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奏界 白》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朽影@轻之国度 这个时代,在波利佛尼卡大陆的上空。 有一座被称为“精灵岛”的岛屿。那是精灵诞生的岛屿—— ——从春日的天空中,降下了与季节不符的白雪。 如含羞草花般的雪。即使伸手去试着捕捉,雪花也会轻飘飘地从指缝间穿过。 想要捕捉却捕捉不到——那仿佛就像是,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心一样。 少女站在海边的沙滩上,用哭肿了的双眼,朦胧地远望着那飘雪。 “怎么办……我,做不到。” 那位少女的声音,据说就如同天使加百列的歌声一样。她是个旋律天才,仅仅五岁就会弹奏所有种类的乐器,被赞颂为东方莫扎特。 然而…… “为什么……?” 唱不出歌来。从几天前开始,就完全唱不出声音。 明明可以进行一般的对谈,但当她想歌出旋律时,喉咙就束紧了。仿佛是被肉眼看不见的什么东西给压抑住般,就像连呼吸都没办法了。 在弹奏乐器的时候,也是如此。在钢琴前面坐下来的那瞬间,身体就像是没有上油的机器装置般僵硬。 即使将小提琴抵在下颚,弓也不会动。无法滑动,也没办法发出圆润的声音。 把笛子贴在唇上也是,从那纤细的银色物体中,并没有发出让人觉得愉快的声响。 到底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呢? 为什么会这样,突然间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做了呢? (这样下去的话,会被妈妈骂的!) 要是我没办法举办演奏会,我们就会没办法生活下去。所以,非唱不可!非弹不可! 可是,为什么声音却发不出来呢? 此时,少女的眼前忽然有些许的朦胧。 (咦?) 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呢?少女的眼前站着一位陌生的男人。 好美的男人。话虽这么说,美得却不像是男人的面容。他的视线非常锐利,怎么说呢……会让人联想到锐利的刀刃。 美丽的是,围绕着他的那股将一切染白的氛围。 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全都被一个晚上持续飘落的雪花所覆盖,成为银色世界一样。是如此澄净的空气、如此神圣的气氛。 还有那——翅膀。 (多么美丽的翅膀啊!) 少女忘记了方才那郁闷的心情,凝望着那男人。 令人惊异的是他的背后,竟然有一对闪耀着光辉的透明翅膀。比蜻蜓的翅膀更加地澄澈通透——没错,仿佛用纯白金所打造出来般,纤细又美丽的一对翅膀…… (啊,他应该不是人类吧!) 少女直觉地这么认为。一般人的背上不可能有一双这样的翅膀,也不会像他这样漂浮在波浪之上。 “你为什么在哭泣呢?” 她一这么说,他就像受到惊吓般地睁开了双眼。那一瞬间,被银色点缀着的眼睑边缘深处,露出一对深紫罗兰色的眼眸。 “我,并没有哭……” 虽然他否认了,然而他的脸颊清晰地闪耀着两行眼泪流过的痕迹。 对少女来说,那看起来并不像在哭泣,而是他的心在流泪。 他就像失去了重要的人般,看起来悲伤又痛苦,仿佛怀抱着无止尽的思念。 “你,别哭得那么伤心嘛!” 希望这个人可以停止哭泣。少女在无意识间跑进了海浪里,抱住了他。 像是被吓到般,男人在她的手臂中微微一抖。 “不要哭。” 为什么她会这么做呢?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男人的身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让人怀念、仿佛会让人从心底感到心情平静的香味,那香味刺激着少女的鼻腔。 她想要一直被这股香味包围,在他的身边的感觉好到会让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她唱出了旋律。 ——睡不着的孩子啊 在庭院和牧场中 鸟和羊睡着了大家都睡着了之后 月亮从窗户将银色光芒 洒落下来的这个夜晚里 睡不着的孩子啊睡吧…… 一七九六年,在德国汉堡的图书馆中,有人发现了这首曲子的古老乐谱。 虽然莫扎特已经过世了,发现这份乐谱的那位——当时音乐界的名人说,这旋律是莫扎特的曲风,于是这首曲子就被命名为莫扎特的摇篮曲。 后来,即使确定是班贺德.佛莱{注:班贺德.佛莱 bemhard.flies (1??0——1?95?) }和莫扎特同时代的作曲家。)所作,这首曲子的名字也没有被更正,而依然为人们所熟悉。 这是少女最喜爱的歌曲。 (真不可思议,她之前再怎么努力都唱不出来的歌声……) 她一直以为再也没办法唱歌了,没想到却只是因为想要安慰这位陌生的男人,喉咙的束缚就像做梦般解开了…… “白雪,在那边的是白雪吗?” 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少女回过头去。 “爸爸、妈妈……” 视线的前方是少女双亲的身影。是追着从演奏会会场跑出来的自己而来的吧! 父母亲看着浸在海水里的自己,似乎非常惊讶地往她旁边靠了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湿成这样?” 母亲从手提包里拿出手帕,打算为少女把脚上的水滴擦掉。 “你、你该不会,想要寻死吧……” 一时之间,母亲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僵硬。 “对不起,我们一直都太勉强你了。不过,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也不要紧。” “如果你讨厌演奏会的话,爸妈我们也不会介意的。只要你可以在我们身边就好了,所以……” 不断地被双亲紧抱着,少女忽然觉得,之前在自己身体里面的某种又硬又冷的东西,在这一瞬间都溶解了。 我现在,好像被什么温柔的东西包围着。就像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奇迹一样…… “我已经不要紧了,爸爸、妈妈。”回望着双亲看似十分不安的双眸,少女摇了摇头。“因为我已经能唱歌了,多亏了这个人。” “这个人?” 少女拉着双亲的手,朝他所在的方向转过身去。可是那里已经没有紫罗兰色眼眸的他的身影了。 (啊!) 少女慌忙地询问着。 “妈妈,刚刚这里有没有一个男人?银色头发,深紫罗兰色的眼睛……” 母亲一脸讶异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从刚才到现在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啊,白雪。” “怎么会……” 可是,他刚刚明明站在这里的啊。有着纯白金色翅膀、内心受伤的白色天使。他到底去哪里呢…… ——曾几何时,春天的雪已经停了。 天空明亮澄澈,阳光从薄紫色的云朵间洒下,如星星糖般地闪耀照射着。 啊,难道他回到天上了吗? “白雪。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被母亲的手拉住,少女只有回过头来一下,在灿烂得令人刺眼的阳光下,少女眯起眼睛。 “是像春雪一般的人。” “春雪……?” 对。 就像被春日的暖意消融的白雪般,梦幻而美丽…… 他就像那般—— ☆ ——说明白一点,普莉姆罗 丝大小姐{注:普莉姆罗丝(primrose),报春花,又名欧洲樱草,花朵呈淡黄色。}长得“很美”。 不管是她那抹上了淡淡日光般的黄金色头发,还是害羞时会出现的小小酒窝,全都很美。 是我——丝诺.德罗布那笨拙的语言表现能力,无法形容出来的美。无论什么时候,大小姐她都很完美、特别、无与伦比。 当然,这么认为的,不只是我丝诺而已。只要普莉姆罗丝出现在她常去的社交界,不管是谁都会说:“真不愧是格兰纳多大公的大小姐。” 他们都会异口同声地低声谈论着。 不只如此,普莉姆罗丝也没有上流阶级的人们容易养成的坏习惯。就是那贵族自傲的说话方式。 如果说有什么令人担心的,就是她从一生下来身体就不是很好。丝诺为了保护体弱的大小姐,偷偷跑去隔壁学剑(事实上,宅邸的隔壁是退伍军人开的道馆),或是找时间去努力地做肌肉练习。 “——你愿意成为我的好姐妹吗?” 在雪花像含羞草花般纷飞的日子,大小姐把她捡了回来,已经过了七年。 她对着被丢弃在路旁,连名字都想不起来,而且全身都是泥巴的丝诺,伸出了温柔的手。 “就算被别人批评女人还敢说大话也没关系。我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守护大小姐!” 在格兰纳多家的女仆——丝诺.德罗布的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要竭尽所能来服侍她的大小姐。 ——可是。 “嗯?” 感觉到房间里危险的气氛,丝诺睁开了双眼。 “什么人!” 抓住藏在枕头底下<笹目>的同时,瞬间推开刀锷拔刀出鞘。 “锵”一声,发出了金属撞击的钝重声响。丝诺知道自己发出的攻势,已经被什么东西挡下来了。 “唔!” 这个声音,若是女仆长梅亚的话,倒有点太低沉了。 丝诺心中抱着疑问,用力地揉了揉双眼一看。站在那边的。是额头之间浮现出愤怒标记的路克身影。 “什么‘唔’啊!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你这下等女仆丝诺.德罗布!” 穿着合身燕尾服制服的他——路卡斯.斯坦亚德,和丝诺一样,从小就在格兰纳多家里服侍的佣人之一。 没想到他是用从厨房拿来的大锅盖,挡住了丝诺的一击。 丝诺露出微笑。 “不错嘛,路克!” “什么不错啊?我可不是来跟你对决的。笨蛋丝诺!” 将几乎已经不能用了的锅盖放下之后,路克就像要拍去脏东西似地拍着戴着手套的双手。 丝诺维持着那不悦的神情,“锵!”一声举起<笹目>的刀刃。 “岂有此理。踏足女人的私人寝室,即便是管家也会受人非议的。” “我说啊,丝诺。”路克像是很惊讶似地耸了耸肩。“……真是的。你那不符合时代的用词,不能想办法改一下吗?自从你到隔壁的道场学剑后,就完全沾染上那军人的用语了。” “不准说我师父的坏话!”丝诺这么说着。 路克所说的那位隔壁的退伍军人,就是丝诺拜师学剑的师父。他的说话方式的确像还活在上一个时代,但他的剑术却是货真价实的。 而且他还不收分文地教导只是个小女仆的丝诺剑术,对身份低微的丝诺来说,他是一个非常值得感谢的人。 算了,他确实因为用词遣字有一点奇怪,所以被别人说是怪人…… “那你有何贵干?” 对着站在床上突然改变话题的丝诺,路克手插着腰说:“你在说什么啊?因为今天是大小姐最重要的日子,所以拜托我提早来把你叫醒的人,不就是你吗!” “什么!” ——大小姐最重要的日子……? 用力想了整整五秒钟左右后,丝诺不由自主地大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丝诺到现在才终于想了起来。 今天在大小姐就读的王立神曲学院,将要举行一年一次的选考会。当然,大小姐也会出席那场选考会。 她就那样穿着睡衣,紧掐住路克的脖子。 “大、大小姐现在如何了呢?大小姐她,该不会……” “她、她早就出门了啊!” “什么!” 丝诺用一副要当场切腹自杀的气势吼着。 “怎么会有这种事!做事情也要看情况。在这种日子睡过头,可说是我丝诺一生最大的败笔。要想个办法来补救这个缺失才行!” 虽然路克还在房间里,但丝诺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急急忙忙地脱掉睡衣,身上就只剩下内衣。 “……虽、虽然说别人看到你那扁平的胸部也不会觉得开心。但你也稍微知道一下什么叫害羞吧!” “罗嗦!你才没有算进我眼里。” 对丝诺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大小姐”和“其他人”。就算是这个家的管家路克,也不过是“其他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黑色的丝袜加上吊袜带,她身上穿着窄版黑色连身裙,那是身为宅邸下人的制服。往上翻折的白色袖口上头,点缀了仿真珍珠来当装饰。啊啊,已经没有时间绑围裙了。 把脚塞进高度到膝盖的黑色绑带皮长靴里—— 戴上眼镜—— 然后,手上拿的是怜刀——<笹目>。 ——这对丝诺来说是货真价实的战斗服。 “你可以滚了!” 推开一脸不知道要看哪儿好的路克后,丝诺一路冲向洗脸台。 做做样子地洗个脸,抓起薄外套,以及昨天晚上熬夜为大小姐做的加油道具和便当,十万火急地冲出房间。 啊啊,怎么会这样?连绑头发的时间都没有! (音乐比赛是在哪里举行呢?啊,记得是……) 举办选考会的王立音乐堂,附设在王立神曲学院里面。和学院并驾齐驱,也是具有传统历史渊源的音乐会堂。 要去音乐会堂的话,只要走到宅邸通往王宫的大马路,然后直走就到了;坐马车或是最近流行的汽车,更可瞬间即可抵达。可是她连跑过去的时间都没有了。话虽如此,但只是女仆身份的丝诺,怎么可能坐马车呢! (嗯?那是!) 她发现正在宅邸的庭院里让人清洗的马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匹马,我借走了!” 在说出口之前,丝诺已经夺过了缰绳,跨上了马背。马嘶叫着,抬起前腿。 “你、你做什么啊?丝诺!” 路克好像追着丝诺过来了。他口中不知道喊叫着什么,而且挡在丝诺的行进方向前,张开手似乎打算要制止她。 “跳过去!” 丝诺一鼓作气地和马匹一起轻巧地从路克上方跳了过去。 “丝诺?” 丝诺侧眼看着惊讶得合不拢嘴的路克,就那样奔出了宅邸。 (唔,没时间了!) 远方的时钟上,指针早已超过比赛的入场时间了。 (无论如何,都要在大小姐出场之前赶到她身边才行……) 普莉姆罗丝是货真价实的贵族小姐,换言之,那也就是说她没办法照料自己的日常起居。那位(笨手笨脚的)大小姐,怎么想都应该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换上那件背后有钩子的比赛用服装。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种日子更是……大量人群混杂的音乐比赛的日子。才更不应该不在她的身边才对! 啊 啊,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不甘心啊! 到底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睡过头了呢? “大小姐啊,现在,小的丝诺马上飞奔到你身边去!” 是的,丝诺对于自己不良的睡眠习惯,从心底感到懊悔。 (路克这个没用的家伙,不如去死一死算了!) 对于没有更早一点叫自己起床的路克,丝诺也在心里咒骂得一无是处。 ☆ 丝诺.德罗布所服侍的格兰纳多公爵家,是代代神曲乐士辈出的名门。 特别是“红之格兰纳多”这个名称,即使不是上流阶级的人也知道,可说是广为人知。 神曲乐士,其所演奏的曲子会成为精灵的粮食,并拥有和精灵缔结契约的力量,也是这个国家最热门的职业。 原因是,只要成为神曲乐士,就会被纳入国王直属的特别部队中,同时也保有崇高的地位和相当高的薪酬。而且依照自身活跃的情况,也可能会被授与和贵族相等的地位。 虽然如此,但那并不是轻易就可以担任的职业。 除了本身需要特别学习所谓的音乐之外,演奏用的乐器也是必需品。 除此之外,也要必须能演奏出足以魅惑“精灵”的音乐才行。就是说,即使演奏乐器的技巧如何地精湛,如果演奏的音乐没办法吸引精灵们的话,也是毫无意义。 据说在王立神曲学院就读的候选人之中,也有仅差临门一脚就可以成为神曲乐士的学生。 而今天将要举行国内最盛大的音乐比赛。那是身为未来的神曲乐士、神曲乐士候补人选们所期待的最高目标。 当然身为格兰纳多家小姐的普莉姆罗丝,也是这场比赛的参赛者。 丝诺怎么可能错过她最敬爱的大小姐的光彩呢?所以她昨天通宵手工制作要给小姐加油的道具(拜此之赐,所以才很漂亮地睡过了头)。 “让开让开让开!所有的东西全都给我让开!” 丝诺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急驰着。 竭尽她在宅邸工作时培养出来的体力,持续策马狂奔。于是在她身上布满一层薄汗之际,终于可以看到音乐会堂的尖塔了。 仔细一看,音乐会堂的周围已经停满了一堆马车和汽车。远远地可以看见一位穿着美丽礼服的夫人正被簇拥着,往音乐会堂里面走进去。丝诺不由地感到胸口的悸动。 (大小姐要在这里演奏了!我的大小姐要在王族们驾临的音乐会堂中演奏了!) 丝诺让马自己跑回去之后,脱掉外套,调整了气息,尽可能地把裙子的紊乱抚平。越过那位夫人,准备从音乐会堂的人口穿进去。 然而—— “抱歉,那边的那位小姐。请问您有招待券吗?” 外表看起来气喘吁吁的丝诺,被音乐会堂的门房给挡了下来。 丝诺狠狠地瞪了门房一眼。 “什么招待券?我可没那种东西!” 丝诺趾高气扬地回答。 “那么,很抱歉无法让您进场。” “你说什么?” 丝诺怒气冲天。这家伙以他一个门房的身份竟然说这种话。等一下大小姐就要出场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啊!” 丝诺似乎刻意地将手放在怜刀<笹目>上,仿佛是在表示她现在马上可以拔刀。 “您、您是哪位啊?” “我是侍奉被称为‘鲜血之旋律士’格兰纳多公爵家长女——普莉姆罗丝的…” “侍奉……?” “女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场突然一片沉寂。 “什么……”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冷冷地对丝诺说:“滚回去!” “你说啥!” “所谓的女仆也不过就是个佣人吧!” 丝诺爽快地点头。 “没错。不过不是我在自夸,我想你的薪水应该比我们宅邸的任何一个人都低。” “这跟那个没关系!”门房涨红了脸说着,“不行不行,你回去,回去!像你这种看起来就很可疑的人,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进去里面的。” “说、说我可疑?” 丝诺因为急忙跑来,所以血气上冲而满脸通红,披头散发。而且手上还拿着奇怪的刀。这样一边气喘吁吁说着话,一边硬要挤进门的女仆。任锥看了都会觉得非常可疑吧! “让我进去!否则我绝对要斩了你。” “就算被你斩了,不行就是不行!” 结果,接下来不论怎么跟他纠缠(就算拔刀出来威胁他也是),丝诺都没办法让他放自己进去。 “唔,可恶的门房!明明那么年轻竟然是个这么有骨气的家伙啊。” 丝诺强压下心中的不甘,一边开始在音乐会堂的外面踱步。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一个坚持信念而不受动摇的门房,这样的人现今已经很少见了。 可是…… “难得有大小姐绽放光彩的舞台,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无论如何都要挤进这道墙壁的另一边!” 对了,如果没办法从正面突破的话,那就华丽地潜进去吧! (简直就像是强迫中奖一样!) 丝诺偷偷地环顾四周,一确定没有人就抓着缠绕在墙上的藤蔓,开始在墙壁上攀爬。 潜进会堂内的话,就算成功了。接下来,只要表现出是大小姐随从的样子,请人带她到等待室就可以了。 “嘿咻!” 丝诺的样子简直就像是被用力丢到墙壁上的青蛙一般,她就用这样的姿势开始大胆地攀爬着,此时…… “你在做什么?” “嗯?” 在她面前有一个奇怪的男人。 这让丝诺吓了一大跳,差点就从墙上掉了下去。 “你、你又是谁啊!” 粘在墙上的丝诺的视线前方,有一个宛若肥皂泡泡般,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的男人。 男人的视线忽然瞄了头上的露台一眼,然后这么问着。 “你想去那边吗?” 他是个有着一头很少见银发的男人。在这早春里,他纤细的身躯上,却只穿着一圈如狮子鬃毛般领子的露肩纯白外套。 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像是让紫水晶冻结般、冷冷的紫罗兰色眼瞳。 (真是怪了,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丝诺感到不可思议地思考着。 可是再怎么搜寻仅有的记忆,也不记得曾见过那张面容。 男人单手环抱着像罐子一般的物品,里面看起来装满了红黑色的东西,而且从那罐子里飘过来一股强烈的酸味,那是…… (呜!这个味道,该不会是腌酸梅……?) 丝诺很惊讶地想着。 为何在王立音乐堂的里面,会有一个吃着腌酸梅的男人飘浮在空中呢? 而且今天一整天都是神曲乐士的选考会,应该没有腌酸梅的品尝会才是啊! 不过,这种事随便怎样都好。 “你记得我吗?”男人若有所指地说。 “……很不巧,我没有认识会在天空中飞的人o” “那为什么你看到我没有很惊讶呢?” 丝诺再一次盯着男人的脸瞧。 “你希望我很惊讶吗?” 也不是不觉得惊讶(对于他吃腌酸梅这件事)。 丝诺很干脆地否认。对此,他露出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响应才好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必要跟你说吧!” “好啦,告诉我嘛。” “吵死了,你走开啦。我现在正忙着爬这道墙!” 于是,男人这么说:“……我来帮你。” “咦?” 丝诺维持着贴在墙壁上的怪姿势,抬头看着男人。 什么跟什么嘛!这个男的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干扰我,是想被我砍吗?还是真的想帮我呢? “真、真的吗?跟你说我的名字,你就会拉我上去?” “嗯。” “——我叫丝诺.德罗布!”。 为什么自己会把名字(而且还趴在墙上)跟这个初见面的腌酸梅男说呢?丝诺边这么想边喊着:“快点伸手来帮我啊!” “丝诺.德罗布。原来如此,是‘雪花’{注:丝诺.德罗布(snowdrop),”雪花莲“是花的名字,意思是雪花。}啊……” 不知在高兴什么。男人突然笑了起来。神情像在眺望着美丽的花朵一样…… (什么嘛,我的名字有那么好笑吗?) 的确,丝诺的名字和花名相同。那是在知道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后,普莉姆罗丝大小姐为她取的。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然后他这么说:“真是个好名字。很适合当我的持有人。” “你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啊?不要光在那边笑,快点来帮我!” 男人好像一直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所以丝诺大喊着。 就算对自己的体力很有自信,但是她也没办法一直挂在这道墙壁上啊!这墙可比她的身高高上好几倍! (这、这个骗子!要是两手可以动的话,一定要用<笹目>砍了他!) 就在丝诺脑中浮现这个可怕的想法时。 “嗯?” “啪!”的弹指声传来。 忽然间,正觉得肌肤感觉到空气的流动时,丝诺已经站在地板擦得亮晶晶的露台上,往下俯视着地面了。 “这……” 她不由地呆住了。 丝诺回头往后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擦到亮得足以映照出容颜的大理石阶梯,以及在那上方的奢华吊灯。 丝诺再次看向露台。在那后方,可以看到方才自己攀贴而上的高耸外墙。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她是被移动到这个露台上来? 那样的话,到底是怎么弄的……? “感谢我吧!丝诺.德罗布。” 那男人坐在露台的栏杆上,一面津津有味地把腌酸梅送进嘴里,一面看着这边。 “你、你……究竟是……” 男人却对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丝诺,毫不在意地说:“你有带什么乐器来吗?” “乐器?” 丝诺疑惑地歪着头。 居然问我有没有带乐器?问得还真奇怪…… “我为什么有带乐器的必要?我可是跟随格兰纳多家大小姐的女仆耶!”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一脸呆滞的表情。 “你、你是佣人啊?你没有参加这个音乐比赛吗?” “没有。” “有弹过乐器吗?” “没有。” “那,唱歌呢?” 想了一下之后,丝诺说:“嗯,如果是像克兰德姆童谣曲之类的话,我是会唱。” “什——” 他的脸上,瞬间浮现了“三条黑线”。 顺便一提,克兰德姆童谣曲是一首调子十分缓慢的民谣曲。只要是克兰德姆王国的小孩,在会唱国歌前一定先会唱这首歌。 “不会吧……应该不会弄错才对。” 男人微微地颤抖着。 “绝对是你没错。我一直守护着的……听到你是格兰纳多家的人,我就想说你一定懂音乐……” 他“啊啊”地抱着头望向天空。 “为什么却只会唱克兰德姆童谣曲啊!” 不知为何,对于丝诺只会唱克兰德姆童谣曲这件事,好像让他受到很大的冲击。 (明明是首好曲子) 丝诺正打算开口替被不当评价的克兰德姆童谣曲辩护时. “算了,没办法。这下子只能进行粗暴的治疗了……” 男人一脸好像在盘算着什么的表情。 (什、什么啊?) 刚好在这个时候,宣告选考会开始的铃声响彻了整个会堂。 男人朝着丝诺浮现了一个意义深远的笑容。 “那么,丝诺。晚点见啦!” “晚点……?” 然而,她没办法目送他离去。 那男人竟然没有等丝诺回话,就在空中一个转身,仿佛像是溶入天空的颜色般,“咻”地一声就消失了。 “消失了?” 丝诺刹时皱起了眉头。 “真是怪了!” 不过下一瞬间,那个奇妙男人的事,以及男人所使用的奇特法术,都被抛出了她的意识之外。 (没错。那个腌酸梅男的事,随便他去吧。) 现在她只想尽快抵达大小姐的身边。虽然不小心睡过头而错失先机,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进入会堂里面。这绝对是因为自己平日素行良好的关系。 而且比起腌酸梅,我更喜欢腌菜! “要快点!” 就这样,丝诺再度背起包袱和加油道具,连忙开始寻找普莉姆罗丝的休息室。 但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还在想着:似乎在哪里见过那个腌酸梅男…… ☆ “哎呀,这个声音是丝诺吧。你来了啊!” 从腌酸梅男所在的露台出发后,丝诺就像匹脱缰野马般在会堂里横冲直撞。她掐住相关人员,或是装成参赛者询问,不管怎样,总算是来到普莉姆罗丝等待出场的休息室了。 “大小姐,真是非常抱歉,我来晚了!” 丝诺一见到普莉姆罗丝的脸,就突然“啪”地一声跪在她的脚下。 “请原谅我,小的丝诺竟然在大小姐重要的日子睡过头,真真真真是太不守本分了!” 对于一直道歉的丝诺,普莉姆罗丝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浮现一抹宛如溶化冬雪的春日阳光般的微笑。 “呵呵,丝诺你真是太夸张了。那是我跟路克说,拜托让你多睡一下的。而且路克也送我到会场来了啊!” (什么!) 丝诺咬牙切齿地想着。 他不但没有按时把自己叫起来,还一个人偷偷地把大小姐送到会场,竟然做出这种占尽便宜的事…… (回去之后,一定要斩了他!) 丝诺抬起头,再度注视着普莉姆罗丝大小姐。 (果然还是好美啊!) 丝诺不由地看得出神,虽然是经常看得到的身影,但她依旧是让人找不出任何缺点的美少女。 恍若由月光所编织的柔顺金发,玫瑰色的嘴唇像是滴着露珠的花瓣。 体弱多病的纤细身躯,因过于唯美而让人有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然而她那温柔的黄绿色眼眸中,总是流露着坚强的意志。 身影虽纤细。但在那之中却如同花芯般的美丽——虽是个爱哭鬼,但从未向人泣诉。 她不论何时都是丝诺引以为傲的大小姐。 “对了,大小姐。那堆像山一般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呢?” 乍看之下,在狭窄的休息室里,堆满了各种款式的舞台服装、束腹、发饰,以及化妆用具等等,应有尽有。 普莉姆罗丝雪白通透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淡淡地嫣红。 “那个,那个啊……我想一下,就是啊……嗯、嗯、嗯… …” 这个“嗯、嗯、嗯……”的说法,是普莉姆罗丝拼命思考时的口头禅。 (加、加油啊,大小姐!) 她看起来像平常一样地微笑,然而她的脑中现在正全速回转着。 “那个啊……总之,就是……” “还没有选好今天要穿的衣服是吧?” “就、就是那样。” “咻”地血色往上冲,连耳根子都涨红了。 “这件粉红色的洋装,还有这件复古风的连身裙,我都很喜欢……啊……” “原来如此,所以。还没有换衣服是吧?” “那、那是……” 她将拳头抵在嘴边,低下了头。 “其实是,束、束衣穿不上去……” 她觉得丢脸丢到好像整个头顶上都要“轰”地一声冒出烟来了。 看起来,普莉姆罗丝刚刚似乎为了穿上束衣,一个人努力地奋斗着。可是,平常没有做过的事,当然不可能马上就能做到,因而身后的扣子整个扣得乱七八糟的。 “真真是非常抱歉。要是我在这里的话,就不用让大小姐这么辛苦了。不过,就算如此,其他的随从到哪里去了呢?” “那个啊,那个……” 她把目光转开,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遣字,那个样子,简直就像做坏事被抓到的孩子一样。 丝诺开口:“该不会全都回去了吧?” “不是啦!只是啊,我把很重要的东西忘在宅邸里了,所以我拜托他们帮我回去拿……” “大小姐……” 丝诺一手抵着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样根本就是没有想到后果,就让他们回去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丝诺心里所想的。普莉姆罗丝颤抖着肩膀,咯咯地笑着。 “对不起。不过,总觉得安心了。我一个人真的不行呢!刚刚只不过是丝诺不在,我就紧张得不得了。丝诺,谢谢你赶来。” 她那纯净无邪的笑容,让丝诺仿佛获得了心灵上的解放。 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那时候也是,对满身泥泞而全身脏污的自己,普莉姆罗丝用温柔的声音问着。就像现在一样。用那纯净无邪的笑容…… “我知道了。那么先把头发绑起来,稍微化一下妆,然后再来选洋装吧!” 虽然比赛已经开始了,不过很幸运的,还有一段时间才会轮到普莉姆罗丝出场。 在帮她穿上束衣,套上浅桃红色连身裙后,也还有很充分的时间可以绑头发。那浅桃红色连身裙的下摆呈喇叭花状展开,颜色和春天极为相称。 可是,才刚这么想,瞬间就发生了那件事。 “你好啊!情况怎样?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 “碰!”地一声,房门被一股强烈的气势给撞开(而且是连敲都没敲),简直像要把它弄坏般,然后,有一个阴沉的少年从那里冲了进来。 “唔,什么家伙!” 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手下的少年精灵,竟然从门那边到普莉姆罗丝她们所在的地方,一条直线地铺上了红色的丝绒地毯! 踏着爽飒的步伐从那条红地毯上走过来的,是普莉姆罗丝的同学——黛西.贝伦休泰。 (唔,她果然也来了啊!) 丝诺马上“锵”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笹目>。 “午安,普莉姆罗丝。今天为了光明正大地和你比赛,我还特地跑来跟你宣战喔!” 正如她所说的,绑在黛西额头上的“打倒普莉姆罗丝”几个字明显映入眼帘。 (还真是浅显易懂啊!) 黛西.贝伦休泰伯爵千金是典型的大小姐,从头到脚都和普莉姆罗丝完全相反。她最讨厌被拿来跟远亲普莉姆罗丝比较,因此最快的方法就是拼命地批评。 的确,跟家里那个有点迟钝的大小姐比起来,黛西精通各种运动,而且交际手腕高明,在各方面都十分卓越。 然而,如此优秀的黛西,唯一无法赢过普莉姆罗丝的,就是作为一个神曲乐士所需具备的才华。 “哎呀!你这是什么打扮?你该不会打算穿这样去参加选考会吧?皮斯,你也觉得她这身打扮不怎么样吧?” 黛西对名为皮斯的精灵这么说道。他已经和她订下契约许多年了,也就是方才为黛西铺上红地毯的那位少年精灵。 “黛西,我们还是回去吧……” “什么嘛!你是我的精灵耶!竟然想命令我?” 黛西将那原本就很有威吓感的双眼,更加往上吊起。 “算了,也好。反正不管她穿什么衣服上台,也都连我的裙角都沾不上边。” 这般说着的她,身上一身翠绿,颜色沿着裙摆逐渐变淡。颜色渲染得浓淡有致的纱质布料,上面毫不吝啬地散落着金葱,极尽浪费地闪耀着。 光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一件耗费许多时间和工夫的作品。 (只是,这件衣服非常不适合她。) 也许是丝诺率直的想法透露在脸上了,黛西眼尖地发现她的表情,目光马上盯着她看。 “喂,那边的家伙。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丝诺连说都懒得说,所以只是很简短地回答,“我只是觉得,今天又不是比赛服装漂不漂亮,所以穿什么都没差吧!” “什么!” 丝诺的话让黛西的脸瞬间整个涨红,然后她气势凶猛地逼近丝诺的面前。“啪”地一声,丝诺脸上顿时感到一片刺痛。 “啊……”普莉姆罗丝小小的惊叫声传来。 “这、这种事我也知道!不过是个佣人,竟然敢放肆地说这种话!” 丝诺缓缓地摸着脸颊。 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这种事常有。所以,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特意把腰上的<笹目>拔出来。 就是这样。 “你就是格兰纳多家捡来的那个佣人吧!” 丝诺感觉肩膀背叛了她的意志,微微抽动了一下。 “听说你失去被捡到前的记忆,对吧?所以说,我才讨厌那种出生低贱的人。你应该是在下雪的时候被捡到,所以就叫丝诺(snow)吧!真简单,呵!” “黛、黛西,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 黛西的精灵不知所措地想要阻止她,她却仍视若无睹地说:“普莉姆罗丝,你只是想稍微让她知道一下这个世界的美好吧?不过,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人,心灵也很贫乏!她总有一天会背叛你哟。” “黛、黛西,说这种话不好啦!” “至少要小心一点,不要让她偷了家里的东西喔!普莉姆罗丝,低贱的人就是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 忽然间“啪”地一声,清脆的声响再度在丝诺他们所在休息室里回响着。 丝诺以为自己又被黛西打了,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然而,并不会痛。 “黛西,我很不高兴。” 普莉姆罗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像要保护丝诺一样地站在她身前。 丝诺不由地地瞪大了双眼。 “大小姐……” 一眼看上去,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没想到那个温和的普莉姆罗丝,竟然打了黛西一巴掌。 “黛西,侮辱丝诺跟侮辱我是一样的。” 普莉姆罗丝用强势而锐利的语调说着,平常总是轻柔温和的普莉姆罗丝,很少会用这种语调说话。 “你、你……” 黛西抚摸着被打的脸颊,眼眸湿润地说着。 “你,竟、竟然这么粗暴……” 。 “粗暴……?刚刚你也对我的丝诺做了这种事啊!” “因为这个佣人,对我说了很没有礼貌的话啊!” 普莉姆罗丝缓慢地浮起一抹微笑。然而,她的眼中露出指责黛西的眼神。 “嗯,没错。如果丝诺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是该打没错。但是,就算她真的有错。也应该由我来斥责而不是你。逾越本分的人是你,黛西。” “唔!” 黛西低吟一声。 “请你出去。我们得做好上台的准备才行。” 一时之间,黛西露出一副好像想辩解什么的表情,然而,最后好像放弃般,转过身去。不过,在离开休息室之前,她再度往这边转过来。 “普莉姆罗丝,我们来比个高下吧!我一定会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推荐到精灵岛成为巫女姬。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黛西大声说着,接着便踏着和她不相称的粗暴脚步声,离开了休息室。 “对、对不起!我们家的黛西又……” “皮斯,你在做什么啊?你是我的东西,怎么可以离开我身边!” 被催促的精灵急忙卷起红地毯。他虽然是黛西的契约精灵,不过,有那样的主人,看来是有得累了! 确认黛西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的另一边之后,丝诺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丝诺,你不要紧吧?脸、脸颊,会不会痛啊?” 比起被打了一巴掌的丝诺,普莉姆罗丝看起来反而更加慌张。她蹲在丝诺面前,一双眼眸泫然欲泣似的,轻轻地把手放在丝诺的脸颊上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黛西讨厌我。所以才……” “不要紧。因为突然被打,所以有点吓一跳而已……” 她这么说,普莉姆罗丝似乎稍微安心了一点,脸上浮现了像平常一样充满慈爱的微笑。 “跟你说喔……黛西的父母亲非常严格呢!因为她有音乐方面的才能,所以她的父母亲对她有很大期待,他们觉得她或许可以成为精灵岛的巫女姬,所以才……” 那个突然跑来的黛西,她家,也就是贝伦休泰家,被赋与了“黄昏的旋律师”这个称号,和格兰纳多家同为五大名门之一。 “精灵岛的……巫女姬?” 她这么一问,普莉姆罗丝好像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忽然抽了一口气说:“……对、对不起,丝诺。那个,就是啊,我还没有跟你说。这次的选考会,不是一般的比赛……被选考会选上的前二名,会被推荐到位于‘精灵岛’中央的精灵师学院去。” “中央精灵师学院……” 丝诺在口中反复覆诵着这个没有听过的单字。 “你说的是那个吗?就是飘浮在这座大陆正上方的那座岛屿……” “对……” 普莉姆罗丝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精灵岛被称为世界根源之岛。据说世界上的所有精灵,都是从精灵岛上的森林中诞生!” “诞生精灵的……” “嗯,精灵是用神曲乐士演奏的神曲作为交换,而把力量借给我们的、美丽且不可思议的存在。他们就是从那座精灵岛诞生的。而且,那里也有特别为神曲乐士设立的学校。可以到那个地方去,对神曲乐士来说,是件非常光荣的事。” 贝伦休泰家也是世代有优秀的神曲乐士辈出的一族。黛西当然得要因循前例到精灵岛去,成为优秀的神曲乐士,并且是以没有人比得上的优秀成绩前去,当然也要比普莉姆罗丝更优秀才行。 丝诺猜,一定是那份不服输的心情,才会让她冲昏头了吧。 “可是,等等。推荐,也就是说,该不会……” 普莉姆罗丝的表情瞬间僵住。 “……不会吧!大小姐。大小姐也会到精灵岛去吗?” 丝诺小心翼翼地,将刚刚浮现在心中的不祥预感问出口。 “又、又还没有确定会去。不过……是没错,如果被选上了,我想应该会到那里去……” “锵!” 像用平底锅去敲鸡蛋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回响着。头好晕。 没想到,我的大小姐要去精灵岛……竟然要到那么远(而且那不是浮在空中的吗?)的地方去! “大、大小姐,你会住家里,然后通勤去上课,对吧?” “不会,那个……就是啊,大家好像都会住在精灵岛的宿舍里……的样子……” “住校制?” 丝诺整个脸色都变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丝诺双手抱着头。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啊!没想到,大小姐的目标是进入一所住校制的学校。 这完全出乎丝诺的意料之外。没想到这场比赛的奖赏,竟是可怕阴谋的序曲,让普莉姆罗丝到那种地方去的阴谋。 (这样下去,大小姐就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唔唔唔……) 普莉姆罗丝拥有异常优秀的技术和能力,许多人都窃窃私语说她必定会成为这次选考会的优胜者。她一定会被选上,而成为大会推荐前往精灵岛的第一人选。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希望可以成为一名杰出的神曲乐士。赢得这场比赛的奖赏,以及在精灵岛度过的菁英生活,这对她的将来应该会有非常大的影响。 她不能阻碍普莉姆罗丝的梦想。丝诺用力地握紧拳头。 自己,只能放弃了。 “对、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丝诺……” 猛然抬起头来,眼前是普莉姆罗丝快哭的神情。看到她那有点落寞、就像被丢弃的孩子般的表情,丝诺觉得头上似乎被重重地敲了一记。 混账东西!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丝诺。在比赛之前,在这对大小姐来说最重要的日子里,竟然让大小姐这么难过! “不要紧的,大小姐。我丝诺会在格兰纳多家的宅邸里,发自内心地等待大小姐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神曲乐士,我会静静等待那天的来临。” 丝诺尽力地表演着,露出一个微笑。 隐藏自己真正的情绪。然后,笑着。 这种时候,要用笑脸目送小姐去参加比赛才行! “来吧!大小姐。让我来帮你装扮吧!丝诺会在观众席上,看着大小姐光彩夺目的演出。” “丝诺……” “我相信我的大小姐一定会演奏得比任何人都精湛,一定会光荣地被推荐到精灵岛去。来吧!深吸一口气,像平常那样放松心情。而且,丝诺为会你祈祷,希望大小姐的演奏可以获得所有‘有力人士’的支持。” “丝诺……” 如洋娃娃般纤细而微冷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丝诺的手。 “谢谢!” 普莉姆罗丝脸上僵硬的神情软化,恢复到平常的笑脸。这让丝诺暗自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现在大小姐正准备要参加比赛,现在应该优先考虑她的事情。 (我的事,怎么样都可以。) 我自己的事,没关系。 我早已习惯了孤单一个人,习惯了寂寞…… 虽然在普莉姆罗丝面前想办法蒙混了过去。然而,道别了大小姐前往观众席的丝诺,觉得头上好像压了什么重物一样。整个人陷入了谷底。 (没想到我竟然要和大小姐分开了,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她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刚刚被放进装橘子的箱子里,被丢弃在桥边的猫一样。拜此所赐,其他演奏者的演奏, 她几乎全都没有听进去。 “啊!郁闷郁闷、非常郁闷!” 丝诺喃喃自语着。仔细一想,觉得今天从一大早开始似乎就没什么好事。 总觉得闲得发慌,所以丝诺把她准备好的便当打开,将包着腌酸梅的饭团拿起来吃。 这便当是用普莉姆罗丝大小姐最喜欢的米做成的。小小的盒子里,紧紧地排放了几个口味清爽的饭团,那是没使用什么油,将米或煮或炒,然后再调味的饭团。 (大小姐该不会已经不需要我了吧……) “二十四号,黛西.贝伦休泰。”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名字被点到。她停下了正打算夹起煎蛋的手,抬起头来。舞台上面,排在普莉姆罗丝前面的演奏者正要开始演奏曲子。 (唔,没想到那个吵死人的女人,竟然比大小姐先站上了舞台。) 黛西开始演奏长笛,过了一会后,在观众席上的丝诺将身体往后靠,想听听看她的演奏受到何种程度的评价。 于是,从丝诺旁边的观众席上,涌现“哇”地欢呼声。丝诺抬起头来。 (什么啊?) 黛西所在的舞台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丝洛坐在稍微有点距离的观众席上,此时,压倒性的音压,以及几道锐利澄透的音色,跃进了丝诺的耳中。那音声的洪流,音量虽然极为巨大,却不会令人感到不愉快。仿佛雨季里湿润干枯大地的雨水般,整个透进身体中。 现在,观众席里所有的观众,都被黛西的演奏夺去了心神。 (唔,不错嘛。) 而且,受到吸引的不仅仅只是人类而已。在她开始演奏不久后,就有几道淡淡的光芒开始包围着舞台。 ——是精灵。 那光芒在舞台上来回移动着,恍如配合着旋律舞蹈般。正觉得其中最亮的一道光芒似乎旋转到了她的身后,那光芒便慢慢地化为一道人形身影。 整个会场引发一阵骚动。 那是名蓝发少年。他的身上环绕着淡淡的磷光,背上拥有一副会随着角度改变颜色的绝美翅膀。 那是方才为黛西铺上红地毯的那个名为皮斯的精灵。 一般来说,精灵和神曲乐士的关系极为短暂,只有发生在演奏乐曲之时。据说是人类将神曲作为粮食献给他们,然后他们将力量借予人类作为报酬。 然而,其中似乎也有一些精灵会和特定的人类交换专属契约,丝诺曾经听普莉姆罗丝说过。 黛西的身边平常就有化身为人形的精灵跟随着她,这表示她所演奏的音乐就是有如此的魅力。她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唔,那个吵死人的女人,不是只有嘴上的动力啊?) 这么认为的,似乎不只是丝诺而已。在黛西的演奏宣告结束的那一瞬间,会场内同时响起了盛大的掌声,音量之巨大几乎要将会场震裂。 “那个短头发的还蛮厉害的嘛!” “啥?” 某个熟悉的男声突然传了过来。 “你、你是那时的……” (腌酸梅组合的相关人士!) 那时从空中俯看着她的那个臭屁男,正坐在丝诺右边的座位上,一双长长的脚不知道往哪摆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如此,密斯特拉鲁会那么说也有道理。他说这个学年,有很多人可以成为乐士的候补人选。” 他这么说着,然后看着丝诺咧嘴一笑。 “那么,你的大小姐什么的,不知道功力如何?” 然后,悠然自若地从放在丝诺膝盖上的便当盒里,捏了一颗腌酸梅,利落地放进口中。 “喔喔,这个腌酸梅腌得相当不错嘛!果然跟你很合。” “你、你在说什么梦话啊!我才不是卖腌酸梅的!” “哎呀呀!安静一点。好像轮到你的大小姐出场了喔!” 经他一提醒,丝诺急忙把目光转回舞台上。 (大小姐!) 普莉姆罗丝和演奏长笛的黛西不同,她是个小提琴手。 她将小提琴架在她那小小的下颚和肩膀之间,完成开始演奏的准备。那是格兰纳多家代代流传下来的小提琴“火焰之德肯特吉”{注:德肯特吉(detage)就是一般所谓的换瓶。将酒注入其他容器,以过滤酒中的沉淀物,并且强调香气。这程序也可视为醒酒的动作,注入的容器我们称之为醒酒器或醒酒瓶。},一柄拥有淡黄色美丽光泽的小提琴。 “哦!那不是德肯吗?她使用的乐器真令人怀念啊。” 那男的在旁边不知道在碎碎念着什么。 (大小姐,请像平常一样演奏给丝诺听吧!) 普莉姆罗丝的演奏有多么美妙,丝诺觉得是无庸置疑的。但是,会堂里的观众们似乎没有人用心留意普莉姆罗丝,他们的心思依旧还停留在黛西身上。 (拜托请不要受到黛西演奏的影响!) 然而,普莉姆罗丝本人却若无其事,非常有架势地伸展背肌,进入演奏前的阶段。 丝诺屏息守候着那一瞬间。 然后—— (拜托!) 从小提琴的弦上,编织出乐曲一开始的第一个音色。那恍如是刚燃起火柴时,那微小、微小的火焰光芒。 是刚诞生在这世界上,仿佛只要稍稍受到一点微风的侵袭就会消逝般,微弱而梦幻的火焰。 普莉姆罗丝的琴弦流泄出充满温热的声音,丝诺想起以前普莉姆罗丝曾告诉她,有关神曲的起源。 被称之为神曲的歌曲,是来自遥远的太古——事实上,据说可以溯及奏世记。 那是远古所发生的事,连历史都尚未有记载的远古…… 神祗用八只手臂演奏四种乐器,以四张嘴创造了歌唱的世界。那位神祗所奏出的旋律,在混沌中立下了秩序,回响着的音阶各自化为天空、化为大地、化为水、化为风。 并且,化为光、化为死、化为黑暗。那时所演奏的音乐——化为万“物”的源头、化为万“事”的起源,化为诞生出所有“存在”的伟大音阶——这正是被我们称为神曲的歌曲。 “演奏之,其为吾等之盟约也 为盟约 为悦乐 为威力 故,演奏之,汝将魂魄之形演之奏之” 丝诺知道世界是由音乐所创造时,不知为何,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般,胸口强烈地悸动着。 在那之前,她并不觉得自己所居住的世界有那么地美好。 这个,曾经将自己舍弃的世界。 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庭,也没有年幼时的记忆。 因为丝诺一直这么认为——自己曾经被这个世界抛弃,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不需要自己。 可是从那之后,看到脚边的泥土或是在风中摇曳的树木,她开始可以感觉到它们的美丽了。 她开始会这么想: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抚慰生命。被普莉姆罗丝所演奏的音乐召集而来的低等精灵们,在飘摇的蕾丝窗帘边骚动的样子,小小的一滴水,滴入她雀跃跳动的心房的声音,以及杂草摇动的声响,都可以抚慰生命。 “哇啊!”听到如此的骚动声,丝诺抬起头来。 (大、大小姐?) 普莉姆罗丝所编织出的音色,引起了非常大的变化。 如同火焰被赋与了空气、吹入了气息一样,有几道演奏出来的旋律互相靠近结合,就像在舞动般往更高处、更高处攀升,创造出巨大的音流龙卷风! (大小姐,好厉害……) ——对于介于入神之间的“存在”来说 ,神曲才是他们的生命,是他们的根源。 普莉姆罗丝竟然不是用言语,而是以声音将其表现出来! 让观众有热烈反应的,还不止如此。没想到普莉姆罗丝的周围,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小小的光点,就和黛西在演奏时一样。 那光点,不久之后开始化为各式各样的型态。那是被普莉姆罗丝所演奏的音乐所吸引,而展现出身影的精灵们。 有那恍如小小的棉花糖般的精灵。也有一半是人,一半是野兽型态的。最后,终于连人形的上等精灵也出现了。 和黛西不同的是,出现的上等精灵并不只有一位。 有身上缠绕着薄纱般衣裳,以绝美的女性姿态展现的精灵,也有打扮如勇猛战士的精灵。而所有的精灵都闭着双眼,静心倾听着普莉姆罗丝的演奏。 (啊,太棒了!) 我的大小姐只要开始演奏,一定会连梅莉提亚(梦之精灵),这种传说中的精灵都会被吸引过来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普莉姆罗丝的演奏完全占据了丝诺的耳朵,她沉醉在那童话般的光景中。 “喔,那就是格兰纳多家这一代的传人啊?” 那男人的声音响起,正觉得感动的丝诺顿时觉得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 “的确是那些家伙会喜欢的音乐。她受过很好的训练,而且乐声很不吉祥。” “你说什么!” 丝诺不假思索地握住<笹目>竖立着的刀柄,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竟然敢说大小姐的演奏很不吉祥!” “没错。表面上掩饰得非常好,但里头却潜藏着像是浓稠的岩浆般灼热沸腾的东西。呵呵,这样的话,会变成一个很不错的战斗少女吧!” “你、你这家伙!” 丝诺正打算不顾一切地拔刀时,后方喧嚣而上的欢呼声正告一段落,让她思绪一顿。 (大小姐!) 普莉姆罗丝的演奏,现在正进入最终收尾的地方。从小提琴上如烟花般散落的音色,将所有东西都化为跳跃的火花,化为把所有物品都燃烧殆尽的盛大火焰。 不只是将物品,在那里的所有生物,心中也都被点燃了火花。 然后,普莉姆罗丝的演奏,就像是伟大的故事要迎向最终幕时,一边令人觉得音波高扬,一边如同怒涛般涌进。最后释放出一种感觉,仿若正在下沉的太阳在最后一刻绽放的强光一样不甘心的感觉。然后结束了…… (结束……了……吗?) “咻”地一声,丝诺觉得她好像听到小提琴的弓带离弦的声音。 不久,在一阵静寂后袭卷而来的,是人们好似要将会堂震裂般的欢呼和掌声。 “太好了!” 丝诺一脸好像在说“你这家伙,看吧!”的表情,回头望着刚刚那个失礼的男人。 “怎样?这响彻云霄的掌声。” 竟然敢在那边大放厥词地说什么大小姐的演奏不吉祥,说什么只是训练得很好之类的。这里若不是比赛会场的话;她早就把他的脑门劈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你还这么高兴啊?丝诺。” 男人笑嘻嘻地说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了。 “嗯?” “那个女性去精灵岛的话,你就会被一个人留在这里了喔!” (啊!) 唔~~! 已经忘记的事实再度被提醒,丝诺有一种想要把自己整个塞进座位里的心情。 (可恶!这个白头发的讨厌鬼!让我想起了不该想的事。) 现在马上把他染得跟腌酸梅一样红,然后塞进瓮里!当丝诺脑子里想着这种可怕的想法时…… “我带你去吧?” “嗯?” 男人若无其事地说着:“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精灵岛喔!” “你说什么?” 男人坐在会堂座位上,丝诺跨在他身上,整个人逼近他。 “你、你说的是真的?若是说笑,可不饶你!” “没有骗你。只是,我有条件。” “唔,啥条件?” 男人就像是抱着枕头般,轻轻地环抱着丝诺的腰,把她拉近过来。 “温柔一点。” “啥?”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害羞地,男人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呃!” “……当然,我不是第一次接受某个人,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人。所以,要对我温柔一点。” (他在、在说什么啊?这家伙!) 丝诺整个气炸了。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她就觉得他是一个古怪的家伙。不过,没想到会古怪到这种地步,他的脑袋是浸过米糠吗……! 就在这个时候,嘹亮的喇叭声响起,大会向观众报告着,他们即将发表被推荐前往精灵岛的两名得奖人。 不知伺时,参加比赛的所有演奏者全都站上了舞台,整齐地排成一横排。 黛西的契约精灵伫立在她的身旁,像是在帮她助阵般。参赛者当中竟然也夹杂着可以和上级精灵订下契约的人。光是如此就让黛西极为醒目了。 因此光是有契约精灵在,就百分之两百足以让她加分。 但是…… (唔,真卑鄙!) 演奏技巧的地方,而不是用来炫耀精灵的地方……丝诺只能这么想。 忽然间会场的灯光落下,整个暗了下来。 终于要发表要推荐前往精灵岛的人选了。丝诺的心,很难得地失去了冷静。用力闭上双眼,她抱着祈祷般的心情,等待着普莉姆罗丝的名字被点到的瞬间。 “——黛西.贝伦休泰!” 司仪的声音大声地回响着,会场刹时涌现了如潮水般的欢呼声。 丝诺猛地睁开双眼,她第一眼看到的是黛西的微笑。黛西像在夸耀着自己的胜利似的,用力地挺起胸膛。 丝诺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的心情。 (……不、不是大小姐?) 丝诺突然间觉得,眼前开始不停地天旋地转。 她无法相信大小姐竟然没被选上。 “在此,我们以黛西.贝伦休泰为第二推荐者,认可其进入中央精灵师学院之资格——请往前。” 黛西不知为何,脸上有瞬间的僵硬,但她马上微笑着往前走。 受到掌声鼓舞的黛西,正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注:黛西(daisy),英文字意为雏菊。},就像绽放的娇艳花朵般闪跃着光芒。正如之前她所扬言的,她已经将前往精灵岛的入场券拿到手了!并且,赢过了普莉姆罗丝。 唔唔唔,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些评审该不会是被贝伦休泰家用金钱给收买了吧? 对于不由自主地想要拔起<笹目>的丝诺,男人用眼神阻止了她。 “丝诺。安静地看着吧!” “可是……” “不要紧的,一切都照着我所预料的在进行。” 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自信,男人把手臂放在扶手上,用一副非常臭屁的姿态,凝视着舞台。 “你的玩笑话我才……” 没错,就在丝诺打算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的时候。 “——接下来,我们欢迎这场比赛更完美的演奏者,也就是推荐前往精灵岛的第一推荐者——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小姐!” 会堂里顿时再度充满了比黛西获奖时更大的欢呼声。就像是演奏完后的欢呼声重现一样。 对丝诺来说,她 根本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第一推荐者……?) 这么说起来,她刚刚好像听到司仪说,那个吵死人的女人黛西.贝伦休泰,是什么第二推荐者什么的。 没错,她想起来了。黛西在离开大小姐的休息室前,不是有说“我一定会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推荐到精灵岛”吗? (大会推荐的不是只有一个人啊?那么,我的大小姐是第一名啦!) “哇喔喔喔喔喔喔!大小姐!” 丝诺万分高兴地站起来,将昨晚特制的拉炮拉开,那正是她为了今日此时所特别制作的。 果然,没有任何人可以跟我的大小姐匹敌! 不管这个发霉的腌酸梅说什么,也不管那个吵死人的女人说了什么讨人厌的话。只有我的大小姐,才是可以成为这世界上最顶尖的神曲乐士! “呜喔喔,大小姐万岁!大小姐最棒了!小的丝诺,眼前尽是欢欣的泪水!” 即使周围人的都把视线朝向她,丝诺也毫不在意地从观众席上不断挥动着横布条,上面大大地书写着“大小姐最棒了”的文字。 “——以上二位将被推荐前往中央精灵师学院,为我克兰德姆王国之蓬勃发展,以及其名誉,将作为神曲乐士之……” 在吊灯照耀下的舞台上,普莉姆罗丝被授予了徽章作为推荐者的证明,她的脸上浮现开朗的笑容。 这时,发生了一件任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 “等等!” 一道声音传来,使得掌声始终难以平息的会场上化为一片寂静。 “唔?” 丝诺的脑中一边想着“不会吧!”,一边战战兢兢地往旁边一看。和方才一样神情充满自信的腌酸梅男,正抱着腌酸梅的罐子站在那边。 “这个男的在干嘛啊?” “他是谁?大会相关人士吗?” “他抱着的罐子,里头放的是腌酸梅!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其他人不停地询问着,问题相当尖锐。尤其是关于腌酸梅的部分,丝诺也很想知道。 “我的名字是布兰卡。” 布兰卡?观众们的口中覆诵着他的名字。 “我找到我的新演奏者了。所以,我想要从没有被选上的人里面,再带一个人去精灵岛。” 他所说的话,在会场中引起一阵骚动。 “再带一个人?” 于是,舞台上有一位五十几岁、穿着高级西装的绅士,伴随着踩在象牙色地板上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布兰卡先生。” “你是评审吗?我说,我找到了我的演奏者。” 他就那样环抱着双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评审。 “上面的家伙吵着要我选出持有人,所以我就过来看看。结果我一看,这个、那个到处都是一些小器量的演奏者,马上就让我想回去上面去了。不过,我终于还是找到了。找到可以自由弹奏在下我——白色低音大提琴的演奏者!” 然后,他高高地望向天空,张开手臂大喊:“来吧!我的另一个灵魂。由依附着古老精灵、树龄千年的木块所削切而出的极致乐器啊!” 在吊灯的光芒无法照射到、被微暗的薄纱般所包覆的观众席上,忽地掠过一道闪光,仿佛一道光斧砍过。 此时,会场发出轻微的骚动。 “啊!” 丝诺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 出现在观众席上空的,是由银色的光粒所聚集而成的白色弦乐器。比普莉姆罗丝所拥有的那把小提琴更大上许多。 (白色低音大提琴……?) 就丝诺所知,那是管弦乐器中可以演奏出最低音阶的乐器,其大小比一个人的身高还高。 “那是‘永恒.纯白’,没想到它真的存在!” 黛西从舞台上如此大喊着。 飘飘然地,一个白色物体在空中接住了低音大提琴,那是到之前为止一直坐在丝诺旁边的那个腌酸梅男…… (他有一双翅膀?) 丝诺发现到,那个男人的背后有一双巨大的翅膀。 那是一双透明而微蓝的玻璃翅膀,和他那漂亮的白银发色比起来毫不逊色。据说翅膀的数目越多,表示该精灵的能力越强。