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古手札》 001 野外考古实践 “啪！” 一袋资料散落在地上。 我随意捡了捡，赶紧找了个阴凉，把资料袋和旅行箱丢在地上。 一下子瘫坐在旅行箱上，大口地喘着气。 结束了一个学期的支教，总算是回到了我久违了的城市，回到我亲爱的学校，风中尘土的味道都是熟悉的。 手机在口袋里呜呜的震动。 “喂，张老师，我回来了。这一路比去时还累……我回去简单收拾一下，马上去学院楼办公室找您……嗯，好的，材料都备齐了……再见哈。” 跟辅导员通了个电话，我拖着东西赶紧往宿舍奔。 九月的桑拿天，天气可真是够热，没走几步路全身都汗湿了。 南方的夏天又闷又热，真是糟糕。好在办好支教证明，就能马上赶紧回家了。 作为毕业生我，可以在家呆到这个学期末，下次回来就是论文答辩啦！ 今年是我本科的最后一年，学习成绩不优的我为了顺利保研，在大三的下学期申请去偏远的横断山区支教半年。 半年的时间，住在小小的县城外围。虽然有很多像天使一样纯洁的孩子陪伴，每天上课也不至于无聊。再次回来，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新学期刚刚开学，高年级生集中的老校区还没什么人。 回到宿舍，只有静静的书桌和架子床。姐妹们或是在家，或是实习，暂时还没有人返校。 等到这个学期结束，参加过论文答辩，再来个最后的重聚，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 半小时后，我风尘仆仆的赶到文科楼，一推开张老师的办公室门，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好不惬意。 “张老师，我来了！这里是教务处和学工处，还有支教工程的各种证明材料。您看看，还要补充什么不？” 张老师把资料往边上一推，拉着我凑到她的电脑前，“秋梓，那些等会再说！你看你的总修学分表，是不是有点问题？！影视传播专业，你们这届要求172分才能毕业，但是你还差了10分没修满。你上学期也没选修课程，现在要想点办法赶紧补上才好。” “天啊！我没注意！我这不是研究性专业，学院规定160分毕业的呀！张老师，怎么办？这学期的课，上学期已经选完了吧？！” 我有点慌神了，这学分修不满，可是要延毕的呀！耽误一整年的时间呀…… “别急，你别急，等会你去教务处问问看！你跟教务处的夏老师不是很熟的吗？找她给你在总控系统加上去呗。” 张老师一脸老道，给我支了个招，这一下子我的心就定了一半。 ******* “丽姐，夏老师！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呀，差了学分不能毕业，还怎么读研呀！辛苦了好多年了呀……拜托了！给我倒腾倒腾吧。” 我使出全身力气，在教务处学分办公室足足磨了夏老师半个小时。 她皱了皱眉，为难地说：“好吧，我给你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 她坐到电脑前，一阵狂敲，那速度，把我震惊了。 大二时，我帮夏老师他们办公室组织过一个学分制信息系统的讲座，那之后联系的挺多。相信只要有办法，她一定会帮我搞定的。 “今年换了新系统，管理员补录课程，最多只能补录一门！” 夏老师一脸同情的看着我，指着屏幕说：“‘解剖学’12分，‘植物标本采集’14分，‘化学实验’10分，‘野外考古实践’16分，这是学分最多的几门课。你自己挑一个吧，我帮你登记上去。” “呃……我一个文科生，前面几个驾驭不了吧。这个“野外考古实践”，看上去不太复杂，但这门课16分，会不会考试很难啊？完全没有新闻传播学院的课吗？”我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依我看，就选这个‘野外考古实践’，选课信息上注明了，这门历史学院的课，只上四周，考试是考查，应该是这里面最好过的一门……你们学院学分最高的是中国古代文学，也只有6分！大小姐，你就将就一下吧。” 夏老师嘀咕着，已经帮我把这门“野外考古实践”给登上去了。 她连珠炮般的说道：“下周五第三大节课到东八教a210教室上课，一定要加油呀！为了毕业，这门课可千万要过！” *******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约上一堆人，喝酒聊天吃饭，四处乱晃一通，时间飞快的过去了。 