,是课堂结束的钟声。就连待在屋顶,都能隐约感受到校舍里开始喧嚣起来。 在钟声甚至传播到校外的同时,异羽(红)的身体抽动了下。 「时间到了……异羽要起来了。」 「还不到一小时喔?」 异羽(红)浮现出一旦碰触,仿佛就会崩坏的梦幻笑容。 「失眠症不只是睡不着,也跟睡眠品质有关。即使一星期只有一次,异羽的睡眠也极端短暂且浅层。」 「那样子……可以说是在睡觉吗?」 「就是不能称为睡觉,才会想睡呀。无论心灵或身体,都想入睡呢。」 我顿时语塞。因为听说她一星期能睡着一次,我一直以为那一次是可以深深熟睡的睡眠……但我太天真了。 「优一?」 「嗯?」 「……下次见。」 异羽(红)露出往常的缅腼微笑这么说道,当我回应她「下次见啦」后, 「——那么,此门为君启。」 她说出与开始咒文成对的结束咒文。 在她浮现出仿佛为高烧所苦的汗珠之前,仅仅一瞬间,那侧脸看起来似乎很寂寞一事,应该不是我看错了吧。我希望不是我看错了。 即使只有一丁点也好,我希望她是度过了一段快乐到甚至有些不舍的时光。 「呼……呵啊啊啊~」 亮褐色的异羽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挺直背脊。她边揉着其中一只眼睛,边将刚才盖在她身上的制服外套,递给坐在旁边的我。 「早啊。」 对上视线的眼眸,清醒得教人无法想像她直到刚才都还在睡觉。她的字典里似乎没有睡迷糊的双眼这个词。 我回了声招呼,穿起制服外套时,只见异羽摩擦着胸口附近,露出一脸灰暗的表情。 「……总觉得这里有些不爽快呢。」 异羽(红)也说过类似的话。是红豆面包吃到胃灼热吗? 「另一个异羽也说过这种话喔。」 「是这么回事啊——我说过吗?我们没办法对话呢。我只能隐约明白另一个我的心情。现在……另一个我大概感觉有点焦躁——我说中了吗?」 「说中了——那么,异羽不晓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吗?」 有点微妙呢——异羽一脸看似复杂的表情,嘴里咕哝着。 「在另一个我到这边来时,我会『感觉像在作梦一样』。轻飘飘、茫茫然的。刚才也是,我知道优一跟另一个我在聊天呢~……感觉很开心,虽然记不清楚内容。」 「预言的时候也是?」 「进行预言时好像有点不同呢。真的是梦喔。」 我因为感兴趣而这么询问,于是异羽手脚并用地向我说明。 「当我回神时,人就在一扇大门前——那是用看来很坚硬的木材制造的——我打开那扇对开式的门。然后就会看见各式各样的景色冒出来……但我不是很懂,而且会忘记。只有另一个我产生强烈反应的时候,才会清楚得知。」 「是怎样的时候?」 「唔——」 异羽摆出像是日光东照宫那三只猴子混在一起后变得半吊子的姿势,停止不动了。(注4 三只猴子分别捂住眼睛、耳朵和嘴巴,象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喔,是难以启齿的内容吗? 「那个啊,怎么说呢……?对了,像是那个时候,之类的。」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用脚尖描着裂开的地板边缘。 「像是看到你阻止蓬子的未来那时……之类的。」 异羽眼角泛红,仿佛在斥责似地仰望着我,我避开她的视线,搔了搔头。 请她预言在夜晚的公园阻止公主殿下的方法时,被睡醒的异羽捏了脸颊。阻止公主殿下的方法是亲吻这件事,伙伴并不中意。这并非可以随便对人做的行为,因此我也十分惊讶。虽然以结果来说,预言是命中了。 「啊……该怎么说呢——这表示你们果然是不同人吧?」 我试着转换话题,明显到自己都觉得夸张。 「……算啦。」 异羽用不满的表情说道,伸了个懒腰。 「所以说呢?如果你也有话要对我说,就跟我说喔。虽然会麻烦到你。」 「我知道了……那么,异羽。」 「什么事?」 「……爱困的话,就不要忍耐,乖乖去睡喔。听说你昨天晚上忍着没睡呢。」 异羽的表情仿佛恶作剧穿帮的小孩。 「另一个我告诉你的吗?」 我点点头,于是异羽一脸愧疚的表情,说了声「嗯」。 这时发出了微弱的开门声。 「啊,蓬子!」 异羽浮现出满面笑容,奔向公主殿下身边。 「你来接我们吗?」 「这、这是因为……万一你们下堂课也休息,我也无法再替你们说话。毕竟凡事都有个限度……」 「嗯!不过谢谢你!」 异羽牵起公主殿下的手,仿佛随时会跳起舞来。我也走近两人身边。 「抱歉,班长。」 我低头赔罪,然后将视线移回原位。那时她早已经面向其他方向了。 「无所谓。身为班长,顾虑班上同学的情况是应当的义务。内藤同学没有做任何需要道歉的事。」 面向一旁的班长,像是不接受这边意见似地说道。 「……对不起。」 「所以说,你并没有必要道歉。因为我是班长。」 但却散发出让人想说「对不起」的气氛呢——就算撕裂我的嘴,也无法这么说。 「而且……你们两位有恩于我。倘若你们期望,我只管帮忙就是了。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一样。」 细长的眼眸动了一下,抚摸我的脸部。那湿润的眼眸,让人感受到宛如挂着水滴的名刀一般,锐利无比的锋芒。连脸颊都泛红,是源自于平静的愤怒吧。 身为班长,必须将班上同学引导至正确的方向。但那个对象还让自己蒙羞过。同时也觉得对方有恩于自己……让她陷入这种复杂至极的心境,我实在痛心不已。 就在我内心感到惶恐畏惧时,公主殿下面向异羽。 「木枕同学,下一堂课是数学喔。这堂课应该有规定被点名的人要在开始上课前,在黑板上写下作业的答案。木枕同学上次不是被点名了吗?」 异羽一脸完全忘记这回事的表情,倒抽了口气。 「不可以奔跑喔?」 我这么提醒,于是异羽点点头,走下楼梯。她加紧脚步的样子十分可爱。 我也一边忍住呵欠,一边走下楼梯,前往教室。下堂课八成会睡着吧。 但那样会挨公主殿下骂吗——这么思考之后,我才发现不见她的身影。我抬头一看,公主殿下还停在楼梯平台处。 「怎么了吗?」 一片寂静之中,楼下的喧嚣声也逐渐薄弱。大概是因为休息时间所剩不多吧。尽管如此,公主殿下依然动也不动。 「………………刚才章子姊来电联络我。」 她仿佛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打破沉默。 「是关于工作的联络。今天放学后,她似乎会来接我们。」 公主殿下凛冽的声音,在微暗又布满尘埃的空气中回荡着。因为楼梯的构造,还有位置的差异,感觉简直像她站在舞台上一样。 「根据指示,这次的工作她要我请求〈蔷薇骑士〉协助。」 这还是第一次单独工作。这非比寻常的气氛,让我也换了个语调。 「我该做什么?」 「请——请跟我一起去游泳池……!」 什么? 「因为是工作。毕竟是工作,这也没办法对吧!」 她像是要盖过我声音似地说道。那惊人的气魄让我不禁退缩,点头同意。 「就是这样,这是无可奈何的。因为没办法,所以无可奈何……」 仿佛要在自己体内消化这句话,她点了好几次头,看似心神不宁地摸着嘴唇。 「毕竟我必须追究内藤同学的责任,包含这层意义在内,借用你的力量没有任何不自然,换言之这次的工作无论由谁来看都很明显地是应当适宜的处置————」 公主殿下宛如在朗读整个背下来的演讲稿,蹙起眉头快速地说道。 相对的我则是目瞪口呆地张大嘴巴。即使是面无表情的人,也会有感到惊讶的时候。像是被全校第一的冰山美人邀请去游泳池时之类的,就是现在这种状况。 第二章 羽岛集团。 拥有可与世界相抗衡的力量,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以制药公司的身分起家,如今规模已经扩大到任何领域皆有其踪影。 宛如一个小国家的羽岛,也存在黑暗部分。那便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从超自然观点对羽岛的利益做出贡献,宛如虚构存在般的部门。身为超能力者的异羽和公主殿下(还有我)所属的部门,在暗地里解决羽岛的麻烦问题。因此说到工作,便是和羽岛相关的事情,不过…… 今天真的是工作吗? ——从清纳高中搭上红色轿车摇晃约二十分钟,到达的目的地是羽岛经营的健身房。健身房周围种植着翠绿的树木。宽广辽阔的停车场。近现代的外观,让人联想到收藏着现代美术的美术馆。 内在也十分气派。即使有人说这是间高级饭店,我可能也会信以为真。墙上那些以运动为题材的图画和浮雕,从羽岛的财力来考量,应该是相当昂贵的作品吧。沙发也非常柔软舒适,真想拿家里的来交换。 「……木枕同学不要紧吗?」 坐在隔壁沙发的公主殿下,露出一脸看似不安的表情。 「不要紧的……大概。」 「但是,她居然代替我出席班长会议……」 如她所言,异羽并不在这里。因为今天的工作不会轮到她出场, 『那由我来代替蓬子出席会议吧!只是去听听会议说了些什么,我办得到啦。别看我这样,我很擅长做笔记喔!』 她便这么说道,接下出席会议的任务。与其说是接下,倒不如说是从坚持拒绝的公主殿下手中硬抢了过去。无法否认她刻意猛攻公主点下的弱点(耳朵),像是硬逼公主殿下答应一样。 「让你们久等啦~」 办完申请手续的章子姊,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非日本人可比拟的火辣身材,充满魅力的褐色肌肤,微卷的鲍伯头黑发更彰显出异国风情。即使将丰满迷人的身体塞进红色套装里头,仍无法彻底抑止洋溢出来的性感氛围。这就是我们的上司,时枝章子小姐。 章子姊轮流看向我们,然后挑起单边眉毛。 「你们两个,好像隔着一点距离呢?」 我和公主殿下确实没有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不仅如此,因为我们彼此坐在最旁边的位置,所以中间还空出坐五个人也绰绰有余的空间。这大概是以视觉来表现她跟我的内心距离吧。被迫明确认清这件事情,让我开始想哭。 章子姊耸了耸肩,将塑胶袋递给我们。 「里面有浴巾和泳装。另外还有眼药水、运动饮料……很多东西喔。」 她一边说明,一边坐到我隔壁。飘散出一阵玫瑰花香,她让丝袜互相摩擦,交叉起美腿。 章子姊坐在这么靠近的地方……会让我紧张不已,对心脏不好。而且还有种很香的味道。 「章子姊。像那样紧贴着男性,实在太、太、太不知羞耻了!」 章子姊对着声音高八度的公主殿下,一派轻松地挥了挥手。 「哎呀,我只是坐到空位上而已喔。」 「可是——」 「蓬子太紧绷啦。不放松点的话,会喘不过气唷。稍微卸下戒心,好好享受人生吧?」 「……我没办法那么轻易地划分清楚。」 公主殿下咬着嘴唇,将脸撇向一旁。 「那么,我来说明一下今天的工作啰~」 章子姊依然维持轻快的语调,转换了话题。她边摇晃着高跟鞋的脚尖,边进行说明。 「工作内容是〈胧辉夜〉的超能力强化训练。我任命〈蔷薇骑士〉在旁监督和辅助。训练期间是包含今天在内的五天期间。训练内容就全权交给〈蔷薇骑士〉。」 「交给我?」 是呀——章子姊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目前蓬子并没有做过羽岛的工作。这算是研修期间吧,也就是确实认清自己能力的时期。」 「……我之前是突然就直接工作了耶。」 「你是男孩子嘛,要严格锻炼才行。」 她用了个明明不成理由,但要是顶嘴,会显得很窝囊的理由来应付我…… 「算啦,结果没事就好——所以说呢?我希望蓬子透过这次训练,培养出能够忍受实战的精神力。也就是即使遭遇意外状况,依然能够控制能力的精神力。」 「锻炼精神力跟强化超能力是相关的吗?」 「你说得没错,优一。用个浅显易懂的例子来说……对了,像是你们两个对战那时吧。」 章子姊竖起食指,配合话语上下摆动。 「那时优一之所以能获胜……异羽的预知不在话下,还有优一的恶作剧&言语攻击也是很重要的因素。换言之扰乱精神,更进一步地说,可以透过扰乱集中力,来减弱〈念动力〉。」 的确是那样没错。所以我们才会恶作剧和耍诈,还有挟持人质,企图让她无法集中精神。 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十分卑鄙呢。根本是坏人的手法。 「这叫做『衰减效果』——进行超能力的实验时,会发生命中率逐渐下降的现象。简单地说,就是集中力降低。除此之外,因为心理因素造成准确度和威力产生变化,也是常有的事……这能力出乎意料地『充满人性』唷。」 「但是,实验和实战不同呢。实战中除了衰减效果外,因为意外状况让集中力涣散,不小心解除能力的危险性也相当高。」 「good。你说得没错,蓬子。而且,在实战中必须同时控制能力与自己本身的身体。你们两个应该也亲身体验到这一点的重要性吧?为了活用数量优势,要合并运用,避免过于集中在某一方上。这就是专家的作法。」 「要稳定集中力。话虽如此,也不能过于集中在操作上。自己本身也必须能够按照适宜的判断采取行动……这并不容易呢。」 正是〈念动力〉超能力者的公主殿下,边碰触嘴唇边这么低喃。 「你明白这训练的重要性了吗?毕竟羽岛的工作可是很严苛的呢。事情就是这样,今天的训练是对精神有一点点严厉的设定。你要练到『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能不受影响地使用超能力。」 无论发生什么状况——虽然难以估量其中蕴含的意义,但章子姊刻意卖关子的说法,不知何故,让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会拜托优一当教练,也跟这点有关系喔。」 在说出理由前,章子姊浮现残暴的笑容。 「因为优一对蓬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对吧?倘若把你们两个换上泳装,放置两小时左右……不晓得气氛会变得多尴尬呢?」 我和公主殿下不禁互相看向对方。公主殿下表情僵硬地撇过脸去,紧抱住塑胶袋。至于我当然也感到动摇,但摸了摸脸颊,是平时的温度。我的脸色大概没有丝毫变化吧。 「那么,等时间到我会跟异羽一起来接你们。你们慢慢来啊~」 在尽情扰乱部下的内心情绪之后,上司隔着肩膀边挥手边离开。 自动门关上,室内只剩下我和公主殿下——还有两名待在柜台,虎背熊腰的黑衣男性。瞧那戴着墨镜的严肃样貌,肯定是〈幽灵课〉的人员。以前异羽来(强制)延揽我加入时,为了在必要时诉诸武力,曾带他们来过。加上没有其他使用者,可以明显看出是〈幽灵课〉包下整间健身房。 「班长……总之,先移动到下个场所吧?」 在宽广的更衣室中孤单一人换衣服,实在是相当寂寞。自己发出的衣服摩擦声,哀伤地在敞开的置物柜里回响。我不禁再度确认到自己果真是个平 凡的庶民。竟然包下整间健身房,我实在是无福消受。 我穿上短裤型的泳裤,拿出毛巾和饮料时……发现包包底下放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外面用塑胶袋包着。我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数位相机,还顺便附带了张小卡片。 『这台数位相机是集结旧·来须电机的技术和羽岛的技术,开发出来的新商品。〈蔷薇骑士〉殿下被选中为这台新商品的监测员。恭喜您!』 我应该说谢谢吗? 『要请您用这台数位相机,将〈胧辉夜〉的训练光景尽量拍摄下来!这会成为是否有认真训练的物证呢。』 「什——」 『敬请放心。这台相机完全防水。』 我担心的不是那个! 是尽量拍摄女孩子的泳装这点,让我哑口无言啦! 『附带一提,在一张照片也没拍摄的情况下,〈全知全能的公主〉必须负起小队的连带责任,接受惩罚游戏。内容是禁止吃冰淇淋一星期(冰品也不行)。』 这其实挺难受的。对喜欢冰淇淋的异羽来说,可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就是这么回事,拜托你啰~————by章子姊』 是章子姊写的吗!前半那段像是抽奖抽中的语调是怎么回事啊? 我再一次看向相机。来须电机——通称「来电」,是因为我和异羽的首次工作,跟羽岛合并的电机制造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看到这名字。 我稍微思考之后,拿着小卡和大红色的相机(贴有『年过六十也能轻松操作!』的促销贴纸),还有毛巾等物品离开更衣室。 我从更衣室穿过通路前进,前往室内泳池。 广阔的二十五公尺泳池中,还没有任何人在。因为在女性优势的家庭中长大,我很明白女生换装相当花时间。我并不觉得可疑。 就在我为了让人联想到,高级饭店泳池的内部装潢感到惊讶时,传来了光脚踏着地板的声音。 我一边听着走近的脚步声,一边将毛巾放到附近的长椅上。然后面向公主殿下那边——哑口无言。 「让你……久等了…………」 公主殿下的声音掺杂在寂静里消失无踪。 将头发束在后方的她穿着泳装,这点还在我的预料之内。 不过——我没料到她会穿着白色的学校指定泳装。 而且还附带写有「二年七班·蓬子」的姓名布标(注5 平假名类似台湾的注音。但为求阅读方便,翻译时并未将姓名布标上的文字改成注音。)。 仿佛要衬托出那纯白的黑发。还有宛如刚洗完澡一般红透的肌肤。低垂的脸庞尤其通红,眼眸湿润得仿佛泪珠随时会洋溢出来。 「请问……您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子呢…………?」 人类一旦陷入不知所云的状况,似乎就会冒出敬语。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明白了这件事。 于是宛如刚出生的小鹿般颤抖不停的公主殿下说了句话。 「因为、这是、特训……」 『——今天的训练是对精神有一点点严厉的设定。』 这就是所谓的一点点吗? 脚步踉跄的她,除了游泳用品之外,还带了只布偶。 被称为『阿姆斯壮先生』的粉红兔子(目前停止生产)。毫无霸气的眼神让人产生共鸣的那玩意,穿着全身式的条纹泳装,还装备着泳圈。 公主殿下忽然将东西放到背后,战战兢兢地弓起胸膛。 「你觉得,怎么样呢……?」 「什……什么怎么样呢?」 我回以仿佛会走调的敬语,于是她从紧抿的嘴唇缝隙间,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穿这样就是要请男性给评……章子姊这么说。」 鬼——不,是恶魔啊!她要将公主殿下逼到什么地步—— 这时,我察觉到一件事。 这个问题……对我而言不也很残酷吗? 根本无从称赞起。实在很难想像有女生,会因为被人称赞很适合穿白色的学校指定泳装(附带用平假名写的姓名布标)而感到开心的。反过来说不适合的话,更是对原本就已经难堪到极点的她补刀。 章————章子姊——————!我也混乱起来了! 一度陷入混乱之后,接下来的发展就快了。仔细一想,对方是公主殿下。虽然因为她太过一板一眼,经常挨骂而感到害怕,但她是个惊为天人的美少女。那样的女孩在眼前换上泳装,穿制服时无法看见的纤细上臂,紧实的大腿,身体的曲线也是凹凸有致。胸部也一样,虽然小巧,但柔软度十足——慢点,别这么用力主张感触啦,左手!那是场意外! 「那么……请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啊…………说得,也是。」 我搔了搔头,苦恼着该怎么回答——然后做出决定。还是老实地回答吧,这也是为了她好。 「好像有点,孩子气呢。」 她一脸猛然惊醒的表情,紧抱住自己,用布偶遮住了姓名布标。 「说得,也是呢……这样很像小孩子呢。」 虽然脸色稍微冷静下来,却露出看来十分悲伤的阴暗表情。 「……(毕竟是别人准备好的)这也没办法嘛。」 「但是……像这种,仿佛小孩子一般的……」 「那的确是小孩子用的也说不定……但我不介意。班长也别太在意比较好。」 「真的吗……?」 细长的眼眸稍微变圆了点。似觉意外的表情里,可以略微看见光芒。 「是啊——而且也只有我在看吧?」 「…………!」 她的脸再度泛红。她紧咬嘴唇,双手用力到布偶都变形了。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呀!」 公主殿下的声音犀利起来,我反射性地端正姿势。 「我要追究你的责任问题!你、你到底——你到底在想什么呀!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给内藤同学看了!」 「咦?啊,那个——刚刚……?」 「————刚刚?」 我拼命对着呼吸紊乱的她点头。 「因为一直……可以看见姓名布标。」 「姓名布标?」 公主殿下将视线移到胸前。 「孩子气……像小孩子一样——孩子用?——!」 她嘴里念念有词,猛然抬起头来。 「该不会…………!是说这个……?」 「……您怎么了吗?」 她没有回答这问题,相对地说了句「我去冲个澡!」并急速转过身去。 「啊,布偶会湿掉——」 「请帮我保管!」 「……我明白了。」 被塞了个布偶…… 那样的公主殿下,直奔淋浴间后,随即坐倒在磁砖地板上。她仿佛瘫软在地一般全身无力,用双手掩住脸庞。 「我……怎么会想那么不知羞耻的事……章子姊…………太过分了……」 我坐在长椅上,决定进行将有着死人眼睛的布偶(已装备泳装·泳圈)的棉花推回原位的作业。它的棉花已经完全偏向一边。 虽然不是很懂……但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经过十分钟以上,公主殿下从淋浴间出来后,我也冲了个澡,总算开始进行训练——之前,碰上了一道巨大的障碍。 「……要做什么才好啊?」 就算将训练内容全权交给我决定,但我在超能力方面是个外行人。根本一问三不知。 「内藤同学。我有一个问题……请问,你究竟是 因为什么目的,而拿着那台相机呢?」 确实戴上泳帽的公主殿下,礼貌地举手发问。是冲澡之后头脑清醒多了吗,她的脸色已经冷静下来。 我将小卡片递给她。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擅长说明,而且很难直接开口。「可以拍你的泳装照吗?」——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说得出来。 公主殿下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脸色,在看着章子姊写的小卡片时,又逐渐通红起来。简直就像是我把不合理的难题推给她一般,我开始觉得坐立难安。 「我,明白了。」 公主殿下坚强地这么断言,将卡片还给我。 「毕竟是工作……必须遵从工作才行……因为这就是我的职责。」 这是在对我说,抑或自言自语呢?她用难以判别的语调看向地面。 「自己的工作要确实负起责任……负起责任……」 仿佛是责任感化身的公主殿下,夹在和自己的羞耻心之间,就快要被压扁了。她的膝盖也再度颤抖起来。应该先让她冷静下来比较好。 「班长,先冷静下来吧。」 我一边呼唤着她,一边牵起她颤抖的手。 然后——我的视野转了一圈,当我回过神时,背后已经重重摔在磁砖地板上。 比起疼痛,惊讶的感觉更加强烈。我一边被从遥远高处照射下来的灯光烙印双眼,同时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一牵起公主殿下的手,她便踏向我这边……我像是和她背对背一般地翻转。连同被抓住的手臂挥落向下,演变至今。 ……刚才是怎么回事? 「非——非常抱歉!」 光线被遮断,脸色苍白的公主殿下窥探着我。 「我不小心动摇起来,使出单手抓四方摔……」 我只知道这听起来似乎很帅气。 「莫非……刚才那招是合气道吗?」 「是的……很痛吧?」 我回答「没什么」,抬起身体。虽然背后还麻麻的,但我忍住。 「居然能立刻使出来,真厉害呢。」 「只是习惯成自然而已。不小心就无意识地动起来……」 ……之前碰到手的时候,没被她摔出去真是太好了。 我一边回想起「要注意和异性间的接触☆」的占卜,同时站起身。刚才的意外,似乎反倒让公主殿下也冷静了下来。就结果来说,有舍身行动真是太好了。 「总之……虽然我想这一定很难受,但我可以拍摄你使用〈念动力〉的场景吗?最少也得拍下一张才行……」 「我明白了。」 她将滚落在磁砖地板上的布偶(应该是在对我出招时弄掉的吧)高举到脸部前方,微微噘起单薄的嘴唇。她将嘴唇贴近兔子布偶。 「嗯……」 亲吻。 仿佛在回应公主殿下的吻,兔子布偶的胸口微弱地亮起光芒。 她的能力是〈念动力〉。这是能够透过念力自在地操纵物体,宛如遥控器般的超能力。一旦操纵对象遭到破坏,便无法进行操作这点,也十分相似。 此外,能够适用这能力的物体也有限制。「容易联想到生命的物体」,是公主殿下的制约。比方说,以生物为雏形的布偶娃娃。或者反过来说,难以被认知成生物的植物。她的能力就是给予这些物体名为超能力的动力能源,让它们行动。 公主殿下松开手。兔子布偶违反重力漂浮在半空中,它的胸口亮起幽美的光芒,让人联想到春日夜晚的朦胧月色。『阿姆斯壮先生』竖起长长的耳朵,面向这边。 我将这一瞬间拍成照片,于是她看似不安询问: 「怎么样呢?」 我将相机递给她,请她确认。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相机,忽然用手指揉了揉眼角。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一脸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惊讶的模样,将相机还给我。 「……你不满意吗?」 「不,绝不是那么回事……」 她像是要敷衍带过一般,将视线移向布偶。于是原本朦胧的光芒增强亮度,兔子蹦地往上跳起。它顺势停在上空三公尺处,仿佛要表演特技飞行似地到处飞舞。可以看出公主殿下集中精神在操纵。 「根据章子姊所说的……重点是要能随机应变地灵活运用操作和自己的行动。」 「她是那么说过呢。从场所来思考的话……应该训练你能够边游泳边使用〈念动力〉吗?」 一旦游起泳来,便会因为换气和泳姿,还有在水中水面往返的关系,导致视野跟着不稳定。这种用到全身的运动,加上超能力,确实是高难度。包括煽动羞耻心的服装,游泳池说不定是个很合适的训练场。 「说得,也是呢……倘若我本身能在水中边游泳边操作阿优,应该足以达成目标。」 不愧是班长。即使穿着奇特的泳装,仍旧十分可靠。总之,方针是定案了。 「那么,首先到泳池——」 …………嗯?她说要操作什么? 「『阿优』?」 「啊——那个,呃,不是的!」 她一边挥动双手摇头否认,一边将兔子移动到我的眼前。 「是这孩子的名字!这是在说英文的you,绝对不是,那个……这是我念幼稚园时取的名字!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注6 「优」的日文发音近似英文的「you」。) 一点也不可爱的脸庞,因为超能力逐渐逼近我。 「我知道了。既然是幼稚园时取的,那也没办法呢。」 「……你不会感到不愉快吗?」 「为什么?」我边问边推开兔子,于是兔子转了一圈,飞向公主殿下身旁。 她低下头,难得地用吞吞吐吐的说法, 「不……因为跟内藤同学的——呃——名字很相似。」 「没什么。因为我……很少被那样子叫呢。」 题外话,在我家被称呼「阿优」的,是跟我一样名字里有「优」字的爸爸(虽然只有妈妈会这么叫他)。对我的叫法就割爱不提了。 会叫我「小优」的人,「仅仅一人而已」。 我老实回答,于是公主殿下小声地说「这样子吗」,并叹了口气。 似乎让她操心了。只是名字稍微撞到,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么,总之先进入泳池吧?」 「我明白了。还请多多指导。」 公主殿下认真地并起双手,向我这种人低头致意。 「啊……我才要请你多指教。」 我也低头回礼,在泳池边蹲了下来。我放下相机,一边让身体习惯水,一边缓缓地连头部也潜入水中。我睁开双眼确认——水深意外地高。 哎呀,我感到不太对劲。公主殿下没有进入泳池。 我从水里抬头一看,只见她坐在泳池边。 「…………」 她将脚弯曲到极限,像是抱膝而坐一般,姿势相当拘束。她的手指紧抓住边缘,映照在摇晃水面上的眼神,仿佛苦恼不已似地僵硬。至于那只兔子,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进行着低空浮游。 纤细紧实的白皙双脚伸直开来。因冲澡而湿润的肌肤,反射着室内灯光,闪闪发亮。宛如珍珠般的指甲装饰的指尖,消失在水中——溅起水花归来。 这种过度反应……该不会。 「莫非你不会游泳吗?」 她沮丧地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是的。」 清纳高中有泳池这项设备。但并没有游泳课。变成游泳社专用。因为这样,我并不晓得她的泳技如何。没 想到她居然是旱鸭子。 记得去年的球技大会时,除了自己负责的竞技以外,她还帮忙代替受伤和请假的人参加比赛。运动会的短跑比赛,她甚至领先田径社的社员,夺得冠军。也因此争相邀请她加入的各种运动社团多不胜数,她一个个郑重地婉拒了。 因为她运动神经优异,原以为游泳应该也难不倒她吧……真是个意外的弱点。 我离开泳池,和用能力将布偶移动过来的公主殿下并肩走着。我将脚踏在设置在泳池角落的金属制阶梯上,为了实际示范,顺便先进入泳池。 「……最后一阶跟底部有点距离,要多留意。」 「是的!」 公主殿下握住梯子的扶手。她一阶一阶地向下,确实地将宛如遭受寒气侵袭般颤抖的肌肤沉入水中。 我的眼睛不知该看哪里。平常便让人看得入迷的背影,就近在眼前。紧贴在身上的泳装。背脊和肩胛骨的阴影,往上翘的小巧臀部。仿佛在证明每天勤于练习般的身体曲线,因为头发束起来的关系,完全显露在外。 「啊!内、内藤同学——底部、底部!」 「怎么了?」 带着几分哀号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我慌忙地回过神来。 「没有底部!脚踩不到!」 头往后转看向我的公主殿下,脸色十分苍白。但双眼却红得仿佛快哭出来似的。她混乱到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 「不要紧的。慢慢地将身体沉入水中。」 「我办不到!因为,下面,已经,底部!会溺水!」 为了让嘴唇颤抖的公主殿下冷静下来,我缓缓地向她说道: 「不会溺水的。相信浮力吧。」 「浮、浮力?」 还有——我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她拼命握紧梯子的手上。 「希望你也能相信我。」 感到害怕或不安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请某个人陪伴在身旁。那样就会觉得自己并非孤单一人——即使被摔了出去,我也只知道这个方法可以让人安心。 她的力量放松了下来。手心感觉到的拒绝色彩变淡了。 缓缓将身体伸直的公主殿下,战战兢兢地放开梯子。她依然将手缩在身体前方,抬头仰望着我。 「这样你就知道水深了吧?」 她的视线往左右两边巡视一遍之后,看似害羞地点了点头。 她对水的恐惧如此强烈的话,说不定得从基础开始教起才行。就连布偶也不知何时,滚落在磁砖地板上。 ……比想像中困难啊。 「之前也——」 就在我动着不灵光的脑袋思考该如何是好时,公主殿下静静地开口了。 「内藤同学以前也对我说过,要我相信你。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是的。然后,我并没有遭到背叛。」 她缩起身体,微微地动了下变得铁青的嘴。苦恼的皱纹深深刻画在紧蹙的眉毛间,无法看见体温拥有的温暖。 「——今天也可以相信你吗?」 压倒性的不安情绪。直率地朝向我的事实,让我全身寒毛直竖。 「我知道了。你可以相信我。」 无论看几次——无论对方是谁,我果然还是拿这个表情没辙。 我隐藏住只能说是任性的胆怯,开口询问她。 「你能将脸泡到水里吗?」 「只、只是那样的话……就算不会游泳,也办得到。」 她稍微鼓起脸颊,像是在说我这么问让她很懊恼。看来她似乎冷静到会闹别扭了。配上那头泳帽,看起来十分稚幼。 「抱歉……那么,你可以试着做做看吗?」 公主殿下点点头,紧紧地闭上双眼。她紧阖嘴唇,慢慢地将脸泡入水中。 外露的肌肤部分,从旁看也像是僵硬住一般。仿佛骨头变成铁棒一样,颈背伸得笔直。 「……班长?」 她一动也不动。连个气泡都没冒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束手无策,只好将完全掉落在地上的布偶用相机拍下来。总之,先记录一下现况吧。因为并未获得被拍物件的允许,所以没有让公主殿下入镜。 「噗哈!」 在我放下相机的同时,公主殿下抬起了头。她用手使劲擦拭湿透的眼角, 「你看到了吗?只是将脸泡在水中的话,就像这样是办得到的。」 她若无其事的说法,跟拼命避免眼睛进水的动作,有着惊人的落差。 「啊啊……嗯。是啊。」 感觉挺千钧一发的啊…… 「接下来试试看一边将脸泡在水里,一边使用〈念动力〉吧。」 「我明白了。」 她将视线移向布偶身上。原本奄奄一息的光芒增强亮度,轻飘飘地浮起。确认自己正在操作布偶之后,她阖上眼皮。 公主殿下静静地被逼入绝境的模样。虽然颇担心这情况,但我也十分在意布偶胸口的亮光,好比快坏掉的萤光灯一样不规则地闪烁着。倒不如说,因为那阵光芒会隐约表现出她的精神状态…… 公主殿下涮噗一声地将脸沉入水中。 沉入的同时——兔子布偶以惊人的气势冲向上空!好高! 跳跃到天花板附近的布偶,因为〈念动力〉的影响,缓缓地掉落下来。 「……怎么样呢?」 公主殿下盖过水声,认真地这么问道。 「好像火箭一样。不,应该说在空中绽放的烟火吗……总之,就是那种感觉。我想大概是你用力过头了。」 「……这样啊。」 看到『阿姆斯壮先生』没有漂浮在半空中,而是瘫坐在地上,她停下搓揉眼睛的手。 她将指尖移动到嘴唇附近。 「再试一次看看吧。这次……要稍微克制一点。」 从结论来说,公主殿下的恐水症相当严重。 光是将脸泡入水里都要花一番功夫,兔子的动作也不稳定。才看见它宛如火箭往上飞行,又随即往旁边高速移动然后冲撞上墙壁,或是反覆地时而上升时而下沉,甚至跑到泳池上方。似乎就连限定场所来移动它都很困难。 「班长。稍微休息一下吧。」 「不……不能这么做。」 公主殿下摇了摇头,疲惫的脸庞湿漉漉的。水滴滑过发丝掉落,激起小小的涟漪。 「我连一次都还没成功过……至少也得办到一次才行。」 她这么说道,然后使用能力。兔子的动作在我眼中,看起来比之前都还要提不起劲。甚至都可以帮它配音「呼唷咻」。丝毫没有半分年轻的气息。 「不行。衰减效果太剧烈了。暂时休息一下,效率会比较好。」 「可是……」 对于仍无法下定决心的她,我试着说了有些没出息的话。 「如果你能这么做,可以说帮了我大忙。我累了呢。」 「内藤同学累了?」 「是啊……我不擅长当教练还监督什么的。」 感到疲累是事实。我这边也必须确认她跟布偶的情况才行。虽然不到公主殿下那般程度,但要分散集中的意识,十分消耗脑力。 尽管如此,她似乎还是有些苦恼,但没多久后便点头表示「我明白了」。 「既然内藤同学这么说,这也没办法呢。」 我向她道谢,回收放在长椅上的两人份的毛巾和宝特瓶。我将公主殿下的份,递给坐在泳池边的她。 「辛苦了」——我向她这么说道后,坐到她旁边(只不过中间隔了三人 份的距离)。 「谢谢你。」 她脱下泳帽,将毛巾挂在肩膀上。她手抱膝盖,凝视不规则地反射着光线的水面。看来有些沮丧。表情并不明朗。 「毕竟才刚开始,用不着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后半甚至没有掉落过喔。」 我一边观看训练中拍摄的相机图片, 「『阿姆斯壮先生』——不对。阿优的姿势也越来越理想。虽然一开始会团团转,或是往后仰之类的忙个不停……但最后几乎是直挺挺的。」 要看看吗?我将相机递给她。公主殿下接过之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相机。 「…………」 才在想她紧盯着画面,都快把画面看出一个洞时,只见她侧目望向我。 「请问……这个要怎么操作才好呢?」 她因为冷水而体温降低的白皙肌肤,略微泛红起来。 「你误会了!」 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就被她否定了。 「我并不是拿机械没辙。只是,没有看过说明书的话,说不定会不小心弄坏……而且要是按错键,说不定会误删图片……画面也可能会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还真是充满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啊…… 我站起身,到她身旁坐下。 「什——」 她瞠大双眼。我接住从她手中掉落的相机, 「虽然不太礼貌,但请你忍耐一下。」 我切换相机的画面,再次将相机递给她。 「接下来就可以用右边这个十字键选择图片。」 「……感激不尽。」 再次接过相机的她,特地用食指进行按键操作。她露出费尽苦心一般的表情,轮流看向按键和画面。 嗯。她完全是个机械白痴。 「就如你所说,姿势的确越来越端正……但这能够称之为成果吗?」 「我觉得是可以。虽然高度还不稳定,但阿优的姿势看起来相当稳重——怎么说呢,看起来不像是『随便敷衍』。可以看出你努力地想操作它。这就是你的意识逐渐转移到水以外的证据。」 「但是……这个,呃——是哪张照片呢……我记得有张惨不忍睹的照片……那张照片上哪去了……?」 后面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可以清楚地看出她并不熟悉相机。 「找到了……就是这张照片——你怎么了吗?」 打算将相机递给我的她,一脸诧异地歪了歪头。 我接过相机,像是要转移焦点似地喝了几口饮料。实在无法对她说,刚才那一幕是非常可爱的光景。 「呃……那个,我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跟班长一起来游泳池呢。」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跟内藤同学两人一起来游泳池……」 话说到这边,她压低了声音的语调。 「我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像这样让你看见我难堪的模样。」 这低喃感觉跟前一句话没什么关连。 「……这并不是班长选的泳装吧。」 「不仅是这样而已。」 她将沮丧的表情面向水面,额头贴到膝盖头上。泳池至今仍掀起微弱的涟漪,可以听见水波撞向池边的声响。 「难得他们……特地准备了这样的场所,我却无法拿出充分的成果,实在太没用了。」 「刚才也说过了。别太在意啦。」 「这我办不到。」 她这么断言,接着说道: 「对于陪我训练的内藤同学不用说,就连对于代替我出席班长会议的木枕同学,也过意不去。两位原本就有恩于我,倘若我连在工作上,都无法帮上两位的忙……」 她所有的表情,都隐藏在头发和大腿之间,无法清楚辨认。但是,感觉她的语调微微地湿润。或许是因为位于潮湿的场所,才会这么觉得也说不定。 「——你想太多了。我跟异羽都不是希望班长报答,才这么做的。」 疲劳和长时间挑战不擅长的水,似乎让她的内心变得软弱。常听人说病由心生,反过来说也是真理吧。看到现在的她,可以明白这件事。 「班长不需要感到有任何愧疚。我可以断言。」 「…………」 她站起身。 「——继续练习吧。」 「已经休息够了吗?」 「也没有太多时间。无论做什么,只要是能办到的事,都尽力而为吧。」 她让兔子布偶拿着东西,飞向长椅那边。 这的确很像她的作风。对于自己的职责尽可能做到最好,这就是公主殿下。 不过……只注意那些职责,而无法纯粹接受别人的心意这点,也是相当棘手的事情。真难办啊。该怎么做,才能传递给班长呢? 为了挥别郁闷的心情,弯了弯腰站起身。接着突然—— 「好痛?」 一股电流窜过单脚。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脚抽筋了……! 『你要好好做暖身运动。』 异羽(红)的预言闪过脑海中,虽然为时已晚,但我终于想到这件事。 这么说来……因为发生太多事,我忘了做暖身运动! 就在我失去平衡,差点要倒地的时候,公主殿下扶住我。 「啊……抱歉。」 「不会。你没事……吧——」 「…………」 「…………」 让我们正确地认清状况吧。 首先,公主殿下的脸庞在距离约十公分的地方。 为了扶住我,公主殿下的手臂在我的背后。我则是反过来将手臂绕到公主殿下的背后。应该说就像是笨拙无比的社交舞一般的姿势吗?我将身体整个托付给她。 因此,嗯,那个……处于紧贴的状态。这么一来,与其说胸部会撞上,不如说已经压扁了。泳装也往旁边松脱,甚至能隐约看见事业线。 手臂和肩膀明明弹力很强,唯独胸部特别柔软。女孩子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 她涨红了脸,我的第六感提出警告。 『要注意和异性间的——』 公主殿下抽身。试图保持平衡而挥动的手臂,在接触的状态下被横扫一旁。她同时从视野范围中消失,下个瞬间已经从后面抓住我的脖子。 『接触——』 我的视野倒转过来,原本在前方的景色,变成了后方。抓住手臂的她自己也做起圆周运动,似乎像是在转方向盘一般移动着我。 『☆』 除了被拉住脖子之外,还有从腹部逐渐往上摩擦,宛如高雅的金臂勾般的一记攻击。我从背后倒落,顺势被摔入水里。 被摔了出去。无法呼吸。脚好痛。尽管如此,我仍旧保持平静,重新稳定姿势。 「噗哈!」 脸庞碰触到空气,可以知道已经浮出到地面上—— 「咕呼!」 突然又退回到水里。宛如被撞飞般的冲击贯穿胸部。不只是刚呼出一口气,还盛大地喝下一堆水。久违的泳池滋味。真难喝! 睁开眼睛之后——我看见依然穿着制服的异羽。 你在做什么啊!会感冒喔! 她已经脱下制服外套。裙子有些靠不住似地摇曳,发丝漂浮着,她的脸颊胀得鼓鼓的。是刻意那么做的关系吗?她的眼睛睁得比平常还要大。 她接着用双手比出英文字母的「o」。之后翻转手腕,比出「k」。最后指了指自己,竖起大拇指——ok。接下来就……交给、我? 我该从哪里吐槽起啊!还有「k」颠倒啦!左右颠倒了啊! 异羽扛起我的手臂,我们同时从水里露面。 「哈啊、哈啊……优一,没事吧?」 异羽一边整理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这么大声询问。多亏有毛衣,看不见她的内在美。不过上衣紧密地贴在她的双峰之间。 「总、总之……谢谢你救了我。」 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耗尽我所有力气。我不小心咳了起来,无法说出后续。 「我吓了一跳呢!我请章子姊来接我,来探望你们两人的情况……结果就看到蓬子慌张失措的,游泳池一直发出啪沙啪沙的水声嘛?我灵机一动,立刻猜到是优一溺水了!所以我就立刻跳入泳池里啦!」 异羽一边朝泳池边移动,一边用满腔热血的语调向我说明。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二十一条!『支配水的人可支配夏天——理想的构造是水陆两用』!从小就亲近水这件事,派上用场啰!」 她是认真地在替我担心。不过,真希望她可以再稍微冷静一点。首先,这泳池是脚可以踩到底的深度。而且,我之所以会沉入水中,最大的原因是被异羽飞弹直接击中……唔,喝下太多水了。感觉好恶心。 「内藤同学……!」 公主殿下在泳池边,端正的脸庞显得惊慌失措。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小心就使出正面打入身摔……」 这次似乎是不同的招式。我将手摆在脸前挥了挥,表示并不要紧。穿着一件泳裤的第二次合气道体验。有句格言说有二就有三,但我由衷地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了。 我用依然抽筋的脚爬上陆地,只是不停地咳嗽着。 「优一,你感觉已经不要紧了吗?」 「咳咳(没问题)。」 异羽用松了口气的表情点点头之后,重新面向穿着白色学校泳装的公主殿下。 「蓬子……好可爱!」 「木枕同——呀啊!」 全身湿透的异羽,抱住公主殿下。 「啊——对不起喔!我忍不住就想抱紧你。」 「请放开我……还有,会议怎么样了呢?」 尽管满脸通红地感到动摇,公主殿下仍这么询问异羽。 「没问题。我全部笔记下来了,也有拿发下来的资料喔。」 「非常谢谢你——应该说,为什么我刚才会被抱住呢?」 「这是因为——」 异羽闭起眼睛,然后再瞠得老大。满天的星星在她双眼里拓展开来。 「都要怪蓬子实在是太可爱啦!」 「我才不可爱!」 公主殿下一边逃离异羽的视线,一边仿佛喃喃自语似地, 「我的眼神凶狠……又没什么身材……」 哎呀(咳咳)?在我咳嗽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不像公主殿下作风的发言。 「很可爱啊!我的胸口都揪紧起来了呢?呃,快笔记下来——奇怪?」 在伸手拿脱掉后扔在一旁的制服外套前,异羽的视线停在鲜红的数位相机上。她一把拾起相机,发出「哼嗯哼嗯」的声音,仔细地确认各个部位。然后,她就这样顺势——疯狂拍摄起注视着异羽的公主殿下。 「木枕同学!你为什么要拍我的照片呢?」 「这是参考照片啦——用来研究何谓『萌』!」 「请、请你住手……!」 「那么,你也可以拍我喔!」 「这样并没有解决问题!」 ——结果,这天的训练就这样结束了。 回家之后,灌醉逼问我为何晚归的母亲,将她搬到床上,结束变成新日课的慢跑时,接到异羽打来的电话。 『现在方便说话吗?』 「等我一下。」 为了避免吵醒妈妈,我静悄悄地爬上楼梯,进入房间。我忍痛放弃国一时的生日礼物和圣诞礼物,换来自己房间的自治权。万一妈妈醒来,她也无法进入。 我坐到椅子上,询问她为何打来,结果是想跟我商量关于公主殿下的事。 「班长她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像是在烦恼的叹息。 『嗯……我说啊?蓬子她没什么精神对吧?』 「那不是因为异羽硬要拍她的照片吗?」 『唔,因为她那样子很可爱嘛……』 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 『暂且不提这些。我感到在意的是其他事情啦。』 异羽企图强硬地转换话题。 『因为换衣服的时候她也很阴沉,我就试着问了一下理由。』 「真亏她肯跟你说呢?」 『嗯。我遵照「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十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一定要照着自己的方式来」,专门针对她的耳朵攻击。我朝着她的耳朵「呼~」地吹气,还有轻捏她的耳垂,总算是问出来了。』 「没有更和平的方法吗?」 这么说来,在回程的车里,感觉公主殿下异常地护着耳朵。原来不是因为有水纠缠不清地残留在耳朵里吗? 之后异羽问出来的内容,大致来说,就跟公主殿下在泳池边说过的内容一样。训练的成果薄弱。明明麻烦大家帮忙,却派不上用场。她在更衣室也这么说的话,就表示我说的话,她果然还是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所以说,我告诉她用不着在意……但没什么效果呢。她苦恼得不得了……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打起精神呢?』 想成为烦恼过头的公主殿下的力量。这就是她打电话来的目的吗? 我搔了搔头,靠在椅背上。 公主殿下就像是责任感的化身一样。她不会对自己职责做出妥协。今天的班长的工作也是,因为异羽使用不正当的手段,她才总算愿意让步。 一个人扛起重担,不对他人撒娇。近乎顽固地遵守应该服从的规律。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名为小日向蓬子的人。搞不好认为自己给我们添麻烦一事,也在精神上将她逼入绝境。 『优一。你说句话啊。』 我不小心陷入沉默。 『毕竟是电话,你不说点什么的话,我怎么会知道呢。』 「……对不起。」 我可以想像异羽噘起嘴的模样。即使隔着电话,我的伙伴也十分好懂。 「说得也是……总之,我想只能让班长本身明白这点。」 『——说得也是呢。』 异羽低喃,在不自然的沉默之后,她提高音量。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二十七条!「来硬的不行就要更强硬点——只不过,可以换个手段也无妨」!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尝试其他方法,软化蓬子的内心给你看!而且我也想看更多不一样的蓬子,萌到心脏揪成一团嘛!』 暂且不论什么萌不萌的,希望班长露出更多笑容这点,我也是同意的。 「异羽……你现在站起来了对吧?」 『你竟然知道呢?我现在正站在沙发上喔。』 果然吗?从低喃到沉默,最后发出包含家训的活泼声音,让我的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她从坐着的状态,气势如虹地站起身来的影像。 ……真像是异羽的作风呢。 「我这边会试着集中精神在训练上。无法显现出成果的话,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啦。」 『说得也是。这么一来,蓬子的心情一定也会变得比较轻松。因为被任命担任教练的人,是优一不是我——所以就拜托你啦,伙伴!』 「交给我吧,伙伴。异羽你也别太勉强啊。」 『 嗯。这边也交给我吧,伙伴!』 之后我就像是跟异羽互碰拳头时一样,抡拳轻槌没有任何人的空间。 『优一……你刚才像跟我互碰拳头时那样,用拳头敲了一下空气对吧?』 「你竟然知道呢?」 嘿嘿嘿——异羽像是有些害羞似地笑了笑, 『因为我刚才也这么做啦。』 即使什么都不说,无意间做出的行动也一致。 ……感觉莫名地害臊呢。 『呃……那么,事情就是这样!』 异羽似乎也意识到了吗?她笨拙地试图挂掉电话。 「啊啊——你今天能够入睡吗?』 『因为工作会睡一下。章子姊刚才这么说的。』 ……不是〈蔷薇公主〉小队的工作吗? 虽然有些在意,但异羽和章子姊的灵魂契合度也不差。在我成为异羽的伙伴之前,他们两人组成了队伍。因为预言者的视点,是以质询者为基础,所以她大概是要预知必须站在章子姊的立场,才能看见的未来吧。 「这样啊。那么……应该可以说『晚安』吧。」 『嗯,晚安——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不知何故,异羽忽然发出大吃一惊的声音。 『章——章子姊!我说过洗完澡后,要穿上衣服嘛!虽然有烟雾热腾腾地冒出来,但这种烟雾根本遮不住身体喔!』 这冲击性的发言,让我停止思考。 像是趁势追击一般,可以略微听见章子姊的声音传来。我无意识地侧耳倾听。『哎呀,异羽也是刚洗完澡,只有穿着内衣不是吗?』——你说什么? 『慢点!我还没挂掉电——』 卡。嘟——嘟——嘟——…… 我将手机放在长年使用的书桌上。这是一张诅咒的桌子,在妈妈还会进出我房间时,曾度过一段抽屉的基本状态等同惊奇箱的可恨时期。抽屉里塞满猪脚那时,那诡异到极点的光景,也曾让我差点吐了出来。虽然碰到用上所有抽屉的精致立体透视模型时,因为是我以前喜欢的机器人动画的战斗场景,让我觉得挺开心的…… ——如果不这样将意识集中在回忆上,直到刚才都还在聊天的对象,原来是穿着内衣这种毫无防备到极点的姿态,还有章子姊将她性感火辣且丰满的肢体整个暴露在外的事情,好像会勾走我整个人的心神啊! 平常并不会妄想到这种地步(大概)的我,为了消除过于刺激的想像图,决定开始进入心无旁骛地捏爆缓冲垫(气泡纸)的作业。 「似乎会是个漫长的夜晚呢……」 今晚说不定能够豁然开悟。 第三章 ——宛如在冥想一般捏爆气泡纸的夜晚迈入早晨。虽然我捏到不小心睡着了,但弄破一百零八个以上的气泡是值得的,我成功地设法封印住染上烦恼色彩的想像图。从途中开始,空气爆裂的声音和瞌睡虫组成一伙,创造出像是「一只羊(啪哩)。两只羊(啪哩)……」这种似有若无的词汇一事,想成是代价的话,其实也挺便宜的。这说不定是一种完形崩坏。 然后,转眼间便到了午休。 「哈哈哈!今天也是大丰收!果然好的相机画质就是不一样!从制服的每一条皱摺、上衣的透光度,到飞溅的汗滴,都会无所遁形地暴露在镜头前啊!」 亲川的大笑声响彻教室。他的口水也跟着飞溅。 「狠下心买这台相机真是太好啦。就连这种地方也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吗……(流口水)」 「口水别流出来啦。」 身为朋友——不,以人类的存在方式来说,这样实在不太妥当;我这么心想,开口劝告在我桌上敲打膝盖的亲川。