而他的翅膀数目,竟然有六枚之多! (精、精灵?) “所谓的‘永恒.纯白’就是那个吧!据记载已经有二百年以上没有选过演奏者,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乐器之一……” “没错!虽然听说古老的乐器上常会依附着精灵。但那把乐器是特别的。” “我记得不是被收藏在精灵岛上吗?” 对于这突如其来展现身影的传说乐器,场内的人们纷纷交换着各式各样的臆测。 另一方面,对丝诺来说,她无法完全理解事情是多么重大,而最让她感到冲击的反倒是男人并不是人类这件事。 没想到,那个从丝诺的便当里抢腌酸梅的男人,那个从露台上眺望着像青蛙一样贴在墙壁上的丝诺的男人。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是传说中的低音大提琴化身! (怎么会这样!那种存在感,那种感觉的确是人类啊!) 精灵的存在,即使是拥有多么强大力量的上等精灵,也总有地方具有浮世疏离的气氛。而且,在强烈的日光下身体看起来会呈现透明,或是看起来身体似乎很轻,所以多半看一眼就知道那是精灵了。 明明是那样没错! 名为布兰卡的男精灵,降落在愕然呆滞的丝诺面前后,拉起可疑地盯着他看的丝诺的一只手,沉稳地说着。 “听好,我要带演奏我的人到精灵岛去。她的名字是——丝诺.德罗布!” 丝诺的手,就像是成了什么冠军一样地被他往上举起。 “唔?” 丝诺整整想了十秒左右,所说出口的却只有那个奇特的发音而已。 刚刚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自己的名字有被叫到吧? “那个人是谁?” “是哪个学院的乐士候补人选吗?” 会场上,人们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地从白色低音大提琴转向丝诺那边。 (什、什、什么跟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丝诺的脑袋混乱到什么都没办法想,而台上理所当然地传来了争议。 “可、可是,突然间说要增加推荐者……” 布兰卡眯起他那双蓝色的眼眸,嘴角一撇。 “我有取得密斯特拉鲁的同意。他说,被我选为演奏者的人,不论是何种身份,不论是哪国的人民,他都会将其迎回精灵岛。” “密斯特拉鲁!” “‘万能之手’乐器师,密斯特拉鲁吗?” “那位精灵岛学院的学院长吗?” 包围会场的骚动,因为布兰卡的发言而变得越发大声。 “怎么回事啊?腌酸梅精灵!” 丝诺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朝向飘浮在空中的布兰卡,以作势要拔出<笹目>的姿态抗议着。 “先跟你说喔!我可没有学过什么音乐,只不过是服侍格兰纳多家的小小女仆而已。我和大小姐不一样,你可不要随便乱说话!” “呵。” “呵?呵什么?” “那个没差啦!” 对于情绪激昂的丝诺,布兰卡神情有点抑郁地用手拨开身后的头发。 “我说啊,现在不是讲那些无聊规则的时候吧!精灵诞生不易的情况已经有好几百年了,以精灵之力来维持飘浮的精灵岛,终于也失去了力量而逐渐沉 第二章 今日的课程结束后,丝诺在没有食欲的胃里硬是灌下一点汤,就好像要逃进洞穴般地回到依旧满是灰尘的房间。 虽然对布兰卡不好意思,但她今天真的很想在床上休息。她想要卷进床单里,什么都不要想,也不想做梦,只想像一滩烂泥般地睡着。 “不好意思,布兰卡。今天我……” 自己的床已经被占领了吧!丝诺朝着白色的巨大低音大提琴走过去。然而…… “……这是什么?” 在丝诺的床上,除了熟悉的低音大提琴外,还有一团白色毛球蹲在那边。 仔细一看,那看起来像是一只狗。而且似乎还只是一只幼犬。 “为什么会有小狗在我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狗的耳朵动了一下,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又合上。 “吵死人的家伙,一定是因为你的关系吧,” 丝诺就那样张大着嘴巴僵住了。 (刚、刚刚……) 刚刚那只狗确实是说话了。而且是用很熟悉、厚颜无耻的、冷淡的口吻。 “什么,你该不会是布兰卡?” 以狗的型态出现的布兰卡,动作迟缓地抬起头,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那个动作,让丝诺确信这家伙一定就是布兰卡。 “你真的是狗吗?” “不是,这只是我其中一个型态。力量强大的精灵,是有好几种型态的,也有那种可以变男变女的家伙。” “唔……真是奇妙。可是为什么你突然变成了一只狗。” “是因为你的关系!” 布兰卡不高兴地将他那张冷淡的脸背过去,说着。 “我的关系?” “精灵的力量越是强大,精神状态就越会和契约主人同调。就是因为你变得神经质,所以我也没办法保持人形……” 布兰卡神情就像在说“真麻烦”,用力打了个呵欠。 “赶快点摆脱那些。反正一定只是是否适合待在这里什么的,为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在烦恼而已吧!” “什、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人家很认真地在烦恼耶!” 一针见血地被刺中要害,丝诺怒火冲天。 “……都是你的错!” “啊?”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选中了我?就算不是我,应该也还有很多想要弹奏永恒.纯白的人吧!那你为何……” 她自己也知道,像这样把责任推卸给布兰卡实在很卑鄙。像这样跑到精灵岛来,及决定要这么做的,都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把这怪罪到其他人身上根本就不对。 可是此时心中的软弱,让丝诺说出了软弱的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呢?” 他用非常疏离的语气这么说着。 “…………” “你想要我说什么的话,我就照你所希望的说给你听。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满足的话。” “布兰卡!” 丝诺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来,瞪着布兰卡。布兰卡对上了丝诺那凶狠的视线,他那和夜晚的月亮同色的眼眸笑了起来。 “因为我是你的东西。你所希望的,我就为你实现。我会选择你,是因为那是你的希望。丝诺.德罗布。” “我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丝诺喃喃自语着。 和布兰卡相遇时,自己压根也没有想过要弹奏低音大提琴。当然,也丝毫没有想去精灵岛的想法。 可是,为什么布兰卡会这么说呢? (能永远照顾大小姐——这就是我生存的价值,想要被某人所需要,想要为了某人而活着……) 这些为什么会和弹奏低音大提琴有关系呢?丝诺完全想不出来。 “来啊,说吧!丝诺。你想要怎么样?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都会尽可能地帮你实现。可是,那要是你自己希望的喔!你也差不多一点,不要再装做自己什么都不想要了,由你自己决定活出自己的人生吧!” 丝诺一惊。 布兰卡的视线宛如刀锋一般。而那刀锋毫不留情地,切入原本一直隐藏在丝诺心中的阴暗面。 (啊!) 过度的痛楚,让丝诺的脑中立刻被想要将耳朵塞上的想法所侵袭。可是,布兰卡并不允许丝诺那么做。 “听好了。不管是谁,自己的人生是要由自己来演奏的。会成为什么样的曲子,也是因人不同。然而现在的你,只不过是普莉姆罗丝的伴奏而已。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这意料之外的言词,让丝诺明显地慌了手脚。 “大小姐的伴奏……” 布兰卡想说的事,丝诺也很清楚。 在这之前丝诺都希望自己是服侍普莉姆罗丝的佣人。可是,就算那是她真正的想法,却不是全部的想法。 (意思是,我还有很多其他的希望吗……?) 到目前为止,都将“为了普莉姆罗丝”这句话摆在最优先的位置,丝诺放弃了心中更高的期望。 我的生存价值就是——永远以一个佣人的身份,为了大小姐竭尽全力。照顾大小姐,为大小姐而战,为大小姐竭尽心力。丝诺对这个想法从来没有任何质疑。 可是,其他的希望,若非与自己身份不相称,就是太过逾距,让她放弃努力停止了思考。 (说不定,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丝诺呆住了。的确如布兰卡所言,为大小姐尽心尽力和活着这两件事是不同的。 无论是怎样的人生,就算那只是一条服侍他人的路,也是自己所选择的。 那才是主旋律。再怎么拙劣,也绝对不可以是其他人的伴奏。 就算仰慕普莉姆罗丝,人也不能连心都是佣人。 (这个我知道,可是……) 丝诺迷惑了。突然之间要她思考自己想做的事,也只是让她不知所措,在这之前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而且,如果从我身上拿走为大小姐着想的想法,那到底还剩下什么? “我真正的期望……” 不知道是否在怜惜脑中化为一片空白的丝诺。布兰卡从床上跳下来,用鼻尖打开了低音大提琴的琴箱。 “总之今天就先这样,睡吧!” 在布兰卡的催促下,丝诺缓缓地站起身。 “也、也对,就这样……” 由于太过于恍惚,丝诺对自己被引导走向低音大提琴琴箱这件事,没有任何怀疑。 (而且,总觉得一窝进低音大提琴琴箱里,就觉得很安心。不知道为什么……) 蓦地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丝诺抓住了布兰卡的尾巴,他正打算走回床上。 “布兰卡……今天要不要来这里睡?” “啥?” 小狗的眼睛眯成了一线。 “今天好寂寞。所以,来啦!” “你在说什么……等等,喂!” 布兰卡变成了小狗的姿态正好,丝诺就那样把布兰卡拉进低音大提琴的琴箱里面。 “可以吧!你不是总是说什么‘我是你的东西’吗?那样的话,那就当我枕头的代替品。” “枕、枕头的代替品?哇啊!” 无视布兰卡手忙脚乱地挣扎,丝诺关上了低音大提琴琴箱的盖子,用力将毛绒绒的布兰卡抱紧。 今夜她想要拥抱温暖。总觉得一个人迎接清晨很可怕。就像是久远前,一个人被抛弃时一样。 布兰卡的身体好温暖。膨松膨松地,简直就像是装了高级羽毛的枕头。 “总觉得松了一口气,你就一直保 持这样好了。” “我说啊……” 布兰卡喷了一声。 好像已经放弃从她手臂里挣脱了,布兰卡乖乖地把身子靠在丝诺的脸上。 在那之间,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很舒服,睡魔袭来,丝诺闭上了眼睛。 (而且总觉得好怀念。) 以前,也曾经抱过这样温暖的东西,她脑海的深处回想了起来…… ☆ 然后,丝诺梦见了以前。 那是距今七年前,雪花如含羞草花般飘落的春日。丝诺在海边的沙滩上,迷失了方向。这里是哪里呢?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再怎么拼命地回想,也想不起任何人。不只如此,丝诺连自己真正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被海水覆盖的身体一片冰冷,丝诺不停地颤抖着。因为这不符季节的寒冷,她的指尖被冻僵。吹来的海风,逐渐从小小的丝诺身上夺去体温 不久,意识飘然远去。就像晚上睡觉时,脑中朦朦胧胧地逐渐丧失感觉一般。 丝诺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已经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下去,我会死掉吗……?) “……振作一点!” 感觉有人在呼唤,丝诺目光模糊地游移着。 “喂——请振作一点!不要死!” 忽然间,温暖的手掌抚上了脸颊,丝诺这才知道那声音是对着自己说的。 (谁?) 慢慢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色刺眼的光芒。 “……啊。” “啊,啊啊……太、太好了。你醒来了!” 那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的头发宛如朝阳般绽放着光芒。她穿着好像很温暖的毛皮斗篷,戴着缀上了玫瑰别针的淡桃红色帽子。昂贵的玛瑙雕花胸针在胸前闪耀着光辉。 (美丽的千金小姐。) 朦胧的意识中,丝诺这么想着。这个世界上,竟然有穿着如此漂亮的衣服,拥有如此美丽容貌的人…… ——那就是丝诺的主人,格兰纳多公爵家的独生女,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 “大小姐,请住手。那么肮脏的女孩……” 普莉姆罗丝不听当时跟随她的女仆的制止,缓缓地拉起丝诺的手。 “啊!怎么这么冰!” 然后,朝着因为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僵硬戒备的自己嫣然一笑,频频用手包覆着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手上呵着气。 这样一来,手就会暖和了吧!“ 可是,当普莉姆罗丝这么做的同时,她那白皙的双手被弄脏,袖口也被泥巴给弄黑了。 她反复不停地做着呵气的动作,丝诺忍不住松懈了下来。于是,普莉姆罗丝再度朝着丝诺微笑,如透明阳光般的微笑。就像只要看到她的微笑,自己的心情就会变得温暖一样…… “我是普莉姆罗丝。你叫什么名字呢?” 被她这样一问,丝诺无力地摇了摇头。 “家人呢?” 再度摇着头。 真丢脸。她已经不是小婴儿了。长这么大,竟然还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有…… 于是,普莉姆罗丝在这里说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那样的话,你要不要当我的姐妹?” 这么唐突地一问,丝诺不知所措地看着普莉姆罗丝。 这是在开玩笑吧?这么美丽的公主,竟然想要和肮脏又形同孤儿的自己成为姐妹…… 此时,雪花在两入之间飞舞散落。沉静飘然地,恍如花瓣散落般,淡淡薄薄的花。 看着这光景,普莉姆罗丝微笑着。 “丝诺.德罗布(snowdrop)。” “咦?” “你的名字就叫丝诺.德罗布,如何呢?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名字。” “丝诺……德罗布……?” “对。这种花在雪地中也会可爱地盛开,就像今天的雪一样。” 丝诺在口中喃喃自语着。 “丝诺.德罗布……” 那时的喜悦,是用言词没办法表现出来的。宛如胸中盛开了大大的花朵,身体发热,然后眼泪溢出了眼眶。 丝诺什么都没说而哭了出来。于是,普莉姆罗丝毫不在意她身上的脏污,将她抱得紧紧的。 “对,是花的名字。和我一样喔!” 仿佛她自己本身就是花儿般,漾开了一抹微笑。 在那之后,丝诺一整天的时间,几乎都和将自己捡回来的普莉姆罗丝一起度过。 格兰纳多家的神曲乐士人才辈出,而在克兰德姆王国中亦享有盛名。其宅邸之大,佣人之多,都远远超过丝诺所想象。 但最令人惊讶的就是,宅邸中有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任何人关心、照顾普莉姆罗丝。 普莉姆罗丝的双亲也是,因为工作繁忙,一年不过出现几次身影。无论普莉姆罗丝的周围有多少人,在她觉得害怕时,却连一个可以安慰她的人都没有,这个让同样身为小孩子的丝诺感到气愤。 (说是名门大户,却放着大小姐一个人不管……) 为了抚慰怕孤单的普莉姆罗丝,两人经常偷偷地一起睡。 尤其是在丝诺照着自己所想起来内容唱出摇篮曲后。普莉姆罗丝出乎意料地高兴,说那是谁都没有听过的曲子。 “丝诺唱歌很好听呢!我将来想要成为神曲乐士。要是丝诺也跟我一起成为神曲乐士就好了。” 神曲乐士是使用小提琴或键盘乐器等昂贵乐器的职业,需要高度的音乐才华和技巧。不是身为佣人的自己可以担任的职业。 当然,也不是没有拿到奖学金而到上面学校去的人,但若是为了拿到奖学金而努力,就会耽搁宅邸里的工作。她蒙受恩惠可以在宅邸里工作,甚至能领薪水,不能再有更多的要求了。 丝诺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样的才华。” “是吗?我觉得丝诺的声音真的很好听。而且我弹奏的曲子,你马上就记住对了吧!你的音感一定非常地好,应该有音乐的才华。” 丝诺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守护着普莉姆罗丝的立场,因此她笑着蒙混过去,什么都没说。 (不用成为像神曲乐士那么伟大的人也没关系。) 的确,她并不讨厌音乐。如普莉姆罗丝所说的,她马上就可以记住练习曲,这也是真的。 偶尔普莉姆罗丝会心血来潮地让丝诺演奏小提琴,她记得那时候也曾经有过一种熟悉的感觉,恍如从很久以前就有演奏过小提琴的感觉。 可是,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丝诺只要一直待在大小姐的身边就觉得很幸福了。 (只有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以大小姐为优先考虑。) 对,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从那个雪花如含羞草花般的纷飞日子开始,不论发生什么事。 “你的名字是丝诺.德罗布。是花的名字。” “跟我的一样喔!” 即使有一天大小姐不需要我了,我也是—— ☆ “……唔?” 忽然间,有什么冷冷的东西滴落到脸颊上,丝诺醒了来。 (好冷……) 真奇怪,明明是在低音大提琴的琴箱里……丝诺睁开双眼,从琴箱里缓缓地坐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琴箱的盖子就那样打开着。应该在身旁的布兰卡也不在,所以应该是他出去时打开的吧! 更让人不解的是…… “……这里是……哪里啊?” 没想到,左看 右看都是树。抬头望向天空,也只看得见绿色苍郁的树叶。 (在森林里?) 忽地一望,察觉到脸颊旁边是悬挂着朝露而往下垂落的铃兰花。看来,方才落在丝诺颊上的,似乎是这花上的露珠。 丝诺站在低音大提琴的旁边,左右张望地环视着四周。这里,看起来应该是学院后方的精灵之森。 视线所及尽被一片浓绿所包围,从长春藤顶端的缝隙间,有几道细细的光芒穿进来。在那光芒的照耀下,润泽潮湿的青苔和垂挂着水珠的叶子及花朵,似乎很沉重地堆栈着,宛如精致的银饰般耀眼辉煌。 的确,这地方有着精灵在此诞生般的气氛。这里的景色既是如此,那么丝诺就可以大概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了。 她不能理解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啊?” 再怎么搜寻睡前的记忆,也找不到自己会睡在这种地方的理由。自己该不会有梦游的倾向吧? “这么说起来。布兰卡到哪里去了呢?” 布兰卡应该和自己一样睡在低音大提琴的琴箱里,现在丝诺的身边却没有布兰卡的身影。 有不好的预感。 “……那家伙该不会把我丢森林里了?” 这么说起来,昨天晚上她的心情非常低落,好像说了一些让布兰卡失望的话。 该不会因为这样,他开始讨厌自己,然后为了找寻别的契约主人,而把自己丢在这里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 “一而再,再而三的,我的命运就是被人抛弃啊。” 丝诺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然后手撑着身子,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受到重大打击的自己,丝诺感到非常地厌恶。她和布兰卡原本就没有多么深入的交情,但是自己会有这种像是被背叛般的心情,是因为在不知不觉中相信他了吗? (相信那个可以变成狗或是大提琴的姿态,而不知道真正面目的家伙……) 这样的话,自己还真是个笨蛋,竟然会相信那种家伙。不管怎么说,都是自作自受。 “我真是笨蛋啊……” 丝诺就那样抱着膝盖,有一段时间动也不动的。 于是,到刚刚为止完全没有听进的各种声音,跃入丝诺的耳里。 受到风的吹拂而骚动的树木们、雀跃呜叫的鸟啭,还有凉爽的水流声…… “唔……水声?” 忽然传来的水声,让丝诺想起了自己很口渴。 (要是哪里有可以喝水的地方的话……) 丝诺拿起丢在低音大提琴琴箱里的<笹目>,跟随眷那微小的水声,在长着青苔的地面上迈开步伐。 她用脚沙沙地拨开茂盛的杂草,时而停下脚步聆听声音,然后再度在草中往前行进。 不久,丝诺终于来到了飞溅着银色水花,大约一个人身高左右的小瀑布前。 “水声是这个啊?” 徐徐地用手掬起水,将水移往嘴边。冰冷的河水沁入身体里,终于有种重新活过来般的舒畅。丝诺想要顺便洗个脸而蹲了下来。 蹲下来之后,她看见一抹熟悉的银发映照在波纹摇曳的水面上。 “什……” “丝诺,不可以随便到处乱跑。” 恢复了人形的布兰卡站在丝诺的背后。 “唔,是你!” 话说还没说完,丝诺已经拔出<笹目>砍向布兰卡了。 “你竟敢把我丢在这种地方!” 布兰卡“哇哇哇!”地喊着,慌张地避开了刀子。 “等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问答无用!知道我睡在低音大提琴里面的只有你吧!到了这种地步,你已无需狡辨……” “唰唰”地挥动着离鞘的<笹目>。 “如果不要我的话,你直说就好了。我已经习惯别人不要我了,被你抛弃我也不痛不痒。可是像这样实在是太过分了!讨厌就说讨厌就好了……” “不是,不是我!” 瞬间,丝诺将刀锋朝向布兰卡,定在原地。 “不是我。听好了,你仔细想一想——被丢弃在这里的不是你,是永恒.纯白。” “永恒.纯白?” 布兰卡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特意地一边将头发往上拨一边说着。 “丝诺,你是因为被永恒.纯白选上了,所以才能进入这所学院就读的,没错吧?” 丝诺勉强点头。 “唔,说的没错。” “那些觉得你碍眼的家伙,趁着你在睡觉的空隙将永恒.纯白丢掉,这也不奇怪吧!不过,就算他们那么做,但只要有我在,永恒.纯白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现……” 是这样没错,丝诺放下了刀子。 “与其说这是讨厌你的家伙做的……不如说,这是羡慕、嫉妒着永恒.纯白的家伙做的好事。” “不、不是你吗?” 丝诺恍如泄了气的气球,抬头看着布兰卡那许久不见的脸。那脸上混合着“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以及似乎有点受伤的表情。 “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准怀疑我!我才不会抛弃你。何况你忘了吗?我是……” “我的东西吗?” 这次,轮到布兰卡出现惊讶的表情了。 丝诺战战兢兢地说出道歉的话语。 “对不起。” “丝诺?” “……也许你会说这是借口,不过,那个……我实在不太习惯被人丢了就跑。所以才会气昏了头。” 丝诺很坦率地说。她毫不犹豫地如此道歉,可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 “并不是不相信你。不如说,就是因为相信了,所以想到被你抛弃,就受了很大的冲击。所以……” 说到一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丝诺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抱歉。那个……可是……我、我……” 心情突然放松下来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连泪腺都发达了。 “我……实在……不太习惯,变成孤单……一个人。” 说到这里,忽然间泪水滴了下来。 (可恶!为什么……) 丝诺摘下眼镜,用力擦拭着眼睛。 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落泪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没有理由因为这种事就变得这么脆弱,只因为她为自己被布兰卡抛弃了就哭。自己没有这么脆弱,可是为什么泪水停不了地一直溢出呢? “…………” 不经意地一看,看到布兰卡慢慢地朝自己伸出手。但是,就在快要触碰到丝诺时,宛如被电流击中般震了一下,停住了。 他用力地握紧拳头。仿佛想要这么做却又在忍耐着什么。 耐不住这一片沉默,丝诺慌慌张张地擦去了眼泪。像是为了藏起变红了的眼睛般,她重新戴上了眼镜。就算是布兰卡,她也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不像样的脸。 “话说回来,你刚刚去哪里了?” “嗯?” “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吧?” 他眯起眼睛说着“是啊”,然后慢条斯理地拉起丝诺的手。 “要、要做什……” “别担心,安静地跟我过来!” 徐徐地把脚踩进水中,水的深度大约到丝诺脚踝。然后,带着丝诺慢慢地往瀑布的方向走去。 于是她看到瀑布的另一边,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耀着光芒。想说是不是水流反射的光芒,但感觉却又有点不同。 “唔?” “安静。仔细看里面!” 丝诺为了确认那光到底是什么,而用衣服的下摆擦了擦眼镜。专心地凝神望向水中。 于是她看到…… “这是……?” 令人惊讶地在这小瀑布的另一边,竟然掩藏着一个拥有薄薄翅膀的精灵。 怎么看她的脸色都非常差。呼吸紊乱,身体半透明,下半部的脚变得像水一样。 “这、这是、这只精灵她怎么了吗?” “寿命到了。” 布兰卡简短地喃喃自语。 “寿命到了?精灵不是没有寿命长短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会结束的生命。” 丝诺愕然地屏住气息。 “只有命的长短而已。那只精灵似乎原本就没有强大的力量。虽然可以化为人形,但是身形很模糊,也很瘦小。不只是她,这世界上也有像勃来一样。生下来就立即消失了的精灵。” “勃来?” “你们叫做帕夫可隆,还是绵球的白色东西。” 丝诺“喔喔”地理解了。那个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偶尔会“啪哒啪哒”地到处跳的东西啊…… “那、那只精灵已经没救了吗?” 她一直待在水边,也就是说,她是水灵的一种吧! 像这种瀑布底下的水潭或是普通水潭都具有力量,偶尔会有受伤的水属性精灵躲藏在其中。 这时候就要静静地不打扰他而去使用其他的水井,这是丝诺小时候路克跟她说的。 (他说,那样做的话,精灵一定会被带去好地方……) 于是,布兰卡带着挑战性意味地扬起他那唇型漂亮的嘴角。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延长她的寿命。” 丝诺追问着他。 “什、什么样的方法?” “唱歌吧!” 她惊讶地眨着眼睛。 “唱歌?我唱?” “没错。把你的声音给她。你所编织的歌声里,拥有可以赋与精灵力量的东西。而且,现在的你并没办法让永恒.纯白充分地发挥它的声音。所以,还不如唱歌。” 被布兰卡这么说,却还要照他所说的去做,这让丝诺觉得有点生气。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说的是事实,所以也没办法。 (可是就算要唱歌,但到底要唱什么歌才好……) 可以让小小的精灵少女恢复活力,又可以让水属性精灵感觉很好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声…… 此时,似乎因为太阳的位置改变了,光线洒落的角度变得有些微不同,瀑布的下方因而出现了小小的彩虹。 丝诺将浮现在脑中的词语,谱成了乐曲。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歌唱出声。 ——知道吗? 在彩虹的彼方天空蔚蓝 希望实现的梦想真的会实现 不知何时向星星许下了愿望 起身一看云在我身后的另一端 厌恶的事全都像柠檬糖一样消失了…… 精灵的确是以音乐作为粮食。可是连乐器都没有,而是单纯地唱歌——而且是自己编的来历不明的歌,这样就可以拯救这只精灵吗?丝诺半信半疑。 如果至少可以为她消除痛苦的话,那就太好了。把这个正朝向刚刚才出现的彩虹走过去的她,带回这边的世界吧。 “依你来说,唱得不错嘛!” 被布兰卡这么一说,丝诺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她看到本来正在消失中的精灵,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气色。之前近乎有血色的脸,也恢复了原本光滑润泽的红润。 (不会吧,她真的获救了。没想到音乐有这么……这么棒的力量。) 丝诺一边因这初次的感动而颤抖,一边战战兢兢地朝着刚刚重获新生的精灵伸出手。 以人类的年龄来算的话,她还不满十岁吧!是一个有着天真无邪的表情,很娇小的精灵。 “你已没有大碍了吗?” 精灵很可爱地,微感疑惑地歪着头,然后来到丝诺的身边。 她是一个比短发稍长、身穿和服的可爱小女孩。少女睁着她那晶莹剔透又光彩润泽的眼眸,并仿佛爱恋着丝诺般地说:“谢谢。谢谢。喜欢,你的歌。我非常喜欢,非常喜欢。” 精灵就像收到了糖果的小孩子般,轻飘飘地不停旋转跳跃着。 “喂、喂!你这样一直动,等等又会没力气了喔!” “没关系,只要听你唱歌就好了。” 精灵歪着头,往上看着丝诺。 “哪,那个。如果你觉得可以啊。我想要听更多更多你唱的歌。所以,可以跟我订契约吗?” “契约?” “嗯,因为你的歌非常棒喔!我觉得只要听你唱歌,就会更加有活力……不可以吗?” 小小的精灵偷偷瞄了布兰卡一眼。看起来,她似乎很在意已经先和丝诺订下契约的布兰卡。 于是,布兰卡有些微不快地。 “嘴巴不行喔!嘴巴。” “嗯,知道了。我不会碰嘴巴。” 接下来的那瞬间,丝诺就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 “那,订下契约啦!” 她即刻嘟起了嘴唇,然后在丝诺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像是用啄的一般。 (…………) 瞬间丝诺觉得好像听到了水波跳跃的声音。 “哇啊!这样子你就是我的主人了,对吧!我的主~人、主人、主人……” 似乎是因为可以和丝诺订下契约而太过高兴,那小小的精灵飘飘然地在附近旋转跳跃着。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丝诺的问题让飘飘旋转着的精灵停了下来,她不停地摇着头。 “我,还没有名字呢。” “没有名字?” 布兰卡插嘴说道:“也有那种力量小到连名字都没有的精灵。” “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被抛弃的自己和精灵的身形重叠,让丝诺觉得无法忍受。 如果那时没有被普莉姆罗丝捡到的话,自己也许就会一直躺在那里,没被发现而气绝身亡。 “那么,让我来为你取个名字吧。” 想起了从普莉姆罗丝那里获得名字时的幸福感,丝诺轻轻地摸着小精灵的头发。 “你好像是水灵。所以……水滴,叫‘雫’{注:雫,日文为水滴之意。}怎样?” “雫?” “嗯。是从我的名字,丝诺.德罗布里面取的{注:德罗布(drop),英文文意中有水滴,滴落的意思。}。” 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呢?丝诺内心怦怦跳着。那时从大小姐那边获得和她一样是花朵的名字时,我是多么地高兴啊! “是喔!我是‘雫’呢。好高兴,好高兴喔。” “你喜欢吗?” “嗯。非常喜欢。雫、雫。我是雫。我不再没有名字了。” 仿佛紧抱着宝物般,雫很慎重地这么说。 此时后方的茂密树丛沙沙作响,从中出现一个巨大身影。 “原来刚刚在这里唱歌的是你啊?” 出现的,是载着丝诺到精灵岛来的水牛精灵——米诺提亚。 “米诺提亚!” “真是的,要是可以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宝石豆的时候也那样做就好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个超辣的马铃薯,米诺提亚歪着嘴巴,用鼻子哼了一声。 “那是你那时候在我背上唱过的歌吧!果然我不记得 以前有听过。怎样?你有想起什么吗?” “没有,我不记得。只是把浮现在脑中的旋律原原本本地唱出来而已……” 回过神来,丝诺发现有许多光点围绕着瀑布底下的水潭,像是远远地围绕观看着丝诺他们一样。 有帕夫可隆,以及像雫一样小小的精灵,也有森林野兽的身影。 “怎么了?” “大家都被你的歌声吸引,聚集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布兰卡一脸好像觉得不怎么有兴趣地说着。 “好厉害喔!” 丝诺远望着聚集在自己周围的精灵,心里怀疑这是不是梦,而捏了揑自己的脸颊。 虽然里面没有高等精灵,不过可以聚集这么多精灵,也算一项壮举。 米诺提亚也环视着聚集在周围的精灵。 “呖,大家好像都说不记得有听过你唱的这首歌。” “唔?起这样吗?” 这么说起来,她记得普莉姆罗丝也是这样说,“丝诺所唱的歌,全都是从来没听过的歌。” 再怎么说这也不可能是丝诺她自己创作的。自己没有那样的才华,这点她还有自知之明。 完全恢复活力的雫,轻巧地落在米诺提亚巨大的牛背上。 “喔喔,小朋友,你恢复活力了吗?” “讨厌,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我是雫。我和丝诺订下‘契约’了!” “哦,是那样子啊。” 米诺提亚的目光温柔地转向丝诺。 “身为这森林的主人,我可要好好地感谢你。” “唔?” “我想你应该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精灵诞生了。” 丝诺率直地点点头。这件事普莉姆罗丝,还有布兰卡都常常挂在嘴边说。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这个岛会因为失去浮力,而坠落到人界吧!那样的话,人类和精灵都将没办法生存。只要‘巫女姬’一天没出现……” “巫女姬……?” 很陌生的名词。她记得包围普莉姆罗丝的同学之中,好像也有人说过……? 米诺提亚轻轻地垂下眼帘。 “那是站在毁灭的另一端,可以演奏再生神曲的人物……一名神曲乐士,他可以演奏出已失落的神曲。我们为了找寻那个人而在各个国家巡回,将具有那种可能性的人们带到这个精灵岛来。我们一直在寻找——尚未出现,却可以拯救我们的主人。” 这么说着的时候,目光瞥向布兰卡。 (“巫女姬”,喔喔,原来如此。那是普莉姆罗丝大小姐所被赋与的使命吧!) 美丽而梦幻的“拯救世界的巫女姬”。 这不正是只有大小姐才配得上的使命吗? “原来如此。我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布兰卡会说,一定要把你带来。的确,你似乎是一个好的巫女姬候选人。” “我?” 米诺提亚突然说了非常莫名其妙的事,丝诺因此激动了起来。 “别、别说傻话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但你是布兰卡所选的主人吧!也是那把永恒.纯白的弹奏者。” “对啊,丝诺很厉害。丝诺说不定是巫女姬。” “跟、跟那种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重点是在音乐这方面,我完全是外行人。” 丝诺非常确信地否认着。 “我根本不可能被选为那个巫女姬什么的。就算因为弄错了什么而被选上的话,我拒绝是‘因为是布兰卡选的’这种理由!” 米诺提亚“咯咯”地笑着。 “原来如此,主人这么顽固,你一定会等个没完没了的啊,布兰卡。” “给我闭嘴,水牛。” 米诺提亚不停地重复着以人来说,这很失礼(嗯,虽然他不是人)的笑声,慢条斯理地跟丝诺说着悄悄话。 “——哪,丝诺啊。那家伙——布兰卡就请你好好照顾了。” “唔?” “那家伙啊,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其实很怕孤单的……因为以前,对,很久远以前的事了。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丝诺凝视着布兰卡,似乎觉得很意外。 “最重要的人……?” “对,从那以来他就一直受到那件事影响。” (布兰卡,最重要的人……) 丝诺无意识地按着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口感到疼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刺到一样。 (为什么我会为了这种事而动摇?就算对布兰卡来说有那样的人存在,但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何况我还有大小姐和雫,随便他怎样都没差。布兰卡那家伙……) “对付那家伙,你就尽量找他麻烦好了。丝诺啊,你就尽量让他伤脑筋吧!” “少在那边说些有的没有的,水牛。没事的话就滚回你的森林去!” 不知道为什么,布兰卡从一开始就对米诺提亚非常地冷漠。 “哎呀呀,你的嘴巴还是一样那么坏。那么我就照你所说的离开吧!对了对了,我一直都在这个森林里面练习用两只脚走路。如果有什么事找我的话,就吹这个水牛角的笛子就可以了。” 然后他轻轻地在头顶上拍了一下,于是里面出现了一只小小的笛子。 “这个要给我吗?” 米诺提亚咧嘴一笑。 “我不会跟你订契约的。因为某个非常爱吃醋的人,一定会非常非常地恨我。” “吵死了,水牛!” “水牛、水牛的,叫得真直接。那么,我走啦!” 聚集在瀑布旁的精灵们像是受到米诺提亚的带头影响般,也都各自往森林里散去。 在完全看不见它的身影之后,丝诺回过头来看着布兰卡,以及自得其乐地坐在他头上的雫。 “好厉害喔!神曲竟然拥有这么棒的力量……!” 在这之前,丝诺从来没有想过弹奏神曲可以做什么。 可是方才,雫的确因为丝诺的歌声而活了过来,也有许多的精灵聚集过来,因为他们还想再听到丝诺的歌。 (神曲拥有一种莫名的力量,甚至拥有拯救这个世界的力量。虽然不想要当什么巫女姬,但我也希望可以运用那种力量,帮助像雫那样的精灵的话……做得到吗?这样的我,可以成为神曲乐士吗……) 丝诺整理了一下思绪,朝着刚刚成为自己契约精灵的雫说:“接下来也请多指教,雫。请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就像大小姐赐给我名字后,我就一直都守护着大小姐一样。接下来,这个小小的精灵也会在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丝诺因邂逅了雫而心情愉快,相反地布兰卡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想要飞上天的话,等等再飞。” “唔?” 布兰卡似乎很焦躁地搅动着银色的头发。啧了一声。 “什么意思啊?布兰卡。” “你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 他用手指的戳着雫;对此,雫露出厌恶神情。 “这家伙原本应该要死掉的,可是你救了她,对吧?” “嗯、嗯……” “也就是说,这家伙因你的神曲,现在只是处于硬把她该结束的生命拉住的状态而已。听得懂吗?” 丝诺听到布兰卡所说的话,瞬间地僵住了。 “这样下去,她的命连一个月也保不住。” “少、少骗人了!” “没有骗你。你问本人就知道了。” 丝诺像是在探寻着她的心思般,定 睛看着雫脸上的神情。一时之间雫的眼光游移不定,但不久就对上丝诺的目光。 “……丝诺,跟你说啊。我在这之前都很痛苦,我也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了。可是最后竟然遇到了丝诺,你还帮我取了名字,我好高兴呢!” 雫似乎知道自己寿命不长的样子。丝诺觉得自己的指尖正慢慢地变冷。 “我真的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但是没办法啊。你好不容易肯与我订下契约,我却……我真没用,丝诺,对不起。” (为什么会这样……) 丝诺将小小的零紧抱在胸中。 神……为什么要让生命这么不公平呢? 但以雫的情况来说,不是完全没办法保住她的性命。只要身为契约主人的丝诺提高能力,可以给雫力量,她就可以一直长久地活下去。 只要丝诺可以变成一名合适的神曲乐士…… “那只要我可以好好演奏出神曲,雫就可以不用死了。”她似乎有点挑衅般地对布兰卡说。“只要我可以如你所愿地让永恒.纯白发出你想要的乐声,就可以救雫了吧?” “嗯。可是……” 以现在的丝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布兰卡原本打算这样说。 不过在让布兰卡这么说之前,丝诺就已经站起身来。然后凝视着布兰卡的眼睛,一口气把话说完。 “那么,布兰卡,你可以教我更多东西吗?教我更多更多。我会努力的,不管什么样的曲子,我都会把它弹奏得更憾动人心的。为了救雫,还有为了让自己更有力量,我会用这双手让你——永恒.纯白演奏出美妙的音乐给你看!” 能做到的话,什么事一定都可以顺利进行。 雫可以一直不死,然后自己也可以抬头挺胸地留在这里……留在这个精灵岛,一定行的!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更加严格地教导我。这段时间,我就拿琴弓来代替刀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忍耐给你看!” 也不知道布兰卡有什么不满,他沉着一张脸,啧了一声。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布兰卡。你也说过,自己的旋律要自己演奏。” 丝诺一直站在黑暗中,但现在她自己的世界中,似乎终于射入了一道曙光。 她满怀光明的神情,布兰卡似乎领悟到再说什么也没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我就陪你。虽然我不想,不过,我是你的东西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维持着阴沉的表情,低声地说着。 ☆ 因为发生那件事,丝诺的日课,也就是清晨的挥刀练习,先暂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开始进行低音大提琴的练习。 在朝阳都还没有升上来的清晨,丝诺一醒过来就前往安静得连灰尘掉落都听的见的音乐教室。一个人开始进行晨间练习。 勉强跟随着丝诺的是,碎碎念着说都还没有睡到饱的布兰卡,和刚订下契约的精灵——雫。 “就跟你说不是那样,不是用手臂去弹奏,而要用整个身体去弹奏!” “唔。” 开始之前,布兰卡会一直抱怨着说什么太麻烦之类的,但一旦开始练习,就变成前所未有的激进斯巴达教育。 “别用自己的手指来决定音色!要照着乐谱拉!必须表现出来的部分乐谱上都有写,所以要练就出可以理解乐谱的心和脑袋。那样的话。自然就会发出能传达给精灵的音色。” “我知道。我不是在做了吗?” “完全没做到,你的音色简直像是尸体。光看外表好像是在沉睡,可是里面全都腐烂了。” “你说什么!” 就这样,像吵架般的晨间练习结束后,接下来,丝诺会上近半天的课。一直到下午的个人时间为止,她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永恒.纯白上面。 在餐厅用餐的时间,她尽可能地阅读新的乐谱,在排队等洗澡时也是。直到被通知熄灯时间为止,都没有离开永恒.纯白片刻。 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后,手臂上似乎慢慢长出演奏低音大提琴所需要的肌肉了。丝诺开始能拉出相当柔滑的声音,比刚开始时顺多了。 “丝诺啊,我一开始就这么觉得,你只有声音还算不错。” 最近上视唱课的时候,马上就可以正确地唱出音阶,导师波莉珍小姐也开始会称赞丝诺了。 “以前真的没有接触过音乐吗?以这种情况来说,你的基础很稳呢!真的不像是初学者……” 波莉珍小姐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 令人感到奇怪的不只如此。好好地上了几次课,习惯弹钢琴之后,丝诺竟可以弹出各种没有学过的曲子。 “真是奇妙啊。” 一旦基础部分结束,手指变得可以柔软地律动之后,练习就突然开始有趣起来。最重要的是,丝诺一弹钢琴,或是拉低音大提琴歌唱,雫就会很高兴,所以丝诺就尽量拉长和乐器接触的时间。 某一天丝诺打开窗户,随兴地边弹边唱,结果…… “那是你作的曲子吗?” 波莉珍小姐拍动着翅膀,出现在她面前。 “唔,没有,是我随便唱的。大概是以前在哪里听过,怎么可能是我作的……” “可是我没有听过那首曲子。” 这件事,森林里的米诺提亚也提到过,两位精灵说出了一样的话。 不只是波莉珍小姐,班上同学也没有人知道丝诺所演奏的曲子叫什么、是谁所作的。 “好厉害,丝诺。你果然有音乐的才华!” 普莉姆罗丝这么称赞着她,但实际弹奏的丝诺怎么也不觉得这是自己所作的曲子。 于是…… “那种外行人,怎么可能会作什么曲啊。” 可能是眼尖地看到丝诺正被大家称赞吧。黛西特地跑过来说些让人讨厌的话。 (出现了。) 丝诺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腰键的<笹目>,摆出备战姿态。然后才想起来<笹目>已经被封印了。 (这么说起来,这家伙就是把我和布兰卡丢到森林里的凶手耶。) 在那之后,布兰卡和雫从森林里的精灵口中得知,把低音大提琴搬到那边的凶手是一只精灵,而且是黛西的契约精灵——皮斯。 (所以,接下来,她到底打算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呢?) “这次该不会是从乐谱库里把禁谱偷出来了吧?” “乐谱库?还有禁谱是什么啊……?” 布兰卡冷冷地说道:“乐谱库是收藏乐谱的地方,收藏所有神曲乐士所创作的神曲乐谱。” “禁谱呢?” “如字面上的意思,是记载着禁止演奏的乐曲乐谱。” 在旁边附加说明的是普莉姆罗丝。 “其中根据曲子的不同性质,也有一些曲子会让精灵变得凶暴。那大多是以火焰为主题来创作的曲子。总之那类的乐谱就叫做禁谱,因为很危险,所以禁止阅览。”但她接着说,“我不觉得丝诺的曲子,具有那种邪恶的力量。黛西,你弄错了。我的丝诺并不是会去偷东西的人,请向她道歉!” “什么!” 黛西非常生气激动,而在旁边听着的波莉珍小姐紧接着说:“禁止阅览的乐谱原本就有封印,没那么容易可以看到。贝伦休泰小姐,请不要说那些只是个人推测的话。” 黛西没想到会被老师警告,表情倏地变得很难看。 “我想,在说别人的闲话之前,请先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最近你的音乐完全看不到有任何的进步。说别人是初学者之类的话,但重要的是,你有 说别人的立场吗?” 包围着丝诺他们的人群,一起发出了笑声。 “没错没错,说别人倒是很冠冕堂皇,结果自己却没什么了不起。黛西就是这样的人。” “贝伦休泰家的才能不是很普通吗?却还那么会说大话。” “就算你说自己才是巫女姬也没用,对吧……” “明明就还有普莉姆罗丝在。” 丝诺第一次看到黛西被批评,所以用很稀奇地目光看着黛西。 黛西和丝诺眼神交会,她用力地牙一咬,以飞快的速度跑出音乐教室。 (什么嘛!黛西刚刚处于下风吗……?) 可是,现在丝诺并没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 “如果你那么在意曲子的事,那就去乐谱库确认看看,丝诺.德罗布。” 波莉珍小姐这么说,丝诺也觉得必须去确认一下,所以就朝着学院的乐谱库走去。据说乐谱库里收藏了数万首曲子的乐谱。 可是……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总觉得旋律不一样。” 丝诺“啪”地一声丢下乐谱,整个人坐在地上。 虽然三个人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乐谱库整个翻遍了,却完全没有找到类似的曲子。 “还是算了吧,这样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一点都不积极的布兰卡把乐谱扔了出去,然后这么说。“在这里听了几千首神曲的精灵教师都这么说了。那真的不是这里的曲子吧!” “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是我作的曲子……” 虽然这么说,她也知道再找下去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算了,走吧!” 在搜寻时偶然地发现了几份低音大提琴的乐谱,丝诺决定去办理借出手续,然后拿来练习。 “你要去哪里?丝诺。” “今天在后庭练习吧!那里有靠近水的地方。” 这个学院的后方,有一座小泉水,以及一片宽广空间,那里铺满了生意盎然的草皮。 看起来,这里好像是为了让神曲乐士练习操控精灵而设的,在这里战斗伤害不会波及到周围森林,地点也离建筑物有些距离。因此可以尽情释放精灵的力量。是个很适合与自己的契约精灵进行模拟战斗的地方。 所以这个后庭是很受学生们欢迎的场所。 “哎呀,今天没什么人耶!发生了什么事吗?” 丝诺很惊讶地瞪大双眼。平常这里总是混乱地挤满了学生,今天却很空旷。像这样人影稀疏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因为雫喜欢水,所以丝诺很快地在泉水附近找了一个地方,架好低音大提琴。 “来吧!准备完成了。来拉拉看刚才借回来的乐谱吧!” 丝诺终于也开始习惯视谱练习了。不只视谱,她也不像以前会卡在乐谱上,而可以很轻松地拉出旋律了。这样的改变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骄傲。 可是布兰卡那家伙,一直好像很不高兴地沉默不语。 “不喜欢。” 不管弹奏从乐谱库借回来的哪首曲子,布兰卡都只强调不喜欢。 “不管是哪首曲子,都不是只有你才能弹出来的音乐。我只想听你的音乐。” “没办法啊,这是练习用的曲子啊!” 可是,布兰卡一直任性吵闹着说不喜欢不喜欢的,就那样扁着嘴。 “丝诺,虽然布兰卡那么说,可是丝诺的音色越来越好听了喔!” 丝诺神情可怕地拉着弓,而雫偷偷地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最近都没睡吧?好像也常常半夜从房间里跑出去。只要是丝诺的事,雫全都知道喔!” “唔。” 丝诺难为情地神情阴郁着。因为不能让雫浪费体力花一整个晚上来陪着自己,所以就没有跟她说。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我也会加油的。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希望你跟我说。因为我想要有更多的时间和丝诺在一起。好吗?” “雫……” “而且音乐啊,不是用弹奏的喔!是自己流露出来的。” “流露出来?” 是像眼泪,或是体贴的心情一样。是那样子的吗……? (比如说,布兰卡……) 就像那天晚上,她怎么样都没办法在布兰卡的面前忍住泪水一样,那是再努力、再用力压抑也会涌上来的东西。音乐也会从哪个看不见的地方溢出来吗……? 她怀抱着这种心情,让弓在弦上滑动。于是,布兰卡忽然有反应地震动了一下。 “刚刚你在想我的事吗?” “什么?” 突然被猜中心事,让丝诺有点扭扭捏捏。 连、连这种事,精灵光听音乐就听出来了吗……? “没、没有啊,哪有那种事。” “是吗?” “真、真的!我才没有在想你的事情,一点也没有!” 于是,他的神色好像有一点落寞(要是他头上有狗耳朵的话,那耳朵一定会垂下来吧),把脸转向另一边。 “就照这样子用心弹奏吧!是还不错啦。” “我、我知道了。” 丝诺有点脸红耳赤,自己也知道连耳朵都在发烫。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地动摇呢? (也不过是在想布兰卡的事情,被他知道罢了。) 虽然觉得丢脸,不过觉得好像抓到了诀窍,丝诺准备再把弓架到弦上。就在这个时候—— “不是啦!不是这种音色。这样子不行啦!” “哐铛”一声,传来谱架倒地的声音。接下来,仿佛要将这难得的平稳气氛撕裂般,黛西的声音传过来。 “唔,这个声音是……” 从黛西所在的地方看过来,丝诺他们刚好被泉水中的石像给挡住了,所以她似乎没有发现他们。 “哪、黛西。你这么钻牛角尖不太好喔,谁都有状况不佳的时候啊。” 黛西的契约精灵正在安抚着黛西。她好像非常地激动。 可是,连对自己那么温柔的精灵,黛西都用粗暴的言语对待他。 “闭嘴!皮斯。我才不需要你来教我!你不过只是我的精灵而已。” 突然黛西紧抱着长笛在原地蹲了下来,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怎么办啊……为什么吹不出来,为什么没有跟以前那样,有精灵聚集过来呢?” 不知道是不是惹波莉珍小姐生气,让她受到太大的刺激的缘故?她说着丧气话,根本难以想像平常的黛西会说这种话。 “黛西、黛西,别那么钻牛角尖。” “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吹得很好,对手也只有普莉姆罗丝而已。这里有好多好厉害的学生,像我这种……像我这种……” 说着,她用手遮着泪光闪烁的眼睛,喃喃自语着。 “我想回家……” “黛西。” “这种学校……还有精灵岛,要是全都不见就好了……” 在担心她的皮斯的安慰下,黛西步履蹒跚地走回宿舍。 因为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所以丝诺一时间沉默着。 可是,她想象得到,就算黛西再怎么任性,一个人孤单地在宿舍里生活,也是会觉得寂寞的。那种寂寞再加上不习惯环境变化,让黛西变得很消沉。不过,她的自尊心太高,绝不会承认是因为思乡病而意志消沉的吧! (不过,竟然说出“要是学校不见了就好了”的这种偏激的话。) 丝诺正感到有点不悦时,耳边却传来竖笛 温润柔和的声音。 “唔?” 接着从墙壁的那头,传来一阵欢呼声。丝诺不假思索地攀爬上墙壁看看情况。在那边不知何时聚集的人墙,正包围着两个手上拿着乐器的人。 “那是在做什么啊?” “是模拟战吧。学生们彼此驱使着精灵进行战斗……低年级生彼此对战,这倒是很少见。” 布兰卡轻拍着翅膀飞着,望向墙壁另一边,他微抬下巴指着前方。 “什么!那个人不是乔许吗?” 在人群中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丝诺所认识的那位风纪委员——乔许.夕凪。 乔许吹着竖笛,似乎是用声音和目光对着自己的精灵下达指令。 乔许的精灵并不是那时一直凝视着他的那位少女,而是一只黑发男精灵。总觉得那精灵的眼神有点无力。 (……也就是说,他和那只精灵还没有订下契约啊?) “那个偷窥女不在耶。” 布兰卡好像也察觉到了,因而这么说着。 “你也有注意到啊?” “乔许被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缠住时,她在教室里降下了雷击吧!那个女的大概是迷上了乔许的音乐了。” “那跟他订下契约不就好了,像我跟雫一样。” “对啊。像丝诺跟雫一样,相亲相爱的。” “闭嘴,小不点。一般来说,精灵是既晚熟又胆小的生物。要他们自己提出订契约什么的,他们会害羞到根本说不出口。” 丝诺和雫直瞪着布兰卡。真是的,这可不是一个抱着腌酸梅罐子,自己送上门来的低音大提琴有资格说的话。 “哼!” “哼——” “你们两个那是什么眼神啊!” 丝诺左右张望着环顾周围,找寻她是不是在附近时,马上就找到了那只精灵。 没错,身为雷灵的她,在对战中的乔许身旁的树荫下,好像很担心地望着乔许。 但这次和在教室时不同,她并没有出手。模拟战斗有一个重要的规定,就是只能借由契约精灵的力量来战斗。 (乔许一定完全没有发现到。哎呀呀,虽然自己送上门来也很伤脑不过,晚熟的精灵也很棘手呢。) 战斗持续着,情况对乔许稍微不利。另一位学生,在丝诺的面前召唤了一只精灵。精灵的咖啡色头发竖立着,看起来很可怕,眼神也很凶恶。 乔许察觉到这点,便下命令给自己的契约精灵。 “去吧!去阻止对方!” 黑发精灵如乔许所命令地跳跃了起来。为了追逐黑发精灵,咖啡色头发的精灵也向地面一踢,跳了上去。 两人在空中交会,无视地心引力地开始拳脚相向。 “乔许,加油!”丝诺不由自主地喊着。似乎是听到丝诺的声音,乔许神情讶异地回过头来。 (在看这边?) 可是,像是看到令人厌恶的东西般皱着眉头,他迅速地撇过脸去。 丝诺觉得好像被人从脑后方重击。 (果然,被他讨厌了。) 乔许历经了血泪斑斑的训练,终于进入这里就读,因此,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原谅丝诺吧!她明明只是个外行人,却因为永恒.纯白的推荐就得以列席于他们之中。 “啊!” 不知何时,咖啡色头发的精灵已经降落在地面上。然后,从他手掌中发出闪电般的亮光! 乔许的精灵来不及闪避落雷,结实地受了一记,趴倒在地上。 “乔许输了……”自己出声叫他的那瞬间,该不会是关键时刻吧? 她明知道自己出声加油,对他来说一点帮助也没有的…… 丝诺垂丧着头,对此,布兰卡从喉咙深处“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别搞错了。那是因为他使唤的精灵太弱了。” “精灵太弱?” “没错。意思是说,那家伙本身的力量就很弱。精灵是他到这里之后急忙订下契约的,并不具有很大的力量。 然后,布兰卡用骄傲的神情用力指着他自己。 “要我的话,那种毛毛虫小子再来几百个我也不会输。” “怎么可能。” 就算是传说中的名乐器——永恒.纯白的化身,几百个也是太夸张了。 “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参加那样的模拟战吧。为了准备那天的到来,你现在要先记好!我掌管的颜色是白。我的缺点是,容易被所有其他的颜色染色,但相反地,也可以夺取所有的颜色。如果以我的魔力来说,我可以消去大部分的颜色。” 但他稍稍面有难色地继续说着。 “我有弱点。” “你也有弱点啊?” “我不耐高温。” 布兰卡目光看着远方说。 “是说热的东西吗?耐不住火吗?可是,为什么……” “白色也有各式各样的白,我是雪灵。是掌管暴风雪和死亡,还有遗忘的白。也可以说是纯白的精灵。” 丝诺怔怔地凝望着布兰卡,他的神情似乎有点落寞。 (布兰卡是,雪的……精灵……) ——虽然看不出来,但是其实很怕孤单。布兰卡他…… 想起了在精灵之森时,米诺提亚所说的话。 仔细一想,从初次见面的时候开始,他是就总是让人感觉空寂。他的心底就像是一个空空的洞穴般,神情仿佛是一个失去重要东西的少年。 总是这样。就算和他在一起,也总是感到冷漠和梦幻,是因为寂寞吗?丝诺想。 (这么说起来,米诺提亚不是有说过,布兰卡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精灵究竟可以活多久呢? 布兰卡说过,永恒.纯白已经有二百年没有选过演奏者了。也就是说,他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和永恒.纯白在一起了吧! 对人类来说。那是无法想象的、非常久远的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孤独一人…… (跟我一样。) 之前的记忆、自己和家人,全然失去了这些的自己,和一个人单独活了很久的布兰卡。她明明觉得两个人不合,但其实却难以言喻地有可以产生共鸣的部分…… 怎么办呢! “布兰卡,我拉你喜欢的曲子给你听吧!” 丝诺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出所料,布兰卡好像吓了一跳地瞪大双眼,然后撇过头去。 “干嘛啦!丝诺,突然这么说。” “没有啊。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而已。” 布兰卡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地目光四处游移,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希望丝诺演奏的曲子。 这时雫从他的头上飘然飞落,开始在丝诺的身边旋转跳跃着。 “那,雫来说!演奏雫喜欢的歌。” “好啊,就这么办!什么歌好呢?” “那个,你帮助雫那时唱得那首彩虹之歌!” “喔喔,那个啊?” 丝诺往布兰卡那边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好像很不屑地,但没多久后就开始专心聆听丝诺演奏的旋律。 “知道吗? 在彩虹的另一边,有一个非常棒的世界。” 虽然不知道是谁作的曲子,但旋律非常好听,歌词也很棒。就像是为这首歌填词的人,真的去过彩虹的另一边似的,是一首充满着如此希望的歌词…… (如果可以永远像现在一样,跟布兰卡以及雫一起度过就好了……) 丝诺整个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编织出的音乐中。 