周五来临，我要去上本科生涯中的最后一门课了。 走进教室才发现，快上课的点了，加上我总共才到了8个人。 哇，第一节就那么多人逃课？这么高学分的课也敢逃！看来老师不严，丽姐不欺我也，是门风水宝课！ 正在郁闷中，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对着前面高喊了声，“老邱！” 邱泽是我一同支教的小伙伴，神通型的人物，因为太能和群众打成一片，被大家老邱长老邱短的叫来叫去。 他怎么来上这门课，记得他是材料学院的。 熟人见面，不免互撩几句。 我抖着厚厚的教材说：“你怎么在这呀？对考古文化很热爱呀？” “哟！看来你也是丽姐给安排来的！嘿嘿，又一个去支教，学分没够的苦命孩子！” 老邱一脸欢喜的像见到了久别的战友，看来他也是来补学分的。 “你不是也挂了科吧？！老子大三上学期的课挂了两门，结果混到如今来补分……” 没搭理他，扫了一眼另外几个人——四个男生、两个女生，其中两个男生在跟那两个女生说笑着，看来他们是认识的，应该都是本专业考古班的，另两个男生一个在角落呆坐着，另一个在认真的看一本书。 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窗帘浮动着，斑驳的光影左摇右晃，我的学生时代啊……从这里结束，还有下一程啊！ 这时，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老师走了进来。 一脸严肃，看起来就很有学者风范。 “咳，同学们请坐好。沐丞，过来帮我把这个资料发给大家，下面我来讲一下本学期的课程安排。”看书的男生乖乖的站起来，接过一叠厚厚的资料，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打装订好的材料。 原来他也是这个考古专业的，跟老师还挺熟，一看就是三好学生。 “各位同学都已经大四啦，我们这门课是大家最后一门专业必修课。另外，欢迎两位外专业的同学加入我们！咱们考古班20名同学被分为三个队去上这门课，你们被编为二队。我们本周日，将要出发去历史学院的野外实践基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课程学习。明天一天的时间，大家请准备好资料所列的物品。本周日……也就是后天，早上八点在校车站集合，都听明白了吗？” 学者大叔一口气讲完，八个人稀稀落落的应和着“明白了”…… 果然是四周结课！怎么也没料到这门课要整整花费一个月去学！还要去真的野外实践，只想立马去退课……但是丽姐说了，补录课程只此一次机会，否则我就只能去绑架系统开发者了！ 我和老邱绝望的对看了一眼…… 002 二分队 回到寝室稍作休息，我诚惶诚恐地打开资料，开始看必备物品。 指不定会要求带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呢，还是早准备为妙。 资料的第一页写着： 《野外考古实践》课必备物品：考古工具箱（常用配备），电筒和电池，自封袋，个人特殊药品和常用药品（尤注意防蚊虫药品），测绘工具（常用配备），水壶，取火工具，相机、睡袋、帐篷（有条件自备），其它随身物品按个人需求和实际负载能力自行决定（注意自身服装符合野外活动需求）。 这本资料后面说的就是些地区的地理环境和人文风情及历史文化知识，还有很多基础急救和脱困技能，内容挺丰富得。 看起来有些物品还不太好弄，赶紧打电话给历史学院的好朋友叶子，请她从考古专业的熟人那借了一套备用的考古工具箱和测绘工具。 叶子办事效率很高，晚上我就把它们托在手中欣赏了。 工具箱里的东西蛮丰富的：各种型号的小刷子，放大镜，几把小铲子，小喷水器、指北针等物件；测绘工具有一小盒，高精密度的各种尺子和一大卷儿皮尺，还有些其他定位工具。 周六一趟疯狂的购物，买齐了其它必须物品，又备了很多零食、防晒霜什么的，加上起来整整装了两大包。 看着这些东西，满腔的悲壮之情油然而生。 这门课，一定要过得了！ 我的学位和读研前途都系在这了！ 一个月的野外考古实践，就当是毕业旅行吧！ ******* 周日八点整，我拖着大行李袋，踩着点赶到校车站。 学者老师坐在候车长椅上，一动不动犹如一道丰碑。 环顾四周，除了那两个考古专业的女生，其他人都到齐了。 大家的兴致似乎都很不错，尤其是昨天那两个话很多的男生，更是要用亢奋来形容他们的形态。 我走到老邱旁边，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老邱立马自觉地假扮起绅士，把我的行李装进校车的行李仓里。 “看到了没，咱出门包校车的，大手笔吧！指不定去三星堆、金沙什么的耍一个月呢……吼吼，完美！”老邱一脸的得意洋洋。 我搭上他的肩膀，“我说老邱呀！严肃点行么，就这几个人，你看我俩要敌对谁，和谐谁，拉拢谁呀？” 干等着太无聊，只好侃一下老邱推崇的群居相处法则，来打发打发时间。 “我说陈秋梓同学，算上老师也就9个人，你还想搞分裂不成？我要代表组织上，严肃的批评和指正你！”老邱一脸坏笑，又神秘的笑着说，“其实小的早就盘算好了，老师是要完全的尊敬、爱戴的；就和谐掉那个忍者；拉拢下那个沐丞，最好是烧黄纸杀鸡结拜；另外四个人就孤立掉吧。” “你孤立那四个人，到底谁孤立谁呀？我看呀，也就拉拢沐丞是明智的，一看就是好学生…呃，还有，谁是忍者？”这才发现昨天在角落发呆的男生，今天穿了一整套黑色的登山服，感觉挺厚，脸上看起来倒没汗，眼神依旧在放空。 我朝老邱吐了吐舌头，“那个呀？你要和谐他……我看还是敬而远之好了，人家那么很有型，您还是不要靠近啦，以免自惭形秽。” 老邱还不服气，扯着我的背包，压低了声音说：“他哪有型了？你看看，多邪恶呀，他到底到有多少心思要想呀？就没见他眼睛聚焦过。” 我有点想笑，老邱评价人简直直接的吓人，这要是被人家听到了还得了。 我对他摆摆手，“明明就是你看到别人太帅，心理上产生排斥，进而畸变出迫害心理。” “你我是上过山下过乡的新时代热血青年，咱怕过什么！阿梓同志，组织上现在派你去和沐丞建立良好的双边关系，我去和谐掉忍者神龟。因为他过帅，怕你把持不住……”，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邱已经闪到了忍者身边开始搭话，一边还向我使着眼色，催我去认识一下那个沐丞。 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我走到了三好学生身边，“你好啊，我叫陈秋梓，新闻传播学院的，你叫沐丞是吧？” 边说着，边露出我友好的八颗牙微笑。 他看着我，也笑了笑，“你好，我知道你的，还有你的朋友邱泽，学校里的各种学生工作会都能看见你们。” 沐丞这么一说，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干笑了几下，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撤。 “你叫我木头吧，他们都这么叫。想不到你也对考古感兴趣，我们周教授可是这一行的权威专家，这门课的实践性很强，操作起来很辛苦的……”木头说着职业病就犯了，狂轰乱炸的侃起了考古的东西，什么ams技术，放射性碳素断代法，铀系法，古地磁法……说的我头都大了，更苦的是还要维持一副渴望知识、虚心求教的纯真笑脸。 崩溃边缘，匆匆赶来的两个女生救了我，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木头也终于是停了他的考古学学术宣讲会。 她们气喘吁吁的放下行李，由两个亢奋男孩搬着塞进行礼仓，其中一个跑到老师身边解释了些什么。 人终于到齐，周老师招呼大家聚到一起，准备上车出发了。 “老师，我们拍个照吧， s大14级考古二分队校车站出发留念！” 老邱他中蛊了吗，这么high干什么？不过老师似乎很喜欢，还抓了个候车的人帮我们拍了张合照。 之后，大家又被迫摆了各种造型，让老邱拍了个够，一直到九点多我们才上车。 大家似乎都很久没这么早起了，上了车纷纷开始补觉。 校车穿过市中心，一直开了快一个钟头，终于停了下来。 下车抬头一看，天啊，我疯了，我们的实践基地到底在哪里呀？正前方广场对面，宏达的建筑上赫然立着“火车北站”四个大字牌。 我和老邱茫然的站在大厅里，其他人却有说有笑，显然知道要去哪里。 木头被周教授带去买票，没一会就捏着票回来了，接到票我一看“四川cd站——甘肃天水站； 1042/1045 cd 11:11 ——天水次日03:30 ；硬坐票 63元”。 得！这阵势够大的，一个实践课都把大家整出省了，过分的是怎么是坐票，十几个小时呀！ 之后的候车时间里，经老邱要求，大家正式相互介绍了自己。 他们六个全都是14级考古专业的，原来这门课就是他们的实习课，难怪分这么高。 