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录入:养老驴 小时候,我可以在水里睁开眼睛。 即使不戴泳镜或蛙镜也看得一清二楚。 大大小小的水泡在眼前浮沉迸裂。 宛若无声的烟火。 如果我能够继续闭气,或许就能通过水中,前往另一个世界。 然而,我没气了,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看见的是蔚蓝的天空与白净的云朵。 我从无声的世界回到充斥著学校钟声及嘈杂蝉鸣声的现实世界。 世界只有一个。 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那个夏天── 我确实体验了另一个……不,不只一个。 我和她一起体验了好几个「如果世界」。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灯塔的光线,沿海的铁路,以及墙面油漆多处剥落的游泳池。 开启时会发出锈蚀声的铁门,矗立于y字路口、树龄不明的山毛榉,教室的喧闹声…… 伫立于脑海浮现的所有景色之中的,是她的身影。 穿著制服眺望大海的背影,在教室中回过头时的脸庞,游泳时完美的自由式动作,以及身穿浴衣、背对夕阳凝视著我的眼睛…… 还有她的哭喊声。 「典道!」 当时,我确实在亲身体验的「数个世界」中看见了歪斜的景色,听见了扭曲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奈砂」。 如果……那时候……如果……那时候我……如果……那时候奈砂……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候…… 没有如果的世界 老房子的厕所为何总是大清早就这么闷热? 每次一进我家狭窄楼梯下方的厕所,就有种被墙壁夹攻的感觉。虽然勉强有个小窗户,但是几乎不通风。 因此,虽然时值夏天,坐在马桶上的我,心境却宛若蒸笼里的肉包。 眼前贴著观光协会制作的月历,上头的照片是挤满了海水浴人潮的茂下海岸景色。不过如此人山人海的茂下海岸,我打从出生以来从未见过。我不敢说这是昭和年代的照片,但至少应该是二十世纪拍摄的。 我用手指抚摸照片上小小的红色高叉泳衣,打了个呵欠。当我看著照片缅怀昔日美女时,有人猛烈地敲门。 「典道!快点出来!不要因为是返校日就懒懒散散的!」 母亲歇斯底里的叫声响彻四周,原本就闷热的厕所温度似乎又上升三度。 真是的,母亲这类人为何总是一大早就这样鬼吼鬼叫? 我满心厌烦地回答: 「啰唆!我还没大出来啦!」 母亲似乎没听我回答就离开厕所前了。 「早餐是昨晚的咖哩!」 这道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捧著肚子,小声地喃喃自语:「……别闹了……」 我一面看著客厅里的电视播放的全国烟火大会特辑,一面小心翼翼地分开生蛋的蛋白与蛋黄,把蛋黄加在咖哩上。 「真是的,蛋白也一起吃掉!很有营养的!」 母亲用成叠的宣传单敲了我的脑袋一下,又继续用吸尘器吸地板。 「人家在吃饭的时候,别用吸尘器行不行……」 如果我大声抱怨,母亲铁定会用两倍的音量唠叨我,所以我只能嘀嘀咕咕地埋怨。 对母亲的话语充耳不闻,将蛋黄打散,充分和咖哩混合,就是我微乎其微的反抗。 如果有只有蛋黄的蛋,一定会大卖…… 我用从小学低年级使用到现在、细小刮痕满布的汤匙舀起咖哩,放入口中。 嗯~好吃!隔夜的咖哩为何这么好吃?铁定是因为在锅子里睡了一夜,又和蛋黄搅拌混合,起了惊人的化学反应之故。 『今天全国各地都有烟火大会!民众最关心的就是天气……』 电视播放的影像从烟火大会切换为气象预报,天气姊姊登场了。画面上的日本地图全都是微笑的太阳标记,活像在开玩笑。 我突然想起厕所月历上的今天──八月一日的日期上写著「烟火大会」四个字。都已经读国一了,当然不会再为了烟火大会兴奋不已,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日子有点特别。 话说回来,气象预报已经开始,是不是表示我快迟到了? 我连忙扒光剩下的咖哩,把吃完的咖哩盘留在餐桌上,到店门口绑鞋带。 「真是的,好累喔……为什么要有返校日啊……」 我一面用舌尖拨动夹在臼齿间的鸡肉,一面喃喃自语。 「你已经很幸福了。」 回应的是在店里保养钓竿的爸爸。他穿著汗衫、短裤加凉鞋,根本不像是服务业应有的装扮。 我家「岛田钓具店」是代代相传……不,是当渔夫的爷爷退休后闲著没事干,所开设的创业二十年,传统──其实也不怎么传统啦,还兼卖杂货、乾货及宠物饲料的没原则钓具店。虽然爸爸承接了爷爷的衣钵,但是我并没有继承家业的打算。 「啊?为什么?」 「因为你……」 爸爸话才说到一半,客厅深处便传来妈妈的声音打断了他。 「典道!吃完以后碗盘自己收!妈和你爸下午要出门,晚餐你自己随便拿冰箱里的东西吃!」 用不著那么大声嚷嚷我也听得见啦! 我在心中如此回嘴,却装出一副乖儿子的声音回答:「知道了。」接著,我又询问继续保养钓竿的爸爸。 「什么?你们要去哪里?」 「带著破铜烂铁去茂下神社参加跳蚤市场。」 「是祭典吗?谁会来啊?」 「这种事值得特地关店……」 爸爸说到一半,便又开始保养起钓竿;我诧异地抬起视线,只见妈妈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背后。 她面无表情,看起来极为骇人。 「……你说什么?」 「我出门了!」 察觉大祸临头的我立刻冲出店面。 「什么叫破铜烂铁!不想来可以不用来!」 我一面想像爸爸把头摇得像波浪鼓的模样,跨上了店门前的老旧脚踏车,冲下通往海边的坡道。 虽然知道很快就会开始冒汗,但是全身沐浴在海风中的这个瞬间实在舒爽至极,令我有一丝丝生在这个小镇真好的感觉。 茂下町是个拥有老旧渔港和小型海岸的小镇,海岸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人口……我记得大约是二千八百人左右,绝大多数的居民都住在沿著港口往山地的斜坡兴建的房屋里。 「感觉起来就像比较冷清的尾道,有股寂寥的韵味。」 从前,来自东京的年轻钓客曾这么说过。 我不知道尾道是什么样子,也觉得他这种说法很没礼貌,不过我无法否定这里很冷清的事实。 从前这里是个渔港,更是县内数一数二的海水浴场,一到夏天便人潮汹涌。然而,自从六年前的震灾以来,这个小镇就完全没落了。虽然和东北相比,这里受到的损害较小也无人死亡,但是几乎全毁的渔港至今连一半都还没重建好,现在只剩下本地的居民会到海水浴场玩水。 「令人乡愁油然而生啊。」 那个钓客还说过这句话。乡愁是什么意思?虽然不像是嘲弄之意,但也不像是想在这里定居或常来玩的意思。 至于我自己喜不喜欢这个小镇,老实说,我也不明白。当然,我觉得东京很酷,但是想不想住在东京又是另外一回事。说归说,若要问我是否想永远留在出生长大的茂下町,我又答不上来。 「典道!」 我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骑著最新型越野车的安昙佑介从坡道途中的巷子里冲出来。我和父亲是医生的佑介是儿时玩伴,扣除父母,他应该是我在人生中共度最多时光的人。 「嗨!」 「早!」 我举起手来打了声招呼,踩著滑板的纯一和骑著滑板车的稔也从另一条巷子出现,加入我们。我们四人冲下坡道,和平时一样开始聊天打屁。 「今天要赌什么?」 纯一是我们这伙人里个子最高的,也已经变声,不过他的心智并不成熟,提出蠢主意的大多是他,既是个开心果,也是个闯祸精。事事都要打赌,说来实在满幼稚的,但是立即附议是我们这伙人从小学时代就有的不成文规定。 「输的人去性骚扰三浦老师!」 自从小学四年级以来就停止成长的稔,连「毛」都还没长出来,但是论人小鬼大的程度,可是我们这伙人中的得分王。他就像纯一的小弟,两人总是一起胡闹。 「欸,你们不觉得三浦老师的奶子又变大了吗?」 「你们知道吗?听说奶子给人揉,就会变得越来越大。」 「真的假的?」 「她是给谁揉的啊?」 「我也想揉!」 海风吹散这番毫无建设性的日常对话,我们下了坡道在沿海道路上奔驰。 回头一看,巨大的白色风车并排于山脉的棱线上,叶片缓缓呈顺时针方向转动。 那是前年开始实验的风力发电机。据说茂下町的海风向来安定,正适合风力发电。 自孩提时代便看惯的景色之中 ,突然多出这么大的风车,感觉怪恶心的,不过现在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抄捷径!」 佑介的越野车从沿海道路直接骑下小石阶,奔驰于木栈道上。 「好奸诈!」 「别闹了你!」 轮胎避震性能较差的我们只能扛著脚踏车、滑板及滑板车走下木栈道,追赶著佑介。 正当我踩住踏板跨上脚踏车的时候,一阵强劲的海风吹来。我循著风向望向大海,只见滩线上浮现一道模糊的人影。 这么早就有观光客? 我定睛凝视,人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白色水手服、膝上裙、辫子。 是同班同学及川奈砂。 虽然距离甚远,又是背影,但我依然可以清楚认出那是奈砂。 奈砂宛若在海上步行一般,踩著轻柔的步伐走过消波块。她前进于逆光闪烁的滩线之间的身影,活像电影或连续剧中的女主角。 彷佛唯有奈砂周围的时间流动得格外缓慢,我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快转过头来啊…… 正当我在心中如此悄悄祈祷时,「典道!快迟到了!」纯一的声音传来,我这才回过神来,踩下踏板。 「知道啦!」 我站著踩脚踏车,又看了一次,只见奈砂在滩线蹲下,捡起某样东西。她对著太阳举起右手上的那样东西,由于距离太远,我看不出那是什么。 逐渐远去的奈砂手中的东西,似乎散发出不同于海浪波光的另一种光芒……是我多心吗……? 「打仔、打仔~!」 「啾!啾!过来~嘿、嘿~!」 「去了!呴~!」 明明是返校日,一年中只有除夕和元旦休息的棒球社却占据了整片操场练球,嘴里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吆喝声。 至于放暑假放到脑袋傻了的学生……也就是我们,则是一面听著预备钟声,一面缓缓走过操场边前往校舍。脚踏车和滑板车都停在附近的超商停车场里。 纯一轻蔑地说道: 「『打仔』是什么意思啊?」 「打者?那就说打者啊!」 稔半笑著回答。 「『啾』呢?」 「应该是球吧?」 「那『呴~』又是什么?」 「谁知道?」 对于足球世代的我们而言,棒球是一种充满大叔味的昭和年代运动,但是在茂下町里,由于某商职曾经于甲子园夺冠,至今仍然是棒球比足球盛行。 浑身泥土的棒球社成员拚命追逐滚到脚边的球。 「都什么年代了还剃平头,真是太扯了。」 「打棒球的一定没女人缘。」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想打棒球?」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我、纯一、佑介和稔在小学低年级时,都曾在父母的要求下加入棒球队。由于我们四个人都无心打棒球,成天拿软球当足球踢,后来就在教练的安排下「被主动离队」。我们原本就是儿时玩伴,在那之后,交情更是加深许多。 我们这群人中并没有领袖存在,但无论是游戏或话题,通常都是纯一起头,稔附和。不过,他们的言行举止始终是小学生水准,所以我和佑介最近开始感到有些厌烦。 「你们动作快一点~!」 随著一道开朗的声音,三浦老师骑著淑女车从校门往我们的方向过来。丰满的胸脯摇来晃去,简直快把白衬衫的扣子给撑破。 「哇~今天也摇很大耶~」 「震度应该有六吧!」 「刚才吊车尾的是谁?」 「纯一!」 「滑板要怎么赢啊!」 纯一嘴上这么说,却一脸喜孜孜地跑上前去,转眼间便跳上三浦老师的脚踏车后座。 「喂!别这样!」 脚踏车龙头因为突如其来的重担而摇晃,纯一趁机从背后一把抓住三浦老师的胸脯。 「喂!」 三浦老师剎住车,使出一记肘击。纯一闪身避开,跳下脚踏车,在校园里四处逃窜。 「田岛!站住!」 我们哈哈大笑,询问被脚踏车追著跑的纯一: 「纯一!是什么罩杯?」 「jjjjjjjjj,j罩杯!」 纯一一面用双手摆出「j」字形,一面四处逃窜。此时,有个女学生走过他身旁。 是奈砂。 「哪有那么大!」 纯一和三浦老师的脚踏车横越眼前,但奈砂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笔直前进,连瞧也没瞧上两人一眼。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她的表情似乎有点消沉。 刚才在海边的身影和现在的表情,让我觉得奈砂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但这个疑惑随即便被钟声打消了。 在返校日特有的那种令人欢欣、害臊又怀念的喧闹氛围中,奈砂坐在教室正中央的座位,背后的胖女生询问她: 「奈砂,你暑假有没有出去玩?」 「不,还没。」 「我下个礼拜要去迪士尼乐园玩!」 「哦?好好喔。」 问什么「有没有出去玩」,根本只是想炫耀自己要去迪士尼乐园玩吧! 谈笑风生的奈砂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不同。 那么,刚才闪过的那股异样感究竟是什么? 窗边最后排的座位──整个第一学期,我都是坐在这个座位上看著奈砂。 虽然看到的几乎都是背影,但偶尔传递讲义的时候,或是像现在这样有人找她说话的时候,我就能看见她回过头来的脸庞。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呢……?这种时候的奈砂总是可爱到令我惊讶的地步。 小学五年级时从东京搬来的奈砂,和我看过的茂下町女生有著明显的不同。 当时我只是个小鬼头,所以不明白──其实我现在一样是个小鬼头──但如今发现奈砂拥有优雅不俗的气质,充满都会感。穿制服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即使穿著体操服,也散发出与其他女学生截然不同的灵气……升上国中以后,随著身体发育,更是……哇!我好恶心!不,可是……她真的好可爱…… 「及川奈砂真的好可爱喔!」 「咴!」 坐在前面的佑介突然跟我说话,害我忍不住发出怪声。 「你干嘛发出那种声音?」 佑介立即吐嘈。为了避免被他察觉我的动摇,我用即兴笑话回答: 「她姓及川(oikawa)……所以『喂!好可爱!』(oi! kawaii!)」 「……很难笑。」 「话说回来,她哪里可爱啊?」 「我好想跟她告白喔。」 「那就去啊。」 上国中以后,佑介开始密切关注起奈砂。 当我听他说他用智慧型手机偷拍奈砂的照片,整理成一个资料夹,每天晚上不看这些照片就睡不著时,我有点吓到了。不过,老实说,我很希望他把那个资料夹整个传给我。 「好想趁著暑假期间和奈砂单独出去玩喔。比如今天的烟火大会~」 「那你就去跟她告白啊。」 「我哪敢告白啊!要是被她拒绝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 「不然你帮我告白。」 「好……奈砂,佑介说他觉得你……」 「咦?什么?」 「是史上第一丑八怪。」 「什么跟什么啦!」 「谢谢~」 就在这几个月以来一再上演的老套戏码又以老套结局收 场时,三浦老师走进了教室。 「好,大家回座位!」 性急的老师没等散布各处的学生各自回到座位上,便开始说话。 「呃,今天茂下神社有举办祭典和烟火大会,我想应该会有很多人参加,和朋友一起去玩的人,别太晚回家。」 稔像是早就在等她提起这件事情,立刻起身调侃: 「老师要和谁一起去?」 不光是性急,而且不擅长说谎的三浦老师露出错愕的表情。 「咦?」 教室里一阵哗然,纯一又乘胜追击: 「老师要和男朋友一起去吧?看完烟火以后,要去宾馆续摊吗?」 「田岛!你再不节制点,我要告你性骚扰啰!」 「那我也要反告你权势骚扰!」 「你够了没啊!」 说著,三浦老师下了讲台,走向纯一。她的胸脯上下弹动。 「你的奶子烟火是几吋大的~?」 「田岛!」 两人的追逐战在哄堂大笑的教室中展开。 那小子的爸妈又要被请来学校了……我啼笑皆非,漫不经心地望著他们的身影,突然发现奈砂正注视著这个方向。 咦……?她不是注视这个方向,而是注视著我…… 整个第一学期,我一直看著奈砂,却是头一次与她四目相交。 奈砂似乎也知道我察觉到她的视线,虽然面无表情,眼底深处却潜藏著某种像是想传达什么,又像是在追寻什么的情感。 然而,那仅仅是一瞬间……大约一、两秒钟的事,她随即又移开视线。 我困惑地望著奈砂的背影,但是我们的视线再也没有交会。 「田岛!我今天一定要联络你的家人!」 当我将视线转回仍在大呼小叫的三浦老师和纯一身上的瞬间,一道奇妙的光芒映入视野。 挂在奈砂的书桌挂钩上的菱格包包底部被奇妙的光芒笼罩。 不,不该说是被光芒笼罩,而是包包里似乎有某种东西散发朦胧的光芒。 那是什么? 我的视线彷佛被光芒吸走一般,无法移动,直到纯一在眼前被三浦老师抓住,我才回过神来。 「呜~饶了我吧~典道,救我~」 三浦老师轻轻打了纯一的脑袋一下,教室里的笑声达到巅峰,一年c班的日常闹剧就此结束。 看著被捉住后颈带回座位的纯一,我再度将视线移向奈砂的包包,但是刚才的光芒已经消失。 咿咿咿咿──巨大的声音响彻四周。 锈蚀满布的铁门前方是一道油漆几乎已完全剥落的水蓝色楼梯。我两阶并作一阶地跑上楼梯,只见飘浮在蓝天中的白云、绿树和将它们映照在水面上的二十五公尺游泳池,迎接著我和佑介。 佑介丢掉拖把说: 「不打扫没关系吗?」 「这是当班打扫游泳池的特权啊!反正游泳社每天都在打扫,我们不扫也没差吧?」 「说得也是。」 一想到可以两人独占宽阔的游泳池,我和佑介便止不住脸上的贼笑。 我脱下体操服,绑紧了校方指定但丑得要命的竞技泳裤腰带,戴上蛙镜。就在我脱掉布鞋,打算跳进游泳池里时── 「好烫!」 「真的假的!」 从大清早便受日光直射的池畔变得滚烫不已,光著脚根本无法在上头行走。 「快下水吧……咦?」 「唔?」 「奈砂?」 我循著佑介的视线望向游泳池的对侧。 「啊……」 穿著竞技泳装的奈砂确实就坐在二十五公尺泳道前的起跳台上。 微微隆起的酥胸、腰部至大腿间的圆润曲线和纤细结实的小腿,吸引了我的视线。 溶入水面的脚掌缓缓摆动,反射的光线摇摇荡荡地照亮了奈砂的脸庞。 「她也当班扫泳池吗?」 「不,只有我们。」 「啊,游泳社……今天有社团活动吗?」 「谁知道?」 「我要去厕所一趟。」 「啊?为什么?」 「看到奈砂,我突然想拉屎。」 说著,佑介忽然像棒子一样伸直了双手双脚,迈开脚步。 「我真的搞不懂你!」 眼前一发生预料之外的事就会产生便意,是佑介自幼稚园以来便改不掉的老毛病。 我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一次足球比赛中佑介被犯规,要负责罚十二码球时,裁判哨音一吹,他就立刻奔向厕所。 目送佑介的背影用怪异的动作离开泳池畔之后,我又把视线移向奈砂所在的位置……咦?她在干嘛? 奈砂把池畔当成床铺,仰躺著沐浴强烈的日光……盛夏的光线。 吵杂的鸣蝉叫声反而强调了四下无人的静谧。 咦?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做? 留在原地等佑介,显得有点呆头呆脑;再说,奈砂应该也察觉到我的存在,要是让她以为我怕羞而不敢接近她,岂不是很逊?我一面对自己找藉口,一面走向奈砂。 来到相隔两公尺处,闭著眼睛的奈砂映入眼帘。 闭目微笑的奈砂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不知何故,我觉得不能继续靠近了,便停下脚步。 「……咦?你在晒太阳吗?」 我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但是奈砂却微微地摇了两次头。我刻意清了清喉咙,再度问道: 「咦?是社团活动吗?」 「……不是。」 「咦?你要游泳?」 「没有。」 「咦?不然要干嘛?」 「你说呢?」 「……我不知道。」 奈砂一直闭著眼睛。 「我在这里干嘛?」 「……」 这种既没装傻也没吐嘈的诡异相声我实在说不下去,不禁沉默下来。我怎么知道奈砂在这里干嘛?而且,我无法想像她期待的是什么答案,只能以鸣蝉大合唱为背景音乐保持缄默。 此时,一只蜻蜓飘然飞过眼前。 蜻蜓轻触了游泳池水面两、三次后,便在奈砂的周围盘旋……不久后,降落在竞技泳装的肩带上。 奈砂一动也不动,不知有没有发现。 「喂!」 「干嘛?」 「停下来了。」 「什么?」 「白刃蜻蜓。」 「……帮我拿掉。」 「咦?」 「帮我把它抓起来。」 奈砂对我说道,依然闭著眼睛。 她用的是种不可思议的语调,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温和地命令我。 抓蜻蜓是我的拿手本领,不过它停驻的位置实在有点……我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想当然耳,奈砂横躺的全身逼近眼前。 游泳课是男生女生分开上,所以我是头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著身穿泳装的女生。这种状况实在是太香艳刺激了……等等,我到底在想什么!而且蝉鸣声好吵! 我微微地撇开脸,朝著奈砂的脖子伸出手。 奈砂略微隆起的酥胸无可避免地映入眼帘,我的指尖隐隐颤抖著。 蜻蜓!现在该专注于蜻蜓之上! 我如此告诫自己,更加伸长了手。当我试图用张开七公厘的拇指和食指夹住翅膀时……蜻蜓倏然飞走了。 「啊……」 我仰望著转眼间飞到上空的蜻蜓,奈砂也 坐起上半身。 「真逊。」 看著一脸驴样地追逐蜻蜓的我,奈砂如此笑道。 「吵死了。」 一瞬间,我望向奈砂的脸,但是同时映入眼帘的酥胸又令我心虚,忍不住撇开视线。在这么近的距离和奈砂说话,或许是上了国中以来头一遭。 此时,放在奈砂脚边的圆形石头……或是球?