正因为如此,丝诺没有发现有人从阴影底下,定睛凝视着他们三个人。 而那个人的眼中,有着憎恶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化为灰烬般—— ☆ ——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那天晚上普莉姆罗丝怀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个人落寞地在森林中走着。 想睡又睡不着的夜晚,不断地持续着。总觉得心情很烦闷而出来散步,但脑中始终没办法清静。不知不觉地,当普莉姆罗丝回过神时,她已经迷路走进了位于学院后方的精灵之森里面了。 月光照耀下树影浓郁,森林中好像沉积着沉闷又可怕的气息,仿佛一旦走进了森林中,就没办法再离开一样。 风吹的时候,树枝互相摩擦,让人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般。 她觉得恐怖。但现在有比那更恐怖的东西,挤压着她的心。 “丝诺,为什么呢……” 来到这个精灵岛也不过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两人之间产生了变化。 原本不过是女仆的丝诺被选为永恒.纯白的弹奏者。也正因为那样,丝诺最近很少跟普莉姆罗丝说话,只是专心一致地努力练习着永恒.纯白。 仔细想,那也是当然的。班上同学都是经过一番努力才得以入学的,所以非常强烈反弹着丝诺的事。因为丝诺只是被怆想乐器选上,并没有经过任何考试就来到这里。所以,丝诺更加努力,为了成为一个优秀的神曲乐士而努力。 普莉姆罗丝非常了解这种情况。由于丝诺成了永恒.纯白的弹奏者,也因此开启了她自己本身的演奏生涯。这是正确的。 只是,不管怎样她的心里都还是觉得寂寞。 (丝诺……不在身边。) 在这之前,丝诺一直都理所当然地待在她身边。现在丝诺的心里有了别的东西,为了其他人而生存着…… “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她轻轻地用双手掩着脸。可是,没有任何人是真心喜欢她的。为了格兰纳多这个世家的名声……为了广大的属地和财产,或着是为了世世代代神曲乐士辈出的血统…… 每一个接近普莉姆罗丝的人们,寻求的都是她本身以外的东西。 在那之中,真正需要普莉姆罗丝这个人的,只有丝诺。 “我永远都要跟大小姐在一起。” “因为赐给我这个名字的是大小姐……” 可是,丝诺被夺走了。被某天突然出现的,名为布兰卡的白之精灵夺走了。 因此,丝诺不知不觉地,把目光转向了外面的世界。留下普莉姆罗丝孤单一人,独自步向外面的世界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普莉姆罗丝感到脚上的疲惫,在原地蹲了下来。 一个人的话,她没办法站立。没有别人温柔支撑的话…… 但一直以来都像影子般,理所当然地待在她身边的女孩,已经不再守着自己了。 “丝诺被布兰卡抢走了,我讨厌那样……讨厌!讨厌一个人,讨厌、一个人!” 鸟儿们像是被普莉姆罗丝的声音所惊吓到般,振翅飞走了。 “咦?”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低沉的男声,混杂在那振翅声中。 “你那么憎恨布兰卡吗……?” 普莉姆罗丝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寻找着刚刚对自己低语的人。这里只有黑暗和树木,感觉不到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 “嘎!”一声,乌鸦的叫声传来。 眼光往旁边一看,树枝上有一只单眼受伤的乌鸦。那只乌鸦张着红色的眼眸注视着她。 (乌鸦……) 她正想着那只乌鸦是不是离开了树枝,乌鸦就突然扭曲了身影,化为隐藏着朴质光芒的男人姿态。 “啊!” 那是一位红发青年,有着一头如燃烧般的红发。长长的头发在身后绑成一束,垂在背上。他脸上和乌鸦一样,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脸颊的巨大伤痕,令人印象深刻。 他身上若有似无地缠绕着邪恶的气息。不过现在那气息对自己非常的温柔。 “我有办法把你最重要的东西拿回来喔!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生下来就拥有火焰气息的炎帝之女。”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件事,让她讶异地颤抖着肩膀。 “我的名宇是艾琉德隆。是精灵。” “艾琉德隆……” “你的音乐听起来非常地美妙。连潜藏在其中近乎邪恶的憎恶感都很美——可是,为什么你要将它隐藏起来呢?” 被那血色眼瞳凝视着,普莉姆罗丝不由地屏住了气息。 (竟然是那种颜色……) 他的左眼,恐怕已经看不见了吧!没有比凝望着失去光辉的眼瞳,更让人感到恐惧的了!那是一种仿佛连灵魂都会被吸卷进去的恐惧。她没办法移开视线。她想要更加仔细地凝望那眼眸。 即使会被那眼眸拖进地狱的深处也…… “否定心中的憎恨是一件愚蠢的事。所有的憎恨都是活着最强烈的感情,也是武器。你就以那个为粮食,将所爱的人抢回来吧!炎帝之女啊!” 艾琉德隆拉起普莉姆罗丝的手,宛如古时的骑士般,亲吻着她的手背。 “我会成为你的力量。赋与你力量,让你除去所憎恨之物,夺回最重要之物的力量。就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吧!” 他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恍若甜美的蜂蜜般诱惑着她的心。 “真的吗……?你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嗯,就让我成为你的东西吧!随你怎样都行,全照着你的命令做。” (他会成为我的东西……) 如果我现在答应他的话,他就会代替丝诺陪在我身边。普莉姆罗丝的心绪动摇着。 “那是指你和我订下契约吗?” “这也是其中一部分。” 普莉姆罗丝曾经想过。 (我也像丝诺一样,拥有契约精灵就好了。) 神曲乐士和力量强大的精灵订下契约,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在这之前,普莉姆罗丝虽然让很多精灵感到欢欣,却没有和特定的精灵订下契约。除了没有任何一只精灵可以引起她的注意外,当然也还有其它的理由。 除了丝诺以外,她并没有想要和其它人建立特别的关系。 (原本只要有丝诺在就好了。) 普莉姆罗丝也知道自己是个思想狭隘的人。她并不想受到很多人的爱戴,她不需要那种爱。只要一个人就好了,她只想要那唯一的人,想要只被一个人深刻强烈地爱着。 在这之前,丝诺一直是扮演着那样的角色。自从在那雪花如含羞草花飘落的雪天相遇以来,普莉姆罗丝心中的特别席,始终是为了丝诺而设的。 可是,丝诺离开了那席位。从那之后,普莉姆罗丝的心就像破了一个大洞。 想要有人……想要有人可以填满。想要有一个专属于我的人。想要有人把我当成是他的一切。只看着我、只听我说话,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不论什么全都只为了我……! “我为你这么做吧!普莉姆罗丝。我不只成为你的力量,也只为你而活!” 宛如可以读取普莉姆罗丝心中的思绪般,艾琉德隆低语着。 “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我不是……一个人。” “有我在。有我艾琉德隆在。” “你……” 艾琉德隆将他的脸轻轻靠近普莉 后记 一开始,只是临时起意而已。 刚好有缘到榊一郎老师家去玩的我(也可以说是马尔地夫爱好团的同志们),从榊老师那边听说了,“神曲黑”的大迫老师,有这样的一个提案。 愚昧的我完全没有瞻前顾后,而当场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咦,那像这样设定的话如何呢?将故事舞台往过去延伸,以还没有出现单人乐团的时代为背景。” 我在那里,当场胡乱捏造出一个设定。别说只是任意信口开河了,那是连自己说了什么话都马上就忘了的情况(虽然我常这样)。 女仆和大小姐的友谊,以及怪怪的白色精灵的故事。故事主人公设定就是从那里来的……简单来说,本篇作品所描写的设定,大部分都是这个时候完成的。 从头到尾听完的榊老师,一边笑嘻嘻着,边这么说:“那,高殿老师也来写吧!” “啥……?” 因此,“神曲奏界”共同世界的第二弹,就这样送到了各位手中。希望大家不要拘束地称它为“神曲白”。要是觉得好像是透明塑料袋{注:日文中的透明塑料袋(polibukuro)的发音,和神曲白原文(polibukuroo)接近},那也是个很华丽的联想方向。 尤其是,这篇“神曲白”和榊老师的“神曲红”、大迫老师的“神曲黑”是紧密连接的环(再怎么说,本篇也是过往篇),因为全部的设定都有连接。长生不老的精灵,也会到这边来露面,或是在这里是这样的设定,因而几百年后,红或黑的世界里,会变成那样的关系等等的。要是合起来一起读的话,会更加令人期待喔! 当然,不论是哪个故事,接下来都会越来越有趣。然后,就会传出进一步有新的系列“神曲?”登场的传说了! 没错,各位现在正目睹了盛大的“神曲奏界”世界开疆辟土。 请千万不要错过这班列车喔! ……要是你觉得,好像在哪里读过这一篇后记的话,那你实在太厉害了! 嘻嘻。 一开始,只是临时起意而已。 刚好有缘到榊一郎老师家去玩的我(也可以说是马尔地夫爱好团的同志们),从榊老师那边听说了,“神曲黑”的大迫老师,有这样的一个提案。 愚昧的我完全没有瞻前顾后,而当场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咦,那像这样设定的话如何呢?将故事舞台往过去延伸,以还没有出现单人乐团的时代为背景。” 我在那里,当场胡乱捏造出一个设定。别说只是任意信口开河了,那是连自己说了什么话都马上就忘了的情况(虽然我常这样)。 女仆和大小姐的友谊,以及怪怪的白色精灵的故事。故事主人公设定就是从那里来的……简单来说,本篇作品所描写的设定,大部分都是这个时候完成的。 从头到尾听完的榊老师,一边笑嘻嘻着,边这么说:“那,高殿老师也来写吧!” “啥……?” 因此,“神曲奏界”共同世界的第二弹,就这样送到了各位手中。希望大家不要拘束地称它为“神曲白”。要是觉得好像是透明塑料袋{注:日文中的透明塑料袋(polibukuro)的发音,和神曲白原文(polibukuroo)接近},那也是个很华丽的联想方向。 尤其是,这篇“神曲白”和榊老师的“神曲红”、大迫老师的“神曲黑”是紧密连接的环(再怎么说,本篇也是过往篇),因为全部的设定都有连接。长生不老的精灵,也会到这边来露面,或是在这里是这样的设定,因而几百年后,红或黑的世界里,会变成那样的关系等等的。要是合起来一起读的话,会更加令人期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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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因为那些家伙把那个人杀了啊!」 遭逮捕的黎修莉婷拼命主张自己是正确的。然而,她们只是用很难过的眼神,不停地摇着头…… 「姐姐们也是吧!如果像我一样遇到这样的事,你们也会这么做的。心爱的契约主人被杀死,你们一定也会跟我一样,对吧?」 「我们不该干涉人类世界。」 她七位美丽的姐姐之中,拥有特别美丽的深红发色的女人说: 「黎修莉,如果那是人类彼此订立的法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骗人!」 黎修莉反驳姐姐。 「那些愚蠢的人类所订立的东西,一点都不可靠。法律、规章和习惯,全都是一些没有意义,一看就知道错误百出的东西,不是吗?明明是这样,为什么却非得遵守不可?为什么不可以报复?那些家伙简直就像把我的心脏给挖走了!」 「黎修莉。」 「呵……」 那瞬间,一声又一声「呵呵」的笑声扬起,黎修莉婷目光闪烁地仰头大笑。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说了也是白说!姐姐们……那样的话,就随你们高兴好了。你们一定也会变得跟我一样。最爱的契约主人被夺走,在自己的眼前被杀死,到最后的最后为止,都会疯狂暴乱! 我绝对不会改变,绝对不会忘记。就算经过了几年、几百年,我的憎恨也不会消失。我会在这个灵魂的炼狱里,永远永远地,看着你们最心爱的人被人类杀死!」 那是黎修莉婷最后跟自己的姐姐们所说的话。 「黎修莉,请你在这里让你的头脑冷静下来。」 「请忘掉那些吧。」 黎修莉婷的八枚翅膀被封住,四肢也被包含各种力量的锁链锁住。在她身边,各自拥有一种颜色的精灵们一一消失。 「黎修莉婷。」 然后,一直到最后都留在黎修莉婷身边的,是她美丽而年长的姐姐。这位姐姐掌管所有事物的再生与遗忘。 「黎秀莉,愿所有的时间得以治愈你的伤痛。」 然后,她似乎很舍不得地飘然离去。 (不,我绝对不会忘记的,白姐姐。) 黎修莉婷这么想。 没办法守护心爱的人的不甘心,以及像是被夺走了一半灵魂般的悲伤,还有,近乎要穿透到地底的,深深地烙印在心中的憎恶…… 那时,即使黎修莉婷冷静下来,也绝对不会从她心中被抹去的东西。 不如说,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压缩的心情,在她自己的心中琢磨,变得像宝石一样。 发出强烈的光芒,开始主张自我。 (这才正是该出去外面的时候!) 黎修莉婷如此下定决心。 她应该出去外面,去了解人类世界不变得丑陋,了解他们毫无止境且不断重蹈的愚昧。 所幸,时间让黎修莉婷冷静下来了。如果是现在,她也许可以瞒着姐姐们,在人类世界来回煽动,将他们导向毁灭。 (她要报仇!) ——那是她想着这种事的某一天。 (……嗯?) 那是在被封印之后,过了多久的事? 黎修莉婷突然有种自从被带到这里来以后,已经很久没有的睡意,于是就深深地睡着了。 当她醒来时,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 「咦……这到底发生什么事?」 依稀就像穿过了长长的隧道后沐浴到的阳光。 混合了所有颜色的光芒,包围着黎修莉婷的身体,呼吸着,然后轻轻柔柔地接住她。 没有任何的前兆,黎修莉婷突然被释放出来,来到外界的光之中。 她瞪大了双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是她反复在灵魂的炼狱中所作的梦,也是她以往的梦的延续吗? 黎修莉婷抬头看着太阳,然后,她明白了。不,不是。这不是梦。她的肌肤感觉到风吹过来的舒适感,还有透明般澄澈的蔚蓝天空,都是现实。这绝对不是梦。 我终于从那个诅咒束缚中被释放出来了! 自由了! 「太棒了!」 黎修莉婷几乎要高兴地跳起来。 (这次一定可以完成报仇!) 黎修莉婷这么想,就算没有人认同也没关系。这次一定会很顺利,不像上次——光明正大地进入人类世界,而是悄悄地、悄悄地让毒素浸透进人界。 将我所爱的「那个人」所受的苦,乘以几十倍几百倍地,送回人类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自由,让黎修莉婷高兴得飞上了天。 然后,她察觉到某种异样的感觉。 「我,好奇怪……」 从刚刚开始,她就算伸出手也没办法摸到任何东西。也没办法在地上行走。不只如此,黎修莉婷曾经拥有的力量也完全消失了。 「没有收,也没有脚……连原来的身体也没有了!」 没想到,她虽然从封印中被释放出来,却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是拥有特殊 力量的精灵,而是变成了只拥有些微力量,并且非常脆弱的下级精灵——勃来。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变成勃来?」 她茫然地在四周轻飘飘地来回飞舞。可是,就算她想要找个人来问,身边也没有任何人。 她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出声音,就算比手画脚,也没人有兴趣听,连人类都没兴趣听。 那时当然的。因为,她现在的形态已经不像过去是个非常强大的存在,她现在只是小小的勃来。 勃来是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的下级精灵之一。就算在那里飘然飞舞,她也不认为会有人特别注意到她。 「为什么?」 黎修莉婷非常绝望。 由于强大的力量,她甚至曾被当作神祗崇拜,而她现在却成了这世界上最微弱的东西,任谁都不会看她一眼,她只能在地面得一隅颤抖着! 痛苦的还不只如此。这个世界比她想象中还要充满力量。别说是人类的暴力,只要其他强壮的精灵稍稍施力,就可以轻易伤害身为勃来的她。 比如,某一只上级精灵用力挥动拳头。光是这样,被拳风卷入的黎修莉婷就可能面临被消灭的危机。 勃来只是无力而虚幻到这种地步的存在。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的力量!」 黎修莉婷从所有拥有力量的存在物身边逃离。即使对方并没有特别想要伤害她,她也会因为太微弱而害怕被卷入。有人类的地方很可怕,和人类亲近的精灵更可怕。 结果,黎修莉婷只能在毫无人烟的深山里孤孤单单地飘浮着。 (这太过分了……) 黎修莉婷忍受着压迫而来的孤独和屈辱。 悲惨。 可怕。 可是,最然受的是,非常寂寞。 从那以来——自从离开精灵炼狱之后,她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就算再怎么难过、痛苦,就算觉得身体快要冻僵了而来回奔逃,也没有人保护,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没有人在意我…… (我从来不知道,力量微弱的东西会觉得身旁的一切是这么可怕。没想到勃来会是这么寂寞——) 「危险!」 那时有道声音穿透风声而来,将黎修莉婷拉回现实世界。 声音的主人将黎修莉婷环抱在自己的手臂中,探出身体,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咦?」 刹那间,黎修莉婷没办法理解到地发生了什么事。 「痛、好痛……」 有个小孩子从飘然落下的树叶间出现。 他大概还没满十岁吧!他缺乏小孩子特有的活泼,但是拥有一头给人温柔印象,淡咖啡印象的头发…… 他对着因为惊吓而没办法动弹的黎修莉婷说: 「刚刚真危险!前面沉积着一些不太好的力量,像你这样的勃来要是掉下去,马上就会被卷进去!」 太好了!他温柔地笑着,抚摸着黎修莉婷的头。 那只手有着与他们精灵不同类的温暖。 「啊……」 那一瞬间,黎修莉婷早已遗忘的人类体温,甚至让她觉得目眩神迷。 「好孩子!黎修莉婷!」 很久很久以前,在经过人界几乎难以计算的时间之前,「那个人」曾经如此呼唤自己的名字…… (好温暖。) 这只手和那个人有着相同的温度。 那个名为乔许.夕凪的孩子,好像从今年春天就住在那间乡下的屋子里了。黎修莉婷避开人类耳目,来到那间屋子。 那个少年可以感觉到未物质化的勃来的气息,是名拥有不可思议能力的少年…… 黎修莉婷战战兢兢地来到院子里,他马上就停下吹奏比他身高还高的竖笛的手。 「你又来看我了,谢谢。啊,对了!这是我刚刚才练过的曲子,要听听看吗?」 黎修莉婷乖乖点头,这个少年让她感到令人有种怀念的感觉,而他好像也和那个人一样,立志成为一名神曲乐士。 「开始啰!」 少年将竖笛前端抵在嘴上。 ——接下来,在这没有人知道的乡下小庭院里,开始了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演奏会。 他似乎是准神曲乐士。不过,黎修莉婷深深地被他的曲子吸引,吸引的程度之深,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重要的是,他对自己非常温柔,而自己不过是只勃来。 第一次见面时,他保护这身为勃来的她。接下来,他也非常温柔地对她说话……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温柔了。 (而且,她也很久没有这么喜欢人类了……) 「哎呀,吹得不是很好,刚刚我的手指明明动得很漂亮……」 乔许再度运起他笨拙的手指、和深蓝色的竖笛奋斗。 他常常这样,单独在院子里练习。有时候也会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堵塞,而严重地咳了起来。 每当那个时候,咳嗽总是有如无止境般持续着。 他的身体很孱弱。 「其实我是为了治好咳嗽,才来这里疗养的。」 乔许说。 的确,和黎修莉熟知的人类孩童相比,乔许的脸颊没什么肉,身体也很虚弱,皮肤白得让人不敢相信他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我们家是塔塔拉家的分支。塔塔拉家是神曲乐士的家系之一,在这片大陆上被称为名门之七乐门的家系之一。因为塔塔拉家没有后裔,所以我被送到那边去当养子。 可是,他们说,由于我的身体太过孱弱,所以要等我的病治好了,才能正式以塔塔拉家人的名义,到精灵岛学院就读。 因为我体弱多病,所以让塔塔拉家的爸爸和妈妈失望了。因此,我想要快点成为独当一面的神曲乐士。也是因为那样,我要变得更健康才行呢!」 接下来,他朝着没有说话,只是飘然浮动着的黎修莉,露出一抹阳光般的微笑。 「那个,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朋友……) 明明没有什么好感动的,黎修莉却突然想哭。 (为什么他这么温柔,如此微笑地对我说话呢……?) 真不可思议。 我没办法为你,做任何事情。 因为,我现在只是一只没有什么力量的勃来。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用精灵的力量守护你,连想要对你微笑都没办法! 可是,这也没关系吗?这里的我也没关系吗?也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那样的话…… (——你可以向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再一次摸我的头吗……?) 黎修莉婷感觉到,那个时候,坚硬地冻结在她心底深处的某样东西,因为他手上的温暖而溶解了。 然后,黎修莉婷知道了。 (啊,这就是给我的惩罚……) 她这么想—— 她曾经非常强壮、美丽,并且身为一个强大的存在。 她理所当然地使用、展示那力量,而且,打从心里轻视那微弱卑屈而像蛆虫般到处来来往往的人类。 人类为什么会那么愚昧?为什么会那么自私?说想要爱人,却只是用嘴巴说话的谎言吗?然后嘲讽着背叛别人的人? 那些愚昧的人们为什么会那么卑鄙?到底是为什么? 现在黎修莉已经了解,那全都是因为他们是弱小的生物。 成为勃来的黎修莉害怕外界力量,连他们一点小小的力量,都可以让她害怕得连看都不看地来回奔逃。 人类一定也是 那样。 由于太害怕某些东西,因而忘记自我地拼命抵抗。就连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也会因为害怕麻痹了心智而去做。 成为虚幻而没有人会看一眼的勃来,教会了黎修莉婷这件事,还有就是,连微小的存在都会温柔地用心去照顾,这也是另一种人类的弱小心灵…… (为此,才会有人把我变成勃来。这是必要的。) 这时,精灵黎修莉婷.罗莎.阿美蒂斯塔斯,这才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自己曾经犯下了罪孽。在这么想的瞬间,她觉得身体好象变得轻飘飘的。 (啊……) 那仿佛是之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幸福感。 ——光。 现在,我正在光中消失…… (不要!) 忽然间,尖叫般的声音传来,黎修莉急忙看向乔许。 他泫然欲泣地,拼命地紧抱着黎修莉。 「你的身体变透明了,正在消失。不会吧!你要死掉了吗?」 死…… 黎修莉婷恍惚地想着。 对了,自己变成了勃来。那么,也可能没办法活很久,和黎明一同诞生,和短暂一天的日落一同消逝——力量原本就很微弱的勃来,也有如此虚幻的生命。 这样,也好。 黎修莉想着。 她虽然成了小小的,没有力量的存在,却也因此知道了一些事。 她也拜此之赐,而遇到了乔许。 并且领悟到自己的罪恶。 (这样,很好。) 黎修莉微笑着。 (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等等!别走,我的朋友。要是你不在了,我又会变成孤孤单单一个人!」 黎修莉婷挤出最后的力气,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颊。 就像在亲吻他的脸颊一样。 ——不要哭,不要紧的。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我一定会再度回到你的身边。 因为,我想要待在你的身边啊! 这次我不会再犯像上次一样的错误了!。 因为,我已经知道。我自己也和人类一样,是微弱的生物。 「还有,我也知道了爱的意义——」 「我……」 话还没说完,黎修莉婷的意识就消失了。 「等我喔!乔许。」 但黎修莉婷对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如此立下誓言。 不论要花多久的时间,不论化为什么样的形态,我都会来找你。 就算你不知道我也没关系。再变成勃来也没关系。因为即使是那样,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一定会幸福。 那是因为,自从和他相遇的那天起,黎修莉婷的世界再度恢复了原来的鲜艳色彩。 就像和那个人一起生活的每一天…… 「黎修莉,你真是好孩子呢!」 然后,那双手再度伸到黎修莉面前。 黎修莉婷祈祷着。 这次如果再度转生,就算化为紫罗兰,在那小小庭院中绽放也好,她希望化为乔许看得到的任何东西…… 「啊!」 ——黎修莉婷再次苏醒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勃来的姿态了。 那是过去将她牢牢锁住的灵魂炼狱。 黑暗潮湿,完全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充满了冰冷的空间…… (我刚刚是在做梦吗……?) 这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 「锵」的一声,周遭回响着如玻璃散落般的声音,锁住黎修莉婷四肢的锁,完完全全消散了。 「怎么……」 黎修莉婷茫然呆立着。 这是说,我已经可以从这里出去了吗? 那么,自己已经得到宽恕了……? 可是,那样的话,到底是得到谁的宽恕? (是姐姐们?还是——『世界』……?) 黎修莉婷无意识地仰望天空。 ——穿越过长长、长长的黑暗隧道,在经过数百年之后,她再度来到外面的世界。 那几乎可以说是令人不可置信,,但是黎修莉再度拥有和以往相同的身体。一开始她战战兢兢地触摸自己的身体,感觉身体充满力量,近乎以往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可是,如果就这样得到宽恕……如果真的得到宽恕,我就可以去见他了。」 她的心振奋期待着。 那也许不只是一场梦。 虽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她却觉得那是真的。 我那时确实是小小的勃来,受到名为乔许的少年温柔对待,她还教会了我生存的意义。 「想见他。」 曾几何时,想要对人类报仇的心情,已然消失无踪。 当然,她现在也还是会憎恨着杀死「那个人」的人类。要是再发生相同的事,她也不会原谅他们! 可是,她现在想要见他,如果那不仅仅是一场梦,乔许一定还在。他应该还记得和我定下的约定。 (因为,我是他的第一个朋友啊!) 黎修莉在空中飞翔着。 她尽情地在空中奔驰着,穿越微风在全世界飞翔,来回寻找乔许的身影。 如果她记得没错,他说他是火之塔塔拉家的养子,就是那七乐门的神曲乐士家系之一的塔塔拉家。 只要到那附近,也许就可以见到他,也许可以找到和他见面的方法。 黎修莉心中惊惧的是,自从那以来,地面上已经过了多少时间?如果已经过了数百年,身为只有百年左右寿命的人类,乔许也许早就已经死了。 所幸现在地面上的时间,离她成为勃来而来到地面上的时间,好像只经过了十几年。 当黎修莉终于找到乔许的时候,当时年幼的他,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了。 原本身体虚弱到只能在乡下疗养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恢复到健康的身体,也不再像那时剧烈地咳嗽。 更令人惊讶的是,乔许和当时他对黎修莉所说的一样,已经努力地在进行作为一名神曲乐士的练习,那令人赞赏的竖笛音色,不止黎修莉受到吸引,那是会让所有精灵都悠然沉醉的声响,那声响在告诉别人,他继承了名门的血统。 「啊,乔许,太好了!你还健康地活着。」 黎修莉婷高兴得近乎喜极而泣。这次她一定要出现在她面前,让他想起当时的事…… 这么想着,而鼓起勇气向要叫住他…… 「啊啊啊啊!果然不行!」 她因此躲进阴影中。 黎修莉原本就非常内向。而且,要她到一个人类男性面前,突然出声叫住他,她可没办法做到,她的神经可没有这么大条。 (那个时候他几岁啊?五岁还是六岁,差不多是那个年纪吧……?那一定不行的啦!说不定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确实,那个时候,黎修莉婷是以勃来的姿态和乔许相遇。 (勃来……) 黎修莉婷愣愣看着自己印在水中的容颜。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现在的自己再怎么看也不像勃来吧!但紫色的头发清清爽爽地流泻至腰部,丰厚而呈樱色的唇,都是那个时候所没有的,手脚的线条干净利落并且非常白皙,现在的她和人类几乎没有两样。 即使如此,黎修莉仍像是要穿透一切般凝望水中,想着是不是哪里有可以让他回想起来的共通点。 (不行……) 果然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她不是勃来,映在水中的只有深深懊恼中的淡紫色眼瞳,定定 地瞪着自己的脸…… (啊,不行!这个样子一定认不出来的!) 黎修莉脑中陷入混乱。 如果此时,就像几百年才发生一次的奇迹,黎修莉走到乔许身边,叫住他说: 「我就是那时的勃来,你还记得吗?」 就算她如此说,他也一定不会相信吧!不但如此,他一定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想说她是不是头壳坏掉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黎修莉婷的头脑更加混乱了。 她、她不能就这样跟他说……因为,几年前还只是会呜呜哭泣的男孩,在黎修莉没有看到的时候,已经令人惊讶地成长,成为非常帅气而聪明的少年了。 的确,以人类的眼光来看,也许他只是容貌普通、中等身材、中等身高的孩子,但是,那却是黎修莉婷的理想身形。不如这么说,只要他是乔许就什么都好。如果要说得更详细一点,因为黎修莉婷是精灵,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人类的美感。 「其他的人怎样都好,我只要乔许,不是乔许就不行!!」 然而,以人类的角度来说,明明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却不知为什么,他的身边总是常有女性的身影徘徊。 「什么嘛,那些身上的围裙飘来飘去,穿着相同的女人们真讨厌!」 因为黎修莉是精灵,所以不知道有那种负责照顾别人生活起居的女仆存在。 不只如此,他身为神曲乐士的技巧也相当好,那竖笛的音色宛如会诱惑人般,沉醉于音色中的其他女精灵们,也会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往往有些卑劣的精灵,会自己提出订立契约的邀请。 「这、这些低等的母精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对着从众人之中抢先而出,想要和他定下专署契约的精灵,她终于失控了! 喂!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值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这个世界上八根御柱的其中之一,掌管梦与高贵的紫之女神,黎修莉婷.罗莎.阿美蒂斯塔斯耶!是你们望尘莫及的高贵存在!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偷偷接近我的乔许,绝对、绝对、绝对不——允许!听着,给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好了!乔许是我的!只有我可以跟他亲近。因为,我是第一个和乔许变成朋友的人啊! 「所以,不许接近他—————!」 轰隆! 一听就知道是打雷的声音。落雷打在正要接近乔许的精灵身前。 「不要碰他!」 轰隆! 「不准和他说话!不准听他的音乐!」 轰隆!轰隆! 黎修莉婷拼命阻止。要是不小心一点,心爱的乔许就会和其他精灵定下契约。定下契约,他就只会让特定的精灵聆听他令人陶醉的竖笛音色。 而把她这个身为八位女神其中之一的,黎修莉婷.罗莎.阿美蒂斯塔斯放在一旁! (拜托,请你们不要从我身边夺走他!不准夺走!) ——轰隆…… 就这样,黎修莉婷完全不顾他人想法,只是专心一意地为了守护(?)他远离其他精灵而竭尽心力。 每当出现了被乔许的音乐吸引,而想要和他订立契约的精灵时,她就已接连不断的轰隆声,胁迫他们不准再接近他。 可是她却只敢从树荫下愣愣地凝望着他,怎么都没办法出声跟他说话。 每当看到他好像快发觉自己了,就赶快逃走。 然后,再度跟着他…… 虽然黎修莉所做的事,对乔许完全没有恶意,却因此让乔许不知不觉地被贴上了一张进度落后的标签,因为他始终没办法和精灵订立契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乔许。) 即使黎修莉婷一直在心中道歉。 (可是……因为你已经有我了!) 她并没有打从内心真正反省。 (啊啊啊啊!我真是笨蛋笨蛋,为什么没办法开口跟他说呢?) ——如此,唯有时间不停流逝…… 今天一定要,这次一定要跟乔许说话!她一直这么想着,,一下子就过了好几年。 (要、要去跟他说话,为什么这么需要勇气……?) 黎修莉婷还是没有跟乔许说上话。 在黎修莉婷拖拖拉拉的这段期间,他也总算靠实力突破了音乐竞赛,将号称一大难关的前往精灵岛学院的门票拿到手了。再过不久,他就会成为名门塔塔拉家的一家之主了吧! 可是,黎修莉的苦难却持续着。 每当他有精湛的演奏,虽然她会轰地一声将靠过来的精灵们全部赶走。但是,当乔许被突然落下的雷声受到惊吓而看向这边时,,她就会因为太害羞而逃走了。 这几年都在上演相同的戏码。 (即使只有说一句话都好,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开口跟他说话呢?) 在和乔许见面之前,她每天过着不认为自己可以再度拥有幸福的日子,每天过着不安的日子……现在,只要在他身边,心脏就怦怦地跳,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想掉泪,那简直是在和神曲乐士谈恋爱。 (恋、恋爱……!) 此时,黎修莉婷感到非常震惊,头顶上好像轰隆一声,落下了自己发出的落雷。 那感觉和之前的契约乐士不同,和曾让自己犯下滔天大罪的契约乐士的感觉不同……那是一种灼热而激烈的感情—— (为什么会这样?对于那个人,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感觉……) 忽地抬起头。 那、那种事,现在不重要了啦! 最重要的事,这次她一定要开口跟乔许说话,为目前的跟踪生活划下休止符。 黎修莉用力地摇着头,将脑中的杂念赶出去。 「很——好!今天我一定要开口跟他说话!」 坚定地,她把拳头高举向天空。 ——那是乔许.夕凪以精灵岛学院的新生身份,骑着天马度过彩虹之桥,和同是新生的丝诺.德罗布相遇那天…… 就在黎修莉婷有预感她一定可以开口的那天所发生的事。 无限纯白 浮在天空的岛屿—— 不知道是谁开始这么称呼的,那是精灵诞生的岛屿——「精灵岛」。 岛上有一座音乐学院,是为了神曲乐士候补人选而设立。那里聚集了从世界各地前来的学子,只有通过特别的考试,以及获得学院长认可的人,才可以进入这所学院。 因此,一般人以及那些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的乐士候补人选以外的人们,都称那里为「高处」,对乐士候补人选来说的「高处」。 虽然因为国家不同而有些许差异,但是,那里有着强大的力量,足以左右学子们今后的乐士生涯。 在精灵岛音乐学院学习的学生们,要从精灵岛下来回到地面上,也有一些条件规定。 「大小姐,这边,是这边!」 比如说,亲人发生什么不幸,或是被退学时。 还有就是——暑假,对离开亲人身边的学生来说,是最令人期待的了。也就是,长期的休假。 「大小姐真是的!」 在混杂的人群中,丝诺.德罗布急忙抓住即将被卷入其中的普莉姆罗丝的手。 第一次体验放暑假的丝诺,也和其他学生一样离开精灵岛,现在正在她的故乡,克兰德姆王国。 睽违已久的王都街上,仍是不分昼夜地人潮络绎不绝。 脚踩在富有都会气息而整然铺设的石板上的触感、在大马路上奔驰的马车的马蹄声,还有在漂浮在空中的学院里鲜少听到的大人们的咆哮声……不论是哪一种声音,在觉得吵闹的同时,也让人有点怀念。 「大小姐啊,普莉姆罗丝小姐!」 被卷入这样的人潮之中,普莉姆罗丝步履蹒跚地像是要被吸进商店里,在听到丝诺的声音之后,终于惊醒般往后方回过头来。 「啊,丝诺……」 「不是叫丝诺就没事了。大小姐到底是怎么了?走路晃来晃去的。」 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是丝诺所服侍的格兰纳多家大小姐,现在她们俩的关系就像好朋友般亲密。普莉姆罗丝眯着双眼,嫣然露出微笑。 (啊,每日一次的眼睛保养……) 丝诺不由地看呆了。 即使平常总是看着那张脸,几乎已经看腻了,但身为我一生主人的普莉姆罗丝,却毫无疑问地是位美女。 闪耀的金发,如白瓷般的透明肌肤,还有比鲜花更清新的微笑。不论是哪一个部位,都会让人觉得她就是如同天仙下凡,引人注目。 还有,声音也是。 「对、对不起,丝诺。对面传来了很香的味道……」 ——嗯,虽然是个天然呆少女。 「你的肚子饿了吧!大小姐。可是,我看到你刚刚好像在路边摊买了一个派……」 「……是,是啊,是没错……」 「另外还在那边的店里买了水果,在那边的路上买了烘烤的小点心。」 「可、可是你看,我们今天一早就在街上来回逛着,已经有运动了啊,对、对吧?」 普莉姆罗丝拼命解释。 「……」 (算了,毕竟对女孩子来说,甜点跟一般食物是不一样的。) 女孩子的胃总会有别的空间来放甜点,这点丝诺也亲身体验过。 而且,普莉姆罗丝像现在这样,突然说要到街上逛街也是有理由的。 ——今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 漫长的暑假即将在今天结束。她们两人明天就必须再度远赴精灵岛了。 「因为丝诺住在宅邸里,总是在做女仆的工作,没有办法像这样,两个人悠闲度过。我跟路克说好,就只有今天,拜托他把丝诺借给我。」 普莉姆罗丝象淘气的孩子般「呵呵呵」地笑着,挽住丝诺的手臂。 虽然是放暑假,但是一回到格兰纳多宅邸,丝诺就是一介女仆。因为勉强请求主人让她去学校上学,所以现在以女仆的身份从早工作到晚,并且要比之前更卖力,这对丝诺来说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就如普莉姆罗丝所说,因为被她硬拉出门,丝诺才终于可以度过像是放暑假的日子,这也是事实。 (已经好久没有和大小姐单独相处了。) 普莉姆罗丝将脸颊靠过来,丝诺也像在撒娇般靠了上去。 虽然对在宅邸的路克很不好意思。但是在街上,像这样亲昵地单独出来约会,真是非常愉快。 「喂,丝诺,买腌酸梅的店在哪?」 「……」 她倏地停下脚步。 ……要是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没有跟在自己身后跑来跑去就好了。 (可恶,难得跟大小姐出来约会!) 丝诺摆出一张心情遭到破坏的表情,往后回过身去。 「布兰卡!」 「有。」 「我曾跟你说,今天我要跟大小姐出来买东西吧?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丝诺瞪着布兰卡那张被银发包围、又高出她很多的脸。 「我不可以跟来吗?」 「嗯,没错。我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跟大小姐在一起了,我想要和大小姐约会。你回去!」 丝诺像是在说你不用来,像是在赶什么东西一样轻轻地挥手,这更让他心情很不好。 「说啥,丝诺!我说过我是你的东西了吧?我是你的东西,也就是说,要不离不弃和你一体同心……」 「我不记得我有接受,希望可以退货。」 丝诺的言语非常非常冷淡。布兰卡一脸受到打击的样子。 「要、要我离开你,根本就不可能。不管怎么说,我是和你定下契约的精灵。我不可以把你放在一旁不管!」 布兰卡的神情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泫然欲泣,他焦急地往丝诺身上靠。 (撒娇的小孩?……这家伙,最近常常变得像小孩子一样……) ——精灵,那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力量拥有者」。 他们是比人更接近神,比神更接近人的力量集合体。 然后,也是集聚所有人类尊敬和畏惧之念的存在。另外,也是以「神曲」作为交换,将力量借给人们的,人类的好邻居。 丝诺以成为神曲乐士为目标。而这神曲乐士,指的就是将称为神曲而拥有力量的音乐献给这些精灵,藉此从精灵身上获得一些力量,也就是作为媒介的人们。 在漂浮在十届中央的浮岛——精灵岛的音乐学院中,有很多从世界各地选拔出来的少男少女们,他们都是以成为神曲乐士为目标。 在和他们相遇之前,丝诺可以说完全不懂音乐,只是因为半强迫地和永恒.纯白定下契约,因此得以成为被选出来的其中一个学生,而立志成为神曲乐士。 当然,接下来的日子是苦难的延续。虽然为了跟上那些身为音乐菁英的同班同学,她已经废寝忘食,每天不停学习了…… 忽然,普莉姆罗丝这么说: 「啊啊!丝诺。那个好像也很好吃。桃子甜馒头,真是吸引人。」 「这次是什么?大小姐。」 「桃子馒头、桃子馒头喔!丝诺。」 丝诺一边苦笑,一边跟在普莉姆罗丝身边跑着。她正拉着丝诺的手,跑向路边的小卖店。 「喂!丝诺,你有在听吗?我呆在这里喔!」 「吵死了啦!布兰卡。」 一边用冷淡的态度对待像平常一样跟在她身边的布兰卡,丝诺一边穿过一道气氛完全不同的门。 「这里是……」 在转进另一区处,有一扇充斥些许异国风味的门……石造的门框上,写着陌生而难 以辨识的文字。柠立在两侧的翡翠门柱上金雕玉琢,前方卷绕着两头尾巴很长的金龙。 「啊,这里是东国街啊?」 丝诺明白了。 那里离通往王宫的大道并不远,然而光是踏进一步,就可以感受到弥漫在空气中的异国情调,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明明在王城之中,却藏着非王城的气氛。 是在丝诺他们所居住的克兰德姆王国之东,被称为神圣梅尼斯帝国的帝制领土。 梅尼斯文化和丝诺他们所居住的克兰德姆完全不同,在战乱中不得不由东方移居过来的人们,就聚在一起创造出一条街,在异国文化中守护自己的根源。 「嗯,酒馆,那边是烟馆……一点都没变,这里超有活力。」 丝诺他们走在没办法说是很宽敞的街道上,一边拨开人群一边走着。 放眼所见,窄窄小小地并列在一起的摊贩市场上,卖着各种商品,例如克兰德姆没有生产的水果、没有看过的面类、衣装饰品为主的衣物等等。 普莉姆罗丝一边张口咬着不知在何时买好的桃子甜馒头,一边说: 「对了,丝诺,你到隔壁打过招呼了吗?」 「啊,师傅!我忘了!」 普莉姆罗丝一针见血的疑问,让丝诺在人潮中吓得连钱包都差点掉了。 隔壁到场主人是教导丝诺剑术的师傅。他们也是东方国家梅尼斯出身的。 现在的波利佛尼卡大陆是一片平和。但是自古以来,各国之间的征战却是连绵不绝。每当发生战争,人们就从国内逃出来,像师傅那样在异国落脚的人们,也绝对不在少数。 (对了,乔许也说过他出身于东方?) 丝诺忽然想起一位和她感情很好,同为精灵学院学生的朋友。 「布兰卡……?」 直到刚刚都还在一旁碎碎念的布兰卡,突然在某间店前茫然呆立着。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店……」 乍看之下,那小小店面的砖瓦屋顶上,挂着一面朴素的看板,上面写着:「格兰朵斯腌菜店」。 「怎么了?布兰卡。」 「丝诺,你看。是格兰朵斯的盐渍品店。你看,就是安杰洛和安洁莉卡的……」 「安杰洛和安洁莉卡……?」 丝诺一瞬间很疑惑地反问着。不知道为什么,布兰卡惊醒般屏住气息。接下来,好像有点难以启齿地皱着眉头。 「没事,不知道就算了。」 「布兰卡?」 「不知道就算了……因为,反正你也不会知道吧!」 他大声地回嘴。碰了钉子的丝诺,不由地沉下脸来「唔」了一声。 不过是腌菜的事,为什么我非得被说成这样。 「对啊,腌菜店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丝诺……」 「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克兰德姆人,才不会吃那种腌萝卜呢!」 「……!」 布兰卡突然摆出一脸受了伤的孩子神情。 丝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倏地背转过身。 (什么嘛!摆出那种脸……简直就像我在欺负他嘛……!) 就那样不知所以然的状况下,两人之间开始隐约漂浮不和的气氛,就在这时,普莉姆罗丝嘴边沾着栗子做的馅说: 「不、不好了、丝诺!」 「什么事?」 「我记得今晚好像要去参加一场演奏会,顺便在那边用餐……是不是呢?」 丝诺忘记自己还在人群中,竟大声喊着。 「啊啊啊——!」 (惨了,没错!主人说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邀请普莉姆罗丝去参加演奏会。)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刷白了。 (会会会、会被杀!要是因为在东国街上吃桃子甜馒头而迟到,这次一定会被路克杀了!) 「大小姐,叫辆马车来做吧!喂,那边路过的马车,停一下,行行好,停下来!」 「哇!你在干什么啊!你是诈骗集团的新手吗?」 「丝诺,危险!」 「不管你说什么,绝对要阻止你!」 丝诺一边用身体挡下正在路上经过的马车,一边拼命地祈祷着可以在天黑之前抵达宅邸。 ——可是…… 「哎呀,丝诺.德罗布,你不过是个低等女仆而已,还敢这么晚回来!」 原本想要瞒过他的眼线而悄悄从后门回来的,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想要瞒过我的眼睛,你再练习个一百万年吧!」 优秀的格兰纳多的管家,路卡斯.斯坦亚德,有如不动明王般地站在佣人用的出入口前。 「路、路克……」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也不懂得看情况,竟然把大小姐带到那种地方!你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吗?要是大小姐有什么万一,就来不及了!」 「唔,可是,路克,今天大小姐是被包着栗子馅的桃子甜馒头吸引,才……」 「不准回嘴!」 率直地点头,丝诺乖乖地不说话。 从丝诺还小的时候开始,路克就常常照顾她。丝诺刚被捡回来的时候,丧失了记忆,就像婴儿,而教导她种种做事方法的也是他。 虽然光看外表,他年轻地看不出是一名管家。但是他的脑袋可是比宅邸里的任何人都还要古板,简直就像在罐子里腌了十年的腌菜。 (简直可以跟布兰卡壶里的东西一较输赢了。) 丝诺暗自想着。 「就算你稍微会拉点什么乐器,你还是这里的女仆,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你是因为主人的恩赐才可以到学院就读,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那、那是当然。」 「哦,要是知道的话,你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了吧……」 他说的话向来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让丝诺没有任何的借口。 不愧是年代久远的腌菜。就算拿起来吃,也是每一个都那么酸。 「大小姐也真是的,这么孩子气的东西有哪里好呢……」路克很夸张地双手交叉。「给你!」 不过,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被丢在跪在玄关门口,发着抖的丝诺身上。 丝诺战战兢兢地伸手将掉落在身上的东西拿起来。那是一件纯白蕾丝材质的连身礼服,样式简单却非常美丽。 「这是……」 「今天的演奏会你没有衣服可以穿吧!大小姐特别拿太太的衣服给你穿。」 丝诺吓了一跳。 「太太的……?」 「款式有点老旧,所以我把裙摆弄短了。」 听到令人意外的话,丝诺愣愣地凝望着路克的脸。 「是路克缝的吗?」 「当然啦!现在人手不足,没有会做针线的女仆。真是的!你又跑出去了……」 他这么说着,还特意敲了敲肩膀。 丝诺决定坦率地跟他道谢。因为这个一点都不和蔼的路克,竟然熬夜(……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如此)为自己缝起要穿得连身礼服裙摆,她觉得非常高兴。 「谢、谢谢你,路克。」 「要谢就去谢大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去准备!大小姐已经换好衣服了! 「好、好快!」 「挺好了,你要好好谢谢我,因为啊,我也把胸口处缝紧了好多!」 丢下这么一句惊人的话,路克发现主人也在摇铃呼唤,急忙往书斋那边走去。 (胸口也缝紧了啊……) 丝诺有点失落。 (……是当然的吧! ) 如果丝诺记得没错,格兰纳多家的公爵夫人和普莉姆罗丝,都拥有非常傲人的胸围。 丝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想要面壁反省的心情。她抓着连身礼服回到自己位于屋顶的房间。 房里,布兰卡好像已经先跑来了,他以小狗的姿态赌气地躺在床上睡觉。最近,布兰卡只要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大多会像那样回到小狗的姿态。 「你先面向另一边一下!」 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换衣服,丝诺把女仆服扔到布兰卡身上,因为跟他说什么都是白搭。丝诺小心翼翼地把手穿过连身礼服的袖子,就是路克为他缝好的那间纯白蕾丝连身礼服。 那是一见几乎没什么装饰的紧身礼服,腰上的蝴蝶结不是在后方,而是打在左前方,款式极为高雅,非常有普莉姆罗丝母亲的味道。 「嗯,很完美,丝诺。母亲的晚宴服非常适合你。」 普莉姆罗丝称赞穿上礼服的丝诺,听起来让人好害羞。 「请问……真的没关系吗?连这样的衣服都给我穿,而且,像我这样的人去参加演奏会,不妥吧?」 包裹着身体的礼服,是以白色为基调,裙摆轻柔飘动,胸口处有着有光泽的白线绣花。而且,是普莉姆罗丝母亲的衣物,要是不小心弄脏或是弄破就不好了。这样一想,丝诺就不敢随便乱动了。 再加上束缚得比平常更紧,所以总觉得连呼吸都很困难。 普莉姆罗丝用她那指甲修饰得很漂亮的手,摸着丝诺的脸颊。 「嗯,非常可爱,我受不了了,哈哈。」 总觉得大小姐的呼吸有点奇怪。 「哈哈?」 「没、没有什么事,总之,就是那样,很适合你。」 普莉姆罗丝说着,可以地咳了一声。 (是、是这样吗?) 丝诺定定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虽然大小姐是这么称赞着(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觉得不太想自己。 像这样穿这晚礼服,混在贵族之中,在中场时间喝着香槟,演奏会之后在餐厅里享用晚宴,这全都是身为一介女仆所没有办法想象的事。 「我觉得丝诺应该要更有自信,因为丝诺是这么可爱啊!」 「不是,可是,那个……最重要的事,因为在场的都是贵族人士,所以我有点胆怯……」 「丝诺已经是乐士的候补人选了!要是有人问你什么,会说你在精灵岛音乐学院学习就没问题了。」普莉姆罗丝的眼中浮现恶作剧的笑容。「所谓的权利,不使用就不是权利了。」 「大、大小姐……」 是她想太多吗? 总觉得刚刚普莉姆罗丝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 「不用担心啦!当然,这已经经过我父亲的允许,我跟父亲撒过娇了。米那吉.克罗多是位新锐音乐家,听说今晚他可能会发表他为公主所写的曲子。我想,丝诺既然立志成为神曲乐士。至少也要听一听。」 结果,丝诺还是被普莉姆罗丝的笑容给压去观赏演奏会了。 (可是,离观赏的时间还太早了吧!) 随着演奏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丝诺脑中越来越觉得她应该拒绝才对。 跟普莉姆罗丝借来的礼服贵得惊人,到音乐会堂也是坐宅邸的马车前往(而且,是和普莉姆罗丝同乘一辆马车),一抵达会场,就被当作是哪里来的千金一般簇拥着,引领到座位上去。 (啊啊啊!实在是来错地方了!真是无地自容啊!跟旁边的招待人员混在一起现殷情地点头招待客人,是多么轻松啊!) 受到太多逾越身份的对待,让丝诺觉得头晕目眩。 接下来,他看到招待人员从远处一边摇着铃,一边走近。他们是来自告知会堂里的人们,演奏会即将开始。 「我们走吧,丝诺。」 普莉姆罗丝在已习惯这场面。她拉着丝诺,往格兰纳多家一年四季都可使用的专用包厢走去。 这场演奏会是在王立音乐堂举行。这座音乐堂附设于王立神曲学院中,拥有四百年的历史。 这里之前也曾在战争中遭到焚毁,是这个国家最具历史渊源的音乐会堂。据说可以在这里举行演奏会,是件非常光荣的事。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之前,为了决定推荐谁前往丝诺和普莉姆罗丝所待的精灵岛,而举行国内竞赛的地方,也是这座音乐会堂。丝诺在这里和布兰卡相遇,然后任意地被选为永恒.纯白的演奏者……然后,她成为布兰卡的契约对象,而被推荐为前往位于精灵岛的音乐学院。 在这层意义上,这里虽然是第二次来访,却也可以说是充满了回忆。 「哼嗯,米那吉.克罗多。新锐音乐家啊……」 「咦?」 沉浸在回忆中的丝诺,突然听到脚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而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布兰卡!」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来的,原本应该赌气在丝诺房间里睡觉的布兰卡,竟然出现在这里(仍然维持小狗形态)。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是精灵啊!来听神曲有什么不对?」 布兰卡好像很瞧不起丝诺,臭屁地说着。看来,似乎是装成某人的宠物,不用入场卷就光明正大的进来了。 算了,如果真的想,他可以在空中飞,也可以穿透墙壁,毕竟他是拥有如此力量的高等精灵。 就算没有入场卷,他应该也有很多方法可以进来。 「当然,要是你曾想过,希望被穿着正式服装的我拥护进来的话,那就抱歉了。」 想都没想过如此说,丝诺急忙否认,对此,普莉姆罗丝说:「——呵呵,布兰卡,我就知道你会跟来。」不知道为什么,坐在旁边的普莉姆罗丝呵呵笑着。「来听没办法成为自己粮食的其他人的神曲,你也挺爱凑热闹的嘛!」 「咦?那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已经和乐士定下专署契约的精灵来说,其他乐士的曲子应该可以说几乎没什么功效了。可是,他却跟到这里来。下一次可要严格地跟门口的护卫说,叫他们不要放没有戴项圈的动物进来。」 普莉姆罗丝说话的方式有点尖锐。 布兰卡哼了一声。 「算了,因为我是丝诺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离开她。和单单只是人类的某人不同。」 「算了,狗说的话,我不计较。」 瞬间,两人之间好像……冒出火花。 「不是狗,是圣兽白狼。普莉姆罗丝,你的眼睛不好吗?真是可怜啊!」 「丝诺,你知道吗?在东方的国家里,听说他们习惯像吃一般的肉一样吃狗肉喔!我们家要不要也吃吃狗肉火锅呢……」 (大、大小姐?布兰卡?) 丝诺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 最近,普莉姆罗丝大小姐有时会变得有点坏心眼。 丝诺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他们,而正下方会场突然响起欢呼声。 舞台上点燃了辉煌的灯光,人们热情地拍手欢迎。今天的主角出现了。 「那就是米那吉.克罗多吗?相当年轻嘛!」 丝诺很佩服的样子。 出现在舞台上的身影,比丝诺大上二、三岁吧!是个看起来还没超过二十岁的少年。 他身穿极为合身的燕尾服,毫不惊惧于掌声,踩着稳健的脚步来到钢琴前面坐下来,和他年级不相称的他好像已经非常细管这场面了。 「身 为非常年轻的作曲家,他现在相当受到大家的注目喔!」 可能是听到丝诺的喃喃自语吧,普莉姆罗丝悄悄对她说。 「他这么有名吗?」 「嗯,没错。听说他原本是孤儿,不过被著名的音乐家克罗多男爵发现,而将他收为养子……」 (是喔,他和我一样是个弃儿啊!) 远眺舞台上,看起来只有食指大小的米那吉.克罗多,丝诺沉浸在些微的感慨中。 以充满不利条件的孤儿身份,可以在这么棒的会堂举办演奏会,他可是经历了多少辛劳和努力呢…… 此时,最后残留在墙壁边的灯光,也被负责灯光的人员熄灭了。喧哗骚动的人声倏地停息,演奏会终于要开始了吗?人们屏息以待。 (要开始了吗?) 丝诺不由地坐正姿势,专心看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演奏者。 然后,他轻柔地将手指放在键盘上。 「哇啊!」 人们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声,连二楼的包厢都听得到。 (这是……) 一开始,恍如落在水面的一滴月光…… 然而,原本只是在湖面摇曳起些微波澜的声音,渐渐地数层音声叠峦,在那如明镜般的表面慢慢掀起大波浪…… 摇曳着。 重叠着。 然后波浪靠过来,又远去。 让丝诺联想到潮起潮落般善变的人心。 丝诺不由自主地听着米那吉的演奏听得入神,接下来那一瞬间却发出「啊」的一声。 「那是……!」 他的周围开始溢出一点一点的小光点。 ……是精灵。 受到米那吉弹奏出来的音乐吸引,以音乐为粮食的精灵们开始聚集。 那圆滚滚、轻飘飘的光点,一定是勃来——帕夫可隆。 「大、大小姐,有精灵。他也是神曲乐士吗?」 普利姆罗斯拉着丝诺的手,安抚着丝诺。 「嗯,听说他还没有以神曲乐士的身份参与各项活动,但是他已经很有能力,他本人也希望可以成为神曲乐士……」 「是这样子啊……」 丝诺再度把目光望向舞台。 米那吉的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中级以上的精灵身影。不知是不是反映演奏者的喜好,化身人形的美丽女精灵出现在眼前。 不知何时,舞台上竟成了他们的舞蹈场。 配合米那吉的演奏,散发光芒的精灵们在舞台上摇曳生姿。 在月光下,以涟漪般的音乐为伴奏,超凡脱俗之物在舞蹈着…… 那简直就像精灵们正在深夜举行的,任何人都不得观赏的秘密舞会。 普莉姆罗丝在丝诺身旁轻轻叹息。 「……真厉害啊!他的曲子强烈地震撼人心。」 「大小姐你喜欢吗?」 「嗯。非常喜欢……感觉非常舒服。旋律如梦似幻。节奏却很激烈。年纪跟我没差几岁,却可以写出这样的曲子,真是太厉害了!」 (大小姐竟然如此赞赏。) 看着如此沉醉地望着他的普莉姆罗丝的侧脸,丝诺对她的评价越发高涨。 普莉姆罗丝很少称赞别人。当然,也是因为在这之前,都没有人可以赢过她。 (能够得到大小姐这样的称赞。米那吉.克罗多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丝诺尽可能集中精神,和现在的普莉姆罗丝一样,沉浸在他所展现出来的音乐世界里。 可是…… (唔!) 好像有点奇怪。 (虽然这的确是首令人赞赏的曲子……虽然是令人赞赏的旋律……) 她用力咬紧下唇,凝视着舞台上的少年。 (我知道这首曲子?) 越是专心聆听他所编织出来的旋律,涌现心头的越不是感动,而是好像曾听过这曲子一样——感觉以前好像常听。 不可能啊!丝诺开始焦躁起来。 