这个独占变态称号的男人,被班上女生露骨地用厌恶的视线看待,也丝毫不介意,依然注视着数位相机里的照片。 「这就是把科技结晶赋予变态的结果。让人想报警说『警察先生,就是这个人』呢。」 中友今天也依旧片刻不停地玩着电动,同时喝着铝箔包红茶。 「你不用跟木枕同学走吗?」 「等会儿再去。」 要是她连续两天把顾店的工作推给我,就伤脑筋了。感觉会影响合作社的业绩,而且我不想看到那排安静无声的顾客队伍。 「喂喂喂!阿死啊——你来看一下我的收藏!」 「谁是阿死啊。」 「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嘛!毕竟是我取的绰号,省略一下也没差吧?」 亲川将手臂绕到我肩膀上,硬是把照片凑近我面前。 「这是昨天上体育课时拍的。很精彩对吧?」 清纳高中的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两班一起上。七班是跟隔壁的八班一起上课。顺带一提,现在男生的课程内容是慢跑,女生则是打篮球。这表示亲川不知何时溜了出去,带着相机潜入体育馆吗?难怪昨天从途中开始,就不见他的人影。 「你看……有拍到异羽妹妹的肚脐喔?——接着是公主殿下华丽的运球。你看这膝盖!仿佛会挖起心窝不是吗?」 举起双手,露出洁白皓齿的异羽的照片,因为体育服掀起,可以稍微瞥见小肚肚。从卷发往外飘逸这点来看,应该是跳起来后拍的吗? 画面切换到公主殿下的照片。绑成一束的头发,宛如生物般起伏飘扬着。应该是因为体温上升的关系吧,认真的表情略微泛红。 「这么说来……教体育的町谷老师,好像又病倒啰。」 中友说出不知从哪打听来的传闻,于是亲川仿佛呻吟似地应声: 「不愧是〈清纳的唐吉诃德〉。毕竟他昨天好像也不太舒服的样子……要担任慢跑的监督,实在无谋到极点啦。」 说到町谷老师,就是一名体质虚弱的体育教师。吹哨子的声音是公认的微弱,在每个月一次的全校朝会上,会比任何人都先昏倒。 尽管如此,却仍然在指导体育的乱来程度,让人联想到对风车展开自杀式攻击的唐吉诃德,因此获得了唐吉诃德这个称号。顺带一提,我们班的体育课是他负责的。 「这也就是说——明天的体育课,说不定会跟女生一起上呢。」 亲川用莫名严肃的眼神这么低喃。不过,他的嘴巴却是口水流个不停。 「这表示明天能够光明正大地拍摄吗……无论是异羽妹妹、公主殿下或是夏来殿下——」 亲川用手背擦拭唾液,咕噜一声地将口水吞回肚里。 「夏来殿下?」 「你不认识吗?从刚才就一直出现在照片上啊。」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让我有些火大。 「这也没办法啊。内藤跟某人不同,他很清楚自己不受女生欢迎嘛~他非常努力地避免靠近女生喔。」 「嘿嘿嘿……中友,你称赞我也没什么好处喔?」 亲川看似害羞地磨蹭鼻头。他明白某人是在说自己吗。 「算啦!我来仔细地替无知的阿死好好上一课——你看,就是这个金发的美少女。给我激励你那死掉的眼球,好好地烙印在脑海里吧。」 映照在画面上的,是正在进行暖身运动的女生。她微微地张嘴,将手摆成十字形,伸展上臂。虽然觉得好像在哪看过,但我没什么自信。 「我来告诉无知的阿死吧。这是八班的悠里夏来殿下。她是金发混血儿,巨乳和虎牙十分迷人。被她的丹凤眼一瞪,保证会想被她咬上一口啦。」 还真多属性啊……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特征确实一致。猫眼与虎牙……还有,那个,被手臂压扁的胸口。就照片来看,似乎只有进行压迫的手臂部分凹陷下去。无论从上方或下方,胸脯都仿佛快掉落似地巨大隆起。 中友将眼镜往上推,有些嘲讽似地扬起嘴角。 「换言之,她是所有洗衣板的敌人啊。真可怜……巨乳是只有在二次元才能被原谅的产物,在三次元只是脂肪的集合体。只要过个十年,她八成就会懊悔自己不过是三次元,却有一对不知节制的胸部吧。」 二次元阿宅的见解,让亲川愤慨激昂。 「中友!说话小心点!所有的胸部都是无辜的!有的是梦想!与希望!以及浪漫——!还有就部位来说是乳——噗噫!」 中友举起了英文字典,因此我低下头。他抛出来的字典通过我头上,直接命中亲川的脸部。变态从桌上滑落,跌到地板上。 亲川倒在地上痉挛,我捡起滚落在他身旁的字典,放到中友的桌上。 「……我去一下合作社。」 「慢走啊~」 就在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同时,辅导老师进入教室。从老师呼叫亲川的名字这点来推测,应该是打算针对那个非法拍摄做出处分吧。 我也以朋友的身分,一边眺望昏倒的亲川被拖走的光景,一边离开教室到走廊上。 「啊!」 于是有人从旁边撞了上来。 「小心点啦。你走路不看路——」 感觉对方一开口就是要抱怨,我面向对方打算赔罪。 有张端正的容貌就在那边,跟我刚才在照片上看到的脸一模一样。 真是漂亮的金发。感觉色素较淡,是因为没有染色的关系吗?对方将头发绑成侧边马尾。 轮廓分明的容貌犀利且立体。身高跟公主殿下差不多。她并未穿上制服外套,只有套着针织背心。挂着一条项坠代替缎带蝴蝶结。吊在项坠上的是……粉红色的四叶幸运草。 ——倒不如说,那是什么啊。位于项坠下方的那两个冲击究竟是什么啊。虽然我立刻移开了视线,但即使只有惊鸿一瞥,依我所见也是足以席卷章子姊的层次。 「〈死人脸(death mask)〉……」 悠里夏来同学眯起翠绿的双眼,看似有些火大地说道。是因为事先得知她是混血儿这个情报的关系吗?感觉〈死人脸(death mask)〉的英文发音听起来跟日本人不同。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 悠里同学用鼻子哼笑一声,指尖把玩起幸运草。 「你是女性之敌。居然还担心我,真是恶心。你有什么目的?」 有点可怕。她的眼神和虎牙,让人联想到猫科的大型动物。 不过,就算我再怎么不受女生欢迎,没想到竟然会 被说成是女性之敌…… 「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就在她毫不掩饰地怀疑着我时, 「啊,姊姊!终于找到你了~」 这次传来莫名稚气的声音。姊姊? 「啊……歌。」 悠里同学这么说道,并吐了口气。那是仿佛松了口气般的叹息,她散发的危险氛围也略微缓和下来。我也松了口气。虽然不晓得是谁,不过得救了。 「我找了好久喔。姊姊喜欢的菠萝面包和草莓牛奶!是里面有包生奶油的喔~」 登场的是一个说是小学生,似乎也没人会怀疑的娇小女孩子。 是一年级吗?制服的穿法相当青涩。仿佛不晓得如何将制服弄得宽松点,或说像是衣服盖过人……给人一种要说是哪边都行的印象。制服尺寸也大上一圈。往内卷的栗色半长发,非常适合她矮小的身高。 浮现出宛如花朵绽放般笑容的少女,一发现我的存在,立刻发出小声的哀号。她用仿佛少女漫画般脸色发白的表情,将握住的双手移向嘴边。 「噫——死人学长……」 被省略了…… 「你刚才瞪了歌吗?」 肉食兽将小动物藏在背后,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当然是错觉。不过,看到她像这样一边瞪我,一边露出牙齿威吓,感觉听不见低吼声反倒更不自然。 「不,我只是看了一下而已……她是你妹妹吗?」 「是我的儿时玩伴——你真的没瞪她?」 她完全不相信我…… 就在这时。本班的班长,公主殿下潇洒地从教室里现身了。 「你们在做什么呢?」 「——公主殿下。」 悠里同学瞠大了眼,紧握住项坠。 相对的公主殿下则是挺直背脊,一如往常地双手交叉环胸。 「我的名字是小日向蓬子。并不是那种名字。」 「我知道啦。」 悠里同学哼了一声,跨步走向公主殿下。她单手叉腰,挺起胸膛。 「我对那个称呼没有好感。还有……悠里同学应该正确地穿好制服。」 「我并没有违反校规喔。」 「你的缎带怎么了呢?」 「感觉很拘束,我不想戴。」 「不想戴并不是理由。请你遵守校规。」 ……好厉害。她跟那个公主殿下在争论着。 悠里同学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啊」了一声。 「这么说来——你昨天没有出席班长会议对吧?」 突然被扔过来的质问,让公主殿下的表情僵硬起来。 「……你怎么会知道?」 于是,躲在悠里同学背后的女孩露面了。 「初次见面,我是尾森歌。担任一年三班的副班长。请多多指教。」 柔软飘逸的头发,配合她鞠躬的动作摇曳起来。 「是我说的。因为我常听姊姊提起小日向学姊的事情。」 悠里同学将手放到帮忙补充的儿时玩伴头上,继续说了下去。 「应该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吧。公主殿下居然会跷掉工作,还真是稀奇。」 「昨天……只是临时有事而已。」 公主殿下稍微变软弱的模样,让悠里同学察觉事有蹊跷,她露出挑衅似的笑容。 「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悠里同学和公主殿下对峙了一阵子,不过悠里同学先动了起来。 「算啦。既然你这么有精神,那就好。明天的体育课,你做好觉悟吧——歌,走啰。」 悠里同学直到最后都光明正大地离开现场。尾森同学露出惹人怜爱的笑容行了个告退礼,跟在悠里同学的后面离开。 这两人无论什么都形成对比呢…… 就在我茫然发呆的时候,公主殿下咳了两声清嗓,开口询问我。 「内藤同学。你不去迎接木枕同学没关系吗?」 「啊……说得也是。谢谢你,班长。帮了我大忙。」 「不会。我只是做了身为班长应该做的事情。」 公主殿下冷淡地这么回答,回到教室里面。 回到座位上的她,周围并没有跟她一起吃饭的同班同学。 我前往合作社,试着询问异羽关于那两人组的事情。 「夏来的话我认识喔。因为体育课一起上嘛。」 走在走廊上的异羽,今天手上也提着塑胶袋。里面装着炒面面包。 「——听说她妈妈是英国人呢。她体育全能,是那种在比赛演变成激烈的拉锯战时,尤其会发挥出实力的类型。她是个野性美女,所以超受女生欢迎喔!居然帅气又可爱,很狡猾对吧?」 异羽拿出笔记本,这么向我说明。 「你不是用姓氏称呼她呢。」 「嗯。我有获得她的同意,我也请她叫我异羽。」 说到这边,异羽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表情松缓下来。 「怎么说呢……她叫我名字的时候,整张脸红通通的呢。声音也很大声,我还以为她在生气……结果不是呢。听说她是觉得害羞。」 异羽这么说道后,这次半眯起眼,悄悄地低喃。 「……优一明明眉毛动也不动一下。」 唔唔……扯到我身上了。 表情不断变来变去的我的伙伴,像是要振作起来似地摇了摇头。因为还搭配着夸张的叹息,看起来像是已经不期望我的冷淡态度会有所改善。 「算啦,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有,要谈论夏来这个人,绝对少不了蓬子喔。」 「班长?」 「嗯。一到体育课,她们两人总是会比赛。算是有点出名的特色呢。」 原来有这样的关系图吗?顺带一提,我也问了一下是因为什么理由。 「我也很在意,就去问了班上的同学。结果啊——似乎是因为夏来在去年的球技大会上,输给了蓬子的关系呢。蓬子为了帮凑人数,比其他人出场更多比赛对吧?听说夏来也是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然后喔……虽然夏来与蓬子的胜负本身,以平手收场……但在那之后,夏来一找到机会就要分个高下,蓬子也接受她的挑战——似乎就发展出这种情势。」 原来如此。就刚才的样子看来,的确是水火不容啊。完全是对立状态。 但是……我总觉得—— 「话说回来,你跟夏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中断思考,从跟她相撞的地方开始,到她对我的厌恶感比一般人更强烈,还有看不出来是高中生的幼女买了菠萝面包前来会合为止的过程,都告诉异羽。我的绰号甚至渗透到新生之间的可悲事实,就暂且略过不提了。 「嘿~原来小歌是夏来的儿时玩伴啊。她昨天在班长会议上问我蓬子的事情时,我吓了一跳呢。」 异羽一脸洞悉真相的表情,双手交叉环胸。 「竞争率原本就很高的菠萝面包……而且还是里面包了生奶油的,肯定会被秒杀!明明如此,小歌还是几乎天天跑去帮她买喔。这样啊……原来是为了夏来吗…………………………是爱的力量呢。」 「你别自己说到害羞起来啦。」 教室越来越近。反省昨天的骚动,我在别人竖起耳朵倾听前,先确认清楚。 「今天要练习吗?」 「今天就不用啦。毕竟昨晚我也因为工作入睡了……感觉最近可能又会有小队工作。」 异羽压低 声音,我也学她放低音量。 「你记得内容吗?」 「不记得,但是……」 异羽似乎试图回想起来,她一脸严肃地双手交叉环胸。 「总觉得……除了我们之外,好像还有其他黑衣人。不是平常那些戴墨镜的大叔们,感觉更……年轻一点。」 我想起以前和公主殿下对峙时的事情。 「……是其他公司的超能力者吗?」 倘若是那样,又要和对方进行决斗了吗? 异羽用暧昧不明的态度,噘起了嘴唇。她在背后交叉十指, 「我不知道。问章子姊她也不告诉我。不过,用章子姊的视点也能看见,就表示……是同伴吗?但章子姊也不是没有亲临现场过,所以无法断言就是了。」 「班长的待训,还有下一份工作吗……」 「不只是这样而已喔。还得让蓬子确实明白我们的心意才行。」 「……说得也是。」 「她今天也有班长的工作,我来代班吧。不知道她今天会立刻让步吗?」 我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搔了搔头。 异羽的愿望并没有传递出去。 公主殿下打算今天一定要完成身为班长的职责,异羽只能攻击她的弱点耳朵,技术性击倒公主殿下。如果只是做到吹气也就算了,就在异羽差点要含住公主殿下的耳垂时,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而制止了异羽。 「啊——我忍不住就想看更多蓬子害羞的模样……」 她似乎是太过沉迷,变得无法瞻前顾后。 老实说……将眉毛垂成八字形,脸颊染上樱色,软弱无力地进行反抗的公主殿下——性感地渗透出一种不道德的凌乱感。是那种不能穿制服做的表情。 经过这么一幕后,我和公主殿下来到跟昨天一样的健身房。 在泳池边进行暖身运动的我们,打扮跟昨天一样。也带着相机。公主殿下似乎看开了,即使穿着学校指定泳装,也没有露出昨天那种软弱的模样。 不仅如此,『阿姆斯壮先生』——也就是阿优,今天也跟着做暖身运动。动作跟公主殿下完全一致,没有丝毫误差。不过话说回来,真亏泳圈都不会掉落呢。 「做同样的动作很轻松吗?」 「是的。比做完全不同的动作要容易——根据章子姊的说法,这似乎就类似在家用的电玩游戏里,跟自己操作的角色做一样的动作。也就是跟操作对象一体化呢。」 一体化。因为过于将意识集中在某一方,而连带影响到另一方的身体(或是布偶)的动作吗? 「简单地说……自己跟对象的动作差距越大,就越难操作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一边深呼吸,一边扭动身体。兔子也一样。 既然如此,换个角度这么想如何呢? 「那么今天……就试着利用那个原理看看吧。让布偶跟班长做同样的动作。现在就算高度或场所有偏差,也无所谓。总之就是要做出同样的动作。首先减少要思考的事情。」 「减少要思考的事情,是吗?」 「对。因为突然试着什么都要做,才会更疲惫——刚开始你只要思考如何习惯水,还有让阿优做出相同动作就好。」 公主殿下举手,提出反驳。 「但是,那样的做法并不怎么实用。这项训练应该是以锻炼在任务中也能保持平静的集中力为主旨。假设各种状况并加以克服,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尽管如此,今天仍然是『训练』。并非实战。别心急,确实地熟练每一个步骤吧。等到学会之后,就算不多说什么,也会变得从容。」 不小心用了有点自大的说法,我瞬间软弱起来。 「呃……慢慢地去习惯吧。我也有过好几次掉到妈妈弄的陷阱里头,就那样被放置一整晚的经验。托她的福,我现在无论在哪都能睡——习惯真是恐怖呢。」 不小心披露了没什么好炫耀的插曲。 「……所谓欲速则不达呢。」 一直在深思熟虑的公主殿下,总算接受了我的提议。 「仔细想想,这项训练是全权交给内藤同学负责的。我忘了自己并没有拒绝的权利。真的是十分抱歉。」 公主殿下深深地弯腰谢罪。她还使用〈念动力〉,让阿优也一起鞠躬致歉。 「没关系的。」 「但是,利用这种习惯在课堂中打瞌睡,并不是一件好事喔。」 「……对不起。」 我自掘坟墓了…… 冲澡之后,按照当初的预定开始训练。公主殿下不用梯子便能进入泳池,由此可以明白昨天的几小时并没有白费。虽然整个人十分僵硬,动作酷似机器人或机关人偶,但我不会没神经地去吐槽这件事。 「——我要上了。」 将头发塞入泳帽里的公主殿下紧闭双眼,以同样程度的力道抿起嘴唇。坐在泳池边的兔子脸部也往前弯曲,变得一脸严肃无比。 ……你也停止呼吸了吗? 公主殿下将白皙的脸蛋浸入水面。没隔多久,兔子也往前倒下。 「………………」 好单调的景象,单调到让人犹豫要不要拍照。 包下这么宽广的泳池(应该说是整间健身房),却只是将脸泡到水里面。最重要的超能力,只有弄倒布偶而已。规模小到看起来像是布偶没放好,因为重心不稳才自然跌倒的一样。就连〈念动力〉的光芒,都仿佛可以用「里面装着灯泡」来敷衍过去…… 在没有回应的公主殿下将脸从水中抬起之前,我只是呆站在原地。 「——如何呢?」 我告诉将脸从水中抬起的她,刚才的状况十分稳定。 「接下来试着潜入水中吧。」 在我这么提议的瞬间,公主殿下立刻脸色发白。 「这是……连头部都要潜入的意思吗?」 「对。能将脸泡入水里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但是——公主殿下这么说道,双手交叉环胸。 「水跑到鼻子里的话,会呛到的……而且也会跑到耳朵里,说不定还会侵入嘴巴里面。」 以为她双手交叉环胸,是我想错了。她是紧抱住身体,想保护自己。残留在细长睫毛上的微小水滴,被看似不安的振动挥落下来。 我在回答她之前,试着潜入水中一次看看。 「……水的确会跑到鼻子里面。至于耳朵方面就不用在意,只会变得不容易听清楚声音而已。」 我告诉她潜水体验的感觉。事已至此,讲述经验谈比较有效吧。 「慌张是最要不得的。人一旦动摇,就会想吸入空气——应该说倒抽口气吗?就算耳朵鼻子进水,也要保持冷静。停止呼吸的话,水不会跑进去里面的。」 「……绝对不会吗?」 公主殿下反常地像小孩般这么确认,我向她断言「绝对不会」。 「——抗拒过头的话,只是稍微进水,就会混乱起来。倘若冷静下来思考,就会发现没什么好怕的。放松肩膀的力量,试着去接纳也是很重要的喔。接着就看班长怎么做了。」 「我也办得到吗?」 「没问题的。」 阻止她成长的,全是对于水的不信任感。只要能减轻这种症状——超能力的成果不用说,或许她还能学会游泳。 我朝她伸出手,我也只会这一招了。 「我们一起潜水,就没问题了。你放心吧。」 公主殿下伸手,在即将碰触到前犹豫起来。踌躇几秒钟后,她牵起我的手。我从 下方包住仿佛要黏住的手, 「数一、二、三——然后潜入水中吧。等你准备好,跟我说一声。」 全身僵硬地被我护送的公主殿下,将空着的手贴到胸前。她闭上眼睛,让心情平静下来。 睁开双眼的她点了点头。安详的眼神。沉稳的脖子动作。 「首先来了解水性吧。只要屏住呼吸,水就不会跑进鼻子耳朵里。等习惯之后,再慢慢记住如何放松力量就行了。」 「我知道了。水没有固定形状,是理所当然的呢,有时也会跑进耳朵里。」 就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在被逼入绝境时,也会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的她正确地理解之后,正试图潜入水中。光是这样,便能说是充分的进步了。 一、二、三。我一边倒数——同时确信这次应该会很顺利。 「……辛苦了。」 「真的很谢谢你!」 我试着像个教练般贴心,将毛巾和宝特瓶递给公主殿下。我在中间隔了两人份的空位,坐了下来。 「意外地没什么问题对吧?」 「是的。理解过一次之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公主殿下露出与其说是疲惫,更像是感到充实的表情补充水分,并用毛巾擦脸。脱掉泳帽的黑发闪闪发亮。能够突破难关这件事,似乎让她相当欣喜。 「不过,千万不能大意喔?等休息结束之后,接下来试着练习打水吧。」 「打水——游泳的打水吗?」 公主殿下瞠大了眼,像是收到什么惊奇礼物一样。 「班长的话,应该能够马上抓住诀窍吧。只要学会呼吸,之后就都是应用了。」 「理解之后,学会接纳。没错吧?」 good——唔喔,差点就说出像是章子姊的台词。我太得意忘形了。 「对。难得有浮力,就别那么固执,接受它的帮助吧。」 「好的!」 公主殿下欣喜地应声,操作兔子布偶。在重复潜水练习的期间,可以看出超能力也有所进展。一开始光是端正姿势,就面临极限了,但现在却能一边潜水一边操作。虽然主要是些上下运动或反覆横跳一般的单调动作,却是相当充分的成果。 转换一下心态,就能有如此惊人的改变吗?可以清楚明白章子姊曾说过的,这是相当人性化的能力。 「……谢谢你。」 公主殿下突然道谢。 「都是托内藤同学的福。如果没有内藤同学指导,我大概还怕水怕得不得了吧。」 她用双手手心转动宝特瓶,同时用〈念动力〉让兔子的长耳朵啪达啪达地拍动着。 「不用道谢啦……别客气。」 是因为没那么紧绷了吗?我忽然重新认知到她穿着泳装这件事。湿透而紧贴在身体上的单薄材质。水珠滴落在宛如初雪般的肌肤上,甚至让人觉得应该形容成白色大理石较为正确。黑发创造出的对比,让人误以为看见艺术品。 为了掩饰我看入迷的事实,我猛灌运动饮料。 「可以问一件事吗——你为什么会怕水呢?」 虽然一方面也是想转移话题,但我试着询问一直很在意的疑问。 「说得也是呢……」 公主殿下将宝特瓶放到一旁,让指尖缠上盖住肩膀的毛巾角落。 「如果是告诉内藤同学……说出来也无妨吧。」 公主殿下将视线移至空无一人的泳池底部,挪动冰冷的嘴唇。 「这是我上小学以前的事。我和家人一起去露营。我们住宿的营地附近有座湖……还有给观光客用的出租船。」 我一边眺望可说是人工湖的游泳池,一边等候她的话语。 「那时已经知道我有超能力这件事。双亲嘱咐我绝对不可以在外面使用能力。小时候的我并未多想,一直遵照父母的吩咐。」 「但是……被人知道了吗?」 她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是的」。 「在营地那边,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许多携家带眷的利用者。在露营期间,有个只有同年纪的小孩们聚在一起玩的机会……他们也让我加入那圈子里。」 陷入一阵沉默。她似乎需要短暂的沉默,才能继续说下去。 没多久,可以听见她轻轻吐了口气的声音。 「在湖畔游玩的时候……有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孩,因为脚滑掉进水里。周围并没有大人,因为我们正在玩冒险游戏,那是个没人注意的场所。包括我在内的几名孩子们,因为突然的意外哭了起来。」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我也有这种碰到自己无法对应的状况时,变得无法思考任何事的经验。 「我那时认为,此刻正应该使用超能力。旁边的树木映入眼帘,我使用了〈念动力〉。因为当时力量还很微弱,能操作的只有缠绕在树上的藤蔓。尽管如此,还是设法让藤蔓够到了湖面。」 「……你成功救了他吗?」 「是的,但是……」 她又说了一次「但是」,像是要从喉咙里榨出声音似地继续说道。 「我被当成畏惧的对象,他们说我是——怪物。」 我感觉到自己的喉咙紧绷起来,五脏六腑都揪成一团,寒毛直竖。 「电视上的特摄英雄会打倒怪物。他们也遵照那种精神,将怪物推落湖里……就这样,这次换我溺水了。」 即使救了别人一命,但只要跟别人有一点点不同,就会被拒绝。这是纯粹的不讲理。 「听到喧闹声而前来的人救了我,因此没酿成大祸……但我变得非常怕水,怕得不得了。」 说完之后,她用运动饮料滋润干燥的口腔。 「……抱歉。」 我忍不住向她赔罪。从她害怕成那样子来看,明明可以推测出有什么不寻常的理由,我却把她的伤口挖得更深。 无论到何处,都只能害别人感到不快的自己,让我气愤不已。 「内藤同学根本不需要道歉。请你别在意。」 她停顿了一下,重新坐好。 「对我而言,我觉得那时的事成了一次巨大的转机……变得怕水。变得厌恶能力。变得顺从长辈的指示和规则。而且——」 变得会与他人保持距离——她平静地这么总结。 「我也知道自己是个无趣的人。我的个性变得不知变通,且不苟言笑。班上的同学也不愿轻松地与我攀谈。」 「…………」 「我的眼神凶狠,讲话语调也带刺。别人一定觉得我高高在上吧。被揶揄成『公主殿下』也是当然的结果。」 因为高高在上,所以被称为「公主殿下」——她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说——木枕同学能叫我的名字,我真的很开心。」 只是聊到伙伴,原本紧握的手就放松了力量。 「木枕同学就宛如太阳一般,开朗且快活……对我也十分亲切,她并未被自身的能力与过去所束缚。这是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我很羡慕她。」 「……羡慕?」 她点头同意。 「如果我也能变得像木枕同学一样……」 公主殿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休息后,我们开始打水的练习。「班长」抓住泳池边缘,让全身漂浮起来。虽然一开始有点僵硬,但过没多久,她便能柔软地动作了。只要教她手臂的动作和换气的方法,她很快就会游泳了吧。 同时使用〈念动力〉这点,也显得从容许多。这边也迈向下个阶段——决定在实际游泳的同时使用能力。 我宣告明 天会开始练习自由式,这天的训练就此结束。 入夜之后,我接到异羽打来的电话。关于训练的经过,在她来迎接我们时已经提过。应该是有别的事情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准备要慢跑的我,穿上已经穿旧的慢跑服。 嘿嘿嘿——异羽似乎很开心地笑了。 『有很惊人的进展喔!虽然详情还是秘密啦?蓬子大概也会很开心喔!』 异羽过意不去似地说『对不起喔』, 『其实我也很想告诉优一啦?但已经约定好不告诉任何人。』 「……跟谁约定?」 『啊——』 伙伴在电话里也是个粗心的人。 『总、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呃……明天见啰!』 异羽慌忙地挂断电话。 秘密吗?我也有事情没告诉她,没资格摆出强硬的态度。 『如果我也能变得像木枕同学一样……』 她告诉我的过去发生的事,因为那件事造成的现在的心情。无论哪件事,都不是能告诉别人的内容。即使是异羽,我也不想随便地说出口。 救了别人一命的代价,在她的内心留下巨大的伤口。 就跟我害怕别人的不安一样——跟异羽害怕入睡一样——她害怕与人产生连系。平常不苟言笑的态度,说不定是害怕造成的反效果。 我想起她一个人吃饭的光景。现在的话,我能够觉得那并非单纯只是认为边吃边聊天没规矩,才那么做的。 不过,我也知道大家并非都带着恶意。她具备让人无法靠近的气质,无论是谁都被那道看不见的墙壁挡住了。简直就像居住的世界截然不同一般。 「……公主殿下,是吗?」 我能做些什么? 我打开玄关大门,伸展筋骨。 跟异羽组队之后开始的慢跑,现在逐渐成为良好的习惯。当初的目的是增进体力,但并没有显而易见的成果。 不过,慢跑流汗之后,总觉得心情会舒畅许多。在陷入绝境,或思考事情时,是不错的助力……我这么认为。很符合我现在的心境。 首先,即使在心里,也不要称呼她公主殿下吧。感觉这种称呼会增加与她之间的距离感。至于那之后的事情,就边跑边想吧。 我迈向夜晚的道路上。今天想前往比平常更远的地方。 不过——结果那天,我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第四章 天国与地狱——不对,让我订正为「从」天国「掉入」地狱吧。 因为指导男生体育的町谷老师请假休息,今天的课程是男生和女生一起上。在早上的班会听到这消息时的亲川,肯定是位于天国吧。 「啊~……只不过,因为可以预料到女生会提出非比寻常的抱怨,所以亲川要个别行动啊。」 穿着运动服的班导用点名簿敲了敲肩膀,将亲川推入地狱。 「担任中国拳法社顾问的贺来老师似乎正闲着,我就拜托他照顾你了。请他一对一地严格锻炼你吧。」 「我有异议————!」 跌落到地狱的亲川,一脸宛如要抓住蜘蛛丝般的亡者样貌,这么对班导大叫……但毫无干劲的女教师看也不看他一眼,踩着健康凉鞋离开了教室。 然后到了体育课的时间。 聚集在体育馆的,是二年七班与二年八班的所有男女生(亲川除外)。因为是整整两班的人,人数相当可观。而且,总是会不小心意识到女生那边。 这也难怪,因为清纳高中指定的女生体育服,是三角体育裤。 已经超越稀有,仿佛会被指定为濒危物种的那个运动服装。无损圆润的形状,紧密贴身的合身感。化学纤维的光泽感。裤子边缘的松紧带束紧健康的大腿,肌肤反抗束缚产生的凹凸曲线——糟糕,亲川的灵魂出窍附身到我身上了吗?我何必这么仔细地观察? 我之外的男生也心神不宁,静不下来。虽然装出不当一回事的模样,但视线却举止可疑。女生们也是忙碌地拉扯着三角体育裤。 「真是嫩呢……」 体育老师(三十几岁的单身女性)用感慨良深的语调这么说道,在暖身运动后,将男女生分成两边。她将体育馆分成两半,分别给男生与女生使用。 项目是篮球。前半由两人组成一队,以传球和投篮为中心进行练习。后半则进行比赛。别受伤啰。老师这么指示之后,吹响哨子。 「内藤~温柔一点喔。因为我讨厌球类运动,要是弄伤手指,就不能打电动啦。」 「我知道。」 我一边接过同队的中友的弹地传球——一边没来由地看向女生那边。正好看见异羽走近一个人伫立着的班长身旁。 「蓬子,我们一起练习吧!」 「我很乐意。」 班长这么回答后,异羽便转头东张西望。她在找人吗? 「啊~夏来,你怎么一个人呀?」 ……语调也太平板了。 「我没有搭档……多出来了。」 悠里同学简洁扼要地说明,咚咚地拍打着篮球。 「这样啊。那我们三人一起练习吧(语调平板)。」 动作明明很夸张,台词却十分平板单调的异羽,实在很不协调。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察觉到情况有异。班长一脸不可思议似地做出「喔」这种暧昧的回答,悠里同学甚至无言地加快运球的速度。 这两人的关系也让异羽觉得尴尬吗? 中友毫无干劲似地将球投了过来。 「我可以明白你很在意对面的情况。毕竟有三个在三次元也十分贵重,能够跟二次元对抗的人聚在一起嘛~其他人似乎也持相同意见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察觉到。所有男生都注视着异羽她们三人,真是惊人的同步率。简直就像在观赏崇拜的偶像在电视上唱歌跳舞的模样一般,露出看似很幸福的表情。 在数十个男生的视线前方,身为现场偶像的三人组开始传球练习。虽然只有异羽摆出笑容这点让人挺在意的,但气氛看来似乎没那么糟。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中友说出诡异的话。 「公主殿下和悠里同学聚在一起,不可能什么也没发生的。」 「才没那——」 回事吧——在我这么说的同时,悠里同学大喊出声。 「来一决胜负吧!」 在我稍微移开视线的空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公主殿下,来分胜负!」 「夏来,不是这样吧——对不起!蓬子,暂停一下喔。」 异羽拉着一脸不悦的悠里同学的衣服,进入体育器材室。 ——大约等了一分钟。 「呀呼嗯——」 传来奇妙的声音。因为是无法正确描述的发音,只能说听起来大致像是这样。 是用力或放松,或者是这两种相反力量的合并技呢?从稍微开启的器材室门里传出来的声音,并非只有这样而已。 「等一下——唔嗯!哈、啊哈哈哈!对、对不起!我知、我知、我知道啊哈哈哈了啦。可是,可是……那、那么拖拖拉拉噫!喵哼!」 她正被异羽搔痒~…… 在似乎有些难受的笑声之间,夹杂着气喘吁吁的谢罪话语。带着鼻音且暧昧不明的语调,只撷取这声音来听的话,听起来像是非常甜美的恳求。 「这声音是悠里同学呢~」中友将眼镜往上推。 「……真是无法置信啊。」 就这两天的印象来看,悠里同学就像是被人抛弃,充满警戒心的流浪猫一样浑身带刺;我想像不出她笑到在地上滚的模样。 笑声跟开始一样突然地结束了。过了一阵子后,两人回到球场上。 异羽一脸充实地在笔记上写下什么。后方的悠里同学耳朵泛红,湿润的眼眸望向地面。她大口地喘气,有时仿佛想起什么似地颤抖着身体。 「久等了。那么,蓬子和夏来比一场看看吧。我来当裁判。」 「比赛,是吗?」 「嗯!这是尊重夏来的意见——对吧?」 「没错。来分胜负吧。」 「我是无所谓,但会不会给其他人造成麻烦呢?因为必须请其他人将场所让给我们比赛……」 于是异羽跑向老师那边。她们商量了几句,最后还来个击掌。 「男生们~空出一个半场来吧~因为现在要进行比赛~你们原本就不是上篮球课,所以吃点亏也无妨吧~」 老师所说的话,虽然不讲理,但也戳中了难以从头否定的论点。 男生们当然一脸难以释怀地发出不平之声,但一被异羽—— 「对不起喔!」 像这样双手合十地道歉,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请用,请用。」他们这么说道,用一脸满足的表情移动到角落。男人真是好应付。 事情就是这样——班长对悠里同学的舞台准备好了。 异羽将球夹在腋下,把跟老师借来的哨子挂在脖子上,咳了两声清嗓。 「先进球十次的人获胜。攻击方得分时,还有防守方抢到球时攻守交换——准备好了吗?」 「无所谓。」班长这么说,拨动为了方便运动而绑起来的头发。 重新振作起来的悠里同学傲慢地挺起胸膛,扬起嘴角。 「好啊。」 虽然远看不是很确定,但她并没有拿掉饰品,粉红色的幸运草闪耀着光芒。似乎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她们用猜拳决定班长先攻。异羽将球交给班长,像个裁判似地吹响哨子。 比赛开始。 班长的动作十分流畅。从运球开始的转身,从跑步开始的动作非常高明。不会硬是突然停下而削减气势,将煞车利用在攻击上。尤其是在篮球架下方射篮的一连串动作,根本就是刊登在体育课本上的说明照片。 球转眼间就通过篮框。深橘色的球体在整齐干净的球场上弹跳,成功得分的班长捡起了球。 「接下来换悠里同学攻击呢。」 班长淡淡地宣告,将球递给对方。 「就是要这样才对嘛。」 悠里同学露出大大的虎牙,摆出似乎很开心的笑容。倘若侧边马尾如同字面一样是尾巴,应该会因为太过高兴,而挥动个不停吧。 感觉那无忧无虑的笑容,并不适合对有过节的对象摆出。 「……嗯?」 原本一脸严肃地待在球场上的异羽,脚步规律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 我询问并排在我身旁的异羽。 「裁判意外地没什么事可做。」 也用不着摆出那么失望的表情吧…… 把意识转回球场上吧。 悠里同学的攻击,即使由外行人来看,也是充满攻击性。她与防守方互相竞争,激烈到甚至让人觉得她应该是朝对方冲撞吧。步法也很敏捷,跟公主殿下那种稳固并巧妙回避攻击的战法恰好相反。 然后——虽然非常失礼,但眼睛总会飘向暴力一般毫不留情的胸部上下运动。那份弹性是让人不禁歪头感到不解般与人体不相搭的动作……说不定是饲养着类似史莱姆的生物。倘若勉强乱动,仿佛会弹飞一般。 香汗淋漓的美少女。一板一眼的班长反覆着温热的吐气,悠里同学的胸部则是快刀斩乱麻的大活跃。预测以上是观众闹哄哄的大部分理由。实力在伯仲之间的选手迸出火花的比赛有趣程度,在现场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就在这段时间内——一进一退的攻防,通过转折点。 目前班长进球六次。悠里同学则是七次。 「感觉真是刺激呢。我也热血沸腾起来了。」 异羽手心冒汗,用激动的语调这么说了。 「我也想加入!」 啊,她被这气氛吞没了。 「这是一对一,不行吧。」 「那么,优一!到对面的球场跟我比赛吧?」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裁判不能乱跑吧?」 我实在不该分心制止开始心神不宁的异羽,疏忽观看比赛一事的。 在某人「危险!」的警告传入耳里时,篮球已经打中侧头部。疼痛与振动摇晃脑部,我像是站起身时突然感到晕眩一般,脚步踉踉跄跄。 咚一声地重击没什么内容物的脑袋的球,从弯曲的脖子角度往上跳。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噗!」「呀啊!」 才以为我撑了过去,又有什么覆盖上来。我被扑倒在地,背后用力地撞上地板。我打算做出护身倒法,抬起了头。 「姆唔?」 等候着我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 软绵绵。弹嫩。饱满。荡漾。滑嫩。丰硕。澎湃。q弹。 这些形容都没错,也可以说都不对。 我没办法用恰到好处的形容,来叙述自己冲撞过来,现在压迫着脸部全体的某样东西。非比寻常的柔软物体,沿着脸部轮廓变化形状,将整张脸埋入其中。 这是……布料吗?但还真是压倒性的质量,还有包容力。最经典的是这确切的弹力,像是整个包住,又会轻轻地反推回来。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感触。 充满着宛如香草一般的甜美味道,我甚至觉得这味道舒缓了疼痛。 「好痛……不会痛?总觉得好痒————啊。」 真面目不明的物体和谜样的声音一同往上浮起,我逃离了呼吸困难的窘境。一直闭上的双眼也战战兢兢地试着睁开。 ——悠里同学覆盖在我身上。 垂落的金发闪闪发亮,张得老大的眼眸因为泪水薄膜而湿润。嘴唇颤抖个不停,无助似地反覆开阖。 换言之,这是……呃,是那个吗?直到刚才一直占据我颜面的是—— 「!」 悠里同学迅速地站起身。她连脖子都红通通的,用双手藏起胸部。 「……我要回家。」 「什么?」 「我要回家——我今天要先回去了!」 我毫无紧张感的回应,让藏起胸部的悠里同学回以怒吼。 「〈死人脸〉你这个笨蛋!最好拉肚子啦!」 她扔出这种低层次的坏话,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出口。 体育馆里的人都大吃一惊,呆愣在原地。无论是谁都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我也一直坐倒在地上,根本提不起劲去找球掉到哪了。圆润柔软的余韵,让我脸部发烫。 不……这有点不妙。 我的头晕了起来。虽然自己说很像在找借口,但我毕竟是健全的高中男生。看到平面模特儿穿泳装的照片会小鹿乱撞,也会在小鹿乱撞的同时看向胸前。所以说那个……该怎么说呢…… ——真是个美好的经验。 「优一!血——你流血啦!」 异羽跪在我身旁,露出焦急的表情。 「内藤同学,你没事吧?」 连班长都飞奔过来。虽然比较节制,但确实也感到惊慌失措。 「一定是因为被球打中……真的很对不起。」 我感觉到鼻子下方有什么。虽然似乎可以从话题发展来推测是什么,但头脑无法思考。 「不可以碰啦!」 我不听异羽制止用手擦拭,结果染成一片鲜红。我流鼻血了。 「首先得去保健室才行!」 「不,在那之前先拿面纸……」 她们两人在替我担心,真是令人感激。 但是——才刚经历过那种幸福体验,穿着三角体育裤的美少女这么靠近,会让我很为难! 「啊!这次换另一边流鼻血……」班长这么说道,脸色发白。 不行啊……我必须脱离战线,不然全身的血液会从鼻子喷射出来——肯定会血流成河! 我用手按住鼻子,站起身来。 「优一!」「内藤同学!」 我对打算跟过来的两人摇了摇头。不用跟我来。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鼻血狂流) 我用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转过身去。我努力保持冷静,走向出口。 虽然觉得在后方,听到老师低喃「悠里,因为个人胸部理由早退……真是嫩呢。」还有中友低喃「内藤这个胸部星人……」但我什么也没说。 这只是因为我鼻子塞住无法说话而已,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含意。 真的,没有什么,深刻的含意。 出血后,所有课程我都睡了至少三十分钟,除了在英文课被英文教师(二十岁女性,德州出身)用了一招西部金臂勾,当作是睡着的惩罚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发生,就和往常一样结束了一天的课程。顺带一提,亲川被中国四千年的历史狠狠教训一顿,即使吃了一招道地的德州膝盖固定技,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尽管如此,他仍旧说了什么「oh……yes!」并竖起大拇指就是了。 「啊~……那么,你们要乖乖回家啊。我今天要跟蒂娜(英文教师)去喝两杯,拜托别因为麻烦事叫我去处理啊。就算国家公权力来了联络,我也会装傻说『那种孩子才不是我家的孩子』喔。没有支援的侦讯室可是很难受的喔?」 即使到放学后,班导的偷懒程度也一如往常。不过,用那种像是半夜去便利商店般的打扮到处游荡,以二十几岁的女性来说,是否不太妥当呢。 在班导腋下夹着漫画杂志,一脸慵懒似地离开教室时,教室内早已喧嚣起来。要参加社团的家伙飞奔出去,女生雀跃地讨论着要绕路去哪玩,异羽走到我身边。 「鼻子已经不要紧了吗?」 「不要紧的,血已经止住了。」 「吃肝脏可以改善贫血喔。」 「我出血没那么严重喔?」 「你流了很多血耶?」 我带著书包,和异羽离开教室。 公主殿下早已经离开教室,目的是避免班上同学做出奇怪的臆测。和章子姊约好碰面的场所,也约在附近的投币式停车场。 「你今天也会来健身房吗?」 「不了,因为那是蓬子和优一的工作。我要跟章子姊去吃冰。」 「……可别吃过头啊。」 「没事的,会拉肚子的是优一对吧?」 因为被悠里同学那么说了嘛…… 「奇怪,怎么了吗?」 我们在走廊上前进,于是发现稍微堆起了人墙。我跟在被勾起好奇心的异羽后方,窥探人群的中心。 「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今天才行吗?」 「没错。」 两名女学生在走廊的正中央对峙着。 是班长和悠里同学,内行人才知道她们是竞争对手。 悠里同学并没有如她宣言一般早退,让我放心了。 「在比赛途中就下课钟响,是无可奈何的事。现在已经是放学后,体育馆应该是给社团活动使用吧。」 「场所的话,我会让人空出来。很快就结束了。」 「我不认为对方会答应你那种任性妄为的要求。」 「他们会答应的。我今天想分清楚胜负。」 有个头发蓬松柔软的女孩,站在悠里同学背后。是尾森同学。她像是要加油似地握拳,注视着悠里同学的背后。 一旁的异羽低喃着「……糟了。」她立刻行动起来,介入悠里同学和班长之间。她气势如虹地摊开双手, 「stop!」 然后半眯着眼看向悠里同学。 悠里同学看似坐立难安地眯起眼睛,紧握项坠。 异羽的视线接着移动到尾森同学身上。娇小的学妹露出苦笑,歪了歪头。 这发展让人感觉简直像是用眼神在交流。 「总之!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 异羽拍了拍手,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看向班长、悠里同学、尾森同学还有我——不,我根本没关系吧——但她间隔了一会儿,又再次看向我。是在确认? 「好想被异羽美眉天真无邪地斥责喔……」「希望公主殿下可以践踏我……」「好想被夏来殿下咬一口……」「那个萝莉有前途啊……具备女王殿下的素质。」看热闹的人将这些真希望他们留在心底别说出口的愿望脱口而出。今年的二年级还真多变态。 原本双手交叉环胸的异羽,用大拇指比向自己。 「这场胜负,就由我保管啦!」 那么~该来吐槽吗? 我原本打算当个旁观者就好,但既然伙伴因为不知所云的使命感热血沸腾,我就必须制止她。 「异羽,回家啰。」 「等一下啦,优一!在分出胜负之前,我都是裁判啊!」 「反正你又会觉得意外地没什么事好做,就厌倦了吧。」 「拜托你!我这次会好好做的——直到最后我都会好好当个裁判的~!」 这主张真像是捡了流浪狗回家的小学生。 「就让异羽——当裁判吧。」 出乎意料地是,悠里同学很干脆地承认异羽的介入,说不定是想起了搔痒攻击。不过,她叫人名字的声音很大声,让我吓了一跳。 「蓬子也可以接受吗?」 「我……」班长含糊其词。 从她的角度来看,并没有必要答应这场胜负。倘若有不能拒绝的理由,就另当别论…… 「先别提这些——〈死人脸〉。你为什么会冒出来?」 即使异羽出面,也没有抱怨的悠里同学,用凶狠的眼神看向跑出来多嘴的我。她亮出虎牙,用一脸焦躁的神情逼近我。 我低下头。不好好做个了结的话,对她太失礼了。 「刚才做了非常失礼的行为,真的是很抱歉。」 「变态给我退下。」 她这记超级直球狠狠刺中我的良心…… 「你突然在说些什么!」 班长逼问悠里同学。 「悠里同学,我要追究你的责任问题!居然痛骂向你赔罪的人,实在太不像话了!请你订正自己的发言。」 「我不要。这个冷血死人脸……是女性之敌。」 眼角染成粉红色的悠里同学,用手臂遮住胸部。 「刚才的接触……是场意外,原因是出在我切了悠里同学的球。」 班长也压低声音,她的脸色跟悠里同学一样。 然后,我则是眉毛动也不动一下。周围的窃窃私语这么说着。 「不对。这家伙是装成意外,他平常就老是在做这种事。假装是偶然的样子,在做些变态的事情。」 「你这是欲加之罪,他很明显地是被害者。尽管如此,他仍察觉到悠里同学的心情,而向你道歉。哪里有不纯的意图呢?」 「他的长相下流。」 「内藤同学是扑克脸,并不下流。」 悠里同学将脸猛然凑近班长, 「总之,我绝对不会收回我的话。这家伙是变态,而且是女性之敌!」 班长也不认输地迎战, 「无论如何,你都要收回这些话。内藤同学并不下流,是个诚实的人!」 呃……这种发展是我的错吗?我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成为女孩子争执的火种。 激烈地迸出火花的两人,几乎同时挺起胸膛。悠里同学手叉腰,班长则是双手交叉环胸。 「你想要我收回那些话,就一对一来决胜负。如果公主殿下赢了,要我收回也行。」 「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挑战。」 她立刻回答。 「啊……班长。我的话,没什么关系——」 「即使内藤同学不在意,我也无法忍受——毕竟我身为班长。」 「就算这样,你也不用——」 「身为班长,必须守护班上同学的名誉才行。毕竟我身为班长。」 「……我明白了。」 不但被班长硬逼着接受她的主张,她甚至不愿听我的意见…… 异羽介入两人之间。 「就这么决定了呢!要用什么比赛方法?」 「——比游泳如何呢?」 大家的视线集中到突然传来的动画声上。 直到刚才都固守沉默的尾森同学,像是想到好主意似地双手合十。 为什么是游泳?——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应该都这么想吧。 「尾森同学,你为什么会推荐比游泳呢?」 班长轻轻举起手,提出极为合理的疑问。 「姊姊和小日向学姊,比赛过好几次对吧?球类运动和陆上竞技都大致比过一遍——我听学姊这么说过。既然如此,干脆用全新的项目来决胜负,不也很棒吗?」 这样可以转换心情呀——尾森同学这么说,露出仿佛在森林里和动物们嬉戏般的笑容。 「倘若是游泳,关于规则的知识也很公平,而且清纳高中没有游泳课。一决胜负的机会非常少。我也想看姊姊久违的泳装打扮。」 「歌!」 「对不起~」 悠里同学大吼,尾森同学遮住嘴角,闭上单眼。有东西跑进眼睛里了吗? 「真是好点子!」 异羽满腔热血地同意了。如果用怀疑的角度去解释,看起来也像是 在呼应尾森同学刚才的眨眼(?)。应该只是时机凑巧碰上而已吧。 「如果是泳池——也不会碰撞到别人呢。」 这时异羽(半眯眼)、班长(犀利的视线)和悠里同学(敌意露骨的眼力),三人用三种攻击方式看着我。 「呃……班长无所谓吗?」 「我无所谓。无论是怎样的竞技,我都只要完成自己的职责。」 她毫不迷惘地回答之后,为了胜利而行动。 「我到周末都有事情要办。胜负就定在三天后如何?」 说到三天后,就是〈念动力〉的训练结束的隔天。 「就那么办吧。」悠里同学立刻这么回答。 裁判确认双方同意之后,大动作地点了点头。 「那么,三天后的星期六。蓬子和夏来要一对一决胜负呢。裁判是我木枕异羽。夏来的助手是小歌。蓬子的助手是——」 三人的视线又集中到我身上。这次还追加尾森同学(不满的表情)。 「优一。」「内藤同学。」「〈死人脸〉。」「死人学长。」 你们是排练过吗? 第五章 「——三天后喔。」 目前位在已经很熟悉的健身房候客室。 章子姊让我们三人整队之后,竖起三根手指。 「星期六晚上有工作。这次要请你们以〈胧辉夜〉为中心来组队,去挑战这份工作。这样正好可以见识特训的成果,没错吧?」 章子姊摆出模特儿也汗颜的站姿,异羽首先开口询问她。 「这表示那些大个子的叔叔们,也会像平常一样护卫我们吗?」 她是说那些站在柜台的黑衣人们。到目前为止,在工作的时候,也会有几位黑衣人跟着我们,以备万一。因为他们外表充满威严,被保护的时候有种安心感。 「很遗憾。成员是你们三人和我……再加上两个人,而且『那两个人是超能力者』。」上司撩起卷发,宛如妖艳的魔女般眯细眼睛。 「恕我冒昧请教一下,那两人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呢?」 对于班长的问题,章子姊闭上单眼,说了声「敬请期待」。 「工作目的很简单,就是夺回潜入羽岛的商业间谍带走的情报。自从情报部接到联络后,我和异羽组成的小队曾一度试着预知,不会错的。在星期六之前,要请队伍〈蔷薇公主〉掌握大致的情况——没问题吗?」 我用视线询问异羽。她抬头仰望我,肯定地点头。 「异羽没问题的话……我会想办法的。」 「good——蓬子没问题吗?」 「没有问题。」 章子姊看向声音僵硬的班长,缓慢地摇了摇手指。 「这么僵硬是不行的。这份工作不是只有蓬子一个人承担,放轻松点吧?」 「但是,我依然被赋予重要的职责。我会尽全力完成自己的职务。」 从坚持做出模范回答的班长身上,连章子姊百分之一的豪放都看不见。 「……还有得学呢。」 「什么意思呢?」 「是我自言自语啦,蓬子——那么,训练加油喔——我们走啰,异羽。」 章子姊伴随异羽离开大厅。在我看来,她的背影像是耸了耸肩一样。 「今天也请多多指教。」 班长(白色学校泳装)用充满责任感的眼神,深深地低头行礼。兔子『阿姆斯壮先生』早已经处于操作状态。它和班长摆出同样的动作,这边也是干劲十足。 「还有三次。无论是〈念动力〉或游泳,都稳扎稳打地进行下去吧。」 「是的!」 结束暖身运动和冲澡之后,进入泳池。 她坐在边缘,将双脚泡在水里。她缩起身体,「嘿咻」一声地下水。学校泳装和下水前喊出「嘿咻」的连续技。 嗯,「也不错」嘛——慢点,我是怎么啦? 我一边对自己感到战栗,一边不露声色地开始进行指导。首先复习潜水,接着复习打水之后,进入新的内容。 「接下来试试看实际体验吧。我会牵着你的手,你先试着打水。」 「我明白了。」 班长静悄悄地将手重叠在我伸出的手上。她的手有些冰冷,但在水中却相当温暖。然后她将脚伸直。 「……我是否照你所说的在行动呢?」 她浮起身体,这么向我询问。看起来没有用力。完全委身于浮力。 「不要紧的——随时都可以喔。」 班长开始打水。她的脚扎实地踢着水,做出获得推进力的动作。 「很厉害嘛。」 「谢谢你的赞美。昨天回家之后进行的练习,真是值得了——像是潜入浴缸里面,还有在棉被上练习姿势……」 是感到害羞了吗?她话说到一半便停住,将脸泡进水里。 那个班长在棉被上练习打水吗?我试着想像那场景……不知为何,想像中的公主殿下在姊姊的房间里,穿着姊姊爱穿的睡衣。大概是因为关于「女孩子的房间、睡衣」的样本照片,我只知道这些而已吧。我的想像力真是匮乏到可悲的程度。 我将视线望向泳池边的上空,穿着条纹泳装的兔子布偶并肩奔跑着(可以这么说吗?)。从布偶稳定的动作来看,可以掌握到班长的精神状态也十分冷静沉着。 