珠子?之类的物体映入眼帘。 那是个不似天然物的漂亮球体,上头有难以形容的奇妙图案。 「咦……那是什么?」 「哦……早上在海边捡到的。」 奈砂拿起那个奇妙的球体递给我。 早上我看见她时,她捡的东西似乎就是这个。这颗和网球尺寸相仿的珠子拿在奈砂的手上时看起来很大,到了我的手中却显得小一些。它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触感,像是和外观看起来一样重,又像是比想像的更重或更轻。 「这是石头?……还是玻璃珠?」 「不知道,不过很漂亮。」 「哦……」 我举起手上的珠子透著阳光观看,不可思议的色调变得更加鲜艳,确实很漂亮。 就在我和奈砂一同观赏手中的珠子时,喀锵一声,铁门开启的声音传入耳中。我连忙将珠子还给奈砂,快步走回刚才所在的池畔。我边走边偷瞄奈砂,只见她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回到自己手中的珠子。 顶著舒畅表情归来的佑介喜孜孜地向我报告: 「我拉不出来!」 「啊,是吗?」 那你的表情为何如此舒畅?我没有这样吐嘈,是因为奈砂的身影仍然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在这里干嘛?』 不知何故,奈砂的话语再度闪过脑海。 然而,佑介完全没把我明显流露的动摇之色放在心上,勾住我的肩膀。 「相对地,我想出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我们来赌五十公尺谁游得比较快,如何?」 「哦,好耶!」 我完全不明白「相对」在哪里、「好」在哪里,但是为了掩饰奈砂的事,我故意装得兴致勃勃。我戴上蛙镜,站上起跳台,对佑介说道: 「我赢了的话……你要买最新一集《航海王》漫画给我!」 「哦,好啊。」 「咦?那你赢了的话呢?」 「我赢了的话……就向奈砂告白。」 「啊?」 话一说完,佑介便偷跑,跳入了游泳池里。我急得高声大喊: 「喂!搞什么鬼啊?你太奸诈了吧!」 游了约五公尺,佑介从游泳池里探出头来。 「开玩笑的。你是不希望奈砂被抢走吧?」 扑通。 一瞬间,我的心脏猛然一震。 难道这小子根本没去拉屎,刚才我和奈砂的互动他全都看在眼里? 「啊?你在胡说什么?」 「刚才你和奈砂在说话吧?」 佑介一面走上起跳台一面犀利地吐嘈。虽然隔著蛙镜,但我看得出他的眼神是认真的。 「不,我们什么也没说……」 「你也喜欢她?」 「啊?你在胡说什么?」 「……」 「……」 打破短暂沉默的是奈砂莫名开朗的声音。 「什么?五十公尺?」 奈砂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过来,站上我们身旁的起跳台。 「我也要比。」 「啊?不,这是我和佑介的比赛。对吧?」 「啊,嗯。」 奈砂置若罔闻,站在起跳台上说道: 「你们有打赌吗?」 「啊,嗯……」 《航海王》倒也罢了,拿告白当赌注的事可不能说出来。不过比起这件事,更令我在意的是奈砂与刚才判若两人的表情和语调。 「要是我赢了,你们就要答应我的要求。」 「什么跟什么?」 「有什么关系?不管是什么要求都要答应喔!懂了没?」 「啊,嗯……」 「好吧……」 其实我和佑介完全不懂,却被奈砂的气势压过,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条件。 话说回来,什么要求都要答应,范围未免太大。 「那就开始吧。」 奈砂熟练地摆出起跳姿势。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满心错愕的我和佑介面面相觑,听见奈砂喊「预备」以后,才慌慌张张地摆出前屈姿势。 「开始!」 三人一同跳入水面。 光是从起跳台飞出去的距离,奈砂和我们便有著天壤之别。从水里望去,奈砂的泳姿非常标准,和我们之间的差距也越拉越大。我和佑介几乎是并驾齐驱,只能拚命转动双手。 大约领先五公尺的奈砂又以标准的动作翻身蹬墙折返。水泡的另一头,奈砂甩动辫子,朝著这边游来。 错身而过的瞬间,我和奈砂的视线交会了。 早上在教室里一次,刚才在池畔一次,现在又一次。 奈砂的眼神和眼中蕴含的情感每次都截然不同。这次奈砂的眼神似乎想对我传达某种讯息。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想,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时候,我才发现奈砂是裸眼。 咦?这家伙没戴蛙镜耶…… 或许因为折返时分心之故,我失去平衡,脚完全摆错方向。当我暗叫不妙时,已经太迟了。 咚! 「好痛!」 折返时冲出水面的脚狠狠撞上墙缘,脚跟传来一阵剧痛。当我在水中挣扎之际,别说是奈砂,就连佑介的身影也朝著二十五公尺前方逐渐远去。 此时,刚才奈砂凝视的珠子混在迸裂的水泡之间,缓缓沉入水中。不知是不是奈砂搁在原地没带走,珠子似乎被我的脚撞下来。 我反射性地伸出手,水中的珠子却突然静止不动了。 「嗯?」 不光是静止而已。 它摇晃著开始缓慢旋转,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珠子就像灯塔透镜那样以探照灯形式照亮了游泳池。彷佛整个世界都呈现慢动作状态一般,珠子慢慢地往下沉。 「咦?」 这是什么?……是珠子反射射入水中的阳光产生的现象吗? 我在无意识间伸出手来抓住珠子,珠子立即停止发光。 同时,我觉得喘不过气,便把头探出游泳池,却看见先一步抵达终点的奈砂和佑介正在说话。 那小子该不会真的告白了吧? 我拿著珠子,再度开始游自由式。 我奋力游完全程,从水面探出头来,只见走到池畔的奈砂顶著潮湿的脸庞俯视著我。佑介呢?我如此暗想,往旁边一看,发现他面无表情地沉入水里。 「喂!」 我连忙靠过去想拉他上来,又想起自己手中的珠子。奈砂似乎也发现了,朝我伸出手。 「还来。」 「咦?」 一瞬间,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如此反问。 「那是我的。」 她用比刚才更为强硬的语气说道。 她刚刚才拿给我看过,我当然知道这是她的。不过,这东西有这么重要吗? 我虽然感到诧异,还是将珠子轻轻放回奈砂伸出的手上。奈砂接过珠子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向游泳池出口。 我只能在游泳池里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相声般的问答,莫名其妙的五十公尺游泳比赛。奈砂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我们依然没有打扫,宣告放学的钟声就这么响了,我们决定返回教室。走在走廊上的佑介打从刚才开始就默不吭声。 「喂!」 「咦?」 「发生了什么事?」 「咦?什么?」 他的样子显然不对劲。 自从刚才在游泳池畔和奈砂独处以后,佑介就一直魂不守舍。我横了心,询问心中挂念不已的问题。 「你刚才跟奈砂告白了吗?」 「啊?为什么?怎么可能!你是白痴啊!」 佑介撂下这句话后,快步离去。 「啊,呃……对不起。」 见佑介突然发怒,我满心错愕,随后追了上去。 回到教室,纯一、稔与和弘正在黑板前争论。 「是圆的啦!」 和弘的尖锐声音响起。和弘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人,然而正因为他生性认真,很容易跟人争得面红耳赤。 「是扁的啦!白痴。」 一找到机会就要捉弄和弘的纯一戳著他反驳。 「绝对是圆的!用点脑子行不行?火药爆炸耶!当然是圆的啊!」 「欸、欸,典道,你觉得烟火从侧面看,应该是圆的还是扁的?」 纯一察觉我和佑介到来,立刻把话锋转向我们,但我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你们在说什么?冲天炮啊?」 我随口敷衍,似乎是站在纯一那边的稔说道: 「不是,是大型的高空烟火,今天的烟火大会也会放的那种!」 「高空烟火?唔,那应该是扁的吧?」 我更加随口敷衍,自以为占了上风的纯一又继续戳和弘。 「看吧!」 「别闹了!当然是圆的啊!」 「佑介,你觉得呢?」 回到自己座位的佑介背起背包,兴趣缺缺地回答: 「咦?我不知道。」 这种态度似乎惹恼了和弘,只见他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你们是白痴吗?就连仙女棒的火花也是圆的啊!」 「说不定大型的不一样啊!」 纯一也加强语气反驳。 「那你们看过扁的烟火吗?」 「我看过。」 稔站在和弘面前,仰望三十公分的身高差距,自信满满地说道: 「去年我在爷爷家的庭院看烟火的时候,看起来是扁的。当时爷爷也说这个角度不好。」 「看吧!爷爷都这么说了,铁定错不了!」 「你爷爷痴呆了啦!」 「才没有咧!他只痴呆一半!」 「你们真的是不可理喻耶!」 「不然来投票表决啊!」 「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烟火是圆的啦!」 「觉得是扁的人请举手~」 这是什么低能的对话? 这些人似乎已经为了高空烟火从不同的方向观看,到底是圆是扁而争论好一段时间。 比起这件事,刚才撞到的脚跟开始发疼了,我只想快点回家。 我把视线从无关紧要的投票表决移开,此时,换上制服的奈砂正好走进教室。 奈砂一直线走向自己的座位,这回与她四目相交的不是我,而是佑介。她一直盯著佑介,但佑介不知在闹什么尴尬,立刻转向窗户。 刚才他们在游泳池边果然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在我暗自寻思时,奈砂默默拿起自己座位上的书包,走向教室门口。在她的身影消失于走廊的前一秒,她似乎又朝我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我不知道她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佑介。 我望著奈砂没关上的门好一阵子。 「好,那我们来打赌。」 突然冷静下来的和弘所说的话将我一口气拉回现实。 「好啊!如果烟火是扁的,和弘要帮我们把全部的暑假作业都写完。」 我对烟火之争毫无兴趣,不过纯一这个主意不坏。 「哦,好耶、好耶!就这么办!」 我想起自己的作业完全没动,便临时决定加入这场低能的论战。 「那如果是圆的,你们要怎么办?」 「我就送你三浦老师的裙底风光照!」 纯一扬了扬手机。和弘对三浦老师抱有些许情愫是全班皆知的事。 「咦!你的手机里有那种照片?」 「我之后再去拍。」 「怎么拍?」 「就像这样,装作东西掉了要捡起来,然后偷拍!」 纯一像是在表演jojo站姿一样,以上半身倒仰的姿势按下快门。听著这段低能的对话,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欸,话说回来,要怎么从侧面看烟火?」 「还不简单?」 和弘走向贴在墙上的茂下町地图。 「你们看,这座茂下灯塔不就正好盖在海岸的侧面吗?」 今晚将举办烟火大会的茂下海岸外缘是个半圆形海湾,港湾正中央有座小岛,烟火就是在小岛上施放,绝大多数的游客都是在海岸上欣赏烟火。 「烟火是在茂下岛施放的,换句话说,在灯塔上看烟火,等于是从侧面观看,对吧?」 和弘扶了扶眼镜框,突然变得理智起来。纯一也不甘示弱地回答: 「好!那今晚大家就一起去灯塔吧!」 「咦?大家一起去?」 刚才我一时兴起加入,可是灯塔的距离有点远,学校举办的冬季马拉松大赛也是以往返灯塔为路线,当时的痛苦顿时重现于脑海中,不过纯一一旦兴致来了,谁都拦不住。 「当然啊!佑介,你也会去吧?」 话锋突然转向一直没有加入谈话的佑介,佑介一脸惊讶地眨了眨眼。 「咦?去哪里?」 「灯塔啦!你有没有在听啊?」 「我们要实际去看看烟火到底是圆是扁,做个了结!」 佑介慑于纯一与和弘的气势,连忙回答: 「啊,嗯,我去。」 「好!那五点在茂下神社集合!这下子暑假可以玩到爽了!」 「你想得美!对了,你真的会去拍老师的裙底风光照吧?」 纯一与稔无视和弘,径自击掌起哄。 「哎,好吧,既然有人要帮我写作业……」 说著,我望向佑介,只见他闷闷不乐地看著窗外的操场。 「怎么了?佑介。」 「啊?我哪有怎么了!」 「咦?你在发什么脾气啊?从刚才就这样。」 「我没有发脾气!别说了,一起去灯塔吧!好像很好玩!」 「哦、哦……」 佑介突然从微愠转为兴奋,就在我感到困惑之际,纯一等人吱吱喳喳地走出教室,佑介也跟著离去。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我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转向刚才佑介注视的操场,恰好看见奈砂走过棒球社正进行练习的操场中央。 她的背影看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著目标大步迈进。 「那就五点见啰!你们别迟到啊!」 佑介发出格外开朗的声音说道,一面扬手道别,一面骑著越野车朝y字路右方离去。 「咦?那小子在兴奋什么?」 「不晓得……他刚才还说他拉不出屎咧。」 「难道是屎力吗?」 纯一、我和稔边进行愚蠢的对话,边在y字 路正中央树龄不明的山毛榉下目送佑介。 山毛榉前有个满布铁锈的町内布告栏。 希望之光 八月一日 茂下町烟火大会 晚上七点至八点 布告栏上贴著印有上述文字的海报。这几年的海报都是以五彩缤纷的烟火为底图,设计上大同小异。 「欸,这上面的烟火是圆的耶……」 稔啃著棒棒冰,焦急地低喃。 「这是从正面拍的啦。你从侧面看,不就是扁的!」 纯一眯起一只眼,从布告栏侧面观看海报。 「真的耶!」 「所以根本不用特地跑去灯塔看嘛。唔?典道,你流血了。」 「咦?」 经纯一这么一说,我望向脚跟,只见白色袜子微微渗出血丝。 「哦,刚才在游泳池游泳,折返的时候撞到的。」 「折返?为什么?」 「呃,就脚踢得太高。」 「什么鬼啊?」 「我也这么觉得。」 我嘴上回覆纯一,脑中想起在水里四目相交的奈砂。我们的视线大约只交会了短短一、两秒,但是当时感觉起来漫长许多──那道视线强烈得让我有这种感觉。 「纯一,你在水里睁得开眼睛吗?」 「啊?没戴蛙镜的状态下吗?」 「嗯。」 「应该不行吧,很痛。」 「我想也是。稔呢?」 「低年级的时候可以。上游泳课的时候,不是玩过水里猜拳吗?」 「啊,有有有。」 没错。当时我们还不会游泳,只能潜水,大家还经常一起争夺老师丢进游泳池里的消毒剂。 当时我们的确没戴蛙镜。即使不戴蛙镜,依然把世界看得一清二楚。 「拜拜,五点见。」 「嗯。」 我目送分别踩著滑板与滑板车朝y字路左方奔驰而去的纯一他们,踩下踏板,脚跟的伤口从钝痛转变为明显的疼痛。 我忍著疼痛,突然暗想── 不知道奈砂现在是否依然能清楚看见水中世界? 我瞥了随风摇摆的「临时公休」牌子一眼,绕到店面后方,从信箱里拿出钥匙,打开玄关。家里充满夏天无人在家的房屋里特有的湿气。 「热死了~」 我把沾满汗水的衬衫丢进洗衣篮,打开冰箱,发现昨天喝到一半的宝特瓶装可乐不见了。 咦?被妈妈丢掉了吗? 我打开冷冻库,爸爸最爱吃的西瓜冰棒只剩下一根。虽然不知道是谁的点子,但我一直认为,把西瓜冰棒设计成方便食用的三角形并且加上巧克力豆的人是天才。 我拖著疼痛感略微变强的右脚上楼,打开房间的纸门,只见佑介在房里玩玛利欧赛车。 「哇!吓死我了!」 「你回来啦~」 佑介和吓得险些弄掉西瓜冰棒的我正好相反,连头也没回,一面喝可乐一面继续打电动。 「回来个头!你为什么在我家?」 「你们家的人太不小心了,钥匙放信箱,未免太老套了吧。」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自己跑进来啊!还有,不要随便喝人家的可乐。」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在五点前都闲著没事干吧?真巧,我也闲著没事干。」 「不是这个问题!」 说著,我在佑介身旁坐下。耳聪目明的佑介察觉我手上的西瓜冰棒,双眼立即闪闪发光。 「哦,西瓜冰棒,我也要吃。」 「只有一根。」 「你知道什么叫做待客之道吗?」 佑介双手握著手把,咬了西瓜冰棒一口,贼笑著说道: 「欸,你不觉得把西瓜冰棒做成三角形的人是天才吗?」 说穿了,我和佑介之所以感情最好,大概就是因为在这方面合得来吧。即使像刚才那样发生了些微的争执或吵架,下次见面又和好如初。 我拿起另一副手把,切换成对战模式。佑介选择库巴,我选择路易,这点也一如往常,没有任何改变。 我们光顾著玩玛利欧赛车,竟然没发现外头传来的寒蝉叫声,已经变得比鸣蝉还要多。 「喂,快五点了耶。」 佑介一面用库巴甩尾一面回答: 「啊,晚一点去没差吧?」 「不好吧?你自己还叫人家别迟到。」 「别的不说,烟火当然是圆的啊。」 佑介喝光了宝特瓶装可乐,半带笑意地说道。 「咦?是吗?」 「是啊。咦?你是认真的吗?」 「呃,嗯……」 「你是白痴啊?有哪个世界的烟火是扁的。火药爆炸,当然从任何角度看都是圆的啊。」 佑介捡起房里的足球递给我。经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可是我又有点不服气。 「这样啊……可是,咦?漫画里的足球不是扁的吗……」 「因为那是漫画啊。叫什么来著……二次元?」 「可是,如果是扁的怎么办?」 佑介望著继续坚持的我,啼笑皆非地说: 「哪来这种世界?」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啊?我只是配合他们而已。」 「是吗?」 「哎,不过,还是出发吧。唉~真懒得去。」 说著,佑介关掉游戏机电源站了起来。 今天佑介的情绪起伏不定,我实在搞不懂他。 我们走向后门,准备前往集合地点。然而── 「好痛……」 来到门外,我正想穿上布鞋,右脚却塞不进去。 仔细一看,血虽然已经止住,脚跟的伤口却肿起来。非但如此,伤口还软软烂烂的,连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 察觉伤口的佑介发出夸张的声音。 「哇,那是什么?好恶喔!」 「就是在游泳池撞到的伤口。」 「游泳池?你有撞到吗?」 「你也在场啊,就是我们比赛的时候。」 「啊?比赛?咦?什么东西?」 「我、你和及川不是有比赛游泳吗?比五十公尺啊!」 「我不晓得。」 我不知道佑介究竟是在装蒜还是不记得了,不过,他的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我摸不透佑介的心思,无法继续追究。 「话说回来,你最好去看医生。」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可不一定。要是得了破伤风,说不定会死翘翘。」 「……真的吗?」 倒不是因为佑介的爸爸是医生,而是他的语调之中带有一股莫名的说服力,让我有点胆怯。 「你去我家给我爸看看,我会跟纯一他们说一声。」 「咦?不要啦,你陪我一起去嘛。再说,我身上没钱。」 「这样我会赶不上集合时间。你放心去,医药费以后再付就好。」 刚才佑介自己明明还说迟到也没关系。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我好像也只能跑一趟诊所。 佑介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思,勾住我的肩膀,用截然不同的温柔语气说: 「还有……」 「啊?」 「如果奈砂在我家,你跟她说我不能去了。」 「啊?什么意思?」 佑介这番若无其事的话语令我大为混乱。奈砂跑去佑介家做什么?他说「不能去了」是什么意思? 佑介把脸凑近头上满是问号的我,不 知何故压低声音说道: 「……她邀我一起去看烟火。」 「什么时候邀的?」 「刚才。」 「刚才?」 「……在游泳池的时候。」 这句话将我在游泳池看见两人时的情景及佑介起伏不定的异常情绪连结起来。当时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你果然记得嘛!话说回来,你干嘛不去?你不是喜欢她吗?」 「啊?什么跟什么?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一直在说啊。」 「啊?我说了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你喜欢她,想跟她告白吗?」 见佑介装蒜,我感到焦虑,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佑介不知何故,居然当场转起圈子并大叫: 「那是在搞笑啦,搞笑!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丑八怪!你是白痴吗?啊,够了够了!」 「啊……?」 佑介搁下一脸错愕的我,拔腿就跑。 「那我先走啰!奈砂的事就拜托你!」 真是的,这小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他的所有言行举止我都无法理解! 不,比起这件事,更让我在意的是奈砂为何邀请佑介去看烟火。 奈砂喜欢佑介吗? 更胜于今天一天之内视线交会三次的我? 『帮我拿掉……』 在池畔闭著眼睛对我说话的奈砂,她的声音重现于脑海中。 『帮我把它抓起来……』 我拖著脚走上坡道,来到安昙诊所前。前来诊所的路上,疼痛似乎加剧了,每踏出一步,不光是脚跟,整只右脚都隐隐作痛。 要是真的染上破伤风该怎么办?我满怀不安地打开了双开玻璃门,只见如佑介所预告,奈砂就在候诊室里。 奈砂坐在长椅的角落,像是要避开从窗户射入的余晖。她听见开门声便抬起头来,这是我们今天第四次视线交会。 