自己怎么可能听过他的曲子。这首曲子应该是他独创的,而且,在这之前所练过的乐谱中,应该也没有米那吉.克罗多所作的曲子。 当然,丝诺连演奏会都是第一次参加。那么,只能想想是否曾经在哪里听过。 可是,他是贵族的养子,并且是有名的音乐家,不可能当过街头音乐家,因此也不可能偶然在街上听到他的音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丝诺无法理解地歪着头,不久观众席响起震天的掌声,名为「月光舞蹈会」的曲子演奏完毕。 「接下来,让我为大家介绍,邀请我创作下一首曲子的尊贵女士!」 「唔?」 原本围绕在米那吉周围的精灵们,开始迅速地朝观众席的某一处移动。 因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而闪耀的,是位年纪和丝诺差不多的少女。 金发少女身穿闪闪发光、璀璨耀眼的礼服,充满自信地站起身后,朝观众们挥动小手。 会场里响起更热烈的掌声。 「那是……」 「克兰德姆王国的二公主,希璐玛丽亚殿下。」似乎曾跟公主见过面的普利姆罗斯,悄悄地在丝诺耳边说:「看来,刚刚演奏的曲子,好像就是传说中『献给公主』的曲子。」 「原来如此。」 丝诺点点头。 那么,这首曲子的确是首次发表。再怎么说,都是那位公主殿下特地前来聆听的曲子,绝对不会错吧! 他拉了一下椅子,吸了一口气。 低声说了些什么。 缓慢地,那一瞬间到来了。 (开始了!) 咚咚咚地,米那吉的手指沉入白色的键盘。 庄严的音阶罗列。 厚重的和音宣告曲子开始,如珠链般串连的低音回响着,渐渐地连眼睛看不见的身体内部也回想着那音乐…… 和刚刚拿受让人联想到银色月亮的小夜曲不同,这首曲子会让人想到一队人马浩荡地行进。 那时前往巡礼之旅的人潮行列。远离俗世,却无法不依靠信仰而生,充满祈祷的人群行列…… 丝诺闭上双眼,沉醉在由手指所编织出来的音流中。 随着每一小节的前进,丝诺再度感到那奇特的怀念感在体内一点一滴地扩展开来。 (这个……) 那是一种异样感,就像被人抓着胸口的感觉。 (好像。) 丝诺这么想。 不知道和什么东西类似。但我是知道的,知道这位名为米那吉.克罗多的少年所编织出来的音阶组合……! 丝诺忍不住想要叫出声的心情,看着倚在包厢内侧的布兰卡(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回人形了)。 「布兰卡……?」 可是,他双肩紧皱,似乎在压抑痛苦般,始终维持那种神情。 (布兰卡……?) 丝诺若无其事地偷偷看向普莉姆罗丝。她则是和方才一样,在聆听他的演奏,一副完全沉醉其中的样子。 丝诺忍不住想要开口叫她,却仍是用力压下了升涌而上的着急情绪。 在这期间,演奏似乎也即将接近尾声。他编织出宛如怒涛般激烈而复杂的音乐,让些微的余韵回响—— 接下来,手指缓缓地从键盘上离开。 那一瞬间,毫无保留的掌声和欢呼声一同迎向天才音乐家米那吉.克罗多。 掌声非常热烈,而公主也笑容满面地起身为他送上掌声。身为一位音乐家,这些都将成为他光明前程的保证吧 ! 可是,丝诺确是唯一一个无法为他献上掌声的人。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他所弹奏的曲子。 所以觉得很怀念,很落寞。 怎么会这样?这首献给公主的曲子。应该是在刚刚第一次发表。在这之前,音乐并没有公开,那应该只存在于米那吉的脑中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对刚才的旋律如此熟悉? 「到底是为什么……」 在所有人都感动之余,丝诺一个人茫然呆立。 这样好奇怪。 不应该会知道的。 在这之前,她可是连米那吉.克罗多这个作曲家的名字都没听过的? 丝诺和精灵岛学生们的暑假,与充满谜团的演奏会一同迎向终点。 假期结束的教室里,大家高兴谈论着夏天所举行的宴会。以及在别墅所发生的事。 从事音乐的人原本就以生于富裕家庭为多。不论是男是女,似乎都和父母亲一起度过了这个夏天的愉快假期。 有人说:「前几天我去观赏了米那吉.克罗多的演奏会喔!」 如此骄傲的,仍是那个喜欢引人注目的黛西.贝伦修泰。 「米那吉.克罗多!」 「就是那个现在在首都广受瞩目的新锐音乐家吗?」 同班同学们不愧是未来的音乐家,似乎原本就知道这号人物,羡慕地询问演奏会的情况。 「非常非常地棒喔!而且演奏会上,克兰德姆的公主殿下也大驾光临呢!我也在演奏会之后的宴会上和他交谈……」 「嗯,那么他真的是受到公主殿下的爱戴啰!」 「最厉害的是,听说他并没有受过神曲乐士的教育,却突然召集精灵岛舞台上……」 就像跟偶像明星见过面一样,大家如此口耳相传着。 丝诺没有理会那些传言,而是向许久未见的朋友,发表她新完成的冬天制服。 「哇,丝诺的制服终于做好了耶!」 乔许这么说。 一开始乔许.夕凪还曾经刻意疏远不必经过考试就来到精灵岛的丝诺。但是,现在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他也成为丝诺少数的朋友之一。 他非常努力,是位有识之士。但是,丝诺知道,在他一眼望去非常沉稳的气质之下,潜藏着随时会爆发的热情。 光是可以认识跟她无话不谈的人,丝诺就觉得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 「结果上一季一直穿着女仆装,对吧!还是穿制服比较好。很适合你喔!」 「谢、谢谢你。」 丝诺简短地回应。 在格兰纳多家当女仆时,可以像这样换上新制服的,只有资深的管家或女仆。像丝诺这样低下的佣人,似乎很少收到上面给的新衣服。而且,光是收大小姐不要的衣服就已经穿不完了。 像这样穿着这种新做好的衣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所以丝诺非常紧张。 「这么说来,丝诺也有去啊?传说中的米那吉.克罗多的演奏会。」 「啊,嗯嗯。」 很庆幸地,丝诺搭着班上同学的话题,把自己也去观赏那场演奏会的事跟乔许.夕凪说了。 她也将她对米那吉.克罗多的曲子觉得有些奇妙感的事告诉乔许。 「是喔,知道曲子接下来的旋律,这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耶!」乔许一边疑惑地歪着头一边说:「而且那首曲子是第一次公开演奏吧!并不是之前曾在哪里演奏过。」 「没错。可是,我却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丝诺终于陷入混乱。 她不记得听过,也不记得看过乐谱。可是,她确实知道。 (简直就是像摇篮曲。) 那首「摇篮曲」是她小时候为了哄怕寂寞的普莉姆罗丝睡觉而唱。她不知道歌名,也不知道作曲者是谁。 那首歌不可能是她自己做的,却是每个人都说不知道…… 那首曲子也是丝诺心中不可思议的曲子之一。 「你觉得呢?布兰卡。」 丝诺忽然想起来,于是询问一边眺望窗外景色,一边吃着腌酸梅的布兰卡。 他想起昨天在米那吉.克罗多的演奏会上,他听这曲子的时候,好像在为了什么而烦恼一样。 可是,从他那边得到的答案却非常冷淡。 「没感觉,我不知道。」 他过度冷淡的态度让丝诺开始觉得不悦,因而她往布兰卡那边逼近。 可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开视线。 「就说我不知道了。一定是你的错觉吧!」 「真可疑。你只有在隐瞒什么的时候,才会像这样把视线转开。」 丝诺恶狠狠地瞪着布兰卡。虽然布兰卡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最近丝诺已经逐渐开始了解他的个性。 「什么啊!」 「你说谎的时候,是不会看我的眼睛的,这点我还知道!」 丝诺用鼻子哼了一声之后,布兰卡也用鼻子哼哼地笑着。 「没拿回事。」 「骗人!你没办法直视我的脸!」 「那就直视给你看吧!」 布兰卡忽然探身到丝诺面前,冷不防地把手环上的丝诺的腰。 「什……」 用力地把她往自己的身边抱。 「做、做什么——」 「我要证明给你看。到目前为止,不论何时,我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你。在你踢开被单,露出大腿的时候;在你露出肚子睡死的时候;在你偷偷从乔许的盘子里夹走萝卜的时候;若无其事地踩着让你生气的同学的脚,然后吐舌头的时候;我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你。」 「什……什……什……」 在整张脸变得像番茄一样红的丝诺身边,乔许喃喃自语:「难怪我之前常疑惑萝卜为什么常常不见」 「那、那是……我想乔许如果不吃,就很浪费。而且,我的睡相怎样并不重要啊!从以前开始,我也只有睡相不好……」 「是啊!和丝诺一起睡的时候,棉被常会被卷走。」 「大、大小姐!」 装作若无其事而干下的坏事被拆穿,丝诺汗流满面。 布兰卡摆出思考的神情。 「是喔……跟丝诺一起睡的时候,棉被常会被卷走啊?」 「谁、谁会啊!我绝对不会跟你一起睡!」 「在床上像暴风一样卷动的你,也是相当不错。」 他僵了一段时间,丝诺正觉得奇怪的时候,他好像想起什么般,突然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因为,最近你的技巧变好,爱抚的指尖也明显地变温柔了,这样的感觉虽然很舒服,但是我偶尔也会想要像以前一样。按照你所想的,粗暴而激烈的猛攻的感觉,真是令人怀念……我也想要被跟你的睡相一样,粗鲁地触碰啊。」 「吵、吵死了!在说什么啊,你这变态的低音大提琴!」 布兰卡突然用这种口吻说话(而且是在大家面前!),让丝诺涨红了脸。 拔出在休假期间磨得闪闪发亮的爱刀<笹目>,朝布兰卡用力地砍下去。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不准再用那种暧昧的口吻说话!」 「哎呀呀!」 丝诺虽然追着布兰卡跑,但是他却避开了丝诺的攻击。对于身为善战精灵的布兰卡,那样的攻击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在害羞什么啊?我有没有说谎。」 「为什么你要用那么暧昧的说法把 事情讲出来呢!」 「我只是用比较抒情的表现方式,你这家伙……」 「什么叫比较抒情啊!」 乔许看他们你来我往地对话,便问着呆立于一旁的普莉姆罗丝。 「他们一直都是那样吗?」 「嗯,好像……是吧!」 「感情真好嘛!」 「是啊。」 普莉姆罗丝带着苦笑回答。 「哼哼,知道吗?要是教师看到你挥刀的样子,你可是会被退学喔!」 「呃、呃呃呃呃……」 这让丝诺不得不收起刀子。布兰卡不知在想什么,就轻巧地从窗户跑出去了。 是因为课外活动的预备铃响了吧? 「那个家伙,等等我绝对要把他砍成两半!」 「锵」地一声丝诺将<笹目>收回鞘中,放回低音大提琴的琴箱中。乔许看着她这些动作然后说: 「咦!你还带着啊?那把刀。」 他恶作剧地眯起双眼。 「喔喔,嗯。因为这已经像是护身符了。」 「是喔!不过,你已经不太需要用它来防身了不是吗?因为,丝诺现在已经有了他啊!」 「啥?」乔许突然说出奇怪的话,丝诺因此吓了一跳,「为、为什么,因为有布兰卡就……」 「我们神曲乐士会运用乐器演奏身躯,而精灵会以服侍我们来作为报酬吧?你和我不一样,已经拥有独当一面的契约精灵,也有永恒.纯白,所以已经不需要刀子了吧?」 他这么一说,丝诺目不转睛地将视线落在<笹目>上。 「嗯……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 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她已经练了好几年的剑术。就算布兰卡不在,也不会轻易放弃剑术,这正是丝诺正直的地方。 最重要的事,她自己也觉得很困惑。 自己只是演奏乐器,而一直让契约精灵去战斗,让契约精灵背负危险,她困惑于这种神曲乐士与精灵的契约机制…… (我不能跟精灵一起并肩战斗吗……) 和艾琉德隆战斗时,丝诺一直感觉到这双手有多焦急。 她知道演奏神曲就可以援助布兰卡。但是,如果可以,她想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她总觉得不是很喜欢把他一个人推到前面,然后自己躲在他身后接受他的保护…… 这时,教师的门缓缓开启,丝诺的班导师——波莉珍小姐出现在他们面前。 「好了,各位同学,请回到座位上。上课钟早就响了!」 波莉珍小姐拍拍双手后,丝诺和其他学生都像被驱散的小蜘蛛一样,慌慌张张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波莉珍小姐环视教室里面,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之后,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说: 「各位,今天有两件事要告知大家。第一件事,是这次要举行的考试内容。」 她所说的话,在教室里引起一阵骚动。 (来、来了!考试!) 丝诺瞬间冷汗直流。这座精灵岛音乐学院中,有一个可怕的规定,那就是:每学期会举行考试,如果不合格,就会马上遭到退学的命运。 「测试的内容是运用契约精灵进行战斗,也就是模拟战。」 波莉珍小姐一宣布内容,教室里立刻一片哀号。 (模拟战?) 丝诺不由地和坐在隔壁的普莉姆罗丝对看了一眼。 藉由精灵所进行的模拟战斗,是这座学院中最盛行的活动之一。 程度还不足以拥有正式契约精灵的学生们,也可以为了暂时性的目的,和精灵定下短时间契约,和那些住在这座学院后方森林里的古老精灵们定下契约。 这座学院具有千年以上的历史。在这段期间,精灵们也在各方面支持着力有未逮的学生神曲乐士们,将力量借给他们。也就是说,这座森林的精灵们,就像隐藏在背后的老师,所以在这之前都像这样,未来的神曲乐士受精灵们养育成长,然后从这里毕业。 当然,也有一些精灵会从暂时契约变成正式契约,最后长伴神曲乐士。 乐士必须拥有精灵,,拥有不论何时,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回应自己的精灵。因此,他们要经常使用课外时间,到森林去演奏,向精灵们毛遂自荐,这也是成为神曲乐士的第一步。 然后,这次的考试,就是测试平日的成果。 「怎么办,还没有精灵跟我签下暂时契约。」 「我也是,前阵子契约时间才刚结束,现在连一个契约精灵都没有。」 察觉到学生们动摇的心绪,波莉珍小姐用力地将眼睛往上推,说着: 「各位,请安静。听好了,这次的考试并不只是以输赢来决定最后的胜负。」 她的解说让班上的同学都屏住呼吸。 「和什么样的精灵定下契约,还有数量如何?用什么样的身躯,又如何对精灵下达指示,都是这次考试的重要判定基准,并不是只要赢就好。」 那一瞬间,教室里面充满了安心的声音。 然而,对丝诺来说,情况只有变得更糟。 再怎么说,布兰卡都是服侍过始祖精灵的圣兽,战斗能力相当高。只是,丝诺能不能够引发他的所有能力,就很难说了。 (我还有很多地方太依赖布兰卡了……实在是很难说自己在驱使他。) 没想到考试内容竟然要进行模拟战斗……丝诺这么想。要入学还不到半年的他们进行模拟战,困难都会不会高了点? 似乎是感觉到丝诺他们心中的疑问,波莉珍小姐说: 「每年这个时期,必定会举行内容为模拟战的考试。因为配合这个时期在精灵岛上发生的日蚀,精灵会从各地回到这里。」 「……日蚀?」 对于这陌生的名词,丝诺翻阅着自己脑中的指示。 (那应该是太阳被月亮遮住而看起来变黑的吧?据说连大白天,天色也会全暗……) 「可是,为什么发生日蚀的时候,精灵们就会回来?」 「据说产生日蚀的那段期间内,不知道为什么,精灵的力量会变弱。」 似乎是听到了丝诺的自言自语,普莉姆罗丝悄悄跟她说。 「是那样子啊?」 「嗯,所以精灵们为了减少影响,会回到精灵岛。再怎么说,这里都是精灵诞生的地方,有克罗莉安娜的护佑,精灵也会觉得安心吧!」 「原来如此。」 丝诺点点头。 对精灵们来说,光是回到出生地,就足以让他们安心了吧! 如果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精灵们都回来了,和精灵们定下契约的机会也会变多。 因此,丝诺确实可以理解学校突然说要进行模拟战的理由。 正如波莉珍小姐所说,重要的并不是胜利而是通过考试,最重要的是可以和更多的精灵定下契约。 「我也是,要快点和精灵定下契约才可以!」 普莉姆罗丝有点兴奋雀跃的样子,让丝诺的心脏为之一跳。 确实,丝诺现在会和布兰卡定下契约,却不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 为了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少能力,也许试着订立新契约是个不错的方法。 丝诺这么想。 (对了……大小姐和艾琉德隆的契约已经解除了吗?) 丝诺忽然想起这件事。 之前,身为红之女神的圣兽艾琉德隆,喜欢上普莉姆罗丝的演奏,因而和她定下契约。可是,现在艾琉德隆下落不明,而普莉姆罗丝好像也不觉得他是她的 契约精灵。 那一定也是暂时契约吧!现在,普莉姆罗丝身上完全没有那时感觉到的邪恶气息。 (一定是我在杞人忧天。我不能一直依赖布兰卡。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努力定下更多的契约才行!) 丝诺再度订立决心,不过…… 「好了,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波莉珍小姐突然用有点雀跃的声音,让学生们停止说话。「我要介绍今天开始即将转进我们这班的插班生。」 「咦?」 「插班生!」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话语,不只是丝诺,其他班上的同学也都吓了一跳,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讲台上。 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当然。因为,只有通过初春举行的特别考试的人,才能到这座精灵岛学院。所以,一般来说是不可能会有插班生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考试,应该是一年只举行一次吧?」 到处都传来这样的声音。 「请安静!他确实通过了考试!只是某个原因,晚了五个月才入学。他的理由,我想只要是认识他的人,一定都可以理解……」 波莉珍小姐请刚刚似乎一直都在走廊上待的插班生进入教室。 他一走进教室,班上的学生发出的惊呼声跃入丝诺耳中,大家硬压下想要尖叫出声的心情。 「咦,骗人!」 「怎么可能!」 「怎么会!」 此时,半数以上同学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讲台旁边的插班生身上。 亚麻色的头发,理智的黑色眼瞳,再加上有点留长的头发,因而给人一种柔弱的印象…… 只有那双眼睛,如实展现了身为音乐家的自信——给人这种印象的少年,一边浮现随和的笑容,一边清楚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是米那吉.克罗多。」 没想到插班生竟然是米那吉.克罗多,就是丝诺和普莉姆罗丝一起去观赏的那场演奏会的作曲家。 「今后,我希望我不只是以作曲家的身份出现,也希望能成为一个神曲乐士。所以我才恳求他们准许我入学,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结束简单的寒暄后,班上的同学感觉有点茫然。但是,大家马上就有点静不下来地开始观察他。 (是本人耶……) 米那吉就像在跟自己的乐迷接触时一样展露亲切的笑容。但是,他突然和丝诺的目光相接。 「咦……」 米那吉的表情似乎突然变得很僵硬。 (什、什么跟什么啊?) 他的嘴巴微微地动了。 *(插图91) 一时之间,米那吉愣愣地凝望着丝诺的脸。但是,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般,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对于投向自己的可疑视线,丝诺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不觉得他那种可以让音乐堂客满的大明星,可以让公主请他作曲的名人,会知道像自己这样的一介女仆。 可是,如果丝诺没有看错的话,他的唇的确是这么说的。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在非入学季插班进来的米那吉.克罗多,立刻就成了精灵岛学院的名人。 原来他之所以比较晚入学,是因为演奏会上公主沉醉于他的音乐,请他再作一首曲子。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低年级生身上吧! 前途光明,家世(虽然是养子)也好,长相也非常聪明的他,现在是班上女生注目的焦点。 「喂,我听说你有一只拥有六枚翅膀的契约精灵!怎么样才能跟那么强的精灵定下契约?」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过喔!听说是人鱼精灵之类的!」 对他有兴趣的,不只是叽里呱啦跟他说一堆话、没有教养的女生,也有很多男生想要知道的音乐知识,因而一直质问他。 米那吉对他们说: 「喔,你们是说赛莲希亚吗?嗯,她的确拥有六枚翅膀。」 「呜哇!」 「你真的拥有上级精灵啊?」 大家都瞪大了双眼。看来,身为可以独当一面的音乐家而活跃在乐坛的偶像,以及模拟战这个困难的考试,似乎让米那吉更受欢迎了。 虽然前阵子的演奏会上似乎没有看到精灵的身影,不过照他所说,米那吉好像的确拥有上级契约精灵。 「总觉得好像成了一件大事。」 看到那情况,乔许带着苦笑说着。 「唔,是啊!如此一来,想要和他说一下话都很难了。」 「咦?丝诺,你也对他有兴趣?」 他的语气中带了一点揶揄,所以丝诺慌张了起来。 「啊,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是想问他关于曲子的事,为什么我会知道他的曲子?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是这样。你跟他提过吗?」 乔许对米那吉,很难得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乔许,你也在意米那吉吗?」 「喔,不是不是……怎么说才好?我没有像他那样的才华。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考试的事,对吧……」 乔许似乎很落寞地说着,所以丝诺也配合着说: 「对耶!乔许你还没有契约精灵……」 「嗯,就是啊……」 若要进行精灵彼此之间的模拟战,就非得要契约精灵不可。可是,乔许还没有契约精灵。说难听点,在这个校园中,现在恐怕只有普莉姆罗丝和乔许两个人,别说是契约精灵了,就连暂时契约都没有。 但是,乔许是无法和普莉姆罗丝相提并论的。 在这之前,普莉姆罗丝是自己不愿意和精灵定下契约,虽然不知道她的理由是什么,但是丝诺知道,每当她演奏神曲时,常会有精灵向她提出订立契约的要求。 可是,乔许…… 「为什么没有精灵肯跟我定契约呢……」 他恍如已经遭到退学般,脸色发青。他那个样子实在是太让人为他难过,所以丝诺急忙说话安慰他。 「才、才没有那回事。对了,之前的那场私下的模拟战,不是有个男精灵跟着你吗?」 「喔,是那样没错啦……」 乔许就像枯萎的花朵,啪嗒一声垂下头。 「虽然有男精灵愿意跟我订下暂时契约,但是,我却没办法跟他定下正式契约。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开始和他说起那样的话题,很奇怪地,天上就会开始落雷,然后谈判就破裂了……」 「落、落雷?」 「所以,就跟你说不行了!」 忽然间,一阵熟悉的男女对话声传进丝诺的耳中。 说起模拟战,大家想得好像都一样。视线前方是同班同学中,自称普莉姆罗丝的对手——黛西.贝伦休泰。她和她青梅竹马的契约精灵皮斯,正像平常一样展开一场打情骂俏的表演。 「黛西、黛西,你竟然说要找其他精灵,太过分了!你不是有我吗?」 「像你这种没有用的精灵,才不够啦!」黛西一边发出嘘声,一边赶走皮斯。「因为日蚀,精灵们全都会回到这里来,也就是说,到时一定有很多拥有六枚翅膀的上级精灵。那样的话,我或许可以跟更漂亮,更有力量的精灵定下契约!」 她陶醉地十指交叉,眼中闪耀光芒说着。 「怎、怎么那样,黛西,你太过分了啦!」 「我又不是说不要你了。可是,要在模拟战中获得胜利,光靠你可不行啊!皮斯!」 黛西很快地就已经非常有干劲了,她的呼吸也变得急 促。 「这一次我一定会赢!听好,现在就可以去把脖子洗好等我了,我永远的对手——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 她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对普莉姆罗丝宣战。姿势虽然不错,不过,对占有最重要地位的普莉姆罗丝而言,却是…… 「哇,这件连身洋装很适合丝诺呢!今年冬天就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如何?」 她把黛西的话当成耳边风,正热心地看着今年秋冬的服饰行录。 (大、大小姐,还真是悠闲!) 由于太不被放在眼里了,丝诺开始觉得黛西有点可怜。 当然,丝诺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担心别人。 「我……我也要加油才行了!」 为了更加受到布兰卡的肯定,她要专注地演奏曲子。为了不要临时发生什么事时只能依靠他一个,所以和新的精灵定契约或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永恒.纯白的音色。 ……恍如透明的玻璃球在滚动般,那声音也仿佛人类最美丽的声音。 现在偶尔才会出现那种音色,但是把一首曲子演奏一变,要是能出现那种音色,布兰卡应该也会觉得满意吧!说不定也可以和更好的精灵定下契约…… (没错。就像对米那吉的曲子有所感觉一样,就用那种感觉……) 丝诺偷偷地看向被人群淹没的米那吉。 他似乎正打算将前阵子刚为公主所作的曲子演奏一遍。 「事实上,听说除非公主殿下在场,否则是不可以演奏这首曲子的。不过大家好像很渴望听他演奏。」 正好在丝诺后方的普莉姆罗丝悄悄地加上一句。 「是那样子啊?」 「丝诺,之前你穿我母亲的连身礼服也不错,不过,这次的这件外套……」 普莉姆罗丝对于丝诺除了女仆装以外,没有其他衣服这件事,似乎觉得很舍不得。而对于热心地推荐衣服的普莉姆罗丝,丝诺说: 「大、大小姐,请稍等一下,米那吉好像要弹奏什么音乐。」 简单地练习了一下走键,米那吉对包围着他的班上同学说: 「接下来我所要弹奏的曲子,其实还没让公主以及其他人听过。所以,请保密。」 尖叫声四起。 这是货真价实的,米那吉.克罗多的新曲发表会啊! 「这是以在露台上思念恋人,而抬头看着月亮的公主为印象创作的曲子。虽然还没有决定曲名,不过可能会叫做『献给公主的夜曲』吧?」 (「献给公主的夜曲」……) 铛的一声,米那吉的手指落在白色的键盘上,感觉相当不错。 宛如抚摸高级皮草般,他的手指柔顺地在键盘上自在地滑动。 (献给公主的夜曲)。 在很舒适的春天夜晚,公主从露台上抬头看着月亮的情景浮现,米那吉.克罗多新作的小曲…… (不对!) 可是,在丝诺脑中,存在着更加不同的印象,更加不同的,庄严的印象。 「我果真知道这首曲子。而且,这首曲子才不是什么夜曲。」 「会不会是因为丝诺在前阵子的演奏会上听过米那吉的音乐?」 对于普莉姆罗丝的话,丝诺不是很明确地摇摇头。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好像是更久之前听过的感觉……」 「会不会是跟什么曲子很像?」 乔许谨慎地说。 「不是……」 丝诺再度摇摇头。 是那种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模糊感觉,不是因为前几天有听过。 那更像这样的感觉——经过非常多次的练习,而将那化为自己的东西,之后甚至曾经在人前演奏这首曲子…… 对了——歌词,这首曲子,她记得应该是有歌词的。 「——来吧!身为创造主之精灵啊!」 就那样,丝诺不经意地出声将个词语唱了出来。 (不是,才不是什么夜曲,这是献给神祗的曲子!) 「丝诺!」 一旁的普莉姆罗丝和乔许,都同样地感到震惊。 造访人类之心灵 造访汝等被创造之灵魂 请带着崇高之恩惠亲临 你是护卫者 至高天主的恩惠 生命之泉 火啊 爱啊 涂抹神圣膏油之圣者啊…… 「咦!怎么回事?」 班上同学察觉到丝诺配合着米那吉的曲子在唱歌,因而开始喧哗起来。 「这不是夜曲吗?」 「他说是公主殿下和月亮的曲子。」 「不是说还没有人听过吗?」 「可是却……」 班上同学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丝诺。 「为什么她会唱……?」 于是,曲子就在他们的讨论中突然中断了。 大家惊讶地屏息看着米那吉。 「……不好意思,到此为止。再弹下去,我就要挨公主的骂了。公主可是很会吃醋的。」 米那吉这么说着,若无其事地盖上钢琴的琴盖。 啪嗒一声,很寻常的声音回响着,仿佛要将方才的曲子永远盖上。 (啊……) 丝诺忽然就感到背脊升起一阵寒意。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自己所作的事,对他来说将会是一种侮辱吧!可是…… 米那吉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音乐教室。 丝诺脚步蹒跚地像是被什么引导着,在钢琴前面坐了下来。打开琴盖,拿下键盘布。 「丝诺?」 普莉姆罗丝好像很担心地靠了过去。 (歌词没有错。旋律也是,伴奏也是——似乎曾经过编曲,但是应该不会错。) 就那样,丝诺让手指在键盘上滑动。 一开始,是管风琴的厚重和音,接下来是合唱的歌声。是下降四度,跳跃上升七度的音型。 广阔的世界开始鸣动。和着旋律引吭高歌的歌声以非人间所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一瞬间,整个音乐教室响彻充满愤怒的叫声。 「呃……」 丝诺终于被拉回现实世界,察觉到声音的主人,正是经常找她麻烦的蛮横女子军团。 普莉姆罗丝将之命名为「蛮横公主,神圣梅尼斯帝国的伯爵千金贾桂琳小姐,和拥戴她的人们。」 就是刚入学的时候,瞧不起乔许是平民出身的那一群人。 「为什么你会知道米那吉的新曲子?」 「对啊!害他生气地跑走了!」 丝诺完全感受到她们的怒气,因而低下了头。 「对、对不起,我并没有恶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说应该是这么唱。」 事出无奈,丝诺只好这么说。 事实上,她是十分确定的。 (说不定那并不是米那吉所作的曲子。要不然,我不可能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可是,她完全不清楚自己是从哪里知道的。她和米那吉不同国家,生长的地方也完全不一样。要是曾经听过,到底是在哪里……) 于是贾桂琳露出瞧不起人的目光,说: 「你该不会是偷了米那吉的乐谱吧?」 说、说什么话。 「什么!」 「才能像那样唱出歌来,不是吗?再怎么看,都像是身份卑微的女仆做得出来的事。」 由于实在太过莫须有,丝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对贾桂琳他们来说正好 合意,刚好可以让她们好好地咒骂丝诺。 「一定是这样!米那吉好可怜。」 「这是很大的问题耶!」 丝诺想也不想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们误会了。我没有做那种事!」 可是,对于态度非常可疑的丝诺,班上同学投注过来的目光也非常冷淡。 (啊……) 从漂浮在空气中的气氛,丝诺知道自己已经陷入非常大的危机之中。 「来,我们走吧!各位,第一堂课是在新音乐教室上课。」 贾桂琳一声令下,她的拥戴者似乎特地扩大桌椅碰撞的声音,开始从座位上站起来。 其他的男孩子们好像也有意避开丝诺,慌慌张张地离开教室。 丝诺有点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这时,从窗户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是你的错觉,你不用在意。」 「布兰卡!」 丝诺的契约精灵布兰卡不知何时回来了,他的身躯看起来很窘迫地坐在窗框上。 可是布兰卡好像觉得很无趣,沉着一张脸。 「再怎么说,你也不可能会知道那家伙所作的曲子。那曲子的旋律,随便弹一下就很像了吧!」 「不是,可是……」 「与其在意这种没意义的事,不如担心考试吧!跟不上进度的丝诺.德罗布。」 丝诺很明确地感觉到异样。 就算他们常常吵架,平常的布兰卡也不会这样,从头到尾否定丝诺的想法…… (就连布兰卡的态度都很奇怪!) ——就这样,丝诺带着郁闷的心情,离开了音乐教室…… 米那吉.克罗多插班这件事,在刚开学尚未收心的学生们之间引起一阵骚动之后,很快就过了一个礼拜。 可是,仰慕他的崇拜者似乎与日俱增。一轮到他在课堂上演奏曲子,就连在隔壁班上课的精灵老师,都会沉醉其中。 「听说米那吉还在创作新的曲子。」 「你们看过他的契约精灵吗?好像是六枚翅膀的上级精灵喔!真令人惊讶。」 「听说是人鱼。」 「喔——原来是水的精灵啊。」 因为总是有崇拜他尖叫的女生,所以米那吉的情报很自然地传入班上。 「当然,他是米那吉大人啊!」 「哼!吵死人了,王室御用的作曲家还真是了不起啊!」 对于他的出现不抱好感的男生也不少,不过,米那吉.克罗多是一流的音乐家,拥有个人独创的神曲,并和六枚翅膀的精灵定下契约,这些事实也足以堵住他们的嘴。 「六枚翅膀的精灵啊……真厉害。」 那是某个白天的事。 丝诺、普莉姆罗丝和乔许三个人,今天也用托盘拿着各自分配到的食物,来到位于新旧校舍之间的小小中庭。 成员除了已经习惯化身为狗的布兰卡之外,还有黛西和皮斯二人组,他们见黛西和皮斯似乎来不及加入「便当族」一群人的行列,所以也邀请了黛西和皮斯一起共进午餐。 虽然丝诺对这位拥有「大小姐」思考逻辑的黛西.贝伦休泰,有些不好的回忆,像是因为自大就掴别人的脸颊,或是(那次,丝诺也有不对)演奏禁曲之类的。但是,丝诺对她的印象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恶劣了。 黛西的契约精灵皮斯轻巧地坐在她的正后方。他是蓝发蓝眼、感觉有点纤弱的年轻精灵,即使如此,它也是拥有四枚翅膀的中级精灵。不过,他总是像黛西的随从一样跟在她的后面。 这不即不离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怎样定下契约的呢?这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谜团。 「听说六枚翅膀的精灵很少,米那吉到底是在哪里和精灵定下契约的?」 「说的也是!听说在这之前,他并没有以神曲乐士的身份进行活动……」 普莉姆罗丝看起来好像迷迷糊糊的,但她对于情报却是非常敏锐。她一边大口咬着火腿三明治一边说着。 膝盖上散落着得似乎是桃子甜馒头的食谱,不知道她是如何弄到手的。看来,好像是想要利用休息时间自己动手做。这种时期还有这种闲情逸致,真是厉害。 「一般来说,精灵的等级分法,几乎都是有翅膀数来区别,两枚、四枚、六枚,但是在部分传说中,也曾出现拥有八枚翅膀的精灵。在这个学院就读的学生们,虽然各自拥有契约精灵,但是就学生的实力来说,光是有两枚翅膀的精灵肯跟他们定下契约,就已是非常了不起了。」 普莉姆罗丝小小的嘴巴似乎咬不断面包,因而开始大口大口地咀嚼,和面包进行奋战。 「他却拥有六枚翅膀的精灵,真是厉害啊!」 「乔许?」 「可是,没错吧!就算是职业的神曲乐士,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六枚翅膀的精灵。」 只要是中级精灵,大多就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了。然而,一旦成为上级精灵,便会强烈地要有如一流职业人士水准的神曲,他们的自我喜好很明确,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连身影都不会出现。 也就是说,中级精灵和上级精灵之间有很大的差别。由此可知,和上级精灵定下契约是非常难得事。 正是因为如此,和能力与力量更强大的上级精灵定下契约,是身为神曲乐士的一种身份地位的表现。 当然,围绕在米那吉身边的学生们,非常想要看他的契约精灵,但是米那吉婉转地拒绝了他们的请求,也许是不希望自己的契约精灵成为展示品,又或许只是觉得麻烦。 「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成为作曲家了吧?果然很厉害,让我感觉到层次的不同!」 「什么嘛!他那样一点也不厉害。」 黛西好像很不高兴地突然插口,她正很巧妙地将三明治里面的西式腌菜单独取出来。 「黛西?」 「说什么上级上级的,才没有那么值得吹捧呢,不是吗?可是,大家都一直讨好他……六枚翅膀算什么嘛!」 看来,黛西对于米那吉瞬间成为学员里面最受欢迎的人这件事,好像不是很高兴。 「……契约精灵我也有啊……」 「咦,什么?黛西。」 黛西整个耳根子都红了。 「什、什么都没有啦!可是,我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我讨厌米那吉喔!我说得没错吧!要是他像大家所说的那么有实力,为什么要特地成为这个学院最低年级的学生,为什么要来这里就读啊!」 「嗯,这样说也没错啦……」 老实说,以米那吉那样的实力,可能会想跳级进入更高年级就读吧!的确,只要从这个学院毕业,就会拥有神曲乐士最基本的评价。但是,已经有名到成为王室御用人员的米那吉,怎么会需要那么微小的基本评价呢! 这也许是学院为了防止不公平,而定下的方针吧!规定不论什么人都要从一年级读起。所以身为学生的丝诺也不能说什么。 「对了,丝诺,这是今天寄到你信箱里的东西……」 乔许从斜纹包包里,小心翼翼拿出用油纸包起来的防水筒子。 身为风纪委员的乔许,负责一个礼拜两次,将送达精灵岛的信件发送给所有学生。 「这是……?」 「是我订的,是米那吉.克罗多独创的曲目的乐谱。」 和面包的战争好像以胜利收场的普莉姆罗丝说。 「大、大小姐……」 「我拜托父亲帮我订的。」 「怎、怎么回,请主人……而且,音乐家独创曲目的乐谱,不 后记 为米诺提亚祈求幸福的后记 在不小心将咖啡泼在我的笔记型电脑上,而且还在我遇到身体危机时,即将完成第二本书了。 我是高殿,现在身体状况还是超级差。 还没,(原稿)还没完喔…… ……就这样,我把这部神曲奏界红.黑共同的过去篇——白系列送到各位手中。 正在读红.黑系列的读者,应该会有人开始猜:「这不就是那个吗?」或是,「这个人,该不会是……」了吧!呵呵,读者们都猜中了吗? 在这个神曲奏界系列中,我们大致上是每个月会举行一次大小世界观的会谈。但可怕的是,这个共通世界是越写越深不见底,往来的电子信件也不计其数。我将信件全都看过一遍,理解对方的世界观,也让主角生动起来。不过,这些都是创作中的精华,很多地方都让我品尝到了不一样的乐趣,这跟独自创作不尽相同。 还有一个可以说是令人期待的地方,就是在这「白」作品中,我特意没有很清楚地将丝诺所唱的歌曲名称写出来。 原本的歌词是英文,我在翻译的时候,加了相当多自己的东西。(要是直接译出来,意思就不清楚了)。如果有人联想到:「这不就是那首曲子吗?」那么读到那一幕时,就请附上背景音乐吧!这也是很难得的情况喔!所以,敬请期待。 一般来说,这样的故事应该要连续发行,但是,因为白也有白的进度,所以接下来,我想应该会先发表正式的网页或是其他相关的东西。 我绝对没有偷懒(在这里强调)。接下来,关于神曲世界,还有明年要开始的卡通,以及后续的种种作品,也请各位多多指教罗! 还有,红黑的老师们,请让米诺提亚幸福喔! 请让米诺提亚也出现在卡通里吧! 高殿円(喜欢牛肉甚于鸡肉) 为米诺提亚祈求幸福的后记 在不小心将咖啡泼在我的笔记型电脑上,而且还在我遇到身体危机时,即将完成第二本书了。 我是高殿,现在身体状况还是超级差。 还没,(原稿)还没完喔…… ……就这样,我把这部神曲奏界红.黑共同的过去篇——白系列送到各位手中。 正在读红.黑系列的读者,应该会有人开始猜:「这不就是那个吗?」或是,「这个人,该不会是……」了吧!呵呵,读者们都猜中了吗? 在这个神曲奏界系列中,我们大致上是每个月会举行一次大小世界观的会谈。但可怕的是,这个共通世界是越写越深不见底,往来的电子信件也不计其数。我将信件全都看过一遍,理解对方的世界观,也让主角生动起来。不过,这些都是创作中的精华,很多地方都让我品尝到了不一样的乐趣,这跟独自创作不尽相同。 还有一个可以说是令人期待的地方,就是在这「白」作品中,我特意没有很清楚地将丝诺所唱的歌曲名称写出来。 原本的歌词是英文,我在翻译的时候,加了相当多自己的东西。(要是直接译出来,意思就不清楚了)。如果有人联想到:「这不就是那首曲子吗?」那么读到那一幕时,就请附上背景音乐吧!这也是很难得的情况喔!所以,敬请期待。 一般来说,这样的故事应该要连续发行,但是,因为白也有白的进度,所以接下来,我想应该会先发表正式的网页或是其他相关的东西。 我绝对没有偷懒(在这里强调)。接下来,关于神曲世界,还有明年要开始的卡通,以及后续的种种作品,也请各位多多指教罗! 还有,红黑的老师们,请让米诺提亚幸福喔! 请让米诺提亚也出现在卡通里吧! 高殿円(喜欢牛肉甚于鸡肉) 为米诺提亚祈求幸福的后记 在不小心将咖啡泼在我的笔记型电脑上,而且还在我遇到身体危机时,即将完成第二本书了。 我是高殿,现在身体状况还是超级差。 还没,(原稿)还没完喔…… ……就这样,我把这部神曲奏界红.黑共同的过去篇——白系列送到各位手中。 正在读红.黑系列的读者,应该会有人开始猜:「这不就是那个吗?」或是,「这个人,该不会是……」了吧!呵呵,读者们都猜中了吗? 在这个神曲奏界系列中,我们大致上是每个月会举行一次大小世界观的会谈。但可怕的是,这个共通世界是越写越深不见底,往来的电子信件也不计其数。我将信件全都看过一遍,理解对方的世界观,也让主角生动起来。不过,这些都是创作中的精华,很多地方都让我品尝到了不一样的乐趣,这跟独自创作不尽相同。 还有一个可以说是令人期待的地方,就是在这「白」作品中,我特意没有很清楚地将丝诺所唱的歌曲名称写出来。 原本的歌词是英文,我在翻译的时候,加了相当多自己的东西。(要是直接译出来,意思就不清楚了)。如果有人联想到:「这不就是那首曲子吗?」那么读到那一幕时,就请附上背景音乐吧!这也是很难得的情况喔!所以,敬请期待。 一般来说,这样的故事应该要连续发行,但是,因为白也有白的进度,所以接下来,我想应该会先发表正式的网页或是其他相关的东西。 我绝对没有偷懒(在这里强调)。接下来,关于神曲世界,还有明年要开始的卡通,以及后续的种种作品,也请各位多多指教罗! 还有,红黑的老师们,请让米诺提亚幸福喔! 请让米诺提亚也出现在卡通里吧! 高殿円(喜欢牛肉甚于鸡肉) 为米诺提亚祈求幸福的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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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中央精灵师学院”——通称“精灵岛学院”里,总是充满了乐声。 因为这里是聚集来自全世界万中之选、以当上神曲乐士为目标的年轻学子的梦想圣地。 下了课后,整座学院更是充满着吱吱喳喳的谈笑声,以及为了功课或吸引精灵所演奏的神曲乐声,着实热闹。 但不知为何,此刻校园里竟安静无声。 仿佛所有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被留在这片不寻常的静谧之中。 此时,像往常一样腌渍着水果的密斯特拉鲁.艾康巴德正在学院长室里享受这片宁静。 他将臂肘支在年代悠久的胡桃木办公桌上,心不在焉地往深绿色的罐子里不断洒盐。 “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喃喃自语着。表情没有半点学院长的威严。 总是梳理得整齐不紊的金发塌在头上,长西装礼服也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不过照眼前的情况看来,他似乎没有整理的打算。 “学院长,您盐巴加太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他邋遢的样子和学院长室惨不忍睹的情况,说话者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点叹息。 密斯特拉鲁猛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上的罐子。 “啥?唔哇!” 但当他意识到对方的忠告时已经太迟了。他苦着一张脸。 他最喜欢的食物就是用蜂蜜腌渍过的水果蜜饯。尤其是当他听说今年的李子收成特别好时,便立刻请人特地从下面运送一批上来腌渍。 而盐巴则是能添增风味的小秘方。但可不能洒上一大把,不然就跟一般的盐渍物没什么两样。 密斯特拉鲁紧抱着罐子,颓丧地看着罐子里泡汤的蜜渍李子。 “真是的,歌罗,你既然发现了,就早点告诉我啊。” 密斯特拉鲁略为不满地瞪着声音的主人。 眼前的人正是副学院长——歌罗蒂.罗娜.佛提克鲁。 不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小心翼翼地在不让学院长室里的状态变得更惨烈的情况下,来到密斯特拉鲁的身边。 “我发现的时候早就已经回天乏术了。” “说什么回天乏术,又不是绝症……” “话说回来,现在应该是您处理这堆文件的时间吧?学院长。” 歌罗蒂“啪”地拍了一下密斯特拉鲁眼前堆积如山的卷宗。 下一秒,密斯特拉鲁旋即露出虚假的笑容。 “哎呀,歌罗,你今天看起来怎么特别漂亮?这件洋装很适合你哦!很好看!” 不过,歌罗蒂却对他的赞美无动于衷。她冷淡地说道。 “太假了,我不吃您这套。好了,快动手处理这些文件吧。” “歌罗~~” “您哭也没用,因为一点也不可爱。快点处理完这些文件,然后把办公室收拾干净……您难道没有想过,学生们看到这个乱得不像话的办公室后会作何感想吗?” 看来最让她受不了的,并不是没有将文件处理完毕,而是把办公室弄得乱七八糟这件事。 尚未处理的文件杂乱无章堆得满地,而制作到一半的乐器也散落在室内各处,这里乱得像是遭到窃盗般。 而且,她明明不久前才整理过这里……歌罗蒂瞪视着他。然而,密斯特拉鲁却没有丝毫悔意。 “歌罗,你真见外。” “什么啦!” “你要对我使用敬语到什么时候啊?明明现在就只有我和你在。” 下一秒,歌罗蒂旋即露出凶狠的目光。 “……如果你善尽身为学院长应尽的责任,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密斯特。” “我有啊——” “你还有脸说这种违心之论!” “是真的啊。不能再惹你生气了,好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你这家伙!” 看样子就算她说破嘴,他也不打算动手整理办公室。歌罗蒂像是死了心似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散落各处的卷宗。 因为她是精灵,而他原本是一名神曲乐士。歌罗蒂从密斯特拉鲁还是学生时就已经认识他了。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所以她非常清楚,只要他专注于某件事物时就完全无法顾及周遭。 “你刚才想什么事想得那么入神?密斯特。” 她问道。 密斯特拉鲁的个性本来就散漫得让她怀疑他是否能胜任学院长的职务。 这世界上能吸引他全副注意力的事物实在是屈指可数,所以歌罗蒂才会这么在意。 “嗯……我在想,快发生日蚀了,对吧?” 接着,密斯特拉鲁从椅子站起身来,徐步走向窗际。 “日蚀”——那是白天里太阳被月亮遮蔽的自然现象。 在日蚀的这段期间,别说是力量微弱的精灵,就连像歌罗蒂这样的上级精灵也无可避免地会受到  影响。它会造成精灵本来所拥有的力量极度弱化。 “歌罗,你有没有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异象?学生们似乎对精灵回来得比往年还要来得迟之类的事议论纷纷”。 他推开窗帘,眺望窗外的景色。 从窗内看出去,太阳尚未产生任何变化。 ——世界也是。 原来如此。歌罗蒂笑道, “我是有耳闻。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所以这阵子才老是心不在焉的啊?放心吧,我只会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出力量,除此之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其他的精灵应该也和我一样吧。” “是吗?那就好。” 就当密斯特拉鲁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耳边传来“叩、叩”的声响。有人在敲学院长室的门。 歌罗蒂和密斯特拉鲁同时回过头。真难得,这种时间竟然会有学生来学院长室找他…… “不好意思,请问学院长在吗?” 门扉的另一侧传来男生的声音。 密斯特拉鲁转过身,寻问来者的身分。 “是谁?” “我是一年级的乔许.夕凪” “哦,我知道了,你进来吧。” 出现在学院长室的,是一名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岁的学生。 他虽然表现出一副沉稳的样子,不过可能是因为来到学院长室的关系,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哦,我记得你好像是风纪委员……” “是的。不好意思,在您百忙之中还来打扰。” “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抱歉,这里有点乱。” 接着,密斯特拉鲁便请乔许坐到沙发上。 歌罗蒂则在第一时间动手整理周遭散落一地的卷宗和制作到一半的乐器。 “不好意思。” 乔许行了一个礼后坐到沙发上。待密斯特拉鲁在他正前方坐下后,他便将手里拿着的一叠像是报告一样的东西摊在桌上。 “嗯?这是什么?” “是关于精灵的论文手抄本。” 正如他所言,桌上每一篇论文都是针对精灵存在的论述。这些手抄本似乎是他亲手抄写下来的 (虽然图书馆里有专门的抄写员),工整的字迹似乎也反应了他那一丝不苟的个性。 “你会抄下这些论文,并不只是单纯地想拿给我看对吧?” “是的。” 乔许点点头。 “……事实上,我昨天在森林里看到了很诡异的精灵。” 乔许踌躇片刻后,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口。 “很诡异的精灵?” “是的。那是我至今从来没看过的精灵。他们没有明显的形体,而且还散发出不祥的气息……我不知道那是精灵还是什么——但他们给我的感觉像是死灵。” 密斯特拉鲁不解地偏着头。 “死灵?你是说像幽灵一样的存在吗?” “是的。” 乔许似乎回想起他当时所看见的情景,不禁咽了下口水。 “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是死灵之类的存在。因为,他们似乎是受到神曲的吸引才出现的……或许是因为他们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我非常在意他们是不是精灵的一种,或是世界上也有那样的精灵存在?于是,我兴起了调查他们的念头。” 密斯特拉鲁富饶兴味地皱起眉头,敦促乔许继续说下去。 “哦?然后你找到了这些跟精灵有关的论文吗?” “是的。但我的收获与在课堂上学习到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不过,除了某一篇论文外。” 接着,乔许把手边的纸本轻轻推到密斯待拉鲁的面前。 “这篇是密斯特拉鲁学院长撰写的论文吧?” 密斯特拉鲁接过乔许的论文,满是意外地张大了双眼。 古羊皮纸作成的书皮上,标题用潦草的字迹写着“精灵进化论”。 “唔哇!好怀念啊!这不是我在学生时代写的论文吗!” “我拜读了‘所谓的精灵是什么’、‘精灵如何进化’这一类的文章之后,觉得非常有趣。” “谢谢。” “不过,呃……其实我今天来这里,是因为这篇论文在最重要的结论部分有缺损,我没办法完整地看完它,所以才冒昧地直接来请教您。” 密斯特拉鲁满足怀念地翻阅着书页,看了那篇论文半晌。然后说道。 “——啊,抱歉,这个题目我还没研究出结果来。” “咦?” 密斯特拉鲁有点抱歉地耸耸肩。 “因为这是我学生时代研究的题目啊。但最后因为写不出个结果来,所以我就放弃了。对吧,歌罗?” 突然被点名的歌罗蒂毫不客气地瞪向学院长。 “您做研究的确是经常半途而废。” “……你也听到了吧?所以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后续的研究,因为我根本没有研究出个结果来。我想大概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让人把这种东西收到书库里了。” 密斯特拉鲁微笑着从沙发站起来,似乎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乔许的脸上很明显地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我知道了。在您百忙之中还来打扰,实在是非常抱歉。” “不会不会,用功念书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哦。我听说今年一年级的风纪委员非常优秀,看来这个传言是真的。” “您过奖了。” “别害羞别害羞。” 密斯特拉鲁挥了挥乔许带来的论文。 “这些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啊,好的,没问题。” 乔许站起身来,行了一个礼后,以进来学院长室时同样的姿势离开。 密斯特拉鲁看到他的背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询问。 “对了,你刚才说有人用神曲聚集了那些像精灵一样的东西,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是你认识的人吗?” 听到密斯特拉鲁的询问,乔许的肩膀轻颤了一下。 “……不。我不认识。那个人站在树荫下,所以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非常抱歉……” “这样啊。嗯,没关系。谢谢。” 密斯特拉鲁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挥挥手说了声“再见”。 “那么,我先告退了。” 乔许再次行了个礼,这次,他的脚步似乎略为促急地离开了学院长室。 门被“碰”的一声关上。 不知不觉间已将办公桌周遭收拾干净的歌罗蒂说道: “找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有写过那种论文啊,密斯特。” “呃,是啊。不过,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语毕,密斯特拉鲁冷不防地撕起手上的论文。 “你在做什么,密斯特?” 歌罗蒂惊愕地叫道。然而,她还来不及阻止密斯特拉鲁,他便用油灯的火点燃那些论文,不一会就燃烧殆尽了。 “那是刚才那名学生抄写的东西吧?你怎么可以擅自烧毁?” “无所谓,因为这些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密斯特拉鲁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浅笑。 “……什么?” 歌罗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脸上睥睨般的笑容让人感到相当不舒服,而且跟平常的他太不相称。 “密斯特!” “——别说这些了,歌罗。听了他刚才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密斯特拉鲁岔开话题,很明显地不希望歌罗蒂再追问下去。 “喂,我话还没说完耶。” “比起我的论文,眼前这件事比较重要吧?” 难得密斯特拉鲁会说出这么中肯的话,歌罗蒂只好停止追问。 “果然很令人在意呢。” “……嗯,的确让人很在意。” “我记得他是‘塔塔拉’家继承人的候补人选吧?.好像是叫乔许.夕凪来着……” 密斯特拉鲁思索般地搓着下巴说道。 “你是说那个塔塔拉……?” “对。我记得夕凪是梅尼斯七乐门之一的塔塔拉的分家,夕凪家和我们艾康巴德家很久以前有过姻亲关系。” 密斯特拉鲁系出的艾康巴德家,是被称为“克兰德姆五圣家”之一的名门世家。五圣家中的艾康巴德家与七乐门之一的奇拉家都是以族中乐器师人才辈出名闻天下的。 这些名门世家因神曲乐士的特殊地位,所以对每个时代的国家核心部分都有相当的影响力。 像塔塔拉家与辛拉家、克劳萨家与格兰纳多家一样,在各个时代,时而结成派阀、时而透过婚姻结为姻亲,而忙于权力斗争的名门也不在少数。 “这倒让我想起,那个辛拉家的继承人现在好像也在精灵岛上对吧?而且还和塔塔拉家的继承人同学年,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啊。” 密斯特拉鲁的喉头发出“咕噜”一声。 “就算没有他们两人,这座精灵岛从以前就常常被卷入地上的纷争。这明明是不被允许的事。” “不过,现在地上并没有明显的权力斗争不是吗?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啦,密斯特。” “但是,再过不久就要发生日蚀了。” 密斯特拉鲁的目光移向窗外那一片辽阔的精灵森林。 “唉。”歌罗蒂叹了一口气。“日蚀啊……” “平常大家就已经对精灵岛下沉的事议论纷纷了,现在又加上日蚀,我实在无法想象会产生多大的灾害。这种非常时期,再加上刚才乔许的报告。歌罗,我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发生不太好的事——” “密斯特……” 密斯特拉鲁蓦然转过身来。 “不过,光是在这里瞎操心也没有用。总之,关于死灵那件事,就去找森林的主人米诺提亚问问看吧。” 密斯特拉鲁一屁股坐在厚重的皮革制椅子上,伸了伸上半身挺直背脊。 “你联络得上他吗?我想早点把话问清楚。” “好,我会尽快联络他,” “还有,明天日蚀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明天一 整天禁止学生演奏练习,下了课后马上回到宿舍随时待命。” 歌罗蒂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马上联络各班导师,请他们转达学生关于日蚀当天的指示。” “嗯,联络的事就拜托你了。” 说完后,密斯特拉鲁接着将手伸向被闲置在桌上做到一半的小提琴。他的表情又回复成要动手做乐器时摩拳擦掌的模样。 看到他这样,歌罗蒂才舒缓了表情。密斯特拉鲁一派悠哉地开始把玩着上光的药剂,歌罗蒂“啪”的一声拍掉他的手。 “喂,至少把这里的文件收拾好再弄。” “不要,我现在不想收拾啦。” “你认为这种话可以构成理由吗?” “不行吗?不然这样好了,你代替乐器来安慰我。” “啥?” 说时迟,那时快,密斯特拉鲁的手已越过桌面旋即环上了歌罗蒂的颈项。 “密斯特……” 他的唇在歌罗蒂的脸颊上轻点了一下,然后将脸埋进她的纤细粉颈。 ——他的手、他的吐息都微微地发颤。 “怎么了?你果然还是……” “歌罗,告诉我。” 密斯特拉鲁的额头在歌罗蒂的肩膀上蹭了几下。 “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我的言行是不是符合学院长该有的形象?” “密斯特……” “歌罗蒂,我是真心想拯救精灵岛,希望精灵岛能恢复成原来的状态。” 歌罗蒂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缓缓地颔首。 “当然,这还用说。” “不过,我有时候会不明白自己做的事是不是正确,而且,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多……难道这也是受到精灵岛的影响吗?” “你说什么!” 歌罗蒂下意识地想推开密斯特拉鲁,却被他抱得更紧。 “好奇怪,我觉得我变得不像自己。我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好像在说,让精灵岛就这么沉落也无妨……” “你在胡说什么!” 歌罗蒂低骂了一声,这次硬是将密斯特拉鲁推离自己的肩膀。 密斯特拉鲁对歌罗蒂佯装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我开玩笑的啦,吓到你了吗?” “密斯特!” 然而,他眼中潜藏的迷惘不安并没有逃过歌罗蒂的眼睛。 “别想骗我。老实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已经说了啊,真的就只有这样而已。” 