两个女生中一个胖胖的叫雪漫，看上去很踏实的人；另一个非常清秀漂亮的女生叫喻枫，老邱从校车站起，就一直在用余光欣赏她，这家伙一兴奋就耍宝，难怪要折腾大家给他瞎拍；两个亢奋男生中一个嬉皮笑脸的叫甄诚，这个名字把我雷到了，叫起来，好像刻意挖苦他似的；另一个个子很高，看起来很阳光的男生叫张蒙，他和老邱一拍即合，天上地下的瞎侃起来，老邱遇到知己，早把要孤立他的话抛到脑后了；沐丞维持着木头的特色，不断找人探讨考古的知识，大家都有要逃走的情绪，只有周教授很开心，两个人相谈甚欢；最后忍者简单的说了下，自己叫左航。 漫长的十几个小时，其实也不难过，周教授讲了很多以前野外考古的故事和他以前在考古队里的事。 原来他在省考古队工作了十几年，后来因为身体原因才来的学校教书，他曾经去过风沙里的楼兰古城，攀过三峡耸立的崖壁，各式的墓葬被他讲述的新奇有趣，让大家都听的入神。 不知何时，我听得累到睡着……醒来时已是快到站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胡乱吃了些东西就抓着老邱问，昨天晚上还讲了什么精彩的故事没。 张蒙终于得到发挥的机会，瞎吹了起来，差点把周教授吹成了蜘蛛侠。 大家胡侃了一通，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突然收到老妈的短信：“宝贝，最近好吗？要记得按时吃药呀。” 这才想起来好久没跟家里联系了，我赶忙拨了家里的电话，跟爸妈汇报了一下近况。 他们对我跑到甘肃上课的事情颇为忧心，嘱咐了一大堆的话，我和往常一样嗯嗯嗯着照单全收。 没多久火车就到了天水站，大家各自拖着行李下了车。 出了站，天还很黑，旅客也很少。 一辆早约好的中巴车在站外等我们，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一脸饱经风霜的样子。 一上了车，我赶紧抹上睡眠面膜，马上开始继续睡觉。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车慢慢停了下了。 几乎是被老邱扛下车……我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我们也已经置身在一个森林里，前面的小道很窄，车子应该是过不去了。 周教授似乎和司机很熟，给他递了根烟，慢条斯理地说：“老赵头，就到这了。一个月以后的这个时候，就是10月15号上午十一点，再到这里来接我们。” 赵师傅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就往车上走，还不忘回头说：“你们注意安全！” 周教授跟他挥挥手，“别瞎担心，我们多少年的基地了。哪会危险，走吧，走吧。” 赵师傅也没怎么客气就上了车，打了个弯就从来的路回去了。 看着车远去，突然我有一种被抛弃于荒野的感觉，深深地打了个寒颤，赶忙从包包里往外掏衣服。 “同学们，这里就是咱们分队要去的是学院的一个考古实践基地，我们此时在秦岭的西端了，到基地还有十里左右的山路，大家只能徒步过去了，各人背好自己的东西，我走最前带路，左航你最后，注意一个都别掉队了，有什么事就大声说。”周教授背上自己的登山包，就带着队开跋了。 “秋梓，你看这树，一定是原始森林呀，太刺激了。”甄诚夹在我和雪漫的中间，回头来和我搭起话来。 “这里没什么特别，是典型的落叶阔叶林和常绿阔叶林相交地带，这里应该是西秦岭的南坡山脚，植物很茂密……有大片的竹林，还夹杂着很多松树、漆树、山核桃、板栗、油茶、油桐等常见树种。” 高中地理课本在脑中狂翻，我尽可能的回忆起这些树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被张蒙传染了，说的跟真的一样呀，还学过这个？”该死的老邱太不给面子了，竟然吐我的槽。 “你还真别不信，本人当年高考文综满分。虽然数学、英语一塌糊涂，地理学得那是相当的好！” 自曝辉煌历史总算挣回点面子，老邱立马换了个“真诚”的求知眼神，“秋姐，这种森林有什么果树吗？上山一定要摘果，那才叫野外生存。” “现在，这里可能有猕猴桃、野葡萄，还有山梨吧……你别指望着找吃的，不会好吃的。”最看不惯的就是老邱，到哪都想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一路上大家说笑着，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多小时。 摸着酸疼的肩膀，我才认识到带这么多东西的痛苦，多亏没把帐篷带上。 “你的体力不错，以前经常爬山吗？”一个低沉却清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