哇,她真的在这里……话说回来,她为什么穿著浴衣? 这是我头一次看见身穿浴衣的奈砂,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红色腰带和藏青色浴衣相互映衬,看起来相当成熟。 是吗?原来她特地换上浴衣,是为了和佑介一起去看烟火啊…… 来的不是佑介而是我,不知她是感到意外,还是感到失望,只见她用倾诉般的眼神看著我。 我承受不住她的视线,逃向挂号窗口。 「对不起,是佑介介绍我来的……」 由于喉咙乾渴不已,我的声音嘶哑。 「咦?什么?」 从我还在襁褓时就已经认识我的胖护士阿姨正在窗口另一头吃仙贝。我和佑介都不知道这个人的本名,一直叫她「阿姨」。 「呃,我的脚受了点伤。」 「哎呀,快进来。」 「好……」 我感受著身后奈砂的视线,逃也似地进入诊疗室。 擦个消毒水就了事的治疗仅仅花费一分钟就结束,我迷迷糊糊地看著自己的脚被贴上纱布,缠上一圈圈绷带。 「这种程度的小伤怎么可能得破伤风?那孩子真是的,总是胡说八道……」 佑介的父亲啼笑皆非地说道,他正在诊疗室地板铺著的高尔夫打击垫上打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随口附和。 「哦……好痛!」 「欸,别乱动。」 阿姨上药总是粗手粗脚的,就算我说会痛也从未改善。 「对了,佑介去哪里?」 「啊,好像是去看烟火……」 包完绷带,阿姨说道: 「哦,这么一提,刚才有个同班的女孩来找他。」 「真是的,看什么烟火……一天到晚只顾著玩耍,所以我才要他去上私立中学啊。」 佑介的父亲一面嘀咕一面打高尔夫球,但是连一颗也没打进,全都滚出垫子外。诊疗室地板上有好几颗球,我漫不经心地看著这些球,想当然耳,每颗都是呈现球体形状。 我突然想起奈砂那颗不可思议的珠子和烟火海报上的照片。 「……呃,烟火是圆的还是扁的呢?」 「咦?」 我下意识地提出这个问题,阿姨和佑介父亲的视线全都集中到我身上。我连忙把话收回来:「啊,不,没事……」 回到候诊室,奈砂和刚才一样坐在长椅上,这次她没有看我,视线钉在地板上。 「我帮你开点药,你等一下。」 「好。」 阿姨隔著窗口对我这么说,于是我便和奈砂保持一段距离,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 寒蝉的叫声夹杂著远处传来的烟火试放声。 「……」 「……」 三十秒……一分钟……阿姨!开药开快一点啦! 我抱著祈祷的心情望向窗口,但是窗口依然关著。我又瞥了奈砂一眼,她的侧脸并未转向我。 老旧挂钟的滴答声反而更加强调这阵沉默。 就在汗水滑落脖子的瞬间,我终于按捺不住,出声说道: 「……你在等佑介吗?」 奈砂毫无反应,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见。我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语调,传达事实。 「……他不会来了。」 「……哦,这样啊。」 奈砂乾脆地说道,连看也没看我一眼,拿著滚轮式行李箱站起来,踩著草鞋啪哒啪哒地走出去。 那个大行李箱是怎么回事?她要带著那种东西去看烟火? 烟火试放似乎已经结束,寒蝉的叫声再度响彻候诊室。 阿姨终于从窗口探出头来。 「来,这是你的药。医药费下次记得带来喔。」 「啊,是……」 我把药袋塞进口袋里,握住门把。感觉似乎仍残留著奈砂的手掌余温。 来到外头,气温比刚才更低,海风吹过坡道。 「要去神社吗……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还是该直接去灯塔……我喃喃自语,正要走下坡道,发现刚才离去的奈砂站在路中央。她垂著头,用脚趾摆弄红色的草鞋鞋带。 「咦?」 我忍不住发出声音,奈砂似乎听见了,抬起头来。 在奈砂的身后,延伸于坡道下的大海逐渐染上淡橘色。 由于身穿藏青色浴衣,浮现于橘色天空和大海之间的奈砂看起来犹如一块夜色剪影。她强烈的视线从随风翻飞的发丝之间朝我刺来。 我的目光不禁被这幅宛若电影场景的画面所吸引。 我默默凝视著奈砂,奈砂开口打破沉默。 「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咦?」 「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咦……啊,嗯……」 我在一头雾水的状态下和她一起走下坡道。来到通往y字路的道路上,只见参加烟火大会的人纷纷走向海岸。 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我现在和奈砂走在一起? 呃,不去神社没关系吗?不晓得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该如何打破现在的僵局,也不知道该对奈砂说什么,脑袋里满是问号。奈砂也一样,邀我一起散步之后便不发一语。 我还是说些什么吧……就在我张开嘴巴的瞬间── 「如果……」 走在两公尺前的奈砂拖著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小声说道。 「咦?」 为了听清楚奈砂的细微声音,我稍微靠近她的身后。 「如果 我约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和安昙一样……逃之夭夭吗?」 「……」 「我是想约赢了游泳比赛的人。当时,我突然产生这种想法。」 「……」 我无言以对,奈砂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以为你会赢。」 「……」 「你为什么输了?」 她正面直视并质问我,像在宣示不容我撒谎一般。然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口中吐出的只有辩解之词。 「呃,因为你游得很快……我心里急了,就……」 奈砂对于我的答案似乎不甚满意,放开行李箱朝我逼近了两、三步。我被她的气势压过,忍不住往后退。 「是我的错?」 「……」 「全都是我的错吗?」 「……」 等等,你突然这么说,叫我怎么回答……话说回来,奈砂本来以为我会赢?可是我输了,她才约佑介?这么说来……我实在搞不懂! 在开始西沉的夕阳逆光下,奈砂的脸庞几乎全被阴影笼罩,但我看得出她的眼眶微微湿润。她在哭吗?我搜索枯肠,可是脑袋一片空白,找不到只字片语。 忍不住撇开的视线前端是被留在原地的行李箱。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话题从游泳池转移到行李箱上。 「对了,那个是?」 「什么?」 奈砂似乎知道我是故意扯开话题,一脸不快地皱起眉头。我连忙指著奈砂身后的行李箱。 「那个行李箱。」 听我这么一说,奈砂才意会过来,转身抓住行李箱,再度往前迈开脚步。我连忙追上去。 「……你说呢?」 刚才的凝重气氛宛若从未存在过,隔著背部传来的是奈砂一如平时的轻快语调。 可是,现在这种「一如平时」的感觉十分虚假。 「我不知道。」 「我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这句话来得突然,而且语气若无其事又开朗,所以我以为奈砂在开玩笑而有些笑了出来。 「哈哈……真的假的?」 「真的,我要离开这座小镇。」 奈砂的脚步虽然缓慢,却毫不止歇,不断前进。她似乎真的是朝镇外走去,我忍不住试探性地询问: 「……你是在开玩笑吧?」 「对,我是在开玩笑。」 「啊?到底是不是啊。」 「……你说呢?」 又是这个模式……不过,和白天在游泳池的那段宛若诡异相声的对话相比,奈砂的语调似乎略有不同。 总归一句,我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奈砂停下脚步。 ──转过来吧。 我的愿望实现了,奈砂突然转向我。她完全背对著夕阳,阴影变得更深,但我知道我们的视线不偏不倚地交会。 「你知道我为什么认为你会赢吗?」 泫然欲泣的眼眸化为反射镜,映出穿著衣领松垮的t恤的我。 「……不,我不知道……」 突然,奈砂的背后传来一道划裂空气般的声音。 「奈砂!」 仔细一看,有个人从y字路朝著我们小跑步而来,我记得那是……奈砂的母亲。虽然距离很远,看不见表情,但是从她的语调可知事态非比寻常。 咚! 一阵钝重的冲击袭向目瞪口呆的我。奈砂把行李箱塞到我手上,拔腿就跑。 「奈砂!站住!」 凉鞋的啪哒啪哒脚步声通过我身边,追上了十五公尺前方的草鞋啪哒啪哒脚步声,奈砂的母亲轻而易举地抓住她。 「奈砂!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奈砂拚命抵抗,试图甩开母亲。 「住手!放开我!住手!」 然而,奈砂母亲的手牢牢抓著奈砂的衣襟,并未放松。 「你闹够了没!老是这样子!」 「啰唆!放开我!放手啦!」 我是头一次在电视节目以外看到女人打架,完全愣住了。奈砂不是会这样大吵大闹的人,而我虽然只见过奈砂的母亲几面,但是,她应该也不是这么歇斯底里的人。 不久后,不知道是虚脱了,还是死心了,奈砂任由母亲抓著她的后颈将她拖走。当她经过我面前时,发出了求助之声。 「典道!救我!」 「!」 奈砂突然直呼我的名字,以及她母亲听了她的呼唤声后狠狠瞪了我一眼,都令我大为动摇,浑身僵硬。 「还来!」 奈砂的母亲朝我双手抱住的行李箱伸出手。 然而,不知何故,我觉得我不能放开行李箱,便反射性地使劲抱紧。 「放手!」 说著,她母亲更加伸长了手,抓住绑著方巾的行李箱提把。我扭动身体抵抗,虽然对方是女人,但我依然不敌大人的力气,让行李箱离开我的双手。 在拉扯之下,行李箱打开了,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因为行李箱被抢走的反作用力而倒在地上,从行李箱里散落的衣物、化妆包和小布偶就像慢动作画面一样映入我的眼帘。 「不要!我不要去!我不想去!」 被母亲拉住的奈砂大声哭喊,声音响彻四周。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还没回过神来的我只能跪在地上,眼睁睁看著奈砂和她母亲朝著y字路远去。 就在奈砂的身影即将从视野中消失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发生了什么事啊?」 回头一看,只见纯一他们跑上前来。他们似乎目睹了事情的始末,全都很激动。 「那是奈砂吧?她怎么了?超恐怖的。」 「她妈妈也很恐怖啊!奈砂闯了什么祸吗?」 「话说回来,典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视于跪在地上哑然失声的我,纯一揪住稔的衣襟,一面笑闹一面模仿奈砂和她母亲的争执。 「你这孩子真是的!」 「住手!放开我!」 「超好笑的!」 然而,唯独佑介没有理会展开即兴模仿秀的纯一等人,而是目不转睛地凝视著y字路方向。 瞬间,我对佑介产生一股猛烈的愤怒。 理由我不明白。 「别看了!」 我站起来,狠狠揍了佑介的脸一拳,并骑到他身上,继续饱以老拳。 理由我不明白。 然而不知何故,我不容许佑介看见奈砂那副模样。 正当我打算揍第四拳时,纯一抓住我的右手。 「别打了!」 「你在干嘛啊!」 和弘试图拉开我,但是我全力抵抗。 「放手啦!」 倒在地上的佑介摀著脸,一动也不动。 我和佑介打过的架不计其数,但都是打闹性质,这是我头一次真的殴打别人的脸。 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打人的亢奋感与微小的恐惧心,朝著y字路的反方向迈开脚步。 「喂!你要去哪里?」 背后传来纯一的声音,但我不愿回头。 散落在地的奈砂衣物映入眼帘。t恤、洋装、袜子、衬衣、毛衣……她是真的打算离家出走…… 此时,我发现被泥土弄脏的布偶旁边有个东西散发模糊的光芒。 那是……奈砂的那颗怪珠子。 我捡起珠子,只见它散发著朦胧的红、绿、黄色光芒,而且有点发 烫。 『你知道我为什么认为你会赢吗?』 刚才奈砂所说的话语,重新浮现于脑海中。 如果……如果我那时候…… 我捡起珠子,使劲握住,只见光芒犹如在呼应我一般,变得更为强烈。 如果我赢了佑介……会变得如何?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典道!说话啊!」 我回头看著边说边走过来的纯一他们,转动手臂,放声大叫: 「如果我──」 【y字路附近】 典道大叫,扔出珠子! 珠子犹如灯塔透镜一般散发光芒,旋转著飞过空中。 「哇啊!」 纯一等人连忙闪开。 珠子穿越纯一等人之间,打中y字路的烟火大会海报。 瞬间,珠子散发出不可思议的色彩,光芒也变得更强烈,周围宛若成了异次元空间。 典道、佑介和纯一等人被光芒包围。 典道:「咦!」 远处的风车叶片缓缓地停止了,随即开始倒转。 片段闪过── 典道打在咖哩上的蛋黄倒转回到蛋壳里。 佑介父亲的高尔夫球倒转滚动。 典道的脚踏车车轮也开始倒转。 接著是与奈砂有关的短暂片段闪过── 奈砂望著大海的背影。 奈砂在教室里看著典道。 蜻蜓停在奈砂的身上。 奈砂:「什么?五十公尺?我也要比。」 奈砂:「要是我赢了,你们就要答应我的要求。」 蜻蜓轻飘飘地飞走。 典道、佑介和奈砂跳入了游泳池里。 「如果……那时候……我赢了的话……」 如果世界?1 差距在起跳阶段就已经拉开了。即使只看背影,也看得出游在两公尺前方的奈砂,她自由式的动作有多么完美。靠著没有丝毫冗赘的手脚动作,她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 然而,我和身旁的佑介几乎是并驾齐驱。 只能靠折返分出胜负了……我拚命转动双臂,如此暗想。 奈砂靠著依然完美的动作先行折返,朝著我们游来。 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看了奈砂一眼,但她似乎没有察觉我的视线,专注地望著前方,笔直前进。 咦……? 刚才的感觉……这种双方都游自由式,在水中错身而过的感觉……以前好像也经历过。这叫什么……?似曾相识?既视感……什么的…… 就在我暗自寻思之际,墙壁逐渐逼近眼前。 我在脑中描绘奈砂刚才完美的折返姿势,一面用鼻子呼气,一面把头钻进水里。同时,我弯曲膝盖,双脚脚掌抵住墙壁,用力一蹬。 好!很顺利。 往旁边一看,佑介的折返似乎出了差错,正在水中挣扎。 我尽量减少换气次数,拚命游完剩下的二十五公尺,勉强以第二名抵达终点。我急著呼吸空气,从水中抬起头来,突然有滩水飞到我的眼前。 「哇哇哇!怎么搞的?」 我拿下蛙镜一看,已经离开游泳池的奈砂面带笑容,拿著水管对著我的脸冲水。面对那天真烂漫的微笑,我的脸忍不住发烫,为了掩饰,我瞪了她一眼。 「你干嘛啦!」 「岛田,你今天要去看烟火吗?」 「咦?」 「我们一起去吧。」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奈砂露出淘气的笑容,继续往我的脸上冲水。 「哇,住手啦!」 「五点我去你家接你,你要待在家里喔。」 说完,奈砂便放下水管离去。 咦?她刚才说什么? 我茫然地目送奈砂的背影,此时,佑介终于抵达终点。 「哎呀,我在折返的时候突然想拉屎。咦?奈砂呢?」 我完全没把佑介的话语听进去,凝视著留在原地的水管,想起奈砂刚才所说的一番话。 我和奈砂一起去看烟火?为什么……? 越是思索,我的脑筋就越是打结。我浑身虚脱,逐渐沉入水中,佑介慌忙呼唤的声音传来,但是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结果,我们依然没有打扫泳池,直接回到教室。通往教室的走廊上尽是正要放学回家的学生,吵吵闹闹的,但我满脑子都是刚才和奈砂的对话。 晚上,两个人一起去看烟火…… 这应该是约会吧……岛田典道,十三岁,国一夏天,人生的第一次约会…… 佑介大概是觉得我不对劲,一面用肩膀撞我一面询问: 「干嘛?怎么了?」 「咦……啊,没什么……」 我想起五十公尺比赛前的对话,连忙蒙混过去。打死我都不能跟喜欢奈砂的佑介说,奈砂约我一起去看烟火。 「啊,是奈砂。」 「咦!」 我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惊讶地望向佑介,但佑介却是望著另一个方向。他的视线前端是站在教职员室前的奈砂。奈砂和我们不一样,是个乖宝宝,应该不会被三浦老师叫到教职员室训话。那她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呢? 佑介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歪头纳闷。 「她在干嘛?」 「不知道……」 奈砂并未察觉我们的视线,顶著仍然带有湿气的头发目不转睛地瞪著教职员室的门,略微紧张的表情和刚才在游泳池的时候判若两人。她的手上紧紧握著一个信封,或许她是来缴交这个信封。 不久后,奈砂敲了敲门,走进教职员室。 【教职员室】 三浦坐在座位上。 三浦:「(一脸不快)真是的……」 对面座位的是男老师——光石。 光石:「(一面注意四周,一面小声说话)今天要怎么办?」 三浦:「咦?」 光石:「烟火大会。我们要约在哪里见面?」 三浦:「(也一面注意四周)今天学生问我是不是要和男朋友一起去。」 光石:「真的假的?(露出贼笑)是吗?看来是公开的时候了。」 三浦:「别闹了!当时我们两个都喝醉……」 此时,奈砂来到三浦身边。 奈砂:「老师。」 三浦:「(神情动摇)是!哦,及川,有什么事吗?」 奈砂将信封递给三浦。 三浦:「这是什么?」 奈砂:「妈咪……妈妈要我交给老师的。」 三浦:「(接过信封)嗯?」 奈砂:「……」 x    x    x    x 三浦阅读书信。 三浦:「咦?要搬家?」 光石:「咦?及川吗?」 三浦:「而且是在暑假期间。」 光石:「真的假的?太突然了吧。」 三浦:「(一面阅读书信)哎呀,她妈妈要再婚。」 光石:「这样啊……遇上这种情形,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三浦:「是啊……不过,怎么叫小孩送这种信呢……」 三浦的表情显得五味杂陈。 目送奈砂走进教职员室之后,佑介又用肩膀撞我。虽然我们经常这样打闹,但他此时的力道感觉比平时更强。 「喂!」 「咦?」 「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是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但是我和佑介相识已久,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在这种时候,佑介的直觉总是格外敏锐。 「咦?你说什么?」 我尽可能保持平静,故意装蒜。不过,佑介并没有被我糊弄过去,而是直捣核心。 「刚才在游泳池,你和奈砂不是在说话吗?你该不会告白了吧?」 「啊?为什么?怎么可能!你是白痴啊!再说,喜欢奈砂……喜欢及川的人是你吧?我对她根本没兴趣!」 「咦?你在发什么脾气啊?」 佑介说得对,我在发什么脾气? 「啊,不……抱歉。」 「哎,算了。对了,你今天会去看烟火吧?」 「啊,嗯,应该会吧。」 「那我们一起去吧?还有,等一下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好啊。」 「最近待在家里,我爸就会叫我用功读书,烦都烦死了。而且,我第一学期的成绩又烂到爆炸。你也知道,我家一直希望我去上私立中学。」 「嗯……」 「所以啦,我待会儿去你家玩,然后我们直接去看烟火,好不好?」 我被佑介的气势压过,点了点头,随即又猛省过来。 糟糕……刚才奈砂说五点要来我家,要是被这小子看到……咦?我打算和奈砂一起去看烟火吗?不不不,没这回事。刚才我也没有答应和她一起去…… 我一路自问自答,回到教室,发现纯一与稔正跟班上最认真又最容易激动的和弘,不知在争论什么。 「是扁的啦!」 「就是说啊!当然是扁的!」 「绝对是圆的!用点脑子行不行?火药爆炸耶!当然是圆的啊!」 换作平时,我一定会抱著看戏的心态加入这场唇枪舌战,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 奈砂的事,便装作没看见,回到自己的座位收拾书包。 「欸、欸,你觉得烟火从侧面看,应该是圆的还是扁的?」 「你们在说什么?冲天炮啊?」 纯一询问,佑介兴致缺缺地回答。 「不是,是大型的高空烟火啦!」 「唔,那应该是扁的吧?」 「看吧!」 佑介的随口敷衍及三对一的劣势让和弘变得更加激动。 「别闹了!当然是圆的啊!典道,你觉得呢?」 话锋突然转到我身上,搞得我一头雾水。从他们的对话推测,他们似乎是在争论高空烟火爆炸的时候从正面看是圆的,那么从侧面看会不会是扁的……这根本不重要嘛! 说归说,我又不能直说这不重要,只好随口回答: 「咦?我不知道。」 「你想想看嘛!」 「抱歉……」 我向纯一道歉,但是占据我脑海的却是奈砂。五点她要来我家……可是佑介也要来家里玩……该怎么办?我瞥了佑介一眼,他似乎也在看我,视线与我相交。他那试探性的眼神令我感到尴尬,我只好不著痕迹地装出专心收拾书包的样子。 和弘他们仍然在争论烟火是圆是扁,老实说,听在我的耳里跟噪音没两样。 「那你们看过扁的烟火吗?」 「我看过。」 「你说的话可信度根本是零!」 「真的啦!去年我在爷爷家的庭院看烟火的时候,看起来是扁的。当时爷爷也说这个角度不好。」 「看吧!爷爷都这么说了,铁定错不了!」 就在我把越发不重要的烟火争论当成耳边风,暗自思索该如何处理奈砂的事时,她本人从教室后门走进来。教职员室的事似乎已经办完了,她走向座位,头发看起来仍然有点潮湿。 「!」 扑通。 一直线走向自己座位的奈砂把视线转向我的瞬间,我的全身彷佛都化成心脏。或许是因为第一学期间养成了瞒著奈砂本人偷看她的习惯,我反射性地将视线移向操场。 