歌罗蒂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的主人从以前就是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就对她说个不停,但心里有什么不安时,嘴巴却偏偏闭得比死掉的蚌壳还紧。 “是不能对我说的事吗?我没有办法帮上你的忙吗?” “怎么可能?可以和你订下契约,我就觉得我已经把一辈子的幸运都用光了呀,歌罗。对了,真要说有什么担心的事的话……” 他一边说一边从满脸不解的歌罗蒂身旁走过。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地在歌罗蒂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 “不能在我以外的人面前露出这么毫无防备的样子哦。” 瞬间,歌罗蒂雪白的脸颊仿佛被注入了红色颜料一样满脸通红。 “你……你这家伙……亏我还这么担心你!” 密斯特拉鲁一边开怀地笑着,一边在办公桌前坐下,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抽出一张纸来,装出一副正在认真办公的样子。 “密斯特!” “啊,对了,布兰卡带来的那个女孩——好像叫丝诺.德罗布来着?听说她用歌声让一个精灵诞生了。” 密斯特拉鲁不理会还无法从震惊中回复冷静的歌罗蒂,自顾自地说下去。 “也就是说,她是‘巫女姬’的可能性变高了。不过,到底是不是她,现在还无法肯定……” “不、不过,除了她以外,其他还有几名巫女姬的候补人选吧?” 好不容易恢复站在辅佐立场的人该有的冷静,歌罗蒂悻悻然地说道: “而且,还有传言说她是异世界的人。拯救这个世界的巫女姬如果是异世界的人的话……” “嗯,是啊。如果有更明确的基准可以判别一个人是不是巫女姬就好了。” 密斯特拉鲁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眯起双眼。 单方面向世人宣告的神谕。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巫女姬。 不得不仰赖传说而活的人类,是多么无力且脆弱的存在啊。 “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找到巫女姬才行。” 他对着一片万里无云的蓝空喃喃自语。 “——因为,那或许是掌握了精灵岛下沉的所有关键。” 在森林尽头的湖泊与米那吉.克罗多分别后,丝诺.德罗布便一个人踏上返回宿舍的归途。 太阳早已完全西沉。 丝诺没有手表,所以她只能用肚子饿的程度来估算时间。她的肚子从刚才就自顾自地发表主张, 所以时间应该已经很晚了。 (结果连晚餐也没得吃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宿舍,丝诺踏着沉重的步伐爬上位于阁楼的房间。 不知道是将近熄灯时刻,还是根本就已经过了,整栋宿舍悄然无声,也没有透出半点灯光。 如果已经过了熄灯时刻的话(因为乔许是负责查房的风纪委员,所以应该可以求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明早她就等着接受没早餐吃的惩罚。 然而,还没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的丝诺根本无暇意识到这些。 ‘布兰卡是在欺骗你,丝诺。’ 米那吉.克罗多如是说道。 ——他还说,除了波利佛尼卡大陆所在的世界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 丝诺和他都是在那个世界诞生,后来被掳到这个世界来的异世界的人。 不仅如此。他告诉她,把她抓到这里来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契约精灵布兰卡。 (不过,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办得到吗?就算布兰卡是传说中的圣兽,他也不可能把一个人从一个世界带到另一个世界吧?) 因为刚才听到的一切都太过令人震惊,所以丝诺的脑袋完全无法正常运作。 “丝诺!” 突然间,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 但下一秒,“咚”的一声,钝痛的感觉从额头扩散开来。 “唔哇!” 丝诺连忙抬起头,发现自己正和宿舍的木板墙做了亲密接触。 看来她似乎是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路,结果没注意到前方,非常用力地撞上了宿舍的墙壁。 “真受不了你!我都说了那边是墙壁。” “月读。” 月读坐在丝诺的肩上,用一副受不了她的口吻说道: “再说,前面就是你的房间了,干嘛一直不进去啊?” 月读指了指丝诺的房门。 唔……丝诺找不到任何话来回答他。 (因为房间里有那家伙在啊。) 今天早上和布兰卡在餐厅分别后就没再见过他。不过,只要回到房里,她就必须面对布兰卡。 然后,他一定会劈头就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因为布兰卡非常不喜欢她背着他做任何事…… (不、不行。我现在无法见他!) ——想到布兰卡的反应,丝诺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慌乱地从房门前后退。 “丝 诺?” 月读诧异地看着丝诺。今天不能见他,还不能见他。 明明就还无法确定米那吉说的是真是假,但如果现在见到了布兰卡,她会无法克制自己。 她一定会忍不住逼问布兰卡事情的真相。 如果布兰卡否定了这一切那倒还好,就算被他耻笑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也无所谓。 但是,如果他肯定了……他承认了的话呢?那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唔!” 丝诺打了一个寒颤。好可怕。 不管是面对布兰卡还是从他口中听到答案,都让丝诺感到害怕……害怕得两脚不能动弹。 “今、今晚,我请大小姐让我和她一起睡吧!” “丝诺?” 不理会慌乱的月读,丝诺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飞也似地穿过刚才走过的廊下,跑下狭窄的楼梯,急忙前往普莉姆罗丝房间所在的宿舍。 丝诺小心翼翼地不让舍监发现,来到了普莉姆罗丝的房门前,然后以隔壁的人听不见的音量敲了敲房门。 “大小姐,您在吗?我是丝诺.德罗布。” ——然而,不管她等多久,房里都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奇怪?” “大小姐好像不在房间里。” 丝诺将耳朵紧贴在门上,房里没有任何衣物摩擦的声音,也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对了,大小姐好像说过她会选择没有人的夜晚开演奏会) 平常,普莉姆罗斯不可能在深夜外出,不过现在模拟战考试迫在眉睫,为了“亲近”在夜晚活动的精灵,也有其他学生会在晚点名后,偷偷溜出宿舍。 别看普莉姆罗丝那个样子,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努力。说不定她是牺牲睡眠时间跑出去找契约精灵了吧…… “真伤脑筋……” 丝诺背贴在门上,缓缓地跌坐在地上。 女仆性格根深蒂固的丝诺,不可能在主人不在时擅自跑进她的房里等她回来。 现在她应该乖乖同到自己房间?还是在这里等到普莉姆罗丝回来? 正当丝诺犹豫不决时,突然看见走廊的另一头出现烛火若隐若现的光芒。 (不会有人在巡房吧!) 丝诺连忙站起来,藏身在黑暗的楼梯下方。哒、哒。脚步声逐渐逼近。 来人大概是这栋宿舍的某一位舍监吧? (可恶,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舍监巡房。) 丝诺在心里拼命祈祷自己能安然过关。都已经过了熄灯时间还在别人房门前游荡,要是被人发现的话,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瞬间,当丝诺看清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人时,不禁浑身一震。 (咦,是黛西?) 透过渐近的烛光隐约可见的,竟是丝诺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孔。 黛西.贝伦休泰。 她是丝诺的同班同学,也是至今一起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的伙伴。 黛西似乎没有察觉到丝诺的存在,从她面前走过后,往楼上前进。 “这么晚了,她打算去哪里啊?” 丝诺不禁和肩上的月读面面相觑。 “再走上去只有屋顶的阁楼了吧?”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宿舍是四层楼的建筑,普莉姆罗丝的房间位于宿舍的四楼,再往上走只有一间阁楼。 至于丝诺为什么会住在五楼,是由于某种特殊的理由,一般学生并不会使用阁楼的小房间。黛西到底要去那里(而且还在三更半夜里)做什么? 丝诺实在很在意她的举动,所以也自然而然地尾随在她身后。 她蹑起足音,隐藏在阴影中观察黛西的行动。 不知道黛西是不是怕黑,她看起来有点胆怯。然而,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打退堂鼓。她不断逡巡视线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更叫丝诺吃惊的是,来到阁楼的黛西竟然打开天窗爬上屋顶。丝诺不禁瞠目结舌。 (她、她爬到屋顶上想干嘛?) 丝诺也一样蹬上桌子,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打开天窗。 一爬到屋顶,沁凉如水的晚风便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啊——) 丝诺穿过林木之间茂密的枝叶爬上了屋顶。 晚风吹拂而来的方向漆黑得有如光不透底的深海。 之前仿佛甫铸造完成、像金币般浑圆盈满的月亮现在已不见踪迹。再过不久,当那一轮圆月与爬升至天顶的太阳重合时,这个世界就会开始发生大家口中所说的日蚀吧。 “皮斯!皮斯!你快给我出来!” 丝诺回过头来,发现站立在屋顶上的黛西正对着夜空大吼大叫。 “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你快回来呀。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很危险耶!” 黛西对着黑沉沉的精灵森林频频叫唤她的契约精灵皮斯的名字。 (什么啊,原来她是在找皮斯啊……) 丝诺总算明白了。据她推测,皮斯应该是离开了黛西身边。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她才偶然目击黛西和皮斯两个人在森林里大吵一架的场面。 大概从那次之后,皮斯就一直没有回到黛西身边了。所以忧心忡忡的黛西才会在这种三更半夜跑出来找皮斯。 (那两个人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丝诺一副“真拿他们没办法”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黛西和皮斯本来就常常有一些小争执,反正他们吵完没多久就会言归于好了。 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吧。 丝诺想趁黛西还没发现自己之前悄悄离开。她打开半边天窗,正准备滑回阁楼里。然而…… “呀啊——” “黛西?” 冷不防的惨叫声让丝诺紧张地回望屋顶。 她看见打算回到同一扇天窗的黛西脚底打滑,整个人几乎就要从屋顶上摔下去了。 “黛西!” 丝诺急急忙忙赶到她身边,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了她一把。 “什……你怎么……” 看到突然现身的丝诺,黛西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欸,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借助月读的力量,丝诺总算将大吵大闹的黛西拉上屋顶。 也要感谢月读的努力,让她们总算免于坠楼命运,于是两人全身虚脱地瘫坐在屋顶上。 “干嘛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爬屋顶,太危险了吧!” 月读说道。看到不曾见过的月读,黛西似乎非常诧异。 “这个小不点是谁啊?” “没礼貌,你说谁是小不点啊!叫我月读大爷。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丝诺的契约精灵耶!” 黛西听完脸色骤变。 “……也就是说,你又和精灵订下契约了吗?” 在黛西的瞪视下,丝诺像是在保护月读般紧抱着他。 黛西悻悻然别过脸。 “哼!别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嚣张了!我总有一天也会和力量更强大的上级精灵……” 话说到一半,黛西忽然想起什么而陷入了沉默。 “……!” (黛西?) 过了半晌,直到她们先前视界所及的云朵飘然远去,黛西始终不发一语。 黛西避开丝诺的目光,喃喃说道: “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呃,那是因为……” 丝诺简单说明自己来到这里 的理由。 简而言之,就是她今晚不想回自己的房间,所以来这里请普莉姆罗丝让她借住一晚。但是普莉姆罗丝不在房里,所以只好在房门外等她回来,然后,就看到黛西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尾随她而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居然跟踪别人。真这差劲透了!” “唔!” 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黛西用她一惯的口吻正想数落丝诺的不是时…… “不过,要不是我跟过来,你早就从顶楼摔下去了,所以我们算扯平吧。”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听到丝诺这么说,黛西也无话反驳闭上嘴。 丝诺看向从她们所在的位置望去仿佛黝黑凝块的精灵森林说道。 “——对了,你刚才好像在找皮斯。他怎么了吗?” “咦?” “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叫皮斯的名字吗?” 面红耳赤的黛西脸红得连在夜里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谁、谁叫皮斯这次耍脾气死都不肯回来,没办法,我只好纡尊降贵来找他。” “哦?” 丝诺总觉得理由没这么简单。 “不过,你也不用在三更半夜出来找他,明天再找不也一样吗?再说……皮斯是精灵,待在森林里一两个晚上也不要紧吧?” “不行啦!” 然而……黛西却一口否定。 “什么嘛,原来你这么担心他啊?” “我、我当然会担心他啊……而且,皮斯不在的话,我就会……不着……” 黛西含糊不清地咕哝着。 “啥?” “我是说我就会……” “你会怎样?” “唔……” 被问得恼羞成怒的黛西猛然抬头站起来。 “会、会怎样不重要吧!没事啦!” 然后她踏着让旁人看得冷汗直流的步履正想逃回天窗里。结果…… “呀啊——” 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大概是不习惯在倾斜的屋顶上走路(丝诺倒是很习惯打扫窗囱),黛西冷不防地向前扑去。 丝诺连忙将她扶起。 “没事吧?你刚才也差点跌下去,小心一点啦!” 黛西缓缓摇头。 “才不是,找只是没站稳而已。” “那更糟。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再摔一次,快回屋子里去吧。” “但是……” “如果你受伤的话,我想,皮斯一定会很难过的。” 听到丝诺这么说,黛西这才乖乖地回房。 之后,丝诺和月读两人将似乎还不死心寻找皮斯的黛西送回房间。 “黛西,你该不会连昨天也没睡吧?” 点亮黛西房间里的灯后,丝诺才发现黛西的眼睛下方有非常深的黑眼圈。 刚才外面太昏暗,所以丝诺还没有察觉,但来到明亮的地方就可以明显看出黛西的黑眼圈。不仅如此,她的脸色也有点差。 丝诺指着黛西的眼睛下方,黛西惊慌地捂住自己的脸。 “你、你怎么知道……” “我果然没猜错。不过你干嘛要熬夜啊?你又不是会开夜车的人。” “那是因为……” 黛西露出一副“糟了”的样子。 “我又不是自己想熬夜的。” “不然你有什么非熬夜不可的理由吗?” 丝诺继续追问下去,低着头的黛西这才扭扭捏捏地说道: “因为皮斯不在啊……” “啥?” 丝诺闻言嘴张得跟个铜币一样大。 “我是说,因为皮斯不在所以我睡不着啦。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觉过,不行吗!” “不,你高兴就好。” ……是无所谓行不行,不过老实说,这让丝诺着实吓了一跳。 (……也就是说,他们总是一起睡吗?) 她不知道黛西和皮斯是怎么认识的,不过人类和精灵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因人而异。 这个世界上也有把契约乐士赶进低音大提琴箱,自己一个人舒服快活地睡在床上的精灵…… “总之,你还是赶快上床睡觉吧。” 丝诺推着黛西的背敦促她上床。 就算黛西平时再怎么盛气凌人,整整两天没睡的她,精力和体力也都已经到了极限。她的眼皮就像沾了浆糊一样不断微幅眨动。 看她这样子,难怪会在屋顶上站都站不稳。 “好啦,那我要回去啰,晚安。” 调暗房里的灯光后,丝诺正打算离开黛西的房间时,被一个意外的声音叫住。 “咦,你要走了哦?” “不然呢……我在这里反而会让你睡不着吧?” 她又当不成皮斯的代替品: 但没想到,黛西竟然开口挽留她。她抓着丝诺的手…… “等、等一下。对了,你今晚不是不想回房间吗?既然如此,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在我房里睡一晚。” 黛西拼命说服着。 “咦?”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提议让丝诺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你留下来陪我比较好,因为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会无法平静下来……” “黛西。” “不、不想的话,我也不勉强你啦。” 黛西难得一见的和善态度让丝诺差点轻笑出声。 话说回来,以前普莉姆罗丝大小姐也常常用这种方式留她下来过夜。 奇怪,她们这种千金大小姐都特别害怕夜晚吗?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丝诺说道。 ——就这样,丝诺在自己料想不到的情况下,在黛西房里借住了一晚。 (不过,感觉好奇怪。) 丝诺心里思忖着。 如果是和普莉姆罗丝一起睡那倒也罢,但是和黛西一起躺在同一张床上总让她觉得有点难为情。 于是丝诺从她的橱柜里拿出备用的毛毡,睡卧在床铺旁的地上。 “真亏你在那种地方还睡得着。” 黛西不敢置信地看着丝诺毫不犹豫地睡在地上。 “连这张床我都嫌它硬得让我背痛了。” “睡地板也没什么不好啊?再怎么说,也强过睡在石头上,而且也不会有马粪掉下来。” 回想起以前自己打破瓷器时常常被路克罚在马房里睡一晚。丝诺只是随口说道,然而…… “这、这是当然的嘛!” 黛西却非常惊惶地回答。 她瞪视丝诺的眼神仿佛在说“有没有搞错啊,你这个女佣人”。丝诺再次体会到自己与黛西生长环境的天壤之别。 “算了,随便你。话说回来,皮斯有时候也会睡在地上。” 黛西飞快地钻进被子里后说道: “那么,晚安了。” “……嗯,晚安。” (皮斯也真辛苦啊。) 丝诺在心里偷偷可怜起过着如下仆般生活的皮斯。 不过,不管是地板还是丝诺平常睡的低音大提琴箱,对丝诺而言,都一样难睡。 (布兰卡……) 不经意地想起布兰卡,丝诺感到心头一颤。 今天(托怕寂寞的黛西之福)她可以不用面对布兰卡,但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不过,我……) 丝诺紧抓着毛毡。 ——那时所感受到的恐惧,现 在仍旧揪紧着她的胸口……她的心脏几乎感到一阵窒息。 为什么她会对向布兰卡问清事情的真伪迟疑不决? 她明明知道,唯一能打破现状的方法,就是从布兰卡口中问出真相…… (但是,我为什么会感到这么害怕……) “……皮斯,你这个大笨蛋。” 耳边传来黛西颤抖的低语。 (黛西?) 黛西大概是以为没有任何声响的丝诺已经睡着了吧。她因不安而脱口说出的自言自语中,透露着  些许落寞。丝诺以尽量不刺激黛西的口吻轻声说道: “……呃,黛西。” 昏暗的房间里可以看见床上的棉被大幅度地震了一下, “干、干嘛啦……你还没睡哦?” 黛西偏向另一侧心虚地说道。 “呃,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睡不太着……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你,你和皮斯真的是形影不离耶。” 黛西用一副“你在讲废话吗”的口吻口答。 “那当然,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那你们从订契约之前就在一起了吗?” 丝诺觉得现在就去梦周公实在是太浪费了,于是又顺势问下去。 除非种种巧合同时发生,否则她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像这样和黛西睡在同一间房里…… “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丝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问这样的问题。 他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不过以前应该只是人类与精灵之间的关系。 周遭唯一拥有契约精灵的学生,丝诺也只想得到黛西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和布兰卡的关系产生了裂痕,所以她才会想听听黛西与皮斯之间的事吧。 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我和皮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在我出生的更早以前……” 黛西蓦然开口。 “出生以前……?” “对。因为皮斯本来是我母亲的契约精灵。” (母亲的契约精灵……) 丝诺对这意外的事实不禁瞠目结舌。 确实有些精灵会喜欢继承相同血统的人的音乐,代代与之缔结契约。看来皮斯也是这类精灵的其中一人。皮斯还很年轻,所以应该不是从数代以前就开始侍奉贝伦休泰家的精灵吧…… “我的母亲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黛西像是在探寻着朦胧的记忆般说道: “据说她杰出优秀、冰雪聪明,是举世无双、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我常常听大家说……她是贝伦休泰家的历代当家之中最优秀的,她被喻为传奇的神曲乐士。” “听大家说?” 丝诺的身体震了一下。 黛西的口吻总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乍听之下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母亲,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她这种说法就好像是……) “嗯。听说,我的亲生母亲在我三岁时就过世了,现在的母亲是父亲续弦再娶的继室,她和我母亲是姐妹,也就是我的阿姨。” 像是看穿了丝诺的心思,黛西坦然地说明。 丝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硬生生地咽了口口水。 “呃,那个……对不起……” “你用不着道歉,反正我对我母亲的记忆几乎是零。” “黛西。” 她冷哼了一声。 “不准同情我。你不也没有父母?所以我们两个是半斤八两。” “也是啦……你说的也对。” 丝诺点点头。其实也不能说没有父母,她只是没有对双亲的任何记忆,不过这跟“没有”的意思大概也差不了多少吧。 不过,还真没想到,“没有母亲”会成为她和黛西的共通点。 丝诺一直以来都把黛西当成对普莉姆罗丝纠缠不清的麻烦千金大小姐,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她。 也不曾想试着去了解她。但现在不一样。 “原来如此。那么你是以过世的母亲为努力的目标啰?” 丝诺翻身仰望黛西。 被喻为传说的前任贝伦休泰当家。黛西会那么敌视普莉姆罗丝,或许是因为有一名完美无缺的母亲之故吧。 然而,裹在棉被里的黛西却一动也不动,甚至不发一语。 “黛西?” 丝诺再度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尴尬的气氛让丝诺屏住呼吸。接着…… “……才不是。” “啥?” “我说,她才不是我的目标。” 黛西忽然激动地扬声道: “我不是想变得像母亲一样,而是想成为一个比她更完美的人。” “比她更完美……?” “对。” 她的口吻听起来非常苦恼,丝诺下意识地噤了声。 “因为,要是不这么做,皮斯根本不会认同我。” “咦……” “皮斯会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母亲临终前嘱咐他的。他根本不是受到我演奏的神曲吸引才跟我在一起。” 黛西喃喃说道。然后,她用仿佛强忍着哭泣的冲动般尖哑的声音继续说着。 “他只是因为我母亲临终前拜托他……所以,皮斯只是在履行对我母亲的承诺而已。皮斯最喜欢像我母亲那种完美无缺的人,既有知识又有涵养,演奏神曲的能力也是无人能及……” 她的声音像是着了火一样越发激烈高昂。 “所以我必须变得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优秀,我绝对不能输给普莉姆罗丝……因为我一定要超越我母亲,不然的话……” 黛西接着说道: “不然的话,皮斯就不会喜欢我更胜于我母亲了……” 她就像要隐藏住自己般缩起身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 黛西的真心话让丝诺感到一阵心痛。 她知道黛西喜欢皮斯,也知道她透过超乎契约精灵与乐士的某种羁绊来传达自己的心情…… 但是,她没想到那份情感竟是如此强烈。 (黛西也在奋斗着。) 丝诺用手压着隐隐作痛的胸口。 黛西会那么执着与普莉姆罗丝之间的胜负,以及极力维持一名完美无缺的千金大小姐形象,这全都是为了成为皮斯心目中的第一。 而丝诺也有着与她相似的心情。 ——希望能被认同。 她不想输给他记忆中某个她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她想成为他心中的第一。 想成为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知道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太自以为是。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因为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是我啊——) “……我也是。” 听到丝诺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黛西瞪大双眼看着她。 “你说什么?” 丝诺将头向后仰靠着床,迎上黛西那双颜色如太阳般的眼眸。 “我的意思是,我也有着和你一样的想法。” 一样的想法?“ 丝诺怅然地说道: “在和我缔结契约之前,布兰卡也有契约乐士,而且还是厉害到能名留在音乐史课本上的优秀乐士们……” 布兰卡之前的契约乐士是传说中的低音大提琴手——安杰洛.格兰朵斯以及安洁莉卡.格兰朵斯。他所深爱的双胞胎乐士。 (害我过度在意起他们两个人……) 最近,丝诺一直不想看到布兰卡的脸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老是把那两个人的名字挂在嘴边。 “我也很在意布兰卡以前的契约乐士。我想超越那两个人,给布兰卡一点颜色瞧瞧。” 她总觉得自己的情况与一心想超越“母亲”的黛西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你想超越那两个人?”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他们两个人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被超越。” 黛西用像在看珍禽异兽的眼神,看着娓娓道出与布兰卡之间种种龃龉的丝诺。 语毕,丝诺的眼神仿佛望向远方,然后继续说道: “——要超越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真的很困难呢。” 难得会从她口中听到这种泄气话。 “或许吧。” 不论是安杰洛还是安洁莉卡,对丝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她当然拥有对这两个人的基本认知。 但实际上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丝诺根本无从得知。更重要的是…… (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要超越不在这世界上的人,比要超越还活着的人还要难上千万倍。因为过往的回忆就像抛光过的宝石,只会在岁月的淬炼下更加光彩夺目。 黛西冷不防地问道: “那你想怎么做?” “什么?” “你希望自己成为布兰卡最喜欢的人吗?” “啥?” 黛西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让丝诺吓得跳了起来。 “才才才才才不是哩!怎么可能!” 丝诺结结巴巴地否定。 “只是我最近实在搞不懂那家伙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即使你无时无刻都跟他在一起?” “对啊。你也知道,我对音乐根本就是个外行人。现在跟刚开始的时候比起来是好很多了没错,但是,跟你们这些从小就开始学音乐的人一比,我还差得远呢。所以我不明白,布兰卡为什么会选择我,又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他的身边……” 黛西一副一切都了然于心的看着丝诺。 “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了解。” “黛西?” “我也明白,光是成为比母亲更优秀的人……光是这样还不够。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皮斯更喜欢我。 ——人类和精灵不一样,不管是寿命的长短还是价值观。所以两者之间并没有一个可以衡量彼此的基准。” 黛西的低语让丝诺全身一僵。 “价值观……说的也是……” “老实说,就算是做一件相同的事,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和我有相同的感受。言语也是一样。一句话的背后蕴藏着什么样的涵义?越是去猜测就越难以相信……然后,自己只能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人类和精灵不一样。) 丝诺心里暗自反刍这句话的意思。 黛西说的没错。纵使精灵和人类拥有相同的外貌,但在本质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精灵只是与人类缔结关系,幻化成与人类相仿的姿态。虽然言行举止与人类无异,但他们的本质绝对和外表所见大相迳庭。 精灵的寿命比人类还要来得长久,所以他们能用比丝诺等人更悠长的眼光来看待世间的人事变换。 所以,他们的价值观也与人类不同。 不论是生存的方式还是爱情的表达方式,甚至连对是非的定义都不一样—— “嗯唔,丝诺……” 丝诺身旁的月读冷不防翻了个身。 “月读……” 丝诺打量着自己身旁不知不觉间发出匀称鼻息的小脸。 ‘只不过是个眨眼间就死掉的杂碎!’ 倏地,艾琉德隆当时的话在丝诺脑海中苏醒过来。 丝诺说了。 她断然地对他说:‘不对!他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现在这种想法也从来没有变过。 但是,她同时也认为,像艾琉德隆一样活了悠久岁月的许多精灵或许也抱持着这种想法。 更甚者,说不定连布兰卡心里都这么想。 他愿意当既没有才华又没有演奏技巧可言的丝诺的契约精灵,或许是想,只要忍耐个短短数十年就可以解脱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至今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只是在骗她啰。 ‘我是你的东西。’ ‘你已经有我了。’ ‘你眼里只要有我就够了。’ ——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用温柔的口吻编织着这些哄她信任的话。 他只是为了利用她。这就是精灵吗? (……我讨厌这样!) 瞬间,丝诺感到一记几乎冲口而出的尖叫涌至喉头。 这时,丝诺总算明白了。听了米那吉的话之后,心里那抹挥之不去的恐惧正是由此而生的。 好可怕。 至今与布兰卡一起度过的时光、他对自己展现的善意,以及令人会心一笑的你来我往。 她害怕这一切都只是布兰卡的算计……害怕这一切都是他构筑的谎言。 (所以我不能见布兰卡……现在绝对不能见他!) 丝诺死命闭上眼,想藉此逃离那份恐惧。 她用毛毡蒙住自己的头,祈望黑暗将她带往深沉的梦乡。 (别乱想了,丝诺,快睡你的觉吧!) 床上的黛西不知在何时已发出沉稳的鼻息。 窗外的夜色益发暗沉,仿佛墨迹般层层加重暗夜的色彩。 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恼人的睡魔今晚偏偏就是不肯造访丝诺的枕畔…… 黛西的担忧成真了。到了翌日早晨,皮斯仍旧没有回来。 (该不会是因为我在房里,所以他才不敢进来吧?) 丝诺一边思考着,一边振奋起因夜不成眠而软弱无力的身体,和月读一起探视黛西房间四周以及窗外。然而…… “……还是没看到皮斯。” “附近也没有任何精灵的气息。” 结果,他们始终没有看见皮斯的身影。 “为什么皮斯不回来?以前不管我们吵架吵得再凶,他都不曾像这样好几天没有回来过。” 忍耐已经达到极限的黛西开始放声大哭。 现在已经是一年级学生的用餐时间,但黛西却没有梳洗换装的打算,只是抱膝蜷曲在床上。 “难道是因为我说我想和其他的精灵缔结契约吗?可是,我也是不得已的啊。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会让皮斯身陷险境的。” “黛西……” 丝诺曾目击皮斯和黛西在森林中起了一场争执,看来他似乎是在那次之后下落不明的。 他们争吵的原因,是黛西想和皮斯以外的精灵缔结契约。 这么看来,皮斯会避不见面,或许是对屡劝不听的黛西进行无言的抗议。 “……我、我再去找一次皮斯。” 不知何时止住眼泪的黛西像是梦游般,恍恍惚惚踏着虚浮的步履正想离开房间。 丝诺连忙抓住她。 “等、等一下啦,黛西:你现在勉强自己出去找皮斯,说不定反而会跟刚好要回来的他擦身而过。” “可是,不管我再怎么吹长笛,皮斯都没有任何反应,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就算离我再远,他应该都能听到我的笛声啊!” 丝诺重新面对颓丧的黛西郑重地说道: “你听我说,我认识一个对森林很熟悉的朋友, 他叫米诺提亚……” 丝诺心里浮现森林的主人——水牛姿态的精灵友人其身影。 米诺提亚应该会此丝诺和黛西更了解森林的事。如果皮斯躲在森林里的话,他或许会知道皮斯的下落。 “好吧……” 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的黛西仍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过她的神情已经安心了不少。 然后旋即就挑起眉毛。 “…这、这还用说吗?我可是收留了你一晚耶,你当然要做点事来报答我。” 又回复成平常趾高气昂的样子。 (唉,真拿她没办法。) 丝诺也悄悄弯起嘴角。看到黛西落落寡欢的模样,连她都想抓狂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她再怎么呼唤,最后连祭出笛音来召唤皮斯都没有任何反应,情况的确是不  太寻常。平常时,精灵是不可能对契约乐士的召唤置之不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丝诺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但她总觉得胸口有一股莫名的骚动,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的感觉。 (对了——布兰卡呢?) 丝诺忽然想起昨天一直没有见到面的布兰卡,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她不知道布兰卡现在人在何处、在做些什么,她甚止不确定布兰卡是不是还在她的房间里。 布兰卡该不会也像皮斯一样成为失踪人口了吧? “对、对不起,黛西,我得先回房间一趟,准备上课要用的东西。” 心神不宁的丝诺一心只想赶快回到自己房间确认布兰卡的行踪。 “晚一点我们再一起去找米诺提亚,我答应你。” “哦,好……” “待会见!” 丝诺将黛西一个人留在房间后,飞也似地冲出黛西房间所在的宿舍,仓惶赶回自己位于阁楼的房间。 四楼之后的阶梯变得比较狭窄,丝诺两阶并作一阶冲上阁楼,慌乱地开锁后用力打开门。 “布兰卡!” 气喘吁吁地冲进房里的丝诺,却在房间里看到预想不到的光景。 “啊!” 那个布兰卡居然大剌剌地占据着丝诺整张床,抱着低音大提琴呼呼大睡。 丝诺当场全身虚脱地跌坐在地。 (这个混账……) 亏她还担心得从黛西的房间冲回来,这臭小子居然安安稳稳地睡在她床上。连那个骄纵的黛西都  担心皮斯担心到两天没合眼了! (蠢死了,亏我还那么担心他。) 丝诺忿恨地瞪着布兰卡沉稳的睡脸。 他睡觉的时候嘴里还含着东西,而且不知为何手里还抱着腌酸梅的坛子,大概是想一大早起来就先吃颗腌酸梅吧。 (连睡觉也要吃腌酸梅?这小子的脑袋到底都装些什么啊!) 丝诺有点不悦地询问轻巧地跳上她肩膀的月读。 “月读,你们精灵如果有喜欢吃的食物,都会像那家伙一样那么疯狂吗?” 月读死命摇头。 “怎么可能,别把我们跟这位大哥相提并论。一般来说,精灵不像人类一样有食欲或物欲,是这位大哥太奇怪了。” “是、是这样啊?” “大概是他对腌渍的食物有很重要的回忆吧。像他们这种活了很久的精灵,有些行为举止会变得很像人类……” (话说回来,布兰卡好像说过安杰洛、安洁莉卡和安塔娜莉亚都很喜欢吃腌酱菜?) 听到月读这么说,丝诺这才想起这件事。 仔细想想是不太寻常。身为精灵的布兰卡居然会这么执着于人类的(而且还是特定的)食物。 不过,他应该不是单纯的喜欢,而是有其他原因吧? 没错,比方说…… (那是他和他们三个人共同的回忆之类的……) 就连看起来关系很单纯的皮斯和黛西,其实在过去也发生了不少事,难道布兰卡也像他们一样有段复杂的过往吗? 会不会是和他们的离别太痛苦,让他直到现在仍必须紧抓着回忆中的东西不放……之类的。 一思及此,丝诺便忍不住重新看待把坛子当宝贝般紧抱着的布兰卡。 “嗯……?” 突然间,布兰卡眼皮下的眼球轻轻颤动。 (啊。) 丝诺还来不及反应,布兰卡便微微睁开眼,露出那双翡翠般的碧瞳。 “丝诺……?”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丝诺。丝诺不禁心慌了。 (糟、糟了。我应该要避着他的啊!) 丝诺心急之下只顾着要确认布兰卡还在不在房里,却忘了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余力面对布兰卡。 然而,老天居然让她这么轻易就和布兰卡打了照面。 “喂,丝诺,你昨晚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布兰卡完全没有察觉丝诺的心思,一股脑儿从床上跳起来冲到丝诺面前。 他逼近丝诺,两人的脸近得鼻子几乎都要碰在一起了。 “因为你一直不回来,害我担心得整晚都没睡!” 刚才那个睡得跟死人一样的人是谁啊?还敢睁眼说瞎话。 丝诺差点没被气炸。 他在说什么鬼话?他明明就没有黑眼圈,还大摇大摆地占据她的床…… “你刚才不是睡了吗?” “才、才没有。我真的一整晚没睡在等你回来。你那么晚都还不回来,我猜想你是不是和其他的学生一样去找精灵了。太过分了,你明明就已经有我了还做这种事!所以我一整晚没睡,打算一听到你演奏的神曲就去大肆破坏,把那些精灵统统赶走。可是你竟然完全没有呼唤永恒.纯白,害我也没办法去搞破坏——” “不准你来搞破坏!” 丝诺激动地说道。也就是说,布兰卡一整晚不睡觉,一直在打这种专给人惹麻烦的馊主意吗…… 布兰卡猛然抬起头,大概是因为目光中饱含怨恨,他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结果,你竟然混到早上才回来!” “呃……” “你到底跟哪个混账睡了一晚?是梅莉提亚吗?该不会是拉格吧!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梅莉提亚可是变态中的变态人妖!几百年前他还算正常,但某一天起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就变成现在那副娘娘腔的鬼样子了。拉、拉格也是……” 布兰卡说得都快哭了。 “我没有和任何精灵订契约啦。” 布兰卡问题的核心似乎偏离了正题,丝诺硬是打断他的话。 她现在跟平常被布兰卡牵着鼻子走又有什么两样? 应该说,他们两个永远都只有这一种对话模式,谁叫布兰卡老是用这种暧昧不清的措辞…… 丝诺蓦然惊觉。 ——没错,和平常一样。 (什么嘛……) 她忽然觉得全身无力。 (早知道这样,我昨天干嘛还要蠢到去睡地板啊?) 这时楼下正好响起了餐厅开放的钟声,丝诺忙不迭地准备出门。 她用水壶里剩下的水洗把脸,用还湿濡的手拿起皮带把今天上课要用的数科书捆好。 “喂,快回答我,丝诺。” “吵死了啦,布兰卡。我昨晚是在黛西那里过夜啦。” “在那个鲁莽的女人那?” 布兰卡一脸意外。 “对,因为皮斯好像失踪了。” 由于昨天没吃到晚餐,她的肚子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现在 丝诺一心只想赶快吃点东西。 “我要走了,你不准跟来!” 丝诺将用皮带捆好的课本背在背上后,飞也似地冲出房间。布兰卡见状紧追在她身后。 “等一下,丝诺,你该不会背着我做了什么无法对我启齿的事吧!” “真受不了你。” 丝诺肩膀上的月读受不了地喃喃自语“这位大哥真爱吃醋”。布兰卡脸色大变。 “难道说……你真的做了!你听好,你的行为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偷腥’!” “啊——吵死人了啦!” “丝诺,你别走!” 丝诺边和布兰卡拌嘴,边慌乱地跑下宿舍楼梯,冲向位于学院西北方的餐厅。 丝诺、布兰卡和月读到达餐厅时,总算勉强赶上了用餐时间, “都这种时间了,他们应该都吃完饭了吧。” 在餐厅里遍寻不着普莉姆罗丝和乔许的人影,丝诺觉得有点失望。 两位优等生似乎早就吃完早餐了。 之后是高年级生使用餐厅的时间。学校规定丝诺他们低年级生要最早起床,最早结束用餐时间。 丝诺端起托盘,拿了在篮子里堆得像座小山的面包、马铃薯浓汤、鸡蛋以及醋腌豆仁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不过…… (今天餐厅好像有点吵。) 察觉餐厅里异于平常的气氛,丝诺东张西望打量着四周。 然后,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大、大家好像都在看我?) 为什么?丝诺觉得餐厅里所有学生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今天又没有跟那个惹人注目的梅莉提亚在一起,而布兰卡和月读平常就跟在她身边,所以,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引人瞩目的理由何在…… 丝诺虽然有点在意,但是她实在太饿了,所以,也不再多想便撕起面包往自己嘴里猛塞。 忽然间,有人来到她前方没人坐的位置。 “你这女人,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唔?” 丝诺抬起头。 有几个人拨开人群,穿过瞪视着丝诺的目光来到她面前。 那是班上专门欺负人的代表,有昨天也找她碴的贾桂琳.克劳萨、蓝迪.辛拉,以及拥戴他们的人。 他们一大清早就摆出一张怒气冲冲的脸,狠狠地瞪视着丝诺。 “为什么只有你的精灵还在?” “就是说呀,我们的精灵都不见了,为什么只有你的还在!” 贾桂琳情绪激动地说道。 “精灵不见了?” 丝诺拿着汤匙正要舀汤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不解地反问。 她是知道皮斯失踪了没错,但不知道连贾桂琳他们的精灵也下落不明。 “等,等一下,你们说精灵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听到丝诺的反问,让一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嘲讽般的冷笑。 “哼,你还想装蒜啊?” 本来坐在稍远处的蓝迪.辛拉插话道。丝诺瞥了他一眼。 蓝迪.辛拉总是藏身在贾桂琳的影子下,所以丝诺也不太认识他。他是个有双如毒蛇般邪佞眼瞳、氛围与众不同的男学生。 据说他是贾桂琳的表亲。 “我们的契约精灵昨天晚上突然全部都不见了,这件事你多少应该知道吧?” 贾桂琳说道: “还是说,你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我才没有……” 丝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昨晚丝诺又没有到餐厅吃晚餐,她会知道这件事才有鬼。她昨天晚上恍恍惚惚走出森林后,就尾随黛西到宿舍屋顶了。 (他们该不会是……) 丝诺背上冷汗直流。 她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所有人都怀疑她就是引起精灵失踪事件的头号犯人。 “你们看,果然是她搞的鬼吧?” 蓝迪故意用煽动群众的语气说道。 “盗用米那吉的曲子来吸引精灵还嫌不够,现在连我们的精灵都要抢走。当然,她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能在考试中获得高分。” “对呀,一定是这样没错!” 贾桂琳对蓝迪的话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 “她打算藉由这种手段让我们无法出席模拟战斗的考试。” “真卑鄙!”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讨厌平民。” 蓝迪的一席话引起以贾桂琳为首的女孩子们对丝诺群起挞伐,好像她们早就知道丝诺正是犯人一样。“ 毫无根据的指控让丝诺气得火冒三丈。 “我才没有干那种事!” 再怎么说,这种无凭无据的栽赃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哪来让精灵失踪的能力?再说,她也没理由这么做。 “我哪来把精灵藏起来的能力啊!” 丝诺竭尽全力为自己辩护。 “那你说啊,为什么只有你的精灵没事?” “唔……” 丝诺一时语塞。站在她身后的月读和布兰卡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这种情况的确很不寻常。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召唤出自己的精灵,偏偏只有丝诺的契约精灵安然无恙地眼在她身旁。 连黛西的皮斯都下落不明了…… “再说,从昨天开始找就觉得她很可疑了。我们因为吸引不了精灵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但她只不过盗用了米那吉的曲子就能引来那么多的精灵。” 蓝迪不肩地说道: “她一定是暗中动手脚阻挠我们,不然我们怎么可能连一个精灵都吸引不了?” “就是说啊!” “对嘛!” (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口无遮拦的臆测让丝诺气得握紧双拳。 但是,在丝诺采取下一步的行动之前,另一个人影冷不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愤怒得全身颤抖的黛西站在不知何时围起的人墙中,瞪着丝诺的目光凌厉得几乎要射穿她。 “黛西。” “到底是怎么样,你说啊……” 黛西穿过围观的人自动让出来的步道,一步一步走到丝诺面前。 “啊……” 丝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因为黛西睨视着她的眼神里除了愤怒,还夹杂着些许不解。 丝诺直觉——她在怀疑我。 (黛西,为什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丝诺简直不敢相信。昨晚她什么也没做,黛西应该是最清楚的啊? 黛西把丝诺的沉默当作是默认,她勃然变色,目光凶狠地瞪着丝诺。 “……你无话可说,就表示,这是真的啰?” “不是这样的!” “你今天早上说要跟我一起去找皮斯也是骗我的吧,其实你早就把皮斯给……你心里一定在嘲笑我吧?看我那么心急地在找皮斯,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黛西,我……” 然而,黛西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啪! ——一记清脆的声音响彻鸦雀无声的餐厅。丝诺猛然惊觉自己被黛西狠狠甩了一巴掌。 “黛……西……” “还我!……现在马上把皮斯还给我!” 她痛彻心扉地嘶吼。黛西现在的心里对她充满了恨意,所以丝诺完全没有为自己辩解 第二章 “因为要打开通往异世界的门,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啊,丝诺。” 米那吉仿佛在教导懵懂无知的小孩般说道。 丝诺一步一步后退,想要从笑着俯视水面的米那吉身边逃开。 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她所认识的米那吉,连同他身旁的气氛似乎在此时陡然变了。 不,或许应该说,他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比较恰当。 如果要用言语来比喻的话,他那温柔得让人如置身棉絮般的笑容,变成了一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墙。那双善体人意的眼神化为冰冷刺骨的尖针…… “不过你不用担心,因为我已经捕获到了。” “捕获到了……?” “没错,就是大家的契约精灵。他们将成为那股力量的原料。” “什……” 丝诺完全不明白米那吉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真是愚蠢啊。由于这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耶。” 米那吉低沉地笑了一声。 “我是说,抢走大家契约精灵的犯人就是我。” “抢走……你哪来那种能力……” “老实说,在这片湖泊很深很深的底部有一个叫做‘灵魂炼狱’的地方。那个特殊的空间可以夺取精灵的力量,也可以封印精灵。” 米那吉宛如公开魔术手法般,对着湖泊张开双手。 “灵魂炼狱……” “对。那是个无垠无际,只留有原始一切的地方。然后,只要通往这片湖水中的某个特殊空间, 就可以往返两边的世界……不过,还需要力量强大的圣兽的辅助才行。” 米那吉的声音听起来益发愉悦。他开始拉起小心翼翼抱在胸前的手风琴的风箱,并将指尖按在音键上。在米那吉手指灵巧的弹奏下,手风琴开始流泄出美妙的音符。 接着,一直在湖里观察四面八方动静的赛莲希亚“啪”的一声跳了出来,坐在湖泊正中央某个突出水面的岩石上。 丝诺大声吼叫: “你到底想做什么,米那吉!” “反正你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只要乖乖在那里看着就是了。接下来,我人生中最伟大的一场演奏会就要开始了!” 四周陡然一暗。 丝诺慌乱地逡巡周遭,然后仰望头顶。 “太阳……” 太阳宛如缺了一角的月亮,逐渐为黑影所遮蔽。 就好像从深邃的井底仰望井口逐渐被盖上的感觉。 接着,米那吉的声音就像指令一样。 ——沙! 瞬间,上百柱精灵突然出现在那座扇形的古石阶上。 丝诺下意识地低喃。 “皮斯?还有大家……!” 丝诺发现,那些全部是同学们下落不明的精灵。 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蓝发——黛西的契约精灵也在里面。 所有精灵的双眼都空洞无神。仿佛死鱼般的眼眸失去了焦点,也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 “什……怎么回事……” 丝诺像是冻结了一样,全身不得动弹。 此时,那些精灵神情恍惚地走下钵状的观众席。 太阳的光芒急速消失,四周已开始被黑暗覆盖。然而,他们却毫不犹豫地并肩齐步走向湖水。 仿佛要投湖自杀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丝诺愤恨地咬着牙。 很明显的,所有的精灵都失去了意识,丝诺从来没看过精灵们这么面无表情的样子。 倏地,有人拨开了附近的树丛。两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丝诺面前。 是一脸慌张的黛西和乔许。 “黛西,还有乔许,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丝诺?” 看到栈桥上正要前往音乐堂的丝诺后,乔许跑到扇形石阶附近。 “我们一直在森林里找皮斯。你没有来上课,我们也没看到普莉姆罗丝,所以……然后黛西说,她瞬间感觉到这附近有皮斯的气息……” 黛西杏眼圆瞠。 “果然是你把皮斯藏起来的,丝诺.德罗布!” “不、不是!不是我做的!” 黛西用充满苛责的目光瞪了丝诺一眼。然后她旋即发现,皮斯对她的存在没有任何反应。 “皮斯,等一下。你听不见我的声音吗?” 黛西奋力冲到精灵们面前, “黛西!” 丝诺的脚边冷不防地传来泡沫的迸裂声。她惊讶得抬起脸。 “这是什么啊!” 湖水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宛如淌血般被染成一片血红。 眼前的光景诡异到了极点。起初只是小泡泡的东西,现在居然发出“啵叩啵叩”的声音,然后开始剧烈地爆裂,就像整座湖被煮得滚沸一样…… ——宛如一座地狱锅炉! “要是进到这片湖里……” 跳入现在这种状态下的湖里,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大家别再走了,不可以进去啊!” 丝诺心急地想阻止大家进入湖里。 但是,不管丝诺如何竭力呐喊、拼命阻止,他们依旧不为所动,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 “你别白费力气了。” “米那吉!” “赛莲希亚的歌声有魅惑精灵的力量。我已经让他们听过不少次赛莲希亚的歌声了,所以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就恢复意识。” 丝诺倒抽了一口气。 她瞥见赛莲希亚正坐在湖泊正中央的岩石上引吭高歌。 “是神曲!”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米那吉。 (精灵居然用歌声演奏出神曲?这太荒谬了!) “我的赛莲希亚是一柱可怜的精灵。” 米那吉一边在琴键上徐徐移动指尖,一边享受着音乐。 “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活了很长的一段岁月,因为孤寂而暗记了一些神曲。所以,她调整自己的声带,让自己能用歌声编织出神曲。她的喉咙可是极为独特的三重声带哦。” 听丁米那吉的话,丝诺才知道为什么赛莲希亚的歌声中有着不可思议的和音。因为赛莲希亚拥有极为独特的声带,所以这首歌曲中才会有多重声音交叠在一起。 “精灵的历史比人类还要古老悠久。在那些活了很久的精灵里,偶尔出现像她这样特殊的精灵也不奇怪。毕竟神曲又不是人类的专属品。 然而,那些精灵之长却视她为危险分子,他们夺走了她的脚,将她囚禁在这里,还对她施下特殊的封印!” 米那吉怒不可遏地咆哮。 “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以泪洗面在这座湖里度过每一天。我很同情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很寂寞——只是很爱人类而已!” “啊……” 丝诺被米那吉的愤怒震慑得言语尽失。米那吉似乎对丝诺的反应感到很满意,于是平静地说道: “只要继续听她的歌声,所有的精灵就会被分解成‘能量’。” “分解!” “没错。精灵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形体,只是一股强大力量的聚合物。用人类的方式来比喻的话,就是像灵魂一样的存在。所以把他们分解后,就可以把那股力量做为别的用途。 接下来,我要把那些精灵分解成‘能量’,然后透过日蚀和‘精灵岛’的力量,开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白雪.远野,这是为了把你赶回原来的世界——” 身旁倏地传来蠢动的气息。 丝诺在不知不觉间被面无表情的精灵们重重包围。不过,他们并没有袭击丝诺,只是整齐划一地前进。 朝着湖面……朝殷红的地狱锅炉前进…… “唔……” 那些精灵们仿佛一心寻死的自杀者似地排成一列,眼看着就要跳进沸腾的血湖里了。 那副光景简直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魇。 “快住手,米那吉。我不想用这种方式回去!” 丝诺拼命压抑不断震颤的身体,逼向米那吉。 “真可笑,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才说这种话?而且你不是常被他们的主人欺负吗?所以他们是死是活都跟你无关吧?” “但是,他们是无辜的。我从来没有说过希望你这么做……也从来没说过希望藉由他们的牺牲让自己回去!” “是这样没错。” 米那吉爽快地同意丝诺的话,接着又重新面向她。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并没有恨他们恨到想要复仇,白雪。” “什么……” “不过,你怎么想并不重要。” 米那吉缓缓别开视线,望着湖面。 他的侧脸让丝诺全身寒毛直竖。那是张凌厉的侧脸,一种极欲伤害别人的表情。 “我绝对不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我可不想到了这个世界还输给你。没错,你从前曾经是我的朋友。我们透过音乐相识,也有书信往来。但是——你从不知道,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要恨你!” 米那吉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他愤恨地咬着牙,目光凶狠地瞪着丝诺。 “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恨我……” “哈!你问我为什么?” 他冷冷地嗤鼻一笑。 “你毁了我整个人生啊,白雪.远野!” 他的眼眸毫不掩饰地浮现出对丝诺的恨意。