「就这样试着来回游几趟吧。并且持续操作阿优的状态。」 没有回应。公主殿下将下半边的脸部泡在水里,用细长的眼眸仰望我。 「怎么了吗?」 她在脸部周围弄出气泡,仿佛在说没事一般地摇了摇头。 我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吗——就这样试着来回游几趟吧。并且持续操作阿优的状态。 是哪边说错话了? 扎实地来回五趟。在游了两百五十公尺这段挺长的距离后,我们决定休息一下。从水里上来也挺费力的吗?只见班长坐倒在泳池边缘。 休息时,我按照惯例将休息时的两样必需品,当作教练的慰劳品交给学生。 「啊……给你添麻烦了。」 声音没什么精神的班长,喝了饮料之后,看似津津有味地吐了口气。那带着倦怠感的微笑,让我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性感魅力。 「怎么了吗……?」 她慵懒地脱下泳帽,用恍惚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回看她,至今为止明明只要三秒,她就会将脸撇向一旁,现在却看了我五秒以上,而且还微微歪头。 冰山美人正在发呆。光只是这样,我就看入迷了。 平常防备好比铜墙铁壁的女孩子一旦露出空隙,居然有如此惊人的破坏力吗…… 我说了声「没什么」敷衍过去,叼着宝特瓶。 「呃……慢慢休息吧。」 「好的。谢谢你的体贴。」 单纯的运动量。不擅长的游泳。超能力的并用。光是这样也相当疲劳,加上现在是放学后。还累积一天份的疲惫。今天还上了体育课,而且在来这里之前—— 对了。我有件事得先说清楚才行。 「谢谢你。」 「谢、谢什么?」 「你跟悠里同学决胜负的理由……还有,又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班长的脸微微泛红。 「没那回事。仔细一想,我说不定是太多管闲事了……而且,悠里同学一定只是想要个借口吧。」 「是这样吗……」 班长用毛巾包住兔子布偶,以免弄湿,然后将它放在大腿上。 无论是谁,都不会喜欢让自己蒙羞的人。如果对方是异性,就更不用说了。 「悠里同学似乎是讨厌我。而且讨厌到好几次要求跟我一决胜负。」 「你们比赛过很多次吗?」 「是的。虽然一年级时,体育课是分开上的。但自从一起参加过球技大会之后……上完体育课的休息时间,她经常来找我。」 倘若是这样,那还真是惊人的执着。考虑到还要移动,明明没有多少时间。 「而且……我有时也会跟上完体育课的悠里同学进行比赛。」 「真是意外啊。我还以为班长不会拘泥于胜负。」 「不行吗?就算是我,也一样会有……感到不甘心的时候。」 「……对不起。」 她闹别扭了…… 「悠里同学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不论输赢,无论几次,她都会要求跟我一决胜负。因为这样,我也明白了她的习惯和倾向。」 「可以举个例子吗?」 呃——她这么说道,并摸了摸嘴唇。 「悠里同学很怕热。气温高的日子,如果在屋外决胜负,她便无法认真比赛。还有,在比赛开始前,她一定 会转动右手腕。」 就像这样——班长这么说,并转动手腕给我看。 「此外,还有那个饰品。上体育课时她也是随身携带。她经常会紧握项坠,或是盯着它看……可以看出她非常珍惜那饰品。」 叙述回忆的她,一下将兔子耳朵卷在手指上,一下松开,然后又卷上。用电话来比喻的话,就类似把玩螺旋状的电话线,让空闲的手没那么无聊吗? ……倒不如说。从旁人耳里听来, 「你们感情真好呢。」 班长眨了眨眼,停下动作。 「连休息时间都跑去见你,一般是不会这么做的。既然班长记得悠里同学的习惯,我想悠里同学一定也是这样。如果不仔细看,是办不到这种事的。」 「我、我是……那个,应该怎么说呢。」 她词穷了,低头看向下方。 「因为我知道,她是尽全力来向我挑战,所以,如果我不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去接受,就太失礼了,因为她对我——对我这种不苟言笑的人,特地花时间来向我挑战,那个……应该说,我很开心吗……」 她看似害羞地说道,连外露的肩膀都染成樱色。 「我想悠里同学她……一定也是这样。」 「是那样子吗……」 眼神像是在提出疑问的她,压扁了『阿姆斯壮先生』的脸部。仿佛可以听见「揪」的拟声词。 「昨天的午休,虽然我待在悠里同学和班长附近……但并没有那么可怕。你们明明互相瞪着彼此,真是不可思议呢。」 水与火。无法相容的性格。一旦靠近便是一触即发。 但是……总觉得她们两人互瞪彼此的构图,非常地协调。渗透出一种她们并非打从心底互相敌视的感觉。散发出一种安心感,感觉两人在无意识间共享着这点。 「而且……和班长比篮球时的悠里同学,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喔。」 班长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将兔子布偶凹陷的脸恢复原状。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视我为眼中钉呢?」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她很笨拙吧?」 「笨拙?」 「稍微离题一下……你听说过小孩子会欺负自己喜欢的人吗?说不定就类似那种情况。」 「悠里同学她……以年龄而言并不是小孩喔。」 ——真没办法。还差临门一脚,只好牺牲小我了吗…… 「班长。其实…………我对绕口令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说绕口令吗?」 我用饮料滋润喉咙之后, 「吃补刀不吐胡桃皮……」 ——我不禁双手掩面。 这太悲剧了。把葡萄皮说成胡桃皮(退个百步来说)也就算了,吃葡萄变成吃补刀?只是一阵子没说绕口令,居然就恶化到这种地步…… 「就像这样……机灵或笨拙,我认为跟年龄是没有关系的。」 因为实在太过羞耻,我没办法让她看我的脸。 「………………噗。」 旁边传来奇妙的声音。我从手指缝隙间偷偷地窥探。 班长按住嘴巴,断断续续地抽动着蜷缩起来的背。 她在笑? 她咳哼一声,清了清嗓,用冷静沉着的表情挺直背脊。 但是。 这似乎正中红心地戳到她的笑点,她再度转过脸去,身体又抽搐起来。就算不侧耳倾听,也能听见在她喉咙那边响起的窃笑声。 「失、失礼、了……」 她用毛巾擦拭泪水,在呼吸也依旧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下,挪动微笑的嘴唇。 「因为太滑稽,不禁就……」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从去年直到刚才为止,我看过班长笑的次数,用手指就数得出来。而且那也是有些疏远的——就算不至于是客套笑容,仍旧保持一段距离。实际上,我和她的确有着物理上与心灵上的距离,总是被她提醒警告。 她也能露出这么……毫无防备的笑容吗?平常冷漠的严肃态度,仿佛是骗人的一样。 「能让你这么开心,真是太好了。」 「是的……我也明白了年龄增长并非变得机灵的绝对条件。」 柔和地微笑着的她,忽然露出想到什么似的眼神。 「而且……我忘了自己也不是什么机灵的人。」 她需要一点时间,将自己的心情转换成话语。 「如果说……」 「嗯?」 「如果你觉得悠里同学她……其实想和我变得更亲密点——」 她将视线移向胸前。胸前的姓名布标上,用像小学生的字体写着「二年七班·蓬子」。无论是怎样的字体,那里都写着她的名字。 在休息之后,班长又像刚才一样来回五趟,合计共游了五百公尺。关键的〈念动力〉成长到能够并肩奔跑以及做完第一代收音机体操。公主殿下的进步固然十分精彩,但明明没有开收音机,却记得收音机体操的动作编排,她的记忆力也相当了不起。我的记忆模糊,根本派不上用场。 「托你的福,我逐渐捉到诀窍了。」 游完最后的二十五公尺后,她随即这么说道。比起疲劳,掌握住能力利用法的喜悦似乎更胜一筹,她露出充满成就感的表情。 「啊啊。你也学会换气的时机了,明天就来挑战自由式吧。」 「好的——但是,这样好吗?明明是训练,却花时间在个人的事情上……」 「没问题的。训练内容全权交给我决定。为了迈向下一个阶段,必须学会自由式就当作是这样。」 她一脸冷静的表情,将双手贴在泳池边。 「既然教练这么说,这也没办法呢,呵呵。」 她最后露出调皮的笑容,同时从水里上岸。 忽然传来某人走过来的声响。光是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来了。 「优一,蓬子!辛苦了~!我带冰来慰劳你们啰!」 穿着制服且赤脚的异羽,提着冰淇淋店的保冷箱前来。 我们向她道谢, 「嗯!————咦……?」 异羽笑咪咪的笑容忽然转变成看似诧异的表情。 「总觉得……好奇怪。」 「什么好奇怪?」 「这——我没办法确切地说明。」 异羽的脸微微泛红,拉扯起我的脸颊。 「咦……为什米(为什么)?」 「所以说,我不是很懂嘛!」 她一边用力拉扯着别人的脸颊,一边噘起嘴。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感觉不这么做不行!」 既然如此,我当然也不可能明白。 「呼便你哈(随便你啦)。」 「我不会客气!」 像这样被她拉扯着脸颊时,我看向班长。 她露出平常在教室会看见的表情。虽然因为刚运动完,脸稍微变红了点。 「——此门为谁启?」 异羽结束了变化,我用手帕擦拭残留在她额头上的汗水。 「晚安,伙伴。」 「晚安……伙、伙伴。章子姊也晚安。」 「哎呀,章子姊是附带的?我好受伤呀~」 章子姊将下巴靠在驾驶座的方向盘上,呕起气来。 「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开玩笑的啦……看你慌张成这样,真是可爱。」 ——训练后。我们送班长回家后,来到某间咖啡厅前。因为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让异羽变化,所以我 们没有下车。 「在出发前先确认一下。那里是交易现场的预定场所。交易当天,『假设是优一会埋伏在这里的未来』——对象大约何时会来店?」 躺在我大腿上的异羽(红),依然闭着双眼,挪动脸庞。那动作像是在找东西。 「……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虽然坐在靠路边的座位,但从外面看不见。对方是——」 章子姊用数位录音机录下伙伴的预言。 「good——那来倒推目标的足迹吧。『假设优一会埋伏在这间店半径五十公尺内的某处』,会目击到目标的是哪条道路?还有,如果有发生什么印象深刻的事,记得告诉我喔。」 目前进行的预知,是事前预知。 即使跟工作当天相差一段时间,但只要在靠近现场的场所进行预知,命中率就会提升的特性。我们利用这点。简单地说,就是预先调查吧。 因为利用车子移动的情况居多,在这种时候,大多是由章子姊提出问题。我名副其实地变成单纯的枕头。我让异羽躺在大腿上,一边眺望着窗外——晚餐是什么呢。希望不是充满恶作剧之心的菜单就好,我这么想着。 花了大约三十分钟,掌握住目标和交易对象「目前的」足迹。 「这样一来,就可以在他们交易前一刻,情绪最亢奋的时候……狠狠打断他们的鼻梁啦~呵呵,从盘算着报酬的得意状态,倒栽葱地跌入地狱底层。谁叫他们做了坏事,必须受点这样的惩罚才行呢?」 章子姊将录完音的录音机放入包包,发动车子。前方的挡风玻璃上,浮现出鲜艳的红唇。 「算啦,先不提这些……问题在于蓬子吗?」 灯光在马路上接连不断地流逝而过,各式各样的商店霓虹灯沿着道路绽放光芒。这时间带渐渐可以看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 「如果是说班长的特训,进行得很顺利喔。」 「是那样没错呢~」 章子姊干脆地认同。 「可是呢,以章子姊的立场来说……有些事希望蓬子可以理解喔。」 「我没听说这些事喔?」 上司一直没说出来的想法,让我皱起眉头。 「哎呀,优一,你刚才的表情有点帅气喔。〈死人脸〉也逐渐改善了吗?」 「……请不要转移话题。」 尽管嘴里这么说,还是不禁被削弱了想追究下去的心情,这大概是因为我不习惯客套话吧。 就在这时,伙伴叫了我的名字。 「章子姊的想法,等特训结束就会知道了。别担心。」 「哎呀,真的?」章子姊这么说。 「既然异羽这么说,是否可以期待会有好结果呢。真期待呢~」 我的质问完全被转移焦点了。 过了一阵子后,章子姊停下车。附近有条小小的河川在流动,河川沿岸设置了散步道。 「那么,虽然工作结束了……不过异羽还有时间吗?」 「还有一会儿。异羽,今天似乎『很想睡』。」 异羽(红)这么说,然后看向我这边。因为有我在——我以为她要这么说,结果她只是露出害羞的表情。倘若她不肯说出口,我就没有确切的证据。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这算是我自作多情的妄想,不过……如果她是因为有我在,而延长了睡眠时间,我会很开心。 章子姊从副驾驶座的保冷箱里,拿出杯装冰淇淋。 「那么——要吃冰吗?」 「可是,我……没办法移动身体。」 异羽(红)看似悲伤地这么说道,拿着冰淇淋的手摇摇晃晃地动着。 「请优一喂你吃不就好了吗?」 「我来喂吗?」 上司在慌张的我眼前,浮现出愉悦的笑容。 「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这辆车有折叠式的轮椅呢。章子姊不会妨碍你们的,你们两人就一边散步,一边『啊~嗯』吧……对了对了,还有相机喔,顺便拍张纪念照如何?」 就算她说得这么干脆…… 「异羽也想吃冰淇淋对吧?」 伙伴的脸涨得跟头发一样红,同时扭忸怩捏地互碰双手指尖。她的嘴微微张开,然后阖上。不断反覆这个动作。 「……你想吃吗?」 她像是感到犹豫似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稍微缩起下颚。 有初夏的味道。明明周围盖着大楼,只有这条河川沿岸可以看见绿意,却有这种感觉。明明只是看见树木,感受到风吹而已。我的感官也挺随便的。 我看向踏在石板路上的脚边——只见萎缩成褐色的花瓣,变得像是皱成一团的面纸残骸,掉落在平坦的石头缝隙间。这么看来,散步道两边的树木,应该是樱树吧。 「要赏花的话……季节似乎是太晚了点呢。」 「……嗯。」 坐在黑色轮椅上的异羽(红),安稳地注视着河面。路灯的圆形光芒等间隔地映照在河面上,水流不规则地打乱光芒。用已经习惯夜晚的眼睛来看,即使是轻微的漫反射,也相当炫目。 这边应该就行了吧?附近刚好有张长椅,我将轮椅停在长椅旁。我坐到长椅上,把保冷箱和数位相机放在旁边。 「……不冷吗?」 她这么说道,抓住盖在她膝上的我的制服外套。 「不要紧的。」 没穿袜子的脚比较冷吧——要是说到这种地步,感觉很像变态。因此我闭上了嘴。我从箱子里拿出杯装冰淇淋,掀开盖子。盖子背面沾着冰淇淋的上层部分,这是杯装冰淇淋的宿命。 忍不住就会……想先舔一下沾在杯盖上的部分,究竟是为什么呢? 「盖子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可以张开嘴吗?」 先别管那种穷酸的疑问,我挖了一匙香草冰淇淋。 于是她鼓起脸颊,扭曲嘴唇。 「……要说『啊~嗯』呀。才不是什么『可以张开嘴吗』。」 难易度还真高。 「咦,啊,这个,啊~————不,先等一下。」 我本想动手,又暂且收手。异羽(红)的小巧嘴唇只吃到空气。我的心脏则是怦咚怦咚跳个不停。我紧张起来,双手颤抖着。 「这……很困难。」 「冰淇淋会融化……」 「之前喂异羽的时候也是——呃,我是说另一个异羽——我什么也没说。我一言不发。顺带说一声,表情也没变——」 「冰淇淋会融化……」 「…………我知道了。」 我似乎只能让步了。 打个比方,假如有想要的东西时。异羽(平常)会拉着父母的手,带他们到展示橱窗前。异羽(红)则是拉着父母的衣服,保持一段距离盯着展示橱窗看那种类型。虽然在比喻之中,而且是比方成小孩的例子,挺麻烦的,不过…… 因为她已经超越妹妹那种程度,变成一个小孩子,所以反倒缓和了羞耻心的猛烈攻击。我让内心冷静下来,再度挑战。 「——来。啊~嗯……」 「……啊~嗯。」 小小的白色块状物,被水嫩的桃色嘴唇隐藏起来。虽然收回汤匙的时机有点难抓,但她会说声「嗯」提示我,真是帮了大忙。 我问她味道如何,她便点了点头。她就这样在嘴里融化冰淇淋,然后再度张嘴。 ……一次跟两次都没差啦。 我这么说服自己——不让她发现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挖起一匙冰淇淋送入她嘴里。当然也附带「啊~嗯」。 「好久没吃……冰 淇淋了。」 看来很幸福的异羽(红),她跟冰淇淋一样融化开来。 「你不是总是在吃冰吗?」 「我可以感受到异羽吃的东西。但是,像这样子吃——自己动口吃——要好吃得多了……」 「你们两人持有的相同情报……大概到什么程度,我还不知道呢。」 「我因为睡眠时间比较长,所以很习惯维持自己的意识这种事。即使在睡觉,也能清楚知道。即使不明确,但就是知道。这种模糊暧昧的感觉,就是我的感觉。我感觉到的事情……都是异羽体验过的。」 周围十分安静。可以听见流水声,感觉街上的喧嚣仿佛在远处一般。散步道的两旁有集合住宅,被涂抹成黑色的枝叶对面,充斥着家家户户亮起的四角形灯光。 「……好像作梦一样呢。」 我又喂了她一口冰淇淋, 「另一个异羽也说过这样的话。在你来到这边的时候,或是进行预知的时候,她就像在作梦一样——她这么说。跟那情况很类似呢。不过你的梦比较清晰一点。」 她吞下冰淇淋,望向远方。因为她闭着双眼,应该说她摆出那样的表情——比较正确吗?我的思绪奔腾着。 「我对异羽来说就像梦一样。异羽对我来说就像梦一样。无论哪边……都是很奇怪的存在。生命分别只有一个肉体与灵魂。我们则是一具肉体,两个灵魂。这样并不合理。其中一边会『溢出』。其中一边肯定是『不确实』的。」 头上的叶子互相碰触,肌肤感觉到风的存在。路灯似乎也到了换灯泡的时候,轻微的闪烁让我们的影子添加变化。我觉得这是不必要的演出。感觉暧昧模糊。 「人类对眼睛看不见的东西,还有不明确的东西很冷淡。无论是神秘现象或灵魂,都是这样。因为没有根据。因为不足以信任,所以不会去深入了解。这就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所以……莫名其妙的超能力者不会被接纳。是这么回事吗?」 我想起班长说的话。被她拯救的孩子们,是真的害怕班长吧。 即使救了自己一命,仍然是超越理解范畴的存在。亲眼目睹这存在的他们,无法压抑那种恐惧,或许是难免的。 我也一样,如果待在现场,又是相同年纪,不晓得会对班长做出什么事。 不……我一定会伤害她。 一旦被逼入绝境,甚至会背叛自己重视的人。这就是我的本质。 这种人把漂亮的空谈纳入可能性的范围,才叫做自以为是。虽说待在她们身旁,也不能因此得意忘形,以为自己是被神选中的人。 「优一真奇怪。」 但异羽(红)喃喃自语地说道。 「即使不知所云,即使不知道来历,无论对方的真心话是什么……优一都会帮忙。愿意相信,不会背叛。这样是很奇怪的。」 「…………」 「你愿意待在莫名其妙的我身边,愿意握住我的手。这样并不普通。这种状况明明连我们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没什么奇怪的。我只是照自己想做的去行动。」 我挖了一匙冰淇淋,用动作询问异羽(红)是否要吃。她张开嘴。似乎是要吃。总觉得好像在喂小宝宝断奶食物一样。 「即使我是异常……我也不打算背叛异羽你们。在异羽可以普通地入睡之前,就算逞强我也会在旁陪伴。」 「……可以入睡之后,优一就不肯在旁陪伴了吗?」 「那么久之后的事情,只有你才知道对吧?」 我将冰淇淋放在长椅上。 「总之……要拍张照片吗?如果不至少拍个一张,好像会被提议的章子姊欺负呢。」 我将手伸向相机,启动电源。呃,夜间拍摄该怎么弄呢…… 「优一。」 「嗯?」 「……现在,我和异羽都在生气。」 我吓了一跳,不小心按下快门。闪光灯照亮脚边,石板路和我穿旧的乐福鞋(loafer)鞋尖映照在画面上。 「所以不能拍照。我笑不出来。」 异羽将脸撇向一旁,脸颊一带描绘出曲线。她肯定是在闹别扭。 「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异羽很快就要醒了,交给异羽回答。」 「只有这种时候可以感应到呢……」 「因为是优一的事情。如果优一说了糟糕的话,我们会生气的。」 「糟糕的话,是指……」 就在支支吾吾的时候,她的肩膀抽搐似地跳动起来。看来差不多时间到了。 就在这时,她面向这边,说道「我忘了说一件事」。 「……我有稍微预知了一下蓬子的事情。因为异羽跟优一都试着成为蓬子的力量,所以我也想帮忙……这样很狡猾吗?」 不高兴的脸色蓦地一变,她的表情像是在窥探我的脸色一般。 「没那回事。谢谢你——你看到了怎样的未来?」异羽(红)放心下来,缓和了表情。 「优一『不要制止』。好好听她说话,从旁协助她吧。我们需要的,是这种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在内心深处让我们安心的人。」 「……我们?」 「嗯。我跟异羽跟蓬子,还有——」 她全身抽动起来。仿佛维持坐着的姿势往上跳一般的动作,让我也跟着起身。看来差不多是时间逼近了。 「还有——什么?」 「还是秘密。」 异羽(红)用抱持愉快秘密的人特有的卖关子模样,回避我的问题。跟用大人的性感魅力这种糖衣,将隐瞒的事情包裹起来的章子姊不同,感觉像是小孩子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去秘密基地,顾左右而言他。 明明应该是我更像个孩子……但看到她摆出这样的态度,都不晓得谁比较幼稚了。 「优一,灵魂都是迷路的孩子。烦恼着该怎么行动,拼命挣扎,不时会停下脚步。无论转生几次,这点都不会改变。所以……才需要同伴。」 「灵魂的同伴……〈灵魂伴侣〉吗?」 「嗯。为了在迷路时,也不会感到不安。为了互相帮助,跨越难关。有时会生气,或是因为对方的行动觉得悲伤,也会有感到讨厌的时候。自己也是,有时会让对方感到不快。尽管如此——单独一人还是会悲伤且不安。」 我明白。说到旅行,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被丢下的记忆;就连这样的我,都会因为在意识的源头认为「大家应该就在附近」,而感到安心。重逢的时候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即使是丢下我的始作俑者,正因为是认识的对象,才会产生感情。对于不认识的人,只能露出客套的冷淡一面。虽然以我的情况来说,连做个样子也办不到。 说不定……我之所以会变得面无表情,不只是因为害怕恶作剧,还有从恶作剧中被解放时的安心感,或许意外地也是原因之一。应该说就像用猛烈的速度来回天国与地狱之间,结果不小心在地狱门旁跌倒那样吗?从表情的阴暗程度来说,这也是个妥当的位置吧。毕竟抛弃一切希望的代价,是抛弃了一切的表情。 「可是呢?即使有同伴,也有灵魂不晓得该怎么应对。想拜托人该怎么做呢?能够委身于对方到什么程度呢?该从怎样的距离伸出手,该用多少力量握住手?灵魂会因为这种小事,变成迷途的孩子呢。」 异羽(红)的颤抖越来越激烈。尽管如此,她仍然试着全部传递给我。不是工作的预言,而是她自己的话语。我没有制止她,只是侧耳倾听,用手帕擦拭她额头冒出的汗水。 「优一比任何人,比任何存 在都要更温柔。会仔细听迷途孩子的话,而且会接纳一切。我知道你能办到这件事。我能够和优一相逢,而感到安心,因此我想将这份安心分给大家。」 「我并不温柔。我胆小又差劲,只是个小鬼。」 但是——我这么接了下去。我想说出从伙伴那儿学到的,重要的话语。 「这一切一定都不会白费对吧?既然如此——我会变成这种卑鄙小人,应该也有什么意义。如果这个意义,是为了倾听迷途孩子的话……这样倒也无妨。」 总觉得——这段话好像会被人误以为,我是为了到走失儿童服务中心就职而生的呢。 就在我内心为了自己忽然浮现的无聊想法感到厌烦时,她浅浅地微笑了。 「要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喔?」 「我知道了,我不会制止。我会好好听她说话,从旁协助她。只不过,在某人有危险的时候,就算会惹异羽你们生气——我也绝对会阻止。这点不能退让。」 「嗯。……真像优一的作风呢。」 获得她的许可,让我松了口气。在迷途孩子之前,光是不要惹自己的女儿(或者说是妹妹或外甥女)不高兴,就让我忙不过来了。 「——稍微失礼一下。」 我拿起盖在伙伴膝上的制服外套,拍掉灰尘之后,将外套盖在她的头上。像是在理发店洗头时那样,扶着她的脖子后方,将外套弄成一顶大帽子。 「这么一来,就可以藏住头发……我昨天也有喷除臭喷雾,应该不会臭啦。」 「优一顾虑太多啦。」 伙伴微微露出苦笑,我回答她「倒也没那回事。」 「我们再一起吃冰淇淋吧,下次我会准备其他口味。」 我和她约定,代替离别的招呼。她一脸开心地点点头,说出代替晚安的言词。 「——那么,此门为君启。」 长发从外套底下探出来的部分也不少。一开始产生变化的,也是从衣摆下方窥见的卷发发尾。红色逐渐变淡。 「呼啊嗯!」 原本坐着的异羽弓仰起身体,轮椅发出叽哩的声响。 「唔嗯嗯……呼啊啊!唔唔、呼……」 从说话时就一直冒出的汗珠,变得更加剧烈。高热灼烧着她的身体,握住轮椅扶手的手,紧握到手指都发白了。脸部的红晕和指尖的色彩非常极端。 「咕唔!咕呼啊啊嗯……」 灵魂都是迷路的孩子。 是否有神明或佛祖,或是有其他伟大的存在?这些在理解的范畴外。 这其中的谁创造了灵魂?学识浅薄的我并不晓得。 但是,唯有这点我感觉到了。 他创造了让我们觉得自己并非一个人的同伴(灵魂伴侣),这件事非常宝贵。 我和异羽她们的连系,就只有这样而已。倘若没有这点,我们不会相遇。 ——我根本不愿去想像,我们没有相遇这件事。 一度得知的她的笑容,对我而言,要忘记是个很大的代价。 还有——我得知异羽(红)至今也仍是个迷途孩子一事,又是之后的事情了。 过没多久,伙伴的头发彻底变化成亮褐色。 宛如暴风雨一般的高烧过去,异羽按住嘴角。呼啊——她打了个呵欠。 被外套盖在底下的眼睛,大约睁开了一半。不过,并非睡迷糊的眼神。 「……早啊。」 「啊啊。早——姆?」 异羽迅速地伸手捏住我的脸颊。 她扬起眉毛,看来满腔怒火地将脸凑近。 「优一!」 「是!」 啊,我忘了异羽她们正在生气! 「优一是我的伙伴喔?所以必须待在我的身旁才行!我会让优一能够露出笑容,当作回报!你没忘记吧?」 「那当然……」 「既然你记得——」 指尖的力量突然消退。她低下头,又再度抬起来。 在我眼前的——是眼眸因为泪水薄膜摇晃着,伙伴看来很悲伤的表情。 「就算我变得能够睡着,你也不要到远方去啦……」 「…………」 『可以入睡之后,优一就不肯陪在我身边了吗?』 『那么久之后的事情,只有你才知道对吧?』 刚才的——只是这么简短的对话,异羽就感到不安了吗? 「我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消失不见了……」 重要的人消失不见,这很明显地是在说异羽的家人。 她捏着我皮肤的手,几乎不构成攻击,只是将手贴在我脸上而已。她松开手,从轮椅上站起身。她将制服外套放在座位上,柔顺地摊开长发。 在我制止之前,异羽抢先一步侧坐在我的大腿上,并且靠在我的胸前。嗅觉被甘甜的柑橘香所支配。 「……抱歉。」 我将手环在她背后,以免她倒下。 「如果异羽不再觉得我是必要的,会怎么样呢……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异羽的安眠枕头,利用枕头的人是异羽。我并没有决定权。」 「……笨蛋。如果优一不在,我又会睡不着啰?」 鼻声从心脏那一带传来。 全身感受到她的体温,宛如警铃声一般急促的心跳,让胸口觉得痛楚。那种揪紧起来的感觉,又带来同等的舒适感。 明明灵魂的连系,根本是谁也看不见的暧昧羁绊。 明明如此——但异羽确实在这里,而且她需要我,到热泪盈眶的地步。 原本无意识地抱住她的手臂,这次有意识地用力抱紧她。 「那还真是责任重大啊。」 「你责任重大喔。」 果然不能让她孤单一人呢。 「啊——」 异羽猛然起身,看似慌张地揉着含泪的眼睛。 「就算这样,那个……并不是『那种关系』喔!大概。」 「那种关系——是说哪种关系?」 异羽互碰着双手指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对我来说,还太难了……跟优一在一起,会很安心……虽然还有很多其他的感觉……但总觉得,我不是很懂『那种关系』是怎样的心情。奶奶也没有告诉我……」 因为蜷缩起身体的关系,无法判别异羽露出怎样的表情。 「呃……比伙伴更上一层的关系,是这个意思吗?」 「大概,是那种感觉吧……」 姆,说到比伙伴更上一层的关系…… 「兄弟?」 如果到达结拜为义兄弟的关系,应该是相当深厚的羁绊吧。难处在于这是否也适用于异性之间…… 「……………………」 异羽一声不响地站在我面前。她依然低着头,缓缓地摊开双手。 然后——她的手变貌成强调大拇指与食指,仿佛要摘取什么的形状。 要来了! 在我觉悟的同时,脸上窜起剧烈的疼动。两颊都被用力拧住,痛得我无法乖乖站着不动。攻击更加激烈……!脸颊好像快被扯下来了! 「优一大笨蛋!迟钝!明明流鼻血也是一张〈死人脸〉!」 暂且不提这些,我认为女孩子这么大声说什么鼻血不太好喔。 异羽的吼叫声响彻夜晚的河面。位于河川对面的集合住宅,有人打开一扇窗户,并将头探出窗外,好奇地想知道在吵闹什么。她的声音这么大吗?这表示在商店街的看板娘时代锻炼出来的音量,至今依然健在吗? 「你真的是笨蛋耶!要怎么做才会 变成那样?——但是,就算你详细理解,我也会很伤脑筋……因为那样就好像被你抢先一步一样,明明我也不是很懂啊!」 我的伙伴似乎正值情绪不稳定的年纪。 之后,大吼大叫地闹了一顿的异羽,在因为疼痛和被大闹一顿,而头昏脑胀的我身旁,看似津津有味地解决吃到一半的冰淇淋。异羽(红)吃剩的冰淇淋,由异羽津津有味地吃掉了。还真是复杂啊。 「对了!优一,明天的午休记得空出来喔。」 我一边摩擦发麻的脸颊,一边询问她的意图。 这是因为呀——异羽这么说道,叹了口气。 「只有我的话,好像没办法解决问题嘛?照这样下去,与其说要让蓬子了解,倒不如说好像会造成反效果。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笨拙啊……」 是在说那个要保密的对象吗? 「是谁啊?」 只见异羽在微笑的嘴巴前竖起食指。 「到明天为止,还是秘密。」 她自己跑来找我商量,还说这种话? 第六章 到明天为止,还是秘密。 在我收到这番话后的隔天午休,我前往异羽指定的特别大楼的屋顶。她预定在合作社的工作结束之后,前来跟我会合。 跟经常开放的主校舍屋顶不同,这边的特别大楼有上锁。不过,在天文社每星期两天的活动日,从早上就会开锁。因为跟有教室的主校舍、有社办的社办大楼都相隔一段距离,如果不是吃饱太闲想探险,不会有人到这里来——这都是今天早上,从异羽那里听来的情报。从本来甚至不知道有天文社的我来看,实在很在意她从哪儿打听来的。所谓的好奇心,也真是惊人的原动力。 我打开通往屋顶的门。是刚上过油吗?开门声意外地安静。 这应该是原因吧。已经在屋顶的人物,并没有发现我的样子,她坐在并排于周围的其中一张长椅上,盯着小张的笔记看。 她念着写在笔记上的某些文字,声音乘着风传入我耳里。 「……呃,一直以来……有很多事真的很对不起……其实……我是想跟你当朋友……那个……如果不会造成你的困扰……请跟我、请跟我,拜托你……」 那名人物——悠里同学突然用力地左右摇了摇头。侧边马尾也配合她的动作,像小狗尾巴似地晃动起来。倘若是尾巴,就好像在表达喜悦呢。 不过,她的表情却是人类烦恼透顶的模样。 「办不到啦!这种话太丢脸了,我说不出——————啊!」 绿色眼眸精准无比地捕捉到我的身影。 她同时从长椅上跳起身,朝着刚关上门的我冲了过来。她要以惊异的瞬间爆发力逼近我吗?我才这么想时,她已经用左手勒紧我的领带。 「〈死人脸〉……你听到刚才的话了?」 渴望鲜血的野兽双眼愤怒地瞪着我,仿佛喉咙作响似地逼问。她的脸颊泛红,眼角微微地浮现出泪水。杀意超越羞得满脸通红想哭的情绪。感觉就是这样——先别提这些,好难受啊。 国中时代,因为面无表情的关系,常被素行不良的学长找麻烦。因为国中是立领制服,没有被人用领带勒紧脖子过……这比被一把抓住衣领还要累人。被抓住衣领虽然可怕,但还能呼吸。 「不……我没有听得很清楚——小的句句属实。」 因为生存本能要求敬语,我无视文法地转换成谦让恭敬的语调。 「但是,你听到了吧?」 叽哩哩哩哩…… 她更进一步地压迫我的脖子。是错觉吗?我听见颈椎嘎吱作响的声音。照这样下去,绰号就不再是绰号了。〈死人脸〉会制作出真正的〈死人脸〉…… 我逐渐陷入奄奄一息的状态,悠里同学在这样的我面前挥起右手。 「……虽然『姊姊』叮咛过我,但已经够了吧。反正马上就会知道了。」 她摆出准备殴打我脸部的姿势,但她并没有握住拳头。她张着手爪,她打算在撞击的瞬间握拳吗?还是打算抓我脸颊呢? 「在惩罚你偷听时,顺便告诉你一件事。这么一来,你就会深刻了解到自己的立场。」 「我并不是偷听——」 「zip it!」 在我听来,悠里同学的嘴里冒出不是日语的言语。 「ji……不对,tibet?」 「zip是指拉链,就是叫你拉起嘴巴的拉链。想像一下那种状况,就很好懂了吧。」 我开口询问,她意外地用简单易懂的方式向我说明。也就是叫我「闭嘴」吗。这么说来,她是混血儿呢。 「……我上了一课。」 「这样啊。那么,你做好觉悟吧。这就是我的——『能力』!」 我忍不住要闭上双眼——在眯细的视野中,我察觉到异变。 悠里同学的右手。至今仍没有握拳,她的手心弯得像钩爪一般。 她的手朦胧地亮起蓝色光芒—— 「久等了!」 就在旁边的门猛然打开,拿着午餐的异羽飞奔进来。 「今天我请他们让我提早收工!大家在哪………………」 她用手充当帽沿遮阳,凝神细看。所谓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她的视线转了一圈之后,才找到我们。 「呃……咦?该不会,那个……」 她的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圈,双手僵硬笨拙地动着。她的脸越来越红,最后还用双手遮住。她从指缝间窥探这边的情况,用走调的声音询问: 「我——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我试着反刍异羽所说的话。打扰?因为我差点被教训一顿,反倒应该说我得救了。那么,异羽为何会感到害臊呢? 思考到这里我才理解,我和悠里同学正猛烈靠近中。她拉着我的领带,脸部很接近。换个角度来看,看起来倒也像是有些强硬的接吻场景。 「不行——————!」 忽然传来「不」听起来几乎是「呼」的咬舌呐喊,我随着这阵呐喊,被撞向一旁。 这种感觉——就类似以前在动物园的交流广场,被山羊冲撞时一样。那时是妈妈在山羊耳边弄破膨胀的塑胶袋,让山羊陷入亢奋状态之后,用在骑马区买的鞭子,把山羊赶到我这边来呢。 她们放置稍微看见走马灯的我,在门附近鼓噪起来。 「姊姊,你在做什么?那么靠近很危险呀!你会被他用蛮力推倒,变成〈死人脸〉的饲料!」 尾森同学抱住悠里同学。因为身高的关系,她的脸埋在双峰之间。 「没事的,是我正打算揍他而已。」 悠里同学抚摸着尾森同学的头,危险的氛围已经从她身上剥落。宛如圣母一般洋溢慈爱的温暖笑容。跟直到刚才都张牙舞爪的人根本是不同人。 「不行啦。因为死人学长无论在什么状况下,都很擅长引发色色的意外!他可是兴趣是对女孩子恶作剧的变态喔?」 「没事的。只要打断他的下巴,他就没办法作怪了。」 眼神和台词的落差还真是剧烈啊。 「先别提这些……异羽。怎么了吗?」 悠里同学这么询问紧贴在尾森同学身后的异羽。异羽手拿着笔记本。 「我在排队——为了日后参考。我也想被埋住!」 「zip it!」 「我才不要~姊姊的这里是我的贵宾席~」 我在混凝土地板上盘腿坐着,搔了搔头。 ……该怎么做才好啊。 「那么,我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愿意担纲『怦咚☆想让蓬子打起精神大作战』的中心人物,悠里夏来!还有尾森歌!」 「作战名有必要吗?」 我们四人移动到可以面对面坐着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异羽在我旁边打开自己的便当,悠里同学和尾森同学则在我眼前用起午餐。 「来,姊姊。三明治。里面包着砂糖满满的超甜煎蛋喔。」 「嗯。谢啦。」 尾森同学似乎每天都会帮悠里同学做便当。不仅如此,还会帮她准备面包和饮料,当真是牺牲奉献。 「你们两个,听我说嘛!我正在说明呀!」异羽生气地这么说道。 「我在听啊。可是,我没想到〈死人脸〉会出现。」 悠里同学将长方形三明治塞满嘴,瞪着我看。 「而且他还偷听别人说话。变态。」 「不……刚才也是偶然听见,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我证明自己的清白时,不知何故,尾森同学将嘴张成o字形。 「我差点忘记了。我帮大家买了饮料来!」 「你用不 着那么客气的嘛。」 尾森同学摸索着一旁的塑胶袋,异羽似乎大受感动地对她这么说道。 「不会的,我只是想让大家开心而已。」 尾森同学浮现出柔和的笑容,将铝箔包饮料递给大家。给悠里同学的是草莓牛奶。给异羽的是柳橙汁。 「我不晓得死人学长喜欢喝什么就是了……」 她忸忸怩怩,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她连我那份都有准备,我就很开心了,所以不管是什么饮料,我都不可能有怨言。之后得还她饮料钱才行呢。 「是什么都无妨。谢谢——你。」 她递给我的是青汁。 「能听到学长说是什么都无妨,真是太好了。考虑到学长的健康,我选了感觉很有营养的饮料。请学长喝下这饮料,然后务必要复活唷?——饿着肚子的话,『就算有球飞过来』,可能也『动不了』嘛。」 尾森同学浮现好像会让自己周围绽放出花朵般的笑容——有短短一瞬间,她仿佛被恶灵附身似地窃笑。那就酷似会在动画还什么中登场的邪恶组织幕后的大魔头,抚摸着坐在自己膝上的猫咪背后,同时浮现出来的那种笑容。 「嘿……有卖这种东西啊……」 这女孩讨厌我啊~…… 可以切实地感受到她并不喜欢我跟悠里同学接触。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像这样委婉又直接地表达她的意思。话语中也四处夹杂毒舌。 「有个会帮忙顾虑身体健康的后辈,真是太好了呢——小歌,等下我会还你饮料钱。」 异羽悠哉地喝着柳橙汁,她似乎没看见那个邪恶的笑容。就连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我,能够确认到那笑容的时间,也不到一秒。 异羽无视这样伤心的我,向我说明召集我们的理由与现况。 「开门见山地说,夏来想跟蓬子当好朋友。」 不过,她害羞得无法顺利跟蓬子交谈,不小心就会要求一决胜负。 就在她很在意班长的动向时,尾森同学发现异羽出席班长会议。听到这消息的悠里同学,第一天并没有那么放在心上。不过,连续两天都是由异羽代理,让她产生疑问,便试着向异羽搭话。 就在两人闲聊时,异羽得知了悠里同学的心意——倒不如说,是尾森同学告诉异羽的。 「我看姊姊这样,就觉得很焦急。明明很在意,却不跟她打招呼,一直心神不宁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歌……!」 悠里同学如坐针毡似地咬着吸管。 「然后喔?我和小歌采取行动,想让她们两人亲近一点。这就是开端。」 「对吧~」异羽和尾森同学这么说道,互看彼此。 「然后,本来打算在体育课时,让她们亲近一点的。」 我将吸管插入青汁里。因为妈妈的恶作剧,我已经习惯这种苦味。 「就是三人一起练习传球那时吧。」 「嗯。本来打算一边做暖身运动一边闲聊,借此缩短她们两人的距离——但夏来面临了极限呢。她突然就说什么『来分胜负!』……」 顺带一提,为了应付失控的悠里同学,听说异羽有向尾森同学请教悠里同学的弱点。尾森同学对悠里同学的事情无所不知呢——喔。这青汁挺好入口的。 就在我有新发现时,悠里同学终于也开口了。 「因为……我觉得很害羞嘛。而且……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她像是在呕气似地咬了口菠萝面包。 「就算这样,也不能说要分胜负呀。」 「就是说呀,姊姊。」 被异羽她们这么安抚,悠里同学将脸撇向一旁。 「——然后呀。因为没办法在上课时分出胜负,就急忙地想找办法解决,于是在放学后去见蓬子了。去见她是很好,但是又……」 不小心发出挑战书,变成昨天那段发展——她这么说。难怪异羽也感到着急。这样听起来是挺合理的。 听完说明之后,我将炸鸡塞入嘴里。 ……还真是拐弯抹角。 这么不坦率又笨拙的人,也真是难得一见。听班长说的时候,我就已经大概有个底了,所以悠里同学想和班长当朋友这点,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但是,没想到会笨拙到这种地步。 「这么说来……莫非说要以游泳分胜负,也不是偶然的吗?」 「嗯。我告诉她蓬子不是很擅长游泳。」 「我吓了一跳。一直跟姊姊比赛到现在的小日向学姊,居然不擅长游泳……」 她没有说班长是旱鸭子,而是说「不擅长」游泳吗?若是这样,似乎还有一点辩解的余地。总不能说班长直到几天前连潜水都不会,而且正以现在进行式在做游泳的特训吧。倘若被问起理由,根本无话可说。 「无论哪边获胜,游泳池都是个机会。如果夏来可以教蓬子怎么游泳,应该就能一口气缩短两人的距离。会叫上优一,是希望你明白夏来的心情。既然事情变成这样,就得靠所有人一起同心协力才行。」 一直优雅地吃着三明治的尾森同学,用面纸擦了擦嘴角。仔细一看,她的面纸装在像是手工制的面纸套里。真有女孩味呢。 「其实我是想请木枕学姊从中斡旋……但姊姊说那样不行。」 悠里同学用力地点头。 「不行。这种事要靠自己来才可以。」 「姊姊。嘴巴沾着生奶油说这种话,一点也不帅气喔?」 露出认真眼神的悠里同学,说了声「……嗯」,拿起尾森同学递给她的面纸。 「我也赞成夏来的意见。」 异羽也露出跟悠里同学一样的眼神。 「所以,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帮忙安排场所。剩下的就要靠夏来自己说出口才行。」 「这样啊。异羽,饭粒沾到脸上了——右边,再下面一点。啊,掉了。」 这边也是,说的话明明很帅气,却没有紧张感。 悠里同学因为害羞,无法变得坦率。听她这么一说,悠里同学一个人待在屋顶上时,拼命念着某张笔记一事,闪过我的脑海中。从断断续续听见的话语来推测……那张笔记上大概写着悠里同学想出来的,为了当朋友的打招呼词吧。从她乱了方寸地说着最后太害羞而说不出口这点来看,也间接证明这件事。 「…………我理解情况了。」 我将顺口好喝的青汁放在长椅上。尾森同学一脸不满的表情,拨弄着朝内侧卷的头发。如果我说「好难喝!」并把饮料喷出来,她是否就会感到满意了呢? 「因为我现在才听说,几乎算是第三者的意见就是了……不过这种时候,我认为也要考虑到班长的心情才行。」 「什么意思?异羽这么问,并将脸凑近过来。 「班长一定不会拒绝跟悠里同学当朋友。不过,毕竟至今为止发生过不少事情。她说不定觉得悠里同学讨厌自己。」 卑鄙小人要发挥本领了。我将班长告诉我的事情,讲得像是自己领悟到的一样。这比看见未来给予建议,还要更狡猾且奸诈。 「所以说……如果没有适当的安排,无法让班长率直地接受悠里同学所说的话。她会觉得是我、异羽和尾森同学,硬是想让两人友好相处。」 「有那种事吗?」 尾森同学似乎无法接受我的意见本身,她鼓起丰腴的腮帮子。回答这疑问的人不是我,而是异羽。 「有喔。因为是蓬子嘛……她说不定会觉得两人的胜负给大家造成麻烦。蓬子就是会像这样,去考虑周围的感受。」 她打电话来跟我说想让班长打起精神时,大 概也露出了看来如此寂寞的表情吧。明明想传达,却传递不到的痛苦,讽刺地让我有切身感受。 看到这样的伙伴——是受到悠里同学影响吗?我不禁想抚摸异羽的头,但我还是自重了。 「而且……」 悠里同学一边把玩着胸前的项坠,一边低喃道。 「要按照道理来才行,公主殿下会严格遵守规则。如果违反道理,她不会接受。所以……必须遵守成为胜负原因的事情。」 收回针对我的变态发言这种事,到了现在,感觉根本无关紧要。这理由简直就像小孩吵架一样。 ……小孩子吗? 『灵魂都是迷路的孩子。烦恼着该怎么行动,拼命挣扎,不时会停下脚步——』 我想起昨晚异羽(红)所说的话。 既然会这样子烦恼,或许悠里同学也是一个异羽(红)所说的迷途孩子吧。 既然如此,我能做的事,就是不要制止,从旁协助而已。 「说得也是。班长在这种地方很难应付。」 「我知道啦……因为我一直在跟她决胜负啊。」 她这么说道,扬起了嘴角。 那么,在了解这边的情势后——我开始思考刚才暂且搁置一旁的疑问。不是其他事情。正是关于悠里同学的右手发出淡淡光芒一事。 正中午的太阳非常炫目。说不定是碰触到悠里同学肌肤的直射阳光,分散成奇妙的光芒。毕竟我也称不上冷静,而且只是隐约地稍微睁开眼睛。 尽管如此,要当成借口还是太牵强了。无论怎么积极乐观地去思考,悠里同学的手都确实是发光了。而且颜色虽然不同,但我见过那种磷光。 那光芒非常类似班长的〈念动力〉绽放出来的光芒。 假如悠里同学是超能力者……必须慎重地提起这个话题才行。倘若她是超能力者,可能是受雇于其他公司。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因为超能力者是贵重的存在,能够成为交易筹码——这件事实悄悄地靠近。 手机忽然响起。是简讯还是电话? 「啊,我接一下电话。」 似乎是以为自己的手机有反应,异羽摸索着制服。 「不,是我的手机在响。」悠里同学这么说道,并拿出手机。 「咦?姊姊,我也是耶。」尾森同学这么说,也拿起手机。 四人同时收到简讯——是餐饮店寄来的优惠券情报吗? 不过,打开手机一看,寄件人栏显示『时枝章子』。 主旨是『有工作啰』。 ………………………………这是偶然吧。 不过。 「啊,放学后好像要说明工作呢。」 尾森同学若无其事般地这么说了。 「场所是……附近的咖啡厅。是那间巧克力圣代很好吃的店呢。」 悠里同学一样看着手机,同时这么回答。 「姊姊真的很喜欢甜食呢~」 …………………… 让我整理一下情况。 章子姊传来简讯。内容跟工作有关。 悠里同学和尾森同学也收到简讯,据说是放学后要说明工作。 「我说啊……该不会——」 异羽一脸茫然自失的模样,开口说道。她指着两人, 「夏来和小歌——是超能力者吗?」 『啊』——悠里同学她们张大了嘴。 不小心泄漏了秘密时的表情,就仿佛姊妹般如出一辙。 「好~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两个,打招呼了吗?」 放学后。我们目前位于从清纳高中徒步也能走到的咖啡厅。店名叫做〈贺米特(hermit)〉。 砖砌的外墙。店里并排着古董风的桌椅,非常适合色调充满韵味的地板。位于某个角落的大型摆钟安静地发出不会妨碍到人的声响,刻画着时间。这间店对高中生来说,感觉有点时髦过头了。 那么,说到我们嘛……让我正确地列举出成员吧。坐在同一张桌子的有五人,我、异羽、班长,还有—— 「悠里夏来,代号是〈兽爪千金〉。」 悠里同学将脸从菜单上抬起来,这么说道。 「good。然后是?」 一个人坐在吧台椅上的章子姊,催促着悠里同学旁边的尾森同学。 「是。代号·〈枪炮公女〉,尾森歌。请多指教。」 「做得很好~各位,尽管点你们爱吃的东西喔?今天已经包场,这间店是羽岛的幽灵御用,大可放心唷——对吧,店长?」 在吧台里面,站着一名男性。年纪大约是五十至六十几吧。夹杂着几丝白发的浓密头发,平顺地服贴在后脑杓上。 店长什么也没说,稳重地眯细老花眼镜底下的眼眸。他给人的印象,就是个风度翩翩的老绅士。仿佛会把下西洋棋和拉小提琴当成兴趣一般,散发着一种知性氛围。 「章子姊跟夏来还有小歌,为什么之前都瞒着我们呢?」 异羽一边将菜单递给班长,一边用视线责怪着他们。悠里同学和尾森同学立刻面向章子姊那边。似乎是在说「去问她吧」。 章子姊在吧台交叉双腿,喝着美式咖啡。她察觉到异羽的视线后,便将杯子移开嘴边。口红的痕迹残留在白色边缘上。 「这个嘛……硬要说的话,是想让你们大吃一惊?」 「大吃一惊?」异羽讶异地瞠大了眼。 如果她有这个意图,那她的计划已经达成了。异羽静不下心,假装平静的班长,则是视线在菜单与悠里同学之间来回徘徊。顺带一提,菜单一直停留在第一页。 当然,我也十分惊讶。在悠里同学的手看起来像是发光了的时候,我还感到有些不安,担心悠里同学如果是隶属其他公司的超能力者,该怎么办才好…… 「开玩笑的。老实说,〈幽灵课〉是个秘密组织。除非必要,否则不能透露太多组织成员的情报。所以之前才会瞒着你们。」 班长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询问: 「恕我冒昧请问……两位拥有怎样的能力呢?」 悠里同学用视线询问。被询问的章子姊微微缩起下颚,发出许可。 悠里同学起身,转动右手手腕。 「我的能力是〈精神动力〉。『可以将精神能源缠绕在身体的一处』——就像这样。」 她的右手淡淡地亮起光芒。一开始薄得顶多覆盖住表面——但光芒的质量逐渐增加。薄薄的手套变成棒球手套,范围仿佛从手腕扩展到手肘。即使蓝色光芒带有厚度,仍然能透着光看见她位于光芒中心的纤细手臂。 不一会儿……悠里同学的右手出现了备有四根钩爪的蓝色手臂。 「〈念动力〉与〈精神动力〉。虽然名字相似,但本质截然不同。〈念动力〉在移动物体时,是对操作对象本身起作用。〈精神动力〉要更加单纯。想移动的话——」 巨大的手臂光是尺寸,就比她上半身还要大。精神能源化身的爪子抓住隔壁的桌子,轻而易举地抬起桌子给我们看。 「就抓住然后移动。如果是车子那种程度,用不着这么集中,也能抬起来喔。」 「接下来换我呢。」 还来不及惊讶的时候,尾森同学便准备展现她的能力。 「我也跟姊姊一样,是〈精神动力〉。虽然我没办法将精神能源缠绕起来——章子姊姊。可以点一个盘子吗?」 「ok~」章子姊拿起茶托。 看见这画面之后,尾森同学含住大拇指。是小婴儿想吸吮东西时,用来排解寂寞的动作。 于是— —从嘴巴通过大拇指,在手的中心诞生出红色光芒。光芒逐渐变大变圆。想成是在玩红色气球的话,看来还挺有趣的。但是,这可是〈精神动力〉。 章子姊将茶托扔到没人的地方。尾森同学像是要吹箭似地追着盘子,瞄准目标,将嘴从大拇指上移开。失去连系的球体飞起,好比飞靶射击一般粉碎目标。陶器碎裂的声音响彻店里。 「『射出精神能源』就是我的能力。根据在发射之前的集中力强度,威力不用说,还能调整简单的轨道。」 抱歉吵到您了——她这么说,并向店长借了清扫用具。这边的店长也是丝毫没有动摇的模样。果然这个人也是〈幽灵课〉的人吧。 异羽用尊敬的眼神,看向解除了能力的悠里同学。 「好帅喔~!我也想变出这种东西看看!」 「这不怎么方便喔。因为工作的时候,老是得压抑威力。」 悠里同学一边将抬起桌子时,桌上歪一边的物品(菜单和纸巾)挪回原位,一边这么回答。尾森同学则拿着扫把和簸箕,在茶托碎裂的地方打扫……的确,似乎不怎么方便啊。 「以上就是她们两人的能力。吓一跳了吗?」 教人怎能不惊讶,两人是羽岛的幽灵这个惊奇。由于刚才的示范演出,更上一层的惊愕。我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异羽的时候。 「在让你们大吃一惊的同时,顺便揭露一下内幕——之前异羽们和蓬子对决的时候,我请夏来她们帮忙警戒周围。因为工作需要的关系,穿帮也是没办法的事呢~那时夏来她们也很吃惊呢。」 听她这么说,我恍然大悟。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悠里同学却把我当成「女性之敌」,摆出冷酷态度的理由。那恐怕是…… 「那时候,我确实看见了。〈死人脸〉推倒公主殿下的场景。」 她那让人联想到猫科动物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看。 「不……那是场意外……」 「我那时候你也说是意外。怎么可能一直发生那么变态的意外。你是故意那么做的。」 「你这是欲加之罪!」 班长放下菜单,这么反驳。 