不过,我又觉得这样有点太刻意,便不著痕迹地把脸转回来,只见奈砂已经收拾完毕,正要走出教室。 我目送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的她,心中涌上一股如释重负,却又夹杂了些许罪恶感的奇妙感觉。 「好,就这么说定了!五点在茂下神社集合!典道,你也会来吧?」 不知几时间,他们已经说定了某件事。纯一用兴奋的语调呼唤我,将我拉回现实。 「咦?什么?」 「你没在听吗!我们要去茂下灯塔!确认烟火是圆的还是扁的!」 「是吗?」 「对!如果是扁的,和弘要帮我们写完全部的暑假作业!」 「ya~!」 个头矮小的稔举起双手,和纯一、佑介击掌起哄。 我又听见和弘询问:「你真的会给我三浦老师的裙底风光照吧?」但无论烟火是圆是扁,我都不在乎。话说回来,这和三浦老师的裙底风光照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大可以询问佑介,但是这么一来,我完全没在听他们说话的事就穿帮了。我望向窗外,掩饰无法加入谈话的事实,恰好看见奈砂走过棒球社正进行练习的操场中央。 奈砂的仪态原本就端正,而现在她的腰杆似乎打得比平时更直……是我多心吗? 我们在树龄不明的高大山毛榉分隔的y字路上暂时解散。 「那就五点见啰!别迟到啊!我和稔四点左右就会去!」 「知道啦!」 纯一和稔往左方,和弘则是朝右方奔驰而去。 「好啦,去你家杀时间吧。你家有可乐吧?」 佑介跨上了越野车。 「可能只有麦茶。」 「你家的麦茶味道很淡耶。」 「啰唆!」 我半带笑意地回答,右脚踩上踏板的瞬间,突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咦?我的脚跟好像有什么毛病…… 我轻轻触摸右脚,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想,歪头纳闷。 此时,町内布告栏上烟火大会的海报映入眼帘。不知何故,这张海报也让我觉得怪怪的。 我并没有仔细看过这张海报,不过,延伸于整个夜空的各色烟火看起来似乎格外扁平…… 「怎么了?典道。」 见我突然沉默下来凝视著海报,佑介感到奇怪,窥探我的脸。 「这张海报是长这样子吗……?」 「这样子是哪样子?」 我不明白这股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没把握能够好好说明,便决定蒙混过去。 「啊,不……没什么。」 「那我换好衣服以后就去你家。」 「嗯。」 我和佑介踩下踏板,各自回家。这次右脚没有任何异样感了,看来果然是我多心。我做出这个结论,使劲踩脚踏车的瞬间,又想起和奈砂的约定。 糟了……奈砂的事该怎么办? 【奈砂的家(市营住宅)】 奈砂走进客厅。 奈砂:「我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 男人:「你回来啦。」 奈砂:「!」 原本在厨房泡茶的奈砂母亲走过来。 母亲:「怎么没打招呼?」 男人:「咦?今天是返校日啊?很热吧。我有买蛋糕,大家一起吃吧。」 男人是母亲的再婚对象。他拿著蛋糕盒走向奈砂。 男人:「你要吃哪一个?小奈砂(微笑)。」 奈砂:「……」 奈砂没有回答,走向自己的房间。 母亲:「奈砂!」 门啪一声关上。 母亲:「……对不起。」 男人:「不要紧、不要紧,没关系。」 x    x    x    x 奈砂的房间窗帘拉上,房内一片幽暗。奈砂往床铺坐下。 奈砂:「……」 客厅隐约传来母亲和男人的说话声。 男人的声音:「学校呢?手续已经办好了吗?」 母亲的声音:「嗯,今天跟级任导师说了。」 男人的声音:「不过,她应该舍不得和朋友分开吧。」 母亲的声音:「不会啦,那孩子朋友很少,你不用放在心上。」 男人的声音:「男朋友呢?」 母亲的声音:「(笑著说)哪来的男朋友?」 男人的声音:「这可难说喔,最近的孩子都很早熟。」 奈砂:「……(充满厌恶)。」 奈砂站了起来,从衣柜深处拿出浴衣。 她脱下制服,换上浴衣。 我家的店门前挂著「临时公休」的牌子。我从信箱里拿出钥匙,打开玄关。家里充满夏天无人在家的房屋里特有的湿气。 「热死了~」 我把沾满汗水的衬衫丢进洗衣篮,打开冰箱,发现昨天喝到一半的宝特瓶装可乐。一瞬间,我本想拿来喝,又决定留给佑介,便打开冷冻库。爸爸最爱吃的西瓜冰棒只剩一根。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点子,但我一直认为把西瓜冰棒设计成方便食用的三角形并且加上巧克力豆的人是天才……咦? 从袋子里拿出来的西瓜冰棒并不是熟悉的三角形,而是圆筒形。是冷冻库坏掉,融化以后又重新结冻造成的吗? 可是,那圆筒形状完美得 像是本来就是以这种形状销售。莫非西瓜冰棒也和乐天小熊饼乾的眉毛熊,或是happy turn仙贝的幸运包装纸一样,几万根冰棒里就会出现一根超稀有的形状? 我打著赤膊,啃著超稀有的西瓜冰棒走上楼梯。楼上的热气笼罩著我的房间,我打开窗户,却只有热风吹过,丝毫没有变凉快。 我叼著西瓜冰棒,从书架上拿出小学的毕业纪念册。我把纪念册从外盒里拿出来,随手翻了一翻,纪念册便自动翻到已经看过好几次的页面。 日光户外教学的照片映入眼帘。当时我和奈砂分到同一组,以东照宫为背景拍下的照片中,我碰巧──不,是装作碰巧,其实我是故意站在旁边──站在面无表情的奈砂身旁,比出胜利手势,咧嘴而笑。 我第一次见到奈砂是在两年前,小学五年级的夏天。 在茂下町出生长大的奈砂父亲辞掉了东京的工作,在茂下海岸开了间冲浪店。我爸现在虽然是个落魄的钓具行大叔,高中时代可是个冲浪手,和奈砂的父亲是一同冲浪的朋友。 他们全家刚搬来的时候,曾一起来我家的店打招呼。当时奈砂是躲在父母的身后。 对了,那时候我也和现在一样叼著西瓜冰棒,注视著奈砂。 「这是我们的女儿奈砂。奈砂,打招呼啊。」在母亲的催促下,奈砂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而我只是从客厅悄悄探出头。父母交情好,不代表我们的交情也会变好,再说,要我像她那样打招呼,我可做不到。 白色洋装加草帽,晶莹剔透的肌肤和乌黑亮丽的秀发……虽然老套,但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连续剧或广告上出现的那种「美少女」。 面对前所未见的美少女,我只敢从客厅呆头呆脑地张望,而爸爸偏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喂,典道!小奈砂跟你一样是小学五年级生。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当同学,很棒吧?」 奈砂似乎是听了这句话才察觉我的存在,把头转向客厅,与我四目相交。 我突然觉得难为情,说了句:「不知道啦!」便逃进房里。 对了,我和奈砂第一次四目相交,就是在那时候…… 正当我要用指尖触摸照片中的奈砂时,一阵跑上楼梯的脚步声传来。 「典道!」 我连忙阖上毕业纪念册,扔到一边,同时,佑介走进房间里。 「嗨!」 「嗨个头啦!你是要吓死人啊!」 「你们家的人太不小心了,后门是开著的耶。」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自己跑进来啊!」 「你在干嘛?打赤膊杵在那里。」 「……没有啊。」 「哦,西瓜冰棒,我也要吃。」 佑介从我的手上抢走西瓜冰棒,一面坐下一面插上wii的电源。 我趁著佑介不注意的时候,用脚把毕业纪念册踢进床底下,并在佑介的身旁坐下。我看著被佑介抢走的西瓜冰棒,对他提出刚才的疑惑。 「你不觉得这种形状很稀奇吗?」 「什么?」 「西瓜冰棒,这种形状很稀奇,大概几万根才有一根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它是圆筒状的啊,不是三角形。」 「啥?西瓜冰棒本来就是圆筒状的啊。」 这小子是认真的吗? 他的第一学期成绩确实很烂,该不会其他地方也出问题了吧?我不禁担心起来。不过,佑介也露出一副「这小子是认真的吗」的表情,把我刚才扔掉的西瓜冰棒包装袋从垃圾桶里拿出来。 「你在说什么啊?西瓜冰棒是三角形的吧?你看。」 ……咦?从小看到大的包装袋上的三角形西瓜图案……居然变成圆筒形。 「从我们小时候就一直是圆筒状了啊。你没事吧?」 「……」 所谓的莫名其妙,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形吧。 「五点在茂下神社集合对吧?十分钟前出发应该就行了。」 「啊,嗯。」 没错,西瓜冰棒的形状根本不重要,问题是奈砂会来找我……呃,现在几点了? 桌上的闹钟刚过四点十分。 【茂下神社】 茂下电铁平交道的另一头是座小神社。 老旧的单节电车发出喀当喀当声,缓缓通过。 祭典的摊贩正准备摆摊。 其中有家黑轮摊已开始营业。 看起来流里流气但是平易近人的大叔,一面喝著烧酒一面与纯一、稔说话。 纯一:「真的假的!」 大叔:「对,是扁的。」 稔:「我就知道。」 此时,和弘走了过来。 和弘:「让你们久等了!」 纯一:「嗨……咦?你怎么了?」 稔:「你干嘛穿成那样?」 和弘:「咦?」 和弘背著一个尺寸稍嫌夸张的大登山包,头上戴著安全帽,手里拿著冰斧和大型手电筒。 和弘:「咦?不就是冒险装备吗?」 纯一与稔哈哈大笑。 和弘:「干嘛!别笑啦!」 纯一:「哦,对了,和弘,烟火果然是扁的。」 和弘:「啊?」 稔:「实不相瞒,这位先生正是现任的烟火师傅!」 喝烧酒的大叔穿著印有烟火公司名称的和服短外套。 纯一:「烟火师傅都这么说了,总错不了吧?」 大叔:「(打嗝)咯……」 接下来的四十分钟,玛利欧赛车全是佑介的库巴获胜。平时并不是这样,不光是玛利欧赛车,无论任何游戏,我和佑介的战绩几乎都是平分秋色。可是,今天我无心打电动。奈砂就快来了……怎么办? 「咦?快五点了耶。」 佑介似乎也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喝著可乐看向时钟。外头还很亮,蝉鸣声从唧唧唧变成了咯咯咯。 「嗯,对啊。」 我答得一派轻松,但是眼看著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却想不出任何办法,令我内心焦虑不已。 我该怎么摆脱佑介?唔?等等,所以我是打算和奈砂一起去看烟火吗?这样的话── 「欸,我看我们乾脆别去神社了吧?」 佑介一面拍打停在手臂上的蚊子,一面说道。 「咦?」 我如此反应,随即想起言行举止依心情而随时改变,正是「佑介风格」。 佑介以不负责任的口吻继续说道: 「烟火是圆是扁根本不重要嘛,我们在海边看就好了。」 「啊,嗯……」 「再说,烟火当然是扁的啊!」 佑介说得理所当然,我忍不住反问: 「咦?是吗?」 「是啊。怎么,你怀疑?」 「不,我不知道……」 佑介伸手拿起床上的圆扇。圆扇上印著圆圆的烟火照片。 「你看,烟火是这样子圆形爆炸,从旁边看当然是扁的啊!」 佑介向我展示圆扇上的烟火图样之后,又把扇子九十度旋转。想当然耳,是扁的。 「对吧!」 「嗯,是啊……」 佑介那声自信满满的「对吧」让我忍不住附和,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就像和弘说的一样,火药爆炸,应该是呈……该怎么说呢……放射状?好像不对……总之是朝著四面八方圆形扩散才对吧? 「所以,我们根本不用特地跑去灯塔。我们就别去了吧。还有, 把窗户关起来啦,蚊子一直跑进来。」 「啊,嗯。」 我一面起身,一面思考。 等等……既然不去神社,我就不必和佑介待在一块儿。 只要让佑介立刻离开我家,他就不会发现待会儿来我家的奈砂……至于奈砂,哎,算了,等她来了以后再做打算吧。 「那就这样吧。哎,其实我也有点私事要……」 在我把手放上窗户的瞬间,马路另一头有个拖著行李箱走来的浴衣少女……那不是奈砂吗?哇!她已经来了喔? 我一面关窗一面思考……该怎么办?照距离计算,再过一分钟……不,四十五秒,她就会走到我家门口……快想办法啊! 「怎么了?什么私事?」 佑介喝光了宝特瓶里的饮料。 「啊……对了!我去帮你买饮料,反正我们还要再打一阵子玛莉欧吧?」 「不用啦,我已经不渴了。」 「不不不,那瓶可乐的气都跑光了,我本来就觉得过意不去。我去买一瓶新的来,你等我。」 「这样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 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狗屁不通,但是佑介既然接受了,当然得趁现在出去。我从抽屉里搜刮了一些零钱,塞进短裤口袋,正要走出房间时── 「喂!你穿这样就要出门喔?」 「啊?」 闻言,我看了自己的装扮一眼。对喔,我回家以后一直打著赤膊。 「啊……」 「你不要紧吧?」 「哈哈哈哈……」 我露出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笑容,拿起床上用来代替睡衣的uniqlot恤,啪哒啪哒地跑下楼梯。 奈砂大概会先去店面,待她看到临时公休的牌子之后,就会绕到后门来……所以她现在应该正好在门口! 我一面祈祷自己赶上,一面用力打开门,正要按下门铃的右手映入眼帘。情急之下,我一把抓住那只手腕。 「!」 奈砂大吃一惊,瞪大双眼。她交互打量我的脸和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正要开口说话── 「嘘……」 我依然抓著奈砂的手腕,发出嘶哑的微小声音。 奈砂越发不解,歪头纳闷,辫子随之摇曳。 我是头一次看见奈砂身穿浴衣的模样,也是头一次触摸她的手腕。她的手腕之细令我惊讶,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惊动佑介。 「佑介在我家。」 「咦?」 「总之,我们出去再说吧。」 我放开手,关上门,来到家门前的道路。奈砂默默跟上来。外头的蝉鸣声只剩下寒蝉的。 「呃,他突然跑来我家玩……」 「……那该怎么办?不去了吗?」 听了我近似推托的一番话,奈砂的声音显得有点焦躁。我往前踏出一步,逃避她的强烈视线。 「等、等一下,我现在立刻想办法……」 说归说,我根本一筹莫展。要是我直接和奈砂出门呢?如果我没回来会怎么样? 此时,头上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 「喂,典道!」 「!」 抬头一看,佑介从窗户探出头来。屋檐成了死角,所以他似乎没看见奈砂。 「我们还是去神社吧。」 「啊?」 「不然对大家过意不去。」 「……不会吧……」 「我现在就下楼,我们一起去吧。」 说著,佑介关上窗户。咦?这小子为什么突然…… 我呆若木鸡地凝视佑介关上的窗户,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t恤衣襬。我和佑介说话时,一直背对墙壁躲在一旁的奈砂望著我的脸。 「……怎么办?」 比起愤怒,她的眼神看起来更像是哀伤。 怎么办……为什么是由我决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和奈砂一起去看烟火,以及和佑介他们一起去茂下灯塔,都不是我决定的事,是别人擅自替我决定的。别的不说,为什么奈砂想和我一起去看烟火……因为游泳比赛我得了第二名吗……咦?这么说来,如果……如果得第二名的不是我,而是佑介,那么受到邀约的会是…… 门开了,佑介穿布鞋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么,受到邀约的会是这小子吗? 一思及此,我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一时冲动下,我抓起奈砂的手,拔腿就跑。 「走这边!」 「咦?」 我硬生生地拉著因为手被拉扯及行李箱的重量而失去平衡的奈砂,来到店门前,匆匆忙忙地牵起停在门口的脚踏车。 「坐上来!」 「咦?」 「别说了,快!」 「可是……」 就在奈砂迟疑之间,后门传来佑介的声音。 「咦?……喂!典道~」 我把行李箱从奈砂的手中抢过来,放到篮子里。 接著,我再度看著奈砂的眼睛说道: 「坐上来!」 四目相交的瞬间,我看得出奈砂的迟疑消失了。刚才的哀伤眼神已不复在,她带著豁然开朗的笑容点了点头。 「嗯。」 奈砂的手环住我的腰,坐上后座。我踩下踏板,平时鲜少双载的龙头因为两人的重量而晃了晃。 然而,待车轮开始在斜坡上滚动之后,速度便安定下来。 背后传来佑介从后门来到店门前的脚步声。 「喂!……咦?……奈砂?……典道!你在干嘛……」 佑介的声音逐渐被脚踏车的破风声掩盖。 速度随著坡道的倾斜而上升,我可以感觉出奈砂环腰的力道变得大了些,身体也微微靠在我背上。这是我头一次载著女孩骑车,而且那个女孩是奈砂,不禁令我再度紧张起来。背部及肚子之间传来奈砂的体温。当我意识到背部的瞬间,龙头晃了一下,让奈砂微微地叫了一声。我连忙集中精神骑车。 越下坡道就越靠近大海,海风的气味和在背上摇曳的奈砂发香味相互参杂,扑鼻而来。正后方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 「欸!」 「咦?」 「你要去哪里?」 经奈砂这么一问,我才发现自己并未决定目的地。当时我只是出于冲动抓住奈砂的手臂。 「……不知道。」 「什么跟什么?」 「我不知道啦!」 背后传来奈砂的窃笑声,不知何故,我也跟著笑了。 混著海风,一阵「咚……砰……咚……砰……」的声音传来。 是在试放烟火吗? 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缓缓搅动山坡反射的余音。看著前年就已经看惯了的风力发电机,我突然觉得怪怪的。 「喂。」 「干嘛?」 「风车平时都是往那个方向转的吗?」 「咦?我不知道。」 「不是顺时针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 「这样啊……」 我和奈砂都有一堆「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自己采取这种行动的理由,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过,我现在倒觉得用不著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和奈砂两人现在正共乘一辆脚踏车,奔驰在沿岸道路上。但愿这段时光能够永远持续下去……我脑中浮现俗滥流行歌曲般的字句,随即又被背后传来的奈砂说话声给打消。 「欸……骑到车 站去吧!」 【神社】 电车经过。 平交道的栅栏往上升,佑介来到聚在阶梯上的纯一等人身边。 纯一:「你怎么这么慢啊!」 佑介:「啰唆!」 纯一:「啊?你在发什么脾气?」 佑介:「我没发脾气!」 稔:「咦?典道呢?」 佑介:「……不知道!」 纯一:「咦?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啊?」 从市中心驶向沿海地带的茂下电铁以茂下站为终点站。 茂下电铁从前载运了许多海水浴场的游客及前往茂下灯塔的观光客,但是,现在几乎只有本地居民才会搭乘,变得冷清许多。有风声说再过几年就会废线,而前年改为无人车站,更是增添这个风声的可信度。 在只有售票机和果汁自动贩卖机的老旧木造候车室里,我和奈砂无所事事地坐在长椅上。当我为了掩饰尴尬之情而四下张望时,注意到贴在墙上的烟火大会海报。 对了……烟火大会!纯一他们已经去灯塔了吗? 时钟的指针刚过五点。我把视线从时钟移开,偷偷瞥了隔著一人份空位与我并排而坐的奈砂一眼。 奈砂叫我带她来车站,但是她并没有买票,我不知道她有何打算。别的不说,我们不是要去看烟火吗? 「……话说回来……」 「咦?」 「你不去看烟火吗?」 「……你想去?」 「咦?是你说要去的啊。」 「是吗?」 不知是在装蒜还是真的忘了,奈砂微微一笑,身上的浴衣有些紊乱,大概是因为她刚才又是奔跑又是跳上脚踏车之故吧。成熟的浴衣非常适合奈砂,不过,我当然没有勇气对本人这么说。我甚至不敢直视她,只能一直看著脚下。 此时,我发现奈砂草鞋后方的格纹行李箱。仔细想想,浴衣配上行李箱,这种组合实在很奇怪。 「那是……」 「咦?」 「那行李箱是做什么用的?」 「哦,这个啊?」 奈砂把行李箱拉过来解开金属锁,里头塞满的东西蹦了出来,散落一地。 「哇!」 我惊讶地一看,是t恤、洋装、袜子、衬衣、毛衣……布偶、用途不明的小袋子和……化妆包?是这个名称吗? 总之,全是些不像是为了看烟火而准备的东西。 咦?这家伙到底想去哪里? 「哎呀,掉了一地。」 奈砂蹲在地板上,开始捡拾散落的物品。她拿起布偶时,对我露出淘气的笑容说: 「帮一下忙嘛。」 「啊……哦。」 我依言蹲了下来,捡起衣物和袜子。 这是我头一次触碰母亲以外的女性衣物。一股和洗衣精不同的淡淡甜香味直窜鼻腔,是刚才骑脚踏车时也曾闻到的奈砂香味。 「欸,要不要去其他地方?」 奈砂将行李箱恢复原状之后,站了起来,看著时刻表说道。 她像是对著我说话,又像不是。不过,这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应该是在询问我吧。 「咦?其他地方?要搭电车吗?」 「有人来车站不搭电车的吗?」 「可是,烟火……」 不是约我去看烟火吗? 奈砂打断我的话语,兴高采烈地继续说道: 「东京?大阪?」 「咦?」 「去哪里都行,不过,越远越好。」 东京?大阪? 这两个字眼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时间无法理解。奈砂和陷入轻微混乱的我正好相反,依然笑得很开心,但笑容显得有些空洞。我们离得这么近,我却看不出她的真正心思。 我忍著焦虑,拚命思考。