丝诺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在他凌厉的目光下丧命了。 “在遇见你之前,音乐就是我的一切。我说过,我生长在修道院附属的一家小孤儿院,神和圣歌总是围绕在我周遭。所以我会接触音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虽然我有个物质贫乏的童年,但我并没有对人生感到悲观。没错,我是被吸毒犯的母亲丢弃,物质生活也毫不优渥,不过,我深信着,尽管人的出身有贵有贱,但神赋予人类的才能是平等的。 ——直到遇见了你,白雪!” 不知为何,米那吉有一瞬间露出了几乎要哭泣的表情。 “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和你相较之下,我根本就是个庸才。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凭着神赐予我的恩惠和自己的才能活了过来。钢琴上的天赋让我在比赛中不断获胜,一夕之间被捧为世间难得的神童。 那个地位好耀眼,我置身在一片从未体验过的光芒中。为了继续留在那片光芒里,我不眠不休地努力着。靠着老旧的钢琴、古老的乐谱和少许的东西,我一路过关斩将赢得比赛。我相信神果然是公平的,因为他赋予了我才能啊!我甚至感激起神所没有赋予我的东西与贫困的童年。 然而,你却从一开始就拥有了一切,家人、爱情,还有缪思{注2 掌管艺术的女神。}的恩宠!” 米那吉说“你所带给我的只有耻辱”。 “而且,你完全没有察觉我的心思,还一脸天真无邪地接近我、高兴地说喜欢我弹奏的钢琴曲。 因为你的出现,弹琴对我而言变得痛苦万分。不管我再怎么拼命练习,技巧变得再好,你的琴声还是回荡在我耳边。每次听到了你的演奏,对你的恨意就会蒙蔽我的心,我贫乏的心灵甚至让我听不见自己的音乐。 虽然还活着,但我已经疯了。 ——疯狂到与死无异。” “你却从一开始就拥有了一切”——然而,丝诺根本不记得了。 只是,她记忆中似乎曾看过、听过那双相同的激动眼神和鄙视的言语。 “所以,得知你失踪甚至可能已经死亡的消息后,我知道自己没有被神遗弃。我得到了救赎,本来我是这么想的。 白雪,在你失踪之前,你的身体出了些状况,你唱不出任何歌,也无法弹奏乐器,所以你取消了全部的音乐会,给所有的单位添了不少麻烦。当时有不少对你不满的声浪,你的音乐生涯几乎走到了末路。我打从心底觉得你真是罪有应得。你本来就应该尝尝平凡人的痛苦辛酸。在那之后没多久,你就从那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后来我发现到。神拯救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但是你却逃了,从那些苦恼和世人的无端指责、那些地位低微的人的羞辱中逃开了!你竟然那么容易就逃离了所有的痛苦!” “……” 米那吉完全冲着她而来的怒气,让丝诺刷白了脸. “你忘了所有的事情,悠哉地展开全新的生活……这一切的一切,我绝对无法接受!白雪,你知道吗?你犯了两个罪。 ——第一,你对自己的天赋毫无自觉,也不设法去理解没有才能的人的心情,一味天真地伤害别人。 而你甚至连伤害了他人还不自知。 ——第二,就是你竟然完全没有了那些记忆。” “什么!” 闻言,丝诺旋即出言反驳。 她又不是自己心甘情愿要失去记忆的。证据就是,至今她仍希望自己能早日恢复记忆。 “你少自以为是了。我也失去了父母和原来的世界啊!” “但是,那些全都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米那吉悲凉地说道。他更加激动地弹奏琴键,赛莲希亚的歌声也随着他的旋律益发嘹亮、激昂。 “米那吉……” “听好了,白雪,这个世界不需要两个异世界的人。所以我们来一决胜负吧。不是以音乐家的身分,而是以一名神曲乐士的身分。 ——输的人就放弃这里的一切,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米那吉发狂似地仰天咆哮。 “去吧,精灵们!回归你们原始的姿态!” 接着,湖畔发出一个“哗啦”的水声。 丝诺慌乱地转身望向声音的来源。 “呀啊啊啊啊——” “黛西!” 那是极力想阻止皮斯入水的黛西,单脚踏入湖中而发出的声音。 不仅如此。和黛西一样想阻止精灵进入湖里的乔许已经被沸滚的湖水淹到了腰际。 痛苦爬满了他们的脸。 丝诺明白了。这片湖水不仅对精灵有作用,对人类也有危险—— “快住手,米那吉!” 丝诺惊慌地嘶吼。 来不及了。必须设法阻止赛莲希亚唱歌才行。 丝诺拔出腰间的<笹目>砍向米那吉的手风琴。 米那吉从刚才就配合着赛莲希亚的歌声演奏神曲。由这点来看,赛莲希亚的歌声应该是属于藉由神曲获得增幅的类型。也就是说,如果少了米那吉的神曲,赛莲希亚应该就无法继续唱出这种让人失去理智的歌—— 既然如此,只要破坏他的手风琴,情况就还有转寰的余地。 思定后,丝诺举起<笹目>朝手风琴的风箱笔直挥下。然而…… “唔哇!” 突然出现一堵无形的墙壁阻止的丝诺的行动,丝诺反而被弹出音乐堂外。 “这是……” 她本以为是墙壁的东西,竟是一群体积庞大的鱼形精灵。它们大概是栖息在这片湖泊的精灵吧? 为了保护米那吉,跃然现身于水面。 ——它们就是不久前,丝诺被人丢进湖里时攻击她的精灵。 “原来如此。米那吉,把低音大提琴箱和我一起丢进湖里的凶手就是你!” 丝诺说道。 他故意煽动视丝诺为眼中钉的贾桂琳等人,让丝诺将矛头指向他们,接着赢取丝诺的信任。当然,那天晚上,那些怪物会攻击丝诺,绝对是受了米那吉的指示。 (这全部是他算计好的。他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想要分解精灵,把我赶回原来的世界去!) 只因为他恨她! “住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你恨我,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有本事就冲着我一个人来!” 丝诺激动地对米那吉叫吼。然而,米那吉却摇了摇头。 “不行,光是这样无法消除我的心头之恨。 ……我要你眼看着大家为你牺牲,一辈子受罪恶感煎熬,这种方法让我更痛快!” “唔……” 米那吉陶醉地开始演奏新的音乐。获得米那吉神曲力量的庞大鱼型精灵陡然转变攻击方向破湖而去。 “什、什么?” “这些怪物是什么啊……” 它们的目标是浸在水中、极力阻止皮斯的黛西和乔许两个人。 “呱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鱼群咆哮着。 锁定动弹不得的乔许为目标后,鱼群一齐亮出尖牙朝他攻击。 “乔许!” 光是阻止皮斯等精灵就已经用尽全力的乔许只剩坐以待毙一途。 “住手——” 丝诺在崎岖不平的栈桥上奋力狂奔。 但她终究还是来不及。她的刀……她的手伸不了那么远。再这样下去,乔许会被那些尖牙撕成碎—— (拜托,谁来救救他……) 丝诺用向神祈祷般的心情嘶喊着。 “乔许!” 一个声音破空而至。一道宛如划破闾空的光斧般的紫色闪电自丝诺眼前笔直地降落湖面。 随着一个“啪咻”的声音,刹那间,便击退了那些袭向乔许的精灵。 水面涌起一阵惊涛巨浪,溅起血红浪花。 巨大的鱼群发出一声“咯”的呻吟,便翻起白肚浮在水面上。 (那是……) 某个人抱着乔许翩然降落在附近的石头上,那是一柱拥有一头紫发、长相甜美可人的精灵…… “那个女孩……” 丝诺不禁眨了眨眼。 那道解救了乔许的光芒,竟是在暗地里默默守护他的(或者该说偏执地跟踪他)精灵少女! “乔许,求求你,快睁开眼!” 少女轻轻将乔许横放在行阶上,激动地唤着乔许。 乔许似乎因刚才的冲击暂时晕了过去。 “唔……” 看到乔许眉毛轻颤了一下,她才纡缓了表情。 “丝诺!” 一个娇小的东西冷不防地跳上丝诺的肩膀。 “月读?” 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自丝诺上方从天而降。竟然是梅莉提亚!他是丝诺在这片湖泊结识的、  有六枚翅膀的上级精灵——梅莉提亚.波依妮可。 “梅莉提亚,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个小不点哭着跑来找救兵。而且,我家的小公主又一脸杀气腾腾地要往危险的地方去……” 接着,他在空中翩然翻了个身,落在朝湖心不断前进的皮斯等精灵面前,对他们张开双臂。 “站住,还不快给我清醒过来!” 吼!空气中响起宛如狂风咆哮般的声音。 同时,皮斯等精灵好似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一样嘎然止步。 “好厉害!” 丝诺因这意想不到的援军而心跳加速。真不愧是拥有六枚翅膀的上级精灵,竟然拥有这么强大力量。 如果是梅莉提亚的话,或许可以阻断赛莲希亚的歌声。 接着,成功拯救乔许一命的少女睨向赛莲希亚。 本来凝视着乔许的目光陡然一变,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竟然敢伤害我的乔许……我绝不放过你!” 她对坐在岩石上和着米那吉的演奏持续歌唱的赛莲希亚施放庞大的雷击。 “唔哦哦哦!” 赛莲希亚惨叫了一声停止歌唱,正面承受少女的攻击。 接着,一直愕然地看着双方你来我往的黛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采取了某个行动。 “皮斯!” 看到她踏着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走进湖里…… “笨蛋!你快给我醒过来啊!” 听到她大喝一声,并同时在皮斯的脸上用力甩了一巴掌。 啪!一个刺耳的声音响彻湖面。 不一会儿,皮斯的眼眸恢复了与方才明显不同的神采。 “……奇……怪……黛西……?” 皮斯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茫茫然地开口。 然后他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不知为何竟置身在湖中而慌乱地叫嚷出声。 “咦?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泡在水里?” 黛西对慌张的皮斯怒吼。 “你这个大笨蛋!为什么不早一点恢复正常啦!” “咦?呃,那个……” 看到两人的样子,丝诺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皮斯在主人黛西的怒喝下已经恢复了神志。 不止是皮斯,其他精灵也一个个清醒过来,脸上回复了原有的表情。 丝诺向对岸大喊出声。 “黛西,大家就拜托你了!尽量把精灵带离这里,越远越好!” 黛西神情认真地回答她。 “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走吧,皮斯。总之,快把大家带离这个地方!” “嗯,我知道了。” 精灵们一脸彷徨不安,但还是在黛西和皮斯的引导下匆匆忙忙地离开湖畔。 一直专心一意演奏神曲的米那吉愤恨地啧了一声。 “紫之精灵……我真是失算了!” “米那吉!” 丝诺再次冲向音乐堂,用<笹目>的剑尖刺向他。 “哈哈哈,那把钝刀能做什么?你打算用它来杀我吗,白雪?” 他的手指先是离开了琴键,高举手臂,接着又开始弹奏琴键。 这一连串的动作是为了让崭新的音符诞生于世…… “什么……” ——曲风变了。 丝诺下意识地捂住嘴。 “唔……” “这、这是怎么回事……” “月读……” 乐声响起的同时,月读也开始痛苦呻吟。 “唔……咯……” “啊啊……” 不只是月读,连紫发少女,还有梅莉提亚的表情都因痛苦而扭曲。 这一首曲子和至今听过的完全不同——仿佛直接穿透身体、哀嚎般的声音,产生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不愉快感。 “是禁曲……而且还是支配曲?” 紫发少女不敢置信地看着米那吉,梅莉提亚也点点头。 “滋味不错吧。这是我唆使那个白痴的克兰德姆公主使计偷出来的东西。像梅尼斯和克兰德姆这些历史悠久的皇族都收藏了不少这类玩意。不过,像这种会危害人类的禁曲几乎都被封印起来了。 但是,明知道对人类有害,他们却还是舍不得毁了这一类的东西,一心只想着总有一天会派得上用场。而最后,就是被像我这种人抄录下来。” 呵呵 呵。米那吉低沉地笑着。 “这曲子不太妙。” 梅莉提亚的脸上浮现心急如焚的神色。 “我们没有契约乐士,偏偏现在又遇上日蚀……再这样下去,搞不好连抵抗都有问题……” “呱啊啊啊啊啊!” 相较之下,米那吉的契约精灵——那些巨鱼发出强劲激昂的咆哮,再次显示米那吉身为神曲乐士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唔!) 丝诺紧咬着下唇。 巨鱼一只只蜂涌而上,张着欲将丝诺等人碎尸万段的血盆大口猛烈地朝他们攻击。 “小丝诺……你为什么不召唤布兰卡?” “咦!” 听到痛苦呻吟的梅莉提亚的提议,丝诺不禁一愣。 “因为日蚀的关系,我们精灵完全没有办法接收精灵岛的能量。但如果是像布兰卡那样的契约精灵,只要听了你的神曲,就会有足够的力量对抗那小子的支配曲呀!” “……不、不行。” 丝诺打断梅莉提亚的话。她强忍身上的痛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小丝诺?” “我做不到。” 丝诺举起<笹目>,目不转睛直视着对他们展开攻势的巨鱼精灵。 (因为我已经和他解除契约了!) 她和布兰卡之间的契约已经解除了。 所以,尽管她再怎么呼唤布兰卡,他也不会回应她的呼唤出现在这里。 ‘我才不需要你来保护!’ 是她自己挥开了誓言保护她的布兰卡的手。是自己亲口拒绝了他。 所以——她无法因为现在身陷险境,才厚脸皮地寻求他的保护。 事到如今,教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要布兰卡保护她这种话! “大家快趁现在离开这片湖,这里很危险!” 丝诺在大喊的同时,朝湖上的巨鱼冲去。 (事情会演变到这般田步,全都要怪我中了米那吉的诡计。所以,我至少要争取时间,让大家平安逃走!) “快住手,丝诺!那把刀砍不了精灵啊——” 月读的呐喊转眼间便被远远地抛在脑后。 “去死吧——” 丝诺将刀高高举起,狠狠地往巨鱼身上砍下。 ——“铿”地一声。 “呱啊啊啊啊!” 耳边响起一记悲鸣,水块在丝诺面前四溅开来。 (咦……) 丝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本来以为那是浪花,没想到竟是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巨鱼躯体,在被斩断后像水花一样晶亮地洒在空中。 “怎么……可能……” 米那吉强忍着惊叫的冲动。 丝诺也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精灵能用力量做出防护壁,因此,刀剑对他们的攻击应该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才对。 但是现在——丝诺的刀竟然将巨鱼精灵活生生地砍成两半? “那把怪刀是什么玩意!竟然能砍死精灵。难道它不是把普通的刀吗?” 米那吉不禁停止演奏,放声大叫。 (怜刀<笹目>……) 丝诺定睛看着师父传授给她的刀。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刀可以杀死精灵。大部分的情况下,力量强大的精灵会先看穿人类的行动,用力量张开防护罩减轻物理性的攻击。 因此,在一般人的认知里,精灵是“砍不到”的。 而怜刀<笹目>却能打破精灵的防御,对他们施加物理性的攻击,这表示它的硬度相当可观。 丝诺心想,真不愧是师父送她的护身刀,所以才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她振奋起精神,重新举刀临敌。 “好!放马过来吧!” 或许是怯于丝诺的刀,剩下的巨鱼慢慢游开,与丝诺保持一段距离。 “演奏停止了——趁现在!” 因为米那吉停止演奏禁曲,梅莉提亚等人顿时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开始采取行动。 “我会想办法阻止那个唱歌的精灵!” “拜托你了!” 梅莉提亚和紫发少女两人手中忽然变出了新月型的短刀,翩舞般将巨鱼一一击沉, (太好了,这么一来就有救了!) 丝诺确信。 那些巨鱼擅长的是水里战斗,所以和丝诺连同低音大提琴箱被丢入湖里那天的对战比起来,现在  的它们容易应付多了。 巨鱼群在丝诺等人的攻击下,数量确实逐渐减少。然而—— “危险!丝诺,小心后面!” 成为丝诺后照镜的月读冷不防地提醒丝诺。 丝诺转过上半身,看见一头巨鱼亮着尖牙朝她跃来。 “唔!” 她硬是回转身体,举刀想抵挡被巨鱼的尖牙碎尸万段的命运。 “唔哇!” 然而丝诺终究敌不过巨鱼的冲力,<笹目>从她手中被震落在地。 而且那股冲力太过强劲,丝诺的身体被撞飞到半空中。 “丝诺!” “小丝诺?” 睁开眼,出现在丝诺的眼前是—— 失去了阳光,一片漆黑的天空。 (啊——) 丝诺被撞飞出去的瞬间,所有的事物看起来都像用极缓慢的速度动作着。不可思议的是,她并没有感到恐惧。 啪!传来一记落水声。 “丝诺!” 她只听见月读的呐喊,之后视野旋即被黑暗的湖水所掩盖。 眼前黑得仿佛湖面被人盖上了盖子。 (好……难受……) 丝诺挣扎着。 她无法呼吸。氧气从她的嘴角溢出,化为一颗颗水晶球逃向水面。 然而,丝诺的身体就是浮不起来。她无法从这片水中逃出。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会溺死的!) 丝诺拼命挥动手脚。然而,不谙水性的丝诺只能任由身体逐渐下沉。 她挣扎着的同时,寒冷的湖水逐渐夺走她的体温。因窒息的痛苦,她的力气也随之流失……身体越来越无法动弹…… (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吗……) 不久,她的意识逐渐远去,就像入眠之前意识越来越朦胧的感觉。 丝诺用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脑袋暗想。 就这样结束了吗? (结束。) 没错。只要我死了,米那吉也没有必要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打开通往异世界的门,大家也无需再战斗了。如此一来,精灵们也不会成为牺牲品。 她不希望看见任何人为自己牺牲。 所以,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只是,她有一个未了的心愿。 (布兰卡。) 那就是——她还没有向布兰卡问出真相。 至少在死前,她想听他说出实话。 (布兰卡……为什么……) (为什么你选择了“我”……) “丝诺!” 就在此时。 ——丝诺确定自己看见从天上注入了一道光芒。那是道银白色的绝美光芒: 那道光芒坚定笔直地穿过日蚀的黑合,射人被湖水禁锢的冰冷桎梏中。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幻听吗……?) 为什么她会听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丝诺在水中朦胧地张望着。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身体忽然被猛力地拉出水面。全身被 暖和的臂膀和某种温柔的感觉包覆住…… “噗哈……咳咳……” 平安从湖水重生的丝诺旋即吐出口中的东西,接着从胸腔开始涌起一阵剧咳。 好不容易停止呛咳的丝诺茫茫然地抬起脸。 “啊……” 那双笔直专一地看着她的眼眸让丝诺浑身一颤。 柔软的银发近在她的颊边。磨得宛如完美晶亮的翡翠般的绝美眼瞳——清明晶亮的眼神。 “布兰卡……” 他正是丝诺之前的契约精灵——艾利法斯.布兰卡.艾伯塔欧那。 他打横抱起丝诺,浮在湖上的高空。 丝诺不敢置信地摇头。 ——他来救我了。 但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单方面任性地解除契约了…… (为什么……) 像是要阻止丝诺说出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样,布兰卡怜爱地舔了舔她的脸颊。 “你!” “你确实是解除了和我的契约,但是你并没有解除我对你的心意,对吧,丝诺?” “但、但是……” 布兰卡神情骤然转为厉峻,打断丝诺的话。 “有话等一下再说,丝诺。” 他的视线投向两人面前的音乐室里的米那吉。 米那吉脸上第一次褪下了愉悦的表情,换上了愤怒的神色。 “你还真是多管闲事啊……” 米那吉用低沉得仿佛回荡在腹部的声音说道。深色的眼眸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怒意。 布兰卡将丝诺放在栈桥的岩石上,然后手掌抚上她的脸颊。 “我和你的契约确实是解除了没错。这点,我很清楚,但是能赋予我力量的只有你一个人。” “布兰卡……” “……我想听你的神曲。一点点也无所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吗?” 他专一的眼神澄澈坚定地不可思议。 (我……) 丝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能毫不犹豫地再次演奏永恒.纯白。 纵然她愿意弹奏,但在和布兰卡契约解除的情况下,她能给予布兰卡的力量应该有限吧? (但是……) 丝诺深吸一口气,回看布兰卡。 (布兰卡救了我。所以,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帮他。) 这份心情并不是出自于任何契约或是规定,而是她自己的意愿。 丝诺对着布兰卡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现在也想弹奏永恒.纯白。” “没问题。” 布兰卡高兴地将他修长的手伸向宛如黄金戒指的太阳。 “我不会再让那个臭小子为所欲为的。来吧——永恒.纯白。我的化身、掌管至高无上纯白的乐器!” 他的呐喊贯穿天际,黑暗的天空好似掀开窗帘投下光辉。 接着,耀眼的光芒中,出现了一把纯白绝美的低音大提琴。 (永恒.纯白!) “好,我要上了!” 丝诺接过低音大提琴的同时,布兰卡也纵身跃向赛莲希亚。 望着布兰卡的背影,丝诺像是要确认永恒.纯白的存在一样,轻轻抚摸着琴弦。 她的指尖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能再碰触到永恒.纯白,竟然能让我这么兴奋!) 丝诺将握得很顺手的琴弓架上琴弦后,毫不犹豫地编织出音符。 ——嗡!低音大提琴低沉的音色响彻整面湖泊。 圆滑柔顺、无比动人的乐声撼动周遭的空气。 而丝诺编织出的力量确实传达给布兰卡了。 “别再做傻事了,歌唱的精灵啊!” 布兰卡的身体迸射出足以冻结万物的暴风雪。 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朝布兰卡扑去的数十头巨鱼竟在一瞬间结为寒冰。 “什……” 看到这种情况,米那吉不禁露出惊骇的表情。 不只是米那吉,连布兰卡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讶异。 “没想到丝诺借给我的力量竟然会这么强大……” 米那吉愤恨地低喃道。 “唔……为什么?就算精灵能配合契约乐士的神曲进行调律,但在没有契约的情况下,力量应该会天差地别才对……亏我还为此挑拨他们解除了契约!” 这次,米那吉将怒火的矛头指向丝诺。 “你竟然……竟然骗我说你解除契约了!” 丝诺心想,不能怪米那吉会有这种想法。因为,对弹奏着神曲的丝诺来说,她也万万没想到现在的布兰卡竟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不理会心神动摇的米那吉,浑身充满力量的布兰卡飞向赛莲希亚。 “只要有丝诺的支援,我就赢定了!” 布兰卡将自掌心变出的巨大冰砾掷向赛莲希亚。 “啊啊啊!” 躲不过布兰卡的攻势,赛莲希亚惨叫着,湖面激起丈许高的浪花。 “啧!” 米那吉啐了一口。 “赛莲希亚,快离开湖面。” “唔……” 赛莲希亚从湖里露出脸来。不知道是因为落入湖中还是因为受到布兰卡的攻击,她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疲惫许多。 布兰卡浮到空中正要制止她时…… “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赛莲希亚张嘴狂吼。 瞬间,她的身旁出现了一条条黑色长鞭般的弯曲带状物。令人惊讶的是,她竟然能用歌声来援助自己。 (为什么只有赛莲希亚做得到这种事?) 无视丝诺的惊讶,赛莲希亚将使得有如自己手臂的黑色长鞭击向布兰卡。她黝黑的手朝布兰卡猛然逼近,欲将布兰卡四肢的行动封锁在空中! “哈!你以为那种东西对我起得了作用吗!” 布兰卡也不服输地自掌中变出一把冰剑斩断她的长鞭。 两人之间黑白的光束交错闪烁。白光与黑光消灭彼此、一来一往互不退让,宛如现在天顶正在上演的日蚀景象。 最后—— 很快的,布兰卡便占了上风。 “你玩完了!” 布兰卡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剑化为巨大冰柱射向赛莲希亚。 “啊啊啊啊啊!” 抵挡不住布兰卡攻势的赛莲希亚踉跄的身形,仿佛受到白光的冲击一样,再度沉入湖底。 然而,她又旋即跃上水面,痛苦地抱着肩膀,再次嘶声呐吼想要对抗布兰卡。 布兰卡瞥了她的翅膀一眼。 她的六枚翅膀中已经有四枚变得极度薄弱。这是精灵之力消耗殆尽的证明。 “为什么要为那小子做到这种地步?” 赛莲希亚缓缓放开抱住肩膀的手,直视布兰卡。 “为什么?你自己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吧?” “……我知道。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见他,想永远留在他身边听他的音乐。” 那是至今始终噤声不语的赛莲希亚第一次开口说话的瞬间。 美妙如银铃的声音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那操纵精灵的歌声。 赛莲希亚继续说道: “连精灵都对我弃如敝屣,视我为异端、演奏假神曲的精灵。只有米那吉接受我。布兰卡.艾伯塔欧那,你也一样对吧?” 布兰卡皱起眉,全身散发出寒气。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你的契约主人知道这件事吗?知道你是打乱她人生的凶手吗?你把她带来这 个世界,为了一己之私、为了精灵界!” 她的目光贯穿了丝诺。 丝诺全身一震。 布兰卡严厉地大喝。 “住口!” “——你知道的吧,白雪,因为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米那吉冷不防地插话道。 “米那吉……” “不过,还真是令我讶异啊,布兰卡,你都被人家拒绝到这个地步,连契约都被解除了,还死心塌地来救她……你们精灵这种生物,我真不知是该夸奖你们,还是该骂你们愚蠢。” 布兰卡那凌厉的目光射向米那吉。 “住口。我不知道你对丝诺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决定要保护丝诺了,这跟契约存不存在无关!” “是吗?你不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吗?” “你以为你懂精灵什么?” “我当然懂。因为我和你都是叛徒。” ——他的声音低沉阴暗得让人寒毛直竖。 布兰卡这次正面迎视米那吉。 “米那吉,把你带来这个世界的人到底是谁?” 他问道。 “绝对不是那个赛莲希亚。她根本没有破开湖水开启通往异世界大门的力量,具有这种力量的精灵少之又少。 你似乎知道湖底下有什么,也知道精灵岛的力量对我们精灵和日蚀会产生什么影响。你一个异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快说!你和谁联手?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又是谁!” 然而,米那吉却像无视布兰卡的问题一样,笑而不语。 丝诺困惑了。 “带米那吉来这个世界的不是赛莲希亚?那又会是谁呢……” 米那吉对一头雾水的丝诺张开双手。 “白雪,既然你都这么问了,我就告诉你吧。” “米那吉……” “那是个非常美妙的东西啊。” 米那吉自信满满地说道: “而他选择了我。选我当他的灵魂演奏者,让我碰触他的另一个化身!” 米那吉脸上充满了骄傲的神情。 “白雪,这个美妙的世界比我们原来的世界还要好懂多了。因为,只要能演奏出好的音乐,精灵就会聚集过来;如果音乐演奏得不够好,精灵就不会现身。单看聚集的精灵多寡,或是能与多少翅膀枚数多的上级精灵缔结契约,谁优谁劣立见高下。更重要的是,能不能完美地驱使契约精灵。 所以,只要我用我的音乐和契约精灵打倒你们,就可以证明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还要来得优秀。世人注目的焦点、名声……和这些家世背景可以左右的无聊评价无关。只要我赢了,任谁都看得出来我比你还优秀。 这是我命中注定的。所以我来到这个世界,为了和你做个了断、为了赢你!” 米那吉的手指离开手风琴的按键,小心翼翼地将他的乐器放在脚边。 “什么!” 他的行为就像比赛弃权了一样。然而…… “好了,时间也争取够了。接下来就开始第二幕吧!” “你说什么……?” ——就在此刻,太阳的光芒变得更微弱了, 丝诺猛然抬头仰望天空。 月亮膨胀得更大了,太阳的金轮越发薄细。现在的太阳几乎全被遮蔽了,世界看起来仿佛完全被纳入黑暗的支配下。 “差不多了,现在正是解放的时候,赛莲希亚!” 伴随他的咆哮,赛莲希亚竭力振奋起身体放声高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湖水随着地面的震动激起狂暴的浪花。 水柱宛如被吸进龙卷风般高高地舞向天际,散落的水花有如飞沙走石四处溅射。 湖水分开了。向左右高高堆起。 仿佛狂乱舞动的舞者。 “湖水竟然分开了!难道刚才有不少的精灵已经被分解了吗?” 布兰卡将丝诺护在身下大喊着。 丝诺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些早巳逃进森林的精灵们。 但若照布兰卡所说的,米那吉纵然没办法让所有精灵牺牲,却还是分解了数百柱精灵,难道他的  目的不只是在这里开启通往异世界的门吗? 接着,随着一个“喳喳——”的声响,眼看湖面就要被分为两半…… “什么?” ——从湖底射出一道光柱。 而且还是巨大无比的光柱。丝诺在那道光柱上看见了一架非常古老的键盘乐器。 “是红色的钢琴……不,那是大键琴……” 整体宛如被鲜血染得绯红的大键琴。那是比钢琴的年代更久远、音阶数很少的乐器。 “红之怆想乐器?竟然在这种地方……” 布兰卡强压下心中的震惊。 “怆、怆想乐器……?” “对,就像永恒.纯白一样,是音色深受女神喜爱的乐器。可是,它应该因某种理由被封印了才对。我懂了,原来它被封印在灵魂炼狱里!” 听见布兰卡的低语,丝诺重新审视手中的低音大提琴。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永恒.纯白以外的怆想乐器。 绯红.芦苇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一样,轻巧地降落在米那吉面前。 米那吉满足地甩手背轻抚琴键。 “丝诺,你听好,不管是克兰德姆王国的禁曲,还是解除封印的方法,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现在连绯红.芦苇都现身了,米那吉幕后的黑手也昭然若揭。就是那家伙把米那吉带来这个世界的,他想开启异世界的门,顺便取回绯红.芦苇。” 布兰卡气恼地说道: “米那吉被他操纵了——那个该死的混账!” “难道是……” 丝诺望向布兰卡目不转睛地瞪视着——空无一物的湖面。 布兰卡大喝一声。 “快给我滚出来,艾琉德隆!” 就在那一瞬间。 “你还是一样敏锐啊,布兰卡。” 从某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有如回音般回荡在削成钵状的山谷间。 “这个声音是……” 丝诺浑身一僵,那是一个耳熟的声音。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辈子不要再听见那个声音。 “果然是你这个混账!” 布兰卡朝遥远的上空大吼。 接着,丝诺也看见了. 刹那间,湖水好似变得更加深红。但那只是错觉。因日蚀而黯淡无光的天空摇晃得有如红色极光闪动。 空气在燃烧着。 绯红支配了黑暗。 (好热……) 丝诺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胸口。 不一会儿,周遭的温度“喀”的一声猛然攀升。 着火的空气融为一团气旋,旋即卷成一束又粗又大的涡旋火柱。 一名男人浮上火焰表面。 “艾琉德隆!” 丝诺倒抽了一口气。 那张任谁看过都不会忘记的俊脸、黯然无光的左眼、脸颊上一道纵向的疤痕——以及火红的红发。 红之圣兽“艾琉德隆”。之前操纵普莉姆罗丝,让她身历险境的艾琉德隆现在就在他们眼前。 艾琉德隆察觉梅莉提亚和那名少女的存在,冷哼了一声。 “紫色的家伙们,还真有种。没有契约乐士的你们能做什么!” 唔……少女懊恼地咬着下唇。艾琉德隆的话一针见血地切中他 们的痛处。 “哼……要不是现在有日蚀,像你这种角色……” 然而,艾琉德隆完全不把两人放在眼里。 “你做得很好,我就知道你一定办得到,米那吉。” 他毒蛇般的目光瞥向坐在大键琴前的米那吉。 “终于夺回绯红.芦苇了。这是我的东西。为了解开那些该死的女神们的封印,我只好借助他人的力量。” 听到这些话的米那吉骄傲地颔首。 “我很荣幸。不管是欺骗那种女人,还是将精灵们聚集起来,对我来说都易如反掌。” “你……” 丝诺不敢置信地看着满足地掌握了怆想乐器的米那吉.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艾琉德隆策划的阴谋。 只要藉由他的力量,不管是将米那吉带来到这个世界(布兰卡说,只有圣兽才拥有开启异世界之门的力量)或是把丝诺赶回原来的世界,都并非不可能。 相对的,代价就是必须让艾琉德隆取回绯红.芦苇。 他将米那吉带到这个世界来,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因为他深知米那吉那扭曲的野心,以及对丝诺的恨意…… 艾琉德隆满足地眯起血红色的眼眸,扬起嘴角。 “为了奖励你,我恩准你暂时碰触它。米那吉啊,现在就奏响绯红.芦苇吧!” 米那吉的眼神瞬间变得照熠生辉。 “啊啊,这一刻我已经等很久了。我的精灵——暗黑的火焰之神啊!” 就在米那吉高喊的同时,他的手指如敲打般地按下绯红.芦苇殷红的琴键。 “你等着瞧吧,白雪.远野,我的精灵将会消灭你。这么一来,我的条件就和你相当了,我也有自己的火焰之神以及我的怆想乐器!” “米那吉!” 倏忽间,艾琉德隆周遭渐渐泛起红光。 布兰卡纵身跃起欲阻止他。 “你这混账!” 如吐息般的鲜红火焰奔流缠绕在艾琉德隆的四周,布兰卡则是幻化出无数冰砾。 下一秒,两人同时将火流与冰砾朝对方激射而去。 丝诺也旋即将琴弓架上永恒.纯白的琴弦。 为了布兰卡……她必须演奏出可以提供他力量、振奋人心的战斗支援曲。 噢,命运的女神, 世界的王妃啊! 然而,当米那吉听到她的曲子后…… “哼,要比‘命运女神’,你还差得远。给我听好了!” 他毫不犹豫地弹起琴键,抢在丝诺之前弹奏出她接下来要演奏的音符。 命运啊, 你有如月亮, 是姿态无尽变幻的娼妇! 始觉盈满, 复而缺虚…… 啊啊,人生真是可憎啊! ——随着一记“咚”的声响,红光与白光宛如互相吞噬般撞击在一起。 “唔啊啊啊啊!” “布兰卡!” 然而,布兰卡却不敌艾琉德隆的力量,猛烈地被打落至水面。 水面溅起一道水柱,激烈的水花进射开来。 “可恶!” 布兰卡旋即跃出湖面,重整备战的姿态.然而,他的脸却痛苦地扭曲着。 艾琉德隆说道。 “……真是难看啊,布兰卡。” “你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失去了女神又没有乐士的神曲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什么……) 丝诺因艾琉德隆的一席话全身冻结。 刚才,她确实听到艾琉德隆说了“没有乐士的神曲”。 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她明明能将支援的力量传达给布兰卡……现在她也正在弹奏着永恒.纯白,但是为什么! “布兰卡!” 丝诺慌乱地仰望布兰卡。 然而,却见布兰卡痛苦万分地喘着气。 “丝诺,你不用勉强自己再拉琴了,” 丝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布兰卡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不会吧?难道我的神曲真的没有传达给布兰卡!) 布兰卡目光迫切地回看丝诺。 “丝诺,你马上和梅莉提亚带着大伙一起逃走。这里有我挡着。” “我不能这么做……” “快走!丝诺。” 他再次破空袭向好整以暇的艾琉德隆。 但是,两人同样身为圣兽,没有神曲的那一方情况极为不利。 眼看布兰卡逐渐抵挡不过艾琉德隆的火焰。 雪白的冰砾尽数被艾琉德隆消灭,渐渐敌不过艾琉德隆凌厉的攻势,眼看行动受到了牵制的布兰卡满身是伤。 丝诺心急如焚。 为了对抗米那吉的绯红.芦苇,她拼命演奏永恒.纯白。 可怕残酷而空虚的—— 汝,命运啊! 如车轮不断转动的 劣根性啊! 你所伸出的救援之手 只有虚无地捣毁一切!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 丝诺帮不上布兰卡的忙。她无法演奏出布兰卡迫切需要的神曲——那个唯一能给予布兰卡力量的神曲! “……我该怎么做才好、该怎度做才好!” 丝诺用她混乱的脑袋拼命想着解决之道。但她一个办法也想不出来。 不经意地,有个人宛如一阵风翩然降落在她身边。 “梅莉提亚……” 是布兰卡的朋友——梅莉提亚。他将手轻轻放在丝诺肩膀上说道。 “小丝诺,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么自责,先冷静下来再说。” “但是……” “并不是只有契约乐士才能提供精灵支援。你应该也知道,这世界上有不少精灵是临时才获得神曲支援的,真要说起来的话,这种情况还比较多呢。” 丝诺僵硬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们人类能不能理解,但我们精灵为了更契合契约乐士所演奏的神曲,会让自己的灵魂贴近神曲。神曲就是乐士灵魂的形式,要贴近神曲,只有与乐士的心更加契合才行。 所以,如果精灵突然间失去了一直以来所依靠的东西,就会急速失衡。现在的布兰卡就是处于那种状态,因为他之前一直依赖的东西突然间消失了。” 丝诺紧咬着下唇。 (这么说来,那个时候……) 丝诺忽然明白,刚才布兰卡和赛莲希亚战斗时,她能藉由神曲支援布兰卡并不是因为契约没有被解除,那单纯只是普通的乐士与精灵之间齐心协力的结果。 果然那个时候……她和布兰卡的契约真的被解除了。都是她的错…… “如果我没有跟布兰卡解除契约的话……” “不,情况并不会有所改变。” 梅莉提亚语气坚定地说道: “布兰卡会输并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小子弹的乐曲、绯红.芦苇,还有日蚀的关系……” “日蚀……” 听到他的话,丝诺抬头仰望天空。太阳被黑色的月亮全部吞噬已过了一段时间。 黑暗变得更深了。 仿佛要将世间的白,尽数毁灭一般,黑更加沉重地垂落大地。 “但、但是,如果说日蚀会减弱所有精灵的力量,艾琉德隆应该也会受影响不是吗?” 听到丝诺的话,梅莉提亚轻轻地点一下头。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可是,不知道为什 么,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日蚀的影响,确实跟布兰卡说的一样,现在没有女神陪伴,但是艾琉德隆应该也和他一样才对……” “什么意思?” “克缇卡儿蒂……红之女神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 “克缇卡儿蒂?” 听到陌生的名字,丝诺不禁又重覆了一次。这应该是八柱始祖精灵之中,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和破坏人的红之女神的名字。 梅莉提亚手指抵着下颚沉思道: “对。布兰卡也没有女神。圣兽如果没有女神,根本就连一半的力量也施展不出来。所以,他们如果没有契约乐士的神曲的话,甚至连变回原来的姿态都无法办到。” 不知为何,梅莉提亚瞥了护着乔许的少女一眼。 “艾琉德隆真正的名字应该是理欧涅尔.夫拉梅尔.艾琉德隆。不过……他已经被剥夺圣兽力量泉源的‘夫拉梅尔’这个柱名了。” “理欧涅尔,夫拉梅尔……” 丝诺喃喃道。 “对。不过,他再也不是夫拉悔尔,他已经失去那个名字了,女神制约了他所能行使的力量。所以,在日蚀时,他应该不可能使出那么强大的力量才对……” 梅莉提亚的语尾被一记冷不防响起的崩裂声给遮断。 “唔啊啊啊!” 那是布兰卡被击落地面时,栈桥石堆被撞倒的声音。 “布兰卡!” 丝诺慌张地跑到布兰卡身边。 “哼哼,你似乎对我的力量不减反增感到很疑惑,紫色的。” 艾琉德隆一副游刀有余的样子笑道。梅莉提亚也不服输地对他露出微笑。 “这是当然的呀。我当然好奇,失去了力量泉源的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得到那么强大的力量?” “我的力量来源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是另一个——更英勇、更美丽的女神赐给我的。” 他瞪大那只应该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左眼。 在丝诺看来,那只黯淡无光的眼瞳仿佛是会吞噬一切的虚无世界的入口。 “唔……” 布兰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那么简单就改弦易主、背叛克缇卡儿蒂,你还是一样,依旧是个烂到骨子里去的大混账!” 布兰卡从掌中变出冰剑,再次斩向艾琉德隆。 然而,剑尖在碰到艾琉德隆之前,“咻”的一声烟消云散了。 “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白之女神已经死了!” “给我住口!” 布兰卡就着冲势一拳挥向艾琉德隆。 不过,他的拳头却被艾琉德隆轻轻松松地接下。 “你这只可怜虫。” 接着,他自掌中变出红色碎石击向布兰仁的腹部。 “想阻止我的话,就把克缇卡儿蒂叫出来啊!不过,如果那个女人愿意趟这趟浑水才有鬼!” 布兰卡被艾琉德隆射出的石砾攻击打飞出去,撞上比栈桥更后方的石阶。 “布兰卡!” “丝诺,别过来!” 他立即站起来,一脸凝重地跑向丝诺。 丝诺看见红砾后方的艾琉德隆露出诡谲的笑容……当她察觉到他的意图时,红砾已经迫近到她眼前。 (糟了!) 丝诺的身体颤了一下。原来艾琉德隆想先击垮的不是布兰卡,而是她。 这种距离是躲不掉了。丝诺的眼前瞬间被染成一片赤红。艾琉德隆施放出欲将她烧为焦炭的热块毫不留情地向她袭来。 “唔——!” 丝诺再也承受不了逼近自己的炎热,忍不住闭上眼。然而—— “呃啊啊!” 那些热块始终没有灼伤丝诺一丝一毫。 “什么……” 丝诺战战兢兢地睁开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火焰确实向她攻击而来,但她却毫发无伤。 “难道说……” 丝诺惊慌地看着眼前布兰卡的背部。他用他的身体保护了丝诺免于那些火焰的伤害。 他自己都已经伤得那么严重了…… “唔……” 布兰卡的身体朝旁边倒下,丝诺慌乱地想抱起单膝跪地的他。 “别过来!” “布兰卡……” “我不是叫你快逃吗?” 布兰卡的表情虽然痛苦万分,但他对丝诺说话的语气却非常温柔。 “别说了,快走。我一定会保护你.” 他眼中的真挚让丝诺屏住了呼吸。 “不管你再怎么讨厌,保护你这一点,我绝对不会让步。我绝对不让你死的!” 丝诺忍不住跪在他身旁。 “为什么,布兰卡?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把你……” 布兰卡抬起脸。丝诺细细打量他的脸,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从他唇瓣溢出的灼热吐息吹在丝诺的脸颊上。她和布兰卡的脸近得几乎要碰在一块。 (啊……) 丝诺蓦然发现,某个一直淤滞在心里的东西逐渐消失。 现在,她的心里正萌生出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情感。不过,她“感觉”得到。 就在那里。 布兰卡的一言一语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他并不是为了想利用她才保护她——纵使布兰卡是为了利用她,他的心也会用某种无形的方式来保护她。 她对此深信不疑。 (我相信布兰卡……) 她信任的不再是米那吉,也不是别人的流言蜚语或伪善的谎言。 这世界上有无数的真实与谎言,但人们可以分辨出的是少之又少。所以现在的我,想相信心中那份信任。我想相信布兰卡伸出的手,还有他真挚无伪的话语。 因为,这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 (没有察觉到自己愿意等他。) “所以,布兰卡……我会保护你!” 艾琉德隆似乎发现布兰卡已无力站起来,打算先下手为强。他全身施放出的鲜红火砾朝布兰卡激射而去,眼看着就要贯穿布兰卡。 “布兰卡!” 丝诺拼命冲向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怜刀,飞身挡在蹲在地上的布兰卡身前。 怜刀的刀锋斩断了艾琉德隆的攻击。 咚嗡!丝诺的脚边发出地面崩裂声。 “……唔哦!” 她想得果然没错。这把刀似乎拥有反击精灵攻击的力量。 (真不愧是师父送的怜刀!) 待冲击缓和后,丝诺缓缓地睁开眼,看着自己身下惊愕地瞪大双眼的布兰卡。 “……丝诺,你!” “笨蛋,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逃命。” 丝诺看着说不出话来的布兰卡,毅然决然地说道: “你说你绝对不会让我死。我也一样,我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死在这里 ——因为你是我的契约精灵。” “丝诺……” 布兰卡惊讶地张大双眼,接着又嗫嚅道: “但是,你和我的契约已经……” “你听我说,布兰卡,我相信这世界上有比契约更坚定的羁绊,超越精灵与人类之间的关系,超越了神曲。” “丝诺……” “现在我就向你证明,我们之间的羁绊绝对不会输给那种只靠神曲的力量。就算我没有办法用神曲支援你,这场战斗的胜负也不会就此结束:人类和精灵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肤浅!” 丝诺缓缓地对布兰卡伸出手。 为了让他重新站起来。以及,为了用自己的手再一次掌握他的温暖。 “一起战斗吧。我相信你!” 布兰卡站起身来。接着,他神情愉悦地反握住丝诺的手,嘴角漾起一抹微笑。 “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面向同一个方向——起风的方向,以及敌人的方向。 “走吧,丝诺——只要有你,我绝对不会输!” 他梦见了童年的梦。乔许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梦中的画面除了沉郁的灰色之外,没有其他颜色。 (胸口好痛苦……谁来、谁来救我……) 小时候,他无时无刻都在和削减他生命力的病魔奋战。 那里是神圣梅尼斯帝国首屈一指的名门世家——神曲乐士七乐门之一的塔塔拉家的其中一幢别墅。 虽说是别墅,但并没有字面上说的那么金碧辉煌。那只是距离都市很遥远的乡下……甚至只是在深山里,一栋数十年来都无人使用的老房子。 尚不满十岁的乔许就被以“休养”之名关进这个宽敞得令人孤单的世界。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陪伴。 虽然有佣人,也有医生。但就只有这些人。他的心永远是孤单的,没有人关心他。 在那栋别墅里,乔许总是趁诊疗的空档一个人练习竖笛。 他有一个目标。 总有一天,他要养好身体,练好竖笛,然后继承“塔塔拉”这个姓。 ——那是一个他绝对要达成的目标,是他生存的一切,除此之外,他的生命没有任何价值。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练习,竖笛吹得再好,他还是孤独一个人。 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没有人会称赞他也没有人会责骂他。甚至,根本没有人会好好跟他说话。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 直到现在乔许才惊觉,那段日子的梦里没有任何颜色,或许是因为对那个时候的他而言,这个世界有没有颜色都与他无关吧? 他的生存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神曲。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神曲不再是他生命中必然的存在,而变成了发自内心的一种喜悦呢? ‘乔许……’ 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梦开始有了色彩——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团浑圆的光。 在他感到寂寞时陪伴着他。 而且为他演奏的神曲感到高兴。 也带给了他喜悦。 最重要的是,教导了他神曲真正的意义: “光”—— 那是…… “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意识逐渐清晰,乔许睁开眼。 “这里是……” 他勉强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对准焦距。这里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好像是淡紫色薄纱的东西包住了他…… “乔许!” 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乔许蓦然抬起头。一双美丽的紫水晶眼眸映入他的眼帘。 “你是……?” 乔许眨了眨眼。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这一阵子会来听他的演奏时都会听到最后的、长相甜美可爱的少女精灵。 (对了,我被那个像鱼怪的精灵攻击,然后我……) 他将手支在地面坐起身来。 “是你救了我吗?” 紫发少女似乎相当不好意思,但还是不断点头。 “原来如此。”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谢谢你救了我。你是这一阵子都来听我的演奏会的精灵对吧?不过,你为什么会救我……我并没有和你缔结契约……” 这对乔许来说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疑问。 但他似乎说错话了。瞬间,少女露出非常难过的表情。 下一秒。 “黎修莉。” 少女背后有一名长材颀长的男子,出声严肃地唤了她。他看起来好眼熟。对了,他是和身材高大材的黑衣男子一起在餐厅里缠着丝诺的精灵。 他接着说道: “你真的要这个小子吗?” “梅莉提亚……” 黎修莉不知所措地嗫嚅着。 “因为这小子似乎真的忘了和你的事嘛,唉,人类真的很无情耶。才不过十几年前的事,这么快就忘记了。” 听到梅莉提亚的话,被称为“黎修莉”的少女肩膀震颤了一下。 “啊……我……但是……” 黎修莉想逃避他的目光,但是他锐利的眼神却紧瞅着她不放。 “因、因因因因为………那个……” “你要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到什么时候?现在就赶快下决定啦.再害怕下去,你和他永远也不会有任何进展。还是你想眼睁睁看着他被其他精灵订走吗?继玛贝拉斯之后,难得出现一个能让你看上眼的货色耶!” 梅莉提亚像是在推销房地产一样逼黎修莉下决定。 他的话让黎修莉一脸惊惧。 她紧握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小手,像个因恶作剧而担心被斥责的小孩一样,战战兢兢地面对乔许。 “乔许……你还记得我吗?” “什么?” 黎修莉咽了下口水。她紫水晶股的眼瞳望着乔许眼中的自己。 “我、我以前曾经见过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曾经吹竖笛给一个勃来听的事吗?” 她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勃来?” 某个东西轻轻拂上乔许困惑的脸。 温暖、柔软得几乎叫人为之融化。 其中一个是她的指尖。纤细柔软的手指爱怜地抚着乔许的脸颊。 ——而另一个,则是她的嘴唇。 (我认识她?) 乔许思忖着。 拂在颊上的柔软与温柔让他觉得很熟悉。 那是一个跃入他黑白世界的唯一色彩。 (勃来……) 对了,是精灵。那个淡紫色的勃来。 是个既娇小又无力的精灵。他们甚至无法交谈。 不过,那是他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他第一次为某人演奏神曲。从那一刻起,神曲对他而言不再是一种生存手段,而是一种令人爱不释手的喜悦之音。 真要说起来,他必须感谢那个勃来让他免于继续游走在那个没有任何色彩的世界, 最后…… ——它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轻轻吻了他的脸颊。 “我的第一个朋友……” “要等我哦,乔许。” “……难道,你是那个时候的勃来?” 乔许下意识地说道,细细打量着黎修莉的脸。 他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 他几乎可以确定了。虽然在他眼前的是一名陌生的可爱少女,跟他的勃来朋友没有任何共通点。 但他确定黎修莉就是那个勃来。 因为他们拥有相同的温暖和光芒。 “不过,我从没听说过勃来可以成长到变为人型的例子。” 黎修莉捂住几乎要哭出声的嘴,仰望着乔许。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 “嗯……” “希望你能给我向你说明这些事情的时间和机会,乔许。所以——现在,我想保护你。” “你想……保护我?” 她坚定地点头。 后记 不能做米诺提亚的手机吊饰吗?这样啊……的后记 大家好。 我是向ga文库提议“为了记念动画化,来做米诺提亚的特制牛皮手机吊饰怎么样!如牛丼的碗之类的就来当安慰奖”。结果被一句“能做才有鬼”即刻否决掉的高殿円。大家好。 大家都已经看过动画了吗? 前一阵子不小心怀孕了,所以第三集和第二集之间隔了一段时间才完成,最后总算顺利将米那吉篇的后篇,也就是这本《消逝纯白》呈现在大家眼前。 不过,由书名来看,到底是谁失去了什么,就请大家翻阅本集的内容吧。 至于普莉姆罗丝大小姐的桃子馒头(参考本集内容),单纯只是我这个礼拜想给大家的一个大惊喜。我已经反省得比深海还深了……啥?我自曝年龄了! 接下来。 从今年四月起,波利佛尼卡世界紧锣密鼓的宣传活动也有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 榊老师的“红”动画化了,大迫老师的“黑”和我们家的“白”制作成了小说电玩,而筑地老师新颜色系列的“蓝”也以长篇小说的形式问世。 哇——真是太了不起了——(有点事不关己的口气)神曲奏界会写到什么时候呢? 特别是“白”,大概算一下,也有文库书四本的分量了。两百年前精灵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修莉和布兰卡之前的契约乐士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波利佛尼卡世界共通的,“但”……开头的某人的 秘密又是什么?单人乐团初号机是什么时候制做的?我想,“白”会逐渐解开这些谜题。 现在,主要角色的配音员已经决定了,主题曲和封面也进入完成的阶段。 预定今年夏初发行,请大家多多捧场。我也非常期待。 对了,老实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在此向大家郑重道歉。 就是关于“红之怆想乐器”的记述,我不小心写错了,让艾琉德隆在第一集里说出“绯红.芦苇是小提琴”这种话。 (读完本集的读者可能会觉得很奇怪)这是错误的,对不起。艾琉德隆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请大家原谅他。往后会针对这一点进行修正。 至今,真正的绯红.芦苇到底是什么?请大家看完本集就会知道了。 这次也受到树奈古泓老师和责任编辑的多方照顾。 波利佛尼卡的世界还有白系列,今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想让米诺提亚在吉野家打工的 高殿円 不能做米诺提亚的手机吊饰吗?这样啊……的后记 大家好。 我是向ga文库提议“为了记念动画化,来做米诺提亚的特制牛皮手机吊饰怎么样!如牛丼的碗之类的就来当安慰奖”。结果被一句“能做才有鬼”即刻否决掉的高殿円。大家好。 大家都已经看过动画了吗? 前一阵子不小心怀孕了,所以第三集和第二集之间隔了一段时间才完成,最后总算顺利将米那吉篇的后篇,也就是这本《消逝纯白》呈现在大家眼前。 不过,由书名来看,到底是谁失去了什么,就请大家翻阅本集的内容吧。 至于普莉姆罗丝大小姐的桃子馒头(参考本集内容),单纯只是我这个礼拜想给大家的一个大惊喜。我已经反省得比深海还深了……啥?我自曝年龄了! 接下来。 从今年四月起,波利佛尼卡世界紧锣密鼓的宣传活动也有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 榊老师的“红”动画化了,大迫老师的“黑”和我们家的“白”制作成了小说电玩,而筑地老师新颜色系列的“蓝”也以长篇小说的形式问世。 哇——真是太了不起了——(有点事不关己的口气)神曲奏界会写到什么时候呢? 特别是“白”,大概算一下,也有文库书四本的分量了。两百年前精灵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修莉和布兰卡之前的契约乐士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波利佛尼卡世界共通的,“但”……开头的某人的 秘密又是什么?单人乐团初号机是什么时候制做的?我想,“白”会逐渐解开这些谜题。 现在,主要角色的配音员已经决定了,主题曲和封面也进入完成的阶段。 预定今年夏初发行,请大家多多捧场。我也非常期待。 对了,老实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在此向大家郑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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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白”,大概算一下,也有文库书四本的分量了。两百年前精灵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修莉和布兰卡之前的契约乐士是什么样的人?以及波利佛尼卡世界共通的,“但”……开头的某人的 秘密又是什么?单人乐团初号机是什么时候制做的?我想,“白”会逐渐解开这些谜题。 现在,主要角色的配音员已经决定了,主题曲和封面也进入完成的阶段。 预定今年夏初发行,请大家多多捧场。我也非常期待。 对了,老实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在此向大家郑重道歉。 就是关于“红之怆想乐器”的记述,我不小心写错了,让艾琉德隆在第一集里说出“绯红.芦苇是小提琴”这种话。 (读完本集的读者可能会觉得很奇怪)这是错误的,对不起。艾琉德隆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请大家原谅他。往后会针对这一点进行修正。 至今,真正的绯红.芦苇到底是什么?请大家看完本集就会知道了。 这次也受到树奈古泓老师和责任编辑的多方照顾。 