看来毫不在意仿佛随时会争论起来的班长她们——坐在吧台的章子姊,用仿佛要哼歌的轻松态度,继续揭露内幕。 「尤其是……夏来真的兴奋得不得了。很可爱呢~」 难得把桌子排好了,悠里同学却手滑弄倒砂糖罐。 「毕竟只要一问她学校的事情,蓬子几乎每次都会出现在话题中——」 「zip it! 姊姊!」 ——在各自点的东西送上来时,章子姊踩响高跟鞋站起身。 「那么,我来说明工作大纲。你们就边吃边听也无妨喔。」 异羽原本正要停下吃冰淇淋的手,又动了起来。班长放下红茶的茶杯,将身体面向章子姊那边。我则喝着冰红茶。 章子姊将一叠文件递给我们。 「两天后。时间与场所,就跟发给你们的报告书上记载的一样。目标的照片、现场周围的地图。上面还记载着从队伍〈蔷薇公主〉的预知中得知的目标大概的足迹,还有应该注意的事项。」 我翻阅着报告书。虽说是我们预知的,但透过照片和图解来看,相当简单易懂。真亏他们才用一天的时间,就将资料整理到这种地步。 「……现场附近有间小学。」 吃着圣代的悠里同学,将视线停留在报告书上。在她旁边将苹果派碎片送入嘴里的尾森同学,用双手按着嘴巴,窥探着报告书。 「真的耶。这样就能发挥姊姊的特技了。」 「特技?」班长这么询问。 「是的。可以用〈精神动力〉尽情移动校园里的铜像。大部分的人都会大吃一惊,吓到站不起来喔。」 「这特技还真像是学校的七大不可思议呢。」异羽简单易懂地做出比喻。 「我的能力就类似手臂的延伸,没办法跑太远。所以藏起来移动铜像时,是用扔的。」 「那样很危险耶!居然扔铜像,好像新的奥运竞赛项目喔!」 异羽这么吐槽。我也持相同意见。 「就是说呀。就算用我的〈精神动力〉狙击,也只能调整着地点而已。」 从两人的说法来看,可以知道她们已经做过好几件工作。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两人是同学和学妹;但在工作上,却是我的前辈呢。真是可靠。 「当天就是包括我在内的,这里的六个人一起去工作。这次的中心人物是〈胧辉夜〉。请你巧妙地运用擅长精密操作的〈念动力〉。其他人听从队伍〈蔷薇公主〉的预知,从指定的场所帮忙支援。」 悠里同学的眉头抽动了一下。 「……公主殿下是中心人物吗?」 「是呀。要麻烦夏来和小歌从旁协助蓬子。」 「万事拜托了。」班长礼貌地垂下头。 「蓬子目前正在进行秘密的特训喔。我想她一定会展现出很棒的成果~这是她第一份工作,所以她相当紧张,请你们温柔地对待她唷?」 就算章子姊用轻松的语调这么说,悠里同学还是眉头深锁。 「……不要紧吗?」 她用汤匙戳了戳圣代,这么低喃道。班长耳朵灵敏地听到这句话。 「悠里同学。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说,公主殿下担任这么重要的职责,不要紧吗?」 悠里同学吃掉涂满巧克力酱的香蕉。 「我知道公主殿下输给了没有任何能力的〈死人脸〉。」 「我不是只输给内藤同学,是败给队伍〈蔷薇公主〉。队伍〈蔷薇公主〉是支优秀的超能力小队。我输得心服口服。」 「即使这样,我还是很担心——倒不如说,我很不安。」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只是我这么觉得,异羽抱头苦恼,尾森同学叹了口气。 「即使有训练,还是别立刻进行实战比较好喔。这次就让我或歌当中心人物,公主殿下在后方参观如何?」 我的预感命中。言语就这样因自尊心会受伤而冒了出来。倘若自己被这么说,尤其还是平常就一直找自己决胜负的对手。 「——我要向你追究到底。」 公主殿下也会想双手交叉环胸,提出抗议吧。 「如同悠里同学所说的,我没有工作经验。我可以明白你会感到不安的心情。但是,竟然违背上司的命令,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上面的命令,会不安就是不安。而且也不知道特训的成果啊。」 「特训的成果确实地有显现。而且还请了内藤同学帮忙,我渐渐地比以前更能够运用能力。」 「哼——是〈死人脸〉帮忙的话,让人觉得更不安啦。」 我被戳了一下侧腹,于是看向那边。只见一脸像是吃了苦瓜的异羽,小心不让班长她们发现地秀出笔记本给我看。 『夏来语翻译:蓬子受伤的话就危险了,由已经习惯的我们来做吧。蓬子才刚结束训练,先在旁参观,记住工作的作法吧。』 谢谢你帮忙翻译。我带着这层意思点了点头。 不过,两边同样笨拙的话,居然可以没有交集到这种地步吗?可以清楚理解异羽为什么会想要求助于我。看来事情可没这么简单能解决。 「——所以说,公主殿下只要待在我后面就行啦!」 「不!我要让你见识特训的成果!」 章子姊似乎很愉快地在旁观看这两人的模样。 墙壁的时钟响起砰的一声。那声音仿佛想说「就到此 为止吧」。 「……………………」 浮在水上的班长,被我拉着手,进行打水的训练。 她看来心神不定。现在也是将半张脸泡在水里,保持脚伸直的状态。变成只是我在拉着班长动而已。 「班长。拜托你打水一下。」 班长回神过来,连嘴巴都泡到水里的她吐出气泡。这时不小心喝进了水,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即使变成这样,也没有陷入恐慌状态,是因为成长吗……或是刚才在咖啡厅的讨论产生效用了呢? 而且,和悠里同学的比赛延期这点,也是让她松懈下来的原因吧。工作当天,为了应付突然的状况,章子姊要我们将预定空出来。原本是为了比赛,才打算练习自由式的,所以动机也稍微降低了。 无论如何,这样根本不成练习。我这么判断,决定先休息一下。 「……真的很对不起。」 她意思一下地喝了口我递给她的运动饮料。然后用毛巾擦拭身体,用〈念动力〉操作兔子布偶『阿姆斯壮先生』。 「我的内心……还乱成一团。」 沉默了一阵子后,她这么说道。 「悠里同学她们,跟我一样是超能力者……是〈幽灵课〉的人。光是这点,我就感到非常动摇。」 明明说了今天要试着练习自由式,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两人居然是……」 其实我午休时就知道了,但说出来的话,秘密会议就穿帮了。 「班长你……除了惊讶以外,还有什么感觉?」 「你说我吗?」 我一直等到她开口为止。我也经常一陷入沉思,就沉默下来。 是否花了好几分钟呢?说不定大约是一分钟。因为没有看手表,无法确定时间。这阵沉默让她导出正确答案。 「————我很开心。」 以为隶属于羽岛特务机关的我是超能力者时——还有得知那是误会时。班长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明明敌对,而且正要开始战斗,尽管如此,她仍然大受打击。 「因为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以外的超能力者……光是有其他超能力者存在,我的内心就能变得从容。」 「那真是太好了呢?」 「但是……」 她噤口不语。 「悠里同学似乎并不那么想。」 在这番有些悲伤的话语中,我似乎看见了她的真心话。 「对悠里同学而言,我似乎并非足以信任的存在。在我接到工作时,她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证明了这点。」 不是的。班长误会了。 「昨天……内藤同学说悠里同学想跟我变得亲近。但是,那果然是误解。悠里同学她讨厌我。」 我回想起来。午休时间,悠里同学拼命念着笔记的身影。 还有跟班长比赛的时候,她露出的那张天真无邪的笑容。 「——她只把我当成是高高在上,一点也不可爱的公主殿下而已。」 不是那样的——我差点这么脱口而出。好想将我所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悠里同学想和班长当朋友。只是没办法坦率地那么做而已。 我注视着水面,单手把玩着宝特瓶的瓶盖。 但是……既然异羽一直在忍耐这种焦躁的感觉,我也不能在这边将事情暴露出来。必须靠她们本人自己解决才行。 我能做的——听了这些话的我所能做的事,就是稍微推她一把。 我稍微用力地拴上瓶盖,开口说道: 「我可以说些傲慢的话吗?」 「是什么话呢?」 「班长有时不太听别人讲话。说教的时候也是,常常不让我把借口说完……虽然打瞌睡是坏事,没什么借口好说的啦。」 是稍微动摇了吗?她的表情僵硬起来。 「——你是存着什么意图,说出这样的发言呢?」 就是这个。她总是这样想立刻与人保持距离。无论表情或声音都很冷酷,不让周围靠近。 「你为什么不听别人说话?」 「这是因为无论由谁来看,都很明显地是破坏秩序。」 「破坏秩序的理由,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吗?」 我将视线移向班长身上。 「为什么要打破规则?无论是谁,应该都有个理由才对。那不值得一听吗?」 她害怕了。她紧咬嘴唇,试图移开视线。 我抓住她的手腕。 「——把我摔出去也无妨。」 我对瞠大眼睛,准备摆出合气道姿势的她这么说道。 「但是,不要移开视线,听我说话。如果你不肯听,就真的没有意义了。只要你捂住耳朵,一切就会化为乌有。」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了吧。我在说傲慢的话。」 「…………」 「班长只凭着悠里同学的行动,就想做出结论——这样真的好吗?」 她的指尖抽动了一下。我缓和语调。 「我认为你需要的是,对人敞开心扉。」 「敞开、心扉……这太困难了。」 原本看向地面的双眼,抬起来仰望着我。 「那么,就从听别人说话开始做起吧。首先要认识对方。」 「认识对方……?」 自己这么说的时候,我想起了伙伴。 「班长曾说过,想变成异羽那样对吧。异羽会试着去听别人说话。甚至会做笔记,试着去记住。然后,她会同样地告诉对方自己的事情。你和异羽之间的差异,说不定意外地是这种小地方喔。」 「你是说会不会听别人说话吗?」 「是啊。我也是在说这些话时注意到的。」 她看似不安地摇晃着的眼眸,映照出我的身影。还是一样面无表情。 「但是——但是,她说不定不会告诉我。」 「像那种时候,自己主动去问就行啦。如果这样也不行,就说自己的事吧。只要毫不保留地告诉对方,自己是像这样看待她的就行了。」 班长的责任感很强。不会依赖别人,想靠自己解决一切。 反过来说——就表示她在自己不行了的时候,会再也站不起来。换句话说,这不就是一种软弱吗?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紧的。有我在,异羽也在。如果你闷闷不乐,就算你嫌烦,我也会赖在你身边。异羽的话,就算来硬的,也会试着帮你打起精神喔。」 无论是怎样的状况,即使要借用别人的力量,也会跨越困难。这才是真正的坚强不是吗?比方说,利用伙伴(我)试图入睡的异羽。明明是靠灵魂羁绊这种不明确的东西连系着,她却将自己的现在托付给我。这或许是无谋,但也可以说是相信别人的坚强。 班长她……说不定是憧憬异羽的这种坚强。 说到这边之后,我试着说出忽然想到的事。 「总觉得跟水很像呢。虽然我忘了自己说了什么……」 就在我挖掘记忆时,被她抢先一步了。 「——抗拒过头的话,只是稍微进水,就会混乱起来。倘若冷静下来思考,就会发现没什么好怕的。放松肩膀的力量,试着去接纳也是很重要的。接着——」 就看我怎么做了——她用感触良深的声音这么说道。 「真亏你记得呢……那么,你不觉得很相似吗?」 她的手放松力量。那力道就跟她一开始学会下水时一样。 「真的不要紧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 。不只是声音,肩膀、脸庞和手臂也一样。她全身都微微颤抖着。 「我也……办得到吗?」 我对着无法跨出一步的她点点头。 希望能稍微减轻她的不安,我这么期盼。 「——不要紧的。」 于是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内藤同学……你刚才是不是『微笑』了?」 「是吗?」 我放开她的手,试着触摸脸部,但没有反应。机会难得,我试着透过倒映在水中的模样确认,但没有变化。是不是她看错了呢? 「——内藤同学真是狡猾。」 「嗯?」 抱着膝盖的班长,脸红得不得了。跟丝毫没有皲裂红肿的白皙膝盖形成的对比,实在是相当惊人。 是身体着凉,有些发烧了吗?会颤抖也不是因为情绪激动,其实是因为寒冷? 班长的眼神仿佛患上感冒,在内心动摇的我面前,低喃着暧昧不明的话语。 「……为什么只有这种重要的事情,才说得出口?明明平常总是在打瞌睡……而且内藤同学睡着的话,就连交谈也没办法不是吗?」 似乎是在责怪我。 「班长……你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的!」 班长冷静地回答。不过,她的态度远比往常要柔和得多,看起来像个孩子。简直就像……对了。就像是早熟的女孩子,在应付恶作剧小鬼一样。 她站起身。挺直了背脊,威风凛凛的站姿。无论穿着怎样的服装,她的美丽都依然不变。不,不对。现在的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加耀眼。 她拨动绑成一束的头发, 「谢谢你挪出时间陪我聊这些。我不再迷惘了。」 她的用词比较轻松,不像平常的她。 「已经没问题了。重新开始练习吧。」 「不要紧吗?」 「是呀。在这里沉思也不是办法。集中精神在特训上吧。」 而且——她浅浅地露出微笑。 「你今天要教我自由式对吧?我会扎实地学起来的。」 第七章 万里无云的晴朗星期六,到了下午开始稍微转阴。根据天气预报,降雨机率是百分之四十以下。不过,光是看着这不好不坏的天气,内心就不禁感到郁闷。 目前时刻是下午六点。太阳早已经西落。与其说是日落,倒不如说更接近傍晚,但车站前的喧嚣依然没有要平静下来的样子。因为明天也是假日,今天应该很多人打算玩个通宵吧。餐饮店的店员招揽客人的声音响彻街上。 然后——在这个车站附近的立体停车场的某个角落,有一群黑衣人。不用说,就是我们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的成员们。 「总觉得……像这样大家聚在一起,感觉很奇妙呢?」 异羽边吃霜淇淋,边这么说道。那个霜淇淋是她来这里的途中,在便利商店买的。像漫画一样穿得一身黑的美少女光临一事,让便利商店的工读生惊讶到找错了钱。 「说得也是呢。虽然学校制服也不错,但大家都很帅气。」 这么说道的是尾森同学。不,现在应该说是〈枪炮公女〉才对吗?她穿着黑色短裤,以及长度过膝盖的膝上袜。上衣也是配合下半身的设计,头上戴着偏大的红色鸭舌帽。 在她旁边的〈兽爪千金〉悠里同学,穿着一身看来相当方便活动的装扮。男性穿的裤子与背心。没有打领带和穿外套。项坠当然佩带在身上,她现在正用指尖转着绅士帽。那么,这里还有一个人保持沉默。就是〈胧辉夜〉。 班长在以前的公司穿着装扮,是帽沿宽大的帽子与长斗篷。搭配浮在一旁的布偶,看起来真的就像魔法使一事,让我记忆犹新。 现在的她就像个羽岛的幽灵,跟异羽同样穿着女性用的制服。不过最大的差别在于,只有她一个人穿上黑色皮革外套。手上拿着帽子和布偶。 我的打扮没什么好提的。黑色西装与帽子。衣服里面藏了各种恶作剧道具。还有按照章子姊的指示,塞了数位相机在口袋里。 「好像来得有点早呢~」 靠在车上的章子姊,低头看了看手表。 「就跟我发给大家的报告书上写的一样,有好几处不容易被人看见,而且方便工作的场所。反正还有时间,或许你们可以自己去实际探访一下呢。」 「既然如此,大家分头行动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全身黑衣的集团走在路上的话,会让人起疑。」 因为异羽看向我这边说话,我便这么回答。 虽然也有可能以现在进行式遭到怀疑……但这里利用者不多,我们距离出入口也有段距离。而且还躲在车子阴影处,应该没有被看见全身吧。 「我要留在车里。我……想练习一下某件事。」 「那么,我也来帮忙。」 想练习的事。悠里同学说了这样的台词,并将手插入口袋里。她的手指碰到里面的东西,发出喀沙的生硬声响。似乎是装着「类似笔记纸的东西」。 「——我可以说句话吗?」 自从集合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班长,缓缓地开口了。 「十分抱歉,各位。可以借用几分钟吗?」 「怎么了吗?」啃着甜筒杯的异羽这么询问。 细长的眼眸贯穿了悠里同学。 「我有件事想先跟悠里同学说清楚。」 「…………哼。」 悠里同学将帽子戴到头上,哼了一声。她依然绑着侧边马尾,因此帽子歪向一边。 「要在工作前让我见识特训的成果吗?还是想来场〈精神动力〉与〈念动力〉的胜负?」 紧握项坠的她,今天也不小心用了挑衅的说法。 「很快就会知道——各位,可以吗?」 「……优一,怎么办?」 获得全员同意后,班长前往停车场的屋顶上。异羽看着她的背影,拉了拉我的袖子。我们跟悠里同学她们也拉开距离,到阴影处两人独处。 「陷入危机啦。因为没有在游泳池决胜负,她说不定打算在这里分个是非黑白。」 旁边的防火门的灯光,赤红地照耀着她狼狈的脸蛋。 「用运动来决胜负是无所谓……但我不想看到她们两人打架呀。」 「这点我也是一样。」 「应该阻止—— 们比较好吧?」 我正想点头一『优一「不要制止」。』 又把话吞了回去。我差点又忘了预言者给我的忠告。 「……优一?」 并不确定那句话是否针对此刻这个瞬间所说的。 但是有这个可能性。假如是这样,我能做些什么? 假如是这样……我只能相信,并好好地看到最后。 「交给班长试试看吧。」 「你不阻止吗?」 「是啊。我不阻止。」 我牵起看来很不安的异羽的手, 「我们不能打扰她们。相信班长的决定吧。」 「蓬子的决定?」 「是啊——只不过,真的有危险的话,我会插手的。」 她又更靠近我一步,窥探着我的表情。即使在幽暗之中,她的眼眸看起来也像在发光。闪耀着爆发般的生命力光芒。这是连是否活着都岌岌可危的我,所没有的光芒。 「……我知道了。」 她做好觉悟。 「我相信蓬子和伙伴。但是,有什么万一的时候,我也会插手制止。」 在我溺水的时候,还有班长她们在走廊上互瞪的时候,异羽都冲了过去。能够办到这种事的人就是我的伙伴,木枕异羽。 「不行——我这么说也没用吗?」 「没用的喔。我才没办法乖乖坐着不动。」 而且——她突然缓和表情。 「你一定会保护我对吧?所以我才能放心地帮忙调解。」 这么一来……万一发展成决斗的时候,不光是班长与悠里同学,我还必须注意异羽的状况吗?风险又增加了。 我将空着的手握成拳头,伸向前去。 「交给我吧,伙伴。」 「拜托你啰,伙伴。」 立体停车场的屋顶客满了。感觉这样反倒更没人注意。除了来领车的人,没什么人会来已经客满的停车场。那样太浪费跑上来的时间了。 「虽然场所没有很宽敞……不过算啦。」 夜晚逐渐靠近,覆盖住天空的云朵,看起来像乌云一般。悠里同学毫不在乎沉重郁闷的空气,转动着右手手腕。 和她面对面的班长,依旧拿着帽子与布偶,并咬紧下唇。双眸眯细得宛如丝线一般,注视着前方。 我们四人在旁观看着在屋顶角落对立的两人。 尤其是尾森同学,她脸色发青,将握着的双手凑近嘴边。 异羽抱着尾森同学的肩膀,为了让她感到安心,露出微笑。 「不要紧的。」 章子姊在我旁边一手扶着下颚。看到两名部下相对而立,她的嘴角虽然微笑着,眼神却是一反常态地沉重。 「——来,公主殿下,我们开始吧。」 悠里同学的右手亮起蓝色光芒。 不过,班长并没有亲吻布偶。她往前踏出一步。 「我!」 她大声地开头。就连在周围看着的我们,都被她出乎意料的举动吓了一跳,待在她附近的悠里同学就更不用说了。原本缠绕在右手的精神能源扩散开来,宛如烟雾一边消失无踪。 班长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脸微微发烫,抱在手里的布偶被压得扁扁的。 「我、我下——我想跟、唷、悠里同学、当 、当朋、当朋友!」 她在奇怪的地方换气,言词变得乱七八糟。 「所以、我想、了解、你的、事情!会、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总是跟他人保持距离,不会敞开心扉的她,满脸通红地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她毫不保留地暴露出自己的内心,试图去了解对方的事情。 站在那里的,只是个笨拙的女孩子。 对现在的她而言——无论是工作、身为班长的自觉、道场的事情、就连超能力的事情也是——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她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子。 「我——我、我……」 悠里同学的脸色也变得丝毫不输给班长。 「我……那个,呃——」 「姊姊!」 是尾森同学。尾森同学摘下帽子,让人可以看清楚她的脸。她的表情仿佛在斥责没用的姊姊——都到了这种地步,又要搞砸了吗? 接收到妹妹无言的声援,原本惊讶得嘴巴一张一阖的悠里同学,眼神变了。 她用仿佛可以听见嘎吱声响般的僵硬动作,握住胸前的项坠。 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折叠起来的纸,塞到班长面前。 「这个!」 「是什么呢!」 她们拉高音量呐喊,以免自己的声音被盖过去。她们拼命地鼓舞自己,试着将内心话传达给对方。 「看一下!因为、我、好像又会说出、奇怪的话!」 「好的!我、明白了!」 那封信从发抖的悠里同学手中,传到颤抖的班长手里。 「………………」 在黑暗之中,班长将笔记纸反覆阅读了好几次。悠里同学在眼前握紧项坠,闭着双眼。我们也完全动弹不得。 不久之后,有人打破沉默。 「——————『夏来同学』。」 从笔记纸里抬起视线的班长十分冷静,到刚才为止的紧张仿佛像假的一般。 「我、我想……我想称呼你为夏、夏来同学。是否不行呢?」 「不、是……不行啦……」 悠里同学似乎也过了紧张的巅峰,她降低了音量。 「谢谢你。请你也用名字称呼我好吗?」 悠里同学抽动了一下,摇晃侧边马尾。 「我叫做小日向蓬子。并不是公主殿下。能不能请你别用绰号,而是用『我本身』的名字称呼我呢?」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继续说道: 「别人不用名字称呼我……感觉很难受。」 仿佛硬挤出来的声音。渗透在那声音里面的,是很明显的悲伤情绪。 「蓬子——」 似乎是说出口之后,自己才察觉到的样子,悠里同学用手遮住嘴巴。但她立刻重新将帽子压得低低的。 「我已经、叫了一次!所以、没办法取消啰?以后、我会一直、叫你蓬子喔!我会、这么叫的——」 脸红得像要喷火似的她,最后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道: 「所以你……别摆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嘛。」 那笨拙的体贴,让班长笑逐颜开。 「好的。请多关照,夏来同学。」 班长露出截至目前为止给别人看过的表情中,最为柔和的一张笑容。 「那张纸给你。你就拿去吧。你可以一直、一直保留着!」 悠里同学说完之后,快步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迎接她的是尾森同学。 「……太好了呢,姊姊。」 她用远比对方娇小的身躯抱紧悠里同学,并挺直背脊,抚摸悠里同学的头。 「……嗯。」 「因为你很努力嘛。这是当然的。」 「……嗯。」 「之后得给你奖励才行呢。你想要什么?」 「……歌做的玉子烧。」 尾森同学对着这边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们稍微离开一下喔。等冷静一点,就会回来的。」 「我也一起去吧?」 担心的异羽这么提议,但尾森同学左右摇了摇那头卷发。 「不劳费心。只有这份工作,我是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两人构筑起来的岁月,就凭我们似乎是毫无胜算。 悠里同学与尾森同学消失到某处后,异羽叹了口气。 「总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呢。优一还有帮蓬子特训……」 「异羽有试着让悠里同学与班长变亲近点对吧?」 「可是……结果还是她们两人的问题。就算我不做什么,她们两人都是超能力者,一定会成为朋友的。」 她说着一反常态的消极话语。 异羽注视着脚边,我摘下她的帽子,将手放在亮褐色的头上。 「你做————什么、呀?」 我轻轻抚摸她的头。 「我在鼓励你。」 「咦、呃……为什么?」 「被悠里同学她们影响了。」 我帮她再度戴上帽子。 「异羽做得很好。」 「真的吗……?」这么询问的她,非常在意头部。 「是啊——最近,有『人』教了我一件事……据说所有事情一定都不是白费功夫。所以,异羽的行动不可能没有意义的。」 异羽愣了一下,然后看似害臊地游移视线——接着有些得意地发出「嘿嘿嘿」的笑声,绽放出笑容。 「『那个人』说得还真好呢?」 「是啊。那个人说得真好呢。」 就在我们这么闲聊时,班长走近过来。 「……抱歉,在你们正忙的时候打扰。」 班长老实地先打了声招呼,然后向异羽搭话。 「那个……木枕同学。虽然现在才说这种话,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她的手里握着悠里同学给她的信。信纸几乎已经皱成一团,这应该是因为悠里同学反覆看了好几次,进行练习的关系吧。 「异羽同学——可否容我这么称呼你呢?」 瞬间,伙伴浮现出更加灿烂的笑容。 「当然可以啰,蓬子!再多叫几次!」 「好的。异羽同学。」 异羽猛然抬起头仰望我。去吧。 「蓬子!你好可爱喔~」 「呀啊!」 班长被异羽抱住,发出哀号。尽管如此,伙伴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她像是咖啡杯一样不停地转动着,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远。 「万岁~!我得到蓬子了!」 「得到?我被异羽同学抓住了吗?」 「你又叫了我的名字!我好高兴喔——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所谓的欣喜若狂,就是指这种状态吗…… 「——感觉总算解决一件事了呢~」 不知从何时起便咧嘴笑着的章子姊,用轻浮无比的语调这么评论。 「真是如释重负呢。这样似乎总算能跟上头报告特训的成果了。」 「为什么会在这时提到特训啊?」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超能力的强度与精神力有密切的关系。这次的特训,是刻意为了将蓬子逼入绝境,才要她在『水边』使用『超能力』。而且还帮认真严谨的蓬子准备了羞耻过头的装扮与教练这个角色。」 幼年时期在湖边使用能力的事,导致班长对水抱持恐惧感。她变得厌恶超能力,且会在身为超能力者的自己与他人之间筑起一道墙。 「即使在自己最没辙的情境之下,也能够使用能力的话 ,便可以说是超能力获得了强化。为此,需要能正确理解现况的冷静判断力,以及——」 章子姊像是在吊人胃口似地停顿一下,侧眼看了看我。 「不是一个人,而是跟某人同心协力的话,就能跨越难关。我希望她能明白这件事……简单地说,就是想让她学会求助别人。」 「这是因为……我们是团队工作的关系吗?」 「说得非常好。」 被她这么称赞,知道自己的解释是正确的,让我松了口气。 「蓬子无论什么事,都会想要靠自己一个人解决。这种急迫的紧张感,以『操作过头』的形式,显现在她的超能力上。实际上并不是那样。她并非一个人,所有人都会伸出援手——已经知道这点的蓬子,会比以前更强喔。」 在我们的视线前方,异羽至今仍黏着班长不放。班长没有要反抗她的意思,任由异羽摆布。 「原本孤单一人的人——就连要知道自己并非一个人,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呢……对吧。」 章子姊是打算观望云朵深处的星星吗?她遥望着远方。 「人心奇怪复杂。眼睛看不见的隐蔽之物。这也就代表……人心也是一种神秘现象喔。」 「……章子姊?」 我呼唤她的名字,于是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发出窃笑。 「呵呵——那么,优一。尽量拍下蓬子她们的照片吧。这也是很棒的资料唷。女孩子们感情融洽的照片,是很重要的成果呢。」 就在我拿出相机时,异羽叫了我的名字。 「优一,摸头的方法好笨拙喔~!可是,你不是莫名地很会摸头,让我放心了~!」 这表示还好我很笨拙吗?真是难以判断。 我将镜头拉近,拍摄异羽与班长来代替回答。不愧是最新机种。异羽她们明明在动,却拍得非常清晰,一点也不模糊。 定格在画面中的她们,都露出满面笑容。 「章子姊。」 「什么事?优一。」 「关于今天的工作——我有个提议。」 时间是七点五十三分。我在住宅区里飞奔着。 附近有间小学。在黑夜中浮现的黑色固体,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绿色光芒。应该是逃生门的灯吧。 耳机里传来伙伴的声音。 『目标马上就要来了——大家,没问题吧?』 所有人的通讯线路都是开启的。同时传来各自的回应。 我连回应也办不到,只是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伙伴……没事吧?』 我总算调整好了呼吸。 「没有问题——就跟伙伴预知的一样,我已经成功绊住『这五分钟里,原本预定会经过学校前马路的三个人』。在五分钟内,这一带应该不会有目击者。」 只要能减少目击者,就算有点乱来也不打紧。 为达到这个目的,我——将主妇停在超市外的脚踏车稍微移动位置,还有从附近的工地借用交通锥封锁道路,以及让计程车停在单行道上,让原本打算经过这条路的人无法靠近。虽然计程车司机看到我这身像电影一样的装扮,问我「这是在cosy什么吗?」…… 这全是小鬼的恶作剧。未来会因为这些恶作剧而改变。 「那么,之后就照计划行动。」 听到所有人的回答之后,隔了几秒,伙伴警戒起来。 『——————来了。』 目标的男人一边哼着歌,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相当高大,还蓄着山羊胡。他似乎心情很好。或许是因为马上就会拿到一笔大钱吧。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诡异地贼笑着。 『首先是〈枪炮公女〉。再过一会儿,目标会盯着usb随身碟看。请你瞄准那一瞬间。』 听到伙伴的话语,尾森同学回答『我了解了』。 『不过,他还真是糊涂呢。居然这么轻率地盯着交易筹码看。』 我也不是不懂他想盯着摇钱树看的心情。我也在电视剧里看过小偷拿到准备行窃的住家平面图,露出贼笑的场景。 『正因为如此,才方便我们工作呀——歌同学。』 『说得也是呢,蓬子学姊。』 班长很自然地用名字称呼尾森同学。 明明待会就要工作了,大家却感到十分安心。对于精神层面会大幅反应在能力上的超能力团队而言,可以说是最适合工作的心灵状况。 『——————倒数十秒前。十、九、八、七……』 倒数开始。 男人通过我潜伏的场所前,他看也不看这边。 然后,倒数到一————男人从口袋里拿出usb随身碟。 刹那间。在男人背后,有个红色发光体从远方飞扑过来。是尾森同学用精神能源瞄准他射击。威力调整成将usb随身碟从男人手上弹开的程度。 瞄准没有失误,红色枪弹直接命中男人的手。usb随身碟在半空中飞舞,掉落到小学的校门口。 原因不明的冲击让目标按住手,环顾周围。在碰触到手的瞬间,精神能源便已经消灭,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目标会去捡usb随身碟——接着是〈兽爪千金〉。』 『okey-dokey!』 悠里同学用流畅的英文回答。听起来大概是「交给我」这种意思吧? 警戒着周围的男人,小跑步地靠近usb随身碟。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的萤光灯下方。 啪叽啪叽啪叽…… 从校门紧闭的小学操场那边,传来不祥的声响。目标依然蹲在地上,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他看见了。 ——那间小学首任校长的铜像,朝着自己飞扑过来。 目标发出不明所以然的哀号。顺势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 『铜像扔出去了!』 刚才的声响,是悠里同学用〈精神动力〉把铜像拔起来的声响。她用蛮力移动的那座铜像,从操场上扔了出去。倘若是平常,在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但今天不同。 因为这位校长的胸口,寄宿着宛如萤火虫一般的光芒。 『操作请交给我!』 传来班长的声音,铜像在空中转了一圈。 威力型的〈精神动力〉是抓住之后再移动物体。抓住的东西只能待在能源传递得到的范围内。并不适合隐密行动,关于远距离的行动,只能用尽全力扔出去而已。 相反地操作型的〈念动力〉,如果将操作对象固定在某样东西上,便会面临能力的极限。以前,班长移动依附着大地的樱树时——应该跟樱树大小也有关系吧,她差点连性命都牺牲掉。完全是抱持舍身觉悟的行动。 不过,现在可不同。她不需要不计形象地使用能力。她有同伴,可以替她做她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毫不费力地拔起铜像的〈精神动力〉会助她一臂之力。 这样的话,工作的选项就更多元化了。章子姊似乎能交出不错的报告。因为想看两人的能力合起来运用的状况,而这么提议真是值得了。 铜像仿佛在压迫对方一般地接近膝盖颤抖个不停的目标。铜像将目标逼到学校的围墙边后,一声不响地突然上升。铜像浮到至少有十公尺的高度,然后就像看不见的绳子被切断一般,垂直掉落。 会被压扁——应该是因为这种生存本能吧。目标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他发出不知所云的叫声,飞奔离去。 我目送他离开之后,从躲藏的地方走到步道上。在校门口的光芒之中,有小型的usb随身碟与铜像。铜像没有碎裂,飘浮在非常接近地面的 地点。 我捡起usb随身碟,从口袋里拿出同样的款式。我将代替品放在地上替代原物。 只要回到现场的目标拿起这个代替品,就跟剧本一样了。 『十分抱歉……果然还是……太重了点……』 这时传来班长似乎很痛苦的声音。像是要回应她一般,蓝色爪子从小学的混凝土墙上出现。从校园内侧出现的钩爪,抓住墙壁的上部,手臂的主人爬了上来。 悠里同学站到围墙上,轻松地消除支撑着自己身体的蓝色手臂。 「蓬子——之后就由我来搬运,你可以解除能力啰。」 『……谢谢你,夏来同学。』 班长放心地吐了口气,解除了〈念动力〉。铜像发出沉重的声响,坐镇在道路的正中央。 「——虽然姊姊跟蓬子学姊的搭档也很厉害,不过异羽学姊的〈预知未来〉也很厉害呢……厉害的『是异羽学姊』就是了。」 离开自己岗位的尾森同学,一边重新戴好鸭舌帽,一边走了过来。 「毕竟死人学长什么都没做呢……」 「歌同学。不可以说这种话。想出这个作战的不是别人,正是内藤同学不是吗?」 这次是班长。她抱着兔子布偶,从尾森同学的反方向走了过来。 「真的呢,虽然是个无聊透顶的作战。几乎都是恶作剧。」 悠里同学从围墙上下来,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 「不过,没有让任何人受伤这点,我觉得挺不错的。」 「而且……队伍〈蔷薇公主〉如果不是内藤同学与异羽同学组成的队伍,就无法进行正确的预知。异羽同学很厉害的话,内藤同学也是一样厉害的。」 『就是这么一回事。』伙伴这么替我挂保证。 我高举起刚才回收的usb随身碟,让大家能仔细看个清楚。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起来。 「根据伙伴的〈预知未来〉,距离目标回到现场还有三分钟。我们在那之前离开这里吧。这么一来,就彻底地——」 我将usb随身碟藏在手心里,代替不在现场的预言者做出宣告。 「现在赶上了未来,任务完毕。」 尾声 似乎会比预定的早到。 我一边走过变成绿灯的斑马线,一边将手机塞到裤子口袋里。 时间是上午。离车站颇近的这个场所,因为人潮不断,十分热闹。 今天由于异羽的提议,〈幽灵课〉的五名成员将一起去游乐园。万一迟到不晓得会被说什么,所以我提早出门了。也因此非常地想睡。 我在大庭广众下没规矩地打了个呵欠之后,到达约定碰面的场所。位于车站南口的站前广场。因为很多人会约在这里碰面,一个人在原地干等的人相当醒目。大多数的人都边等边玩手机。 在这些人之中——和我约好碰面的对象挺直背脊,将拎着手提包的手整齐地并排在身体前方。 她今天的服装是白色连身裙。外面还搭着水色的羊毛衫。 在高升的阳光照耀之下,她的黑发闪闪发亮。正因为没有佩带过多的饰品,才让她看起来更加美丽。明明总是在学校碰面,我却不禁停下脚步,看得入迷了。 她忽然抬起了头。细长的眼眸环顾着广场,没多久便捕捉到我的身影。 那一瞬间——班长像是松了口气似地露出微笑,将头发拨到耳朵后方。 「早安。」 我走到她身旁,她对着我深深地别腰鞠躬。 「早啊……你来得真早呢?」 「也没那么早。我只是在大约十分钟前到达而已。」 她仿佛理所当然似地说道,用手比了比长椅。 「要不要坐下来呢?」 我听从她的建议坐下。她也坐了下来。 …………感觉有点靠近。 我们之间空着一人份的空位。只不过,那大约是小学生勉强能坐下来的距离。我从没有在这么靠近的地方看过她。就连在泳池边聊天的时候,都隔着两个大人份的距离。 「啊……呃,幸好是晴天呢?」 「是的。说得也是呢。」 对话无法持续下去。 「……上星期的胜负,真亏你能获胜呢?」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禁这么询问。总觉得我一开口就只会提问而已。 「都是多亏有内藤同学担任我的教练。」 ——上个星期天。结果,班长与悠里同学在泳池展开激战。场所当然是那间健身房。比赛名称是『第一届·优一到底是不是变态杯』(异羽命名)。这已经不只是妨害名誉的骚动了。 在即将工作前,已经消除迷惘的班长迅速地学会自由式,在训练的最后一天时,泳技已经提升到跟身为教练的我没什么太大的差距了。她原本就因为平日的锻炼,相当擅长保持全身平衡。只要抓到一次诀窍,游泳对她而言根本轻而易举。 那样的班长与悠里同学的比赛,胜负真的只有相差一点点。 倘若要举出悠里同学落败的原因,大概是打水吧。虽然她很擅长用手臂打水,但使用浮板游泳的时候,会变得非常慢这件事,在比赛后才发现。她等于几乎是靠手臂在游泳。以结果来说,算是个不错的不利条件。 搞不好那对仿佛要让泳装裂开的胸部,也可说是落败的原因——我在想什么没礼貌的事情啊。这种事情放在心里就好了。 「从教练的角度来看,我游得如何呢?」 这开场白简直就像是运动节目的访谈一样。 「我认为你游得很棒。实际上,你也赢了比赛。」 「是的。我游得非常快乐。」 像是回想起来一般,她稍微眯细了眼睛。 「我竟然会觉得游泳是那么地快乐……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这个嘛……因为是和悠里同学一起游泳,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你注意到了吗?」 当天,展开激战的这两人,彼此的嘴角一直是微笑着的。就算是被别人说迟钝的我,也看一眼就明白了。那模样甚至让尾森同学觉得姊姊被抢走了,而呕起气来。 「这一星期来,我经常和夏来同学互相联络。多亏这样,我得知了许多事情。」 鼓起勇气变得亲近的朋友的事。我催促着她,请她说给我听。 「据说那条项坠,是小时候歌同学送给她的东西。在从海外搬到日本,感到不安的夏来同学与歌同学相遇那时……她说同为超能力者的同伴能够相遇,实在非常幸运。据说这就是包含在幸运草之中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子啊。其他还听说了什么事呢?」 「我们还聊了彼此喜欢的食物。夏来同学喜欢生奶油。我不太敢吃生奶油,所以在这边起了口头争执。馅蜜明明比较清爽可口,但夏来同学就是不明白。」 她们为了这种事吵架吗……还有,原来班长喜欢馅蜜吗?先记下来吧。下次挨骂的时候,只要进贡馅蜜给她,说不定能让她息怒。 侧耳听她说了一阵子之后,我打断她的话。 「大家……还真慢呢?」 「夏来同学有通知我,说她睡过头了。歌同学似乎会跟夏来同学一起过来。异羽同学应该会准时前来吧?」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左右。很快就会来了吗?悠哉地等候吧。 「……我真不晓得应该如何感谢内藤同学与异羽同学才好。」 班长将身体面向这边,低下了头。 「真的很谢谢你们。」 「不……不用谢啦。我跟异羽都只是照自己想做的去做而已。」 「无论是道场或我本身……就连我的心态,都是靠两位拯救了我。」 班长专心地注视着我。我实在不习惯,忍不住移开视线。 「努力的人是班长啊。我只有帮了一丁点忙。」 立场颠倒过来。平常明明是她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现在却是我在逃避。 还有坐着的距离也是……今天的班长有点奇怪。 「我很努力吗?」 「是啊。班长很努力。」 「既然如此——」 她在令人在意的地方把话吞了回去。我很在意接下来的内容,于是看向她。 仿佛在等待这一刻似地,班长平静地继续说道: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班长的表情与声音,都没有很锐利。但放在膝上的指尖,在裙子上深深地刻画出皱摺。 「我为了内藤同学的名誉,跟夏来同学一决胜负。然后,因为那场胜利,保住了内藤同学的名誉。同时,那场胜利可以说是真诚地接受教练指导的学生努力的成果。这里的学生指的是我,教练则是内藤同学呢。」 她热切地述说着。 「既然如此,内藤同学。对于努力的人,应该要给予奖赏不是吗?」 「嗯……说得也是。」 虽然有些地方让我感到疑问,不过大致上可以理解她的道理。赠送礼物当作努力的奖赏——这也是常有的习惯。虽然在我家,就连奖赏都会立刻变身成恶作剧。 用认真的表情滔滔不绝地叙述主张的她,忽然看向地面。 「——这只是表面话而已。其实我只是想试着说出任性的要求。」 「任性的要求?」 「是的。因为内藤同学对我实在太过温柔——」 她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 「让我忍不住想对你撒娇。」 ——这是突袭啊。 以坚定的态度为特色的班长,忍着羞耻心提出要求。这足以当作心跳加速的理由吧。 「……我该做什么才好?」 「可以请你用名字称呼我吗?」 「名字?」 「是的 。内藤同学就连对我的布偶,都会用名字称呼,对我却只肯称呼班长这个职位……这让我有距离感。明明同样是〈幽灵课〉的成员,而且你还担任了我的教练……」 我搔了搔头。 「『小日向』。」 我很自然地叫出她的名字,连我自己都有点吃惊。 「别在意啦。不过是任性的要求,我随时都可以听你说。」 我才在想小日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便气势逼人地站起身,双眼往上挑起。她双手交叉环胸,用力到不能再用力地紧咬嘴唇。 「我要追究你的责任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干脆地就说了出口!」 「呃……因为小日向是班长。」 「没有什么因为!那么到目前为止,你为什么都没有这样称呼我呢?」 因为班长太过大声,可以感受到周围正用好奇的视线看着我们。 「我以为你只是讨厌公主殿下这个称呼而已……因为你总是抱持着身为班长的自觉,我以为称呼你班长,你会比较开心……」 「怎么可能有那回事!」 「就算你这么说……」 小日向激动得呼吸急促,她将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真是的——真是够了!内藤同学真的是个棘手的人物呢。」 「……对不起。」 虽然不是很懂,但我挨骂了…… 「既然如此,我要说更任性的要求喔?」 她将手指贴在嘴唇上,稍微俯视下方, 「——请称呼我蓬子。」 我用相当惊人的气势喷了出来。 「这未免有点……!」 「不行吗?」 公主殿下蹙起眉头,露出责怪的表情。 「你刚才明明说『不过是任性的要求,我随时都可以听你说』……你要出尔反尔吗?」 「……出尔反尔?」 「换句话说……就是你要背叛我吗?」 好像在开玩笑似地,一阵电流窜过身体内部。 难道说……那个班长她……在威胁我吗? 「……我知道了。」 我的神经可没粗到被她用那样的说法,还能翻脸不认帐。 「加上『小』或『同学』会比较好吗?」 「不需要。」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不管再怎么说,直接称呼名字是否很不妙呢?虽说是为了缩短与打工同事之间的距离,但这样的距离感有一点奇怪。或许是因为在特训中光学些敞开心扉的练习,反倒让她不知道如何拿捏分寸了。因为跟她变成好朋友的悠里同学也非常笨拙,她与人保持距离的方式也有些奇怪。 但不管理由是什么……我都不能背叛她。 「蓬————蓬子。」 感觉比叫异羽的名字时还要害臊。我低下头,将手贴到额头上。 「是的。」 她这么说,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太靠近了。 是我内心的动摇传递给她了吗?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虽然这样很不端庄……但请让我再保持一下这样的状态。」 即使学到错误的缩短距离方式,但她的本质果然还是很认真严谨。她看似害羞地面向下方。为了今后着想,也必须学习一下适当的保持距离的方式呢。 「再一下子?」 「再五分钟左右。」 她这么说,并将头发拨到耳后,用宛如从枝叶间洒落的阳光一般温暖的笑容这么说了。 后记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的读者,您好。我是境京亮。 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得以出版第二集。这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同时我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成熟,在三坪房间里痛苦地翻滚着。 这次的故事,将焦点放在公主殿下,也就是小日向蓬子身上。已经阅读过本书的读者或许知道,她的代号是〈胧辉夜〉。「辉夜」是借用那个有名的辉夜姬之名。 简直像是藏身于竹林之中,与他人保持距离的蓬子,能够自己主动绽放出光芒,向周围的人暴露出自己吗?大概,就是这样的故事。 而且,本集还有新角色登场。请きみしま青老师设计的少女们,也十分惹人怜爱,丝毫不输给异羽她们,因此请务必也关注一下她们的动向。 当然,异羽也到处发挥她的风格在行动。包括异羽(红)在内,也敬请期待她的活跃。 因为篇幅有限,我想差不多该进入谢词了。 首先,给责编池本先生。无论做什么,我总是慢半拍,给您添麻烦了。我重新体认到作品是无法靠自己一个人制作出来的。虽然我是个不成熟又不用功的土包子,但今后我会努力更上一层楼。还请不要抛弃我。拜托您了。 提供精彩插图给本书的青老师。每次看到您的插图,那惊人的完成度总是让我的手颤抖不停。我会努力创作出能够发挥插图魅力的作品。此外,这次比上次给您增添更重的负担,真的是非常抱歉。 然后是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与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在此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的感谢。 最后,给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您。有读者在第一集的手机回函(注7 日版小说的版权页附行动条码,扫瞄之后可用手机填写并送出回函卡。)里留言、或是写粉丝信给我,即使道尽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彻底表达我的感谢。 就让我一边期望能用更加有趣的作品,来回报各位读者给我的活力,一边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只有一张黑白插图画到小歌,所以我一直在想后记一定要画她……! 大家好,我是きみしま青。 这集可以看到许多第一集没能看见的蓬子其他地方,让人乐不可支呢! 当然异羽也是可爱得不得了……! 我不知为何很中意穿着日式围裙的异羽, 在书店的特典用插图上,也画了装备围裙&三角头巾的异羽,笑。 还有,最后就放一张亲川同学收藏集的照片给各位观赏吧☆ 那么再会啰! 还有就是我最喜欢的异羽……笑。 ao kimishima 2013.3.5. 前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sthm 录入:tennosathena 修图:morpho.d 我用手上的剑斩除粗壮的荆棘,推开通往城内的最后一扇门。 我擦拭滑过额头的汗水,重新握紧刀柄。不能松懈。至今有好几名勇者挑战这座被祖咒的城堡,且丧命于此。 唔唔。这可说是一座典型的古城啊。 从裂开的墙壁和地板中,也能窥见那些恐怖的荆棘。破掉的地毯与无数的肖像画。灰尘在灯具上堆积得有如小山一般高,无论哪扇门的铰链都已经松脱了。 根据国王陛下所说,那名受到诅咒的公主,应当在北边之塔上陷入永远的睡眠中。拯救公主殿下。将她带回祖国一事正是我的使命。接下任务,即使赌上〈蔷薇〉的外号,也必须达成使命,否则就有损骑士之名。 我朝着城堡内部前进——终于到达了北边之塔的最上层。 真是不可思议。眼前的门没有丝毫损伤,简直就像看到昨天才换新的门。门扣也闪闪发亮,使用的木材也没有腐朽。 倘若是被这般厉害的魔术守护着……这里肯定是目的地不会错。 是感受到我的气息了吗?门喀达喀达地摇晃起来。若要比喻,就宛如野兽即将从草丛中跳出来前那样……让我全身更卯足了力。 然后门终于伴随着喧嚣的轰隆声响开启了!我将刀锋对着前方,准备冲向室内——但我停下了脚步。 「嗯?」 现身的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妖魔鬼怪,而是身材娇小的人类们。身高大约到我的腰部……说是幼童也无误的高度。 「呼,总算开了呢。」 「变得不太好开关。得修理才行。」 「如果是姊姊,很快就能修好的~」 从声音和模样来判断,这三人似乎是少女。看起来很认真的黑发少女,以及留着一头金发,感觉很倔强的少女。还有比刚才所说的两人矮一个头的少女。 天啊。这些人简直就像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的小矮人不是吗?无论是顶端尖尖的帽子、身上穿的衣服、还有木靴等等,就跟我所知道的插图如出一辙。 「哎呀,你是哪位呢——!为、为什么要把那种危险的物品对准我们呢!我要追究你的责任问题!」 黑发少女注意到我的存在,开口这么斥责我。金发少女并肩站到她身旁。 「你……是来对我们的公主殿下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唔嗯。这两人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在她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收起剑,为了配合她们的视线高度而屈膝。 「希望你们能原谅我的无礼。在来到这里的途中,我稍微有些心浮气躁。我并没有要加害你们的意思。请你们尽管放心。」 「就算你顶着一张坏人脸这么说,我们也没办法相信你呢……」 忽然听到这般意外的评价,让我的视线追向声音来源。是跟刚才那两人不一样的声音。