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看烟火吗?还有,东京?大阪?什么意思……咦?该不会…… 「离家出走?」 刚才从行李箱中散落一地的物品和终于理解的地名连结起来。 「对吧?你离家出走了?」 我带著十足的把握询问奈砂,但是立刻被否定了。 「我才不是离家出走呢。」 「不然是什么?」 奈砂发起脾气来,我也忍不住大声反问。 通往市区的电车车站,行李箱里的许多衣服,东京或大阪……这不是离家出走是什么?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奈砂喃喃说道: 「……私奔。」 私奔……意料之外的字眼又让我的脑子产生小混乱,字典功能再度当机。 「……私奔……我们要一起去死吗?」 「那是殉情!」 【乡间小路】 傍晚的山脉棱线上约有十座风力发电机并立转动著叶片。 佑介等人慢吞吞地行走。 灯塔的距离比想像中更远,大家都一脸不高兴。 佑介挥舞著路边捡来的树枝。 和弘:「背包好重……欸,我们休息一下啦~」 纯一:「别闹了,是你说要去的耶。」 和弘:「(放下背包)我不行了……」 稔:「话说回来,那里头装了什么啊?」 稔走过来,打开背包。 里头装满香蕉、苹果、零食和宝特瓶装饮料等等。 纯一:「(窥探)什么鬼啊?」 稔:「你是要去摆摊吗?」 远处传来烟火升上空中的声音。 佑介:「喂!再不快点会来不及啦!」 纯一等人见佑介发这么大的脾气都吓一跳。 纯一:「他到底怎么了?」 奈砂隔著车站的木造厕所墙壁跟我说话。 「我觉得女生不管去哪里都有工作可做。」 我背对墙壁站著,活像在把风,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墙壁另一头的奈砂身上。四下无人,只有奈砂的说话声、呼吸声与换衣服的声音。窸窣声响起,腰带轻轻地挂到墙上。 「只要谎称已经满十八岁就行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是吗?」 说著,这回腰带上多出一件浴衣。 这么说来……现在奈砂身上只穿著内衣裤? 一瞬间,我险些开始妄想她的这副模样。 我觉得不说话会被她看穿心思,硬是找话题地说: 「话说回来……你想去哪里工作?」 「八大行业之类的?酒店小姐?或是酒吧的女酒保?」 「不行吧……」 我无法克制心脏扑通乱跳,瞥了下方一眼,只见墙壁的另一头,奈砂的脚正从草鞋换上红色皮鞋……那叫做包鞋吗?就连脚掌的生涩动作看起来都显得很性感,害我的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对话上头。 虽然隔著墙壁,但是奈砂就在仅仅五十公分之外脱掉浴衣,实在令我心痒难耐,因此我走向铁轨。 远处传来电车喀当喀当驶近的声音。我大声说话,好让墙壁另一头的奈砂也能听见。 「喂,电车来了。」 「嗯,我换好了……」 回头一看,奈砂从墙壁后头缓缓现身。 胸口略微敞开的黑色洋装,加上刚才瞥见的红色包鞋;辫子解开的头发呈现平缓的波浪状,随风摇曳。 她似乎不只换了衣服,还化了妆,嘴唇是红色的。 和刚才的奈砂判若两人。 奈砂似乎也有自觉,脸上浮现腼腆之色。 她没有直视我的眼睛,喃喃问道: 「如何?看起来像十八岁吗?」 我不知道看起来像不像十八岁,不过,在薄暮笼罩的车站月台上随著微风摇曳的奈砂……非常美丽。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美丽」这个词汇的意义。 「看起来像十八岁吧?」 「啊……呃……嗯……」 我搜索枯肠,依然找不到具体的词语。我有种感觉,要是一开口就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因此只是专心把奈砂的身影烙印在眼底。 奈砂依然没有正视我,从口袋中拿出某样东西。 「你看。」 「咦?」 奈砂手上是那颗不可思议的珠子,和白天看到时的印象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天色昏暗的关系。 「……那是在游泳池的时候拿给我看的……」 「这是我今天早上在海边捡到的。」 我的脑海里浮现今早骑脚踏车时在海边看见的奈砂。 「不知道为什么……发现这颗珠子以后,我就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 「不对……不是那时候……对,是你赢了游泳比赛以后,我才决定离开的。」 「咦?」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几小时前的事感觉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早上看见奈砂,在喧闹的教室中与奈砂四目相交,她在游泳池边给我看了这颗珠子,我游泳时撞到脚,比赛输给佑介…… 不,不对,赢的是我。 可是……这是什么感觉?刚才我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 对了,和佑介他们道别的时候,我明明没有受伤,右脚跟却有股疼痛感,就和那一瞬间的感觉一样。不,可是,我确实赢了佑介,然后奈砂约我去看烟火……后来怎么了呢?回到教室以后,纯一、和弘及稔在争论「高空烟火是圆的还是扁的」……回家后,发现佑介在我房间里……我去诊所上药……不对,我又没有受伤,干嘛去诊所?奈砂跑来我家……然后,奈砂的母亲在y字路带走奈砂…… 咦?那我现在怎么会和奈砂待在这里? 哔! 只有一节车厢的茂下电铁电车一面鸣笛一面驶近。 「你肯跟我一起走吗?」 奈砂笔直地望著我的眼睛。 我认得奈砂这种祈求般的眼神。 「……」 但是我并未回答,因为我的脑子仍然一片混乱。 宛若分别走上y字路的左右方,度过了截然不同的一天,两种记忆混杂。 在哪里?左右方的分歧点在哪里? 行驶声又加上剎车声,电车缓缓地滑进月台。 再过不久,电车就会完全停住,打开车门。 到时我该怎么做? 和奈砂一起搭上电车吗? 搭上电车以后,要去哪里? 奈砂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迟迟没有回答的我,她的眼眸似乎有点湿润。我虽然有种脑袋被搅得一团乱的感觉,还是张开嘴巴,试著找出答案。 此时,剪票口方向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划裂我和奈砂之间的空气。 「奈砂!」 这道声音……我听过…… 回头一看,是奈砂的母亲,她身后还有一个没看过的中年男人。 奈砂的母亲从无人的剪票口跑向我们,表情显然充满愤怒。她的那副模样和这种身体僵硬的感觉……我都有印象。 咚! 就在我被神秘的似曾相识感包围,愣在原地之际,突然有道钝重的冲击窜过我身体。奈砂拿著行李箱把我撞开,冲向月台角落的栅栏。 「奈砂!站住!」 奈砂的母亲和那个男人怒吼著跑过我面前……这个大叔是谁啊?不知是不是因为行李箱太重,又穿著不习惯的鞋子所以跑不快,奈砂在抵达栅栏之前,就被她母亲和那个大叔轻而易举地抓住。 我依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一幕上演。 「奈砂!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奈砂拚命抵抗,试图甩开母亲。 「住手!放开我!住手!」 「你闹够了没!老是这样子!」 「啰唆!放开我!放手啦!」 不久后,不知道是虚脱了,还是死心了,奈砂被母亲和大叔分别抓著左右上臂,连拉带拖地朝著我的方向走来。 「典道!救我!」 「!」 奈砂突然直呼我的名字,以及她的母亲听了她的呼唤声后狠狠瞪了我一眼,都令我大为动摇,浑身僵硬。 被拖向剪票口的奈砂继续大叫: 「不要!我不要去!我不想去!」 这幅光景,这道声音,我确实听过。不同的是地点,还有……刚才没有大叔,只有奈砂和她母亲而已……等等,「刚才」是什么时候? 我的脑袋变得更加混乱,但唯有一点我很清楚,就是我绝对在某处看过这幅光景。 「别碰我!欸,放手啦!」 奈砂如此大叫,甩动被大叔抓住的右臂。瞬间,那颗珠子从她手中掉落。 「典道!救我!欸,典道!」 奈砂看著我哭喊的脸庞和掉落地面的珠子化成慢动作画面。 珠子掉落砂砾地面的瞬间,我拔足疾奔。 不能让他们走! 刚才……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但刚才我只能眼睁睁看著奈砂被带走。 可是,现在……不能让他们走!我必须把奈砂抢回来! 我在剪票口前追上奈砂他们,并在一时冲动之下抓住大叔的手。 「你想干什么!」 「放手!」 我使尽全力,但是被坚硬肌肉包覆的手臂文风不动。 大叔试图甩开我,瞬间,他的手肘狠狠击中我的脸颊。 「好痛!」 这股冲击使得我轻易松开手臂,就这么倒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 大叔俯视著我,嘴角似乎浮现微微的笑意。 「典道!典道!」 奈砂的身影和声音消失于剪票口的另一头。结果,我又救不了奈砂……又? ……没错,「又」。 刚才我也是这样倒在地上……不对,倒在地上的是佑介……被打的也不是我……是我殴打佑介。可是,是什么时候?就在我望向自己殴打佑介的右手时,我发现那颗珠子就掉在前方。 我捡起珠子,珠子和普通的石块一样冰冷。然而,在我脑海中纠结交缠的双重记忆丝线稍微解开了。 我输掉五十公尺游泳比赛,当时脚受了伤,在诊所遇上奈砂,而奈砂在y字路被带走…… 这颗珠子……对了,我扔出了这颗珠子。 如果……如果……当时我……怎么样?我是抱著什么想法扔出这颗珠子?不过,扔出这颗珠子之后……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活像另外度过了相同的一天…… 唰! 停靠的电车关上门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老旧的单节电车开始喀当喀当地行驶。 我目送逐渐远去的电车,想起奈砂的话语。 『东京?大阪?去哪里都行,不过,越远越好。』 如果,如果……奈砂的母亲他们再晚一点来到车站……我和奈砂会搭上这辆电车吗? 乌鸦在上空啼叫,宛若在怜悯被独自留在茂下站月台的我。 被大叔的手肘打中的脸颊隐隐作痛。 我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车站,便牵著脚踏车走在未铺柏油的乡间小 路上。天色逐渐变暗,山脉棱线边缘的天空染上浓浓的橘色。 那颗珠子我不能随便丢掉,便放进口袋里带走了。 来到十字路口时,农路方向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烟火大会快要开始啦~」 「什么时候才会到啊~」 「啰唆!快点走啦!」 背著大背包的和弘正对身后的纯一与稔发脾气。 对喔,从茂下神社前往灯塔,走这条农路最近…… 此时,纯一发现了我,小跑步过来。 「咦?这不是典道吗?」 「嗨、嗨……」 「嗨!典道!你跑去哪里摸鱼啦!」 和弘与稔也走过来,但是他们身后的佑介却只是站在原地,用乾燥的眼睛看著我。 「你为什么没来神社?」 纯一问道,轻轻踹了我的脚踏车一脚。 「啊,嗯……我临时有事……」 我偷偷瞄了佑介一眼,佑介仍然看著我。原来如此,佑介并没有把我和奈砂的事告诉大家…… 「那你是把事情办完了才赶来的?」 「咦?啊,嗯,对对……」 虽然遇上他们只是巧合,但我还是反射性地配合纯一的说法。 「那我们一起去灯塔吧!」 「啊,嗯……」 「老实说,烟火是圆是扁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稔嚼著模范生点心饼,坐上我的脚踏车后座;纯一则是把我的手从龙头上扒开,载著稔开始踩脚踏车。 「我也是~」 和弘紧追在后,发起脾气来。 「别闹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走这么长一段路!快走啦!」 三人走在前方,茂下灯塔的微小灯光在另一头的山上旋转。到头来,我还是得跟这群人一起去灯塔。正当我满心无奈地举步追赶── 「……奈砂呢?」 「咦?」 我错愕地回过头,佑介不知几时间来到我的身后。 就近一看,可以从他乾燥的眼底感觉到些微怒意。 「啊……她已经走了……」 我本来想说明车站发生的事,又觉得这么做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便打消了念头。 「还有,奈砂怎么会跑去你家?」 或许是听了我含糊不清的说词而变得更加焦躁,佑介怒气冲冲地质问。我想解开误会,但是另一个记忆参杂混合,让我分不清哪个是「现在」。 「呃,是在……游泳池……」 「什么?」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就是……」 「咦?你们在交往吗?」 听了佑介这句过于突然的吐嘈,我忍不住大声说: 「啊?没有啦!怎么可能!」 「不然咧?」 我也不明白。不过,要是我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佑介只会更生气。左思右想之后,从我口中吐出的只有搪塞之词。 「呃……就是……」 「……你真的很烦耶!」 佑介撂下这句话以后,便走向纯一他们。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这大概是佑介头一次对我不耐烦地咂舌吧。 「哦!应该勉强赶得上吧?」 「啊!人好多喔!」 纯一和稔跳下脚踏车,拔足疾奔。 我们抵达茂下灯塔矗立的沿海山丘时,距离烟火大会开始的晚上七点还有几分钟。 从山丘俯瞰茂下海岸,可看见海岸上人山人海,祭典摊位的灯光连绵不绝。独自浮在海湾正中央的茂下岛虽然一片幽暗,但是可以看见烟火师傅蠢动的身影。 如同和弘在教室里大力主张的一般,从这个地点确实能看见烟火的侧面。 「怎么样!是圆的?还是扁的?」 稔似乎处于疲惫与激动交杂的状态。 「还没开始放啦!再说,当然是圆的啊。」 和弘自信满满地回答,纯一立即吐嘈。 「如果是扁的,作业全都给你写喔。话说回来,难得来了要不要去上面看?」 「上面?灯塔上面?」 朝著纯一指示的方位望去,可看见茂下灯塔的光线正缓缓转动著。 「哦,好主意!」 说著,稔走到灯塔底下,伸手推动高约一公尺的小门,只见门随著一道金属咿轧声轻易地开启。 「哇!好酷喔!有楼梯耶!快来!」 稔一面窥探内部,一面反手向我们招手。 「哦,好酷喔~可以进去吗?有点恐怖耶。」 纯一嘴上这么说,声音却是兴奋不已。 我从纯一身后窥探门内,只见有道螺旋梯浮现于黑暗中。打从幼稚园远足以来,我来过茂下灯塔好几次,这是我头一次看见灯塔内的模样。 「没关系吗?上面写著相关人士以外禁止进入耶。」 和弘发现贴在门口旁边的牌子。 「没关系啦!再说,我们就是相关人士吧?废话少说,快上去吧!」 我们无暇对纯一的歪理吐嘈说:「我们是哪门子的相关人士啊!」直接走进门内。螺旋梯旁等间隔亮著白色的紧急逃生灯,空间相当狭窄,仅容一人行走。 「喂,和弘!你打头阵!」 「为什么?」 「你有手电筒啊!」 明明是头一个跑进来,纯一却突然胆怯了,把和弘推到前头。我们按照和弘、纯一、稔、我、佑介的顺序缓缓爬上楼梯。 在和弘的手电筒照射下,可看见螺旋梯满布蜘蛛网,就像恐怖电影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超恐怖的~」 和弘用手拨开蜘蛛网,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 这座灯塔并没有宏伟到足以成为观光胜地的程度,只要花上一分钟,就可以爬上高约十五公尺的塔顶。 然而,和弘一直裹足不前。 「快走吧!快放烟火了!」 纯一焦急地推了推和弘的背部。 「我知道啦!」 和弘的声音── 咻~砰!砰砰! 他的声音突然被外头震耳欲聋的声音盖过了。 「啊!」 「开始了!」 「快走啦!喂!」 被纯一推一把的和弘似乎豁出去了,大声叫道:「喔喔喔喔~」挥舞手电筒冲进蜘蛛网中,跑上螺旋梯。 「好~~」 「上啊~~」 纯一和稔也跟著冲上楼梯。 「是圆的?还是扁的?」 「当然是圆的啊!」 「那可不一定!」 晚了一步的我和佑介被留在楼梯上。打从刚才开始,佑介就没用正眼瞧过我,也没加入和弘他们的对话。 「走吧……」 我头也不回地说道,但他没有回答。我没放在心上,继续前进。 「……喂!」 爬了两、三阶,背后响起佑介的声音。 我回过头,只见佑介瞪著我的眼睛。面对他莫名的压迫感,我不由自主地畏缩了。 「……干嘛?」 虽然不明就里,但我总觉得害怕就输了,便扯开嗓门说话,可是佑介的声音比我更大。 「……等暑假结束以后,我要告白!」 「咦?」 「第二学期开始以后,我一定要跟奈砂说我喜欢她!」 说著,佑介故意撞我一下,冲上螺旋梯。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啊?没头没脑的……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也 追了上去。 纯一他们全都挤在螺旋梯尽头的狭窄平台上。 「打不开!搞什么鬼啊?」 「用力一点推啦!」 通往外头的门似乎生锈了,文风不动。门后传来的烟火爆裂声的间隔越来越短。 「快点啦!快放完了!」 和弘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四周。 「才刚开始放而已啦……大家一起用力撞吧。」 纯一突然卷起袖子。 「数到三就一起撞!知道吗……喂,动作快点!」 「哦、哦……」 我们被纯一的气势压过,以局促的姿势在门前排成一排。 「要上了……一、二、三!」 随著纯一的吆喝声,五个人的身体一起撞向门。 碰! 门一撞就开了,我们全都跟著倒在地上。 「痛死了……」 「喂,闪开啦!」 「谁压在我身上啊!」 叫声此起彼落,最先起身的纯一朝著栅栏探出身子叫道: 「怎么样?」 稔与和弘也跟著并排站到栅栏前。 咻~~烟火施放声响起,我们注视著夜空。 「是圆的还是扁的?」 宛若对稔的话语做出回应,烟火在空中爆裂。 砰!砰砰! 人生首次从侧面观赏的烟火……是扁的。 「……咦……」 数道烟火在我们呆然凝视的夜空中交错,道道都是细椭圆形……换句话说,是扁的,和平时看到的烟火截然不同,毫无看头。 「你看!明明就是扁的!」 纯一开心地和稔击掌,和弘则是惊讶得说不出话。纯一和稔抱在一起庆祝:「全部的作业!太棒啦!」他们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 我明明不在乎烟火是圆是扁,可是这时候,心头却涌上一股无法接受的感觉。好奇怪,好奇怪,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就在我呆愣仰望烟火之际,和弘的嘀咕声传入耳中。 「不可能!烟火是扁的,根本不合理!」 没错,根本不合理。烟火……应该是圆的。烟火是扁的世界不可能存在。可是,现在眼前的烟火确实是扁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我认为烟火是圆的? 「……怎么可能……」 『哪来这种世界?』 和弘的话语和不知何时听过的佑介话语重叠起来。 同时,双重的记忆丝线也完全解开。 『如果……那时候……我赢了的话……』 我抱著这个想法,扔出那颗不可思议的珠子。 这就是y字路的分歧点。 这种现象一定是奈砂捡来的那颗珠子引起的,而我的强烈祈愿就是重新来过的起点。 既然如此,我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我握著口袋里那颗不可思议的珠子,呼唤佑介。 「佑介。」 我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 「……我会把奈砂抢回来的。」 【灯塔上方】 片段闪过── 典道在y字路扔出如果珠。 四周被光芒包围,化为异次元空间。 游泳池中的典道与奈砂四目相交。 典道在房间里和佑介说话。 佑介:「别的不说,烟火当然是圆的啊。」 典道:「咦?是吗?」 佑介:「是啊。咦?你是认真的吗?」 典道:「(觉得很丢脸)呃,嗯……」 佑介:「你是白痴啊?有哪个世界的烟火是扁的。火药爆炸,当然从任何角度看都是圆的啊。」 典道:「这样啊……可是,如果是扁的怎么办?」 佑介:「哪来这种世界?」 回到现在── 典道从口袋中拿出珠子,用力朝著夜空中的扁平烟火扔去! 典道:「如果我──」 飞向空中的珠子散发不可思议的色彩与光芒,周围宛若成了异次元空间。 典道、佑介与纯一等人被光芒包围。 众人:「咦!」 「如果我和奈砂搭上了电车的话!」 如果世界?2 远处传来电车喀当喀当驶近的声音。我大声说话,好让墙壁另一头的奈砂也能听见。 「喂,电车来了。」 「嗯,我换好了……」 我垂著头转过身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色包鞋;抬起视线一看,只见奈砂带著腼腆之色伫立著。 胸口略微敞开的黑色洋装,呈现平缓波浪状的头发,还有似乎上过妆的淡红色嘴唇。 和刚才的奈砂判若两人。虽然我这么想,却又觉得似乎见过奈砂这副模样。 或许是我的凝视让奈砂害臊,奈砂始终没有直视我,喃喃说道: 「如何?看起来像十八岁吗?像吧?」 「啊……呃……嗯……」 我搜索枯肠,依然找不到具体的词语,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猛抓自己的脑袋。 奈砂依然没有正视我,从口袋中拿出某样东西。 「你看。」 「咦?」 奈砂的手上是那颗不可思议的珠子。 「……那是在游泳池的时候拿给我看的……」 「这是我今天早上在海边捡到的。