波利佛尼卡的世界还有白系列,今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想让米诺提亚在吉野家打工的 高殿円 刻画时间的神曲 台版 转自 gemini☆[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漂浮在湛蓝天空的乐园,那是精灵诞生的岛屿。 「精灵岛。」 岛屿中有个唯一允许人类居住的场所,中央精灵学院——通称为精灵岛学院的这个地方,现在被久违的寂静包围着。 没有了平日学生们的喧闹和谈话声,连最重要的音乐声也听不见。 这是因为——前阵子举行完模拟战考试后,顺利通过进阶考试的学生们,都被允许回到地上的家中。 休长假去。 简单说,就是放寒假的意思。 在假期中,几乎所有学生都满心欢喜地回到故乡,与住在地上的家人或朋友玩耍,或是享受新年的派对等活动。 即使各地有着不同的文化,但只有新年在世界各个国家都会放假。特别对于那些寄宿在毫无娱乐生活的精灵岛上的学生们来说,这段假期是比任何事都让人开心的奖赏。 ——可是这其中也是有个例外。 「求求你啦,拜托你了,路克!」 这唯一的例外丝诺.德罗布,抱着装有清扫用具的水桶,对着眼前的青年拼命低头请求。 「只要半天就好,请让我休假吧。这是我丝诺.德罗布一辈子的心愿哪!」丝诺低声下气地拼命拜托。 跟其他学生一样,丝诺.德罗布也跟她的大小姐普莉姆罗丝一起,回到她们的故乡克兰德姆王国。 可是就算学校放寒假或是改朝换代,女仆就是女仆。回到地上就只是个下人身份的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休假」。 现在回到格兰纳多家宅邸,丝诺就把乐器换成清扫用具,学校制服也换成女仆服,只能认真地努力工作。 「什么?你要休假?」 青年严肃的脸庞皱了起来,路卡斯.斯坦亚德开口说。 「而且,还是你一辈子的心愿……这到底是你一生中的第几个愿望啊。」 他故意张开手指一根一根弯着数了起来。 路克是教导丝诺如何成为女仆的格兰纳多家管家。 他指导捡来的丝诺,要当个女仆该怎么做,并告诉她许多知识。虽然这是身为管家的他应尽的任务,但对丝诺来说,他就像是跟自己的年纪有一点差距的哥哥,让丝诺觉得他对自己是很亲切的。 ……不过让人难过的是,有亲切的感觉和对人温柔,并不是相同的。 「真是的,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啊,你这下人女仆丝诺.德罗布!」 男子挑高的声调在玄关大门前吼着。 「路克!」 丝诺的请求,马上就被狠狠地拒绝了。 「以女仆的身份让你前往精灵岛,已经是主人对你最大的恩惠了。你还不知道满足!」 「我,我……」 「看样子你在精灵岛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是吧,丝诺。不需要工作就让你连自己的身份立场都忘光光了吗?」 「不,不是的!只是……我是有原因的。」丝诺打住了话。 如果是平常的话,她绝对不会说出这样任性的话来。 对现在的丝诺来说,有件特别的事情让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出门一趟。 但是—— 「我是有重要的事啊!」 「不准。」 「怎么这样!」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私事就是私事。不行就是不行。好了,不要在这里磨菇,赶快开始准备工作。今天应该要跟我一起清扫玄关大厅的。」 路克并不会因为他跟丝诺比较亲近,就对丝诺特别好……完全没有这回事。 相反地,非常严厉。 有时候还严厉地让人想哭…… (……果然还是行不通啊……) 虽然是明知故问,但路克冷漠的态度还是让丝诺十分无精打采。 * 当然,丝诺很清楚自己是在做不可能的要求。 在地上的时候,要能够待在这个家中,就得像以前一样好好地做好女仆的工作。要把学校跟工作两边分清楚,不但是丝诺自己的期望,也是她跟路克约定好的。 但是只有这次,有着她不得不低头的理由。 那是因为, (——怜刀<笹目>) 丝诺想要趁着这次休假,前往拜访这把刀原先的主人,把关于刀的事情给问清楚。 (因为,想来想去这把刀绝对不简单) 在进级考试之前,丝诺认识了跟自己同样是故乡位于波利佛尼卡大陆的「异乡人」朋友:米那吉.克罗多。 在出于无奈之下还与他打了一仗。 与他战斗的时候,丝诺所持有的<笹目>竟然漂亮地将精灵给切了开来。 一般来说,剑和弓之类的物理性攻击并不适用在精灵身上。 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制作出的屏障给弹回来,万一受到任何伤害,也能够立刻恢复。 可是<笹目>却俐落地把米那吉操纵的精灵给切成两半。 要说是丝诺的功夫好,但问题点并不在这。 她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这把刀上,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笹目>就是丝诺的守护刀,是几年前住在格兰纳多宅邸隔壁,教导丝诺剑术的师父,当作学习完毕的证明而送给丝诺的。 既然如此,往后如果碰上要跟他人战斗的时候,更应该搞清楚这把刀究竟拥有什么力量,又为什么能够斩切精灵。 丝诺想要确认,只要有这把刀,就算是人类也能够与精灵对抗。 (这不只是为了大小姐,也是为了要保护在学院里认识的重要朋友们……) 想到这些,丝诺才鼓起勇气开口跟路克要求希望能够获得半天休假。 但结果却相当悲惨。 (可恶,只要一小时也好啊……) 丝诺用力握紧刷子,恨恨地瞪着一起在大厅清扫的路克。 不过当事人路克却毫不当一回事,开始擦拭起摆在玄关大厅一角的大钟。 那可不是座普通的钟。 是比丝诺的身高还快要高上一倍的大型时钟。 看起来应该是相当有历史,听说是在丝诺来到这之前,甚至是在普莉姆罗丝出生前就在家里。虽然年代久远,但在路克每天细心呵护下,功能还非常健全。 (话说到这,为什么要路克来清扫啊?) 「欸,路克。以前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路克要清扫时钟啊?而且还是每天耶。」 丝诺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要说为什么——毕竟他可是这座大宅邸的管家呢。 管家的工作就是要监督仆人及负责照顾主人的生活起居,管理酒窖,或是处理些困难的文书,绝对不是负责清扫之类的小事。清扫是像丝诺这种下级女仆才要做的工作啊。 可是路克每天一定要亲自照顾这座大钟。 每天细心地拂去尘埃,两天会上一次发条。 (难不成是因为大钟放在客人一定会穿过的玄关大门,他才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那座钟?) 丝诺如此想着。可是同样在玄关大厅中还有座高耸的大理石雕像,及雕满细致装饰的暖炉,和耸立并排到里面房间的圆柱,路克却对那些都毫不理睬…… 很明显地,路克对那座钟就是特别照顾。 「咦,你说什么?」 路克一副「你怎么还在这里」的表情回头看了看丝诺。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路克要清扫这座钟啊?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听到 这话,他似乎不怎么高兴地皱起眉头。 「那当然是有原因的啊!」 「……难不成,这座钟超级超级贵?」 「不,倒也不是。但也不便宜就是了。」 路克的回答让丝诺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 的确这座钟是个相当豪华的装饰。外侧的箱子是用材质优良的胡桃木材质制成,柱头跟底座是金质,侧面则镶嵌着玻璃。时钟最重要的指针是黄铜制成,文字盘的周遭也是金子打造,上面有着精灵的图像,还是相当精致漂亮的雕刻。制作者的签名也雕在文字盘上方。 每一个小时就会准时响起钟声的机械装置也很少见。 光为了这些就能成为路克殷勤打扫时钟的原因吗。这钟似乎也不是昂贵到不能让下级女仆触碰的东西啊…… 「那么,是为什么呢?」 「有什么关系呢,这钟的确是没那么昂贵,但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所以只要有空的时候,我就会自己照顾。」 「对路克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他竖起了耳朵眯起眼睛,专心地聆听着钟摆左右摆动的声响。 「反正——怎么说呢,我就是被这钟的声音给吸引来的。」 这就是他如此珍视这座钟的原因,但说话的声音却很小声? 可是, (咦) 丝诺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被声音所吸引而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为了这座钟而来这工作的……(不,不,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不管丝诺怎么观察这座钟,还是找不到任何特别之处。 而且路克似乎察觉到自己多嘴说出的话,故意咳了一下。 「好了,不要管这种无聊事。差不多快三点了吧,是下午茶时间了。」 说着,瞄了下时钟的指针,似乎故意掩饰着什么似的,戴着白手套的手「啪啪」拍了几下。 「……啊,对喔。时间要到了!」 丝诺吓了一跳。 正如路克所说,差不多该到把茶点送到普莉姆罗丝那儿的时间了。 本来这项工作是侍女该做的,并不能够交给丝诺,可是因为普莉姆罗丝要求说「至少一天一次让我在身边看看她」,才特别交给丝诺这份工作。 丝诺这才慌忙地抓起放在一旁的水桶,离开了玄关大厅。 (路克真奇怪) 只有那么一下下,让丝诺感觉到凝视着时钟的路克,他的侧脸上流露出些许寂寞的表情,心中仿佛有所牵挂…… * ——离开玄关大厅的丝诺,手脚迅速地在厨房准备好茶点,注意着时间赶紧前往普莉姆罗丝的房间。 当然也没忘记小心地运送,不能摇晃到装有大小姐专用茶具的推车。普莉姆罗丝使用的餐具都很高价,随便打破一个杯子,大概就能抵掉丝诺所有的薪水。 负责教导女仆的路克,对于这些细节非常地严格。可不只是薪水,甚至于还会连休假都被扣除。 「可是路克这家伙,竟然说什么因为我去了精灵岛,就连休假都不给我……」 丝诺小声抱怨着。 本来丝诺该有的休假,就因为她去精灵岛就统统被扣得一干二净。也就是说,在丝诺待在精灵岛的时间,就当作是休假+缺勤。 「真是过分……」 丝诺沮丧地想着。 为什么路克对于丝诺去精灵岛的事情那么反对呢?他就像是教育自己长大的亲人,那么应该更加表示赞成、支持才是啊…… 让丝诺不满的还不只这件事。 刚才虽然放弃不再要求,可是丝诺还是想趁着这次放假,去拜访一下师父。 何况这件事如果只是丝诺自己一个人的问题,那么打一开始就不会想尽办法要求休假啊。毕竟自己非常清楚自己在这个家的身份立场。 可是, (这件事,说不定跟大小姐的人身安全有关系啊……) 想到这里,丝诺心中就有着强烈的不安。 因为她不知道究竟为什么那把<笹目>能够斩杀精灵。 ——为何能够斩杀精灵? ——这到底要有什么必要条件? ——这把刀能够承受到什么程度的攻击呢…… 这一切的一切,对现在的丝诺来说全都是未知数。再这样对<笹目>一无所知,碰到紧急时刻搞不好就派不上用场。 如此一来可就伤脑筋啦。 (普莉姆罗丝大小姐跟艾琉德隆的契约,可能还没有切断……) 把米那吉硬拉到这个世界,引起战争的幕后黑手,红色女神克缇卡尔蒂的原圣兽…… ——里欧奈尔.夫拉梅尔.艾琉德隆。 他为了解放被女神们封印起来的红之怆想乐器,而利用了米那吉憎恨丝诺的心。 而且, 『我的炎帝之女啊』 之前曾经如此呼唤过普莉姆罗丝的话,那时又再度从他口中说出。 (那到底是什么,谁是炎帝啊?) 那有什么意义吗,丝诺并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艾琉德隆还没有放弃对普莉姆罗丝的坚持。 万一艾琉德隆再次现身,让普莉姆罗丝遭遇危险的话,<笹目>究竟能不能够变成可以对抗他的武器,这会影响到自己的作战策略。 「所以我才说,不管怎样一定得去拜访师父一趟嘛,那个冥顽不灵的欧吉桑!」 忍不住激动地差点把装着茶具的推车给打翻,丝诺慌慌张张地赶紧收回心思。 自己非常清楚,原本这就是行不通的事。以前只要丝诺把烛台擦得晶亮,路克就会跟自己玩耍,或是买在宅邸附近兜售的小摊贩卖的麦芽糖棒奖赏自己…… (话说到这,路克到底几岁了啊?)丝诺心想。 以前还以为他装年轻,可是仔细想想,从丝诺来到这个家之后他都没有什么改变。 眉头总是皱着,但是皱纹的数量却似乎一点都没有增长…… 「你在碎碎念什么啊。丝诺。」 突然,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响起说话声。 「啥?」 这熟悉的声音让丝诺慌忙地抬起头来。 眼前杵着个大块头男子。 「是布兰卡啊!」 丝诺吓了一跳,差点把运送茶具的移动式推车推去撞到墙。 「我不是说过在我工作时不要出现吗?别挡路,给我让开。」 赶紧把推车给拉回来,丝诺瞪着眼前的银发男子。 那个违反自然,轻巧地飘在空中的男子——布兰卡,是丝诺的契约精灵。 『精灵』是种有力量的生命体。 从远古时代就是人类的好邻居,靠着神曲乐士演奏的「神曲」作报偿而愿意出力,是比人类更靠近神,比神明更贴近人类的力量集合体。 其中只把力量借给特定人类,并且与那位乐士订下契约的精灵,就称之为契约精灵。 这个布兰卡就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丝诺面前,硬是把身为平凡女仆的丝诺给带往精灵岛的始作俑者。 本来因为与米那吉之间的纠葛而解除了契约,但现在两人的交情已好到在丝诺的期望下,再次订下契约…… 丝诺嘘了几声,要把布兰卡给赶走。 「你现在不要找我说话。你不讲话都会害我被路克瞪啦。」 在人间工作的时候,布兰卡对于女仆的工作一点帮助也没有,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布兰卡做出一脸很受伤的表情说。 「你好冷漠喔……我是看你似乎 心情不好,心里头很在意才特地过来看看你的。」 「心情不好?你说我?」 丝诺狐疑地歪着头。 「对啊,喔。的确,我刚刚是被路克骂了。」 「就是嘛,被那个顽固管家下令禁止出门吧。所以,我就想说差不多轮到我出场啦。」 ——呼呼,布兰卡说着,嘴角露出无所畏的笑容。 丝诺立刻皱起眉头。 只是因为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丝诺被路克念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而且几乎是每天照三餐念。 这次是比以往还来得让人难过些,可是也不至于到让布兰卡急着飞过来的程度啊。 证据就是他并没有变成小狗的姿态(布兰卡拥有人与白狼两种形体,当丝诺心情荡到谷底时,会让他受到契约影响而变成小狗的姿态。) 简单地说—— (他现在很闲啦) 丝诺自己下了个结论。 在精灵岛的时候还好,可是在格兰纳多宅邸,他能够待的地方就只有丝诺的房间,或是屋顶上两个地方。 寒假已经过了一半,他也闲得发慌,才来找丝诺打发时间的吧。看起来布兰卡实在很害怕寂寞哪。 「还是一样是个把工作当第一的超级认真傻子。」布兰卡难以置信地耸耸肩。 「没办法啊。也要报答主子把我捡回来的恩情哪。」 「不,我不是在说你。」他摇了摇头。「我说的超级认真傻子,是那个装年轻的家伙。」 「装年轻的家伙?」 「就是叫路克的家伙啊。什么事情都要扯上工作工作,真是啰唆。」 丝诺慢慢地推着推车。 「的确路克看起来是很年轻,可是也没到装年轻的岁数吧。更何况,他是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就在当管家了呢——」 丝诺理所当然地回着话。 可是,布兰卡却不怎么认同的样子,露出更加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他是装年轻啦。」 「是啦,对身为精灵的你来说,不管谁都是装年轻吧,只要是人类在你眼中都是……」 「你说谁啊?」 布兰卡说话的语调太干脆,让丝诺没有立刻发现问题就接口道。 「哎啊……就是,路克啊。」 「那家伙,怎么会是人类?」 过了一会丝诺总算察觉两人的对话根本就鸡同鸭讲。 「布兰卡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自己也是,到底在说什么,丝诺?我不就跟你说那家伙是装年轻嘛。以精灵来说差不多能活个两三百年。」 「谁,谁是精灵啊?」 「就那家伙啊。」布兰卡一副没事的样子说:「叫做路克的,这个宅邸的管家。」 「……」丝诺一瞬间沉默了下来。 接着, 「咦,什么什么什么——?」手中的推车再次激烈摇晃,差点又要飞出去。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这、这!」丝诺过于惊讶,讲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布兰卡则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 「真的啊,没事跟你扯谎干嘛啊。他就不是人类嘛。我说你啊,从七年前开始就在这里,难道都完全没注意到吗?」 「啊……不,其实……」丝诺口齿不清地说着。 听到布兰卡的话,的确是有些不寻常之处。 路克的外表很年轻,跟管家这身份很不相衬。容貌跟现在的丝诺比起来,也好像只有五岁左右的差距。 仔细想想,以那般年轻的岁数不可能当上管家职务。 不只是这样,仔细地回想,从丝诺刚到这个家中至今,他的外貌好像一点都没有改变…… (从来没有特别仔细观察路克的长相,至今对他都没产生过疑问。但是布兰卡这么一说,的确不太对劲……) 「既然是精灵,那为什么还要辛苦地工作啊?」丝诺忍不住开口说话。 真让人难以置信。 ——并不是路克是精灵这回事很奇怪,而是身为精灵的路克为何要像人类般地工作呢? 而且丝诺以前从来没听说也没看过,有哪个精灵会跟人类一样努力勤奋地工作。 毕竟像精灵这样的生物,对于神曲乐士以外的普通人来说是很遥远的存在,只能透过传说或故事当中才能够知晓一些详情。 换句话说,非神曲乐士的人类会雇用精灵,就出乎常人思考。 因为,人类跟精灵是「彻彻底底的不同」。 他们不需要金钱就能够过日子。 也不需要进食。 精灵是靠着吸取大气中的能量,而维持生命。 要长时间维持实体化的型态,有时候好像需要摄取一些食物,可是似乎也不是必要的。 如果消耗过多能量的话,就解除实体化形体即可。 在精灵岛的森林中,过着不需要房屋和食物的日子的精灵们,全都聚集在哪儿。 听从神曲乐士的要求提供力量,也只是因为「神曲」对他们来说是最佳的休闲嗜好。 但人类却不一样。 必须要摄取食物才能够生存下去。 本来,人类要工作就是因为不这样没办法赚钱度日。 人类要活下去,就需要很多东西,要得到居住的场所和食物,没有钱就办不到…… (可是精灵却不同) 丝诺蓦地领悟「莫非,路克是格兰纳多家的专属精灵?」 既然跟人类一样在工作,搞不好不见得是用金钱雇用他来的啊。 比方说用神曲来代替金钱作为报酬。丝诺心想,说不定是签订了这样的契约吧。 可是这种想法,在来到普莉姆罗丝的房间后,就被大小姐完全地否定掉。 「哎啊,路克并不是我们家专属的喔。」 普莉姆罗丝眯起淡绿色的眼睛,微笑着回答。 普莉姆罗丝是这家的主人,格兰纳多公爵的独生女。 丝诺发誓要一辈子伺候的大小姐,也是最重要的青梅竹马伙伴。 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是个任何人看到都会赞叹的美少女。 一头闪着光泽的金发,如陶瓷般细致的白皙肌肤。比宝石更加亮眼的淡绿色眼瞳…… 她的微笑比刚绽放的花朵更加生动,美丽地让人禁不住盯着猛瞧。 真的是毫无缺点可挑的完美千金大小姐。 唯一的问题是…… 「丝诺,更重要的问题是——我叮咛过要特别小心哪,不要让野狗进到我这儿来呀……待会要叫门房把它赶出去才行呢。」普莉姆罗丝的眼神看着布兰卡的方向说着。 默默听着对话的布兰卡,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大小姐「你说什么?」 「你看吧,丝诺。我如果要养宠物的话,挑可爱一点的比较好,与其养只光有体积大的狗,还不如挑只更可爱点的吧——比方像是甜桃子馒头之类的啊。」 普莉姆罗丝手指着在自己身后飘着贴近来的几只勃来。 ……这是变身成普莉姆罗丝喜欢的甜桃子馒头形状的勃来。 这些勃来是在寒假前举办的进级考试中,普莉姆罗丝召唤来的勃来。因为觉得他们很可爱,就将他们固定成甜桃子馒头的形状。 (大,大小姐……你已经把甜桃子馒头勃来给驯服了呀……) 把甜桃子馒头勃来给带来人间的普莉姆罗丝,又让丝诺更加赞叹。 「喂,普莉姆罗丝!我要讲几次我不是狗,你才会听明白啊。你的意思是说我比这些家伙还不可爱?」布兰卡原本就凶恶的眼神 ,更加恶狠狠地瞪着她。 可是大小姐却不在意地回答「哎啊,呵呵呵。丝毫都不惹人疼爱的狗真是一点都无法比较哪。丝诺,要养狗的话到处都找得到啊。」 大小姐说着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啊,是……」丝诺吓得冒出了冷汗。 ——普莉姆罗丝真的是个没有缺点可挑的大小姐。 ……但有时候耍起小心机来,特别是最近说话的语气很吓人的时候除外。 「反、反正,布兰卡,你快回我房间。听到没!」 不能再让他继续阻碍自己工作,丝诺将布兰卡赶出普莉姆罗丝的房间,赶紧把门给关上。 隐约听到布兰卡在门的另一边不满地碎碎念着, (这种时候就当作没听到,没听到……) 「所以说,路克是精灵这件事,大小姐您也知道啰?」丝诺边把热茶注入普莉姆罗丝的空茶杯中边问。 「是啊。」 「我是刚刚才知道的。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我完全都不知道。」 看着有点受惊吓的丝诺,普莉姆罗丝语带安慰地说「这不是丝诺的错啊。其实我自己也是直到父亲大人告诉我之前,都认为路克是人类哪。」 「大小姐也是?」 「是啊」三大小姐很快地点点头,「当我知道他是精灵时,马上就想到『家族守护精灵』。可是他好像并不属于那个种类。」 「家族守护精灵」指的是代代喜爱同一家族的人,而与之订下契约的精灵。或是因为受到祖先恩惠,也有因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从双亲延续到孩子重新签下契约的精灵。 多半是历代都有许多神曲乐士诞生的名门望族居多。 名门望族的人,在懂事之前就习惯其家族热爱的音乐风格,神曲的演奏方向也会很接近。这很可能就是吸引精灵的原因。 「他的确是从很久以前就待在我们家,可是却从来没有要求过以神曲作为报酬。也没有跟我们家的任何人订过契约。这么说来,跟黛西家的皮斯相较之下,是很不一样的特例。」 「啊,那倒是呢。」丝诺附和着,脑海中想起黛西的事来。 黛西.贝伦休泰是班上同学之一,是和格兰纳多家同为神曲乐士名门的贝伦休泰伯爵家的独生女。 她的契约精灵皮斯的前任主人,就是黛西已经过世的亲生母亲…… 普莉姆罗丝指的是像皮斯那样,日常生活中就好像主人跟随从般跟在黛西身边,跟路克的情形真是完全不同。 (路克并没有跟着大小姐,一起来到精灵岛……) 家族守护精灵跟契约精灵并没有差别。 可是路克却从来没有像精灵那样,作出听从主人或是普莉姆罗丝的姿态。虽然他没有说出口过,但他似乎很不喜欢神曲乐士。 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地反对丝诺前往精灵岛啊…… 普莉姆罗丝以优雅的手势举起装满热茶的茶杯,拿到嘴边:「父亲大人跟母亲大人也不清楚路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来到我们家的,而且他似乎很讨厌神曲。」 「讨厌神曲?」 「嗯。并不是说他不喜欢父亲大人和我所演奏的神曲,他好像本来就讨厌神曲。」 「讨厌神曲本身……明明是精灵啊……」丝诺听着发起呆来。 这件事超乎丝诺的理解程度。 精灵跟人类的关系,正因为精灵喜爱人类演奏出的神曲,所以才会有关系产生。 如果说是不喜欢人类演奏出的神曲风格,而认为不需要的话,那还容易了解。 但是, (明明是精灵,却讨厌神曲……) 这是前所未闻的例子。 丝诺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 (那,路克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而且这里还是神曲乐士的名门望族格兰纳多家。 他也不是家族守护精灵。 更非为了要求神曲作报酬而来。 还很讨厌神曲,那又是为什么特地来这里做管家呢…… 『——怎么说呢,我就是被这钟的声音给吸引来的』 丝诺忽然想起刚才路克好像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丝诺开始想要探索那句话背后的意义。 没想到就在这时候, 「抱歉,大小姐。可以打扰您一下吗?」 随着轻轻的敲门声,门外传来熟悉的男性说话声。 (哇,哇哇!这声音该不会是——) 丝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普莉姆罗丝就回答道:「嗯,请进。路克。」 从门口现身的正是刚才成为讨论话题的,路克本人。 平日在工作方面相当完美的他,很不寻常地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打扰了。大小姐,梅尼斯的哈敏特.席达拉大人送信……」 路克话还没说完,看到手中还拿着茶壶的丝诺,话就停下来。 (这下糟糕了……)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站在普莉姆罗丝身边,流着冷汗的丝诺。 那眼神是仿佛能射穿人的锐利视线。 虽然路克并没有讲出来, 但他的眼神中确实传递出『为何你还待在这里,丝诺.德罗布!』 刚才在玄关大厅跟路克分开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这表示自己窝在普莉姆罗丝的房间聊天的事情被抓到。 (会被剥皮,待会肯定会被路克惨刮一顿!) 丝诺不停地流下冷汗,根本就克制不了。但是—— 「失礼了。」路克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轻咳一声便恭恭敬敬地对普莉姆罗丝递出银制圆盘。 盘上面放着一封信。 「哎啊,这就是席达拉家的……」普莉姆罗丝接过信,轻轻地叹了口气:「跟席达拉家缔结姻缘一事,我应该已经要求让我再多考虑一下了。还真是热心的人哪。」 她呢喃着,顺手拆开信封。 「咦……」 丝诺突然怀疑起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刚才,是不是听到很了不得的事情啊。 (刚,刚刚……大小姐,说什么,缔结……姻缘……) 被路克出现吓呆了的身子,现在则是全身都变成心脏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啊,啊啊啊啊啊,大小姐,要结婚?) 普莉姆罗丝不清楚丝诺的心情,仍自顾自地说:「对喔,他好像会来参加今晚的派对。应该见上一面聊聊天吧,丝诺,你觉得如何?」 大小姐说着便看向丝诺:「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见一面?可是这么做的话,有可能会比较难开口拒绝哪……」 「啊,那个,那个……婚约,是真的吗?」丝诺心里想的事很多,却只结结巴巴地问出这句。 普莉姆罗丝突然睁大眼睛:「哎啊,我没有跟丝诺提过这件事吗?哈敏特是梅尼斯七乐门其中一支,是席达拉家的二儿子。目前是我的结婚对象名单中的一人。」 大小姐轻松地说着。 (这种事,这种事,我没听说啊!) 丝诺听了眼前几乎一黑。 普莉姆罗丝是克兰德姆的贵族,格兰纳多公爵的独生女。早晚都会碰上结婚问题,这是理所当然的。 是理所当然的事…… (突然提婚约的事,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 当然,要结婚的并不是丝诺。 而是在社交圈中有着极高评价的普莉姆罗丝。 到目前为止婚约或是求婚等等,这一类的请求源源不断(丝诺听说过)。 可是普莉姆罗丝总是表现 出坚定拒绝的态度。 偏偏这次还说出「见个面也不错」的话来。虽然有开口询问丝诺的意见,但丝诺很清楚大小姐会说出这种话,就表示她有意思。 在内心挣扎的丝诺身边,「那么,我先告退了……」路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静静地行了个礼,准备走出房间。 一瞬间,如针般锐利的视线射向丝诺。 (呜!) 这眼神只代表一种意思。 路克开口了, 「你还要打混多久,嗯?」 「我,我也先告退了!」丝诺几乎是以飞奔的方式,朝着已经消失在门边的路克身后,急急追了上去。 就在房门啪哒一声关上的同时,就看到大剌剌站在走廊中央的路克。 「路,路克……啊,那是因为……」丝诺战战兢兢地要解释原委。 「……」 (好、好恐怖!) 被沉默的路克盯着,丝诺吓得当场跪了下来。 啊,这样也行不通啊。好像也不打算惩罚自己去擦拭大吊灯。现在才刚开春天气仍旧很冷,希望不要处罚自己去睡照顾马匹的小房间哪……丝诺颤巍巍地暗自祈祷着。 「……算了,快回去工作吧。不要给大小姐带来麻烦。」路克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教也没惩罚,就让丝诺离开。 实在太出乎意料,让丝诺有点反应不过来地发出声来:「啊……?」 「不要『啊』了。我不是叫你赶快回去工作吗,丝诺.德罗布。不要再让我多操心了……我现在有点不舒服。」路克的语气不像不舒服,而倒是有点无精打采。 丝诺当下还以为他是太生气才说出这种奇怪的话,但很快就察觉并非她原先所想。 他的表情,不像是惊讶,而该说是寂寞还比较贴切。 (怎么会这样。因为太生我的气,而吃下了奇怪的东西吗?) 但是普莉姆罗丝说过路克是精灵啊。精灵平常并不会吃东西。那个爱吃腌渍食品的怪精灵不算在内。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消沉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路克?」 「没事,没什么事啊。今天晚上有宴会,很多事情要操心。还要帮大人跟大小姐准备。」 「啊,对。说的也是。而且今天晚上的派对,大小姐的结婚对象也会来参加……」 听到这话,路克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 (路克?)丝诺发现不对劲,认真地盯着路克的脸瞧。 刚才那短短一瞬间,路克脸上露出些许忍耐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就在丝诺脱口说出「结婚对象」的时候。 「……那个,路克。大小姐真的订婚了吗,跟那个叫什么席达拉的东方贵族?」丝诺紧追着问。 但路克的眼神却丝毫没有动摇地说:「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下决定的是主人啊。」 说完就背对丝诺,像逃走般地快步离开。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 (果然有问题)丝诺暗自心想,原本的疑问几乎是确定了。 他很明显地是因为听到「普莉姆罗丝的婚约对象」而有所动摇…… 而且并不是觉得结婚而感到欣喜。 「难道说,路克他喜欢大小姐……」禁不住脱口而出,丝诺忙不迭地伸手捂住嘴巴。 应该不至于吧。 但却又找不到适合的理由。况且,似乎也不能完全否定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路克对自己工作的家族中的大小姐——普莉姆罗丝抱持着敬爱的念头,这是一目了然的(跟丝诺说话的时候,开口闭口都时常提到大小姐的话题)。 若说那不是主仆之情,而是恋爱之情的话…… (这么想,就能解释为何他听到大小姐的婚约会有所动摇了!) 难不成真的是这样?丝诺一直偷偷地瞧着越走越远的路克背影。 (路克真的喜欢大小姐吗……) 可是,只有一件事丝诺还搞不清楚。 那就是, ——精灵会对人类产生恋爱的情感吗? 这么说来…… * 这天丝诺在工作时,几乎都完全没办法专心。 因为路克竟然暗自喜欢着普莉姆罗丝这件事,让丝诺很惊讶。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只找出这个结论!) 正如路克所说,普莉姆罗丝的婚约能否成立,都要看格兰纳多家的主人,她的父亲做决定。 就丝诺所知,主人对大小姐是百依百顺。若大小姐真的不愿意,主人是不会硬要大小姐结婚的。 但是这次的对象可是神圣梅尼斯帝国中的七乐门,席达拉家的次子。 梅尼斯七乐门就跟克兰德姆王国的五圣家同样是神曲乐士名门,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而且又是次子,要让对方入赘进格兰纳多家也不会有问题。 加上普莉姆罗丝如果表现出不反对的态度的话,这桩婚姻就差不多算是决定了。 (想想看——) 两人的婚约对席达拉家,或是对格兰纳多家,都是有利无弊。 可是凡事以家为重的路克,竟然难得地露出不开心的表情,为什么?对方的性格不好吗? 不,看普莉姆罗丝的样子,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状况(两人好像已经互通讯息好一阵子了)。 大小姐是独生女,不可能嫁到对方家。那也不是因为小姐结婚而感到寂寞。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会让他如此地对侍奉家庭的大小姐结婚一事感到厌恶—— (果然只能做此想,路克真心地喜欢大小姐……要那样隐藏自己的情绪,是因为路克他是精灵吗?) 「哪,布兰卡。有件事想要问你。」 丝诺回到自己的阁楼房间,求助于同样身为精灵的布兰卡。 别看他性格很像人类,布兰卡还是个精灵。而且还是很长寿的精灵。 「有事要问我?」布兰卡在床上不开心地蜷缩成一团——以小狗的姿态。他闹情绪的时候,多半都维持狗狗的姿态。看样子是因为白天丝诺说他碍事,心里头还在不开心。 「嗯。是跟路克和大小姐的事情有关。」丝诺一说,布兰卡好像更不高兴了。 他转身背向丝诺:「什么嘛,又是那个管家的事情。」 「好啦,听我说,布兰卡」 「不要,我讨厌那家伙。」不知道路克哪一点让布兰卡讨厌,他非常不领情。可是丝诺不放弃,再次拜托着:「拜托啦,这件事只有你才知道啊{ 「……只有我?」布兰卡机灵地竖起耳朵摆动着。 「嗯,现在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能够解决问题……」丝诺其实也认识其他精灵,可是现在能够直接询问意见的,就只有布兰卡。米诺提亚在精灵岛,梅莉提亚跟拉格还有黎修莉也不知道在哪里。 丝诺还有一个叫做月读的契约精灵,可是他才出生没多久,想必不会有那样的情感产生。 用消去法来算才说出的这句话,布兰卡毫不知情,反而让他心情好了起来:「这样啊,只有我能解决啊。那,你说来听听看吧」 虽然还背对着丝诺,但他的尾巴高兴地摇来摇去。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打断了丝诺正准备开口的话。 「怎么啦,丝诺。有事情的话,我也愿意帮你喔!」啪哒一声,放在房间角落的琴盒盒盖打了开来,从里面飞出一个小巧的东西。 那是丝诺的另一个契约精灵,月读。 只有手掌大小的小精灵月读,是因为丝诺的歌声而诞生的奇妙生物。 他的姿态就好像会动的洋娃娃般可爱。 「说的也是,那月读也一起吧。」丝诺轻轻抓住往胸前飞来的月读,看着他:「其实我想要请教的是关于精灵的心情。因为我是人类,并不是很清楚精灵的想法,就是啊……精灵对人类,是不是会产生恋爱心情呢?」 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布兰卡跟月读各自露出惊讶的表情。 「啥,『恋爱』……?」 「那是指,喜欢这件事啰?」 丝诺点点头。「嗯,是啊,但是我指的是所谓恋爱般的喜欢喔?」 跟对手足或朋友间的喜爱不同,听到丝诺的解释,月读叉着手频频点头听着。 「嗯,丝诺。我才刚出生没多久并不是很清楚,所谓的喜欢这种心情也有不同啊?」月读表示自己仍然不是很清楚其中差异。 「不,那个,那是……」 「丝诺,我也搞不太清楚。恋爱是什么?跟一般的喜欢有什么差别?」连布兰卡都表现出狐疑的模样。 丝诺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嘛——就是,可以说是喜欢异性对象……」 「异性?」布兰卡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月读轻巧地飞到丝诺肩上:「我很喜欢丝诺啊。这样算是恋爱吗?」 「不,所以我说不是这个意思……是更特别的,就是,喜欢到想要结婚的意思……」 丝诺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看着眼前困惑的布兰卡跟月读,心想该怎么解释才好。 「结婚?」 「嗯,你看,人类不是会结婚吗?就类似想要跟对方结婚,这样的感觉。」 话一出口,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对喔,精灵不会结婚吧!) 「那,那,这么解释吧。想要一直陪伴在身边。期望对方能看着自己。」 「那就是恋爱吗?」看到精灵用认真的眼神看着自己,丝诺吓了一跳。 (啊) 不知怎地,丝诺慌张地继续解释道。 「不只是这样。怎么说呢,看到对方会脸红心跳,冷静不下来,会忌妒其他的人类等等……」 要丝诺一下子解释清楚,一般的喜欢跟恋爱之间的差别,实在难倒她了。 可是至少丝诺多多少少知道这和普通的喜欢是不同的,可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来解释。 偏偏精灵们对于其中的差异也不清楚—— (连布兰卡都不知道……) 让丝诺觉得很意外。 布兰卡是支撑世界的八柱之一,侍奉白色女神安塔娜莉亚的圣兽。比其他精灵都来得长寿,他的岁数甚至比人的一生不知道要久上几倍。 但是,连这样的布兰卡都不知道所谓的恋爱,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是代表着精灵并没有所谓的恋爱心情存在,还是表示布兰卡是个怪胎…… (我看大概是布兰卡奇怪吧) 丝诺想起同班同学兼友人的乔许.夕凪,自己下了结论。应该说,丝诺想起喜欢乔许的黎修莉婷这个精灵。 她是想要跟乔许签订契约可是却不敢说出口,一直跟在乔许身边的精灵。 一旦有其他精灵出现想要跟乔许订下契约时,她就会打雷吓走对方…… 最近被害情形甚至延伸到人类女子。在寒假前于精灵岛举行新年舞会时,想要邀请乔许作舞伴的女孩,纷纷都遭受雷害。 对方是精灵就算了,可是连跟签订契约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类都要驱除(而且还只限定女性),这就超出精灵与乐士之间的关系了吧。 那种状况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她把乔许当作恋爱对象喜欢着。 这么说来,精灵应该也能解释为拥有恋爱情感吧。 不过,那也不算是恋爱吧,丝诺怀疑。 (黎修莉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乔许,但她并不是在谈恋爱吧。精灵是不是不会谈恋爱呢……) ——就在这时候。 「丝诺,来一下好吗?」 丝诺的阁楼小房那扇薄薄的门板,另一头响起某人的说话声。 丝诺马上就知道是谁,吓了一跳,身子整个僵硬起来。 如果丝诺没听错的话,这说话声就是她刚才想了很久还弄不清楚的对象本人。 「啊,请等一下。」丝诺急忙打开房门探头看看。 站在外面的正是路克。 「怎么了,这么晚还来找我……难道现在要处罚我去扫地?」 说不定白天的事情,现在才过来处罚,让丝诺相当紧张。 可是, 「不是的,我有任务想拜托你。」 「有任务?」 「嗯。」 路克说着,便把装着蜜粉的可爱白色瓷制小盒拿给丝诺。 「大小姐好像忘记带蜜粉出门了。小姐才离开没多久,希望你赶快送过去给她。大小姐的肌肤很敏感,一定要用这个梅尼斯产的植物性蜜粉才可以。」 「啊,我知道了。我会动作快的。」 路克不像平常时那样严格说教,让丝诺松了口气。 可是到现在才察觉大小姐忘记带东西,果然路克心里有所动摇吧。而且既然是要紧急送东西过去,他自己送不是更快?因为他是精灵啊,只要飞过去不就得了。 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大概是……不想看到大小姐跟婚约对象在一起吧) 从路克手中接过粉盒,赶紧套上外套准备出门时,丝诺脑中不停地思考着这件事。 这到底是丝诺想太多,还是事实,要判断真的不容易。更何况不单是精灵,要推测人心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啊。 「好,我出门了!」 ——就这样,向一点霸气都没有的路克报告完后,丝诺飞奔出房间。 「喂,等等啊,别丢下我,丝诺!」从阁楼小房的窗边,布兰卡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一边大声喊着。 * 今晚的派对是克兰德姆五圣家之一,斯丹葛拉克家每年举办的新年派对。 曾经数度陪伴着普莉姆罗丝来到这个宅邸的丝诺,熟练地穿过人少的路径,轻松地来到斯丹葛拉克家的宅邸。 可是, 「糟糕,来不及了吗……」站在丝毫不输给格兰纳多家宅院的豪华大门前,丝诺从参加今晚派对的人所乘坐的马车缝隙间,仔细寻找着。 看样子,普莉姆罗丝已经进了举办舞会的厅堂。等了许久,看着停在门口陆续下马车的贵妇人中,都找不到大小姐的身影。 当然不能够从正面大门直接走进去,丝诺无计可施,只好来到宅邸后面仆人进出的入口。拜托这家的女仆,将蜜粉盒送进去给普莉姆罗丝。当然也遵照路克的叮咛,讲话特别有礼貌。 ——当丝诺完成任务时,耳边听到乐士们演奏的音乐缓缓地传了过来。 (话说,今天大小姐的婚约对象也会来参加晚会呢) 丝诺伸了伸懒腰,看着厅堂的方向。 从宅邸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样子,丝诺心里却有别的盘算。 「大小姐的婚约对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会让普莉姆罗丝产生兴趣,肯定跟一般的男性有所不同吧。 外型一定不差,可是个性呢…… (嗯,真让人在意) 丝诺心想,那位婚约对象一定就在附近,这让丝诺更加坐立难安。想装成随行服侍的人,至少潜进大厅中躲起来瞧瞧也好,丝诺便开始鬼鬼祟祟地观察周遭。 这 时, 「喂,你看起来很像嫌疑犯喔!」丝诺身后响起熟悉的说话声。 「布兰卡?」她吓一大跳回头一瞧,那有着一头在夜里也闪闪发亮的银发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 丝诺慌张地把他拉到月光照映不到的房屋角落。 「你干什么跟在我后面啦?」没想到,跟在后面的不只有布兰卡。 「怎么。要把我们丢着不管喔。」 「月读!」居然连月读都跟着来了,他从布兰卡的肩上露出脸来。 「丝诺,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吧?干嘛还在这里晃来晃去啊?」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月读飞到丝诺肩上。 「啊,那个。那是因为……」丝诺觉得很对不起月读,可是她现在就是不想马上回去。 就是很想要知道。 即使只有一下子也好,至少看看普莉姆罗丝的婚约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想要亲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适合大小姐。 (……可是,该如何是好) 丝诺十分烦恼。 像这样躲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那还没问题,可是要进去举办舞会的宅院里,说真的是很困难的。这跟为了要替普莉姆罗丝加油,而溜进国立音乐堂可是两回事。 可惜的是,这间宅院的墙上并没有常春藤可攀。 而且就算溜进去,在别人家中,突然出现一个不同制服的女仆,也马上就会被识破吧。 (但是……) 好不容易得到路克许可来到这里,马上就回去也未免太可惜了。只要看一眼就好,想点办法找找是不是有机会可以进去,看看那个叫什么席达拉的男子。 「对啦……」丝诺想到好方法,说出话来。 「丝诺?」丝诺把诧异地皱起眉头的布兰卡拉过来说:「附耳过来,布兰卡。这个方法,一定可以溜进舞会。」 * ——举办舞会的大厅中,闪耀着华丽吊灯的光芒。 果然名符其实跟格兰纳多家相同,有着克兰德姆五圣家之名的斯丹葛拉克家才能有这么豪华的装潢。 大厅墙上,装点着多幅看似高价的画作,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能拥有。尤其这一家子代代都喜欢大排场,从画框到椅脚甚至烛台,到处都闪耀着金光。 在大厅中央,许多绅士淑女随乐团吹奏的音乐轻轻起舞,或是坐在墙边放置的休息用长椅上,开心地聊着天。 (很好,现在还没有被揭穿) 丝诺就这样混入开心地享受着舞会的贵族间,拼命找寻着普莉姆罗丝的身影。 ——当然,身上穿着斯丹葛拉克家的女仆服。 (布兰卡有时候还挺有用的嘛。)丝诺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想着。 跟平常穿的黑色洋装比起来,肩膀处有柔软的垫肩,围裙在胸前做了许多花边装饰,布兰卡做的衣服当然连尺寸都很合丝诺的身材。 ……不过,当然不是他自己用针线缝制的。 精灵拥有把空气中的元素利用精灵力编织,加以物质化的力量。 原本只像是精神体的精灵之所以拥有肉体,也是以这种方式产生的,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这么做出来的。 因此丝诺把拜托布兰卡「编织」出的衣服穿上,堂堂正正地从仆人出入口走了进来。 其实,穿上礼服假扮贵族,偷偷从阳台溜进来也就罢了……可是早就习惯当女仆的丝诺,并没有那样的勇气(而且如果被叫住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问题是,(大小姐究竟在哪里呢?) 丝诺小心翼翼地,以不被人怀疑的方式寻找着。 顺利溜进大厅已过了一段时间,可是却找不到大小姐的踪影。 小姐肯定是到了这里,可是跑到哪里去了呢……丝诺不禁担心起小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突然,有人从身后喊住丝诺。 「喂,等等。那边那个女仆。」 (唔) 丝诺吓了一大跳。 「你有没有听到啊,那边那个女仆。」的确,对方是在叫丝诺。 (糟,糟了) 丝诺紧咬着牙。身上穿着这里的制服,来参加派对的客人一定以为丝诺是斯丹葛拉克家的女仆吧。如果女仆没有回应的话,一定会被怀疑有问题。 丝诺盘算着不能够装作没听到,只好抱着决心回头看。 「是,您有什么吩咐?」 「我口渴了。拿点喝的来……」 (啊!) 当下,丝诺忍不住喊出声来。 (黛西?) 叫住丝诺的人,是穿着一身鲜艳蓝色礼服的少女——既是同学又是朋友,自称是普莉姆罗丝强敌的——黛西.贝伦休泰。 「什么?你、你不是丝——」 「嘘——」丝诺慌张地赶紧用手捂住惊讶地睁大眼,忍不住喊出声来的黛西的嘴。 「你,你要干嘛……」 「嘘,安静点,黛西。」丝诺硬把黛西给拖进窗帘后的阳台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丝诺.德罗布!而且,还穿着这里的制服!」黛西两手抱在胸前,认真地盯着丝诺瞧。「难不成,你被普莉姆罗丝家给开除了?」 「才不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丝诺悄悄地压低声调,把事情缘由统统说明给黛西听。 普莉姆罗丝的婚约对象今天会来到派对上,自己很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请布兰卡协助制作制服,偷偷地溜了进来…… 黛西听到这些,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你啊。就算再怎么在意,应该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吧?如果被发现可不是简单就能解决了事。不只是你,也会把普莉姆罗丝的名声给搞砸,你懂吗?」 当场就被黛西严厉指摘。 被抓到痛处的丝诺,也吓到了。黛西说的没错,让丝诺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这个,我当然知道……」 「真是的,你就那么不希望她被别人夺走?连她的婚约对象都不放过。」 「不是啦,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很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说他是不适合大小姐的对象的话……」说到这里,丝诺突然讲不出话来。 因为丝诺想起如果对方是不适合大小姐的人,自己又能够怎么办呢? 要小姐取消婚约吗。 丝诺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阻止普莉姆罗丝取消婚约的权利啊。 (不,不是的) 丝诺在心中摇了摇头。 自己如此地在意普莉姆罗丝的想法,并不是因为婚约对象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因为普莉姆罗丝要结婚而感到寂寞。 而是看到路克他因为普莉姆罗丝要结婚而心痛难过。 那个,路克…… 「那个,黛西……精灵会不会喜欢上人类啊?」 「什么?」听到丝诺没头没脑地冒出来的问题,黛西呆了一会:「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想,精灵跟人类谈恋爱,是不是能够顺利……应该很困难吧?」 黛西好像在看什么稀有物品般,不客气地盯着丝诺瞧。然后吸了口气说:「你,该不会跟布兰卡……?」 听到这夸张的误会,丝诺忍不住大声抗议:「才不是呢!跟那家伙完全没关系!不是我的事情,跟大小姐有关。其实,是有个精灵可能喜欢上大小姐了……」 丝诺不知道该怎么掩饰,只好随便找个理由带过去。 没想到, 「精灵也是会谈恋爱的。」 对着沉默的丝诺,黛西若有所思地带点寂寞的话调说出那句 话。 「咦?」 「我是说,精灵也是会喜欢上人类,我很清楚的。爱上人类的精灵……」 「黛西?」她的声音听来实在很虚弱,让丝诺抬起头来看着她。 黛西的手紧紧地捏着裙摆,用力到都快捏皱布料。 「好可怜喔,那样的精灵。」 「好可怜?」 「嗯,精灵跟人类的寿命差很多吧……你看,是有比人类提早消逝生命的精灵。可是,留存下来的通常都是精灵。 精灵跟人类之间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心境持续的时间也不一样吧。即使恋人离开人间,精灵也会持续地思念着同一个人。只认定那个人……」 黛西说着说着,一瞬间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是眼眶并没有泪水。 很快地,她抚平情绪继续说:「我也知道那个精灵现在还是很幸福。所以我才觉得,他好可怜。」 不像刚才那般激动,黛西语气坚定地告诉丝诺。 「真的很笨吧。精灵……」黛西紧紧捏住礼服的手,微微颤抖着。可是黛西只是直直地看着丝诺,视线丝毫没有动摇。 更让丝诺不知道怎么接话。 「……」 (黛西……) 丝诺没有追问,黛西所说的究竟是谁。或许正如丝诺所想,但也有可能不是那回事。 就不要在这里硬逼黛西打开心中的秘密盒子,丝诺盘算着—— 「是啊。」丝诺简短地答话后,就不再说下去。 「……对,对了。普莉姆罗丝的婚约对象,是谁啊?」 不喜欢沉默的气氛,黛西有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朝旁边看着说话。 丝诺也转换语气回答:「啊,我记得——是叫做哈敏特.席达拉。」 认真地回想,丝诺才说出这名字。 这时, 「席达拉?喔,那不是梅尼斯七乐门的席达拉?」黛西惊讶地按着嘴角。 「应该没错。不过,还没有下决定……」看到黛西惊讶的表情,才想到大概还不能讲出来,丝诺只好慌张地解释。 黛西好像在思考什么似地把手放在嘴边。 「嗯,真意外。」 「咦?」 「关于婚约的事啊。就我所知,她到目前为止,都是单方面地拒绝对方。」 黛西对于普莉姆罗丝的消息果然很灵通,所以才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说。 丝诺也点点头。之前曾经有亲戚带着年纪相当的对象想要来相亲,但都被她冷淡地对待,没多久就不再出现。 因此丝诺才觉得奇怪。 普莉姆罗丝怎么会突然自己采取积极态度呢…… 「难道说,对方是个非常好的对象?」黛西眼神凶狠地呢喃着。 「咦?」 「你想想,这不是很怪吗。那个开口闭口只有丝诺的普莉姆罗丝,突然变得性感起来。」 「性,性感……」 瞄了一下慌张起来的丝诺,黛西似乎下了决心般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也来瞧瞧那个席达拉长什么样吧。丝诺,你就先乖乖待在这里。」 黛西说完,就轻巧地拉着裙摆,回到大厅中。 「黛西,你要去哪里?我得去找大小姐才行哪……」 「我说啊。你以为这里是哪里啊?这是舞会会场,也就是我们这些贵族的社交场所喔!」 丝诺搞不清楚黛西想讲什么,就模糊地回答着:「嗯,这我很清楚啊」 黛西一副差点脱口说出「你是白痴啊?」的模样,有点粗鲁地把发丝往后一拨。 「你啊,忘记自己念的是精灵岛学院吗?」 「啊?」 「那所学校的学生,几乎全都是贵族子弟。不只是我,这里还会有其他同学出现啊。」 被黛西一提醒,丝诺才惊觉。 (啊,对喔!) 学校的人都知道丝诺是格兰纳多家的女仆。黛西跟普莉姆罗丝还好,但如果碰到其他同学,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第一个发现自己的是黛西,让丝诺觉得真是幸运。 「我说啊,我会把叫做哈敏特.席达拉的男人给带过来,你就听话地在这里等吧!」黛西说话的语气听得出是有点不高兴。 「黛西……」 「在这里待着,听懂了吧!」她再次叮咛丝诺,就转身走进人群杂沓的派对会场,消失无踪。 「就算被交代乖乖在这等……」的确,穿成这样乱晃是不好,可是女仆窝在这里不工作一直呆站着,也会被怀疑有问题吧。 ——听从黛西的吩咐,丝诺就这样乖乖地待在大厅角落,没多久后—— (啊) 心里还在想着「黛西怎么还没回来」而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 (贾桂琳?) 她是在同学中有自己的集团,最喜欢欺负人的贾桂琳.克劳萨。 虽然距离很远,但她那稀有又很好认的一头红长发十分显眼。而且她所属的克劳萨家,也是克兰德姆五圣家的其中一员。会被邀来参加派对也不奇怪。 没错,就是她。 「糟,糟糟糟糕!这下真的不妙!」 贾桂琳跟一位看似朋友的妇人谈笑着,便往丝诺的方向看来,让丝诺想立刻逃离现场。 如果被贾桂琳发现自己是非法入侵,那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了事的。 慌张地四处观望的丝诺,发现另一侧隔着大厅跟阳台的落地大窗。 (好,只能躲在那儿了!) 赶紧下判断,丝诺轻巧地拨开窗帘,快步穿过大厅。 就在这时—— 喀当! 「哇!」 过于慌张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周遭,导致丝诺一股脑儿撞上刚从谈话室走出来的人。 「对,对不起!」丝诺的脸色更糟了。 (完,完蛋了。现在被抓住而遭受责骂的话,一定会引起注意) 而且引起骚动就会被贾桂琳发现,丝诺动作僵硬地不敢抬起头来。 可是, 「不,对不起。是,是我没好好看前面的路……」看样子丝诺很幸运地撞到一个脾气好的人。他丝毫没有责怪丝诺,慢慢地伸展膝盖站起身来。 (呜哇,梅尼斯人……)丝诺不禁看着对方的脸。 她撞到的是个年纪看起来比丝诺大上好几岁的男子。应该是从邻国梅尼斯来的客人吧,他身上穿着梅尼斯风格的礼服。感觉上,好像跟新年舞会时乔许所穿的服装,设计上颇为相似…… 让丝诺更惊讶的是,他那张端整秀丽的脸庞。 对男人来说过长的睫毛,似乎从没晒过太阳的白皙肌肤。随着光线角度有时是淡茶色,有时又像红色的柔软发丝…… 他的容貌,让丝诺当下几乎怀疑起他是不是个精灵。 即使是平日看惯超级美少女普莉姆罗丝的丝诺,也忍不住盯着对方瞧。 不过, 「啊,那个……那个……眼镜在哪里……」 与他的美貌毫不相衬,他表现出的态度却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的模样。 丝诺与他相撞时听到的金属声响,大概就是他的眼镜掉在地上的声音。他一点都不犹豫地蹲在大厅地板上,拼命地用手摸索眼镜。 「请——问,是这个吗?」 丝诺把掉在脚边,有着黄铜镜框,镜片看起来很厚的眼镜捡起来,递了过去。 「啊啊……对,就是这个。谢谢。」他不停地点头哈腰称谢。 等他把眼镜戴上之后, (……简直就像另一个人嘛) 他又再度让丝诺大感惊讶。 看样子他的视力果然很糟,太厚的镜片导致他在戴上眼镜的前后,完全判若两人。 「那么,我先告辞了……」 眼镜青年轻轻跟丝诺打声招呼,就慢步走出了大厅。 他好像是从大厅旁的谈话室走出来的。丝诺好奇地心想,在这种地方居然也有房间,眼神就飘了过去,没想到竟然看见似曾相识的礼服出现。 (咦,大小姐?) 丝诺忍不住眨了眨眼。 那个背影怎么看,都像是普莉姆罗丝啊。 「原来在这里啊,大小姐……」丝诺正准备要喊普莉姆罗丝时,下一秒钟就赶紧捂住嘴巴。 「哎啊,你也来了啊,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 ——丝诺看到出乎意料的人现身。 红发伯爵千金贾桂琳.克劳萨,单手拿着酒杯优雅地走进了谈话室。 或许是为了搭配发色,她穿着一身像被血染上的正红色晚宴礼服。从附近的仆人手中取来另一只酒杯,直接走向普莉姆罗丝。 「我听说了喔。」 「听说什么?」 「呵呵,当然就是你跟那席达拉家的宅男次子订婚的事情啊。」 (什么?) 丝诺忍不住从藏身的大瓶子后面站了出来。 (为什么连贾桂琳都知道这件事呢?) 接着,丝诺又想起另一件事。 (不过「宅男」指的又是什么?) 贾桂琳张大着乌溜溜的眼睛,颇富挑战意味地对着普莉姆罗丝露出笑容。 「我从蓝迪那儿听来的啊。他的老家辛拉家,跟席达拉是亲戚。哎啊,原本七乐门大家都有亲戚关系嘛。」 普莉姆罗丝根本就没有伸手接过贾桂琳送上的酒杯,安静地转过身去。 但贾桂琳却毫不在意普莉姆罗丝不想理她的态度,一直在普莉姆罗丝身边东张西望。 「……可是,怎么不在呢?」她咬牙切齿地恨恨说着。 普莉姆罗丝惊讶地回话:「丝诺不会出现在这里啊。今天很抱歉,我的丝诺在家里帮我守着。」 「我才不是说那个矮冬瓜又无能的女仆呢,我说的是席达拉家的次子。」贾桂琳心有不甘,嘴里头还是碎碎念着。 被说成是矮冬瓜又无能的女仆丝诺,自知的确是个子矮又没什么能力,倒也没有特别生气。 「我听说,刚才他就在这里啊。」 「那一定是有人看错了吧。我刚刚一直待在这里,都是一个人。」 (大小姐……)丝诺觉得很讶异。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才丝诺撞到的青年,就是从这间房间走出来的。 「倒是你啊,放着舞伴不管好吗?贾桂琳。」普莉姆罗丝微笑着,不露痕迹地把她给赶了出去。 贾桂琳有点不高兴地说:「有什么关系,反正今年又不是蓝迪。」 「哎啊,你们吵架了吗?」 「才、才不会吵架呢!蓝迪现在在梅尼斯啦,要参加七乐门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他可是辛拉家的继承人,一定要以家族活动为优先!」 「真可惜他不能来哪!」普莉姆罗丝眯起眼睛,以口是心非的语气边说边看着贾桂琳。 贾桂琳.克劳萨和蓝迪.辛拉是表兄妹关系。 国籍不同,但同为神曲乐士的名门,梅尼斯七乐门和克兰德姆的五圣家,从久远以前就频繁地缔结姻缘关系。 因此她与蓝迪是表兄妹一事并不是很特别的例子…… 大概都喜欢欺负人所以特别投合。他们两人不管做什么都粘在一起。 尤其辛拉家拥有七乐门的名声,本家又在克兰德姆,只要克兰德姆的贵族主办的晚宴,他们两人几乎都会一起报到。 好伙伴蓝迪今天没有陪着,贾桂琳的心情当然好不起来。 「没关系,谢谢你关心啦。」 贾桂琳闷哼一声,原本讽刺的视线便不再看着普莉姆罗丝。 然后便以一点都不淑女的跨步方式,离开了谈话室。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普莉姆罗丝才说:「已经没关系啰。快出来吧,丝诺。」 温柔的语气与跟贾桂琳说话时有天壤之别,她呼唤着丝诺。 (咦,怎么会呢?) 躲在壶后面的丝诺吓得不敢动,普莉姆罗丝这才慢慢地走向她。 「啊……」 「找——到了,丝诺。」 呵呵,大小姐顽皮地微笑着。 丝诺惊讶地抬头看着普莉姆罗丝:「大,大小姐,你怎么会……」 「是朋友告诉我的说,丝诺来到这里啦。」 「朋友?」 从墙边的沙发下面,有些圆滚滚的物体飘啊飘地浮了上来。 他们调皮地飞到普莉姆罗丝的肩膀跟手上停着。 那是勃来。而且还变身成普莉姆罗丝最爱的甜桃子馒头模样…… 「呼呼,丝诺突然跑过来,让我吓了一跳呢」普莉姆罗丝轻轻握起惊讶害怕的丝诺的双手,慢慢地让她站起来。 「对不起,大小姐。其实我只是要送您忘记的东西过来……」 「嗯嗯,刚刚已经收到了喔。还让你特地送来,谢谢你,丝诺。」 