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躲在金发少女背后的少女……不,实在很难想像那个看来怯弱的少女会说出这种话。她现在也是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不是吗?一定是我听错了吧。 我重新打起精神,向黑发少女报上姓名,然后说明我来访的目的。 原来如此——黑发少女这么说道,双手交叉环胸。 「如果是这么一回事,我们也会从旁协助……我们一直在等待像您这样愿意替公主解除诅咒的勇者殿下,已经等了十分漫长的岁月——来,请到这边。」 就在这时,金发少女说了声「等一下」,并堵住去路。 「蓬子。你必须多怀疑一下对方才行。他搞不好是冒牌货也说不定。」 「你在说什么呀,夏来。他是个看来非常诚实的骑士殿下不是吗?」 「不……他的长相很下流。」 「歌也这么认为!」 「什——你们两个,这样太失礼啰!快点订正!」 看来似乎只有黑发少女愿意站在我这边。 「哎呀,是客人吗?」 「章子殿下!」三名少女齐声这么说道。 从房间内部现身的女性,似乎名叫章子。褐色的肌肤配上鲜艳的赤红洋装。装模作样的行走姿态,感觉带着几分慵懒。 「蓬子、夏来。还有歌。别在客人面前吵架。你们想让我丢脸吗?真是群坏女孩呢。还有,欢迎光临,〈蔷薇骑士〉。我们很欢迎你喔。」 女性一边指责垂头丧气的三人,一边将红唇贴到长烟斗上。 这仿佛会让人噎到的浓密气息……确实跟人类不同。 「你是魔女对吧。你从哪得知我的名字?」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听了风的声音。还有,我并不是对公主殿下施加诅咒的魔女。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公认的老好人呢。我带你到公主殿下所在的地方吧。」 小矮人少女们接收到主人的视线指示,将门关了起来。 「还有骑士小弟。能请你别把手放在刀柄上吗?感觉你好像会拿刀砍过来,很可怕耶。」 我为自己的失礼道歉,于是魔女面带微笑,朝房间内部前进。我跟在她背后。 我们通过并列的美术品,还有塞满书籍的书架(与其说是魔女的房间,更像是博学贵族的家),站到装设在最里面,附带帐幕的床铺旁边。 ——我不禁停止了呼吸。 装饰紧闭双眸的细长睫毛。形状优美的鼻梁,以及淡桃色的嘴唇。有着柔和色调的茶色头发留长到略微起伏的胸前,交扣的指尖宛如大理石一般滑溜。 穿戴着纯白洋装与黄金公主皇冠的公主殿下,具备实在难以想像是被幽禁在诡异恐怖的古城中的气质,陷入沉睡之中。 「这位就是异羽公主唷。」 「异羽公主……」 「哎呀,你要看入迷还太早喔?你看看旁边。」 听到美人这么说,我将视线移向公主旁边。 只见那里——啊啊,这也是魔术的效果吗? 「还有一位……公主殿下?」 一模一样的容貌、姿态、洋装。相异处只有发色的另一位公主殿下,在旁边的床铺上休息着。 「……魔女殿下。希望你能说明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叫我章子姊。没什么好说明的,就如你所见。有两个公主殿下唷。正因为有两个人,才能将原本应该会丧命的诅咒分割成两半。正因为她们长得一模一样,有着相同血肉,是诞生在同个星球中的双胞胎,才能办到这种事呢。」 然后她语带自嘲地补充。 「反过来说,就连我也只能让她们的诅咒变成永远的沉睡,这就是我的极限了。施加这个诅咒的女人的魔力——该说是执迷不悟吗——非比寻常呢。」 我交互看着依偎着彼此,陷入沉睡的两位公主殿下。 「不过,章子殿下。公主殿下她们还活着。脸颊带有血色,若竖耳倾听,甚至还能听见吐气的声音,她们确实保住了性命。这都是因为有你的力量。你大可自豪。」 章子殿下眨了眨眼,刻意用缓慢的动作吸起长烟斗。 「说话方式虽然粗俗,却很直率呢。呵呵。如果是你,说不定能解开诅咒。」 「话不该这么说。我原本就是为了解开诅咒,才长途跋涉来到此地的。我该怎么做?」 「亲下去。」 ……………………………………………………………… 「亲下去。」 「你、你用不着说两次,我也听 得到!」 我不禁讶异得发不出声音,逼近章子殿下。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果然是施加诅咒的魔女吗?」 「别说那么失礼的话。那正是解开诅咒的关键唷——不要紧,你没必要两个都亲。只要亲了其中一边,两个人都会醒来。毕竟她们原本就只是平分了一个诅咒而已嘛。」 「话虽如此!但要对睡着的人,做那种……呃,粗鲁的行为,我哪办得到啊!我是〈蔷薇骑士〉!没办法做有违骑士道的事情!」 我严厉拒绝,于是对方叹了口气,像是感到失望一般。 「叛徒。」 「————你说什么?」 我这张实在无法说是和善的面貌,映照在魔女的眼眸之中。 「你说过会跨越任何考验。而且你是承接陛下的命令——也就是国家的命令,来到这里的。明明如此,你却要因为自己的任性背叛一切,出尔反尔呢——真是了不起的骑士道精神呀。我佩服不已。」 我感到震慑。她果然是传说中的魔女。言语之间让人感受到重量。有股不由分说的压力。 「补偿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连使命都无法达成,算什么骑士?」 唔唔——就在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时,小矮人少女们来到我的脚边。 「你要跟哪一位公主接吻呢?」 蓬子非常认真地这么询问。 「你要跟哪一边接吻呀?」 夏来冷淡地催促着。 「请你说一下哪边是你喜欢的类型嘛。」 歌看来很愉快地观察着苦恼的我,不怀好意地笑着。 「不,可是……这种事情没办法轻易决定……」 魔女将烟吹向惊慌失措的我耳边。 「你·想·跟·哪·一·边·接·吻……呢?」 「是哪一位呢?」 「哪边?」 「到底是哪边呢~?」 视野宛如漩涡一般旋转起来。包括风景在内,就连我的身体也跟着转动。话语转动着,包围住我。 哪边?哪边?哪边?哪边?哪边?哪边?哪边? 最终我在无法做出回答的情况下,就这样被吞没到黑暗之中…… 第一章 ……还好是场梦。 我擦拭额头浮现的汗水。 「哎呀,你醒了?早安,内藤优一同学。现在应该称呼你〈蔷薇骑士〉比较好吗?」 我转过脸,便看到魔女——不对。是打工场所的上司,时枝章子小姐优雅地交叉两腿坐着。她今天也穿着很适合她的红色西装。 「你稍微发出了呻吟唷。是作了什么讨厌的梦吗?明明拥有会在打工时打瞌睡的粗神经,却这么纤细呢。」 「应该说是讨厌的梦吗……」 还是异常充满童话风格的梦呢? 无论如何。在打工时打瞌睡是不该有的行为,因此我向章子姊道歉。 「我是可以了解你的心情啦。毕竟天气这么好嘛。我也开始想睡了。」 章子姊用漂亮地擦了指甲油的手遮住嘴巴,摆出打呵欠的姿势。 就如章子姊所说,今天天气很好。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十分温暖,位于正面高处的彩绘玻璃色调,也鲜明耀眼。这种温暖说不定跟这个场所的立地条件相关。 ——羽岛位于都内的综合商业设施,『羽岛六本木铁塔』。逛街购物当然不用说,还设有餐厅、健身房、室内游乐园、饭店等等……是一栋自诩能提供所有娱乐,日本数一数二的巨大建筑。我们现在正位于这栋建筑的最上层。 只不过,这个最上层的型态稍微有点特殊。 「但我没想到,居然会有在教堂打瞌睡的非信徒呢~」 被章子姊这么揶揄,我重新压低帽沿。 没错。我们所在之处并非展望台,也不是餐厅的包厢之一,而是空中庭园内新建设的教堂里面。刚才学到它的概念是『都内最接近天空的会场』……实在是相当浪漫的标语。 直到前几天都还在动工,预定很快就要开幕。直到最后关头都没有做什么醒目的宣传活动一事也增添人们的好奇心,反倒在各地掀起话题的样子。 「你刚才在呻吟,说不定是神明小小的恶作剧呢。祂想告诉你『这里可是教堂喔~』。」 她呵呵笑着,一边用取笑我时会露出的妖艳眼神侧眼看我。 「对优一同学而言,不需要神的祝福,也没有要告白的罪状吗?」 我将视线移向正面。我眺望着闪闪发亮的大型十字架,脱下帽子。无论神明是否存在,稍微庄重一点似乎比较好。 我的确有罪。就是背叛重要的人这项罪过。不过,告诉神这件事,又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伤害了神。重要的应该是直接跟对方赔罪不是吗?会像这样子思考,正是我身为非信徒的理由吗? 「我就是心里有数……才会想靠睡觉来度过也说不定。」 「哎呀,你预定要结婚吗?」 「不,我不是在说那个。」 我回应宛如柴郡猫一般眯细双眼的章子姊,于是教堂入口的门一声不响地打开了。这安静的开关声,不愧是刚盖好的建筑啊——我不禁佩服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现身的是两名女孩子。虽然两人类型不同,但都同样穿着一身黑的服装。换言之,就是羽岛集团特务机关,通称〈幽灵课〉的制服。 「让你们久等了。已经准备妥当。」 这个黑色长发的女孩,是小日向蓬子。她是个宛如典型的大和抚子一般,品行端正、才色兼备、清廉洁白的美少女。在学校还担任我班上的班长,不仅是学生,也深受教师信赖。而且,她同时也是所属于〈幽灵课〉的超能力者——代号〈胧辉夜〉。 在她身旁的,是个有着金色头发的(且又是个)美少女。蓬子穿着长大衣,且戴着帽沿宽大的帽子;对比之下,金发少女斜戴绅士帽,上衣也没绑领带,穿着黑色背心。长裤也相当男性化,乍看像是个踢跶舞者。 不过……她也具备极为女性化的部分。从或许是因为太紧而解开扣子的女用衬衫中,可以窥见充满弹性的胸脯。在健康的锁骨略微下方之处,耸立着两座柔软又险峻的山岭。山顶向前大幅度突出,每当她动起来,便会展现出地动山摇的景象。其动向让所有目睹者(尤其是男生)都不由得紧盯不放。 这位悠里夏来同学,用手指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幸运草项坠。 「因为她不肯乖乖就范,费了点功夫。我本来是不太想动粗的……」 她也跟我一样就读私立清纳高中,而且也是所属于〈幽灵课〉的超能力者。代号是〈兽爪千金〉。证据就是她此刻在自己手心发出的微弱蓝色光芒。 「所以我稍微用了〈精神动力〉压制住她。」 「她果然抵抗了呢~呵呵,如我所料。」 原来如此。所以章子姊才会跑来这边吗?因为觉得事情变麻烦会很麻烦。真是个狡猾的人啊。 只见蓬子重新面向悠里同学。 「但是,夏来同学。我要追究你的责任问题。就算是遭到抵抗,也应该有其他方法不是吗?毕竟你的能力太强大了。」 是感到火大吗?悠里同学提出反驳。 「既然如此,用蓬子的能力阻止她就好啦。」 「就凭我的能力——」 尽管话才说到一半,蓬子仍将手指贴到嘴唇上。于是她头上的帽子轻飘飘地浮起来——从里面出现一只粉红色的兔子布偶。这只布偶是『阿姆斯壮先生』,它曾经风靡一世,但流行总会褪色,如今是个已经不幸停产的角色商品。疗愈系的形状与宛如死鱼般的眼神非常不搭调。蓬子十分珍惜,且用她的能力操纵这只布偶。 「就凭我的〈念动力〉,要压制住抵抗的人相当困难。如果是打击,无论要打几次倒是都能办到……」 你刚才若无其事地做出很危险的发言喔? 「既然如此,就别干涉我的做法。蓬子只要默默看着就好。」 「你这说法是什么意思?夏来同学总是这样。动不动就用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说话方式……前几天也是这样。吃鲷鱼烧的时候,我明明说了尾巴放最后吃,残留在口中的味道比较清爽,你却充耳不闻对吧。」 「我喜欢甜的东西,所以不用管什么残留在口中的味道啦。」 「你在说什么呀!只要结局好,一切都好——就如同这句话所代表的一般,如何总结最后一口是很重要的。因为没奶油馅,就在一开始将尾巴撕下来吃掉的吃法,是邪门歪道!」 「我决定要把讨厌的食物最先吃掉嘛!我讨厌不甜的东西!」 呃,『嘛』是怎样——要是这么低喃的话,可以想见会遭遇到铁拳制裁。因此我闭上了嘴。 这两个人。直到前几天为止,她们总是一见面就吵架,但其实两人都想跟对方当朋友。这种心情让她们反过来动辄找对方麻烦。简单地说,就是两人都很笨拙,无法变得坦率。 不过这也在互相坦承彼此的真心话后,获得了解决……尽管如此,这次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感情好到(?)就连无聊的芝麻小事也会起争论。 ……算了,这就是所谓『感情好到会吵架』吧? 就在这时,从教堂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不~要!我不想穿这么少女风格的衣服!我要脱掉!」 讲话方式像是在闹脾气的小孩。一个含糊且稚气的动画角色声,正安抚着这样闹脾气的小孩;即使从旁边听,也能瞬间判断出安抚人的这方比较年幼。 「不可以啦~毕竟是工作,请你死心吧。」 「我不要我不要!在商店街的照相馆当模特儿时,只有这套衣服我也拒绝掉了!就算商店街的会长低头拜托我,我还是拒绝了——!」 总之,那条商店街也太多那家伙的粉丝。就算她是商店街的看板 娘,这也太…… 「好,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唷~——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这么说道并进入教堂的,是尾森歌同学。清纳高中一年级。所属于〈幽灵课〉的超能力者,代号·〈枪炮公女〉。她也跟悠里同学一样是使用〈精神动力〉的超能力者,但性质略微不同。 头戴红色鸭舌帽并穿着黑色半短裤的她,配上那宛如小学生般的稚气外表,看起来非常天真无邪。不过,一旦牵扯到她儿时玩伴的悠里同学,也会显露出相当黑暗的一面——唔喔,不知为何,尾森同学满面笑容地对我啧了一声,我还是别再想下去了吧。 「呜~……」 然后进来的是,看来心情很差的博美狗——不对,是另一个人。 即使知道她会以什么装扮前来,我仍然瞠目结舌。是和我有同样的心境吗?蓬子与悠里同学也沉默下来,注视着那边。章子姊则是一脸佩服地吹起了口哨。 站在那里的是木枕异羽。是我的伙伴,也是同班同学。而且是称呼我为安眠枕的人物。 她的打扮在穿着〈幽灵课〉的黑色制服的我们(章子姊除外)当中特别醒目,且带着一股近似神圣的氛围。 wedding dress。她身上穿着正是不折不扣的结婚礼服。 薄薄的纯白头纱装饰着她的卷发,设计简单大方的礼服覆盖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裸露在外的肩膀虽然纤细,却丝毫没有瘦弱的感觉。年轻水嫩的肌肤,让人直觉地认为倘若生命力拥有形状,一定会变成这样。 尾森同学提着长礼服的下摆,异羽则是激动地手扠腰。 「呼……哼!不适合我的话就直说啊。反正我自己也知道我穿起来很不搭啦!」 她这么说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脸部则是连耳朵都通红了。看来她似乎觉得非常害羞,要是不摆出咄咄逼人的态度,就无法忍受的样子。 「很适合你喔?」 我不小心就脱口而出。我十分自然地对异羽这么说道,就连我本身也无法自觉到话说了出口。 「————!」 异羽突然羞到头上冒烟,快步地笔直朝我前来。然后用力地捏起我的脸。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让人有点高兴——不对!你为什么要说谎?不适合我的话就直说啊!倒不如说,要是适合的话,我会伤脑筋的!这种仿佛少女风格集大成的打扮……让人想吐耶。」 「恶……口速恩的哼速喝泥啊(呃……可是真的很适合你啊)。」 「才呼速喝鹅!恩麻口农速喝麻!(才不适合呢!怎么可能适合嘛!)」 她是把我当笨蛋,还是纯粹陷入慌乱状态?究竟是哪边?两边都有吗? 红着脸且视线游移不定的异羽,将脸凑近过来。头纱撞上我的鼻头,感觉很痒。 「我真想见见做这种打扮竟然会感到开心的怪人呢!虽然我绝对不会有那种想法,不过那种会说将来的梦想是『当新娘子』的人!结婚戒指要花三个月的薪水,小孩要生三个,房子要三十年贷款的三层楼建筑,宠物要养三毛猫——八成会这么说吧,真教人不敢领教!」 还真多三啊…… 「话是这么说,但这内容还真是具体啊?」 我这么指谪,于是异羽说了声「唔——」后,便停止了约十秒钟。 「虽然我绝对没有过那种想法,但应该也是有那样子的人吧~?」 后半段的语调还真是有够平板。 双眼闪闪发亮的蓬子,接近急遽化为机器人的异羽。 「异羽同学,你穿起来真的非常适合喔!」 「才、才没那回事呢……蓬子一定比我还适合啦。」 「不,没那回事。对了,可以让我拍张照纪念吗?」 「虽然有点讨厌,但被蓬子这么拜托,实在无法拒绝呢——呃,夏来?你怎么啦?」 异羽用惊讶的声音询问悠里同学。 天啊……悠里同学竟然手遮着眼,颤抖肩膀哭泣着。 咦,为什么? 只见尾森同学一边将手帕递给悠里同学,一边开始解说。 「我想姊姊大概是觉得异羽学姊好像会去远方,突然感到很寂寞。」 「异羽这么漂亮……一定会幸福的……(啜泣)」 好像嫁女儿的爸爸一样。从外表和平常的态度中难以想像的纤细程度,让我大吃一惊。 「不要紧的,夏来!因为我没有想结婚的愿望!我对撒米仪式(rice shower)跟丢捧花还有婚礼时换礼服以及新人一起切蛋糕完全没有兴趣!我也根本没调查过结婚证书应该要拿到户政事务所的几号窗口办喔!」 这时,一直在旁观察动向的章子姊悄悄地低喃了。 「说是这么说,但你一到书店,就会在结婚情报的杂志区往返好几次呢?既然这么在意,就别逞强,站在那里看就好啦。」 「不、不是啦。你为什么要坏心眼地揭发这种事?那是,呃……是那个啦!我只是想用高高在上的视线,窃笑那些想结婚的人在收集情报的模样。没错!一边看着填字游戏的书,一边隔岸观火!」 就算她突然讲这种会让人想像常去的书店是怎么陈列书籍的借口…… 「你这样……个性有点差劲喔。」 「就是说呀,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刚才的不算!我要想个新的理由,暂停一下!」 你已经说了自己正要想借口喔。 章子姊似乎厌倦了这种拖拖拉拉的气氛,她啪啪地拍了拍双手。 「好,到此为止。那么,关于今天的工作。今天的工作是——」 就是说呀,你也站在我的立场想想,什么说明也没有,就突然被迫穿上这种豪华绚丽的礼服!肚子也被缩得紧紧的!」 「别气别气~」章子姊这么安抚着气冲冲地抗议的异羽,继续说道。 「今天的工作,开门见山地说,就是异羽的摄影会~」 ……………………………………………………………… 「这是上层的命令。像异羽这样活泼的女孩子,用在教堂广告上的话,大家都不会放过吧?而且比雇用艺人便宜许多,采用无名美少女一事也会增加话题性!」 「那么……我们被叫来的理由是?」 除了异羽和章子姊以外的所有人,都同样对我的问题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章子姊理所当然地回答了。 「我希望你们帮忙警戒,防止异羽逃走。」 啊~……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我可以理解了。 「我~不~要!」 唯一无法接受事实的异羽气愤地踩踏着地板,试图逃离教堂——但礼服的下摆依然被尾森同学拉着,因此她逃不掉。 「异羽,死心吧。你要是再乱动,礼服会破掉喔?……有什么万一的话,要赔偿喔。」 「唔——」 这句话让异羽瞬间停了下来。而且还能听见紧张地吞口水的声音。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十九条。『要小心赔偿和滞纳金——就像跟借来的猫嬉戏那般纤细对待』……」 「就是这么回事——来,乖乖认命参加摄影会吧。工作人员也准备好啰。」 气鼓鼓的异羽毫无干劲地回答「好~」。 「别闹别扭啦。今天的工作结束后,预定请你试吃婚礼用的料理喔。由羽岛自傲的一流厨师掌厨的极品豪华全餐。把婚礼会场整个包下来,悠哉地慢慢享受——」 这时,异羽将手心面向章子姊。像是在说「stop!」那种感觉。还有 她的脸看来很开心地咧嘴笑着。 「真没办法呢~既然章子姊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照办吧?而且是工作嘛~」 收买成功。这样的确比委托知名模特儿要来得便宜。 被眼前的大餐吸走注意力的异羽站到前头,离开教堂。拍摄似乎在外面进行。我站在最后面,从后方观察身穿纯白礼服的异羽。 还有,我也这么心想。 该怎么说呢……还真像呢。如果头上再戴顶黄金的公主皇冠什么的,根本如出一辙。在我刚才所作的梦里,异羽穿的礼服就是那种感觉。 ……这种情况也叫做预知梦吗? 在一星期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天在摄影会结束后的豪华全餐十分丰盛,再加上婚礼会场的设备中有卡拉ok,气氛非常热烈。大家都各自展现出美妙的歌喉……最重要的是,异羽选的歌大多是演歌。而且她意外地超会唱演歌,据说她似乎每次都会参加镇上的卡拉ok大会。她想必很受老人家欢迎吧。 然后,到了今天。被寂静包围的教室迎接我跟异羽到来。 「早…………啊!」 就连异羽都犹豫是否该打招呼,整间教室安静无比,仿佛可以听见水滴声。理应很熟悉的桌椅排列,还有以前的毕业生留下来的涂鸦,看起来带着异样的紧迫感。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的视线。可以切实感受到一种只要有一点契机,仿佛就会爆炸的危险性。 「各、各位……怎么了吗?」 异羽也同样觉得情况非比寻常。但尽管如此,仍勉强试着保持笑容的姿态,只能说「不愧是异羽」。 打破这种气氛的,是那家伙从背后传来的吼叫声。 「异、异羽妹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为本校第一变态兼男生的英雄,而且是女生的战犯。在去年十二月被包含校长在内的全校教师放弃治疗他的男人,亲川。(可悲的是,他同时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友人。) 这样的变态,不知为何泪流满面,哭得不成人样。 「你、你怎么啦?」 「咿淤咩咩啊啊啊…………」 总觉得这画面看起来好脏。诸如汗水或泪水或口水还有表情之类的。最后还被教室里的女生说「唔哇,那什么啊……好恶」。 我忍住想保持距离的心情,将面纸塞给脸部崩坏的亲川。 「太感谢啦……因为袖珍面纸什么的,我一个晚上就会消耗掉了……使用用途当然是——」 「别限定在晚上啦。还有别提到用途。」 亲川发出让人想捂住耳朵的轰炸声擤鼻涕,总算是表现得比较冷静了。 「………………呼。感觉清爽多啦!」 「那么,你找异羽有什么事吗?」 「噢,就是这件事!所以我才会激动到狂掉眼泪……!」 啊~……这像伙真麻烦。 我放弃从亲川口中打听出情报,寻找另一个友人的身影。明明是场不小的骚动,中友却悠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边听音乐边看书。 那家伙在我看向他的同时,趴一声地阖上书,走了过来。仿佛算准了这个时机一样啊。 「早啊~你们两个。其实我本来想再稍微旁观一下的,但内藤用仿佛被抛弃的小狗般的眼神望向我,我只好起身前来啦~」 这个阿宅一早就稍微捉弄起人啦。 「早啊,中友君。我说啊,变态君他怎么啦?」 「这个木枕同学应该比较清楚吧~」 中友将眼镜向上推,露出要说是男生,线条有些纤细的笑容。 「因为——木枕同学,你要结婚对吧?」 结婚? 这番惊天动地的发言,让班上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下来。宛如喷火的火山一般,教室里一口气沸腾过头。四处可听见女生发出「呀啊~呀啊~」的尖叫,男生则是泣不成声。 「我、我——我才不会结婚呢!」 异羽明显地狼狈起来。她用力挥舞双手,脸部也一下朝那边看,一下面向这边。最终开始啪啪地敲打起我的肩膀。 「中友,拜托你详细说明一下。异羽跟我内心都没个底——还有,异羽。我真的开始觉得会痛了,拜托你冷静一点。」 「唔哇我——我很冷静喔!」 骗人。你刚才变得有点像功夫高手啰。 总之我先叫异羽深呼吸一下,然后质问中友。 「吓到的是我们啊~呃————你看,就是这个。这是今天开始张贴的广告。大家都是因为这个而骚动的。」 中友让我看的手机画面上,映照着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天。看起来鲜明翠绿的树木。生意盎然的草地。中央有一座附带十字架的纯白建筑物。可以从照片最前方穿着结婚礼服的女性身影,判断出这是在教堂前面。 满面笑容地朝这边伸出手,仿佛随时会奔向教堂的女性。让头纱和礼服随风摇曳的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木枕异羽无误。 啊啊,是之前那份工作的照片啊。拍得非常棒。 「这里是六本木的结婚会场对吧?特地在建筑物的屋顶上盖教堂,直到最近才总算开始放出情报的地方。记得是『都内位于最高处的教堂』?」 「是啊。很快就要开幕了……为什么亲川会因为这个,激动成那样子啊?」 「你看仔细点。在木枕同学旁边,有个宣传标语对吧——『我只是想待在喜欢的人身旁』。这句台词与婚纱装扮,让大部分的木枕同学粉丝贸然断定『木枕同学要结婚啦!什、什么~!』——的样子。」 「这与其说是贸然断定,倒不如说只是过度解读而已吧?」 而且又是广告。 「爱情会让人变得盲目呢~」于是中友说了这番仿佛悟道般的台词。 不知是否已经按捺不住,女生们围住异羽,开始提出许多问题轰炸她。从结婚会场的状况到礼服穿起来的感觉,最后连拍摄的幕后花絮这些细节部分都不放过。尽管惊讶地瞠大了眼,异羽仍一一回答问题,我则是悄悄离开她身边。 「留木枕同学一个人不要紧吗?」 「大概吧。我不在反倒比较好。」 ……要是我在场,女生就没办法靠近异羽了吧。根据异羽擅自探听来的情报,在『说到清纳的鬼畜就想到这个人的排行榜』中,我似乎已经荣获终身成就奖。这种成就不要也罢。 我和中友就坐之后,亲川也过来了。 「低能儿(亲川)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吗?」 「噢?总觉得我好像在暗地里被痛骂呢……这会让我变得异常振奋喔!——阿死,谢谢你的面纸。还你吧。」 「……你别连用过的面纸都若无其事地还我啦。拿去丢掉。」 亲川开了个让人不快的玩笑,我将他赶到垃圾桶那边之后,试着问了件我有些在意的事情。 「你今天不打电玩吗?」 「我偶尔也会听音乐,看轻小说喔。这个歌手虽然刚出道,但声音相当不错。是个叫做『莲』的艺人~前阵子发售的cd销售量也非常惊人,成了话题喔。」 我从没听过。毕竟我对音乐方面的话题很陌生,这也没办法吗?就算去卡拉ok,我也几乎不会唱歌。家人一起去唱歌的话,妈妈不会放开麦克风,爸爸会声援妈妈,姊姊则是不断往返于饮料吧和自己的座位间。至于我,则是必须用不会干扰到人的音量,持续挥动沙铃(妈妈的命令)。 「她也完全没有在媒体露面。不过似乎在杂志还什么的访问中,回答过她以前住在这附近。搞不好曾经跟她上过同一间幼稚园呢~」 哦。中友会对三次元的异性这么感兴趣,还真是难得。她唱的歌应该相当棒吧。叫做『莲』是吗?先记下来吧。 这时亲川回来了。他很没规矩地一屁股坐在我的桌上, 「噢噢,阿死。你知道的话,就告诉我,为什么异羽妹妹会去拍结婚会场的广告?」 ——我就觉得他八成会这么问。但我不能告诉他事实。 「她有认识的人在羽岛工作,拜托她帮忙。」我说出了这个事先准备好的借口。 「是喔?竟然会采用外行人,还真是大胆呢。充满意外性喔~」 「对啊。我认识的美少女爱好家们,也是从今早开始就传来数量惊人的联络讯息呢。无论是哪个家伙,都疯狂地试图找出异羽妹妹的真面目。」 「就是有这种人呢~莲的情况也是,明明没有确切的消息来源,却在许多地方掀起争论呢。不过,毕竟是才一星期就达成百万张销售量的新人,可以理解会想关注她的心情啦。」 亲川说着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的圈内话,中友则在一旁讲出仿佛评论家的评语。照这样下去,有一天也会掀起关于异羽真面目的争论吗?我稍微担心了起来。 「好了。各位,班会差不多要开始啰。请回到座位上吧。」 一边做出这种宛如教师般的发言一边走进教室的,是拿着点名簿的蓬子。她的黑发今天也是闪闪发亮。 虽然她曾有稍微认真过头的倾向,但最近也变得相当柔软。刚才的发言十分明显吧。倘若是以前,她应该会从「我要追究你们的责任问题」这句抱怨起头,进行一场正确到让人无法找借口的说教。 「班长不会在意吗~?」 有个女生敏锐地询问这问题,让蓬子支吾起来。 「这……虽然我说不定有一天也会用到……」 嗯?她刚才好像瞄了一下这边——啊啊,大概只是看到亲川坐在桌子上,认为这样很没规矩而已吧。 蓬子有些大胆的发言让班上同学兴奋起来,她红着脸咬了咬嘴唇。 「够、够了!大家请回座位上坐好。不然我要追究责任问题啰!」 班上同学宛如小学生一般回答「好~」,某人询问班导的状况。 「老师似乎是因为今天发售的周刊漫画的剧情预测十分热烈,无法离开网路讨论区的样子。」 老师,拜托你工作一下。 「嗳,阿死。」 至今仍挡住我视野的亲川,露出简直像在缅怀遥远故乡的表情。 「……我觉得啊。虽然变得稳重的公主殿下也不错,但我也十分仰慕之前会用冷静的眼神赐予我快感的公主殿下喔……」 「……这样啊。」 变态还真是辛苦呢。怎样都行,快回座位上啦。我的桌子会被你坐到变暖耶。 「你可以陪我去买一下东西吗?」 一到放学后,异羽便立刻整理好东西,走了过来。就算回家,反正也只是看妈妈心情随她摆布。我点头答应后,蓬子也一脸有事找我的表情走近这边。 「请问……我也可以一起吗?」 「嗯!蓬子也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虽然不是想要的东西……但我前几天发现一家美味的日式点心店,因此想邀两位一起前往。」 「不错呢。我喜欢日式点心喔——像是素甘!」 素甘……啊啊,那个像是甜鱼板的东西吗。 就蓬子所说,那家店在离清纳最近的车站附近。 「如果是车站附近,那离我想去的店也很近喔。没问题!那么,我们走吧!」 「等、等一下,异羽同学。走太快会跌倒的!」 话才刚说完,异羽便拉起蓬子的手,离开了教室。 自从开始用后面的名字称呼彼此之后,异羽对蓬子的肌肤接触变得比之前更积极。无论由谁来看,都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改变了呢,我这么心想。 蓬子开始会像那样谈笑,自然地露出笑容,还有变得会邀朋友在回家前到别处逛逛。 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开朗。 要说到变化,异羽也是。 她最近开始可以睡午觉了。晚上也逐渐会昏昏欲睡。虽然之前常会打电话给我,说她睡不着,不过…… 异羽跟蓬子都渐渐产生变化。她们克服感到害怕或不安的某些事物,像那样互相谈天说笑。 那么——我呢? 我忽然产生这样的疑问。 我是否有所改变呢?表情仍旧宛如死人一般僵硬的我,是否有变化的征兆呢?即使是脸皮闻风不动的我,也能够有所改变吗? 她们走在前头,我慢了几拍跟在她们背后,同时稍微低下了头。 我们从学校前搭上公车,到达距离清纳最近的车站后,蓬子询问异羽。 「异羽同学要买什么呢?」 我算算喔——异羽这么说道,弯手指数了起来。 「cd和变装道具。」 「……你要做什么愧对良心的事情吗?」 我忍不住插嘴,只见异羽用有些得意的表情看向这边。 「不是啦。别看我这样,我也成了名人对吧?所以说,不变装的话,会引起骚动喔——合作社的人都这么说。」 合作社的人=合作社的阿姨吗。这也就是说…… 『哎呀!异羽妹妹!你已经成了名人,得把脸遮住才行啊!不然大家会很惊讶,跑来接近你喔。』 『咦,是这样吗?我已经是名人了?』 『没错没错!啊,对了。得趁现在跟你要签名呢!』 『我没想过什么签名耶!呃……今天先用书写体签可以吗?』 ——眼中浮现出她中午在合作社一边忙碌地动来动去,一边进行这种对话的光景。这时,异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在购物清单中追加了商品。 「啊,差点忘了!也得买枝签字笔才行呢。」 可以确定了呢。 异羽摆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在笔记本上写起了什么(八成是在练习签名吧);蓬子离开这样的异羽身边,转而向我搭话。 「内藤同学。我不会很碍事吗?」 「啊啊。人多比较热闹,很好啊。蓬子能一起来,异羽也会比较开心吧……不找悠里同学她们来没关系吗?」 于是。 「————!」 蓬子忽然涨红了脸,迅速地环顾周围。 「内、内藤同学!我要追究你的责任问题!」 即使压低音量,语调仍十分严厉。 「请你不要突然用名字称呼我。我、我会吓一跳!」 蓬子是感到害羞,还是在生气,或是想哭呢?她露出难以判别是这其中的哪一种的表情。总之是张满脍通红,仿佛随时会哭出来的气愤表情。 「呃……是蓬子要我这么叫你——」 「你、你你你你又这么称呼了呢?算我求你,在称呼我时请事先通知一下!这样对心脏很不好。我会生气喔。」 照这样下去,我可能会被误以为是让女孩子哭泣的鬼畜,因此我道歉了。希望坏评至少不要传到校外。 「呃……啊啊,刚说到夏来同学与歌同学的事呢。听说她们两人有事要办,预定从途中跟我们会合。而且,她们不来的话,我会伤脑筋的。」 然后蓬子露出稍微燃烧起斗志的眼神,这不像平常的她。 「我必须让夏来同学认识生奶油和奶油馅以外的甜点才行……」 她们八成又因为关于甜点的事情吵架了吧。 「是哦——呃。我可以叫你名 字吗?」 我遵照指示这么询问,于是她用突然紧张起来的表情点了点头。 「蓬子你变得——这么说可能很难听——挺开朗的呢。语调也变得柔和……而且开始会展现出自己。」 「你、你真是突然呢……」 她像是感到慌张似地摸了摸嘴唇。 「这个……我也是会改变的。我跟夏来同学与歌同学都成了好友,而且也有异羽同学这个目标。」 被她当成目标的异羽,不知何时跟在车站前发送面纸的人谈笑起来。她的双手各拿着一包袖珍面纸。 蓬子以前曾说过『想变成异羽那样』。她说自己也想变成开朗又活泼的异羽那样。如果是这种意思,蓬子的愿望正逐渐在实现。 「还有,当然因为内藤同学也在的关系……我也稍微能任性地行动……」 「啊啊。不过是任性的要求,我随时都可以听你说。你随时都可以开口。」 于是她将脸撇向一旁。 「……内藤同学真的让人很伤脑筋呢。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她掺杂着叹息这么说我。我明明说了会听她任性的要求,她为什么会感到那么失望呢? 最终获得五包袖珍面纸的异羽在前头带路,我们进入一间店。可能因为快车会停靠的关系,有各式各样的商店聚集在这间车站前。才想说有条异常复杂的居酒屋小巷时,又会看到贩售不知是哪家名牌精品的商店。 异羽在这当中选择的,是一间时尚购物中心:这间店以即使是学生的荷包,也能买到品质挺不错的衣服出名。的确很像是异羽的风格。 「人很多呢……」 明明是平日,店里却十分热闹。仔细一看,也能看到许多跟我们同年纪,或是大约国中生年龄的女孩子。此外也有带着小孩的主妇,因此不至于太夸张,但总觉得我好像跑错棚。是男装专柜看起来只像是被赶到卖场角落的配置,让我产生这种感觉吗? 「这是当然的呀。今天是点数两倍的日子呢。」 「你明明是来买变装道具,却挑了个容易受到注目的日子吗?」 我说了极为正确的意见,于是异羽用有些沉重的声音对我说道。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十一条,就是『倘若入会费·年费免费,就应该办张集点卡——要牢记点数加倍的日子』喔。我很清楚多少会有点风险。」 「……我上了一课。」 是被异羽在静谧中可见的非比寻常的气魄给吞没了吗?蓬子说出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感想。生性认真的人,无论什么事都会诚挚地接受,这样不会累吗? 「总之,先简单地从帽子看起吧。帽子专柜在……啊,在那边!蓬子,你可以帮我一起选吗?」 「好的。希望我能帮上忙……」 我本来打算跟在她们后面,但忽然停下了脚步。我看向位于旁边的手帕专柜。有许多看来很受年轻女孩喜爱的可爱设计。例如滚蕾丝花边,或是附带画成q版的猫咪图案。而且是以平易近人的价格贩售。 ……多买一条给异羽用也不错吗。现在这条手帕的设计有点单调乏味。 我看了看异羽她们——只见她们在镜子前说着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酝酿出女孩子特有的似乎会挑选很久的模样。单独行动一下似乎也不要紧。 我从在女性优势的家庭中长大的经验这么判断,拿起附近的手帕。 要是太过少女风格……异羽会生气吗。而且要拿去结帐时也会很难为情。不过,异羽(红)喜欢可爱的感觉。应该选条感觉起来很可爱的手帕吗…… 「——嗯?」 就在我将手伸向绣着猫咪打瞌睡的图案的手帕时,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我的脑海浮现是否有人关了灯的想法。 不,似乎不是这样。经过我身旁,似乎是主妇的女性,得知特价商品不列入点数两倍的对象,正念念有词地抱怨着。她并没有对视野消失一事表示不满。然后我总算察觉到,是我被人遮住了眼睛。我感觉到冰冷又柔软的肌肤正触摸着我。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歌声。 是个熟悉的旋律。无论是谁,一定都听过且唱过的童谣。 笼目笼目 笼中的鸟儿 什么时候飞出来 不光是旋律。这声音……音调明明不同,却可以知道是同一个声音。我确实听过这声音的本质。 在即将天亮的夜里 鹤与龟跌倒了 在后面的那个人 歌词明明还没唱完,声音的主人却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将嘴唇凑近到能感受呼气的距离,从背后向我低喃。 「——是~谁?」 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 同时奔驰过脑海中的,是刚才的嬉戏行为。曾喜孜孜地进行刚才的游戏,我还在念幼稚园时的回忆。我知道对方是谁,这是我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游戏。 我吞下堆积在嘴里的口水,总算说出了那个名字。 「————永远?」 对方让我重见光明,代替回答。我有种简直像被下了命令的感觉,转过头去。 那时候。以夕阳为背景的长发女孩。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女孩,头发长度只到肩膀。她将黑发卷在指尖上,柔和地露出微笑。 不光是声音,身高也不同。衣服也不同。那时候并不是黑色水手服,而是白色连身裙装扮。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能断言不会认错人。 「永远……」 再次脱口而出的,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人的名字。 好喜欢好喜欢,明明很喜欢,却伤害了那个人的名字。 她浮现出的笑容,像是看到解开问题的学生。 「——乖孩子。」 睡莲寺永远。 再次重逢的她,就跟以前一样——简直就像时间一直停留在过去那样自然地——抚摸着变成高中生的我的头。 「你一点都没变,我放心了呢。」 第二章 念幼稚园的时候,我曾有个喜欢的人。虽然现在觉得以前明明是个小鬼还那么嚣张,但记忆中当时的我非常认真,而且一心一意。 以前的我只知道给小孩看的卡通,还有正流行的电玩;年长的她博学多闻,教了这样的我许多事情。像是希腊神话和礼仪规矩便是一例。还有好几个我现在也记得的故事。就她对年幼的我造成的影响力来说,说不定跟用数量非比寻常的恶作剧设计我的母亲同等。 我背叛了那样的她。被十个人以上围殴。虽然在那之前,也曾动辄被找麻烦,好几次扭打成一团,但那时无论人数或力道,都和平常不能相比。那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品尝到那么多血的滋味。 他们要求我背叛以前最喜欢的人,我屈服且背叛了。 我说了我并不喜欢她。对她并没有抱持好感。 就是在那之后。我无法忘记在人墙缝隙间看到的,她那张似乎很不安的表情,而变得没办法看别人似乎很不安的表情。并非因为出自善意。 我不想看到那之后的……对背叛自己的人露出的轻蔑微笑。我是因为这种胆小且自以为是的理由,变得无法看到似乎很不安的表情。 我背叛的那个对象,此刻就站在我眼前。 「我吓了一跳。因为我压根没想到,竟然会在偶然进入的店里遇到小优。几年没见了呢?」 睡莲寺永远。比我年长一岁的女孩子。她现在应该是高中三年级才对。 与青梅竹马的重逢带给我戏剧性的冲击。即使这里是时尚购物中心,而且有追求两倍点数恩惠的人在周围来来往往,这冲击仍足以让我停止呼吸。 「真亏你……能够认出我呢。」 我瞬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做出无伤大雅的回应;永远觉得很滑稽似地露出微笑。 「当然认得出来啰。因为小优一点也没变嘛。跟以前一模一样。别小看大姊姊的记忆力喔。」 一点也没变——她不经意的一句话仿佛刺中了我身体的某处。 不过——永远这么说道,像侦探似地将手指贴着下颚。她一边含意深远地说着「哼嗯哼嗯」,一边像是在检查似地巡视我的身体。 「你好像变高了呢。以前明明是我比较高。容貌也变得有点冷酷……嗯~感觉你已经不是男孩,而是男人。大姊姊心境有点复杂。」 是永远啊。摆出大姊姊一般的态度,无论做什么都会在前头带领我。因为亲生姊姊是个悠哉到极点的人,对我而言,永远看起来甚至才是可靠的年长者。 「我怎么样?」 「……咦?」 永远用轻快的口调询问正在回顾过去的我。她往后退一步,转了一圈给我看。 「我——变了吗?」 她用手按着头发,这么问我。裙子轻快地舞动,领巾摇晃起来。明明只是普通的制服,却仿佛是为了永远制作的一样调和。 「啊……呃,你头发剪短了呢。」 「虽然我之前一直在留长,不过越来越碍事,而且也想转换一下心情,就狠下心剪短了。」 她若无其事般地说着,将手指摆成剪刀状,夹住发尾。 「适合我吗?」 我点头。于是永远浮现出看似不愉快的笑容。 「嗯~有些不够呢。面对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大姊姊认为这台词欠缺诚意喔?」 「啊……抱歉。」 永远将比以前短上许多的头发卷在指尖上,用视线催促我说下去。啊啊,对了。她这个习惯我看过好几次。即使改变长度,将头发卷起来的习惯仍旧没改过来。 这种情况该说什么才好呢?即使是再怎么不解风情的我,也能够想像得到。 话虽如此,但我无法若无其事地说出来。该说需要一点觉悟吗,希望能给我一点时间跟自己的羞耻心妥协。 「………………很漂亮喔。」 「好。」 永远用置身事外的表情拍了拍手,将手心比向我面前。 「小优花了五秒钟才做出回答~」 她这么对我说道,好像老师对在集会中不肯安静下来的小孩开始说教时,会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可以让女孩子等上五秒钟呢?这边可是心想『要是小优说我表情很怪该怎么办!』——像这样感到很不安喔。要好好地看着对方,立刻说出口。跟大姊姊约好啰?」 一点都没变的到底是谁呢?明明是个惊为天人的美少女,内在却还是老样子。 我在内心苦笑之后,老实地回应「我知道了啦」。 「优一~!你看你看,这个怎么样呀?」 这时传来了异羽的声音。我看过去,只见她戴着男孩风格的帽子。 异羽一注意到永远的存在,便露出看似诧异的表情,突然放慢行走的速度。跟在她后面的蓬子也做出类似的反应。 对于她们的反应,永远则是若无其事地开始自我介绍。 「幸会。我是睡莲寺永远。跟小优应该说是青梅竹马吗——以前经常一起玩。我小时候搬家了,但最近又搬回来……现在就如各位所见。我就读附近的女校。这间学校从以前就很有名对吧?」 永远所说的附近的女校,是指紫乃上女学院这间女校。它是一间历史悠久的完全中学,应该是被区分为所谓的贵族女校。住在这附近的人都这么认为,实际上它也经常被杂志当成名媛就读的学校在报导。通称紫女——一旦变成通称,听起来就没什么威严;这大概是对于有钱人的嫉妒吧。 「叫我永远就好。请多指教啰。」 只见……社交能力强的异羽一反常态,用有些紧张的表情回以自我介绍。 「呃,我是木枕异羽。请多指教。」 「幸会。我名叫小日向蓬子,在内藤同学所属的班级担任班长。请多指教。」 彬彬有礼的蓬子深深地垂下头。是被她低头时从肩膀流落的黑发吸引住目光了吗?永远发出感叹的声音。 「好漂亮的头发。不好意思,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呃,好。」 虽然初次碰面的对象提出的要求,让蓬子惊讶得瞠大了眼,但她并没有拒绝。如果是以前的她,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会拒绝吧。 「哇,好柔顺。我也曾把头发留得跟蓬子差不多长,但没有这么柔顺呢。嗯~真令人羡慕呢。」 「不、不会……你过奖了。」 女生之间能够感觉很轻松地触摸头发呢——就在我抱持着这般自己都觉得有些脱线的感想时,异羽拉了拉我的袖子。仿佛要顺势躲避永远一般,她把我拉到商品柜的后方。 「我说啊,优一?我想先确认一下。」 异羽将脸凑近到帽沿会撞上我的距离,用非常认真的表情压低音量。我也仿效她,小声地催促她说下去。 「那个人该不会就是……那个,我要确认啰?」 「你用不着说两次,我也知道啦。」 「这是确认的再确认啦!应该说它就是这么重要吗,总之这是极为政治性的质问嘛!」 异羽从何时开始置身于政界了呢?因为本人非常认真,我就不打岔了。 「那个人就是……」 话说到这边,异羽支吾起来。所以我先一步说了。 「那个人就是我的初恋对象。」 「!」 异羽明明早就知道,但她仍抽动了一下肩膀,瞠大眼睛。 「…………这样啊。」 异羽压低帽沿,再次望向永远她们。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面向一旁的异羽抿成微笑形状的嘴角。 「那 么,怎么样呢?跟久违的青梅竹马重逢,你有什么感想?」 她突然用爽朗的语调这么问我,这次换我感到错愕。 「什么感想……还是老样子啊。明明十年没见,我跟永远却都——一点也没变。见面还不到五分钟,我又惹她生气了。」 光是说出没有变化一事,我便自觉到舌头的动作变迟钝了。 「她当然会生气呀。因为对方曾说过『讨厌』自己嘛。被抱怨个两句是难免的。」 「咦?」 异羽用手指将帽子往上推,朝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才会感觉很尴尬。」 铛——我感觉像是被巨大的铁锤重击了头部。 因为永远的态度实在太过普通,让我的步调,或者该说思考变得有点怪。而且这是场突袭,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或许也是原因之一。明明怪得不得了,不知为何,我却一直没顾虑到那么多。 我是背叛了她的人。我让她感到不安,惹她哭泣,践踏了她的内心。 明明如此——我明明是个根本不值得她搭话的存在。 「为什么……永远能够跟之前一样?」 「该不会——」 异羽深思熟虑一番之后,接着这么说道: 「永远同学。她是不是不记得当时的事情?」 「不记得?」 「毕竟回忆是个人的东西……无法断言永远同学并没有忘记呀。」 可能性之一。这我能明白。毕竟不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对方也可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一个礼拜前的晚餐时说了些什么,我也一样想不起来。记忆不过是记忆,并没有在某处留下纪录。是种暧昧的东西。 不过,倘若是这样…… 刻骨铭心地记得暧昧记忆的后悔的我,该怎么弥补她才好呢? 「哎呀?小优他们上哪儿去了呢?喂~」 发现我们不见踪影的永远与蓬子,开始环顾四周。 「差不多该过去了。」 异羽这么说道,并将她自身的手重叠在我的手上。 「现在先观察一下情况吧?我明白优一的心情。不过,那最好等你们两人独处时再行动。毕竟蓬子不知情,而且优一跟我说了这件事,站在永远同学的立场,也会觉得不舒服吧。」 她看向我的眼光十分安稳,而且手心非常温暖。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二十五条。『道歉时要诚心诚意——认错也是种良药』喔。虽然是我家的家训,不过就借你用吧——没问题。你一定能获得原谅的。」 异羽笑咪咪地露出洁白皓齿。 让人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的笑容。配上那顶帽子,看起来比平常更像个调皮男孩。活泼且淘气,甚至会闪闪发亮的生命力集合体。我感受到一种仿佛能让被揶揄成〈死人脸〉的我,也复活过来的能量。 自从相遇之后,我真的拿她这张笑容没辙。 「……谢谢你。我先借用一下家训第二十五条。」 「之后要好好还给我喔。」 她眨了眨眼后,奔向永远她们所在的地方。 我跟在那样的异羽后面,放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知不觉间,手似乎冒汗了。黏答答的感觉很不舒服,而且又刚好站在手帕专柜前。果然还是该先买一条吗——买来自己用。 在那之后。包括永远在内的四人一起陪异羽买东西,购入原本打算买的变装道具后,包括永远在内,我们离开了时尚购物中心。接着预定前往异羽想去的cd店。在这期间,不知是否察觉到我面对永远时的尴尬,异羽率先起话题,三个女生聊得很热络。我也因此免于被罪恶感压垮,不过…… 「异羽。」 「什么事?」 我搔了搔头,对走在身旁的异羽陈述直率的意见。 「那样果然很奇怪。」 「咦?」 慢点慢点,就算你发出这么不可思议的声音也没用啊。 希望你仔细想想。压得低低的帽子。漆黑的墨镜。大到遮盖住脸部下半边的口罩。光是这样明明就可疑无比,但头部以下却是身材凹凸有致的女高中生。倘若在街上和这种人擦身而过的话? 「……从刚才开始,你就以非常惊人的机率被人多看一眼喔。」 会得到完全被当成可疑人物这种结论。 「至今仍为花粉症所苦的人——不能用这种感觉敷衍过去吗?」 「就是没办法那样,才会出现一边偷看这边,一边窃窃私语的人吧?」 「这么严重?」 她非常惊讶……吗?因为实在看不出表情,只能靠动作来判断。 蓬子与永远走在我和异羽的前方。蓬子询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手机的永远。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是认识的人有点事联络我。」 温和地回答之后,永远转头面向这边。 「这么说来。为什么异羽妹妹要这样遮住脸呢?这样很糟蹋那张可爱的脸蛋喔?」 「真、真教人意外呢!我根本不可爱呀。」 不过,你的脚步突然变得轻快起来啰。 「呃,其实是——」 从异羽口中听说羽岛的广告一事,永远将嘴张大成o字形。 「很厉害嘛。我在学校听说过那间教堂喔。很棒对吧。竟然会刊登在那个广告上……大姊姊总觉得与有荣焉呢。」 她连连点头,然后像是陷入沉思似地拨弄头发。 「不过呀……就算不做太过夸张的变装,也不会穿帮喔?难得你长得这么可爱,像这样变装给人留下坏印象,我觉得是种损失喔。」 「所以说!我又不是那种被人家说可爱,会觉得高兴的人!嘿嘿嘿……」 难得否定了对方,却害羞起来啰。 总之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最好不要在戴着口罩,讲话含糊不清的状况下害羞地笑。感觉很像变态兴奋起来的样子,有点讨厌。 「呃,异羽同学。下一间店是走这边的路对吗?」 「嗯。再往前走一点。我当然也有那间店的集点卡喔!」 异羽回答蓬子的问题。 「你喜欢的艺人出了新歌吗?」 「该说喜欢吗,是我满在意的艺人吧。听说才刚出道没多久,却非常受欢迎喔。明明没有特别打广告,却只靠着口耳相传,达成了百万张销售量喔?我也差不多该增加一些演歌之外的卡拉ok歌曲种类才行啊。」 原来你不是演歌歌手吗?在我感到意外的同时,忽然也想起以前曾听过类似的事。 「那个人……该不会叫做『莲』吧?」 「啊,对呀!你竟然知道呢。」 异羽这么说道,然后永远悠哉地说了: 「啊啊,是在说我吗。」 