不知道为什么……发现这颗珠子以后,我就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 奈砂凝视著手上的珠子,继续说道: 「不对……不是那时候……」 「是我赢了游泳比赛以后?」 听到我先一步说出这句话,奈砂惊讶地抬起头来。不过,我自己比奈砂更加惊讶。 看到奈砂穿著洋装的模样之后,我就觉得怪怪的。起先我以为是自己看奈砂看得出神,但是并非如此。 因为有印象,才觉得怪怪的。 茂下站的冷清月台,橘色、黄色和些许靛蓝色交杂的天空,眼前的奈砂,以及奈砂手上的珠子──这幅景色和感觉我都记得。 这不是似曾相识,也不是既视感什么的,我应该……不,我一定曾经站在这个地方。 而且马上就会有事发生……是某种非常不愉快的事…… 哔! 电车的警笛声响起。 「你肯跟我一起走吗?」 奈砂笔直望著我的眼睛说道。 我确实认得奈砂这种泪光闪闪的祈求般眼神。 「……」 行驶声又加上剎车声,电车缓缓地滑进月台。 再过不久,电车就会完全停住,打开车门。 到时我该怎么做?就算和奈砂一起搭上电车,我们能去哪里? 任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不过再拖下去,坏事就要发生了──这种近似确信的预感催促著我。 「欸,之前是不是也发生过这种……」 「奈砂!」 剪票口方向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划裂我和奈砂之间的空气。 对,就是这道声音。这道声音总是带来「坏事」。 回头一看,果然如我所想,是奈砂的母亲和一个中年男人。两人穿过剪票口,怒气冲冲地跑向我们。 看见他们的表情,我虽然吃惊,却没有害怕的感觉。然而,奈砂把我撞开,冲向月台角落的栅栏。 「奈砂!站住!」 奈砂的母亲和那个男人怒吼著跑过我面前。我看著这一幕,思考自己该怎么做。之后,奈砂就会…… 「奈砂!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奈砂在跨越栅栏之前被母亲抓住了。 「住手!放开我!住手!」 奈砂的拚命抵抗只是徒劳无功,她被母亲和大叔分别抓著左右上臂,拖向剪票口。 似曾相识的光景在眼前重现。我明明知道,不知何故却动弹不得。 「典道!救我!」 奈砂的声音传来,这声音我听过好几次。上一次,我完全愣住了,一动也不动,而这次我依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脑袋变得更加混乱,但唯有一点我很清楚,就是我绝对在某处看过这幅光景。 「不要!我不要去!我不想去!」 奈砂的叫声逐渐远去。我必须救她……虽然这么想,脚却像是钉住了,离不开原地。 「别碰我!欸,放手啦!」 叫声变得更远。我该怎么办……? 「典道!救我!欸,典道!」 奈砂的声音响起,我猛然抬起头来。奈砂挥动被抓住的右臂,手上的珠子因为反作用力而飞了出去。 看见珠子落地的瞬间,我像是定身术解除了一般,拔足疾奔。 不能让他们走! 我在剪票口前追上奈砂他们,并在一时冲动之下抓住大叔的手。 「你想干什么!」 「放手!」 我使尽全力,但是被坚硬肌肉包覆的手臂文风不动。 大叔试图甩开我,手肘……对了,他的手肘会击中我的脸颊!我反射性地把头往后仰,手肘挥了个空。 大叔收势不住,失去平衡。我用身体狠狠撞向他,可以感觉到右肩嵌进他的侧腹。 「呜啊!」 我和短促叫唤一声的大叔扭打成一团,倒在地上。 砂砾嵌进我的左手手掌,我一瞬间感到疼痛,却直接使劲撑起身子大叫: 「奈砂!」 这是我头一次直呼奈砂的名字,但现在这种事不重要。见我和大叔扭打成一团,奈砂的母亲大吃一惊,放开了奈砂;我一察觉,便立刻伸出右手。 同时,即将关闭的电车门映入眼帘。 「快走!」 我抓住奈砂的手腕,用力一拉。 我们就这么跌进电车里,同时,车门也完全关上。 「奈砂!站住!」 门外传来奈砂母亲的声音,随著微微的左右晃动,电车开始缓缓行驶。 我和奈砂起身时,电车已经离开月台,在车窗外大呼小叫的奈砂母亲与大叔也逐渐远去。相对地,天空在视野中拓展开来,比刚才在车站看见的时候更增添几分蓝。 快入夜了。对了,今晚有烟火大会。 我和纯一他们……不对,和奈砂约好……咦?是和谁啊?我和谁约好一起去看烟火? 我回溯记忆,在无意识间垂下视线,发现自己的左手握著那颗不可思议的珠子。 咦……这是什么时候跑到我的手里?刚才明明是掉在车站的月台上啊……怎么回事? 奈砂的声音打消我脑中浮现的几个疑问。 「好厉害!典道,原来你这么会打架啊!」 回头一看,不知几时间,奈砂已经坐在座位上。 「啊,不,那只是一时情急……话说回来,那个人是谁?」 「唔?是我妈咪的再婚对象。」 「咦?」 奈砂说得若无其事,但从她略微撇开的视线,我可以感觉出她对那个大叔怀有复杂的情感。 「这样啊……?」 我该继续追问吗?还是该改变话题?另一个小小的疑问开始在脑中蠢动。 「哎,坐吧,难得整个车厢都被我们包下来。」 奈砂拍了拍套著红色椅套的座位。 环顾周围,狭窄的车厢里只有我和奈砂两个人。 虽然依言坐下有点难为情,但我后来还是趁著电车驶进短隧道里,车厢变暗的时候在奈砂的身边──说归说,大约隔了七十公分远──坐下来。 「妈咪说她要再婚。」 电车转眼间穿过隧道,奈砂的侧脸比我想像中更近,我连忙抬起屁股,打算拉开距离,但是奈砂反而靠了过来。 「很厉害吧!这是第三次了。」 我只能坐回原位,搜索枯肠,说出的却是含糊的话语。 「……这样啊……」 我知道奈砂的母亲和死去的父亲是再婚的。 「妈咪第一次结婚时搞外遇,对象就是我爹地;她怀了我,所以两个人就一起私奔,像连续剧和电影演的那样。所以我是私奔情侣的女儿,很帅吧?」 我觉得奈砂是故意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诉说沉重的身世,所以,我也尽量用轻快的口吻回答:「啊,哦。」但整颗心沉了下来。 奈砂刚搬来的那一阵子,我曾听爸妈说过这件事。不知何故,当时妈妈一脸讶异地说出的话语,我仍记得非常清楚。 『他太太大概就是那种命带桃花的类型吧。』 当时我不懂「命带桃花」是什么意思,现在依然不太明白。 不过我知道奈砂的父亲过世以后,奈砂的母亲开始在小酒馆工作,很受茂下町的叔叔伯伯们喜爱。我想,所谓的「命带桃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爹地死了。」 奈砂的语调微微沉下来。 奈砂的父亲是在一年前的这个时期过世的。 震灾后离茂下海岸而去的冲浪手们逐渐回锅,奈砂父亲经营的冲浪店生意也恢复兴隆,就在这时候,一名来自东京的冲浪新手被海浪冲走,奈砂的父亲想救人却反而被拖下水,一起溺死了。茂下海岸的潮流十分湍急,她父亲的尸体是在两天后的早上被冲上岸。 当天的事我还记得。一大早,爸妈就大呼小叫,我追著冲出家门的爸爸前往海岸。 海岸边挤满了人,沙滩上,奈砂的母亲趴在略微鼓起的蓝色塑胶布上哭得呼天抢地。 奈砂不顾波浪打湿了身体,对著塑胶布大叫。即使隔得远远的,我也看得出她的手因为紧紧握拳而泛白。 「还不到一年,妈咪就要和别的男人……真不敢相信……」 奈砂和那天一样紧紧握著拳头。 她垂著头,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见到她这副模样,在脑中蠢动的许多疑惑都有了答案。我想,奈砂八成是无法接受母亲的再婚对象,也不愿意和他一起生活,所以才离家出走。 「……所以你才离家出走?」 我对著奈砂的侧脸问道,她只是低著头,并未回答。 「对吧?」 奈砂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著我说道: 「可不可以别用离家出走这么幼稚的字眼?」 她挡在我的眼前,让我有点畏怯,但我不甘示弱地反驳: 「不然是什么?」 奈砂往前屈下身子,把脸凑向我,用食指戳了戳我的鼻尖。 「私奔。」 「啊?」 「我和你是私奔,因为我遗传了妈咪的水性杨花。」 「……」 她的必杀笑容搅动我全身上下的血液。 为了避免被她看见变得红冬冬的脸庞,我故意反问: 「……接下来该怎么办?」 咦?话说出口,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这样岂不像是我接受了奈砂所说的「私奔」吗?不不不,我可没这个意思。我们才国一,现在正在放暑假,作业也还没写……我的脑子里产生一阵小混乱,而逼近眼前的奈砂依然笔直地望著我。 「刚才不是说过了?我们去东京过两人生活吧。」 「啊?」 「如果特种行业行不通,我就当偶像好了。」 「什么跟什么啊?」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惹得我发笑。奈砂还是老样子,露出神秘的微笑,教人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不行吗?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啊。」 奈砂突然打直腰杆,闭上眼睛,吸了口气。 「『你轻声诉说,没有不会天明的黑夜。』」 咦?歌曲? 那是一首我没听过的歌。突然唱起歌的奈砂令我困惑,明知没有其他乘客,我还是忍不住四下张望。 奈砂无视我,继续高歌。 「『站在灯塔伫立的海岬上,眺望漆黑的大海。』」 她缓缓睁开眼睛凝视著我。我难以承受她的视线,连忙在她唱出下一段歌词之前打断她。 「咦?等、等等,这是什么?」 「这是妈咪常在卡拉ok唱的歌,听说是一个名叫松田圣子的人唱的,我从小听到大就学起来了。」 奈砂停止唱歌,回答我的问题,随即又引吭高歌。 「『烦恼忧虑的日子,哀伤挫折的时候,因为有你陪伴,我才能度过。』」 为什么突然唱起歌?为什么要唱这首歌?想吐嘈的事很多,不过,随著奈砂的歌声越发嘹亮,我也渐渐被这首歌吸引。 从车窗射入的阳光变弱,光线全集中在奈砂身上。虽然听歌的只有我一个人,但是老旧的电车看起来宛若舞台一般。 「『朝阳从水平线上射出了光箭。』」 远远望去,沉落茂下海的是夕阳,不过,横渡海面的余晖看起来确实宛若光箭。 「『琉璃色的地球环绕著我俩。』」 唱到这里,奈砂似乎满足了,在我身旁重新坐下。 我不知道「琉璃色」是什么颜色,但是,看著夕阳对侧的天空逐渐变蓝,我想或许就是这种颜色吧。 灯塔、大海、光箭、我俩……奈砂演唱的歌词彷佛象徵著今天一天在我周围发生的事。 原本要和纯一他们一同前往的茂下「灯塔」,奈砂停驻的「大海」,我扔出的那颗不可思议的珠子发出的「光箭」,以及我和奈砂──「我俩」多次造访的……如果世界。 我隐隐约约地明白了。 只要我强烈地祈求「如果那时候……」并扔出左手中这颗不可思议的珠子,就能够回到「那时候」。换句话说,这颗珠子──它创造了如果世界,就叫它「如果珠」吧──正是引发这种奇妙现象的契机。 倘若真是如此,奈砂在海边捡到的这颗「如果珠」究竟是什么来历?我对于科幻故事、时光旅行或男女互换灵魂之类的电影、小说和动画毫无兴趣,不过,今天体验到的一切或许就是这类事物。可是,这是现实啊……不,我能够断定吗?莫非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也许我会在某个时刻醒来,和平时一样窝进厕所,听见妈妈怒骂「快点去吃早餐」,吃完早餐以后,骑著破脚踏车冲下坡道,和佑介、纯一、稔比赛谁先到学校,在沿海的木栈道上奔驰……看见奈砂伫立于滩线上…… 没错,这不可思议的一天,或许全都是始于奈砂在沙滩上捡到「如果珠」。 起先,珠子是奈砂在海边捡到的,后来在y字路的争执中落到我手里。我使用这颗珠子开启第一次的如果世界后,珠子回到奈砂的身上,但由于这回奈砂在车站被她母亲逮住,所以珠子又落到我的手中。而第二次的如果世界……回到奈砂身上的「如果珠」……现在就在我的左手里。 话说回来,奈砂一大早跑到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心里也知道,私奔是不会成功的……」 奈砂喃喃说道,我这才回过神来。 自从搭上电车以来,奈砂的情绪一直起伏不定,甚至引吭高歌,我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听到她像现在这样用平常的语调说话。 「可是,我想趁著搬家前……趁著暑假结束前……」 咦?搬家……扑通!我的心跳声大得像是全身都化成了心脏一般。 不仅限于搭上电车之后,今天一整天我也同样情绪起伏不定,时而吃惊、时而迷惑,然而,奈砂的「搬家」二字带来的冲击却与目前经历 过的完全不同,震撼我的心脏。 从早上到现在,我遇上的虽然尽是些超乎现实的事,却都是发生于眼前的真实体验。 可是,奈砂要搬家的事实在太超乎现实,毫无真实感。 试想,这不就表示奈砂会离开茂下町吗……换句话说,以后我和眼前的奈砂再也见不到面了……原来如此,母亲再婚,代表她要带著奈砂搬走? 在茂下町土生土长的我,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我以为即使母亲再婚,即使不喜欢那个再婚对象,奈砂也会一直待在茂下町。 「咦?搬家……?」 勉强挤出的声音既微小又嘶哑,不知道奈砂有没有听见。 奈砂依然垂著头,但我看得出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所以……在那之前,趁著暑假期间……趁著今天……我想和你……」 逐渐接近的平交道警笛声掩盖了奈砂的声音。 咦?和我做什么? 我无法追问,只能紧紧握住左手中的「如果珠」。 为了抢回奈砂,我才来到这个「如果世界」、才搭上电车,但是,这个世界的奈砂同样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垂下头,映入视野的是我穿旧了的布鞋和奈砂的红色包鞋…… 那抹红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底。 铿铿铿铿! 不解风情的刺耳声音更加靠近,一股无处宣泄的焦躁感涌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奈砂要离开?再婚是她母亲的自由,但是,也该稍微替奈砂著想一下吧……不必离开茂下町啊……等等,或许奈砂跟母亲说过她不想搬家,但是母亲不答应……所以奈砂才想离家出走……可是,如同奈砂自己所说的,我们只是国中生,哪有本事离家出走或私奔呢……那该怎么做……奈砂才不用离开这座小镇?不,不是该怎么做的问题。 如果……如果……对,如果…… 如此暗想的瞬间,左手突然有股奇妙的热气传来。紧握在手中的珠子似乎微微地发热。不,不光是发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才像颗炮弹一样黑的珠子彷佛随著热气逐渐变红了。 对了……如果,如果……奈砂的母亲不再婚……不对……要更往前推,把现在的奈砂逼得走投无路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如果,如果……对,如果奈砂的父亲没死…… 「那是我在爹地那里捡来的。」 「咦?」 奈砂突然提起「爹地」,一瞬间,我以为她看穿我的心思。不过,看见奈砂望著我微笑,我察觉并非如此。 「爹地那里?」 「爹地……被冲上岸的地方……」 「……啊!」 早上的光景瞬间重现。刚才我就觉得奇怪,奈砂为何一大早跑去海边。 我对于那个地方的些许记忆,藉由奈砂的一番话连结起来了。 一年前,奈砂趴在被塑胶布裹住的父亲身上;今早,奈砂蹲在同一个地方。奈砂的父亲被冲上岸的地点就是那里。 对于奈砂而言,那是她和父亲见最后一面的地点。 不自觉使上力的左手变得更热。 是我自己的体温传导到珠子上?还是珠子自行发热?我不明白。 不过,我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再度扔出这颗珠子。下次前往的「如果世界」是「如果奈砂的父亲没死」的世界。 今天重演两次的「如果世界」,分别是几小时前和几十分钟前,可是,一旦我扔出这颗珠子,下次就会回到一年前,已死的人没死的世界……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恰当,也不知道现在和奈砂所在的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世界。不过,烟火是圆是扁都不重要。我该做的事,就是帮助奈砂…… 我把「如果珠」从左手换到右手。 回到一年前,好不容易长高七公分的身高又会恢复原状,反正应该还会再长回来吧。我往右手灌注了更多力气。好,上吧…… 「如果──」 在我抬起屁股,高举手臂的那一瞬间,奈砂似乎察觉了窗外的动静。 「咦?佑介?」 「啊?」 动作做到一半的我就像演搞笑短剧一样滑了一大跤,手挂在窗户上。 从接近平交道的电车上看见了佑介……还有纯一、稔及和弘。 换作普通的电车,一瞬间便会经过,但是在缓慢行驶的茂下电铁上看见的佑介他们,就像是以慢动作接近一般。 「糟了!」 通过平交道的瞬间,我连忙往下缩,却瞥见仰望电车的佑介他们露出「啊!」的表情。 【平交道】 电车通过,警笛声停止,平交道栅栏升起。 佑介等人目送电车离去。 佑介:「……」 纯一:「咦?刚才那是典道吗?」 和弘:「而且及川也在耶!」 纯一:「咦?到底是怎么回事?佑介。典道怎么会在电车上?他们为什么在一起?」 稔:「他们该不会在交往吧?」 纯一:「真的假的!」 纯一和稔抱在一起嬉闹。 看著远去的电车,佑介愣在原地。 佑介:「……混蛋!」 佑介追著电车在铁轨上奔跑。 纯一:「喂!你在干嘛啊!」 纯一等人追赶佑介。 看著我背对座位跌坐在地板上的蠢样,奈砂笑了。 「咦?怎么了?干嘛露出那种表情?」 奈砂似乎觉得我目瞪口呆的模样很可笑,笑得更加开心。 看见奈砂的脸上重现笑容,我的心一瞬间也跟著雀跃起来,但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哇,被发现了……他们看见我和你在一起……」 「什么意思?被看见不行吗?」 「不行啦……」 「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和他们约好一起去看烟火……不,更重要的是,佑介他对你……」 「对我怎么样?」 「呃……就是……」 我刚才明明还挺帅气的,现在却逊成这副德行,连我自己都感到傻眼。而且,电车外传来的佑介声音让我更加混乱。 「典道!你给我站住!」 我来到后车窗边往外望去,只见佑介他们追著电车跑在铁轨上。 距离大约是三十公尺……就算行驶得再慢,凭国中生的速度也不可能赢得过电车。不过,等到接近下一站,电车就会放慢速度……话说回来,佑介干嘛那么生气? 我现在和奈砂一起搭著电车……对了,我本来要和佑介去神社,却在家门前载著奈砂逃之夭夭……站在佑介的角度,就像是我抢走他的心上人一样……然后,他现在又在这里看见我们。我好像有点明白他生气的理由了,却又不太明白……哎呀,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咦?他追来做什么?好恐怖!」 不知几时间来到我身旁的奈砂,看见佑介拚命追赶的模样也吓一跳。 「因为……佑介他喜……」 话说到一半,奈砂望向另一边,突然大声叫道: 「咦?妈咪!」 「咦?」 仔细一看,一辆轻型车行驶于大海相反侧与铁轨平行的道路上。 奈砂的母亲坐在那辆车的副驾驶座上,一面对著驾驶座上的大叔说话一面指著我们。我当然不会读唇语,不过可以想像得出她大概是在说:「在那里!快追!」 「该怎么办?典道!」 奈砂抓著我的t恤袖口。 我望著后方追来的佑介他们和高速行驶于电车旁的轿车,暗自思索。 电车很快会在下一站停下来,佑介他们会从铁轨爬上月台,而比电车更早抵达车站的奈砂母亲和大叔则会从剪票口……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腹背受敌。 当我回过神时,喀当喀当声的间隔逐渐趋缓,电车开始减速了。 「下车吧……」 「咦?」 「在下一站下车!」 有别于刚才在茂下站跳上电车时,这次我是刻意握住奈砂的手。瞬间,奈砂的体温传过来。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这只手! 我下定决心,用力握住奈砂的手。 我望向铁轨,佑介他们已经来到月台附近。 轻型车在车站前的小型圆环停下来,奈砂的母亲和大叔冲出车门。 吱、吱吱、吱吱吱~~ 随著刺耳的剎车声,电车缓缓滑进灯塔前站的月台。我知道在完全停止之前车门不会开启,但还是忍不住乾焦急。 噗咻~车门发出滑稽的声音开启,我和奈砂对望一眼。 「走!」 我牵著她的手冲出车门。瞬间── 「奈砂!」 这道尖叫声响彻月台。奈砂的母亲不顾剪票口站务员的制止,凶神恶煞地朝我们过来。 接著,铁轨的方向传来── 「典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佑介一面咆哮,一面从铁轨爬上月台。 被母亲和佑介双面夹攻,奈砂有些胆怯。 我用力拉扯她的手说: 「走这边!」 我笔直朝著前方狂奔。车站旁的木头栅栏几乎都腐朽了,已经无法发挥栅栏的功能。我和奈砂钻过栅栏的缝隙间,离开车站。 「用跑的!」 我更加用力地握住奈砂的手,身体转向圆环反方向的坡道。 「嗯!」 背后传来奈砂简短的应答声,从她的声音中,可以感觉到赞同以外的情感,让我觉得自己似乎突然成为一个强壮的男子汉。不过,「奈砂!站住!」「等等!典道!」这些声音步步逼近,我连忙加速。 我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试图跨越木头栅栏的奈砂母亲、再婚对象的大叔、佑介、纯一、稔、和弘与年轻的站务员僵持不下。 「喂!你们在做什么!」 「那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 「我们的朋友往那边逃走了!」 「你们是沿铁轨跑来的吧!」 「咦?不不不……」 「我要叫警察来啰!」 好机会!虽然他们待会儿还是会追来,但我们可以趁现在拉开距离。 我边感谢素未谋面的站务员,边爬上立著「前方五百公尺处 茂下灯塔」看板的缓坡。 不知不觉间,风变得冷了些。刚才搭乘电车时,天空中的橘色面积较大,但现在几乎全都染上靛蓝色。 再过不久,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 「欸!」 「干嘛?」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 「咦?」 「我说,我不知道!」 「什么跟什么?」 奈砂一面奔跑一面轻笑。带著奈砂离开我家的时候,我们也说过一样的话。当时的我同样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刚才瞥见的看板闪过脑海。只要继续在这条坡道上前进,就能抵达茂下灯塔。搞什么,结果我还是照著和纯一他们的约定,跑到灯塔来了吗?我觉得有些好笑。这纯粹是出于巧合,并非我原本的目的。 不,我根本没有什么原本的目的可言。 「可是……」 我头也不回地对奈砂说道。 「咦?」 「我……就算……就算你以后会离开,就算只有现在也好,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 「……」 面对我一生一世的告白,奈砂并未回答,默默无语。我突然惊觉自己说的话有多么肉麻。而且,我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说出口,她却毫无反应……实在逊毙了! 啊,我不该说的……此时,牵著奈砂右手的左手上传来一股不同的触感。 奈砂原本只是用平常的方式牵著我的手,却暂且松开手,将指头伸进我的手指之间。我可以感觉到她的五根手指使上力,而我也用力回握。 这么一来,两人的手便不会轻易分开。 【通往海边的道路】 追丢了典道与奈砂的奈砂母亲、男人、佑介、纯一、稔及和弘一面四下张望一面奔跑。 伫立于远方山地棱线上的风车叶片静止不动。 烟火施放声从海岸方向混著祭典的灯光和鼎沸的人声传过来。 纯一:「啊,开始放烟火了啦!」 稔:「是圆的?还是扁的?」 和弘:「从这里看不到啦!」 母亲:「(对纯一问)欸,他们跑去哪里?」 纯一:「呃,我不知道。」 此时,光石老师和三浦老师挽著手从前方走来。 三浦老师穿著浴衣。 光石:「咦?」 三浦:「唔?啊!」 纯一等人也察觉了。 纯一:「啊!」 三浦连忙放开光石。 纯一:「哇!你们果然在交往!」 三浦:「不是啦!(扯开话题)你们在做什么?」 稔:「还能做什么?我们要去看烟火……啊,我们不去灯塔了吗?」 三浦:「啊?」 纯一:「对喔!还没确认耶!」 一直沉默不语的佑介对稔所说的「灯塔」二字产生反应。 佑介:「!」 佑介奔向来时的方向。 和弘:「喂!你要去哪里?」 佑介:「(边跑边说)灯塔!他们一定在灯塔!」 纯一:「真的假的?」 母亲:「是吗?」 一行人奔跑离去,四周恢复寂静。 三浦:「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的……」 光石:「……咦?晴子,你的胸部有这么小吗?」 三浦:「啊?」 光石:「也不是小,该说有这么扁吗?」 光石伸手去摸。 三浦:「干什么,变态!」 三浦赏了光石一巴掌。 爬上坡道之后,视野倏然拓展开来。 从伫立于沿海山丘上的茂下灯塔,可将海岸尽收眼底。或许是因为举办烟火大会之故,海岸上可见摊位的灯光与穿梭摊位间的人影。 浮在漆黑海面的茂下岛上,些微的灯光映照出烟火师傅的身影。 烟火似乎尚未开始施放。 我们从车站一路跑来,两人都气喘吁吁,喘气声在幽暗的山丘上回荡。 看来我们甩掉了奈砂的母亲和佑介他们。 牵住的手其实可以放开了,但是我和奈砂都没有松开手。不,就我的情况,是我不愿意放开。 气息逐渐调匀的奈砂抬起头来。 「结果我们还是来了。」 「咦?」 「烟火大会。虽然远了点。」 「是吗……说得也是。」 四下无人的安心感与纷纷扰扰的诸事让我完全忘记这个约定。奈砂似乎也一样,与我相视而笑。 「既然来了,我们去上面看吧?」 「咦?」 我指著灯塔。 「咦?灯塔上面?可以爬上去吗?」 「可以。」 我拉著奈砂的手,走向灯塔底下。 我伸手推动小门,只见门随著一道金属咿轧声轻易地开启。 奈砂战战兢兢地窥探灯塔内。 「哇,有楼梯!」 「虽然有点暗,但楼梯可以通到上面。」 「你怎么知道?你进去过?」 「是啊,应该算是吧。」 「没关系吗?上面写著相关人士以外禁止进入耶。」 「没关系啦。再说,我们就是相关人士吧?」 「什么跟什么?胡说八道。」 我拉著边说边笑的奈砂走进门内。螺旋梯旁等间隔亮著白色的紧急逃生灯,空间相当狭窄,仅容一人行走,奈砂紧贴著我的背部,配合我的步调走路。 奈砂的气息呼到我的脖子上,令我心跳加速又起鸡皮疙瘩。 此时,墙外传来「咻~砰!砰砰!」的声音。 「啊……」 「烟火大会开始了。」 「好像是。」 「欸,典道。」 「咦?」 「烟火是圆的还是扁的?」 「啊?」 「今天大家不是在教室讨论这个问题吗?」 「啊,这么一提,确实讨论过……」 仅是四、五个小时前的事,对我而言却宛若许久以前,或许是因为我一再往返同一段时间的缘故。 「烟火……当然是圆的啊。」 「是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不明白当时大家为何如此热烈讨论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如和弘所说,火药爆炸,不管从哪个方向看,烟火当然都是圆的。 刚才──说归说,其实我的脑子一团混乱,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时候──我在这座灯塔上和佑介他们一起看到的扁平烟火是错误的。哪有这种世界?所以我才来抢回奈砂。 我和奈砂携手同在的这个世界才是正确的。所以,烟火…… 「一定是圆的。」 我们抵达螺旋梯尽头的狭窄平台。 通往外头的门后传来的烟火爆裂声,间隔越来越短。我记得这扇门生锈了,打不开。 我觉得一旦放开手,我们便会就此分离,所以一直不愿放手,但现在出于无奈,只能放开奈砂。我牢牢握住门把,用身体撞门。门猛然开启,我的身体跟著冲出门外。 「哇!」 我险些跌倒,幸亏我反射性地握住眼前的扶手,才没跌个狗吃屎。 「没事吧?」 「啊,嗯,没事。」 此时,海岸方向传来「咻~」的声音,我和奈砂同时转动视线,只见一道小型烟火笔直地窜上夜空。 几秒后,随著爆裂声,圆形的烟火将会在空中绽放…… 我如此确信,握住扶手起身,来到奈砂的身旁。我突然好奇奈砂看烟火时会是什么表情,偷偷瞄了她的侧脸一眼。 奈砂的双眼笔直凝视夜空,在黑暗中依然不失光辉的坚强眼神吸引了我。 同时,我的心头涌上一股不安──我能和奈砂在一起多久?正面和负面的情绪在我的心里交错。 砰!砰砰! 烟火爆裂,奈砂的眼眸里也映出烟火。在黑眼珠里飞散的烟火……咦?这是什么鬼东西? 「咦……?」 率先发出轻喃的是奈砂。 「咦?」 我连忙把视线从奈砂的侧脸移向夜空……在夜空中往四面八方延伸的烟火呈现前所未见的形状……这是什么鬼东西?该怎么形容?大大小小的烟火各自以不同速度在夜空中飞散,宛若带有意志似地扭来扭去,看起来像是拥有生命的烟火在夜空中「蠢动」。 既不是圆的,也不是扁的,而是奇形怪状。 「咦……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觉得……有点恶心……」 如奈砂所言,这样的烟火既不美丽也不壮观,给人的感觉只有恶心。 最近的烟火也有这种奇形怪状吗?难道是新型烟火?……我暗自寻思,但接连升上夜空的烟火都是大同小异,既不是圆的也不是扁的,而是状若变形虫。 「奈砂……」 「咦?」 「不对……这个世界不对……」 我第一次扔出那颗不可思议的珠子,和佑介他们在这座灯塔上看到的烟火……那个「世界」的烟火是扁的。我无法接受,又扔了一次珠子,以为这次和奈砂一起看的烟火会是圆的……必须是圆的。 我以为自己回到原来那个正确的世界,烟火是圆形的世界。 「烟火怎么会是这种形状……」 我茫然望著扩散于空中的诡异烟火,喃喃自语。 我在前一个世界的心愿确实已经达成,抢回了奈砂。可是,这种恶心的烟火彷佛否定这一切。 我采取的行动和与奈砂同在的这一瞬间,莫非都是错的吗? 此时,我察觉有东西触碰我的左手指尖。 仔细一看,是奈砂的双手。 奈砂的双手柔软地包覆我垂下的左手。 「是什么形状都无所谓……」 「咦?」 「不管是圆的、扁的,或是这种奇怪的形状。」 「……」 原先望著手的奈砂抬起视线,映在她眼中的是一脸混乱的我。 奈砂望著我的眼睛,轻声说道: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么形状都无所谓……」 直视我的眼眸中感觉不到丝毫迷惘。 我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搜索枯肠却找不到只字片语,感觉像被吸入奈砂的眼眸之中,飞向另一个地方。 奈砂的嘴角浮现些微笑意。 我的脸部肌肉也自然而然地放松,彼此相视而笑。 或许奈砂不觉得这个世界「奇怪」,只有我察觉了这个世界的「奇怪之处」。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能和奈砂在一起,就算这个世界再奇怪……就在我如此暗想之际── 「啊!找到了!」 熟悉的声音划裂我们之间的空气。 我把身子探出扶手,窥探下方,只见纯一带头,接著是奈砂的母亲、大叔和其他朋友,一行人正从坡道爬上山丘,奔向灯塔。 佑介在纯一身后狠狠瞪著我。 「你在干嘛啊!」 「奈砂!」 和弘的咆哮声与奈砂母亲的尖叫声重叠。 「奈砂!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今天听见这个声音很多次,现在这是最宏亮也最情绪化的一次。 「喂!典道!」 「你在那里干嘛!」 「奈砂!」 「快下来!很危险!」 「你们是怎么爬上去的啊!」 「啊,这里开著!」 各种声音参杂,但我分辨得出最后尖锐的声音是稔的。位于灯塔正下方的稔打开半掩的门,窥探内部。 「喂!有楼梯!」 首先对他的声音做出反应的是佑介。 和纯一他们隔著一段距离望著我们的佑介奔向门口,接著,我看见奈砂的母亲紧跟在佑介身后,消失于灯塔之中。 「喂!佑介!」 最后,纯一他们和大叔也奔向门口。 刺耳的怒吼声停止,爬上螺旋梯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怎么办……典道,该怎么办……」 奈砂发出不安的声音。 「… …」 混蛋,结果又变成这样?无论烟火是圆、是扁还是恶心的形状,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不能和奈砂在一起。当然,我知道我们无法离家出走,也无法私奔,顶多只有今天能够在一起……我终究得回家,奈砂也一样……可是,至少……在烟火大会结束前……我想和她在一起! 刚才电车通过平交道时,如果视线没和佑介他们对上……如果没被奈砂母亲的车子追上……如果,如果…… 「奈砂……我们去可以两人独处的世界吧。」 说著,我拿出口袋里的「如果珠」。 「我要扔啰!」 「咦?」 我用左手抓住奈砂的手,右手使劲。 这次我们要去可以两人独处的「如果世界」。 「如果,如果……」 奇形怪状的烟火再度绽放于眼前的夜空中。我高举右臂,准备朝烟火扔出珠子。 「如果!佑介和奈砂的妈妈……」 砰! 如果珠离开右手的瞬间,背后的门猛然开启。 「典道!」 同时,佑介冲了出来,狠狠撞上我和奈砂。 「!」 在佑介的撞击下,我和奈砂整个往前倾。我伸出右手,想扶住扶手,却剎不住车,手扑了个空。 「啊……」 视野翻转,下一瞬间,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浮在空中。 我和奈砂手牵著手,从灯塔往正下方的海面坠落……呜哇啊啊啊!我会死吗?就这样掉进海里死翘翘吗? 底下的漆黑大海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我不想死! 我撇开脸抗拒,看见我丢出的如果珠正朝著烟火飞去。 我想起刚才说到一半的话语,放声大喊: 「如果!我能够和奈砂在一起的话!」 如果世界?3 当我回过神来时,奈砂就站在我的眼前俯视著我。 「『你轻声诉说,没有不会天明的黑夜。』」 啊……这里啊……我回到这里了? 有别于第一次和第二次的「如果世界」,在这个第三次的世界,我确实有种「回来」的感觉。 摇摇晃晃的茂下电铁车内,从窗户可看见夕阳西沉的橘红色天空,还有在眼前唱歌的奈砂。这不是似曾相识,我确实曾经待在这个地方。 「这是妈咪常在卡拉ok唱的歌,听说是一个名叫松田圣子的人唱的,我从小听到大就学起来了。」 「啊……这样啊……」 这个含糊的回答我也还记得一清二楚。 「『烦恼忧虑的日子,哀伤挫折的时候,因为有你陪伴,我才能度过。』」 我一面聆听奈砂的歌声,一面思索。这和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跳跃吧!时空……》什么来著?我记得那是一个女孩重复度过同一天的故事。我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和那个故事是否一样,不过,只要许下愿望,扔出那颗「如果珠」……咦? 我感觉不对劲,看了左手一眼,发现手上空空如也。没有「如果珠」……刚才和奈砂搭乘这辆电车的时候,明明还在我的左手。 第一次和第二次时光倒流的时候,是奈砂拿著那颗珠子。我望向奈砂,她的手上空无一物。我的口袋里也没有珠子。是掉在附近吗?我环顾四周,但是没看见任何相似的物品。 「干嘛?你有没有在听啊?」 唱完歌的奈砂在我身旁坐下。 「啊,不……那颗珠子……」 「珠子?」 「就是你说你在海边捡到的……」 「哦,大概是刚才搭电车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吧?」 「是这样吗……?」 我还记得在车站月台上,奈砂甩动被大叔抓住的手臂时,珠子脱了手。掉落地面的珠子看起来宛如慢动作画面,一落到砂砾地面上,我立刻拔足疾奔。 接著,我牵起奈砂的手,跳上这辆电车…… 莫非扔出那颗珠子,只能前往「如果世界」三次?虽然不知道是谁规定的,但或许采用的是类似回数票的机制。 若是如此,我已经无法离开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到其他地方去了吗? 「那是我在爹地那里捡来的。」 「咦?」 「爹地……被冲上岸的地方……」 听见奈砂开始谈论父亲,我立即猛省过来。开始这段谈话不久后……我竖起耳朵,锵锵锵锵……平交道的声音越来越近。 「快躲起来!」 「咦?为什么?」 「别问了!」 我抱著困惑的奈砂肩膀,硬生生把她往前压,和她一起做出前屈姿势。 「到底怎么了?」 奈砂高声问道,但现在没时间理会她,我在心中不断祈祷电车快点通过。 平交道的警示声音逐渐远去,电车里再度充斥喀当喀当声。我打直身子,从车窗确认走过平交道的佑介他们,看到纯一和稔嘻嘻哈哈地捉弄和弘,只有佑介停下脚步看著我们。不,从他那里不可能看得见我们……应该没问题。好,佑介他们这一关过了,接下来是…… 「咦?妈咪!」 奈砂察觉了行驶于大海相反侧道路上的轻型车。 奈砂的母亲坐在那辆车的副驾驶座上,一面对著驾驶座上的大叔说话一面指著我们。接著,轻型车加快速度,追过了电车。 「怎么办?他们一定会在下一站拦截我们……我们又会被抓住……」 「不,应该没问题……」 「咦?」 瞬间,随著一道咿轧声,电车大大地往右摇晃。 「哇!」 「呀!」 我们都站不住,我倒在地板上,奈砂则是倒向座位。 茂下电铁的路线是从市内笔直通往终点站茂下站。 然而,现在电车却朝著行进方向做了近九十度的转弯。明明这条路线不可能有这种急转弯。 电车仍然持续摇晃,但我勉强站了起来,观看窗外。平行的道路逐渐远去,电车在防波林中笔直前进,驶向大海。 对喔,这么一来,我们就不会在灯塔前站被奈砂的母亲他们逮住了。 没有重蹈上一个世界的覆辙,让我松一口气。然而── 「典道,好像怪怪的……」 奈砂瞪大眼睛望著窗外。 「怎么了?」 「你看。」 奈砂指向并排伫立的防波林。 从前社会老师明明说过:「茂下町的防波林是黑松。黑松树干笔直,耐污染和盐害,很适合用来当防波林。」但是,眼前的几百棵黑松树干却都歪七扭八,和在刚才的世界看见的烟火一样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我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隐约明白。 在我今天体验的各个「如果世界」中,有的烟火是扁的,有的烟火是恶心的形状,有的西瓜冰棒是圆筒形,有的风力发电机的叶片是倒著转,全都和原本的世界不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如果世界」大概也一样,某些熟悉的风景或形状变成另一种模样。圆的变成扁的,直的变成弯的……所以,这些黑松的树干变得歪七扭八,笔直的铁轨也变得弯曲,因此刚才电车才会急转弯。 不过,若是如此,这辆电车究竟要驶向哪里? 在我暗自寻思之际,窗外的奇妙防波林变得越来越稀疏。 下一瞬间,电车往前倾,我和奈砂的身体浮起来。往前一看,驾驶座的另一头只有大海。 「咦……?」 身体再度摇晃。前倾的电车变为水平,宛若溜冰一般在海上滑行。刚才响个不停的喀当喀当声完全止息,寂静造访了车内。 「真的假的……」 「……现在电车是在海上行驶吗?」 「……好像是。」 我望向窗外,茂下海岸就在旁边。 海岸上挤满等待烟火施放的人群,另一头则是连绵不绝的祭典摊位灯光。我转向对侧的车窗,只见茂下岛浮在海湾正中央,上头有些看似烟火师傅的人。 原来如此,在这个世界,电车是横越茂下湾在海上行驶……若是如此,这辆电车的目的地是……想到这儿,我总算明白第三次的「如果世界」里为何没有「如果珠」。 今天一再应我的祈求重复上演的「如果世界」。 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刚才我在灯塔上扔出那颗珠子的时候,祈求的是「如果我能够和奈砂在一起的话」。这个愿望确实达成了,我现在的确和奈砂在一起,没被佑介他们或奈砂的母亲逮住。 不过,我在许愿时遗漏了一个词。 其实我应该这么说── ……如果我能够「永远」和奈砂在一起的话…… 「咦……为什么……?」 我来到把脸凑近车窗眺望海岸的奈砂身旁,彷佛在核对答案般对她说: 「……因为我扔出了那颗珠子。」 「咦?」 「就是你在你爸那里捡到的那颗珠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如果有颗珠子只要一扔出去,就可以带你回到你想回去的地点和时间……你会怎么做?」 「怎么可能?」 「我是说如果啦,如果。」 「……你突然这么问……我也不明白。」 「你会想回 到爸爸过世之前吗?」 「咦……?」 「其实我扔过……那时候……」 「……什么时候?」 「不只一次……我扔了好几次。」 「……是吗?」 「放学后,你不是在你家附近的y字路被你妈发现,而被带了回去吗?」 「……咦?」 「那是我第一次扔出珠子。」 「等等,你在说什么?」 「你不记得吗?」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今天?」 「傍晚。」 「现在就是傍晚啊。再说,我险些被妈咪带回去是在车站发生的事吧?刚才搭上电车前。」 「不是,那是第一次的如果世界……我是说,今天已经重复上演很多次。你不记得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典道,你怎么了?」 「因为我扔出了那颗珠子……」 「……」 「你相信吗?」 「……」 「……这么离谱的事,你当然不相信吧。」 「……你好好说明给我听。」 「好……奈砂,你是因为我游泳赢了佑介,才约我去看烟火,对吧?」 「……对。」 「其实我输给了佑介。」 「……」 「起先你是约佑介去看烟火。」 「和安昙?我才不要,不可能。」 「可是你一开始约的人真的不是我,而是佑介。然后,你跑去佑介家,但他放你鸽子,去他家的人是我……后来,你和我一起散步的时候,被你妈逮住了,那时候我捡到你掉在地上的珠子,用力扔出去……同时想著如果我游泳赢了佑介的话……然后,四周就突然唰啊啊啊……」 「唰啊啊啊?」 「应该不是唰啊啊啊……是噔噔噔噔……」 「你的词汇未免太贫乏了吧?」 「啰唆……总之,我回过神来以后,发现自己在游泳池里游泳……这次是我赢了……所以你就约我一起去看烟火……可是……」 「这次换成你放我鸽子?」 「我没有放你鸽子啦!但发生了很多事……在我们快搭上电车的时候,你又被带回去。你妈和她的再婚对象把你带走……」 「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佑介他们去灯塔看烟火,当时的烟火是扁的……我心想:不可能,烟火怎么会是扁的,这个世界不对,所以又把珠子扔出去……同时想著如果我和你搭上了电车的话……」 「……然后呢?」 「然后,我们及时搭上电车,可是这次被佑介他们发现,你妈也追上来。不过我们摆脱大家,跑去灯塔……这次烟火不是圆的,也不是扁的,而是像变形虫一样的恶心形状。我觉得这个世界也不对……」 「所以你又扔出珠子?」 「嗯……」 「扔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咦?啊……这个嘛……呃……」 「说啊。」 「咦……嗯,呃……如果我能够和你……」 「咦?我听不见。」 「……我说!如果我能够和你在一起的话!」 「……」 「……我扔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然后,现在就在这里了?」 「……嗯。」 「那电车为什么在海上行驶?」 