「是哦,原来就是永远同学啊。」 之后我们没有交谈,前进了大约几公尺,除了永远以外的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脚步。 永远刚刚说了什么? 一个人继续前进的永远,重新面向这边,将食指贴在嘴唇上。 「还是请你们帮忙保密一下喔。我不想太引人注目。」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是真的。 在cd店的店面。跟经常上电视音乐节目的大明星并列,被当成话题的新人,甚至拥有专属卖场的女性艺人。据说目前只有用在出道单曲上的照片,能确认她的长相。店员手写的广告牌上这么写着。 然后并排在我 眼前的cd封面上登场的人物,无庸置疑地是永远。 「啊,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骗你的吧?大姊姊很意外喔。」 在响彻着海外摇滚乐团歌曲的店内,永远蹙紧了眉头。 「因为太突然了,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嗯,说得也是。突然被人这么说的话,我说不定也会那么想。」 永远忽然转变态度,肯定我的话语。 「先别提这些,本人就站在这么醒目的地方,没问题吗?」 异羽(使用可疑人物道具中)在永远耳边悄悄说道。 「这个嘛。我认为是不会穿帮啦。毕竟衣服不一样,而且拍摄时灯光也很暗,印象——」 她说到一半的话,以半吊子的形式中断了。不光是这样,永远还迅速往后退,躲到我的背后。 「您在找什么吗~?」 是想顺便警告在推荐艺人贩售区闲聊的我们吗?脸上挂着营业笑容的男性店员向我们搭话。说不定只是异羽奇怪的打扮,增强了他们的防盗意识。 「呃……这个叫莲的人,很受欢迎吗?」 「非常受欢迎呢。发售不到一个星期,就达成百万张销售量的艺人屈指可数;但要说新人有这种成绩的,莲是头一个!所谓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完全就是在形容她呢!」 他说着说着也兴奋起来,由此可知这位店员先生也非常推荐莲。的确,并排在架上的也只有样品。架上贴着存货请洽柜台的公告。 是被店员过于热烈的介绍给震撼住了吗?异羽用有些退缩的声音询问道: 「唔,呃……那么,我想买一张。」 「我也想要,所以是两张。」 「不,是三张。」 「三张是吧。那边那位客人要不要也来一张呢?」 店员这么询问永远。她没有回答,只是左右摇了摇头。 明明是自己刚才拼命推荐的人,店员却没有察觉到永远的身分,开始诱导我们前往收银台。不过,永远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永远?」 「我在这边等你们。」 永远这么说道,开始观望其他艺人的店头pv。 虽然她的态度让我有些在意……但我仍前往收银台结帐。 我们各自拎着塑胶袋回来,只见永远对着我们静悄悄地低下头。 「谢谢惠顾。」 「其实我想要初回限定版,但已经只剩一般版了。」 「既然如此,我会跟经纪人问问看。如果还有,就让我送你们几张,代替相识的问候礼吧。」 看到一脸遗憾的异羽,永远提出了非常体贴的提议。我们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很开心地拜托她。 「真的很受欢迎呢。刚才的店员先生在收银台偷偷告诉我,我们买到的cd,也是刚刚才补货的。」 「真令人感激呢——话说回来,异羽妹妹。看到刚才的情况,你明白了吗?」 对于突如其来的质问,不只是异羽,我也跟着歪头感到不解。 「刚才那个人,没有注意到我对吧。他明明那么大力赞扬我。而且还有这么多照片。人们的注意力,其实也就这样罢了。所以你不用做那么闷热的打扮也没问题。」 「……是这样子吗?」 对呀——永远浅浅地微笑。 「人类的意识,不过就这样罢了。脑子里认为『本人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就算本人就站在眼前,也只会觉得『长得很像呢』而已。真的很不可靠呢。」 亲眼目睹到永远的真实案例,似乎让异羽理解了。 「说得也是。而且这样好像我自己想太多,感觉很讨厌……」 异羽脱下墨镜与口罩。 这时,店内播放的音乐消失了。在转换到下一首歌之间的几秒钟空白。 然后播放出来的,是清澈透明的钢琴旋律。过没多久,还伴随着弦乐器的旋律而来。 「啊……是我的歌。」 永远这么说道,异羽将手指放到帽子上。 瞬间。在店里的其中一名客人,指着我们的方向。 「喂,那个……不是结婚典礼广告中的女孩吗?」 竟——竟然马上就穿帮了————————————? 过于突然的展开让异羽狂冒冷汗,她悄悄地将帽沿拉低到鼻头。根本没用啦,你已经被人清楚地看到脸了。 男性的一句话宛如涟漪般传遍店里,没多久便暴露出另一件事实。 「嗳,那个穿水手服的……长得很像莲呢。简直一模一样。」 「!」 我们四人的身体同时跳了起来。 不妙……疑惑的视线渐渐累积起来。 ——无论在何时,都有喜欢瞎起哄的人。偏偏就是这种类型的人,即使遇到名人也能毫不畏缩地做出行动。比方说我妈……以前偶然撞见被怀疑戴假发的艺人参与的旅游节目的收录现场时。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对方头部,然后顺势将手朝向天边。而且惊人的是,承受太阳的并非妈妈的手心——而是从主人头上被抽离,看似寂寞地随风摇曳的一团人工毛发。还有灿烂地闪耀发光的男性头顶。艺人脸色苍白。节目组战栗。妈妈一脸得意,我则是肚子痛了起来。值得安慰的,大概就那并非现场直播一事吧。 总之,现场也有那种有勇无谋的客人,对方像是半开玩笑地接近永远。 「唔哇,真的耶!真的是小莲嘛!」 永远像是在警戒陌生男性,绕到我的背后。 「不妙,是本人耶!我是你的超级大粉丝喔!」 不管是粉丝还什么,这种装熟的语调实在让人无法喜欢他。最重要的是,热情的粉丝让自己的偶像感到害怕,这样好吗? 永远抓住我制服的手指颤抖着。虽然能看到的只有手指,但我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再也不会。 我再也不会——让永远在我眼前感到不安。 「异羽。你可以吗?」 「……可以喔。」 明明没有什么文法可言,异羽却能斩钉截铁地回答我。 「我们分两边走吧。因为我好像也挺引人注目的。」 永远是歌手。异羽则算是模特儿。乍看之下,异羽给人的冲击比较强烈。证据就是明明不确定是否为本人,却有人很没礼貌地拿手机开始拍照。 「果然应该我跟优一一组吗?」 我正想回答「说得也是」时——思考了一下紧抓着我的永远的事。 「不。我跟永远,异羽跟蓬子一组吧……万一发生什么状况,蓬子也能保护异羽。」 「请交给我吧。」 我看向蓬子,只见她从跟书包一起带着的小型提包当中,拿出粉红色布偶。 我将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催眠喷雾交给异羽。于是异羽将墨镜塞给永远。 「这应该能让你暂时放心点吧?戴上这个吧。」 一直在环顾周围的我跟异羽,这时总算看向彼此的眼睛。 「机灵一点喔。」 「你也是啊。」 然后我们拳头互碰,朝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们逃跑了!快追啊!」 为什么要追过来啊——不知是否真的很想痛骂他们一顿,我勉强压抑住自己,转头越过肩膀观望。 「永远,很抱歉这么突然。你可以再陪我一下吗?」 在奔跑前抓住、此刻我正触摸着的永远的手腕十分纤细,好像会折断一般。 「没、没问题。」 按着墨镜的永远结巴地回答。 我们飞奔离开店里,选择站前特别复杂的小巷逃跑。这是条挂着红灯笼的居酒屋与串烧鸡肉店鳞次栉比的的酒馆小巷。只要高明地移动,应该可以甩掉他们,不过……这是人类遇到名人时的反应吗?随着时间经过,追踪者的数量越来越多。 「你、刚才……跟异羽妹妹她们说了些什么呢?」 当我们躲藏在中华料理店的后门时,永远气喘吁吁地这么问我。就连为了锻炼体力,每晚都在慢跑的我,也觉得口干舌燥,呼吸困难。浓密的油臭味也教人难以忍受。 「这个嘛……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这时手机有人来电。我确认显示在手机荧幕上的名字后,将手机贴到耳边。 「应该是关于未来吧。」 「早安。你挺快的嘛,伙伴。」 『早安。伙、伙伴?』 她还不习惯「伙伴」这个称呼吗?异羽(红)的说法,像是在询问这种讲法是否正确一般。无论经过多久,她的反应都像第一次般生涩呢。 「很抱歉这么突然,但我该怎么做才好?总觉得人数好像变多了。」 我感觉到追踪者的气息,压低对话的音量。 『交给我。因为我是超能力者……』 她停顿了一阵,然后用蚊子鸣叫般的声音继续说道。 『而且是优一的伙伴。』 「………………」 『你、你说些话嘛?』 「啊,呃……我觉得非常光荣。」 而且还有种胸口被紧紧揪住的感觉……但关于这件事,似乎保持沉默比较明智,因此还是别说出来吧。 我转换变得软绵绵的思考,询问她该怎么做才好。 『你们走到车站前的马路上……可以看见车站的反方向那边,正好有个抱着大型椅子的人。在你们到马路之前不会有追踪者,放心吧。』 我牵着永远的手,前往马路附近。我们躲在建筑物阴影处,窥探情况——就如同异羽(红)说的一样,有个像是大型椅子长出脚一样的人影,正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我会倒数。你调整一下步调,在我数到零时,正好跟那个人擦肩而过。还有,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准备蹲下。』 「我知道了。」 我听着她从五秒前开始倒数的读秒,用目测配合对方的速度。 『一……零。』 同时看向搬运椅子的男性背后。于是——大概是穿着穿着觉得有点热吧——他缠在腰部的工作服,此刻正掉落到地面。 『捡起来。』 我捡起有些温暖的工作服,夹在腋下。 『接下来……你跟永远同学借发夹,换个发型。』 我询问依然戴着墨镜,正在环顾四周的永远。 「永远,可以借我发夹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发夹?」 「也没为什么。」 即使隔着墨镜,也能知道永远感到动摇,但现在没空说明。我用借来的发夹夹住头发——因为是边走边夹,前端还刺进头皮,很不好弄——我弄成像是失败的三七分发型。 『会被追兵发现。做好奔跑的准备。』 立刻从背后传来「找到了!」的宏亮声响。我们再次奔跑。 『在下个转角转弯后,会看见一楼是店铺,二楼是住家的建筑物。晾在那边二楼的床单会掉落下来。你要利用那个。』 「怎么利用?」 『用那个将永远同学包起来。包住之后,你抱着她。』 「包住?那简直就像货物不是——」 『那样就行了。刚才搬运货物的人,是回收店的员工。然后,在掉落床单那间店的隔两间旁边。』 听她说到这边,我总算理解伙伴真正的用意。 「……所以才需要工作服啊。」 『嗯。转弯时会从追兵的视野中消失,你趁那段期间换装。』 「床单的动作呢?只要捡起掉落的床单就好了吗?」 即使能够预知未来,随风舞动的床单动作还是相当复杂。就算知道会掉,但身体大概跟不上吧。希望捡床单时不会慌张失措就好。 『没问题。』 异羽(红)无视我的不安,这么断言。 『因为刚才跟夏来与小歌会合了。』 在获得新情报的同时,我弯过她说的转角。站在那里的是穿着清纳高中制服的金发少女。是悠里同学。 她用心情似乎很差的眼神望向这边,离开原本靠着的电线杆。那对保证任何男人都会目不转睛的胸部,配合她的动作柔软q弹地摇晃。 「……好怪的发型。」 「我也这么认为。」 悠里同学瞄了永远一眼后,在我耳边低喃: 「我会用最大输出扇风一瞬间。你转移一下那个人的注意力。」 我一边穿起上衣,一边看向悠里同学的脸。 「怎么了吗?」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愿意协助我,让我很开心。」 「!」 那个强悍的虎牙忽然软弱地颤抖起来。当然这应该是我的错觉,但她这么明显地动摇,让我很自然地觉得看起来就像那样。 「zip it! 〈死人脸〉。是因为异羽和蓬子叫我来,我才会过来而已!笨蛋~你最好缺门牙!」 她又选了位置很醒目的牙齿呢…… 我拉着永远的手,前往一间当铺前。 「小优……你认识刚才那个胸部很大的女孩吗?」 因为害怕提及到胸部,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永远,可以连我的书包一起帮忙拿吗?」 我一边将书包交给她,一边仰望就快到正下方的当铺二楼。刚洗好的床单,仿佛随时会掉落似地在那边摇晃着。 「待会应该会发生让人有点吃惊的事情。但你别担心。」 永远稍微推开墨镜,她看似不可思议的眼神与我相撞。从我的角度,可以看见那样的永远,还有她身后的悠里同学的背后。悠里同学一边确认来往的行人,一边将电话贴到耳边。 『夏来。倒数五秒前。』 我的耳朵也听见伙伴对悠里同学做出的指示。她大概是用蓬子的手机联络悠里同学,对着两台手机同时说话吧。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紧。我——知道那是什么。」 「小优……你从刚才起是怎么了? 永远不停奔跑,她的肩膀因为疲劳而上下起伏。还有,在她身后听完倒数的悠里同学,气势如虹地高举手臂。 并非普通的手臂。悠里同学纤细的手臂——有一股类似萤火虫光芒的磷光包覆住她的手臂。颜色是淡蓝色。大小足足有一公尺。形状是宛如野兽般的三根钩爪。那是精神能源的化身。 倘若身为〈精神动力〉持有者的悠里同学,用最大输出使劲移动手臂的话,会产生宛如拿巨型圆扇扇风一般的效果。结果,周围吹起了风……正弯过转角的起哄者前锋,被突然吹起的强风吹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背后吹来的余波也传递到我们这边。永远发出短暂的哀号,按住被风吹鼓的裙子,我像是在追逐风向似地看向上方。 床单被风吹起,从窗框滑落下来。不具意志的床单任凭风吹,无助地飘摇在半空中……微微偏离我在的场所,持续落下—— 并非如此。 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纯白的物体通过我视野的角落。事先预测到的我用双眼追逐,只见违反重力飞舞起来的床单就在那里,可以略微看见红色球体。那个球体在 眨眼时便已经消失无踪。 顺利扩展开来的床单,宛如雪花般降落在永远的身体上。 「咦、奇怪?我什么也看不到——」 然后有个娇小的女孩从我的背后登场,她小声地低喃: 「……你欠我一份人情啰。」 尾森同学。她就是操纵刚才那个红色球体(这也是精神能源)的人。 这份人情债说不定有点沉重。因为诸多原因,尾森同学很讨厌我呢…… 「伙伴。其他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我一边想着之后的事情,感到有些厌烦的同时这么询问,于是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呃……有是有,但现在没有时间,所以没办法。不过没关系。之后马上就能见面的。』 「你能够再睡着吗?」 『嗯……因为异羽最近也回想起想睡的感觉。所以说,那个……』 待会见——她仿佛很害羞似地挂断电话。 我收起手机。 「小优,我怎么了呀?这是布吗?」 我决定先向视野被遮盖住的永远道歉。 「对不起。」 「什么——呀啊?」 已经彻底化身为业者的我,抱起永远的身体。也就是俗称的公主抱。虽然也有许多让人捏一把冷汗的部分,但只要永远不动,看起来一定就像在搬运家具吧……倒不如说,如果对方不这么想,就伤脑筋了。 我抱起永远,跨出步伐。不枉我自从跟异羽组成搭档之后,一直踏实地锻炼身体。 「我想你应该很难受,但请你别动。我们要这样前往车站那边。」 「……前往刚才那些人那边?」 「安静点。」 永远坦率地顺从我略微失礼的警告。 隔着布料可以听见她的吐气。而且可以感受到她的肌肤。明明很瘦,但触摸到的一切都十分柔软。不过同时也让人感觉到一种仿佛立刻会崩溃般的危险。 虽然有些暧昧……但跟我在担任枕头一职时触摸到的异羽——我没有其他用意——不一样呢,我切实地感受到这点。然后被迫重新认知到她是异性这件事。 不行。这让我加倍紧张了起来。 和女孩子紧贴在一起。换装说不定会穿帮的紧迫感。就某种意义而言,会构成所谓的吊桥效果吗?心跳异常快速。我应该没有不自然地呼吸急促吧? 当我勉强不被察觉,与追兵团体擦肩而过时——我彻底觉得自己的寿命缩短不少。 「…………甩开他们啰。」 在视线前方,可以看到装作不认识的悠里同学她们的背影。只要跟着她们走,应该就没问题才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追上去吧。 「太好了~」 永远一动也不动地开口询问我: 「真厉害呢。你为什么能办到这么厉害的事情呢?」 「我什么也没做喔。我只不过是……拜托大家帮忙,然后照指示行动而已。」 「是哦。小优人脉很广呢。这种团队合作简直就像电影一样。一下掉工作服,一下掉布料。大姊姊虽然害怕,但觉得有一点快乐喔?」 她维持一动也不动的状态,只有声音听起来很愉快。真是灵巧呢——我这么心想,相反地也觉得有些不自然,心情变得怪怪的。 尽管细微,但感觉跟日常生活确实不一致。我并不晓得该用怎样的话语来表现那种心情。 即使不知道,但此刻在我手中的存在,确实让我感觉无可救药地异于常人。 「小优?」 「嗯?」 「关于我出道单曲的曲名,你觉得怎样?」 「是『第十二年的约定』没错吧。」 「对。」 「……感觉很棒喔。而且十二是永远喜欢的数字。」 我说出只觉得暧昧的感想后,永远小声地说了「这样啊」。 第三章 「哎呀~我吓到了呢~?没想到会被追逐成那样。」 我们到蓬子说的日式咖啡厅就坐后,率先拿起菜单的异羽,掺杂着叹息这么说道。 「嗯,真的。即使多少有点可疑,果然还是该变装一下比较好也说不定。」 就连因为护卫刚才在睡的异羽,一直绷紧神经的蓬子——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是第一次看守异羽能力发动的模样——也显露出疲惫的神色。她无力地喝着水。 ——自从开始在羽岛集团的特务机关,专门处理神秘现象的〈幽灵课〉协助异羽她们之后,并非超能力者的我,也渐渐地了解超能力。 要使用超能力,体力与身体能力也很重要,但最受重视的是其精神力。精神层面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倘若要举个简单易懂的例子,就是〈精神动力〉吧。名字就有『精神』这两个字。就连说是超能力代名词也不为过的能力,也会使用到。光是这样,也能推测出其影响力吧。 此外,还有所谓的衰减效果。这是指因为注意力低落,导致能力变弱一事。这是十分棘手的东西,超能力者也必须留意这种衰减效果。这也是精神力会发挥作用的地方。集中的时候,要精神统一。上司章子姊教我这一点时,我差点忍不住恍然大悟地敲手。 扯远了——从上述的理由来看,在这当中比起悠里同学或尾森同学,蓬子会感到最疲惫是理所当然的。这边是否该请她一顿,顺便当作是道谢呢……不,如果那么做,总觉得我大概得替所有人出钱才行。刚才那笔预料之外的花费(cd钱)已经影响到荷包……在这种时候,托章子姊保管的羽岛打工费总会不小心掠过脑海中。感觉自己真是肤浅。 「永远同学还真慢呢。」 「嗯。听说是跟她工作相关的联络。」 附带一提,现在的成员从四个人增加到六个人。在来到这间店之前,已经跟刚刚会合的悠里同学与尾森同学也说明了原因。床单跟工作服也交给派出所了。之后就只能祈祷物主会去警局报案,但没办法保证对方一定会这么做就是了。 「那么,你们说真的吗?刚才那个人……就是『莲』这件事。」 尾森同学将身体挺向前,一边偷看店门口,一边这么询问。雅致的手动毛玻璃门上,可以看见模糊的人影。是在店外讲电话的永远。当然店里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是真的喔。永远同学也这么说。」 脱掉帽子的异羽,也将额头凑近桌子中央。 「……说不定是骗人的。」 瞪着菜单看的悠里同学这么低声说道,并用手托着脸颊。蓬子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可说是傲慢的态度。 「夏来同学。你怎么会说这么失礼的话?」 「因为,那只是她本人这么说而已。又没有证据。」 「不是有照片吗?这是很明显的证据!」 「照片什么的要加工还不简单。声音……或许是很像啦。」 哦。悠里同学似乎也听过永远的歌。 「首先。才刚出道没多久,感觉应该很忙碌的人,怎么可能有空在这种地方闲晃。就算莲根本不上电视露面,也不可能这么闲……」 看着菜单头也不抬,只是一直否定的悠里同学,让蓬子一脸不满地双手交叉环胸。她似乎在思考反驳的内容。在这种情况,尾森同学不是安抚悠里同学,就是声援她,但她今天偏偏别有含意似地微笑着。 异羽似乎习惯两人这样的舌战了,她双眼发亮地说着「抹茶冰淇淋好像很好吃呢」。结果,她还是要吃冰,而不是吃日式点心吗? 这时,话题的人物前来了。 「久等了~也让我看看菜单吧?」 我们被分到的座位,是六人座的桌席。空着的是眼前的一席座位——也就是我隔壁。永远将手放到那张空椅子的椅背上。 店员于是端了一杯新的水来给永远。 永远忽然绷紧表情。 「永远?」 「小优,拜托你。跟我换座位吧?快点!」 被她急忙地恳求,我在不知所云的状况下将座位让给她。 戴眼镜的偏瘦男性店员,静静地将水放在永远面前,说完「要点餐时请吩咐一声」这句固定台词后,便回去工作了。在这同时,永远像是感到放心似地吐了口气。 「……真是好险呢。」 「什么好险?」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竟然偷听大姊姊自言自语,这兴趣很差劲喔?」 永远像是在规劝没礼貌学生的老师一般提醒我之后,顺势看向坐在她正对面的悠里同学。 「嗳,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从刚才就一直默默地看着我对吧?」 相对的悠里同学则是拿菜单遮住脸,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回答「……没有」。好像情势变得不利的软弱父亲(订阅早报中)。 坐在悠里同学隔壁的尾森同学单刀直入地询问了。 「我想请教一下……你是那个艺人『莲』小姐吗?」 「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唷?你们该不会不相信我吧。」 「不,是慎重起见。」 尾森同学用妖精的笑容,说着现实的话。不愧是一直帮不坦率的儿时玩伴(为了对方名誉,就不明说是谁了)打圆场至今的人。真是可靠踏实的人。 「嗯~伤脑筋呢——啊。那么,这样如何呢?」 表情并没有很伤脑筋的永远,拿起桌上放收据用的小道具。就是用塑胶制成,像是透明竹枪的那个玩意。 要结帐还太早啊——我脑中浮现这种愚蠢的问题,只见永远在我旁边将透明筒子凑近嘴边,闭上眼眸。她简短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张开唇瓣。 ——是歌。 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歌手,她开始唱起自己的出道曲。店里还播放着日本风味的bgm。她没有被那旋律牵着走,用仿佛会吸引听众内心一般的歌唱力,证明了自己究竟是何方神圣。 音量绝对没有很大声。倘若隔了两桌,大概就听不到了吧。如果用布料来形容这歌声,就是纤细到仿佛会透光一般。但绝对不会被撕裂——她的歌声让人联想到这样的丝绸。那块丝绸毫无遗漏地包裹住全身,抚摸身体,留下余韵。 「——大概就像这样吧。」 永远似乎唱完了一个段落,她放下拿来当麦克风的筒子。 同桌的每个人都无法立刻说出话来。异羽跟蓬子、尾森同学涨红了脸,用尊敬的眼神看着永远。 那么,悠里同学情况如何呢? 她是疑心最重的人。搞不好即使听到刚才的歌声,也不会承认…… 我抱着这样的猜想,看向悠里同学。 「………………」 悠里同学用双手按着脸部下半边。位于上方那双感觉十分好胜的眼眸中——流下了一抹露水。 她、她在哭……? 「是、是真的啊……」 这……是粉丝啊。这是粉丝听到非常喜欢的艺人在演唱会唱完抒情歌曲后会有的反应。那对宛如猫科肉食动物般的双眼,几乎成了吉娃娃。 尾森同学像是在安抚似地一边摸着悠里同学的头,一边从包包里拿出某样东西。 「今天之所以会晚到,是因为去买了一下这个。」 「这个是……我的初回限定版?」 尾森同学点头同意永远的话。 「姊姊自从听了这首歌后,就彻底成了粉丝。但是,她知道的时期晚了点,很难买到初回限定版。因此询问了许多店家,今天总算是找到了。」 尾森同学的表情,从感动慢慢地变成对儿时玩伴的爱 情。一旦变成这样,两人的年龄就会颠倒过来。实在是很合拍的搭档。 对出乎意料的眼泪感到困惑的,不只是我而已。异羽跟蓬子也手忙脚乱。 「夏来,你还好吧?呃——来,用这个擦眼泪吧。」 「异羽同学,湿毛巾感觉有点不干净喔。用这张纸餐巾……」 「纸餐巾会黏在脸上很难撕开吧。对了!我刚才在车站前拿到很多面纸,就用这个……」 尾森同学无视你一言我一句的两人,拿自己的手帕擦拭悠里同学的眼泪。还真会打算盘啊。 「呃……夏来妹妹。方便的话,我帮你在上面签个名吧?」 永远柔和地露出微笑,悠里同学发出感激的叹息。 「能请您帮我签名吗?」 非常惊人的敬语。该怎么说呢,她比直率的异羽更不适合使用敬语。这是那个吗?昭和年代的不良少年对被抛弃的猫很温柔——像是那种系统的那个? 当然可以呀,永远这么说道,并从包包里拿出签字笔。 「因为你喜欢我的歌。那种高兴的心情,我也是一样的。不过,我还不习惯帮人签名,可能会签得不太好看——啊,可以弄破塑胶膜吗?」 「没问题!」 「要不要顺便写上名字?写『夏来同学』可以吗?」 「请写『夏来妹妹』。」 「太好了呢,姊姊?」 「嗯!」 悠里同学一边被尾森同学摸摸头,一边点头表示同意。金色的侧边马尾就如同字面一样,看起来好像尾巴。给人的印象就像是被爱狗人士抚摸,感到十分开心的黄金猎犬。 我……曾经被那个人抓住领口,痛骂一顿呢。 我一边回想起那样的往事,一边用难以言喻的心情喝着玻璃杯的水。 虽然永远说她还不习惯,却毫不迷惘地移动着笔。 「嗯~……好。签得很漂亮。」 「让我看看?」 异羽从旁窥探,然后趴倒在桌上。 「……总觉得自己好丢脸喔。」 她头顶挂着乌云,用沮丧的声音说道。 「只不过是拍了一下广告,就搞到要变装……我跟永远这种职业的不一样啊。她的签名超帅气的……我这么得意忘形,实在很抱歉。」 看来异羽似乎是因为自己所想的签名跟永远的签名等级相差太多,垂头丧气了起来。 「用不着在意唷。因为我的签名,也是请设计师帮忙想的签名。」 「能够跟那种设计师一起工作的永远同学……很厉害呢。是职业级的呀。」 「异羽同学,你振作一点!」 ……与其用言语安慰她,不如让她吃冰,会恢复得比较快呢。 悠里同学落泪,尾森同学安抚着那样的悠里同学。异羽感到消沉,永远安慰着那样的异羽。责任感强烈的蓬子,轮流鼓励着悠里同学和异羽两人。 虽然出乎意料地成了无法地带,但什么也不点地一直赖在这里,会给店家造成麻烦。我为了点餐,寻找店员的身影。正好跟带领我们就坐的眼镜店员四目交接,他察觉到我的意图,走近了过来。 「请问要点什——」 原本后面应该会接「么」。但这个字被毫无脉络地传来的短暂哀号盖过去了。 「呀啊!」 桌子同时用力跳了起来,失去平衡的玻璃杯倒下了一个。杯里的水在桌面上浅浅地扩展开来,形成一滩水。 ……永远? 永远的表情简直像在跟幽灵还什么对峙一般,她注视着一脸惊讶的店员。 「啊……啊,对、不起。我有点吓到……」 永远像是回过神来似地,用湿毛巾擦拭湿掉的桌子。 刚才的哀号。刚才的表情……没多久前也见过。 cd店的店员向我们搭话的时候。被粉丝得知真面目的时候。还有刚才。 无论哪一次,永远脸上浮现的都是不安的感情。 ——是我那个时候让她露出的表情。 店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拼命道歉;我们告知错不在他并点餐后,请他离开我们这桌。 「嗳,永远同学。你怎么了吗?」 大概是因为在趴着的时候,桌子被顶起来的关系吧。异羽的额头缓缓地变红。 「嗯~……这样果然很奇怪呢。」 从永远抚摸着膝盖一事来看,可以得知桌子会动,是她将桌子往上踢的关系。 永远像是有些为难似地微笑了一阵子, 「其实——我不擅长应付男生。用夸张一点的说法,就是男性恐惧症?」 男性恐惧症……? 「有意识到的话,某种程度是不要紧,但像突袭一样的完全不行。无论如何都会惊吓到。也因此我一直都是念女校。」 永远用手指戳着整个湿透的湿毛巾,戳到水渗入又放手,一直重复这样的行动。 「念小学的时候很辛苦呢。我就读的学校,在文化祭结束时,会大家一起跳土风舞。所以我连续六年,文化祭都是中途弃权。因此也被人挖苦。小孩子无论好坏,都很直接呢。」 大家都陷入沉默。 在这里的女孩们,应该毫无例外地都是抱持着灰暗的回忆走过来的。名为超能力的异常能力。她们为了这能力的存在苦恼,怀抱无法对任何人启齿的焦躁感。 无论谁都拥有的,理所当然的生活。她们丧失这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平凡,必须靠自己扮演理所当然。对于这样的她们而言,永远的告白似乎产生了让她们觉得彼此很相似的共鸣。 「怎么会……大家别摆出阴暗的表情嘛?到目前为止,我们不也勉强走过来了。」 「……………………」 于是。异羽无言地站起身,将手放在永远的肩膀上。 「我决定了!我要为了永远的烦恼尽一份心力!」 她用充满决心的表情握紧拳头,说起了以前好像听过的话。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三条!『遇到在意的事,就不能视而不见——既然有想法就要立即行动』!紧接着第十四条!『若是受人所托,就要大显身手到让对方都吓一跳的程度——如果对方是自己很亲近的人,就算没有拜托自己,也要强行介入』!」 出现啦,家训第三条与第十四条的组合技! 「然后是……第十七条。『女人的眼泪弄湿的不只是脸颊,还有内心——内心的泪水不会枯竭』。这是奶奶跟小酒吧的妈妈桑在喝酒时想到的家训喔。」 终于连家训诞生的内幕都揭露了。 「明明都听到永远这些话,什么都不做就太丢女人的脸了!这边就让我们做点什么吧?——好吗?」 大家都一致点头同意异羽的询问。 「……谢谢你们。」 因为异羽的缘故被店里的人注目,而有些错愕的永远,在理解状况后,柔和地露出微笑。 「好!那么首先——啊,店员先生过来这边了!」 这尖锐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有敌人来袭。 「异羽。店员先生也吓到了,首先从坐下开始做起吧。」 「我还想说优一总算开口了,结果只是要提醒我赶紧坐下!那种像爸爸一样的讲话方式是怎么回事啊!我可不是优一的小孩喔……不过我会坐下就是了。」 异羽气呼呼地鼓着脸并嘟起嘴唇。尽管如此,还是乖乖坐到椅子上这点,很像她的风格。 一直看着我们对话的永远,觉得很滑稽似地笑了。 「你们两人感觉是很棒 的搭档呢。嗯~发现小优新的一面。有点成熟的小优让大姊姊感觉很复杂喔?」 「并没有……才不是那样啦。」 「说话方式也是,比跟我说话时还要帅气呢。你竟然故作成熟。」确实是那样也说不定。就跟她们扮演理所当然一样,可以说我也在扮演吧——扮演符合年纪成长着的自己。 假装自己变成了大人。因为很想变成大人,即使只有身高也好,试着追赶上去的小鬼。那就是我。无论经过多久都无法改变,一直是原来的我。 虽然会跟她们同桌,是幼稚到让我觉得过意不去的理由。 我感觉有些尴尬,将视线从永远身上移开。于是看到蓬子似乎在沉思些什么的模样。 「怎么了吗?」 「啊,没事……对了。异羽同学。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咦,什么事?」 蓬子面带有些灰暗的表情起身,跟异羽一起离开到店外。 「她们怎么了吗?」 永远歪头感到不解。 就在她这么做时,尾森同学询问永远: 「莲小姐跟死——内、内藤——学长是青梅竹马对吧?」 这女孩刚刚叫到我的名字时,露出了一脸厌恶的表情喔。她连叫我的名字都感到厌恶吗?她到底有多讨厌我啊。 「其实我跟姊姊也是儿时玩伴——对吧?」 「咦——啊啊,嗯。」 一直呆呆地望着签名的悠里同学,做出显然没在听对方说什么的回答。 「这样子啊。儿时玩伴很棒对吧。不过……」 永远摸着头发,呵呵地露出微笑。 「小优与其说是青梅竹马——倒不如说是我的王子殿下呢。」 「噗呼!」 我用力地喷了出来。一看之下,悠里同学与尾森同学也惊讶得张大了嘴。 「因为……甚至还送我结婚戒指的人,只有小优呀。」 「结、结、结婚、结婚戒指?」 悠里同学像母鸡一样发不出声音,猛然地往后退。尾森同学则反过来挺身向前。 「请告诉我详情!」 我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为了阻止她们而开口——的时候,尾森同学竖起一根食指。在她背后可以看见可爱且美丽的花田。她用仿佛会在花田里编织花冠一般纯粹无邪的笑容这么说了: 「你欠我一笔喔。学·长?」 唔喔……这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沮丧地垂下肩膀,永远在我身旁一脸害羞似地将单手贴到脸颊上。 「在夏祭的摊贩中,有空气枪摊贩。小优在那里——打了戒指给我呢。是爱心形状的戒指。然后呢,他说那枚戒指是结婚戒指……」 「他说是结婚戒指,然后?」尾森同学充满干劲地催促永远说下去。 「他一边抬头仰望祭典的高空烟火,一边将戒指套到我的无名指上。」 「呀啊————!」 别说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尾森同学发出惊愕的哀号,我则是因为过于羞耻而遮住脸。 「那什么呀。噗噗,死人学长请你饶了我吧。慢、慢点,我、我肚子好痛噗噗噗……」 是彻底被戳中笑穴了吗?尾森同学一边咧嘴笑,一边开始瞧不起我。 「一边看着烟火,一边套上结、结婚戒指……噗!这是古早时代的求婚吧?」 我将视线望向悠里同学,只见她很明显地露出不敢领教的表情,盯着菜单看。 「………………不予置评。」 这样倒不如请大声笑我吧。这种反应让人更难受。 真可怕……年幼时的冲动真是可怕!我在做什么啊?我从哪儿学来这招的? 「还、还有其他故事吗?请告诉我!关于学长的事……我想知道得更多更清楚……到能够威胁他的地步!」 她刚才好像小声地夹杂了非常危险的内容喔! 听到这样的要求,永远将手肘靠在桌上,托着脸颊。 「想听吗?」 永远微微歪着头这么问道,这让尾森同学更进一步地挺身向前。而且就连被永远用视线询问的悠里同学,也跟着将身体挺向前。就算是粉丝,我认为也不用配合她说的话喔。永远轮流看着那样的两人,然后一脸满足似地露出微笑。 「我想想喔……发生了很多事唷。像是帮总是在打架的小优包扎伤口,还有埋藏时空胶囊,记得还曾经请小优帮我挑泳装呢。小优他啊,不管我怎么阻止,都会冲向霸凌现场。他没办法对被霸凌的人视而不见呢。因为他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比起那种有点感人的故事,我更想知道关于泳装那件事的详情!真的是幼稚园儿童吗?还真是惊人的破坏力呢。」 说得也是呢。破坏力相当惊人,我觉得自己的精神不断地被削减。 当我的羞耻心到达即将突破临界点的阶段时,异羽跟蓬子回来了。 「啊,异羽学姊。蓬子学姊。我刚刚才听说非常精彩的事情唷。」 异羽她们对笑容宛如妖精般的毒舌美少女(只不过仅限于她敌视的人),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这样子、啊!你听说了什么呢?」 「这个呀,是关于内藤学(噗噗)长人小鬼大的回忆喔~」 为什么呢。明明很悲伤,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人类一旦濒临极限,就能变成这种感觉吗? 「跟优一的回忆?」 异羽这么回道,跟蓬子面面相觑。 「你们两个刚刚在聊什么呢?」 「咦?这……是那个啦。」 对于永远的质问,异羽支吾其词,蓬子代替她回答了: 「我们刚刚在商量该怎么做,才能治好永远同学的男性恐惧症。因为是略微私人的谈话内容,所以我认为到没什么人会看见的地方商量比较好……」 「谢谢你们这么设身处地为我着想。那么,有讨论出什么结果吗?」 「这——」 就在蓬子开口要回答的瞬间。店家的拉门发出锐利的声响开启,穿着套装的女性气喘吁吁地进入店里。她似乎是急忙赶来,戴着的眼镜都歪掉了。 「唔。」 那名女性发现一脸厌恶的永远,便毫不犹豫地笔直朝这边走来。 「小莲!我找你好久啰~……」 女性用紧绷的笑容抓住永远的肩膀。她似乎相当生气。 「先等一下。我点的东西还没来——」 「给我闭嘴!我重要的艺人!」 「不要~」 永远用平常具备包容力的语调闹脾气,紧紧抓住桌子角落。女性用力抓住永远的双肩,试图把她拉到店外。 「你在说什么任性的话呀!行程可是很紧凑唷!刚刚又确定了一件新工作!跟对方的最终确认也已经搞定了!之后只要小莲让对方成为俘虏就行了!为此必须上课——然后再上课!还有管理身体状况!」 戴着眼镜的女性将头发绑成包包头。虽然很像严格的训导老师,但看起来也像是充满干劲的职业妇女。跟从容自在的章子姊是不同类型的能干女性,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永远向目瞪口呆的我们介绍她。 「这个人是我的经纪人,鱼池姊。她很能干唷~」 「小莲,你怎么还悠哉地在介绍我呀!既然要介绍,干脆说我是『机灵敏捷的能干经纪人』————啊!」 展现出奇妙坚持的鱼池姊,看到异羽的脸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漫画里在受到冲击的时候,有时会出现被雷击中的描写……鱼池姊刚才的 反应,感觉就像是那样子。 而且她的反应,在接连看向蓬子、悠里同学、尾森同学后,变得越来越夸张。不过她情绪十分高亢。就跟我妈差不多。 「这、这种流窜过全身,名为冲击的冲击是……?」 她突然开始说起像是在演戏般的自言自语。 鱼池姊放开永远后,立刻整理仪容,走近离她最近的异羽身边。她的眉头间刻画出深刻的皱纹,眼镜反射着萤光灯的灯光,变得一片白。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木枕异羽。」 是以为会挨骂吗?异羽用畏缩的模样回答。 「异羽妹妹!」 在听完名字的瞬间,鱼池姊的手用力抓住异羽的肩膀。 「要不要试着从我们家的经纪公司出道看看?」 「是?」 「ok是吧!」 「啊,刚刚的『是』不是那种意思。」 「啊啊嗯,我真是的,竟然误会了!不过没关系,如果是你一定行的!」 鱼池姊眼镜底下的瞳仁灿烂地闪耀着光芒,呼吸急促起来。 「超群的外表。还有身材。声音也甜美。表情丰富。刚才的回应也相当不错——似乎也能对应综艺节目呢。可以跟小莲朝不同的方向推销……」 异羽的脸咕噜地转向这边。 这·个·人·好·可·怕——她用嘴型这么向我求助。 「还有那边那三位。你们也很棒呢……」 她这次开始打量蓬子她们。 「黑发,一脸认真的容貌,贫乳——更正,是苗条。很适合穿和服呢,那种超迷你的!——然后你……哇喔!真是对美妙的胸部呢。眼神跟虎牙也很棒唷。这种带刺的感觉very good——至于你根本是不需要说明的完美萝莉塔呢。有点刻意卖萌,可以窥见似乎很阴险的一面也值得好评!」 鱼池姊对蓬子等人做出带有瞬间性骚扰含意的评价,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这里是怎么回事?桃花源?黄金乡(el dorado)?黄金之国zipangu——这么说也对呢,毕竟是日本嘛。i am japanese。呵呵呵呵……」(注1 zipangu为义大利语,是马可·波罗在《东方见闻录》中用来指称日本的地名。) 鱼池姊仰望天花板,神经质地笑着。那模样让并未遭受直接被害的我,也感到战栗。这·个·人·很·不·妙。 「鱼池姊。异羽妹妹她们感到很为难,请你就此打住吧。」 「办不到!我没办法视若无睹。小莲也知道我们的经纪公司现在有多辛苦吧?要确保能够立即成为战力的人才——不对,小莲!如果你替朋友着想,就工作吧!你不动的话,我就继续对这四个人公开性骚扰唷!」 鱼池姊一边做出刺激永远良心的威胁,一边将名片递给异羽等人。我当然被忽略了。原来她有在性骚扰别人的自觉啊。 「你们四个,欢迎随时跟我联络!活泼少女、清纯系、巨乳跟萝莉!倘若凑齐这四人,本经纪公司就可以再战十年!——来,小莲!让我们一飞就到上课地点吧!」 「好~——各位,对不起喔。我得回去了。」 「等等!永远同学,我们来交换联络方式吧?」 「好呀。鱼池姊,这么做可以吧?」 自称机灵敏捷的能干经纪人似乎在瞬间计算利害得失。现在如果拒绝异羽的请求,可能会延揽失败。既然如此,即使会损失一点时间,也应该睁只眼闭只眼。 鱼池姊面带微笑地答应异羽的要求,那笑容灿烂到让人能做出这样的预测。 「当然可以啰!来,蓬子妹妹们也来跟小莲培养交情——只不过,那边那个男生不行。你要是敢对我们家重要的小莲出手就试试看,东京湾的水还很冷喔,小子……」 她以非比寻常的凶狠模样对我咬牙切齿……不过,她的嘴还真脏啊。 交换完联络方式之后,鱼池姊跟永远手挽着手打开店门。 「打扰大家了,真的很抱歉!方便的话,请各位多多支持百年难得一见的新人,莲的第一张单曲『第十二年的约定』!在全国的cd店里好评发售中!请务必买一张来听听看!」 「各位,再见啰——啊,对了。小优?」 正准备回去的永远,像是忽然想起似地询问我。 「嗯?」 「小优还会睡午觉吗?」 不知为何,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每天都会睡喔?」 「虽然我警告过他好几次,但都不见改善。」 「他在哪儿都能睡。」 「干脆一睡不醒就好了呢……这么一来,就能保护姊姊。」 我听完四人的答案,对永远点了点头。 「这样呀。」 她面露微笑,继续说道: 「会睡的孩子长得快。这样就行了——这次真的要说再见啰。」 ……两人离开之后,店里安静到有些可怕。 「是个让人非常震撼的人呢……」 异羽用难以判别是怎么了的模样,看向其他三人。 「我是第一次遇到那样的发言……这世上存在着短和服吗?」 「是很过分的性骚扰。」 「竟然说我阴险,真教人意外。」 感到受伤的蓬子。紧抱住身体的悠里同学。鼓起看来很柔软的脸颊的尾森同学。她们露出三人三色的愤怒表情。 「不过,总之……我们拿到了永远同学的联络方式,就算了吧。」 「嗯!」 悠里同学用雀跃的声音这么说道。 「突然传讯息给她,会造成麻烦吗……歌,帮我一起想简讯内容。」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呢~」 对于不牢靠的儿时玩伴,尾森同学用其实挺开心的表情叹了口气。 像是在鼓励被排挤的我一般,口袋里的手机有人来电。我接起电话,一个很熟悉的轻快语调传入耳中。 『哈啰,优一。你好吗?』 「章子姊。怎么了吗?」 『哪有什么怎么了呢……呵呵,我联络你的目的,不是只有那几样吗?」 上司发出窃笑之后,这么告知我: 『我去接你们。有工作啰。』 第五章 星期六早上。我拉开窗帘,仿佛会让人误以为是盛夏的阳光,刺激着我的眼睛。我眨了眨眼,反射性地阖上窗帘。 不不……我得整理仪容,立刻出发才行。严禁迟到啊。 我选了极为普通的衣服,随便吃了一下早餐便离开家里。妈妈因为去参加当地的妈妈排球队练习而不在家,我对此心怀感谢,骑着脚踏车前往离家最近的车站。我将脚踏车停在熟悉的停车场,踏进约好要碰面的站前广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二分钟。很从容吧。 「哇!」 就在我因为没有迟到而松了口气时,从我的背后传出很大的声音,让我不禁跳了起来。 「早啊。你清醒过来了吗?」 是异羽。她头上戴着之前买的帽子,搭配军风外套与短裤这种方便活动的服装。还有,明明才早上,她手上却拿着雪酪。希望不会吃坏肚子就好。 「早啊……我早就清醒过来啰。」 「哦?说是这么说,但你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打了个很大的呵欠呢。」 被她偷看到我放松的瞬间了…… 「你已经见到蓬子她们了吗?」 「蓬子她们不会来喔。」 啃着冰淇淋的异羽,说出我首次听到的情报。 「不会来?」 「嗯。因为大家行程无法配合。但是永远同学的休假日只有今天。所以今天只有我们三个人。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大家一起来呢。」 「说得也是。」 我一边肯定,但另一方面也这么想。就我们三个人的话,跟永远交谈的机会也比较多。如果要尽量克服男性恐惧症,跟她还能忍受的我互相接触,应该是最理想的办法。这说不定是个赎罪的机会。 异羽在站前广场的角落,宛如发现新大陆的冒险者一般凝视周围。 「永远同学是否已经来了呢……」 「来了唷?」 她实在过于自然地加入对话之中,让异羽跟我吓得跳了起来。 「永、永远同学!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 永远若无其事地回答,她身穿淡紫色连身裙与薄外套,并戴着防晒对策万全的宽帽沿淑女帽。似乎还能稍微遮盖住脸。 「这样就全员到齐了吧?那我们出发吧。」 「嗯,上吧!」 异羽用拿着冰淇淋的手指向车站,看似愉快地做出宣言。 「前往动物园————咦,啊啊!冰淇淋融化掉到地上了!」 从心情愉快一下转变到哭丧着脸的异羽,和明明是名人却悠哉地望着路线图的永远;我被这两人夹在中间,搭乘近乎客满的电车摇晃约二十分钟。之后再走个五分钟的距离,就是目的地的动物园了。 「哇啊~跟以前一样呢。」 一进入园内,永远便用感慨良深似的笑容环顾着周围。 「花圃的位置跟纪念品店的场所也没有改变。这块导览板也是,褪色到根本没办法看懂。真令人怀念呢……」 ——从异羽那儿听说永远想去动物园的时候,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这间动物园。因为这里不光是我们以前在幼稚园远足时来过的场所,倘若是这附近出生长大的人,说到动物园,就会联想到这间寂寥的动物园。算是某种当地常有的现象吧。 「虽然从之前就好像会关闭的样子,但还开着真是太好了。嗯~真是来对了。」 明明才刚入园,永远就很满意开心。 「啊,小优!来盖一下入园纪念章吧?比赛谁能盖得比较漂亮。」 「嗯——奇怪,异羽人呢?」 还想说异常安静,结果发现异羽忽然不见踪影。 她还真是静不下来呢——就在我这么心想,以监护人的角度寻找她时,只见异羽双手拿着巨大霜淇淋跑了过来。 「你们快看~!好像很好吃,我就忍不住买了~!」 太快了吧!冰淇淋应该等逛到中盘,趁休息时顺便买吧。 「永远同学,你吃香草可以吗?因为我只能拿两个,优一就忍耐一下吧。」 我并没有觉得不甘心,所以点头同意。我并没有觉得不甘心。虽然有点在意广告旗帜上『使用泽西牛牛奶制成的美味霜淇淋』这段文字,但我并不是想吃——只是有点在意而已。因为有点在意,在回程时买来吃吃看吧。 「谢谢你。我请你吃午餐当作回礼吧。」 永远舔了一口霜淇淋,吃得津津有味似地眯起双眼。 「万岁!永远同学真大方!」 「喂喂,不可以对女孩子说『大方』。大姊姊很难过喔?」(注2 「大方」原文为「太っ腹」,另有「肚子肥胖」的意思。) 「这样啊。我会留意的。」 啊哈哈。呵呵呵。两人像这样互相笑着……我忍不住举手发问。 「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今天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那个啊,是要治疗永远同学的男性恐惧症——啊。」 嗯,来了个忘得一干二净时会发出的『啊』~ 异羽面向别处,大口咬住霜淇淋。 「我、我当然记得喔?(大口吃)偶以说,这全欧是火的握战——」 「你别边吃边讲话啦。」 我规劝着久违地出包的异羽,永远在我身旁将冰淇淋的甜筒捏成碎片,喂脚边的鸽子吃。 「……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呢。」 原来永远也忘记了吗……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总算进入主题了。 「呃~大家好。非常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 异羽严肃地打完招呼后,说明她想到的计划。 「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想要帮永远同学克服害怕的感觉。方法很简单!优一。感到害怕或不安的时候,该怎么做呢?」 「这个嘛……最好的方法是有人陪在身旁。」 我用视线向永远征询同意, 「乖孩子。你还记得呢。了不起,了不起。」 她摸了摸我的头。虽然高兴,却有点不自在。 「换句话说,就是这种安心效果很重要。一直待在身为男人的优一旁边,然后渐渐地减轻对所有男性的恐惧心理——有一天会变得再也不怕。正因为有优一在,才能实行这个作战喔。」 「嗯~原来如此。这样的话,也不到粗暴疗法那么夸张呢。异羽妹妹头脑真好呢~」 「嘿嘿嘿……」 我能够理解看似害羞的异羽的提议。 「那么,具体而言要怎么做?」 「嗯。今天一整天,优一跟永远同学不要分开。要经常待在附近……上厕所的时候例外。」 是觉得厕所的话题很难为情吗?异羽涨红了脸。 「这似乎意外地困难啊?保持怎样的距离算出局,这个界线很暧昧。」 「这方面就临机应变啦。」 简单地说,就是采取全部丢给这边处理的态度啊? 「既然如此,要不要试着挽手臂?」 冒出这么一句话。 永远望着远方,这么低喃。 「手臂?」 「你看。情侣都会挽手臂对吧?不觉得这样有种就待在身边的感觉吗?」 像是在出示证据一般,永远用下颚指着位于园内的几组情侣。 「的确……还有这招呢。」 异羽感叹着。 「那就这么决定啰。小优。手臂借我用?」 永远的手臂流畅地勾住我,她将身体紧密地贴往我身上。 「明明是自 己开口的……但真的试做之后,还是会有点紧张呢。这说不定有效。」 永远从帽子阴影处僵硬地微笑,双眼仰望着我。脸蛋也稍微泛红,证实她所言不假。 「真讨厌呢。好像会被听见心跳声。」 呃不过,从我的角度来说……有股从超近距离飘来,宛如糖果般的甘甜香味。仿佛全身都变成手臂一般,感觉非常敏锐,试图毫不遗漏地接收永远给予的所有情报。 尤其是手肘。总觉得……手肘似乎碰到什么柔软的物体。那密度与反弹力有如软绵绵的海绵蛋糕一般,倘若拿叉子叉进去,能够深入到最底层的柔软度。这种感触,即使从位置来想也是—— 「暂停!」 我差点将所有感觉都集中在手肘上。阻止了我的异羽,满脸通红地用力挥舞着手。 「不可以啦!这种事还太早了!挽手臂这种事,我认为应该先履行完规定的顺序,不然是不行的!」 为什么要用敬语? 「而且,永远同学是名人,做这种引人误会的事情,会惹经纪人生气喔!」 经纪人肯定会生气呢。一个搞不好,我说不定会被抹杀。前阵子那种『如果你敢出手可没那么容易了事喔的气场』充满着杀气。 虽然身为一个青春期男生深感遗憾,但她的未来与我的性命是无法取代的。提出其他方案吧。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既然如此,异羽妹妹也来挽手臂如何?」 「我也来?」 「这么一来,在别人眼里应该就像是感情很好的一群朋友吧。不是个好主意吗?」 树木就要藏在森林之中。如果一对男女会被别人当情侣,组成团队挑战就行了是吗?不愧是永远——慢点, 「那不可能啦!」 说得好,异羽! 顺便替我说出心声的异羽,激动地逼近永远。 「那样会更加引人注目,而且很怪喔!再说要是优一跟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看起来就像超级虐待狂在炫耀自己脚踏两条船一样啊!」 「………………」 唔哇……这种炫耀会让人质疑人格啊。我只是看起来没血没泪,内在其实只有小市民般的感性喔。我会乖乖做垃圾分类,也会提醒自己节约用电。看到元旦日出会感觉心灵受到洗涤。不会有变态的想法。 「不要紧的。相信大姊姊吧。」 永远没有要认真回应的样子,她更进一步地将身体推向我的手臂。这样真的很不妙。手肘变得「软绵绵」。「软绵绵」是怎样啊。 「小优,你别摆出那种若无其事般的表情,稍微小鹿乱撞一下嘛?」 「啊……不,那个……啊,嗯。呃,抱歉。」 该说什么才好呢?就在我找寻话语时,异羽从外套拿出笔记本。 「刚才的动作——稍微张开嘴,看向左下方!根据我的研究,优一在想事情时会做出这种动作喔。而且还在途中搔了搔头……他应该是动摇得非常厉害才对!」 那本笔记本还有这种利用方法吗?我的内心完全被看透了! 「是这样吗?嗯~如果是这样,大姊姊有点开心呢。毕竟只有我感到紧张的话,就太不甘心了。」 「呃……永远,你贴得这么紧……不太好喔。」 「哎呀?小优的语调变可爱了呢。」 「……『声音尖锐度明明没变,听起来却很软弱』——」 永远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异羽则认真地做笔记。两人缔造出一种讨厌的团队合作。 「好啦,异羽妹妹也别做笔记了,试着挽手臂看看嘛。看在我的份上,好吗?」 异羽用不情愿的表情啃着霜淇淋的甜筒,然后做好觉悟。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八条。『参与活动时别犹豫——跳舞的是呆子,看的人也是呆子,不如当个停不下来的呆子』!我到小学六年级为止都没有缺席过自治会的儿童相扑比赛,这样的我根本没什么好害羞的!」 「我很久没听过儿童相扑比赛这个词啰。」 「附带一提,我有三次优胜经验……因为可以拿到一袋米。」 她在这种地方也散发出生活感吗……总之,这个情报就留在我心中吧。尤其是亲川,万一传入他耳里,不晓得事情会变怎样。 「那么——我们走吧?」 异羽喜孜孜地绕到永远的相反边,挽住我的手臂。 「……嗯。总觉得跟躺大腿有不一样的紧张感呢。」 「……还真巧呢。我也这么想。」 现在比起大腿,手肘更有感觉。至于是什么感觉,大家心照不宣。 「那么,我们走吧。只要稍微离开小优,就算输啰?」 「咦,这是比赛吗?——那我可不会输喔!」 异羽起劲地回应永远的胡闹,宛如宇宙人一般被两名美少女挟持带走的我,只能顺从她们行动而已…… 「啊,是长颈鹿耶,长颈鹿!脖子好长!」 「还有卖饲料喔。要不要买买看呢~」 呃……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今天是假日,随着时间经过,游客数量也变多了。一家大小与情侣和乐融融地喂食动物,或是对动物意外的生态感到佩服。 在这当中。什么都不做也会吸引众人目光的两名美少女,和乐融融地有说有笑,同时在园内四处闲逛。 只不过,中间夹着我。 人们好奇的视线刺痛着我。 ——那怎么回事? ——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妈妈,那些人为什么黏在一起呢?人都有难言之隐呀。 眼睛会说话,异样的空气宛如涟漪一般传递到内心。 这样果然是反效果不是吗…… 「优一,帮我拿一下这个饲料袋。」 「……好。」 如果要说什么东西很接近我的立场,就是那个。有点宽敞的电影院的座椅扶手。不光是饮料,还有位置能放爆米花的那种。现在的我为了她们两人,维持双手拿着饲料袋,直立不动的姿势。 眼前有三只长颈鹿,仿佛假牙脱落似地一边喘息一边伸长脖子。位于它们鼻头前方的,是异羽跟永远递出的生菜饲料。 「它们过来啰……长颈鹿的睫毛也很长呢。」 「啊,对了对了。长颈鹿是牛的同伴喔。造型截然不同呢。」 「所以是黄牛图案啊!我上了一课啰。」 比起长颈鹿吃饲料的感动,牛头不对马嘴的会话更热烈地持续进行……不过,长颈鹿那个像角的部分,究竟有什么功用啊?感觉很像车子的手煞车呢。妈妈说她以前去非洲旅行的时候,抓住那个部分控制了长颈鹿……呃,那应该是骗人的吧。 之后我们还去看大象与逛猴子山,然后逛到了有小马的区域。 「可以体验骑马吗?」 似乎有什么触动了异羽,只见她双眼闪闪发亮。 「你想体验看看吗?」 她激动地上下点头。 「时代剧一定要有马!要骑着白马在海岸奔驰啊!」 啊啊,这我看过。明明是将军大人却很乱来的人当主角的时代剧啊。(注3 影射《暴坊将军》。「暴坊」原文为「暴れん坊」,指爱打闹或恶作剧的活泼小孩,或是不在意周围眼光,会采取强硬行动的人。) 「机会难得,体验一下比较好喔。我们会在旁看着。」 「你们不骑吗?骑马是有钱人的娱乐,这种机会很少见喔。」 「嗯……指导员是男人嘛。」 就如永远所说,在骑马区抚 摸着小马的,是个看似壮年饲育员的男性。 「对不起!我没有留意到。」 异羽似乎是感到尴尬,她一脸愧疚地双手合十。 「没关系的。好啦,你就好好去玩一下吧?」 「嗯!优一,你要记得拍照喔。」 「好。」 听到我的回答,她露出媲美太阳的笑容,然后跑走了。 我大幅度地转动被异羽解放,重获自由的手臂。 「异羽妹妹好像很开心……」 至今仍抓着我手臂的永远,静静地这么低喃。 「异羽平常就是那种感觉喔。」 「总是面带笑容,很快乐的样子?」 我拿出手机,启动相机功能。 「是啊。」 「这样呀。真的是——」 虽然永远的说法好像还有后续,但她什么也没说。 「永远?」 「————嗳,小优。要不要稍微去看一下其他地方?」 她突然开口这么说。 「不,异羽要我帮她拍……」 我丧失打算反对的话语。 她全身往我推挤,别说是手臂,根本贴住了半个身体;并将嘴唇凑近我耳边。 「——我们好不容易两人独处啰?」 她这么对我低喃。 「你无法听从我说的话吗?」 身体内部急速冷却下来。真是奇妙的感觉。明明感受到一股一旦松懈,牙齿就会打颤得咯咯作响的寒气,额头却紧张地渗出汗水。仿佛表面遭到沙漠的太阳灼烧,里面被抛弃在北极圈一样。 我能说的,就是这声音具备非比寻常的压迫感。让人觉得必须服从的强制力。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服从了她的话。我将刚才启动的手机塞入口袋里,转身背向骑马区。 「乖孩子。这样就行了。」 永远带我到能够观察各种鸟类的一个角落。南国那些色彩缤纷的鸟,用我不熟悉的鸣叫声欢迎我们,一往前进便有猛禽类以凶狠的眼光射穿我。鲜艳炫目的羽毛,以及老鹰跟鹫狂暴的模样,让小孩子们一脸兴奋地抓着铁笼不放。 「……是笼中鸟呢。」 永远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笼目笼目呀。小优。你认为笼中鸟什么时候会从笼子里出来?」 我在脑海中试着哼了哼歌曲的一小段。 「记得是……即将天亮的夜里是吗?」 「不对喔。是鸟笼坏掉的时候。」 看来她似乎不是在说歌词,而是在讲代入到现实中的状况。 「因为像这样有笼子,人才能安心地观赏鸟。」 永远催促着我,我们顺着前往下个展示区的动线走。在移动时她也继续着话题。 「这并不局限于鸟类喔。这间动物园整体都是这么回事。由人类所制造,具备强度与信赖性的铁笼会保障我们的安全……倘若铁笼坏了,后果不堪设想呢。」 你能想像吗?永远这么问,她依然背对着我,静静地笑了。 「像是比人类巨大的大象,或是爪子锐利的熊之类大闹起来的话,就不得了了。要捉住它们也是很费劲呢。说不定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会骨折——这是为什么?」(注4 「费劲」原文为「骨ガ折れる」,字面直译为骨折。) 她又询问我极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对方是动物啊。动物跟我们语言不通。」 「是呀。因为语言不通——不能沟通想法,莫名其妙。虽然莫名其妙,但拥有优异的能力。人类将那样的动物硬塞到这里。人类的精神没有坚强到能够放置莫名其妙的事物。」 话题突然变得哲学起来,因此我的脑细胞要求提早弃权。 「……还真困难呢。」 「那么,我换个不同的例题吧——知道原理的事物,与莫名其妙的事物。假如这两者有决定性的差异,你认为那是什么?」 「因为是『原理』……大概是意义或原因是否明确吧?」 「没错。知道意义或原因后,是否能理解接受。更进一步地说,就是能否与第三者共有唷。即使自己脑子里明白,但无法传递出去的话,别人就会说你莫名其妙。」 不擅长说明的人好像会被这么说的严厉指谪。因为我也不擅长,所以听起来很刺耳。 「简单地说,人类就是喜欢能够与他人共有价值观的事物呢。金钱。地位。名牌包包。奥运金牌。学历。外表。自己的家。稀有价值的初版。生命。平等地拥有一定的价值,可以共有,获得评价的事物。」 「反过来说……莫名其妙的事物是怎样的事物?」 「就是无法万人共有的事物。例如ufo。魔术。超能力。灵魂——总结来说,与神秘现象相关的事物应该最具代表性吗?只要想想一般社会大众的反应,或许就很容易理解。在电视的讨论节目中,反对派的学者会高傲地这么说对吧——『用科学的角度证明给我们看』。」 我总算也明白她在说什么了。是异羽以前曾说过的话。 ——人类对于无法共有价值观的人非常冷淡。从压倒性多数共有的理所当然中被驱逐的少数派,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恢复原状。在那种理所当然之外的,就是非现实存在——神秘现象。 「对人类而言,只有知道原理的事物,才是可以理所当然地存在的事物。如果不能掌握,就会排除。」 永远停下脚步。她正好站在狮子的铁笼前,原本在打瞌睡的公狮一脸不耐烦地睁开单眼。 「我也这么认为。眼睛能看见的事物就是一切。眼睛无法看见的事物根本无聊透顶。世上没有ufo,尼斯湖水怪也是捏造的。魔术是自以为。幽灵的真面目仔细一看,其实是枯萎的芒花。我无法理解相信灵魂这种东西的人在想什么。」 我觉得她最后那句话似乎说得太过火了。 「灵魂说不定真的存在啊。而且有轮回转生这种说法。」 「你该不会接着说你相信〈灵魂伴侣〉什么的吧。会讲这种话的人,就叫做电波唷。」 我先一步被全面否定,说不出第二句话。 ……自从我们两人独处之后,永远散发出的气氛就有点奇怪。 「眼睛看不见的事物无聊透顶,而且根本不可靠。全部都是,没有例外。人心也是一样。」 永远缓缓地抬头仰望我。明明接近正中午,但她的眼眸看起来却十分阴暗,让我有种简直就像在窥探井底深处一般的错觉。 「——小优背叛了我就是一个好例子。」 我掉入那口井中。五脏六腑掉落一地,脚底一口气崩溃。 「……你还记得?」 我喉咙僵硬,无法顺利发音。像是在安抚我一般,永远的语调无比温柔。 「我怎么可能忘记呢。包括日期时间与场所,就连小优裤子的折痕我也记得呢。明明如此,为什么小优没有问我那件事呢?」 「永远——」 「你打算让事情就这样过去吗?」 争取时间的话语,简直就像被推上断头台一般斩断了。 「如果我不记得,只要我没想起来,你觉得事情就能这样过去了是吗?因为人的记忆不是一样的,你以为你能逃得掉是吗?——是那个女人教你这招的吧。」 永远没有中断,继续说了下去。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的脸,除了嘴巴的动作之外,放弃了一切多余的行动。 「木枕异羽。因为有那个女人,小优才能保持冷静。」 「不对……异羽是为了让我好好道歉,而从旁协助我的 。」 「我的小优竟然会被那个优点只有咧嘴笑的女人诱惑到这种地步……虽然可恨,但她的能力似乎是货真价实的呢。」 「能力……?」 有个冰冷的东西触摸了我的嘴唇。是永远的手指。 「对了,虽然我刚才忘了说,但我认为超能力是存在的。虽然一样是无聊透顶。那种东西,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 就在这时。从近处传来低吼声,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我,用可说是过度的动作看向铁笼。是刚睡醒心情不好吗?有着气派鬃毛的狮子从铁笼对面瞪着这边看。 永远轻轻地将脸面向狮子。 「——小猫咪就乖乖被毛球卡住喉咙吧。」 百兽之王似乎对自己被轻视成猫咪一事感到火冒三丈,它显露出愤怒之情,大声咆哮。 然后——它露出獠牙,停下了动作。眼睛的瞳孔则成反比地激烈摇晃,让人感觉是喘息的呼吸撕裂空气。呼咻、呼咻——好似坏掉笛子的声音刺进鼓膜。 「这样应该稍微安静点了吧?」 我茫然地注视着站不稳的狮子趴倒在地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 「很简单呀。我只是让那只猫咪以为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而已。」 永远单用嘴角勾勒出微笑。 「这就是我的能力——〈催眠〉。无论是声音或视线都行,从对方用五感认识到我的瞬间起,我就能让对方陷入催眠状态。认识的人说我这是〈全身催眠〉呢。」 「能力……〈全身催眠〉?」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让大姊姊为难呀——代号·〈蔷薇骑士〉。」 仿佛腹部冒出了人孔盖一般,感觉有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 「木枕异羽,代号·〈全知全能的公主〉。小日向蓬子,代号·〈胧辉夜〉。悠里夏来,代号·〈兽爪千金〉。尾森歌,代号·〈枪炮公女〉。要不要把每个人拥有什么超能力也说一遍给你听?」 「你是从哪知道这些……?」 「是夏来妹妹跟小歌告诉我的喔。我们交换了联络方式对吧?因为那两个人似乎愿意对我敞开心扉,打听时很轻松呢。」 永远依然将食指贴在我的嘴上,她像是在疼爱孩子似地眯细双眼。 「之后比较碍事的,就只有那女人的棘手能力……不过,这也结束了。」 她的手移动到我的脸颊上。冰冷且舒服的体温。 「用我的能力打造出来的第一个人。是我重要的,仅仅一人的人——还有反抗了我,无法原谅的独一无二的人。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小优。」 她将头发拨到耳后——然后吻了我。 略微湿润的嘴唇感触。柔软到我无可奈何,炙热到仿佛会融化一般。好甜。有牛奶的味道。是刚才的霜淇淋。原来它味道这么甜吗? 被黏膜覆盖的舌头伸入我口中。永远的舌头滑溜地潜入,从门牙的前后两面到臼齿,一个不漏地彻底蹂躏。毫不留情的秘密暴力,让我不知该如何招架,只能任凭她摆布。 「————嗯。」 她抽离身体。她微微张开的嘴与我的嘴之间,牵连着一条透明的丝线。唾液丝线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断裂,然后掉落。 「有点忘我了。嗯~要好好反省。」 她本人的指尖,抚摸着我残留她余韵的唇瓣。 我咕噜一声地吞下堆积在嘴里的唾液。其中肯定掺杂着不是自己唾液的成分。 永远忽然移开视线。我也受她影响,面向那边。 异羽站在那里。她似乎找我们找了很久,额头略微浮现汗滴。 异羽茫然地呆站在原地,永远对她露出冰冷的笑容。 「比我想像中还快呢。不过,时机好像有点不凑巧呀?」 「永远、同学……?你在做什么?」 「接吻呀。如果要用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也懂的话来说,就是亲亲。」 异羽涨红了脸。她吊起双眼,紧紧握住拳头。 「你生气了?不过呀——感到火大的可是我唷,睡眠不足的电波女。」 永远消去从容的笑容,宛如面具一般抹消所有的感情。 「都是因为你,让围住小优的笼子受损了。小优原本应该会一直维持以前的样子。因为你满脸傻笑地诱骗小优,他的心情才会动摇。我无法原谅这一点。」 宛如在压抑心情似地颤抖着呼吸,异羽用仿佛随时会爆发般的声音说道: 「优一他……不是永远同学的东西喔。」 「别笑死人了。安眠枕头?到底是谁把他当成东西呀。」 「…………!」 「我啊,可是等了十二年唷。十二年。明明如此,小优的记忆却变得暧昧到令人难过。这都是因为记忆跟内心这种暧昧的东西害的。」 就在这时——忽然出现杂讯。接着在狮子的铁笼里产生了异常变化。在全身痉挛,松垮地垂着舌头的野兽旁边,有杂讯产生。 就空间扭曲这点来看,也像是阳炎或海市蜃楼。不过那风景混乱的程度,让人更容易想起电视画面的影像抖动的瞬间。(注5 「阳炎」指在春天暖和的日子里,热气从地面升起,产生宛如火焰般摇晃的现象。) 那阵杂讯随即形成立体的影子,变身成套装打扮的女性。 「小莲,差不多可以了吧——咦,我稍微搞错着地点啦!」 「鱼池姊,用窃听器实在很没品唷。你装在哪里呀?」 看到经纪人如此凑巧地登场,永远一边摸索着衣服,一边这么问。 「我不告诉你!因为我很宝贝我们家可爱的艺人,所以我会不择手段——哎呀哎呀,这只狮子奄奄一息了嘛。不快点帮它解除催眠的话,可是会升天的喔。」 「要帮它解除也行……但依旧待在那里的话,鱼池姊就危险啰。」 「对喔!我现在立刻去你那边——」 杂讯宛如将调整收音机频率的过程视觉化一般,从铁笼移动到永远身旁。 「前任羽岛集团特务机关〈幽灵课〉旗下的〈瞬间移动〉超能力者——鱼池零。以前曾被称为〈闪电〉。现在则是机灵敏捷的能干经纪人唷。」 鱼池姊扶正眼镜的位置,挺起胸膛。 永远将手放到狮子的铁笼上。 「——我开玩笑的。」 这句话似乎是解除〈催眠〉的关键字,原本躺平的狮子,仿佛从恶梦中惊醒似地站了起来。原来动物在惊吓时也会瞠大眼睛吗? 「干得好,小莲!好啦,工作啰工作啰!首先要击溃在神秘现象相关方面很棘手的羽岛!用我的情报网,还有从夏来妹妹跟小歌那儿打听到的情报,慢慢地让内部也陷入催眠状态,无法自拔!这么一来,其他公司的超能力者根本不足为惧!」 「好~我会加油的。」 「呵呵呵呵……这个国家,不,这个世界染上小莲色彩的日子很近了呢!」 被兴高采烈的鱼池姊抱住肩膀,永远柔和地露出微笑。 「再会啰,小优。还有——异羽妹妹。」 笑容变成杂讯,然后永远跟鱼池姊随即不见踪影。 我的视线无法离开已经空无一人的空间。 「唔哇,是狮子耶!好厉害~」 传来小孩子这样的声音,有几个小孩朝狮子的铁笼飞奔过来。 「……直到刚才,都没有人靠近这一带喔。大概是永远同学刻意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吧。」 永远的能力是〈全身催眠〉。光是被看到也能发挥催眠效果。不让别人靠近,对她而言很容易吗。 「……异羽。」 「什么事?」 「永远她记得。」 「嗯。」 感觉我们彼此都发出听起来很见外的声音。我难以估算该怎么处理这种距离感,只好用脚尖踢了踢石头路。 「我似乎也中了永远的催眠。」 「嗳,优一。十二年是指什么?」 我再一次踢了石头路。 「十二是……永远喜欢的数字。所以我总是得在十二分钟前,就待在那里才行……」 「这么说来,永远同学的出道单曲歌名,也是『第十二年的约定』呢。」 我停下踢着地面的脚。 等等。我记得……我们的确有过什么约定。没错,大概是在十年前。搞不好是十二年前也说不定。不,一定是那样吧。 我用力地搔了搔头。 ——快想起来。为什么不记得啊。我为什么偏偏忘了这种重要的事情? 我们应该做了什么。应该约定了什么事情。 我回溯记忆。今天的记忆。动物园,约在车站前碰面。 然后是久别重逢时的记忆。我们那时说了什么?对了,记得是尾森同学要求听我们以前的事。然后,提到了戒指的事情—— 「……戒指。」 「戒指?」 异羽听到了我低喃的一句话。我没有看向她那边,猛然顿悟,甚至忘了呼吸。 「是戒指——我送给永远的玩具戒指!我们把那个放进时空胶囊里了!我们约好十二年后要把它挖出来!」 『小优?——关于我出道单曲的曲名,你觉得怎样?』 我总算明白了。永远是为了遵守跟我的约定才回来的!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朝着动物园的出口跑去。 听到异羽叫我的名字,我注意到她追着我过来。 「你要上哪去?」 「埋藏时空胶囊的地方!我要去确认还在不在!」 「你记得吗?」 是啊——我十分肯定地这么回答。 「不会错的!说到我跟永远要藏什么东西的地方,就只有一处!」 从动物园飞奔而出的我们,搭上碰巧到达的公车,前往车站。我们在车站前的花店买了个小型铲子,又搭上不同路线的公车。不愧是假日的中午时分,公车上没有空位可坐。我紧握住吊环,注视着缓慢流逝的景色。 拿着园艺用铲子的面无表情的男人,宛如仁王像一般严肃地站在那里,似乎相当容易煽动恐惧心,不幸坐在我面前座位的小孩哭了出来。 「乖,别哭啦?别看他这样,这个人很老实的。」 异羽像是在安抚幼儿似地这么说道,拉了拉我的脸。 「你看?他不会咬人对吧?所以你放心吧。」 就连她像这样替我打圆场的话语,我也没怎么听进去。感觉道路渐渐地似曾相识起来。暧昧且片段的记忆互相连结,补足欠缺的部分,还有认同变化。 ——我还记得。在马路对面的零食店招牌。屋顶很特别的房子。有小小道祖神的转角。公车站的文字比十二年前掉漆得更严重,木造的透天厝变成了三层楼的公寓。(注6 「道祖神」是奉祀在村落边界或隘口,防灾祸恶灵的神明。也掌管旅游安全,有时也被当成婚姻或生产之神。)每通过一个转角、一个红绿灯,感觉就好像逐渐回去了一样。 回到那时候。回到跟永远一起度过的那时候的我。 我们在应该是距离那座公园最近的公车站下车,进入公园。 小小的公园座落在我以前就读的幼稚园附近。进去时我确认了一下公园的名字,很惊讶地发现原来它叫这种名字。因为小时候都是叫它「平常玩的公园」,加上从那时候之后,我害怕靠近这里,一直避免接近这一带。而且无论小学或国中都离家很近,不会经过这边。 「十年……不,我十二年没来了。因为我一直避免靠近这里。」 我这番并非对谁说的自言自语,让异羽倒抽了口气。她似乎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我决定毫不隐瞒地回答她。 「没错。我——就是在这里背叛了永远。」 「在这里……?」 我对背后的异羽点了点头。她应该光凭这个动作就能理解才对。 我移动视线。还有另外一个,在这个地方很重要的东西是…… 像是要围住公园一般所种植的树木。这些树木的数量,碰巧也是十二棵。记得是进去之后的右手边——第一棵树的底下。没错,因为我叫优「一」,所以是第一棵。 我挖掘树木的根部。虽然有点坚硬,但也不至于挖不动。最重要的是,连幼稚园时的我都能挖开了。现在的我挖不开还得了。 异羽也在我身旁默默地用铲子挖掘。我将铲子反过来拿,将前端刺进地面。 嘎叽。感觉碰到了什么,我拿着铲子的手更使劲了。异羽也来帮我,铲除掉堆积在异物上的泥土。 没多久后出现的,是一个小小的饼干罐。我用手拍掉黏在上面的泥土,吹了吹气,因沙尘咳了起来。不过这么做是值得的,我稍微看懂了写在罐子表面的文字。 『永远·优一』 自己的名字应该是自己写的吧。用油性奇异笔写上去的文字,永远的字十分工整,我的名字则是大小跟形状都乱七八糟,难以阅读。真是惨不忍睹的字。 我试图打开那罐子,但罐子生锈了,很难打开。我感到焦躁,将小铲子插入空隙中,用杠杆原理硬是把罐子撬开。 我气势太猛烈了。椭圆形盖子伴随着异羽「啊」的声音飞了出去。 然后,飞出去的不只是盖子。还有个小小的塑胶块从里面飞出来,滚落在泥土外露的地面上。 异羽捡起那个东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这就是……」 附带爱心的玩具戒指。异羽手上拿的,肯定就是我以前送给永远的结婚戒指。 罐子里头还装着什么。白白且摸起来有点沙沙的纸……是图画纸吗?那张纸被折叠起来,放在罐子里。我打开图画纸,阅读写在上面的文字。 『结婚证书。睡莲寺永远与内藤优一,长大之后要结婚。对天发誓。』 「………………」 「这是……」 异羽从我手中抢过纸张,一脸认真地盯着看。 「这就是十二年前的约定?换句话说,这就表示……」 我双脚一软,坐倒在地面上。我就这样抬头仰望天空。 覆盖在头上的树枝对面,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仿佛要灼烧网膜的光芒让我眯细双眼,同时回想了起来。不知何时曾有过的——一段对话。 『好!这样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了!』 『对呀,小优。等十二年之后,我们就是大人了。然后再拿这张纸到户政事务所去。』 『我知道了啦!——啊~啊,能不能早点变成大人呢?』 『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只要睡很多觉,就能早点变成大人喔。这就叫做会睡的孩子长得快。』 『哦~是这样子啊。永远真厉害呢。那么,我要睡很多午觉!然后早点变成大人——跟永远结婚!』 第六章 永远记得我的背叛。 而且比我的记忆还要更加清楚,更加详细。 不……就连我那份记忆,说不定也因为她的能力被修改了什么。倘若以前的我一直持续受到永远拥有的能力影响,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内藤,你怎么啦?」 中友向我搭话,我茫然的意识回过神来。 「没什么。」 「是吗?说是这么说,但你样子好像不太对劲耶……还有木枕同学也是。」 我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摆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呢」的样子。 ——周末过后的星期一。科目是体育。 直到前几天为止,我们都还被迫毫无意义地一直慢跑,但现在则是进行垒球比赛。我的队伍目前是攻击方,打者以外的人像这样在角落闲聊,也没有任何问题……倒不如说,以虚弱体质闻名的体育教师町谷老师,好像还比较会出问题。实际上他正疲惫不堪地在树荫下休息。他似乎是被直射的阳光夺走了生命力,还有两名保健委员陪在一旁照顾。 「算啦,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确定的是发生过什么事件喔。」 我们队上的打者上垒,亲川那家伙无谓地做着挥棒练习,前往打击区。他接受着主要含有「变态」一词的声援——大家异常地肯定这点啊——得意忘形地甚至摆出全垒打预告的姿势。 「你对木枕同学做了什么吗?」 「我对异羽……什么也没做。」 「对木枕同学没做,是吗。照你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像是对其他人做了什么喔。」 打者亲川目送了第一球。判定是好球。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见到了青梅竹马而已。」 「哦。那也是个美少女游戏必备的属性呢。是爱照顾人的大姊姊类型?还是要人照顾的妹妹类型?」 如果套用那种说法,大概是前者——吗?我没自信这么说是否符合,而且似乎也没有回答的义务,因此回了声「不知道」敷衍过去。 「虽然挺在意那个人的属性,但我更在意木枕同学的态度呢。她完全没有要搭话的样子……却又不时地偷瞄内藤。然后以惊人的气势在笔记本上草草地写着什么。可以明显看出她正苦恼着喔——你真的只是见到了青梅竹马而已?」 「是啊。」 我简短地回答并站起身。我拍掉裤子上的污垢,前往打击区。 被两好球逼入绝境,在第三球吃了记触身球的亲川,正倒在那边痛苦地翻滚着。假如我没看错,球应该是直接命中了那家伙的胯下。 在提早结束的体育课后,我将肩膀借给走路内八字的亲川倚靠,进入校舍当中。 「啊、内藤……拜托你再走慢一点……」 身体往前弯的亲川,用微弱的声音这么向我诉说。虽然他吹向我耳朵的吐气实在恶心到了极点,但同样身为男人,能够对他的痛楚产生共鸣。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恶……虽说是意外,但我可没有被男人弄痛而感到愉悦的兴趣——喔?」 我追逐亲川的视线,只见有个女生靠在鞋柜上站着。 是穿着体育服的悠里同学。她似乎已经先上完课,在等谁的样子。 她一确认到我的身影,便凶狠地吊起双眼。 奇怪?她好像在生气。 「内藤啊。这还真是天助我也……」 看到悠里同学,亲川发出煞有介事的声音。 「只要把这阵疼痛想成是夏来殿下弄痛我的——啊,情境我当然也想像好了——就可以从剧痛反过来转变成甜美到让人腰软的快感!我个人希望夏来殿下可以穿上sm女王装!我则是被绑在椅子上——」 亲川似乎已经不要紧了,因此我放着他不管,向悠里同学搭话。 「有什么事吗?」 「嗯。」她冷淡地回应。 「借一步说话。」 似乎是不想在别人面前谈的话题。我换了双鞋子,跟在通过走廊的她后面。 「……是什么事?」 到达位于校舍北边楼梯下的阴影处后,我决定先问她是什么事情。差不多快下课了。我想在人变多之前先解决这件事。 是因为从外面回来的关系吗?感觉充斥灰尘的空气有些冰冷。放在里面的几箱办公用品跟多余的桌子,让人联想到仓库,我回想起爸爸老家乡下那边的泥灰墙仓库。 跟我这种怀旧的思绪恰好相反,转过头来的悠里同学,双眼燃烧着熊熊烈火。 「你对异羽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 「骗人。你绝对做了什么。」 仿佛在说无庸置疑一般,悠里同学的手用力地握紧。她将带刺的美貌靠近我,原本咬紧的嘴露出充满野性的虎牙。 「呃……异羽她说了什么吗?」 我这么确认,于是直到刚才都还一副好战样的悠里同学,气势突然缓和下来。 「……她没有清楚地明说。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什么也不肯回答。」 这就表示,异羽没有揭穿悠里同学中了永远的〈催眠〉这件事吗?悠里同学因为根本无法抵抗的能力,而泄漏了情报这件事实,异羽之所以没有告诉她,应该是不想伤害悠里同学吧。 「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保持沉默。又没什么精神……」 露出明显困惑神情的她,涨红了脸颊。 「……然后硬是把我推倒在垫子上。」 叮~当~叮~当~…… 听完间隔很长的钟声后,我总算说出了话。 「不好意思。我无法掌握这话题的全貌耶?」 只有最后一句话世界观不同。看字面似乎会发展成非常违反善良风俗的妄想。 我哪知道呀——悠里同学这么说,翻白眼瞪着我看。 「因为她什么也不肯回答。明明如此,却会过来抱住我,一直……」 最后她连耳朵都红了。她用力抱住自己,蜷缩起身体。 换句话说,就是那个吗?穿着体育服(三角运动裤)的异羽整个人覆盖住悠里同学,一直在触摸她那极具魅力的球体(x2)是吗?而且是在体育用品仓库的垫子上。 「我现在还是有一点毛骨悚然。感觉……」 我从以前就不时在想,悠里同学是不是太过认真地回答问题啦?明明态度冷淡,却不会无视问题,会好好说明。明明这边正努力踩煞车,要自己不去妄想。 在这边结束话题,是为了双方着想吧。我希望她能守住名誉,而且我回想起她胸部的感触——说不定不是想到傻笑,而是会想到喷鼻血。 「伙伴做了非常失礼的行为……实在很抱歉。」 「我并没有生异羽的气喔。」 找回平常心的悠里同学,凶狠地瞪着我看。 「总之,我很清楚你就是原因。你做了什么?跟异羽道歉。」 道歉…… 「————为什么?」 「咦?」 「异羽的样子很怪,应该是因为我。但是……那是有人对我做了什么,我没有必要向异羽道歉。」 我确实是在异羽眼前接吻了。我也能够理解这件事让她感到动摇。以前我因为意外,不小心吻了蓬子的时候,她也是火冒三丈。虽然不晓得详情,但大概是身为伙伴的微妙心理吧。 不过。 「异羽跟我做过的事情没有关系。这到头来是我个人的问题。是我一直以来的行为的问题。即使异羽受到了某些影响,那也是异羽的价值观。并不是我将她卷进来的。」 没错。是她 的价值观——跟我不同,无法共有的价值观的问题。 「你……感觉怪怪的。」 悠里同学露出怀疑的眼神,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幸运草项坠。 「真不像你。如果是到目前为止的你——无论自己有没有错,都会为了异羽行动。」 悠里同学每说一句话就会观察我的反应,她用这般慎重的态度眯细双眼。 「说真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太高估我了。我并不是那么体贴机灵的人。我只是个小鬼罢了。」 走廊开始吵闹起来。我也得换衣服才行。必须快点回教室去。 我结束话题,背向悠里同学。 「我话还没————啊。」 可以得知抓住我衣角的她倒抽了一口气。我转过头去。 「…………」 只见悠里同学稍微张开了嘴,手并没有放开我的衣服。不过,唯有双眼笔直地看着我这边——倒不如说,盯得过于专注。简直像是有其他什么东西进入她视野的角落,她正努力避免去看那个东西的样子。 至于那个什么东西,就是此刻正垂挂在她脸蛋旁边的——蜘蛛吧。 「……在吗?」 即使没有主词,也能透过她摇晃的眼眸动作得知。 「在。毕竟这里几乎变得像仓库一样……说不定很容易筑巢吧。」 「zip it……你别那么冷静地判断啦……」 唇瓣几乎没有动。只见她颤抖不停,声音变得沙哑。 在这段期间内,蜘蛛也继续吐丝……蜘蛛用可媲美救难队员从直升机上沿着绳子往下爬到地面的俐落动作,着地在她的体育服上。 「——————!讨厌讨厌讨厌!我讨厌蜘蛛!好可怕!」 她保持冷静的最后一丝理智似乎断线了,只见她像个耍任性的孩子一样吵闹起来。 「帮我拿掉拿掉拿掉拿掉!快点拿掉!拜托你,别过来!」 「咦,到底是哪边?」 「帮我拿掉是对你说,拜托别过来的是蜘蛛!这点事情不用我讲也该知道吧!笨蛋脸!」 「……对不起。」 又被取了奇怪的绰号…… 悠里同学已经膝盖与手臂都颤抖个不停,就连强硬的虎牙,不知为何看起来也十分不安。相对的蜘蛛则是做出对陌生地形感到困惑的行动。 「我受够了……快点拿掉……歌、歌……」 现在的她整个人害怕到开始呼唤儿时玩伴的名字。拥有〈精神动力〉这种能力,展现出能够轻易将一两座石像扔向远方的破坏力,这样的她居然会被不到两公分的区区虫子弄哭…… 「——冒犯一下。」 尽管感到有些抱歉,我仍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一直这样微微颤抖的话,根本无法锁定目标。我一碰触,便感受到圆滑的肌肤僵硬起来。 「很快就结束。不要紧的。」 「……嗯。」 悠里同学坦率地点头,紧紧地闭上眼睛。 表情看来很不安的样子。我真的就是不想看到这种表情啊。 『用我的能力打造出来的第一个人。是我重要的,仅仅一人的人——还有反抗了我,无法原谅的独一无二的人。是我的,只属于我的小优。』 永远的声音忽然闪过我的脑海。 倘若这种讨厌看到不安表情的感情,也是被永远打造出来的……我本身的价值观究竟在哪里呢? 「还、还没好吗……?」 悠里同学用微弱的声音催促着我,那声音微弱到不知是谁在说话,让人感到不安。我连忙锁定蜘蛛。位置比肩膀略低一点。在手臂基部部分。拜托就保持那样别动啊。 我悄悄地将手指靠近,避免被察觉到气息——然后一口气缩短距离! 于是蜘蛛似乎感受到了杀气,它敏捷地采取回避行动,灵敏到让人忘记它至今慎重的程度。休想得逞! 怎能让它逃掉,我立刻追击—— 「啊嗯!」 结果手不小心戳入生奶油里面。 明明不是在蛋糕店里,但不知为何,我直觉这么认为。 绵密细致……倘若要比喻,对了。就像是心情雀跃到觉得「圣诞节就奢侈一点吧」的时候,才会买的那种高级店的蛋糕。吃起来绵密细致,不太会有黏稠口感的生奶油。 我不小心抓住那团物体。仿佛会从指缝溢出的柔软度。但绝不会崩塌的弹性。明明如此,对方却没有拒绝,反而主动吸住我的手。在我触摸的半球体旁边,还有一个非常相似的物体。 换言之……就是,那个吗?这并不是生奶油? 我一把抓住了悠里同学的胸部? 「啊、等、等……你别乱动……」 我无法确认现况,不小心移动了手指。虽然应该只有数毫米,但悠里同学似乎敏锐地感受到了。我连忙将手移开。 「对、对、对不起!——啊,蜘蛛我拿掉了!」 虽然完全是偶然,但我在蜘蛛移动到我这边的瞬间松开手,因此目的本身是达成了。虽然是达成了…… 「我、我的……」 悠里同学的脸红到连熟透的番茄看起来也算青涩,她将手臂在胸前交叉。 「你刚才——刚才,真的……摸了……」 她像是梦呓似地自言自语,连我将蜘蛛扔到旁边一事也没注意到。 「而、而、而且,你不只是摸……还揉、揉了……?」 过于残酷的事实,让我以九十度的角度低下头。 「实在非常抱歉!完全是我的疏忽!」 这是第二次跟悠里同学的胸部接触。第一次是脸埋在里面,还感觉到有些呼吸困难,但这次是手心。只用感触来说的话,比脸部那时留下还要正确许多的记忆。摸到的手已经独立到别的次元——以印象来说的话,应该是花田或天堂吗——展开了旅程。感觉轻飘飘的。 「…………我要回去了。」 她只有一开始仿佛在低喃似地这么说道,当讲出第二句话时,她猛然抬起了头。她吊起堆满眼泪的双眼,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了!〈死人脸〉你这变态!因为你声音很温柔,亏我还放心了一下!你最好被鞋子磨到脚!」 她用让人以为是赛跑般的气势,飞奔到走廊上。 …………我搞砸了。 我再次面向下方,叹了口气。仿佛在回应这声叹息一般,有个声音传来。 「——为什么要叹那么消沉的气呢?」 我以脊髓反射般的速度,确认声音的主人。 该说果然还是当然,又或者是「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呢……总之,从楼梯阴影处现身的,是尾森同学。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你的表情这么说呢。」 她看透了我的内心?她是超能力者吗!……啊,她是超能力者啊。 尾森同学挂着一副天使般的笑容,用力踩着脚步,一步一步靠近我。 「这没有什么。因为我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来找姊姊了。这是不是就叫『昆虫的警觉』呢?虽然我不是精神系的超能力者……但这种类似第六感的东西,果然多少会变得比较敏锐呢。」(注7 「昆虫的警觉」原文为「虫の知らせ」,意思同不好的预感、预感会有坏事发生。) 我听章子姊说的——尾森同学揭露了情报来源。 「——先别提这些,学长~?现在才要进入主题喔。」 发音暧昧的她只是缓缓地说话,声音便会黏答答地缠住耳朵。 「刚才……你对姊姊……做 了什么呀?」 这张天真无邪的笑容反倒让人觉得恐怖。 「啊……那个,我是想拿掉黏在悠里同学身上的蜘蛛……然后——」 「然后?」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她为什么不像平常那样毒舌呢? 「啊,那个……悠里同学的——」 「就是这只手吧。」 嘎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右手被她拿走啦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目睹了一切的尾森同学,拿起我一把抓住悠里同学胸部的手。 「死人学长——你的生命线很长呢。明明是〈死人脸〉,还真讽刺~」 「原、原来你会看手相啊……」 「只会一点简单的啦——这条是生命线。这条是感情线。这条是智慧线。」 她小巧的手指在我手心爬行。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我曾被这么软嫩的手指触摸过吗? 「还有这个是——摸了姊姊胸部的手呢。」 啊。已经不行了。完蛋了。 「尾森同学……你可以打一下那只手吗?」 「你打算用疼痛消除余韵,做个了断是吗?」 「……对。」 能不能请你就这样大发慈悲饶了我呢? 「很好的觉悟。但是,我不要。」 仿佛在回答我充满疑问的视线一般,她摸着我的生命线。 「毕竟我也不想弄痛手。虽然用〈精神动力〉攻击你也行,但那样说不定会弄错力道,演变成严重的状况。而且死人学长可能是喜欢疼痛的那种人。打你说不定会让你感到愉悦。我想避免这种情况。」 我的评价何止掉落谷底,感觉已经彻底陷入十八层地狱了。她不只讨厌我讨厌到想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居然还认为这样动用武力是对我的奖赏…… 「所以说。为了保护姊姊免遭变态毒手,我要去除根本的部分。」 尾森同学这么说,然后将我的手押到自己的胸部上。 什么? 「……只要把学长变成萝莉控,你应该就会对姊姊失去兴趣。」 「原、原来如此……」 我在佩服个什么啊。 尾森同学展开或许有点道理,但彼此会失去更多东西的荒谬理论。但看来她还是有强烈的羞耻心,只见她脸颊微微地泛红。 「怎么样呢……好像会觉醒成萝莉控吗?」 「咦啊该怎么说呢,那个……」 平坦———— 不,如果集中精神,好像可以感觉到柔软的什么——不不,我别让感觉变得敏锐啊!不用回应她的期待也没差吧! 「——倒不如说,不可以做这种事情吧!」 她的眉毛蹙成苦闷的形状,我将手从她身上抽离, 「拜托你更爱惜自己一点。我知道原因在于我,但就算这样……」 我感到混乱,舌头追不上思绪。「呃~」和「啊~」这些没有意义的发音充斥在嘴里。 只见尾森同学一边整理乱掉的制服,「我也觉得很害羞呀。但是,这是为了保护姊姊。」 「就算是这样……也不代表你可以牺牲自己吧?」 「对我而言,是可以的。」 她斩钉截铁地断言。 「如果没有姊姊,就没有现在的我。我还很需要姊姊,也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样子。如果姊姊能够幸福,我很乐意沾满泥巴。」 「………………」 「话说回来,学长?」 尾森同学用涨红的脸蛋与责备般的眼神,抬头仰望着我。 「你觉得永远小姐怎么样呢?你们甚至还约定要结婚(噗噗)对吧?」 「……永远没有关系吧。」 「大有关系唷。如果永远小姐跟学长在一起,姊姊就安全了,也能保住我的贞操。」 「……或许是那样吧。」 尾森同学似乎没料到我会做出冷淡的回应,她露出稍微感到动摇的表情。 「呃……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 我留下她一人,走到走廊上。感觉心情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在进入午休时间的同时,手机收到章子姊的来电。 『哈啰~优一。你好吗?』 「还可以。」 我从教室移动,前往通到屋顶的楼梯。虽然午休时间大概有人在,但在教室讲电话感觉不太好意思。 『那就好。因为异羽心情很差,让我很担心呢。』 我打开屋顶的门。果然有几个小团体已经坐在长椅上用午餐了。其中也有看到我的身影,便打算起身离开的女生团体。我努力装出冷静的样子,将背靠在距离出入口最远的护栏角落。 「……你从异羽那儿听说理由了吗?」 『嗯。包括那个叫莲的艺人是优一的青梅竹马,还有能力的事。』 「你之前已经预料到永远的能力了吗?」 『嗯。在让人信以为真这方面,没有比〈催眠〉更棘手的能力。虽然我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强大。』 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很不安吧。』 原本半开玩笑的章子姊,语调突然沉重起来。 『我自认能够理解喔。至今为止一直相信是那样的事物,其实是别的东西。我也有这种经验。优一的情况……是形成现在的你的根本,产生了龟裂。会变得沉默寡言也是难免的。』 「……我本来就话很少喔。」 『别用那种自虐的说法啦。我可是很担心你呢。』 「对不起。」 我没办法高明地炒热话题。对话持续不了,陷入一片沉默。 于是章子姊提起了没有关系的话题。 『嗳,优一。要不要来聊聊〈阿卡西记录〉的事情?』 「你说过那是刊登着地球上所有情报的资讯库什么的……」 『good。你记得很清楚。〈阿卡西记录〉中拥有一切。正因为能连结上那里抽出情报,异羽她们才会被命名为〈全知全能的公主〉。虽然目前还是以〈预知未来〉为主,但将来应该会连过去与现在也能自由自在地调查。』 「越来越接近全知全能了呢。」 『能那样子就好了呢。那么,在这边从不同的角度来聊一下吧。既然是资讯库,就表示一定需要收集资讯的工程呢。那么,〈阿卡西记录〉是如何收集情报的呢?』 「这…………」 根据异羽所说,未来一直在进行让人眼花缭乱的变化。既然如此……倘若比喻成网际网路,就表示它会一直持续更新成最新情报。 『优一。你知道「昆虫的警觉」这句话吗?』 话题又跳跃了。这是尾森同学刚才也说过的台词。 「被你特别提出来一问,让我对答案没什么自信……但我记得意思类似不好的预感吧。」 『good。就是俗称的不祥预兆。像是杯子破掉、东西不见之类的。老实说呢,关于这些现象,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有时也会自己弄破杯子。重点在于——认知到有不祥预感这件事喔。』 「认知是吗?」 『嗯。有时也会说是第六感呢。在这边有个问题——人类是从哪里挖出那种预感的呢?提示是到目前为止的话题走向。』 话题走向。首先,我们聊了〈阿卡西记录〉的话题。〈阿卡西记录〉是全知全能的资讯库。记录着地球上所有的情报。 接着是收集那些情报的方法。存在着某种能够即时且一直维持最新状态的方法。 然后是昆虫的警觉。人类是从哪里感觉 到那种不祥的预感呢…… ————难道是。 「〈阿卡西记录〉?」 章子姊在电话那头敲响手指。 『good。无论是谁都跟〈阿卡西记录〉相连着。正因为相连着,才能看见个人的一生这种情报喔——不过,大部分的人都只是相连着,无法抽出情报。更进一步的阶段,必须拥有像异羽那样的能力才行。』 「但是……偶尔也会以昆虫的警觉这种形式,反过来抽出情报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 『硬要说的话,就是生存本能吗?还有就是……牵挂对方的心情之类的。自己重要的人会遭遇危险——这种预感也是昆虫的警觉喔。人类有时会无意识地想拯救自己以外的某人。』 这么说来,〈阿卡西记录〉只能靠灵魂连结上去。 『灵魂之间的契合度。要利用〈阿卡西记录〉,需要这个契合度。就连拥有强力连结能力的异羽,也需要优一的力量。然后……这样的异羽跟优一的羁绊越是强烈,灵魂的联系也会变得越来越强韧茁壮。异羽的能力也会成正比上升。实际上的确是上升了。灵魂交换的速度。还有红色异羽也渐渐地能够使用肉体。』 这些我也切实地感受到。异羽她们看起来比以前更熟练地在使用能力。 『在同一具身体里面的两个灵魂。如果是这般密切的关系,会随着成长而互相影响,也是很正常的。然后,可以推论这也影响到辅助着她们两人的优一。』 「我也受到影响?」 『你想想何谓影响吧。比方说,蓬子。她也跟睡莲寺永远接触了。尽管如此,她却没有中很深的催眠。这是因为呀——对她而言,异羽的影响力很大喔。』 异羽的影响力。倘若是以异羽为目标的蓬子,确实很容易受影响……听她这么一说,一开始认为永远的发言很怪的人,正是蓬子。 『虽然前提变得有点长,不过从这边开始才是我真正想说的话。异羽的〈阿卡西记录〉跟睡莲寺永远的〈全身催眠〉。这两个能力可以说正好处于相反的极端。换言之,就是真实与谎言。』 「真实与谎言……?」 『所谓的〈催眠〉是将谎言覆盖上去的能力。虽然让人把一看成十或百,但终究是精密的虚伪。相对之下,〈阿卡西记录〉只有事实。虽然平等存在着可能发生的可能性,但那些都是有这个可能的事实喔。』 「………………」 『无论何时,都戳破谎言的都是真实。不是虚伪的一百,而是纯粹的唯一。所以说,假如可以消除睡莲寺的能力,有可能办到这点的只有一个人。』 「——异羽。」 『没错。还有,优一。你中了催眠,变得比一般人更深刻地牵挂睡莲寺。但你一定也受到异羽的影响才对。多少会对催眠比较有抵抗力。正因为如此,她才需要吻优一。倘若不利用更加强烈的印象,就没办法让你受到影响啊。同时也包括对异羽造成打击,扰乱她的精神力这个目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谎言与真实交错,根深蒂固地扎根在现在的优一体内。用颜色来说,就是灰色。处于能够转向任何一边的位置。』 章子姊说完这些后,缓和了语调。 『优一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存在呢。明明不是超能力者,却非常靠近超能力者这边。就好像在理所当然与异端间走钢丝一样。这样的人,除了优一我不知还有谁呢。我想想——你应该算是身为异端的一般市民吗?』 「这个头衔……没有很帅气呢。」 我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玩笑话,章子姊捧场地轻轻笑了。 『以上就是章子姊提供的情报~对你是否有一点帮助呢?还有……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今天就是那个音乐节目实况转播的日子喔。光是至今为止都没有在媒体露面的她会上电视,就非常引人注目呢。很难想像对方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们一定会动手脚。』 「〈幽灵课〉会行动吗?」 『我们是打算警戒。毕竟是在羽岛名下的大楼进行拍摄,被人动了什么手脚的时候,很伤脑筋呢。』 「会出动队伍〈蔷薇公主〉吗?」 『没那个打算。很难想像她以现在的心里状态能进行正确的预知。而且私交很深的你们到现场的话,可能会导致情况恶化。既然无法预测对方的行动,就不能轻率地干涉。这点〈兽爪千金〉与〈枪炮公女〉也是一样。能够列入战力的……我想想,只有〈胧辉夜〉吗?』 非常公事公办的判断。我认为这是十分慎重的对应。然后章子姊挂断了电话。 「内藤同学。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一到放学后,蓬子向我搭话。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拜托你。」 蓬子宛如范本一般地鞠躬,我对她点了点头。 我们离开教室,前往辅导室。 「明明还过没几个月,却觉得很怀念呢。」 蓬子将门锁上,这么说道。 ——四月中旬。我跟她曾在这里交战。说是这么说,其实只是我单方面地惨败。 「被人知道我是超能力者,能够拯救道场。能跟同样境遇的人成为朋友……原本不会游泳,也变得会游泳了。这段日子过得十分紧凑呢。」 「我也这么认为。每天都……该怎么说呢,过得很充实。」 「这都是多亏有异羽同学在呢。应该是异羽同学帮忙推动了命运的齿轮吧。」 蓬子的说法相当诗情画意,这么说道的她看似害羞地露出微笑。 「我能跟异羽同学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我也曾有一段时期非常怨恨自己的遭遇,但最近总算变得逐渐能接受了。为了与大家相遇,我想这一切都是必要的。为了无可替代的现在,累积着过去的经验。」 「…………」 「教了我这件事的人,是内藤同学。是你。托你的福,我才变得能这么想。」 「我……什么也没做。」 她平静地摇了摇头。 「才不是那样。因为有你在。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你别这么抬举我啦。」 「这是我坦率的心情。也是你教了我过去的重要性。之所以找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她这么说道,然后稍微面向下方,双手交叉环胸。 「我从章子姊那儿听说永远同学的事情了。包括内藤同学与永远同学的关系。」 「那你应该明白吧。我没办法伤害永远。无论被做了什么,都绝对无法伤害她。」 「…………」 蓬子抬起了头。 「在那个无论当中——也包括异羽同学被伤害一事吗?」 她笔直地注视着我,专一地展现出真挚的心情。 「不只是异羽同学。无论是夏来同学跟歌同学跟章子姊……还有亲川同学跟中友同学也是,大家都察觉到异羽同学跟内藤同学发生了什么,而感到心痛。你已经在我们内心深处占有一席之地啰。」 「才没那回…………」 心情瞬间膨胀起来,达到沸点然后下降。 我知道大家替我跟异羽感到担心。 所以才会好几次被质问。无论我有多笨,至少也能察觉到这点。 但尽管如此,我仍然没有责怪永远的权利。因为把她变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我。我像是崩溃似地坐到折叠椅上,闭上眼睛。 ——这一切一定都不是徒劳无功。我想这么认为。 不过……即使如此,代价也过于巨大。 「内藤同学。」 蓬子呼唤我的名字。 「内藤同学教了我游泳。还教了我对人敞开心扉这件事。对我而言,这两件事曾经非常可怕。孩童时代受到的冲击留下后遗症,一直束缚着我到现在。托内藤同学的福,我才能变得非常轻松。我很感谢你。」 她说到这边,露出微笑。 「——接下来换你了。」 「换我了……?」 「接着换你跨越过去了。过去当然很重要,但过去并非全部。还有现在与未来。而且,只有现在的你才能作选择。只有现在的内藤同学的灵魂能这么做。」 我的灵魂…… 「内藤同学。我有个请求。求求你——请你不要背叛自己的心情。重要的是现在的内藤同学想做什么。」 蓬子露出求助的眼神,将手贴在胸前。 「请你变得任性一点。没有人会否定你。