「呃,我猜……大概是因为在刚才的世界里,你妈在灯塔前站拦截我们,所以……」 「所以电车就为我们转弯了?」 「应该是……这么离谱的事,你大概不会相信吧……」 「……所以,这个世界是你制造出来的啰?」 「不,不是我制造的。不过这个『如果世界』和原本的世界不太一样,烟火有时候是扁的,有时候是奇形怪状,我也搞不太懂……」 「唔……」 「所以说,奈砂。」 「咦?」 「奈砂,如果你能够回到想回去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咦?」 「不,呃……我只是在想,你捡到那颗珠子的地方,就是……你和你爸爸见最后一面的地方,对吧?」 「嗯……」 「所以我猜想,虽然珠子都是我在扔……但其实你爸爸应该是想把珠子交给你……呃,该怎么说呢?我不是在讲鬼魂或幽灵之类的事,我自己也不太懂……或许有另一个世界,你爸爸现在就在那个世界,他想和你见面……」 「咦?那我们现在是来到死后的世界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该怎么说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你爸在海边没有……呃……」 「没有死?」 「……嗯。」 「……」 「……」 「……我不会回去的。」 「咦?」 「爹地过世,我当然觉得寂寞,现在也很想念他……」 「嗯……」 「可是,要是我这么做,爹地会难过的。」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也常在海边和爹地见面,和他说话。」 「……」 「只要遇上任何开心的事或不愉快的事,我就会去海边,和爹地说话,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 「这种时候,我都会听见爹地的声音混在波浪声之间,从大海的另一头传过来。不过,他每次说的话都一样。」 「……他说什么?」 「活下去。」 「咦?」 「活下去,我每次听见的都是这句话。」 「……」 「今天早上也听见了。」 「……」 「所以,不要紧。」 「……」 「我不要紧的,典道。」 「……」 「……咦?你在哭吗?」 「……没有。」 「你明明在哭!转过来!」 「不要!」 「转过来。」 奈砂抓住我的肩膀,硬生生地将我的身体转过来。打从刚才开始,我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不愿被她看见这副模样,垂下了头。 「再说……」 「什么?」 我用手擦乾眼泪之后才望向奈砂。只见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弄湿了她的脸庞。 「要是回到一年前,我又会变得比你矮了。」 奈砂一面流泪,一面对我露出绝美的笑容。 今天一整天我一直仰望奈砂,这是我所见过的表情中最可爱的面孔。 横越茂下湾之后,电车再度转了个大弯。 不久后,电车开始减速,随著剎车声缓缓停下来。 抵达的车站是……茂下站。 这个世界的茂下电铁行驶的路线似乎并非直线,而是一个大大的圆形,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大概如同东京山手线──虽然我没看过也没搭过──的超迷你版吧。 车门开启,我和奈砂走下月台。 「又回来了。」 「嗯。」 我环顾四周,想看看「如果珠」有没有掉在附近,但是什么也没看见。 「就算搭电车,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嗯……」 「都是因为你扔出了那颗珠子。」 「是啊……」 我们不约而同地仰望天空,只见天空几乎全都染上靛蓝色,仅剩下些微的淡橘色。 再过不久,今天最后的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 走出无人的剪票口一看,我的脚踏车就靠在车站外的墙壁上。 我忍不住笑了。 这么一提,虽然已经分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我就是骑著脚踏车载著奈砂来到这里。当时的我漫无目的,只是拚命踩著这辆脚踏车,如今佑介他们和奈砂母亲他们都不会再追来了。 我扶起宛若在等待我们归来的老旧脚踏车,对奈砂说道: 「走吧。」 「嗯。」 我们骑下通往大海的平缓坡道,环顾这个世界的奇异景色。 沿著道路生长的树木和刚才看到的黑松防波林一样歪七扭八,栉比鳞次的老房子墙壁也不是直立的,而是像从前在绘本上看到的糖果屋一样圆滚滚的。 矗立于山地棱线上的风力发电机叶片层层叠叠,有的纵向转动,有的横向转动;高挂于叶片上方的月亮和在刚才世界里看到的烟火一样,呈现恶心的怪异形状。 「欸。」 奈砂从身后对我说话。 「干嘛?」 「这个世界是你创造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吧。」 「你不觉得这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吗?」 「什么跟什么?」 「我是爱丽丝,你是白兔。」 「啊?」 「这么一提,那只白兔也有扔东西。是石头?还是珠子?」 我知道书名,也知道大概的内容,不过对于打从懂事以来只看《周刊少年jump》的我而言,这种女孩子爱看的故事书实在与我无缘。 「那个故事后来怎么了?」 「咦?」 「那是个叫爱丽丝的女孩梦游仙境的故事吧?」 「你根本只是把书名重说一次嘛。」 「啰唆。所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是什么呢?我忘了。」 之后,我们沉默好一阵子,只是骑著脚踏车往前奔驰。 虽然这个世界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如此怪异,但是,海风带来的舒爽感却依然如昔。 今早,当我一如平时地踩著这辆破脚踏车冲出家门、骑下通往海边的坡道时,也吹过这样的风。如此暗想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微小恐惧侵袭了我的心。 今天原本该是个平凡无奇的暑假日,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能够和奈砂在一起很开心,但是佑介他们、爸妈和学校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吗?再也不能和他们一起胡扯、挨妈妈骂、在学校玩耍、吃最爱的隔夜咖哩吗…… 「如果……」 背后传来奈砂的声音。 「如果你再扔一次珠子,说想回到原本的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呢?」 「咦?」 在这个世界,奈砂能够看穿我的心思吗? 一瞬间,我不禁如此暗想,又努力平静下来回答: 「这个嘛……应该就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吧。」 「这样啊……」 或许奈砂也正和我思考同样的问题。刚才奈砂说她忘记爱丽丝最后怎么了,但是这类故事的结局,应该不是前往仙境以后就一去不返吧。虽然不知道爱丽丝回到原本的世界以后变得如何,但奈砂或许是把爱丽丝投射到自己身上了。 若是如此,回到原本的世界以后,奈砂…… 「可是,要是回去……」 「唔?」 「你就会离开吧?」 「……」 「我不要……我宁愿留在这个奇怪的世界,和你在一起。」 「……」 奈砂依然保持沉默。 如果我们正面相对、四目相交,这种肉麻话我一定说不出口,不过,像现在这样共乘一辆脚踏车,面向前方,或许海风就会把我的话语和真正的心意传达给奈砂。我先在心里练习一下吧…… 「奈砂……我……」 不,我说不出口!说得出来才有鬼! 脚踏车骑下坡道,弯向沿海道路时,背后终于传来声音。 「欸,你想不想游泳?」 我照著奈砂的要求,来到茂下海岸的郊外。 我们踩著摸索的脚步,并肩走下昏暗的混凝土阶梯。 绝大多数的茂下町居民都挤在对岸等待欣赏烟火,祭典摊位的灯光连绵不绝。 「哇,这边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看不见奈砂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开朗。 当布鞋的触感从混凝土转变为木栈道时,我总算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今早,我就是在这里看见伫立于滩线上的奈砂……换句话说,这里是奈砂见父亲最后一面的地点。 从对岸远远传来的喧嚣声夹杂著细微的波浪声。 此时,奈砂开始窸窸窣窣地脱鞋。 「喂,你真的要游泳吗?」 奈砂充耳不闻,从木栈道走下沙滩以后,回过头来。 接著,她抓住黑色洋装的裙襬,缓缓往上掀。 「!」 奈砂的身影一团黑,我看不清楚,却看得出包覆她身体的颜色从黑色变成带有光泽的淡银色,而她的脸庞反射著银色光芒,浮现于黑暗之中。 奈砂看著我,露出像是害臊、像是腼腆,又像是带著笑意的表情。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忍不住撇开视线,而奈砂背过身奔向大海。 「喂!」 我忍不住追上去。 奈砂是赤脚,但我穿著布鞋,容易被沙子绊脚,因此双方的距离逐渐拉开。 「等一下!」 我呼唤,可是啪沙啪沙的踏浪声掩盖我的声音。不久后,踏浪声消失了,当我来到滩线时,只剩下原本的细微波浪声。我的脚踝浸泡到海水里,布鞋也变得湿答答,但是我担心不见人影的奈砂,完全顾不得这些。 「喂!奈砂!喂~!」 眼前只有犹如墨汁溶化的漆黑大海静静地起浪。 这时,奈砂突然冲出十五公尺前方的水面。 「!」 奈砂直立于海中,连看也没看我一眼,长发黏在她的脸上。 这番出乎意料的行动令我愣在原地。 「你别这么乱来行不行?」 我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然而,奈砂并未转向我,而是抬头仰望天空。 「欸,典道。」 「干嘛?」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烟火是什么样子?」 「咦?」 「是圆的?扁的?还是歪七扭八的奇怪形状?」 「嗯……」 站在滩线上的我和待在海中的奈砂之间的距离带给我一股焦虑。 今天,在反覆重演的世界中,我和奈砂被拆散了好几次,而我也抢回奈砂好几次。如今,我们好不容易可以在这个世界独处…… 不,等等。如果是现在……在这种看不清彼此脸庞的距离,或许我就能把刚才在脚踏车上难以启齿的话语说出来。不,我必须说!在烟火升空之前! 「……奈砂!」 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吓一跳。听见我的呼喊,仰望天空的奈砂转过头来。 「咦?」 虽然我开口呼唤,奈砂也转过头来,下一句话却说不出口。 「啊,不……」 「干嘛?」 再过不久就要放烟火了,到时无论是什么形状,我们的注意 力都会被烟火吸引;在夜空中迸裂的烟火照耀下,我们也会看见彼此的表情。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不是看著奈砂的脸庞还说得出口的话语。今天一整天,我做了许多漫画主角般的事,这是从前的我绝对无法想像的。 可是,和待会儿我要做的事情相比,现在我却紧张到先前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全都显得微不足道的地步。 「干嘛?说啊。」 奈砂的语气变得稍微强硬了些。 只能说了,我要说了。说吧,快说! 我涉水走进海里,好让奈砂能够听得更清楚。 接著,我大叫: 「奈砂!我好……」 话才刚起头,我便看见奈砂的背后有好几颗小火球咻一声窜上夜空。 「!」 「!」 我和奈砂同时望去。 火球拖曳著光亮的尾巴,缓缓升向上空。 我和奈砂的视线也跟著逐步往上攀升。 这是今天第一次从下方观赏烟火。 不久,火球的速度减缓,在达到顶点的下一瞬间,烟火于夜空中迸裂开来。 砰!砰砰! 往四面八方飞散的烟火,以均等的速度描绘出平缓的弧线,扩散于夜空中。 「啊!」 「啊啊!」 烟火的形状……既不是扁的,也不恶心,而是漂亮的圆形。 随著最初的一发烟火,火球争相窜升,五彩缤纷的烟火在夜空中接二连三地绽放。 每道烟火……都是圆的。 我们仰望夜空中接连绽放的圆形烟火片刻──不,我们也只能仰望──直到听见海岸上的人群发出「哇~~!」「好漂亮!」之类的呼喊,才逐渐回过神来。 「咦……?」 「……是圆的耶,典道。」 「……为什么?」 对照先前的「如果世界」规则……虽然我不知道规则到底存不存在,但如果存在,这个世界的烟火不可能是圆的。 试想,原本该笔直前进的电车转了弯,树木的形状变得那么诡异,其他物体也变得奇形怪状,照理说,我们不可能看到原本世界的圆形烟火……这么说来,这里是…… 「回来了……」 「咦?」 「或许我们回到……原本的世界……」 我连忙望向大海另一侧的陆地。 伫立于山坡上的房屋并不是糖果屋形状,而是方方角角。 周围的树木笔直矗立,在山地棱线上转动的风力发电机叶片全都是熟悉的形状,以顺时针方向旋转。高挂在叶片上方的月亮……也是圆的。 有人扔出了如果珠吗?不过在刚才的世界,我从灯塔上扔出的珠子应该掉进海里了。 不然,是什么缘故? 砰!砰砰!砰!砰!砰砰! 宛若在嘲笑脑袋一片混乱的我,圆形烟火在夜空中持续绽放。 倘若「如果世界」真的有规则存在,莫非……莫非那颗珠子回到原来所在的海中以后,就像游戏重启一样,「如果世界」也重启为原本「没有如果的世界」? 啪沙啪沙! 混在烟火声中传来的是奈砂用海水泼脸的声音。 奈砂一再重复这个动作,像是要甩去心中的迷惘。 不久后,奈砂停下手,缓缓转向我。 烟火的光芒照亮了奈砂潮湿的脸庞。 奈砂带著似哭又似笑的奇妙表情,对我说道: 「……该说再见了。」 「咦?」 一瞬间,我无法理解奈砂所说的「再见」两字,但那悲伤的语调立刻令我联想到「再见」的意思。 剎那间,「真正的世界」发生的一切,逐一在我的脑海中重现。 厕所月历上标示的「烟火大会」字样,女主播的声音,咖哩上的蛋黄,骑著老旧脚踏车冲下的坡道与海风,站在闪亮滩线上的奈砂,奈砂在教室里看著我的眼神,穿著泳衣躺在游泳池畔的奈砂,从她胸口飘然飞向空中的蜻蜓,拿起在海边捡到的珠子给我看的手,说著「五十公尺?我也要比」的声音,三人跳入游泳池后溅起的水花,奈砂游在前头的背影,奈砂折返朝著我游来时的眼神……没有戴蛙镜的那双眼睛确实看著我。 奈砂在看著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 右脚突然感觉到一阵钝痛。 把脚从海里抬起来一看,脚跟上的伤口脱皮了,变成淡粉红色。 我们回来了……真的……回到原本的世界…… 这么说来……奈砂就要…… 仔细一看,奈砂……正望著我,露出笑容。然而,她的眼里浮现了并非海水的水滴,随时要夺眶而出。 「哇啊啊啊啊啊啊!」 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我一面大吼一面脱下t恤和布鞋,朝著奈砂拔足疾奔。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行动,奈砂一瞬间显得困惑。我想用力抱住她,但是水突然变深,我的脚步一踉跄,反倒推倒了她,两人一起沉入海中。 在上空持续绽放的烟火光芒照亮夜里的幽暗大海。 在空中飘舞的烟火飞沫溶入水中的泡泡,我们彷佛置身于烟火之中。 这是我和奈砂的「两人世界」,在这里,一切都以慢动作呈现。 我和奈砂的身体在水中烟火之中漂荡。 此时,奈砂抓住我的双手。她的手与我的手紧紧交握,奈砂注视著我的眼睛。 我也睁开眼,望著奈砂的眼睛。 即使没有戴蛙镜,我也能在水中清清楚楚地看见奈砂的脸庞。 奈砂望著我微笑,缓缓把脸凑向我。 接著,奈砂闭上眼睛,更加缓慢地将她的脸靠过来……将自己的嘴唇叠上我的嘴唇。 「!」 奈砂突然且大胆的行为,不!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接吻,完全超出我的负荷范围。一瞬间,仅仅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奈砂的嘴唇触感像滑嫩的蛋黄,但是,初吻的混乱让我无暇继续细想,陷入急性缺氧状态的我立刻放开奈砂的嘴唇,把脸探出海面,呼吸空气。 我为了呼吸新鲜空气,朝著天空张大嘴巴,只见整片夜空都是盛开的圆形烟火。 果然,高空烟火从下方看也是圆的。这么说来,从侧面看也是圆的啰…… 虽然这是早该明白的道理,或许现在在茂下灯塔从侧面观赏烟火的佑介他们也有同样的念头吧。 我如此暗想,把头转向灯塔,冒出海面的奈砂映入眼帘,我忍不住撇开视线。 虽然是奈砂主动的,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刚才和自己接吻的她。 「哇!好漂亮!」 奈砂完全没把我放在心上,面向空中的烟火,翻身躺在水面上。 她的身体沉入了海中,只有脸庞浮在海面上。 「好壮观……就像身在烟火中一样……」 奈砂喃喃说出我刚才在海中也有过的想法。 这件事让我感到安心,和奈砂一样躺在海里,只有脸浮在海面上。 摇晃的波浪自然而然地缩短我和奈砂之间的距离。 烟火依然在夜空中圆圆地绽放著,但烟火并非永远不会结束。 再过几十分钟,烟火大会就结束了。 海岸上的人群将会各自踏上归途。 灯塔上的佑介他们也会回到自己的家。 我和奈砂也一样。 因为十三岁的我们没有其他归宿。 像今天这样,在某处存在著另一个世界的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欸,典道。」 奈砂依然仰望著夜空中的烟火,对我说道。 「咦?」 我想转向奈砂,不过又怕海水灌进鼻子和嘴巴里,因此和奈砂一样保持仰望的姿势。 「下次我们会在什么样的世界见面呢?」 「……」 「好期待喔。」 说著,奈砂侧过身子,缓缓朝海滩游去。 波浪反射的烟火光芒,溶化了远去的奈砂。 我只能凝视著她美丽的身影。 不,即使我想说什么,奈砂越游越远的背影似乎都拒绝倾听。 奈砂朝著没有「如果」的「唯一世界」坚定地迈进。 如果……如果我有机会再次和奈砂见面,无论那是什么样的世界,我都要好好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像扔出那颗「如果珠」时一样,大声呼喊…… 「奈砂,我好喜欢你!」 后记,或说是后语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 我的本行是电视连续剧和电影的导演…… 「后记」本来是供读者沉浸于小说余韵中的地方,突然听我没头没脑地这么说,或许各位读者会感到困惑,不过还是请大家姑且听听吧。 这部《烟花》本来是二十四年前的电视连续剧。 这部连续剧后来被改编成动画电影,由我撰写脚本。当时,我在角色和设定上做了些更动,并且增添后半部分的故事。 具体来说,就是典道和奈砂从小学生变成国中生,本来只有一次的如果世界变成好几次,连续剧中并不存在的「如果珠」登场…… 哎,换句话说,就是配合改编动画进行了一些调整,有多许地方和岩井俊二先生的原创世界观也大为不同。 这次出版社问我「要不要执笔小说版」的时候,我起先是一口回绝:「我从来没写过小说,做不到!」不过,后来我改变了想法。 「对于更动过的原作连续剧角色、设定和后半部的新故事,我应该有责任吧?」 所以,为了负责到底,我决定跨行写小说。 也因此,这部小说有许多笔法拙劣及语焉不详的地方。 尤其是有别于一般小说,突然变成脚本文体的部分,想必有不少读者读了以后觉得莫名其妙吧。 这是因为整部小说都是以典道的视角在进行,典道不在场或他没看见的场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所以乾脆照著脚本写! 上述这段辩解之词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是,由于这本来就是用来制作连续剧和动画──换句话说,是用来制作影像作品的故事,因此内容非常影像化。这说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相信也有读者还没看过连续剧或动画就先接触这本小说。 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不过如果可以,希望读者也能够一并观看连续剧或动画。 这么一来,阅读小说时脑中浮现的景色和登场人物就会变得更为具体,看到我这个外行作家写得不清不楚的部分时,也能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不,应该这么说,请读者务必一并观看连续剧和动画! 虽然我在小说中已经非常努力地描写了,但是,典道这种国小或国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微妙距离感,以及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情愫,还是透过影像才能充分表现出来。 最重要的是奈砂! 连续剧的奈砂和动画的奈砂都是超级霹雳可爱,超级霹雳迷人! 请读者务必透过连续剧、动画、小说这种三位一体的组合,来享受《烟花》这部作品! 啊,最后,对于这部作品的原创者岩井俊二先生、制作动画电影版的新房昭之导演与所有工作人员、担任电影企画与制作人的川村元气先生、连续剧和动画的所有相关人士,以及最重要的──拿起这本小说的各位读者,我要对你们说一句话…… 我好喜欢你们! 二○一七年五月 大根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