内藤同学,烦恼该做什么而感到不安的你,希望谁待在你身旁呢?不是谁都可以,而是希望谁来?」 希望某人可以待在自己身旁,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不要光是被过去吞没,不是超能力,也不是预知……只要你踏出一步,只要你稍微抬起头,光是这样——」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告诉我。 「未来就会对你微笑。」 她在最后深深吐了口气,行了个告辞礼。她打开门锁,离开房间。 我被她丢下,茫然地靠在椅背上。 我现在希望谁陪在我身旁呢…… 「我——」 我这么磨蹭了几分钟呢?门忽然打开,某人进入室内。 「…………」 异羽将手放在门把上,就这样站着。 「怎么啦?」 「是蓬子告诉我优一在这里的。」 「……这样啊。」 异羽轻轻地坐到我旁边的座位, 「刚才永远同学传了简讯给我。她说她会在今天的实况转播使用能力。」 「效果呢?」 「……她说是秘密。要是能阻止的话就试试看——大概是这种内容。」 瞬间。在铁笼里四处爬行的狮子身影,在我脑中清楚地重现。她拥有甚至能自由操控人类生死的能力。倘若将那种能力拿来做坏事…… 我什么也没说,从口袋里拿出塑胶戒指。我将戒指放在手心上滚动,确认它的感触。——请你不要背叛自己的心情。重要的是现在的内藤同学想做什么。 「这么说来……我忘记了。我借了之后一直没还呢。」 「借了什么?」 我对歪头感到不解的异羽说道: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训』第二十五条。『道歉时要诚心诚意——认错也是种良药』。」 「…………啊。」 看来异羽似乎也忘了,她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总算明白了。现在的我最想做的事情。 「我……还没好好地跟永远道歉。我得道歉才行。」 「说不定会有类似保镖的人在保护她喔?」 「说得也是。他们应该准备了对策,以免遭到妨碍吧。」 异羽站起身,拍了拍桌子。 「那样绝对很危险!即使是一般的超能力者,也赢不了永远同学的能力!永远同学的存在本身,就是〈催眠〉喔?」 「是啊。所以……我需要异羽的协助。」 「…………我的协助?」 我重新面向异羽。 「我没有超能力或任何力量。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这次不光是这样,我还陷入容易受到永远催眠的状态。情势确实很不利。」 但是——我继续说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去。为了不让永远继续痛苦下去。更重要的是,我必须向她道歉才行。因为我一句话而遍体鳞伤的她,我想向她道一声歉。为此,我想借用异羽的力量。」 我低头恳求。 「拜托你。我希望你待在我身旁。」 「………………」 我听见异羽坐到椅子上的声响。 这果然让她……感到无言了吗? 她的手触摸着决定放弃的我的脸颊——转变成攻击形状的手指,抓住我的皮肤。 嗯? 她用力一捏———————————— 咦,惨了惨了惨了!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异羽的全力捏脸颊,以史无前例的威力袭向我。我忍不住扭动身躯,但异羽用全身压制住我,不让我逃跑。从正面来袭的贴身状态,让我被各种柔软的事物推挤,但压倒性的暴力支配那样的甜美。所有触觉与痛觉,早已经集中在两颊上。 「吃~我~这~招~!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我捏~!」 异羽似乎越捏越起劲,她的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容。 「你不愿意吗?」我在不知是因为痛还怎样,总之很难讲话的状态下这么回答。 「不是啦!」 异羽这么说,然后气呼呼地噘嘴。 「因为优一说了这么见外的话,我才会生气的!」 她猛然松开手指,双手交叉环胸。 「我可是优一的伙伴喔?无论何时都是生死与共!我的任性就是优一的任性,优一的任性就是我的任性。这种事情是当然的吧!」 我抚摸还残留着疼痛的脸颊, 「可以吗?」 于是她忽然转变成爱困似的眼神,压低声音。 「无所谓。」 「……说不定会受伤喔。」 「没问题。」 她的回应异常平淡呢——就在我这么想时,她有些调皮地笑了。 「刚才是在模仿优一!像不像?」 「………………」 我一口气放松下来。假如我能笑,已经笑了。 被摆了一道。真的被摆了一道。 我的伙伴无论到哪都领先在我前方。我开始觉得之前的烦恼很愚蠢。 「为了保险起见,我再确认一次喔。这不是工作。是我的任性。」 「我知道啦。」 她咧嘴笑,将握住的拳头向前伸出。 「因为担心伙伴,我才会擅自跟过去而已。我这么做也只是单纯的任性。」 「真的可以吗?」 「你很啰唆喔?」 我握住拳头,内心苦笑着。真是的……我的伙伴还真可靠。我们叩一声地互碰拳头。 「那么,首先要做什么呢?」 「这还用说。」 我这次下定决心打开了门。 「照我们(小鬼)的作风,从恶作剧的准备开始。」 第七章 我跟异羽一抵达『羽岛六本木铁塔』,便搭电梯上到饭店楼层。要从铁塔一楼前往会场,只能利用还只有相关人士才能使用的直达电梯。对今天的我们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 这么一来,其他手段就是从饭店楼层往上移动。会场似乎是采取饭店婚宴的形式,从购物中心的楼层被隔离出来。据说是为了避免可疑人物跑错地方,乱入婚礼。 我们横跨过饭店柜台,以逃生梯的门为目标时,一脸怀疑的饭店工作人员叫住我们。 「请问两位有何贵干?」 会被怀疑也是难免的。我跟异羽都戴着黑色绅士帽并压低帽沿,还身穿同样黑色且立起衣领的风衣。这身装扮跟现在逐渐变暖的时期不搭,最重要的是非常可疑。 就在我思考该怎么找借口时,对方先提问了。 「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内藤优一先生吗?」 「如果我是你说的内藤优一,会怎么样呢?」 「睡莲寺小姐有吩咐,要我们尽全力阻止您。」 于是——原本在柜台的员工、在大厅聊天的房客、还有搬行李的小弟,团团围住我们……这里似乎已经沦陷了。 这时,和我背靠背的异羽向我低喃道: 「这上面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 「我们要爬几层楼来着?」 「二十五层楼。」 还真是艰辛啊…… 「这位客人。非常抱歉打扰您谈话,但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还真缠人啊。这么一来,我也会坏心眼地不想报上自己的本名。话虽如此,也不能自称是〈蔷薇骑士〉。毕竟今天不是工作嘛。 这么一来,我想到的化名有一个。 「——〈死人脸〉。」 「与他的伙伴!」 我们报上名号,敞开大衣前方。我们架起藏在内侧的强力电动水枪,将枪口对准惊讶地瞠大眼的所有包围者。 马达喧嚣的声响,与水流飞溅的声音。此外还重叠着凄惨的哀号声。 这可不是普通的水,是把水与tabasco辣椒酱混合在一起的东西。这种杀伤力超高的液体,在散发刺鼻味道的同时,将对方一个又一个击落。 虽然我跟这些人无冤无仇,但他们要妨碍我的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还不到三十秒,就弄出了大约两打染成红色,痛苦翻滚着的人。 「……我们走吧。尽量别呼吸啊。」 「讨厌,眼睛有点刺刺的呢。」 考虑到之后的路径,想要先保留一下体力。我们决定搭电梯移动,能到几楼算几楼。我们搭进电梯,按下最上层楼的按钮。 ——都内的夜景隔着透明的强化玻璃,在外面拓展开来。我确认手表的面盘。八点二十三分。 我们事先确认过节目,节目清楚地表明莲会在最后出场。这个节目的结束时间是八点五十五分。估算一首歌大多五分钟……还剩二十七分。必须在那之前到达最上层楼。 就在我这么计算时,电梯开始减速了。从刚才的楼层算起,只有移动四层楼。 我将手绕到西装的腰部上。 「门一打开就动手。你就狠狠地用身体冲撞过去吧。」 「交给我!」 异羽抱着散弹枪造型的水枪,弯下了腰。 「别小看儿童相扑大会优胜者的擒抱喔——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以『推撞高手异羽』之名被人畏惧呢。」 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我们在门打开的同时朝前方突击。 我们的突击——打中了。感觉到确实撞飞了一两个人之后,我转过头看。 我确认人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有三个人……站着的有四个人。在掌握战况的同时,我使劲扔出面粉炸弹堵住对方的视野。 「异羽!」 「交给我!」 炸裂声随即被水枪的驱动声取代。这些声响也被哭喊的叫声掩盖过去了。 「那么,接着该怎么做——要爬楼梯上去吗?」 楼梯有两个。一个在电梯旁边,另一个是位于反方向的逃生梯。 「交给我决定好吗?」 『嗯。就靠异羽的直觉。」 「我想想……我觉得现在走这边的楼梯比较好。」 我采纳异羽的意见,走电梯旁边的楼梯。 我一边注意上方,异羽一边警戒下方,就这样爬了大约三楼。 「从下面来了!人数很多喔。」 我制止架起枪的异羽。 「交给我。你帮我注意上面。」 我单膝着地,翻起裤子。一个袋子像是要覆盖小腿一般地绑在腿上,我将手指伸向袋子的束口绳。袋口朝向下方,只要打开袋子,里面的东西就会散落一地。 追兵大举来袭到楼梯平台。我看准大部分人准备踏上楼梯的时候,拉开绳子。宛如豪雨拍打屋顶般的声音响彻周围。 「是、是小钢珠!快退后,退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要一个人滑倒,之后就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了。我脚上的重担也消失了,真是一石两鸟。 「……我们走吧。」 移动的距离还不到一半。毕竟还有时间限制,动作得快点才行。 「值得庆幸的是,目前还没有出现超能力者呢。」 「说得也是。但是,差不多有超能力者登场也不奇怪了。」 就在我们这么讨论时——从某处传来风切声。 「这是……什么声音?」 异羽停下脚步,将意识集中在听觉上。我也仿效她侧耳倾听。 声音回响着,让人不晓得起源在哪边。是上面?还是下面呢…… 就在我交互看着上下方时——一个男人从下方出现了。 但那男人的双脚没有着地,而是宛如滑行一般在空中移动。 「异羽,在下面!〈空中飘浮〉!」 将头发向后梳成油头的超能力者,一与我四目交接,便一脸愉快地露出微笑。 我将水枪枪口对准那男人。但对方动作比我快。男人随即逼近我,使出一招漂亮的回旋踢重击我的侧腹。不只是这样,枪也被他踢落了。 不过,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在架枪的同时,单手已经从大衣里拿出防盗用的漆弹。我用漆弹攻击对方。 「嗯?」 打中的位置并不理想……!我明明是瞄准脸,却射歪命中胸前。 「优一,低下头!」 我反射性地弯下膝盖。于是红色液体从我头上袭向〈空中飘浮〉的男人脸部。 我看着男人发出临终前般的惨叫,滚落楼梯的模样后,向异羽道谢。 「我得救了。谢谢你。」 「这是因为优一帮我制造了空隙啊。可是,刚才的攻击让这把水枪功成身退了。优一的……水从储水桶里漏出来了呢。已经不能用了吗。」 异羽大幅度地挥动单手。她透过这样的动作,让装设在袖子里的小型水枪宛如要收纳到手心似地猛然跳出来。这是被称为隐藏武器的袖枪(sleeve gun)。 「就凭这个小玩意,感觉不太牢靠啊……」 「还有其他装备。我会想办法的。」 我们往前进。 然后……十分钟后。我和异羽气喘吁吁地躲在饭店的一间客房里。恶作剧道具也快见底了。面粉炸弹……零。沙拉油炸弹……零。冲天炮……零。鞭炮……零。玩具蛇……无效。我们连假血也拿来当武器,但那也已经用完了。 「异羽……其他还剩下什么?」 用 手机的lseg(注8 日本以手机等行动装置为收讯对象的数位电视服务。)确认歌唱节目的异羽,从口袋里拿出放屁坐垫。只有那个吗。 「优一。你看这个。」 我从异羽手中接过手机,看向荧幕画面。虽然调低音量,但还是听得见声音。一名女性记者站在那间教堂前,跟位于摄影棚的主持人连线直播。 『——根据莲小姐的说法,包含在这首歌曲里的,似乎是「除了你之外都不需要」这种深切的思念。竟然能够被那样的美女牵挂到这种地步,倘若是男性,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憧憬吧。那么,莲小姐的「第十二年的约定」再过不久即将登场!』 我看了看手表,大约再十分钟就会播放完毕。时间限制逼近了。 「……加快脚步吧。」 「嗯。不知能用放屁坐垫做到什么地步呢?」 带着不牢靠装备的我们离开房间,蹑手蹑脚地在走廊上前进。电梯周围不见人影。我们正觉得松了口气时,立刻察觉到一件事。 电梯正在移动。渐渐往上……往上过来了。 「怎么办?」 「没时间了。搭电梯比爬楼梯要快到。」 要是错过这次时机,就出局了。无论有多少人,都只能硬挤进去。 异羽似乎也明白这点,她拿着坐垫贴在电梯旁边的墙壁上。我也拿出催眠喷雾,准备应付从电梯迎面而来的袭击。 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电梯门打开……电梯到达下面两楼……接着是正下方楼层。接着是这层楼——就在我做好觉悟的时候。 「找到了!」 这番宏亮的声音从延伸到前面的通路那边传来,有十几个人往这边推挤。 他们是从对面的楼梯过来的吗?这下子就被前后围攻了……! 完了——我心里这么呐喊,电梯门却是反过来打开了。(注9 这边的「完了」在原文也可以换个角度解释成「关上」。) 这走投无路的大危机,让我跟异羽不禁闭上眼睛。 「——哼,没什么大不了的。」 传来了语调带刺的声音,还有说话含糊的动画角色声。 「对呀。不是我们的对手啦~」 从电梯的光芒中现身的,是头戴黑帽与身穿背心的金发少女。旁边还站着一个头戴红色鸭舌帽,穿着短裤的娇小女孩。 手臂缠绕着蓝色精神能源的悠里同学,与将手放在帽沿上的尾森同学,背对着电梯散发出的光芒,站在那里。 「你们两个……为什么?」 这种难以置信的心情,似乎是我跟异羽都共通的样子。悠里同学回答异羽的质问。 「蓬子联络了我。她说异羽他们应该会来这里,希望我去帮忙。」 这么说之后,悠里同学她们朝我们低下了头。 「夏来,歌?」 「都是因为我们中了永远同学的催眠,才会泄漏羽岛的情报。给大家添了麻烦。真的很抱歉。」 「既然没有工作的委托,我们就不是以〈幽灵课〉成员的身分待在这里。我们是身为前辈们的朋友,来这里帮忙的。来偿还扯了后腿的罪过。」 她们秀出自己的服装,像是要让人看见没有〈幽灵课〉的徽章一事。然后她们往前站到那一大群人面前。 「这里就交给我们,请你们走吧。」 「永远同学就拜托你们了……那个人真的会唱很棒的歌。我希望她能靠实力成名。」 「不要紧吗?」 对于异羽感到担心的声音,悠里同学秀出蓝色野兽的手臂,尾森同学则是含着拇指,制造出红色球体。 对于飞奔赶来的两人,我内心洋溢着感谢之情。 「谢谢你们——悠里同学,总是给你添麻烦,抱歉——尾森同学,你不珍惜自己的话,悠里同学会伤心喔。」 我低头这么说道,于是两人不知何故,脸颊微微泛红。 「zip it!道歉的是我们,别、别说这么多了,你们快点走啦!」 「就是说呀……要是被规劝跟姊姊相关的事情,即使是死人学长的忠告,我也不能无视不是吗~」 我按下电梯的关门键。从逐渐变细的门缝中,传来被害者们可悲的哀号。她们似乎尽情地发挥了〈精神动力〉,替我们大闹一场。 电梯顺利地上升,很可惜地在还剩三层楼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战战兢兢地从打开的电梯门确认外面的状况。 「喝!」 传来一声气势如虹的吆喝,映入眼帘的是——在周围翻滚呻吟的人影。还有穿着〈幽灵课〉制服的蓬子,将远比自己壮硕的男人压倒在地的模样。 「——内藤同学,异羽同学!你们平安无事呢……太好了。」 蓬子松开对男人的拘束,飞奔到我们身边。 「你们已经跟夏来同学她们碰面了吗?」 「嗯,她们刚才还救了我们——蓬子!」 异羽的声音变得尖锐。刚才被蓬子压制住的男人,按着手臂跑了过来。 蓬子转身迎战从背后而来的袭击者,黑色长发与大衣随之摇曳。 「阿优!」 她呼唤了我——不对,是呼唤了自己布偶的名字。布偶当然没有回答,但蓬子戴在头上的帽子气势如虹地朝上空飞舞。藏在帽子里的粉红色兔子,像是要蓄势般地当场转圈起来。 「阿姆斯壮先生大炮!」 在蓬子这么吆喝的同时,粉红色的炮弹刺进壮汉的腹部,男人沉重地倒落。 她捡起掉落的帽子,拍掉污垢后重新戴上。 「这层楼已经不要紧了。来,我们走吧。」 「刚才那是必杀技的名字?」 「……会很奇怪吗?」 是为了逃避被人追究命名的品味吗?她满脸通红地咳了两声清喉咙。 「其、其实我工作早退了。如你们所见,也没有〈幽灵课〉的徽章。我是以个人的身分待在现场的。」 「蓬子……」 异羽一脸感动不已的模样,她抱住蓬子。 「……你们两位有恩于我。倘若是为了报恩,我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追究。即使是难以攻陷的催眠。」 蓬子一边抚摸异羽的背后,一边看向了我。 「永远同学应该在教堂里。还有……工作人员也都是女性。男性都被派到其他楼层去了。从这件事也可得知,永远同学的男性恐惧症是真的……她一直为此所苦一事,想必也是事实吧。」 实在无法彻底憎恨她呢——蓬子这么说道,看似难受地蹙起眉头。 「但是……我们得前去才行。」 异羽离开蓬子身旁,按下电梯的按钮。 「因为我们是为此而来的。」 「啊,你们三个。还真是慢呢~」 意外中的意外之人在那里等候着。 「章子姊?到底是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呵呵,我不说的话,你们就不晓得吗?」 章子姊优雅地微笑,将手贴在下颚上。 「明明不是工作,却擅自大闹起来的小孩子们……身为监护人,当然会感到在意吧~」 挡住我们去路的上司眼神,完全没有在笑。 「大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们的能力不是可以这样大用特用的东西。今天也是,在来到这边之前,蓬子、夏来与小歌的精神能源,都完完整整地被监视摄影机拍下来啰。虽说这栋大楼是羽岛的东西,因此可以删除影像,但是你们今后又来这招的话,教人怎么受得了呀。」 「章子姊,这是,呃——」 「异羽禁止吃冰一个星期。」 章子姊不由分说似地这么命令异羽。异羽摆出孟克的『呐喊』一般的姿势,章子姊这次则将视线移到蓬子身上。 「蓬子禁止吃馅蜜一个星期。」 「怎么——这样……」 蓬子惊愕地颤抖着嘴唇,仿佛要捏碎似地抱紧『阿姆斯壮先生』。 「至于优一——因为我想不到什么贴切的东西,总之你一个星期都不可以吃肉。这对正值发育期的你来说很痛苦吧?」 明明很随便,却非常严酷的待遇! 大概就这样了吗——章子姊这么说,看似满足地撩起头发。 「那么,章子姊的惩罚时间到此为止。接着是章子姊的恳求时间喔。」 已经快哭出来的异羽,语带鼻音地问道: 「恳求时间?」 「是很简单的事情喔——去阻止睡莲寺永远。」 突然认真起来的章子姊,已经摆出上司的表情。 「她的能力太危险了。越是强烈地认识到她的存在,她用一根指尖便能让某人的人生脱轨。以她目前的注目度之高,加上在实况转播中认真地使用能力的话,可以让正在观看电视的观众们多多少少陷入催眠状态。」 章子姊一边这么说,一边触摸放在角落的观叶植物。 「从刚才的访问内容听起来……感觉也相~当不妙呢。她搞不好打算消除自己跟优一以外的所有人。呵呵,自认是亚当与夏娃呢。」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你们过去的喔!章子!」 是什么时候就站在那边的呢?鱼池姊挡在通往空中庭园的门前。 「无论会变成怎样的结果,直到最后我都会保护我重要的艺人!因为这就是经纪人的使命!」 「嗳,鱼池。只要一下子就好,能请你让开吗?」 似乎是旧识的两人即使敌对,说话方式也带着一种亲近感。 「不行啦,不行!如果章子愿意在我们家出道,我会考虑看看!竟然不活用你那副美妙的身材,实在太浪费啦!」 鱼池姊热切地恳求,但章子姊只顾用手指抚摸翠绿的叶片。 「pass。虽然我喜欢自己秀给人看,但我讨厌被强迫秀给人看呢。」 鱼池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以前的事情你要记挂到什么时候呀,章子殿下。被邪教教团当神崇拜,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邪教教团——突然冒出危险的词汇,让我不禁看向章子姊。 「能治愈任何疾病与伤口的奇迹少女,章子殿下。教团当时就如同字面一般,以邪教般的势力为傲不是吗?」 「别提以前的事情啦,现在的我是章子姊。又或者是——」 章子姊拿起一片观叶植物的叶子。眼看那片叶子逐渐变大。叶子在成长。 「羽岛的超能力者。代号·〈绿洲〉——〈胧辉夜〉,协助我吧?因为我的专长是辅助。」 「好、好的。」 我发现章子姊的手亮着白色的光芒。 「我的能力是〈治愈〉。嗯,就是将生命力分给别人啦——那么,久违地来打一场吧?〈闪电〉。」 章子姊这番简直像是在邀请人玩游戏的台词,让鱼池姊浮现出从容的笑容。 「你要做好觉悟喔。要是我赢了——绝对要让你从我们家出道当写真偶像。」 论点渐渐偏离主题的鱼池姊,与杂讯一同消失无踪。 「异羽,优一。你们快走。」 我们像是被推了一把似地飞奔离开。于是一个人型的杂讯立刻出现在眼前。 道路完全被堵住了——就在我们认命地这么想时,变得巨大的绿叶宛如飞天魔毯一般滑进来,捕捉住鱼池姊。 「这是……?这不是章子的〈治愈〉!」 「能够强化植物的我,跟能够操纵植物的蓬子组成搭档的话,就能办到这种事呢~」 「你们两位动作快!」 蓬子与章子姊帮我们开了路,我跟异羽飞奔前往被照亮的教堂坐阵等候着的空中庭园。 在夜深的教堂入口,并排着电视台的摄影机。工作人员互相做出指示,手忙脚乱地进行拍摄准备。那些工作人员都是女性。 「你们不可以擅自跑进来喔!」 我们被工作人员抓包,差点被赶出去。 不过,有个声音温和地制止了工作人员。 「——让他们进来。」 「是莲小姐!失、失礼了!」 永远从教堂里现身。她降落在耀眼光芒中的模样,让电视台组员发出感叹的声音。异羽也瞠大了眼,我则是完全忘了呼吸。 身穿纯白结婚礼服的永远,踩着翠绿的草坪来到我面前。她捻住裙摆,优雅地垂下头。 「——欢迎光临。」 「我再过一会儿就要正式上场,所以不能聊太久就是了。」 永远走在前头,带领我们进入教堂里面。 「你听了我那首『第十二年的约定』吗?那是抒情歌曲喔。所以我才会做这种装扮——好看吗?」 她身上穿的礼服,跟异羽以前穿的那套似乎有些不同。比异羽那套更多荷叶边,看起来十分华丽。 「嗯。很适合你。」 「谢谢你。话说回来……为什么异羽妹妹也一起来了呢?」 异羽往前踏出一步,承受永远的视线。 「因为我是优一的伙伴。」 「啊啊,我也听过那个的理由了——听说你突然就说〈灵魂伴侣〉什么的,跑到小优家里去呢。简直电波到极点了嘛。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女人。」 永远像是发泄似地这么说了。 「什么灵魂,明明无聊透顶。」 「才不无聊呢……因为我能遇到优一,就感到安心了。」 「安心?」 「嗯……我一开始对灵魂也是半信半疑。但是——虽然很不可思议,不知为何,待在优一身旁,就会感到安心。」 「……那根本是看自己的心情决定吧。只要自己那么认为,要找什么借口都行。」 「或许是那样呢。但是,我清楚地感受到啰。即使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手指碰触不到……但内心也会感觉得到。」 永远将头发缠绕在手指上。 「电波之后是精神论?越来越无聊了。」 「暧昧不明的事物,全都很无聊吗?暧昧不明……带有不安的不确定要素的事物,无聊透顶吗?倘若是这样——」 异羽抓住永远外露的肩膀。 「如果无聊透顶,你为什么……会珍惜与优一的回忆呢?仿佛立刻会消失无踪一般不安定的那些回忆,你为什么能一直珍惜到现在呢?」 永远看着异羽的手,开口说了: 「……别碰我。」 「我来替你说吧。永远同学……并没有对优一施加〈催眠〉。」 我感觉心脏好像被一把抓住一样。我……并没有被〈催眠〉? 「所以,你才会测试优一对吧?那一天——永远同学测试了优一是否能一直保护自己到最后对吧?就像今天这样,操纵大家——」 「你太多嘴了。」 永远被薄手套包住的手,抚摸了异羽的脸颊。 「我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拜托你再也不要跟我搭话。」 「我想要的、东西…………」 异羽反刍着永远说的话,然后惊讶地瞠大了眼睛。 「哎呀,你注意到了?直觉真灵敏呢。可是——」 已经太晚啰。 永远的嘴唇吸着异羽白皙的脸颊。 来到这个场所后一直感觉到的疏离感,似乎又变得更浓厚了。 只有这两人看起来像是待在跟这里不同的地方。明明在伸手可及之处,但不知为何无法伸出手。即使伸手也构不到。我有这种感觉。 压倒性的真实与毫不留情的虚伪。身为其化身的两人,在神的膝下依偎着。从彩绘玻璃注入的鲜艳光芒落到脚下,替静谧的空间增添些微色彩。 以时间来说大约十秒左右。但这十秒以神秘的浓度充斥在这间教堂里。 永远将嘴唇从异羽脸上移开。 「虽然非我所愿……但对手是你的话,我也必须这么做才行呢。」 异羽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动着。她猛然垂下头,摇了摇头,将手贴到额头上。我将手伸向实在过于不稳定的她,抱住她的身体。 「咦……好奇怪喔。总觉得、非常……想睡。」 她的眼睛几乎闭上,讲话也变得口齿不清。 「晚安,〈全知全能的公主〉。还有,永别了。」 异羽睁开闭上的双眼,伸出手来。变得沉重的唇瓣微微张开,呼唤我的名字。 「优一……」 在我怀中的她,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异羽、异羽——你振作点啊!」 我抱紧她的身体,呼唤她的名字。 「不行喔,小优。不可以吵醒已经睡着的孩子。」 感觉有声音从遥远的高处降落。 「异羽妹妹想要入睡呀。所以我让她睡着了。只不过……是永眠。」 永远说到这边,像是发生贫血似地摇晃了一下。她将手贴在说教台上,看似慵懒地笑着。 「果然……两人份很吃力呢。不过,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呵呵呵。」 之后就是——她这么说,抬头仰望天花板。 「我唱歌……让所有听众与观众,服从我跟小优。钟声在最后响起的那瞬间开始……世界就是我们的东西了。无论怎样的任性都能获得原谅,最棒的世界。」 我轻轻捏了捏进入梦乡的异羽脸颊。她没有起来。也没有生气。 「……钟?」 「因为规模很大嘛。需要某个……催眠的开关。因为是教堂,我就选择了钟——你不觉得很浪漫吗?钟声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而是为了我们响起喔。」 是对我一言不发的行为感到火大吗?她用有些冷淡的语调询问: 「难道说,小优。你该不会相信……那女人刚才说的话吧?那根本是胡扯一通。她只是在说谎而已喔。小优整个人都是我打造出来的……」 我拨开挂在异羽额头上的发丝。 「小优……你在听吗?」 「永远。该怎么做,异羽才会醒来啊?」 「……你在说什么呀?」 「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该怎么做,异羽才会醒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意那种女人……?」 永远这么说道的声音颤抖着。 「小优以前是喜欢我的吧?明明如此,却背叛我……明明如此……明明如此,却打算那样反抗我吗……?」 我没有大吼大叫,用平静的声音询问她。 「我再问你一次——要让异羽醒来,该怎么做才好?」 「………………!」 永远一脸焦躁地将捧花摔到说教台上。 「你办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啊!解除方法是根据那女人的代号设定的。」 「〈全知全能的公主〉……」 「你不知道对吧?不,就算知道,你应该也办不到才对。就算、就算——就算是小优也……」 永远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好好想想啊。感觉我办不到的事情。这就是提示。将这个提示跟代号连结起来。办不到。〈全知全能的公主〉。全知全能……我办不到这点。不对。不是这样。对公主……办不到的事情。这么说比较合乎情理。 ——等等。 我抬起头,环顾教堂里面。对了。是这里。我在这里作了梦。 陷入睡眠中的公主,该怎么做才会醒来呢? 灵感不断涌现。我甚至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想法。如果能发挥这种创意,大学入学考试说不定也不成问题。 对啊。异羽的代号不只一个。她还有另外一个代号。不是别的,正是跟我搭档的队伍名。 「〈蔷薇公主〉……」 这两者的共通点是—— 「永远。」 我呼唤她的名字,窥探异羽看起来苍白的脸庞。 「我头脑不好,所以只知道一个叫公主起床的方法。」 「小优——」 我吻了异羽。 好柔软。 没有任何抵抗。 只有碰触而已,不需要更进一步。 光是知道彼此的体温确实存在,胸口就仿佛要破裂一般。 这就是——接吻吗? 我缓缓地将嘴唇从她脸上移开。 不过,异羽仍然闭着双眼。 ……我弄错了吗? 「别开玩笑了……!」 永远将捧花拍落到地板上。然后我发现她握着小型手枪代替捧花。枪口早已经对准了我。 「从现在起我的枪弹会贯穿身体!」 在永远扣下扳机的同时,一阵冲击贯穿肩膀。我用相反边的手触摸伤口。一种滑溜的感触,跟非比寻常到发不出声音的剧痛袭向我。 这是我自以为。只是我自己觉得被打中而已,实际上并没有被怎么样。衣服跟身体都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明明应该是这样……但血液的味道却在嘴里扩展开来……! 我咬紧牙关,抬头仰望永远。 「别开玩笑了……」 她眼眸浮现泪水,拿着枪的手往前突出。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看起来僵硬且顽固。 「我——」 我调整呼吸,再次开口。 「我伤害了你。但拜托你别把异羽牵扯进来。还有希望你别硬逼她入睡。」 永远左右摇了摇头。头纱轻飘飘地落下。 枪声在同时震破鼓膜,灼烧肚子。腹部被射穿了。 「我……一直、感到、后悔。」 我必须说出来。即使她捂住耳朵,我也必须说出来才行。 「我背叛了、永远……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很后悔。然后,变得动弹不得。说不定、几乎、跟死了、没两样。」 但是,我改变了。遇见许多人后,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认为自己能够改变。 蓬子向我坦承烦恼,教会我跨越过去。她甚至说自己是托我的福才能够改变的。 我老是对悠里同学做些失礼的行为。还有她那笨拙的体贴,实在是异于常人。明明受骗了,却还在担心永远。 尾森同学的想法很极端。但我认为她为了重要的某些事物,赌上全力的模样非常厉害。说不定我该向她看齐。 章子姊很棒。是个成熟的女性,总是难以捉摸。她会捉弄我,会揶揄大家,在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抛弃我们。 然后是……异羽。如果没遇见她——没遇见她们,不晓得我是否能有这么大的改变。能够向众人夸耀,我重要的伙伴。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实现她任性要求的对象。 我吞下洋溢在嘴里的液体。甜腻血腥的血味充斥嘴中。 「我是异羽的安眠枕头。让异羽睡着是我的工作——拜托你别抢我的工作。」 就在这时。 ——怦咚。我紧抱着 的异羽身体,大幅度地跳动了一下。 「这是…………」 异羽的全身带着微微的光芒。松软无力的身体自然地躺在我的手臂中。 变化不只是如此。 她头发的颜色逐渐染红。速度和平常没两样。不过……完全没有出现那仿佛发烧般的痛苦挣扎。简直就像在睡眠中进入解放能力的状态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没听说身体会发光呀。」 永远用错愕的表情俯视异羽。 这点我也是一样。我至今从未看过这样的变化。 不久后——发色全部染成一片红,异羽缓缓地睁开眼睛。 「——早啊。优一。」 她用稳重的声音这么说,抬起身体。 「你……是哪一个异羽?」 头发很红。但眼睛是睁开的。嘴角客气地抿紧,但眼眸寄宿着活泼的光芒。 好像两边都是,又两边都不是。这般不可思议的存在,就在这里。 异羽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异羽喔。没错,我是异羽。」 语调在中途改变。 「现在的我两边都是,也两边都不是。是两个人同时出现到外面的状态。这就是我。是我喔。」 非常平稳的声音。不是平常开朗的声音,也不是(红)微弱的声音。感觉有某种……仿佛已经顿悟一般的气概。 她缓缓地起身,站到永远面前。 「永远同学。别再这么做了吧?」 「别开玩笑了……你只不过是能看见未来而已。」 只见异羽左右摇了摇头。 「不对。不只是那样而已喔。现在的我不一样。也能知道过去,还有现在。包括人的一生。」 「跟我听到的……不一样。为什么,你会突然有这种……?」 「这……我也不晓得。但感觉我刚才跟某样东西强烈地结合了。比至今为止的感觉还要更强烈的某样东西,注入到我的体内……然后我也接纳了一切。」 在一旁感到茫然的我,也总算察觉到自己本身的事情。袭向身体的剧痛消失无踪。一点事情也没有。 「〈催眠〉对我无效喔。我再也不会被迷惑了。」 「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永远扣下扳机。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发生任何更进一步的事情。 「……骗人。」 永远一脸难以置信地扣了好几次扳机,但完全没有发生任何事。 「永远同学。」 异羽温柔地说道,抓住永远的枪。 「一切都不是白费功夫喔……但是永远同学的能力,能够伪造过去。能够让任何过去变得毫无意义。因为明白这点,你才会变得只能相信眼睛看得见的东西——只能相信知道原理的事物呢。因为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操弄,所以也无法原谅遭到反抗一事。」 「…………!」 「但是,尽管如此,唯独优一,你还是相信他的。我看到永远同学的过去,明白了那个理由。」 永远将视线从异羽身上移开,面向下方。 「没错……只有小优,我没有催眠他。当然,我一开始是催眠了他。因为我一直以来,对任何人都是这么做的。无论是谁,我都用催眠暗示他们只要珍惜我就对了。」 但是——永远这么说,放下了拿着枪的手。 「小优不一样。即使我催眠了他,只要看到有困难的人,他一定会去帮忙。即使我叫他别那么做,他也不听我的话。我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所以我才固执地想在不催眠他的状态下得到他。」 「……你感到很不安呢。那份不安在搬家的时候,达到最高潮了。」 都被你看透了呢——永远看似讽刺地扭曲嘴唇。 就在这时,异羽看向了我。 「优一看到永远同学不安的表情会感到震惊,就是这么回事。那时的永远同学并没有用自己最强的武器支配优一。她想知道优一是否纯粹地在替自己着想。」 「没错。明明如此……小优却背叛了我。」 永远颤抖着肩膀。 「我的能力对自己本身无效。我原本想要大肆窜改小优的记忆。我变得无法信任男人,也讨厌起眼睛看不见的内心。明明如此……我却无法忘记小优!小优无论对谁,对什么都很温柔!因为他比任何人,比什么都还要温柔……所以,所以——」 她仿佛从心底深处榨出感情似地继续说道。 「所以才说你很难应付……」 身体,呼吸,与声音都变得虚弱的她。被睡莲寺永远这个存在的一切打垮的她。 我为了将真的是最后的话语传达给她,双脚使力想站起来。但膝盖发抖,无法顺利地站起身。仿佛血液没有流动到头脑一般,视野有一瞬间变暗下来。 就在我差点倒落时,异羽扶住了我。时机精准得简直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样。不……她早就知道了吧。她看着这边的眼眸不慌不忙。显露着无比平稳的颜色。 「优一的身体因为急遽的变化感到混乱。而且催眠虽然解除了,但没办法恢复试图忍受枪击的体力。身体已经到极限啰。」 异羽说的话,好像连压在我身上的疲惫感都看透了一般。实际上,我很想现在立刻就进入梦乡。 但是。我必须再忍耐一下。 「异羽。我的意识还能维持多久?」 「还有十二秒。」 「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 我靠近永远身旁,让她握住玩具戒指。 「永远……这个还给你。」 「…………」 「那时背叛了你,对不起。但我拜托你。不论是怎样的补偿,我都会做。但是希望你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拜托你啦。 我在这么说完前倒下了。 在昏倒的前一刻——在逐渐模糊的意识当中,我好像听见了嘹亮响起的钟声。 尾声 永远使用了枪的催眠,虽然没有实际留下伤痕,但我耗尽体力……当场昏倒了。听说我就这样被送到羽岛相关的医院,接受了各种精密检查的样子。从回过神时已经躺在床上吊点滴的我来看,总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检查的结果,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太好了~如果要轮到我出场,就麻烦了呢。」 醒来的我最先说话的对象,是在旁照顾我的章子姊。 「昨天那件事……会以什么方式处理?」 「可能是神秘的一般人引起的暴力事件吧?这是跟羽岛和对方的经纪公司都无关的人的犯罪,羽岛集团虽然为了排除对方而试图接触,但被对方逃掉了。」 然后事实陷入黑暗之中……吗。 「……还真像是神秘现象呢——异羽她没事吧?」 「你很在意?」 「嗯。」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病房的门。 「章子姊,优一醒来了吗?」 穿着学校制服的异羽,带着似乎是探病用的水果篮走了进来。 「啊——」 「早安。」 我向停止动作的异羽打招呼,于是她视线左右徘徊之后,点了点头。 「那么,章子姊去喝杯茶好了~」 章子姊用比平常更轻松的语调这么说道后,便离开了病房。 「…………」 「…………」 「你要不要坐下?」 「咦啊……唔,嗯。」 异羽在并排的椅子中,选了一张离我最远的椅子轻轻坐下,将水果篮放在膝上。 「………………」 「………………」 气氛好尴尬。 「啊……这个,是慰问品。我放在这喔。」 「啊……嗯,谢谢你。」 我搔了搔头,寻找对话的契机。 「你学校怎么啦?不是还在上课吗?」 「我请假了。不过,已经傍晚了,我想大家应该会来探病喔。」 我有点惊讶地看了看时钟。已经过了傍晚四点?我睡了这么久吗……我原本以为还是中午呢。 「……这样啊。大家差不多快来了吗。」 异羽像是自己说了才注意到似地低喃。 「怎么啦?」 她低着头,紧紧握住穿着的裙摆。 「我、我说喔?应该说我有件事,想趁两人独处时先确认一下吗……我想说件这种内容的事情。」 她慢慢地说出奇妙的前提。 「昨天……优一你……亲、亲亲亲亲亲亲亲——吻了我,对吧?」 「…………对。」 别动摇得那么厉害嘛。会传染给我的。 「然、然后喔?这个是我的,俗称……第一次的、初……就是那个。我虽然只有一个身体,但灵魂不是有两人份吗?所以说,那个——」 异羽连耳朵都红了起来,用湿润到不能再湿的眼眸注视着我。 「优一你——是吻了哪一个我呢?」 「…………」 我掀开棉被,跪坐在床上。于是不知为何,异羽也爬上床,跟我面对面地屈膝坐下。 「你用不着配合我喔?」 「呃……总觉得想要正式一点嘛。」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一脸紧张的她,开口说道: 「——两边都是。」 异羽惊讶地眨了眨眼,停止了动作。 「我也知道自己差劲透顶。但是,这是我真正的心情。听到异羽因为永远的能力不会醒过来时,我不希望异羽——绝对不希望任何一边的异羽消失。所以……虽然很失礼,但我擅自吻了你。」 「…………」 「我还不晓得比这更进一步的心情是怎样的东西。但我希望异羽待在我身旁。我想实现异羽的愿望。我对两边的异羽都是这么想的。对我而言,你们的存在……都同样地过于巨大。我不希望你们消失。」 我喘了口气,顺势俯视弯曲的膝盖。 这种想法算是花心吗?倘若不是「喜欢」这种感情,男女就不能待在身旁吗?两边都很重视是种傲慢吗? 「…………」 异羽在沉默几十秒后。 「……这样啊。」 用找回平常那种开朗氛围的声音这么说道。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放心了,又好像有些失望……但无论是哪一个我,优一都很重视呢。光是知道这点,我就非常开心……吧。另一个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看向她,只见她一脸像是患了感冒的表情,双手指尖互碰。 「而且……我也还没办法清楚地说明那种感觉是怎样的心情……应该说莫名其妙吗……也希望能让我整理一下心情……」 她用非常难以听清楚的声音低喃,后半则完全是在嘴里吞吞吐吐。 「那么……总之,今后也跟到目前为止一样,就这么办可以吗?」 异羽像是要转换思绪一般,做出了结论。 「嗯。请多关照。」 我伸出握住的拳头,于是她咧嘴笑了。 「我也是,请多指教。」 叩咚。互相轻碰的拳头分开。 「好!那么,要不要来看看昨天的事情上新闻了没?」 是刻意摆出和平常一样的态度吗?异羽莫名开朗地打开电视的电源。 「八卦节目一定从头到尾都在谈论神秘双人组的话题吧……」 异羽不停转台,在看到像是八卦节目的频道时停下手指。 画面上写着『逼近神秘的共时性现象!这对男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昨晚,有个让人非常感兴趣的现象袭向全世界。在日本时间约九点时,据说有不特定多数人在同一时刻,脑海中浮现出同样的影像。这种共时性——也就是偶然的一致,不只是在日本国内,海外也发生了同样的现象。根据专家的调查,地球上所有的人类,应该都毫无例外地接收到了相同的影像吧——这是专家提出的见解。 ——那么,关于那个影像,事到如今应该也不需要特别说明。因为每个人都看见了相同的影像,各位观众也早已经清楚得很了。但是,既然是电视,就必须展示参考影像才行。请看这边。 ——是一对年轻男女的接吻场景。虽然细节差别因人而异,不过黑发的年轻男性与长发女性正在接吻这点是一致的。特别是关于这名女性的头发,引起各式各样的推测,即使发型相同,但发色可能为亮褐色,或是红发—— 异羽在这边关掉了电视的电源。 「……这是怎么回事?」 「……还真巧呢。我也这么想。」 就在这时,章子姊回来了。 「章、章子姊!刚才、刚才电视上!」 「啊啊,是说那个神秘的共时性现象吧。从早上就在新闻吵得沸沸腾腾喔。」 「可是,那、那个是……」 章子姊一边注视感到混乱而口齿不清的异羽,一边坐到椅子上,优雅地翘起二郎腿。 「无论是谁都跟〈阿卡西记录〉相连,经常在提供情报。然后,异羽。你的情况是以高出一般人好几倍的紧密度跟〈阿卡西记录〉连结。所以才会发生刚刚那样的事情。」 章子姊对哑口无言的我们继续说道: 「情报的过度供给。光靠异羽的肉体无法彻底处理掉,爆发性的感情与情报,甚至撼动了〈阿卡西记录〉……情报的奔流传递给了全人类。」 也就是说——上司这么微笑地说道。 「全世界都因为 两人的接吻深受感动。」 「————————————!」 不、不会吧……居然发展成那种全球性的大事件吗……? 我苦恼不已,异羽则维持跪坐的姿势,从脸上冒出水蒸气。好像开水沸腾的水壶般。 「失礼了……内藤同学的情况如何呢……?」 才想说传来了敲门声,便看见蓬子露脸。 「内藤同学!你已经可以起床了吗?」 蓬子这么替我担心,悠里同学与尾森同学也跟在她后面。 「我真的是担心得不得了——当、当然是以班长的身分!先别提这些,内藤同学,我要追究你的责任问题!你昨天为什么对异羽同学做出了那种不、不知羞耻的行为,请你针对这件事好好地辩解!」 「如果你是对异羽霸王硬上弓……就由我来保护异羽。可是那么做的话,你又会对我做出变态行为吗?」 悠里同学一脸不安地摸着项坠,尾森同学展现出干劲十足的姿势给她看。 「不要紧的,姊姊!死人学长就交给我。我一定会把他变成萝莉控给你看。」 这番危险度ma的发言,让悠里同学用带着杀气的眼神看向我。 「你……不光是对我、蓬子跟异羽,该不会还对歌也做了变态的行为吧……」 「萝、萝莉控?内藤同学,我不晓得这个词汇,请你说明那是怎样的意思。之后我再追究你的责任问题。」 病房慢慢地吵闹起来,房门这次还没敲就打开了。 「好啦,大家很吵喔。弄得这么吵闹的话,小优不就睡不着了吗?」 永远抱着大把的花束走了进来。 「永、永远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蓬子声音变调的质问,永远反倒微微歪了歪头。 「因为,是我害小优住院的呀。来探病是当然的——对不起喔,小优。」 永远将花束递给我之后,蹙紧了眉头。 「但是,你可以放心了。到你出院为止,我会一~直在旁照顾你。啊,对了。『我一点都不累』——要不要我帮忙这样催眠你呢?」 「不,我不要紧——嗯?」 我的视线停留在永远的指尖上。她的小指戴着粉红色戒指。那是……应该已经还给永远的…… 「穿帮了吗~不要紧,这已经不是结婚戒指了。只是单纯的饰品。」 永远察觉到我的视线,露出微笑。 「我要重新诱惑小优。仔细想想,距离小优能够结婚的年龄还有两年。我会好好地攻陷你。大姊姊是认真的喔?」 章子姊随便地抓住讲出这般偏激发言的永远的脖颈子。 「好啦,别说这种任性的话。是你害我们公司新建的教堂泡汤的,你要认真工作来弥补啊。」 「是~」 我不晓得的事实再度冒了出来。 「这孩子的〈催眠〉需要钟声对吧?我透过鱼池装在永远身上的窃听器,听到了这件事。所以……我请这三个人破坏了钟。是〈念动力〉与〈精神动力〉的三重攻击呢。」 这三个人……蓬子、悠里同学与尾森同学三人,有些得意地露出微笑。 「然后,我们跟这次事件的原因,也就是永远的经纪公司请求损害赔偿,结果对方说他们付不起。因此决定暂时借用永远。对吧,代号·〈细雪公主〉。」 被命名为细雪公主的永远,愉快地露出微笑。 搞、搞什么啊……这种乱七八糟的发展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在这时。到目前为止一直保持缄默的异羽,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喊叫。 「够了!大家都各说各话,实在有够任性!我认为现在我的精神损伤是最严重的!不对吗,没有不对!」 这简洁有力的自我完结让我大吃一惊。 「所以——我要借用一下优一!」 异羽一说完,就抓住我的手飞奔离开病房。 「异羽……等、等我一下!我还没穿上拖鞋什么的……」 「不要!我已经害羞到不能乖乖待着不动啦!」 她话说到这边,用满脸通红的笑容转头面向我。 「就算你拜托我,我也不会等你五分钟喔!」 后记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我是境京亮。 首先,对于跟上一集隔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事情,在此深深向各位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托各位的福,《拜托,再给我五分钟!》也终于到达了第三集。这也是因为有各位读者温暖的鼓励,为此感到欣喜的同时,自己的不成熟也让我巴不得挖个洞钻进去闭关半世纪左右。 这次是对于主角内藤优一同学而言,最大的转机造访的故事。他在年幼时背叛的初恋对象,睡莲寺永远。她的登场迫使主角必须面对自己的过去。至于其结果,可以的话还请在本篇中确认。 《拜托,再给我五分钟!》这句话,我认为是对于「现在」这段时间的执着。希望现在可以再稍微持续下去的愿望。至于是为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来,或是想充分享受愉快的时光,又或者是截稿日逼近时的祈祷,我想是因人而异。 不过,五分钟后必定会到来。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度过,都必定会到来。现在会迈向未来,未来会成为过去。既然是以自己这个角度在观察时间,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干脆看向未来吧。虽然未来并不明确,但试着相信吧。希望这样的想法能稍微传达给各位。 因为空白越来越少了,容我转向谢词。 责编池本大人。这次也承蒙您从各式各样的角度给予建议,真是万分抱歉。我又学到了一样传达故事的重要性。是非常宝贵的经验。 负责插图的きみしま青老师。我会对所有角色都产生感情,且切实地盼望能看到他们各种表情,都是因为老师插图的力量。 总编辑万木大人、前任总编三坂大人、编辑部的各位、以及跟出版贩售相关的各位工作人员。对于各位竭尽心力让个人的拙作问世,实在是无以言谢。 还有,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对于各位愿意阅读到本页一事,我甚至觉得是一种奇迹。 我打从心底对所有人致上十二万分谢意。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这个故事在这一集暂时迎向结局。在这之后的他与她们的未来……倘若是故事中的描写,有好几种可能性,或许还没确定是怎样的未来。当各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回想起来,思考他们之后的发展时,未来会在各位独自的角度中前进吧。到时请各位先让异羽吃记一下冰淇淋。 那么,期待改日能与各位再次相遇,容我在此替后记划上句点。 境京亮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きみしま青。 首先有件事想跟大家道歉。其实是我在原稿途中长期住院,导致第三集延后这么久才出版……境老师、池本先生、kadokawa公司,以及各位读者们……真的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还有真的很感谢大家愿意等候。 虽然不晓得给大家舔了麻烦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说这种话,但能够好好地将异羽等人画到最后,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本的第三集,各位看得还开心吗? 能够遇到异羽等人,我觉得非常幸福。 第三集画了婚纱装扮,还有新角色永远,我画得十分快乐。 从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异羽的笑容,如果能传达给读者就好了呢—— 我每集都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在作画。如果各位有感受到,我会十分开心。 真的非常感谢一路阅读到第三集的读者们, 有机会在别处再会吧。 ao kimishima 2013.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