「不,我做出这种事,才应该跟您道歉……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听到普莉姆罗丝温柔的询问语气,让丝诺更觉得抱歉,便把理由说明清楚。 「就是……大小姐的婚约对象,我听说他今天也会来参加……」 普莉姆罗丝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你是说哈敏特啊。」 她的语调中带着些许亲昵。「好可惜。刚才我还在这里跟他聊天呢……早知道丝诺也在,就应该把你也介绍给他认识。」 「咦,刚刚还在?」 「是啊,刚好跟丝诺错过了。」 丝诺有种天打雷劈的感觉! (怎么那么不会挑时间哪……) 如果再早一点点抵达的话,就能看到普莉姆罗丝婚约对象的长相了…… 要不然,如果没跟那个戴眼睛的梅尼斯人撞到的话,说不定就赶得上。 想到这,心里面就十分后悔。 (可恶,那个软弱白嫩的美形眼镜男!) 丝诺心里暗骂,这时—— (咦——) 突然一股微微的玫瑰花香飘到丝诺鼻尖。 普莉姆罗丝的手伸向丝诺,突然圈住丝诺的脖子。 「大,大小姐?」丝诺慌张了。 在这种地方突然被普莉姆罗丝抱住,完全出乎她意料。 「大小姐,怎么……」 「丝诺,」普莉姆罗丝在丝诺耳边轻声地说:「我一定会保护你,一定。」 「咦……?」 丝诺惊讶地想要缩回身子,但是普莉姆罗丝埋头在丝诺胸前,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成为工具的。」大小姐说话的冷淡音调,即便是平日早已听习惯的丝诺,也忍不住惊吓地缩了起来。 大小姐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话中甚至带有杀气地说出这些呢喃话语…… 过了一会,普莉姆罗丝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放开丝诺。刚才的严厉语气换成温柔的表情,凝视着丝诺。 「那,大小姐,你觉得那位哈敏特大人……」 ——关于婚约……普莉姆罗丝刻意打断 欢庆纯白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新年刚拉开序幕,是一月一日。 地上正处于严冬季节,树木枝叶掉落,连花都开得少,遍地都是寂寥的风景。 还没有积雪出现,更让大地景色像是忘记润色的画作般寂寞。这样的景致,要勉强称赞是美得令人心醉恐怕都难以说出口。 但是, (总有种让人怀念的感受哪……) 在与枯萎的情景无缘,总是充满绿意的精灵岛上,几乎度过一整年的乔许眼中,充满淡黄与茶色的庭院映入眼帘让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叹。 这里是神圣梅尼斯帝国的首都,维连尼斯。 乔许正在自己的家中——名门塔塔拉家的宅邸。 寒假开始,久未踏入这儿的乔许,脑海中想起与自己一样回到家乡的朋友们。 (丝诺和普莉姆罗丝,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她们两人的家在克兰德姆国,与精灵岛的学校一样,都是石头建造的房舍。乔许原本的家夕凪家,还有小时候住的别墅,则是石头和炼瓦建造的房子。 可是梅尼斯这里却不同。 只有皇帝宫院和军事设施才是石造的坚固建筑物,其他房舍几乎都是利用杉木或榉木的木造建筑。 ——乔许现在的家,塔塔拉家的宅邸也是木造建筑。 支撑家里的粗柱和梁木都有着老木材的光泽,屋檐则是瓦片盖成。屋内的土壁有着像失去香味的茶水发出的味道…… 跟多是石造建筑的精灵岛学院相较之下,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怎么说呢,跟克兰德姆比起来,梅尼斯比较有种潇洒的印象) 「欢迎您回来,少爷。」 「我回来了。」 乔许抵达门前,把行李交给前来迎接的仆人,便赶紧换上梅尼斯自古以来代代相传的和服。 脱下衣服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在岛上时没有特别察觉,但很多时候都是绷紧着神经的。或许是因为在寒假前,还面临了能否留在精灵岛的进级考试。 可是, (在这里,也不能够一直放松自己……) 乔许很快地摆出严肃的表情。 他能够沉浸于缅怀过去的时间并不长。 因为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得去跟家人间安。 「乔许少爷,主人在书斋中等着您。」 隔着门有人呼唤的同时,乔许便站起身。「我知道了。」 所谓的家人,指的是这座宅邸的主子,塔塔拉家现任当家塔塔拉.炽继。 ——也就是乔许的义父。 * 乔许并不是现任塔塔拉家当家的亲生孩子。 是从分支夕凪家来到塔塔拉家,就是所谓的养子。 虽说是自己的父亲,实际上炽继是远房亲戚,几乎没有生活在一起。 而且乔许还处于摸不清炽继究竟是什么个性的状态。 (因为之前放暑假时回到夕凪家中,已有半年以上没见到义父) 在将房间区隔开的拉门前跪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打扰了。」出声打了个招呼,乔许这才鼓起勇气拉开义父书房的纸拉门。 「我回来了,父亲大人。」在榻榻米上端正地跪着,低下头跟义父问候。 眼角稍微瞄到房中的模样,跟乔许前往精灵岛之前,几乎没有改变。 义父的书房就像仓库般堆满许多物品。 眼中所见主要都是书籍。四边墙壁都被高耸的书架挡着,到处堆得满满的书籍,几乎连脚可踏的地方都快没了,连榻榻米上都堆叠着书。 唯一有空间的就是书房里侧,靠近有光线射进来的窗口下,所摆放的书桌周围。 在书桌前的正是现任塔塔拉家当家,也是他的义父塔塔拉.炽继。 「……是乔许啊。」注意到乔许的声音,他从摊开的书籍中抬起头,慢慢地回头看了过来。接着, 「平安回来啦。」以沉稳平静的话调说:「把头抬起来。」 听到他的吩咐,乔许把脸朝向正面,眼中映入的是跟这房间一样丝毫没变的父亲身影。 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跟乔许眼神对上的瞬间,只见他稍稍动了下眉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再相见时的喜悦。 (啊……)乔许的表情一不小心就跟以往一样整个僵硬起来。 与久违的义父再见面,并不是不开心。而是不知为何,只要跟义父面对面,乔许整个身体都会僵住。 ——简直就像反射动作。 (这样可不行,看起来就好像自己很讨厌跟义父见面哪) 看穿乔许内心的想法,炽继整个人转身过来面对乔许说:「放轻松点没关系,这里也是你的家啊。」 「啊,是。」 虽然义父这么说,但他自己还是正襟危坐地挺直了背脊,维持不变的姿势,脸上表情仍旧很严肃。紧紧绑成一束,披在背后的长发丝毫不见紊乱,连身上穿着的蓝染和服都没有皱纹。 他的姿势一点都看不出来长时间坐在这里,完全不放松的模样。 从以前开始,炽继无论面对什么人,都不会让人看到弱点。 板着脸不会笑,连说话语调都很少提高,表情变化更是贫乏。总是如此稳重,游刃有余,而且是个难以看透的人。 因此就算现在在儿子面前,他仍旧维持相同的姿势,看到孩子久久回家一次也不见喜色,绝对不是讨厌自己……乔许暗忖。 乔许虽如此想…… (即使说是成为一家人,看来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打开心房哪) 身为养子的立场,加上塔塔拉如此重的家族名声。 在这两个条件束缚下,乔许的身上早已习惯如此严肃、规矩的行为。 (为什么会是我呢) 乔许心想。 要找养子的话,应该还有其他更适合的亲戚啊。但为什么炽继会选择失去双亲、孤独一人的遥远分支家的孩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呢。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义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自己瞧。被这么一问,让乔许慌张地低下头。 「是不是有什么不够用的。最近仆人减少了,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颇伤脑筋。」 「啊,没关系的。」听到乔许颇为顾虑的回答,炽继似乎拿他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说:「有事情想说的话,就说出来吧。」 「不,不是的……」 义父的双眸刻意地斜斜瞄向乔许。 这样的小举动与他那十分老成的表情,看起来颇不搭调。 (说不出口哪。义父还是一样——看起来好年轻。」 认识义父是在乔许五岁的时候,义父跟那时相比并没有老多少,怎么看都只有三十过半些的岁数。 在乔许眼中这么严格的义父,塔塔拉.炽继的容貌实在太过年轻了。 (为什么不再娶呢?) 乔许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想结婚也得顺着个人的意愿。原本炽继是排行老五,听说原本轮不到他继承塔塔拉家。但发生许多事情,这些连乔许也都不知道。 (可是义父还这么年轻,如果有人建议他去相亲也没问题啊。还是说,他还忘不了养母吧?) 「……乔许。」义父突然朝着乔许靠近。 慢慢地注视着乔许,似乎有话想说。 「是?」乔许开口了。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咦?」 「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说?」 乔许对义父热心的样子感到些许疑惑。「啊,没有特别……」 「真的吗?」炽继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睁大了眼。 「父亲大人?」 「……我在等你主动开口告诉我哪……」 乔许觉得不讲讲话气氛似乎不太好,因为炽继盯着乔许的眼神,非常认真。 「那个,考试结果的详情还有成绩,我都在回家前寄出的信中写了。真的没有其他事。」乔许赶紧在脑海中回想,自己是不是有忘记报告什么事情。 跟炽继约定好,每周要写信做一次报告,也会寄上成绩单。并没有任何事情隐瞒他啊。 可是炽继却说:「没有全部都跟我说吧。」 「咦……?」 「你不是交了个女朋友?」 好像被瞒着大受打击似的,义父语调有点儿不开心地丢出刚才的问题。 「啥?」乔许整个人呆住。 「不用隐瞒我,我都知道。」 「请,请等等。」乔许慌忙地解释:「我并没有女朋友!」 「模拟战斗考试的时候,她还帮了你一把不是吗?」 「考试时?」 「是啊,」父亲一副「你还不承认」的样子说完话,便皱起了眉头,耍脾气般地转头不看乔许。 「就是。根据报告书上说,你好像还跟她接吻了。」 「啥……? ] 「接吻啊,肯定就是女朋友吧。报告书里也这么写。」 如此惊人的话,让乔许拼命地想要回想起这件事。 总算想了半天,才想起当时的场景。 「……接,接吻……您指的,该不会是黎修莉吧?」在乔许的经验中,曾经吻过的女孩子,就只有她了。 「但是,为什么父亲大人您知道她……」 「不能告诉你。」义父尴尬地移开视线,但是却明白清楚地拒绝回答。 「那个……她并不是学生。」 「我知道。」炽继语气不带感情地说{她是精灵吧。名叫黎修莉婷.罗莎.阿美蒂斯塔斯。」 「咦咦,您,连这都知道。」 「……报告书中有。」 正如乔许所想,义父连她的全名都能够说得出来。 (说到底,报告书究竟是什么!) 出乎意料的进展让乔许头昏目眩,开口说:「之所以没有报告黎修莉的事情,是因为……我还没跟她订下契约……」 「这我也知道。」炽继很快地接着回答:「是你主动拒绝的吧。报告书中有写。」 「您都知道啊?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嘛……」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不能告诉你。」 「怎么会!」 「可是,关于你的事我什么都知道。在决定领你做养子之前,我就看了你的报告书。」 「我就是想问,报告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这些。」炽继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站在水上般起身,刷地拉开纸门。 「这,这个……」摆在里面的,是上万张纸堆起的纸山和书卷。 炽继看着纸卷堆成的山说:「这是从你出生后就开始写成的报告书。从每天饮食内容,到上厕所的次数都记录得很详细。」 「什么……那,这报告书到底是谁写的?」 「这个——」他又再次沉默。「……不能说。」 义父当下装作在思考事情的模样,沉默不语。 不看乔许的脸,好似一副「什么都不要问」的态度,凝视着空荡荡的天际…… (这是什么状况啊) 乔许觉得头晕目眩,难道说从自己出生以后,就被义父的监视者(或者该说是跟踪狂?)所监视,这档事乔许做梦也没料到。 (不,不是的,并非什么跟踪狂。父亲大人肯定是在观察我是否适合塔塔拉家。一定是这样……) 搞不好,自己是被精灵所监视,乔许暗自猜想。怎么说炽继都是名门塔塔拉家的当家。他本人也是演奏名为「冷泉」横笛的神曲乐士。 (但是,这堆如山高的报告书到底……) 莫非,义父是跟踪狂。 不知怎地感到一阵恐惧,乔许决定对这件事不要再深究下去。 反正,事实就是——在这个人的面前想要隐瞒任何事是不可能的。 在发呆半晌的乔许面前,炽继啪啦啪啦地翻着报告书:「……总之,今年表现很好。成绩也不坏,但还有两年,千万不可以松懈。」 他追加叮咛着。 「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目前其他的亲戚还是有很多意见,只要从中央学院毕业,想必他们也不会再有意见。」 「是。」 「其实特地把你叫来维连尼斯没别的事。你顺利地进入精灵岛就读,完成第一年的课程。光凭这个就能够证明你的实力……今年开始,我想要让你来参加新年的集会。」 「咦……」乔许认真地看着炽继的脸。 ——现在还没有正式继承名字啊。 但义父说:「所以,这是你的初次登场。」 心脏噗通噗通地鼓动着。 (初次登场?) 在神圣梅尼斯帝国被称呼为「七乐门」的七家神曲乐士名家,在新年的七号会聚集在一起。 就是所谓的新年集会。 主要就是以塔塔拉为首的七乐门的家长们,一年聚集一次,一起决定各种事情、做报告等类似报告大会的会议。集合场地会互相轮替,今年则是在塔塔拉家举行。 对出身分支的乔许要继承塔塔拉本家一事表示反对态度的,也是这七家的人。 当然并不是七家全部都反对,但主要不是在意其他家的继承人,而是对乔许本身的反对压力十分强烈。 因为乔许出身分支家庭。加上身体虚弱,而且双亲又不是神曲乐士。 最主要的理由,是各家提出自己推选的养子候补人选全都被推翻,因此感到生气。 (正因为这个理由,更要努力地得到大家认同才行……) 乔许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能够咬着牙忍耐亲戚们的冷言讽刺。 ——可是现在要参加这些亲戚出席的集会。 以塔塔拉家正式的继承人身份。 想到这,一股像是从暴风中吹出的微寒流窜过背后。 「乔许!」炽继突然开口喊。 乔许抬起不知何时低下的头。 「他们会摆出什么样的态度,应该能够想象得到。但你还是得接受。背负着塔塔拉家的名声与压力,就得承担家族的名誉与孤独。」 正好对上义父看过来的视线,就像支箭般锐利。 乔许毫不逃避对地义父点点头:「是。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动摇过。」 「很好。」 义父流露出满足的样子,眼神也缓和下来。 「这样正是我的好儿子,报告书中也是如此写。」 「啊?」乔许觉得狐疑。到底是谁跟炽继报告了些什么事呢,真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好了,你去收拾一下吧」 「是。那么我就告退了。」 乔许再次点点头,准备离开义父的房间。 这时从背后,听到义父喃喃自语般地说着。 「——说到这,今年辛拉家的人也会来哪。」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 (辛拉家?) 乔许赶忙回头,可是门 已经关上,看不到义父的表情。 乔许就这样站在原地好一会。 ——辛拉家。 那是与塔塔拉家有许多纠葛的宿敌家族之名。 * 「辛拉家」在七家当中,与塔塔拉的关系最糟,大家都认为他们是秉持神秘主义家风的一族。 尤其是数十年前,让塔塔拉家背上悲情家族之名的事件——七乐门分裂成两方对战的「七乐大战」之后,两家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这几年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辛拉家都没有出现在新年集会上。 可是,今年却会出席。 不,说不定就是因为乔许初次登场,才要参加吧。毕竟,带头反对乔许当继承人的就是辛拉家…… (那么,蓝迪也会来了) 乔许想到辛拉家的继承人,也是同学的蓝迪.辛拉,心里就觉得沉重。 并不是讨厌蓝迪,跟他之间也没交集,可是他就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看样子,并不一定能顺利进行了……」 乔许叹了口气﹒ 只要碰上他就不会有好事。 对自己身为辛拉家直系血缘感到骄傲的蓝迪,碰上分支家系出身的乔许,总是会说些挑衅的话。 到现在的年纪,虽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直接动手动脚,但也可说是他变高明了。 应该说,他是个喜欢自己树立敌人的家伙。 因为蓝迪对自己很有自信。 所以想要试试自己拥有多少能力。透过挑战对方,展现自己的实力,并加以提升。 的确,这世上有人靠着这种方法加强实力也不奇怪。可是对个性温和的乔许来说,像这样喜欢火上加油的蓝迪,当然会跟乔许不和。 (希望到时不会发生事情) 乔许觉得自己的前途多难,不禁悄悄地叹口气。 想想,打从小时候,他就没有对自己好过。 曾经把乔许推进池子里,或是趁严冬下雪时把乔许的鞋子藏起来。 每次还嘲笑说,如果会弹神曲的话,就吹竖笛呼唤精灵来救自己就好啦。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实在很过分。 跟他竟然又好巧不巧地成为精灵岛学院的同学…… 「我还满能够体会丝诺的心情的。」 乔许想起光是女仆阶级出身,在学院中就成为蓝迪他们的眼中钉的朋友。 乔许的状况还算好的。 虽然会被批评出身,但至少还是在富裕的家庭,对演奏神曲的技巧也有自信。但丝诺却不是,她对神曲完全是个门外汉,而且还是个捡来的孩子。 再加上她的契约精灵,是白色圣兽布兰卡。 即使丝诺不想引人注意,但是被蓝迪他们盯上只是早晚的问题。 到底今天会碰上什么状况呢。 ——乔许就这样呆呆地边走边眺望着庭院,走在房间外侧的走廊上。 (对了「那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乔许突然停下走回房间的脚步。 宅邸的庭院跟其他季节比起来,是多了几分寂寥的气味。 虽说是冬季,但山茶花和山路等冬季的花都被照顾得非常漂亮。 (我记得,应该就是在这附近……) 「那个」到底在哪边,其实只有些许朦胧的记忆。可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冥冥中牵引着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前进着…… 终于在从房间那边几乎看不到的位置,找到他的目标。 「有了……」 乔许忍不住发出声来。 那是桩花。 还有许多花苞,上面开着几朵正红色的花,是一棵桩树。这座庭院里只有这棵桩树,被树旁的池子映照之下,看起来就好像开着茂盛的花。 (哇,真令人怀念)乔许微笑着伸手触摸着不自然地被弯折的树枝部分。 当年被蓝迪推下去的地方,就是这座池子。 是了,虽然是往事,但就跟今天一样是新年集会的日子。 「傻瓜,不要什么都不说,赶快回嘴啊,胆小鬼!」 「她」对乔许说了这句话。 那时,她站在前面保护着被蓝迪他们欺负的乔许。 (萨拉莎——) 想起蓝迪的同时,对她的回忆也一拥而上。 比乔许大一岁,不认输的少女。 也是蓝迪的姐姐…… 「萨拉莎.辛拉」 乔许的儿时旧识。 说是儿时旧识,也不过就是每年会见上一次。以亲戚往来的范围看来,其实并不是很熟。 但现在想想,小时候在那些冷漠的亲戚中会袒护乔许的,好像就只有这个瘦弱的小女孩。 『要抱怨的话现在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把蓝迪他们赶走后,她不再一味保护乔许,反倒骂了他。 「呜,呜呜……」 『不要哭。你会成为优秀的神曲乐士,并继承塔塔拉家吧。既然这样,从现在开始更要努力念书,多加练习,给那个白痴蓝迪好看!』 恐吓着、瞪着乔许说完,表情就缓和下来,亲切地看着乔许。 『我会一起陪伴着你的』 ——订下约定是在开始见不到她的前年。 (一起……啊……) 回忆起长久以来早已忘记的,跟萨拉莎间的约定,乔许不由得心中为之一紧。 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再出现在新年集会上。好像发生什么大事,而不再离开家门。 每次参加推荐上精灵岛学院的比赛场合,乔许都会寻找她的身影。 或许她会把伤治好后来参加考试……受伤也是听说她的手不能够演奏乐器了…… 可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她。 就连她的近况都完全没有消息。 「或许已经跟某个人结婚了吧……」乔许喃喃念着。 她的年纪比乔许大一岁。 这年纪如果没有去上学,那么很有可能已经嫁出去了。虽然还有蓝迪,不过她是辛拉家的长女,也有这样的义务在身…… (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在夫家是不是过得顺利呢。 是不是过着幸福的日子。 像她那样总是积极面对人生的女孩,到任何地方一定都还是带着笑容吧。 『要振作起来,爱哭鬼乔许』 说不定她现在正在骂人呢。 想到这里,乔许微微地笑了出来。 手指触碰着桩树花枝,轻轻闭上眼睛。 萨拉莎那时的开朗笑容,现在在脑海中依旧十分鲜明。说真的,她生气的模样真的很恐怖,可是因为知道她是关心自己,还是觉得很高兴。 ——这时候, (咦?) 从桩树的另一头听到树叶沙沙晃动的声音。 乔许慌忙窥向另一头。 结果发现那儿站着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女孩。 她刚巧来到,当她发现乔许时,惊吓地停下脚步。 留着一头及腰美丽黑发,仿佛像是出现在梦中的女子。 最引人注意的,是包覆住她左半边脸的白色绷带…… 「啊……」她吓得脚步略显不稳。 没有被绷带包住的另外半边脸上的灰色眼瞳,一直凝视着乔许,显露出不安。 没见过这个人。 至少她不是塔塔拉家的人。 那么该是七家的人吧。 (说的也是,待会就要召开七家的 集会……) 「请问……」她的表情却突然为之一变。 「……呜。」就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人似地立刻转身,就往宅邸的方向急速离开。 「等,请等……」乔许呆呆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 这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事。简直让他怀疑,少女刚才在那里是否只是自己的幻想。 (可是,为什么她看到我就要逃呢……) 眼前的桩花树枝,在冷冽的冬风煽动地沙沙晃个不停。那仿若自己现在的心境般——乔许暗自想着。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 「——爷,少爷!」听来有些慌张的女性喊声从宅邸方向传来,乔许赶忙往宅邸看去。 是负责照顾乔许生活起居的女仆的声音。 「啊,是!我在这里。」 「主人要找您,请您立刻前往大厅。」 乔许赶紧摆出严肃的神情点点头。看样子,新年集会终于要开始了。 「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心中抱着觉悟,乔许很快地往大厅走去。 是的,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必须集中精神让「初次登场」表现好。 说不定,会见到刚才的女性。 乔许心中想着,同时有种莫名的怀念滋味以及不知所措油然而生。 * ——乔许换上参加典礼用的正式和服,脚步踏入举行集会的大厅。 (唔……) 马上就感觉许多眼神朝自己看了过来。 想必是提前抵达已落座的各家当家,和他们的继承人的视线吧。他很清楚,全部人一起往自己的方向看着。 虽然早有预感,但眼神中多半不怀好意,几乎都充满了好奇和恶意。 「乔许」听到有人呼唤,乔许急忙抬起头。 从铺满榻榻米,呈纵长型的大厅左侧中央的位置,义父就坐在那儿。从上座数过来是第四位。 当然,还有其他家的当家坐在比炽继更高的位置。那几位都是比塔塔拉更高位的家族。 「是。」 他以目光示意乔许坐到自己隔壁,于是乔许慢慢地迈开脚步。在义父身边,还有空着一个人的位置。 但是—— 「喂,分家的人怎么可以跟本家的人坐在一起呢?」 很快就有人发声说话。 乔许暗自看往出声的方向。 那个声音还有长相一点都不陌生。 ——是蓝迪。 蓝迪.辛拉。跟乔许同为中央精灵学院的一年级学生,辛拉家的继承人。 「是吧,夕凪。」蓝迪眼神揶揄地笑着说。 原本该在他旁边的辛拉家当家还没现身。如果当家在场的话,他或许就不敢如此放肆了吧。 眼下,其他家的当家好像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乔许,似乎想试探他的反应。看看乔许对蓝迪的话会有什么反应,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气息。 (简直就像正被待价而沽似的)乔许心想。 该如何是好呢。 这时应该不理会他,直接走向炽继身边。但是这么做,就必须经过比塔塔拉家地位低下的当家们面前。 「……我把话说清楚。」炽继突然开口了。 等着看好戏的其他家族的人,都吓了一跳。 炽继接着以更清楚的声音说:「你是塔塔拉家的继承人,我认定除了你别无他人。不管年轻小辈讲些什么都不用管。」 听到如此严厉的回应使得自尊心受伤,蓝迪不快地扭曲着脸。 (父亲大人……) 这话让乔许听了很高兴,但乔许却没有照父亲的话做。 乔许不再往前走出一步:「正如他所说,我还没有从学校毕业。要继承塔塔拉家要等毕业之后……之前是如此约定。所以……」 乔许移动到没有准备坐垫的最末尾座位。 乔许稳重地坐下,泰然自若坐直身子。 「哼!」蓝迪自讨没趣地咂咂嘴。 蓝迪挑衅的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不过,从这里看起来还真是壮观哪……) 坐在最后面,在厅中的七家家人的表情都看得很清楚。 七乐门在神圣梅尼斯帝国中喊得出名号的神曲乐士家族中,拥有无人能比的古老历史。 即使如此,七家中还是有高低地位存在。 (最上座的……那是桑提拉的当家吧?) 坐在最上座的,是桑提拉家首位女性当家,桑提拉.吹雪。 接下来的顺序是席达拉家,卡姆伊拉家,塔塔拉家,辛拉家,古达拉家,奇拉家。 乔许并不清楚为什么要照这样的顺序排列。对尚未继承家族身份的乔许来说,还有很多事情他并不晓得。 然后, (那箱子是做什么的?) 在上座左手边深处,摆置着几乎要用双手抱起的巨大箱子。 之前来大厅中时,还没有那样的物体放在那儿。 (是今天的讨论中需要的东西吧) 乔许烦恼地想着…… 「真是抱歉,我迟到了。」 从后面传来男人尖锐的声音。 回头一瞧,就看见有个露出尴尬表情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儿。 他的脸颊上有个极大的刀伤伤疤。 乔许很快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只消看一眼就清楚,脸上有如此大伤疤的男人,就是蓝迪的父亲,辛拉家当家,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拥有数次从军经历的佣兵,率领整个师团乐士的厉害神曲乐士…… 这就是辛拉家的当家,沃尔佛斯.辛拉。 「快点,过来这里。」 他往后看并催促着。在男人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从沃尔佛斯身后走出来时,让乔许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是她——) 乔许倒吸了口气。 她就是适才在桩树下撞见的,身上穿着有如桩花般红艳和服的女孩。 (她果然是亲戚的孩子哪) 「萨拉莎,你过来这里。」沃尔佛斯对着她吩咐。 乔许吃惊地差点僵住。 (什么……?) 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果然是那样啊。 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沃尔佛斯应该是那样称呼她的吧。 「——萨拉莎?」 听到男人的话,她乖乖地、有些胆怯地,就要在乔许的旁边坐下。可是…… 「啊。」 因为半边眼睛看不到,动作有些不方便。她用手摸索着自己的位置时,身子一晃就往前倾倒。 乔许敏捷地把手伸向少女。 「萨拉莎!」乔许战战兢兢地轻声喊着,让她吃惊地颤抖了一下。 就好像听见不可思议的声音般,将脸往乔许的方向转过去。 以只有单边的眼瞳,与他视线交集。 「乔,许……」她有些胆怯地说出乔许的名字。 因为只有半边看得见,所以才没有办法看清楚是乔许。脸上露出这才察觉到对方存在的表情。 (没想到她就是萨拉莎!) 当下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置信的怀念滋味,从心头深处油然而生。 她的容貌感觉跟以前颇为不同,但或许是因为脸孔大半都被头发和绷带隐藏住的缘故。 她发现乔许一直凝视着自己的侧脸,萨拉莎赶紧转过头去。 「那个,请,请……请放手……」 她意识到牵住自己手的对象是乔许时,就嗫嚅着想要甩开乔许牵着她的手。 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啊,对不起。」乔许赶紧放开她的手。 她这才松了口气,就这样低下头来。 黑色的长发滑顺地覆盖下来,又把她的表情给遮住。 (萨拉莎?) 乔许感到疑惑。 她好像记得自己,可是态度却很怪异。 怎么说呢,就不像萨拉莎的作风。 总是开朗,有行动力,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孩……这是乔许对她的印象。 可是为什么从刚才就不愿意面对自己呢。好像初次见面般,有些畏畏缩缩。 自己是否做了什么惹萨拉莎讨厌的事情呢。而且适才也是一看到自己就急忙跑走…… 无论乔许想破了脑袋,就是找不出原因。 (到底是为什么啊……) 觉得有种希望落空的感受。与她再度相遇的喜悦,也逐渐冲淡。 这时, 「全部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看着大厅,原来是坐在最高位的桑提拉.吹雪开口了。 真不愧是七乐门最高长老,虽是女性但说话声却低沉有力。看来年龄颇高,她的举止让人联想到冬天也常保青绿的老松。 (终于,要开始了) 乔许只得收回自己的思绪,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现在是让所有人认同自己是塔塔拉家继承人的重要时刻。 (晚点再跟萨拉莎好好聊聊。希望之后有机会能与她见面) 「看到各位身体康健,实在令人高兴。」桑提拉.吹雪说。在她要接着说话前,有人举手插嘴。 「有件事想问问。席达拉大人,贵府的二公子今年好像没有来。是为什么?」 开口说话的,是被称为「水的卡姆伊拉」的卡姆伊拉家当家。 塔塔拉被称为火之塔塔拉家,七家各自在演奏神曲时被赋予的任务所代表的颜色或象征,会随同家族名称一起称呼。 在交谈时多半会省略家族名称,称呼对方是火的,水的…… 「关于这件事,由我来跟大家报告。」 席达拉的当家作势清清喉咙。举起一只手,回答问题。 「我们席达拉家,将与克兰德姆五圣家中的格兰纳多家订下婚约。」 「与五圣家?」 众人兴致满满的视线集中在席达拉家当家身上。 (格兰纳多家?) 乔许心中怀疑地想着。 (那不是普莉姆罗丝家的名字吗?) 「由于这个缘故,小儿目前正在克兰德姆国。他说一定要与对方见个面,因此还请大家见谅他这次缺席无法参加上 「原来如此。那么,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席达拉家的当家,缓缓地摇了摇头:「时间还没有决定。而且,对方目前也是在天空中。」 「这样啊,对方是念中央学院呐。」聚集在大厅的当家们,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身为乐士的技巧就不需怀疑了。」 「看来,席达拉家应该很稳定哪。」 厅中的人纷纷表示认同。也觉得理所当然。 「提到五圣家,是与我们七乐门同为神曲乐士的名家。应该没什么问题,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哪。」 「是啊、是啊。」 当家们都附合着发言,跟在身边的各家继承人,则谨守本分地沉默不语。 在这种场合,他们并没有发言的权利。 乔许是初次参加,不过各家继承人一起出席,就只是互相认识,并且弄清楚自己的立场。 想必是要让继承人了解到各家的等级和立场上的差异—— 「关于这件事,看样子各位没有异议吧。」确定其他家的人都没有意见,席达拉家的当家颇为满足 的模样点了点头。 乔许有点恍神,听着各家当家的发言。 不只是梅尼斯,每个国家果然都有神曲乐士名家这样的存在。 其中被称为克兰德姆五圣家的家族,自古以来和七乐家就有关系。因为各国的状况,彼此对立的状况也不少。 但是以现在来说,梅尼斯与克兰德姆两国的关系,算是良好的。席达拉家与克兰德姆五圣家的某一家订下姻缘,也不值得惊讶。 只不过对象竟然是普莉姆罗丝…… (结婚啊……) 没想到竟然是普莉姆罗丝的婚事……普莉姆罗丝她家,的确是克兰德姆屈指可数的名门。虽然还年轻,但有婚事上门也不奇怪。 「那么就进入本日议题吧。」 看准时机,桑提拉家当家开口说话。看来担任会议主持议长就是桑提拉家的工作。 视线探索着四周反应,过了一会,炽继才缓缓地举起手。 「……那么,我想趁此机会报告,关于长久以来没有继承人的塔塔拉家进度。」 (来了!) 义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乔许吓了一跳。 乔许深深吸了口气端正姿势,抬起头来。 他清楚地感觉到,这时候大厅里所有的视线就像踏进来时一样,全部都往自己身上集中。 「现在还在精灵岛学院就读,等毕业后,我想让乔许.夕凪接下塔塔拉家继承人的身份。」炽继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滔滔不绝地说着。 「让夕凪家的人……」 「做塔塔拉的继承人啊……」 奇妙的沉默气氛,洋溢在大厅中。 乔许感觉到这意味着并非所有人都赞同此事。 他知道自己本来就不受欢迎,他们因为自己家提出的继承人候补人选都被炽继拒绝,而心有不甘。 「哦。但是他目前才刚念完一年级的课程吧。」 第一个提出异议的,是平日话少的古达拉家当家。 他还刻意装装样子清清喉咙。 炽继的眼神看向他。「……诚如您所说。」 「那么就等他确实毕业后,再公开就好吧。有很多人中途就被赶下岛哪。」 他的视线中带着嘲弄的意思,怀疑乔许是否真的能够从精灵岛学院毕业。 奇拉家的当家也赞同古达拉家的意见:「更何况,分支家出身的人,能够担起本家的重责大任吗?」 说话语气更是夹枪带棒。 奇拉家在七家中的地位特殊,是替神曲乐士制造乐器的优秀乐器师家族。 「关于这一点无须担心,乔许自小就接受成为本家继承人的教育。」 「可是听说他的健康方面有些问题。」 「肺疾已经完全痊愈。若有疑虑,可以请侍医来替他诊断。」炽继对乔许年幼时身体虚弱的指摘,也完美地加以阻挡。 乔许也跟着轻轻点点头。 就如炽继所说,肺疾已经完全康复。不然的话,也没有办法吹奏黑管。 可是古达拉和奇拉两家仍不放弃打击他们。 「关于他是不是适合继承塔塔拉家这件事,已经够了。还没有必要拿来当作议题讨论吧。」 「是的。塔塔拉大人是有什么样的考量,需要如此急促吗?」 「新年刚开始,不希望因为不必要的发言而扰乱了会议。」 他们表示在这个场合讨论这件事令人感到不愉快。 「……」 乔许紧紧握住衣摆,让自己忍耐着承受这气氛。 (这点小事,我怎么能输。) 为了力挺自己的义父,更是为 了自己,可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怯懦。 ——乔许与其他家当家打照面,已经不是第一回。他要成为塔塔拉家养子的事被提出来时,就是在很久以前刚开始接触音乐时。 趁着每年新年的集会时,要互相认识的机会已经非常足够。 所有家族的人都知道乔许的存在。 可是,还没有初次登场过的乔许,都被现场的成人当作空气般的存在。 所以,绝不能输。 这种时候,更是唯一能够让乔许被认同、身处现场的机会…… (虽说如此,感觉仍旧很奇妙。) 观察着长老们的反应,乔许注意到某件事。 从刚才不停对于乔许继承家业提出反对意见的,都是古达拉家跟奇拉家的人,辛拉家的人却没有任何意见。 最反对乔许继承家业的,应该就是塔塔拉家的宿敌辛拉家才对啊。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乔许觉得有股寒意穿过身后。 ——辛拉家完全没意见实在很奇怪。 继承问题是弹劾塔塔拉家绝佳的机会啊。但是,为什么辛拉家的当家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不说话。蓝迪也没有露出焦躁的神情,只是贼兮兮地看着乔许—— 辛拉家的沉默背后,潜藏着什么意图,让乔许不禁吞了口口水。 就在这时, 「……好了好了,不要再争论啦。」一直做壁上观的沃尔佛斯.辛拉,徐徐地开口。 好像刻意等到这个时间点开口,乔许的表情严肃起来。 「辛拉大人?」 「关于塔塔拉大人的继承人,咱们家有个提案,不知可否提出来?」辛拉的发言,让所有人都吓一跳。 「哦,什么提案?」 「难道说您赞成?」 大厅中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辛拉家和塔塔拉家之间交恶,在七家当中已经不是秘密。 那个辛拉居然会支持塔塔拉,可不只是乔许觉得意外。 不,看起来像是赞成,但搞不好打算提出更无理的难题吧…… 「那么,辛拉大人的提案是?」为了压制住骚动,桑提拉.吹雪轻咳了几声。 受到全场的注目,辛拉家当家心情很不错地缓缓说道﹒{各位之所以不赞成他继承塔塔拉家,是因为血缘薄,而且夕凪家早已与神曲没什么关系。那么,只要补强其中一项就没问题啦。」 「补强?」 「没错,也就是说,让我家长女萨拉莎嫁到塔塔拉家,缔结姻缘。」 这时才首度露出惊讶表情的塔塔拉.炽继挑起了眉头。 (什么……) ——乔许今天来到这场合,第一次感受到眼前一片空白的滋味。 「什么!」 「将辛拉家的长女……」跟乔许结婚的提议,让大厅中又再次骚动起来。 「的确,这是很不错的提案。」 「是啊、是啊。」 上座的人们异口同声地赞同。 「……」 古达拉和奇拉家的当家露出哑巴吃黄莲的模样,可是却没有开口。 获得赞同的沃尔佛斯.辛拉满脸得意。 「这是化解两家长久以来嫌隙的好机会,不是吗?您说是吗,塔塔拉大人?」 可是, 「……在这种场合,不过过于唐突了吗?辛拉大人。」义父以严厉的眼神看着沃尔佛斯:「这种事情,应该两方先讨论过才是。」 「正因为是在这种场合,我才会提出来啊。」 一瞬间,无形的火花在塔塔拉和辛拉家之间迸射而出。 「我想,您应该不会拒绝吧,塔塔拉大人。好不容易能够修复两家的感情哪。」 「问题不在这。重要的是得先确认当事人的意思吧,因此我认为是很唐突的。」 厅内顿时弥漫起险恶的气氛,坐在上座的当家们纷纷对看着。 (我跟萨拉莎,缔结婚约……?) 乔许紧张了。 如果是关于继承人的事情那倒还好。不管现场如何沉默,自己都有觉悟能够忍耐众人的视线。 可是与萨拉莎缔结婚约,让乔许心中丝毫没有准备。 (突然提出这样的事来……) 萨拉莎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难道说,已经得到她的承诺? 乔许悄悄地看了看就在自己身旁的她,可是被长发遮住半边脸庞,无法窥探她的表情。 「……如果不想的话,说出来没关系啊,乔许」 义父冷静的声音问着多少陷入混乱中的乔许。父亲的关心,让乔许感到犹豫。 (不能在这里让父亲被孤立) 当场拒绝的话会影响到父亲的立场,这点乔许很清楚。可是,自从把自己由分家接过来,就已经 让他的立场受到影响。 乔许并不想要因为自己让义父更难做人。 (但是如果就这么答应,就会被人说成是为了想继承家业,才与萨拉莎缔结婚约……) 乔许心中并不愿意。这么做太奇怪了。而且,不管怎样,自己并不想在这种状况下与萨拉莎订下婚约。 对自己来说,萨拉莎是很重要的儿时玩伴…… 还是义父替进退两难一言不发的乔许解套。 「……辛拉大人,在询问乔许的回答之前,可否告知为什么突然提出与我们塔塔拉家缔结婚姻的详细理由呢?」 乔许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来。 义父说的没错。 塔塔拉与辛拉家的争执,追究起来都是辛拉家单方面挑起的,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跟塔塔拉家争。 可是辛拉家现在却这么干脆地想要与塔塔拉和好,怎么想都很不合常理。 「哎啊,您当然会觉得有疑问啦」。沃尔佛斯开口回答:「其实,我们辛拉家和塔塔拉家的争执,是在过去因为失去『那个』所引起。」 听到这话,义父好像不关己事似的点头同意:「您说的是。」 ( 那个?)乔许搞不太懂。 会因为失去某样东西导致两家交恶,肯定是很了不得的东西。想必不是什么水壶或画轴之类的物 沃尔佛斯说:「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应该说,我们辛拉家已经没有顾忌七乐门的理由了。」 他好像要献宝似地得意地宣言着。 「我们已经把『那个』找回来了——把『贤者之石』找回来了!」 「什么……」 「就献给大家看看吧。为了让各位当证人,我们特地把它带过来。」 沃尔佛斯很快地站起身,大步地往放置在大厅角落的巨大箱子走去。 接着把他肥厚的手,放在那个乔许走入厅中时觉得很怪异的大箱子。 「发现它的时候,很可惜的是没有保持『刀』的形体。但是我们尽了全力,让『贤者之石』移植到 其他物体上——也就是,乐器。」 「什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那么,就请您亲眼确认看看吧。」 说着,他就把覆在箱上的布给揭开。 「那是……」 原本以为是箱子的东西,就如沃尔佛斯所说,是一个类似风琴的乐器。 但是,尺寸非常巨大。 连脚的地方都有键盘……平常在脚的部分有把空气打入内部的踏板,可是并没有看见。 乔许心里觉得奇怪。 (没有踏板的话,怎么发出声音……) 风琴这种乐器是靠踏板送 入空气,空气经过内部的管子才会发出声音,再藉由键盘操纵音阶。 可是那个乐器,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利用什么地方送入空气。 乔许更加无法理解了。 「这到底是什么……什么是贤者之石……?」忍不住小声地说出口的问题,却从意外的地方得到答案。 「那贤者之石,是我们七乐门才有如此特殊的称呼。」 「萨拉莎?」 萨拉莎没有看乔许,依然低着头。 「只有七乐门代代当家,才会继承能够斩杀精灵的『刀』。」 「刀?] 「是的。我们的祖先用那把刀从精灵的暴动中保护了梅尼斯。因为那段功绩,才有现在的七乐门。但是,现在只剩下四把……」 「四把……」 「桑提拉家,席达拉家,然后是卡姆伊拉家和奇拉家……辛拉家和古达拉家失去了刀。你家也是,乔许。所以才在七家之中的地位不高。」 奇拉家是因为有其他原因……萨拉莎嘟囔着。 正如萨拉莎所说的,刚才桑提拉家,席达拉家,和卡姆伊拉家的当家表示赞成的时候,原本有异议的古达拉他们就安静下来了。 七乐门的决定权握在上位这三家手中。 「啊……,那么,什么是『贤者之石』呢?」 萨拉莎露出颇为惊吓的模样。让乔许讶异地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害怕成这样。 难道说,萨拉莎早就知道婚约的事? 所以一开始就躲着自己…… 「是镶嵌在刀上的石子。」她说。 乔许看到在乐器侧面镶嵌着一颗小石子。 「那石子……是某种宝石还是什么的物体?」 「贤者之石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它似乎对精灵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力……镶嵌了贤者之石的刀,能够发出惊人的能量伤害精灵。第一代的七乐门当家们,与精灵签下契约,自己也成为战斗的持剑乐士。」 「持剑乐士……」 听说几乎没有几个人的武斗派神曲乐士,就是持剑乐士。操纵自己的乐器,让精灵的战斗意识大为提升,自己也持剑战斗。 七乐门的初代当家们是持剑乐士,还是初次听闻。而且代代还将那把刀传承下来…… (意思就是,关键就在那贤者之石了。七家的每一家都拥有一把镶嵌了贤者之石的刀) 乔许把从萨拉莎那儿听来的知识稍作整理,才又看向辛拉家的乐器。 (而辛拉家把遗失的传家宝找回来,就是贤者之石。可是刀却不见了,于是就把石子镶嵌在乐器上……) ——辛拉家与塔塔拉家过去的争执,因为搞丢贤者之石而更加不睦。 但正如沃尔佛斯.辛拉说的,过往与塔塔拉家不合,最大的理由若是因为石子所引起,那辛拉家仇视塔塔拉家的理由,现在已经没有了。 藉着找回贤者之石,辛拉家的地位就会比塔塔拉家高。 也就不是同等的地位。 所以承认与萨拉莎间的婚约也无所谓。牵手也没关系……想必,辛拉家想说的话就是这个吧。 「这便是利用贤者之石所制造出来的。它的力量现在就让各位见识——蓝迪,你过来。」 辛拉招招手,把在附近的蓝迪叫过去。 「是,父亲大人。」 被父亲叫去的蓝迪,毫不犹豫地走向乐器,坐在乐器前的椅子上,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贼笑着。 那个笑容,很明显地是对着乔许。 「那么,我就献丑了。」说着,他就把手指放上键盘。 ——曲子开始演奏。 那是让人联想到大波浪,正狂乱地拍打起来的旋律。 (这是……) 乔许倒吸了一大口气。 不只是乔许,在场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蓝迪。 没有人的眼光能够离开他演奏乐器的手指,但并不是因为蓝迪的技巧特别优秀, 也不是他演奏出很特别的音色。 就是哪里不太对劲。 声音重叠在一起。 演奏音乐的明明只有蓝迪一人,可是听起来却像好几个人的合奏。 (到底是从哪里发出声音来的?)乔许真怀疑自己耳朵是否有问题。 这样的音乐,不可能靠一个人就能演奏出来。 可是仔细观察蓝迪两手在上面的键盘,脚则充分运用下面的键盘踩奏。乐器的构造让上下键盘都能发出声音。 可是不只这样。光靠这两个键盘,并不能够营造出仿若有着多重合奏般的音效。 更令人惊讶的,不只这个。 「什……」 「这是什么!」 回神一看,大厅中出现精灵的身影。 有很多数不清的勃来现身。 不只下级精灵,也有姿态与人差不多的中级精灵。搞不好,还有上级精灵出现。 在大厅中,上百位精灵的翅膀绽放出的光芒,耀眼到让人快要睁不开眼睛。 (难道这就是贤者之石的力量?) 乔许看着蓝迪。 在精灵岛时,乔许曾经见过蓝迪进行演奏会。 可是他当时只能够演奏出聚集几个精灵的神曲。 那只是不久前的事。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蓝迪的技巧急速进步的缘故。 由此只能推论出是因为乐器,让蓝迪的神曲能量增强。 那个乐器,能够召唤把大厅挤得满满,都快要满到门边的大量精灵! 这时,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哼……」蓝迪恨恨地咂着嘴,耸耸肩。「看样子,还需要再多加调整。」 点头赞同着儿子的话,沃尔佛斯满意地回过头来。 「……如何,各位?尚未完成的状态就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肯定是贤者之石的力量吧!」他坐在椅子上,只是移动身体朝向众人说话。 「……」 场中没有人说话。 不,该是说不出话来。 太令人惊讶,导致大家都处在震惊的状态中,还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样各位应该了解了吧。把贤者之石与乐器组合,就能让神曲能量增强。现在还需要作些微的调整,等到完成时,只要一位演奏者,就能够奏出拥有一整个乐团程度的神曲——这难道还不足以取信于各位吗。我们把贤者之石找回来了哪!」 「……啊,不,真是了不得!」 总算有人反应过来,出声说话。 在大厅中聚集的精灵们让出路来,各个当家慢慢朝乐器靠近。 「真没想到,贤者之石竟有如此的力量!」 「哎啊,真是让人惊讶哪。」 聚集在大厅的当家们,陆续开始称赞着辛拉的乐器。 他们的眼神中混杂着单纯的惊讶和焦躁。 被原本失去传家之宝,本列为低位的辛拉家给抢先而不高兴。或者该说是隐忍着情绪,必须接受辛拉家的耻辱。 但是——如果能够获得像那样的乐器……的欲望胜过一切。 「呵呵,辛拉大人真是出人意料哪。」 「不单是找回贤者之石,还开发出如此了不得的乐器来」 在场的人,都对辛拉家展现的新乐器有着极浓厚的兴趣。 的确,拥有能够「斩杀」精灵的刀,还不如拥有能够召唤大量精灵的乐器来得好用。身为神曲乐士名门而远近驰名的七家人,任谁都会这么想吧。 (不过,这真的很……) 乔许被周遭挤得满满的精灵,挤得几乎无法动弹。 能在短时间演奏中就召唤到如此多的精灵,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即使是优等生普莉姆罗丝,也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吧。 突然有个嘶哑的声音在乔许耳边说。 「那种东西……」 「咦?」那是萨拉莎在说话。 「那种东西,根本就没什么。」 「萨拉莎……?」 她只有单边能看得到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乐器,颤抖的声调说:「那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她愤愤的语气,就像憎恨的人就在自己眼前。 * 从洞窟中,传来「呜喔喔喔喔」的喊叫声。 是野兽? 还是鬼怪? 那声响随着从山上吹下来的强风,响遍穿越梅莉提亚的森林中。 「啊,够了,果然是在这里……」 赛克黎朵.梅莉提亚.波依妮可,他端正好看的脸皱了起来,顺手拨了拨自己的刘海。 以浅青色薄透材质做成的飘逸披肩围在腰际,把头发绑成发髻,以同色调的花簪固定着。 跟平常一样,透过打扮自己就能感受到喜悦的他,跟他那全身穿着紫色,毫无装饰的主子相比,实在是过于夸张。 「差不多该出来了吧,你已经待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他无奈地说着,便走进洞窟中。 这里对她来说是有重要回忆的地方。 她与之前的契约乐士相遇,也就在这附近。 梅莉提亚很清楚她只要碰上什么事就会窝在这里不肯出来,也知道不久之前她遇上让她大受打击、想要躲避的事情。 因为,他是她的圣兽。 而且,她是身为圣兽的他,在这世上唯一会侍奉的对象。 她是女神黎修莉婷.罗莎.阿美蒂斯塔斯。 「梅莉提亚?」她说话了。 同时,洞窟中像岩石般的东西有了动静。 是黎修莉。 梅莉提亚大大地叹了口气:够啦,「我不是说过窝在这里,只会造成附近人家的困扰吗?」 「……可,可是,可是……」黎修莉呜咽地流着眼泪,贴向梅莉提亚。「我,我被乔许甩了嘛!」 说着,黎修莉就大哭起来:「呜哇哇哇哇哇哇!」 「啊——好了……」 她的心情简直荡到了地底。 前阵子,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向某位神曲乐士提出订契约的请求——结果被拒绝了。 于是想要再次接近对方,便计划让自己变身成令乔许一见钟情的漂亮模样,可是也失败了。 连化妆都失败了。 能在新年舞会中跳舞,可是太受注目反而忘记说出重要的话。 ——那就是「什么时候才要和我订下契约呢?」 「而且,而且,我根本就没想到会被甩啊。如我所计划,适时地赶到现场出手帮助与艾琉德隆对战陷入困境的乔许,他也回想起我是他第一个朋友。明明就万事俱备了啊……还接吻过了耶!」 「啊——是啊。」梅莉提亚同意地说。 黎修莉接触乔许的方式可说是很完美,应该算最佳状态啦。 连梅莉提亚也认为这次应该会很顺利。毕竟乔许也注意到黎修莉,也没有人像黎修莉这般积极。 可是,乔许却拒绝了黎修莉的请求。 「为什么行不通呢——?」 ——好生气啊——轰隆! 她喊叫出来的瞬间,远处随之传来打雷的声音。可是,现在的黎修莉并没有办法顾虑到其他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我就那么不可爱吗?那么地弱吗?」 黎修莉很快地检讨起被甩的原因。 这种心情,梅莉提亚也很清楚。因为梅莉提亚也认为,只要让乔许知道黎修莉就是当时的勃来的话,之后就能够顺利进行。 「果然,我现在的姿态行不通吧。」 黎修莉「啊啊」地搔着头,蹲了下来。 「乔许他喜欢勃来。之前因为身型轻巧,所以他才跟我做朋友。」 「等,等等,黎修莉。」 「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变成勃来呢?」 把自己逼到绝境的黎修莉,开始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是不是只要先变圆就可以了。先解除物质化,然后再试着变圆……」 「不,所以我说啊……」 「啊啊,但我还是不懂。」她又搔着头蹲了下去:「怎么办啦~~~~~被乔许讨厌了啦啦"~~~~」 梅莉提亚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好了,不要激动。你所谓的被甩,只是他说现在还不能与你订下契约而已啊。」 「那又有什么不同?乔许就是不需要我嘛!」 「不是这个意思喔——你不了解啊,对男生来说,有很多事情是女生无法理解的。」梅莉提亚耸了耸肩:「他并不是讨厌你喔。只不过有点……嗯,应该说是男孩子的莫名矜持在阻碍着。你懂吗?」 「矜持?」 黎修莉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梅莉提亚。 那表情就是一副不懂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原本,黎修莉是非常讨厌人类的。 以往几乎都没有跟人类接触,与人类的感情生疏,唯一订过契约的玛贝拉斯又是女性。所以要跟她解释男人的自尊,想必她无法理解吧。 「也就是说,那孩子觉得自己匹配不了身为女神的你吧。」梅莉提亚简单地说明着。 想必乔许暂时不跟黎修莉签约,是他认为黎修莉是为了要报恩才提出签约要求…… 可是,有一半的原因是如此,另一半却不是这样。 黎修莉的确被乔许的神曲所吸引。虽然还不是很精致,但那就是现在乔许的个性。 而且,黎修莉就是想跟现在的乔许订下契约。 原本所谓的神曲,指的就是灵魂的形体,也是灵魂的影子。 也就是说,乔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灵魂深处,是喜欢着黎修莉的…… 「我的女神身份行不通吗?匹配不了是什么意思?」 「啊,嗯。意思就是说,」梅莉提亚讲到这就停下来,一副很头痛的样子揉着太阳穴:「反正,乔许他不是因为讨厌黎修莉而拒绝订下契约的。懂吗?」 「真,真的吗?」 「是啊。而且他并没有甩了你而去接触其他女性吧?也没有跟其他精灵订下契约。所以还是有机会的。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要因为被拒绝一次就畏缩不前,多试几次吧!」梅莉提亚将手指向黎修莉说。 「没有去接触其他女性……」黎修莉反覆喃喃念着梅莉提亚的话。 泪水满面的脸上,又再度绽放光芒。 「是了,就是这样!」黎修莉很快地抹抹泪水站起身来。「乔许不是因为交了女朋友!也不是要跟某人结婚!他还是自由之身哪!」 「没错没错。」梅莉提亚拼命附和着。 但是,黎修莉的思绪却朝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方向开始暴走。 「那么,肯定是我之前的举动还不够积极啦!」 「咦……」 看着身边的黎修莉摩拳擦掌的模样,梅莉提亚浑身僵硬起来。 「黎修莉?」 「把其他女子赶走还不够呢。我得要更加努力地向乔许推荐自己,让他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地喜欢乔许就好!」 「等,等等…… 」 「梅莉提亚,我决定了!我要更加把劲接近乔许——!」 ……接着,黎修莉以勇猛的态势,几乎连天空都要被她冲出一条路的速度,飞奔出一直窝着的洞窟。 梅莉提亚只能愣愣地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莫非,引导她的方式出了什么错。 但是, (如果不鼓励她的话,搞不好她就无法振作起来吧……) 只能牺牲乔许了——他干脆地放弃自己的责任。 他跟进来时一样,抓着飘逸的衣角,从洞窟中走了出来。 一走出来,在梅莉提亚眼前,满是奇异的光景。 看了周遭一圈,他忍不住大大叹了口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哪) 这里以前可是个空荡荡的洞窟。 自从黎修莉开始出入后(应该说,心情一不好就窝进来)洞窟附近的两棵大树上,就被粗大的绳索给围绕着。 上面吊着用白纸做成的祭拜用金钱,就好像围绕着洞窟入口似的。 距离洞窟稍远处,还有座用木头建成的祭坛。那里供奉着祭祀神明的酒水,还有各种供品满满地排列着。 「真是够啦,搞出这么大的骚动来。」梅莉提亚苦笑。 这座山中,有几个人群聚集居住的地方——就形成了村庄。 这些村庄,在这一个月左右都遭受严重的落雷灾害。 不用说也知道,犯人是黎修莉。 黎修莉并不知道,在村庄中有个自古以来的传说。黎修莉躲起来的洞穴中有个大沼泽,里面住着山精灵大鲶鱼。 大鲶鱼发火时,会从洞窟中传来奇异的吼叫,并降雷在村中…… 结果—— 「这是鲶鱼大人在作祟!」村人既害怕又慌张。 于是赶紧建立祭坛,并请来祈祷师,当梅莉提亚察觉始作俑者是黎修莉时,附近的村庄早已骚动不已。 村人们肯定不知道始祖精灵是因为被男人甩,因过度震惊而窝在这儿。 梅莉提亚的视线看向祭坛。 「啊——」 当下,手掌忍不住按着额头。 在那里有个年轻,外表亮丽的女孩跟祭品一起浑身颤抖地蹲在那儿。 (这景况怎么看——都像是活人祭品嘛!) 这个名词在梅莉提亚脑中出现。 以往从没听说有人会供奉活人祭品给始祖精灵。 「啊,那个……」少女害怕地看着从洞窟走出来的梅莉提亚。 梅莉提亚挥了挥手:「啊——你可以回去了,已经不会有落雷灾害啦。」 「咦,可是,那个……」 「好了、好了,回去吧。大鲶鱼大人的心情已经恢复啦。」梅莉提亚说着,边碎碎念着开始整理周遭。 没错。 能够安慰身为支撑这世界八根大柱中的一个,女神黎修莉婷的人类,目前就只有那一个人…… * ——最后,与萨拉莎缔结婚约一事就不了了之,会议继续开着,乔许则退回主屋。 因为辛拉家公布「镶嵌贤者之石的乐器」,使得婚约的事焦点被模糊,便无疾而终。 「这里是客房,你的房间就在前面转角处。」 乔许领着萨拉莎走在宽广的主屋,与萨拉莎之间保持沉默。 虽然,跟她有很多话想说。 即使只是一下也好,盘算着有什么机会能够像以前那样谈天,但却找不出办法。只好自告奋勇地带路。 (气氛真尴尬) 直到抵达提供给访客住的客房前,萨拉莎都一直没有说话,甚至不看乔许一眼。 总算,到了客房前面,呆呆站着也很怪,乔许这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问:「啊,那个……你,好不好?」 话才说出口,才注意到萨拉莎脸上的绷带。 听说她受了重伤。问她好不好实在是太不够贴心了。 「啊,对,对不起。我听说你受了伤,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萨拉莎还是抱持着有所顾忌的态度。 「对不起!我想你应该是为了刚才的事在生气吧?可是我突然被这么问,塔塔拉的父亲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也是初次听闻……」 「不是的……」她说话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楚。于是乔许抬起头来,想要更靠近她身边倾听。 「萨拉莎?」 可是, 「不行,别过来!」她往后一退,把头偏开,拒绝了乔许。 「萨拉莎……」怎么做都不对,她竟然如此厌恶自己,更让乔许难过地转过头不看她开口说:「既然你讨厌我的话,我就不吵你了。那,我先走了……」 「等等!」突然,乔许的手腕被什么给抓住。 萨拉莎抓住了乔许的手:「不是这样的,我没有生气。能见到你,我也很开心。可是,那个…… 我不想要让你这么近地看着我……」 「咦…… ?」 萨拉莎眼眶湿润,快要哭出来似的,用手遮住被绷带包着的左脸。 「我这样不是很怪吗,脸被绷带包住的女人。」 「这绷带,就是受伤后的……」 萨拉莎闭上嘴,点了点头。「伤痕无法消失,看起来很丑,所以……」 「……」乔许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跟着沉默下来。 萨拉莎跟男生不同,她是女孩。而且,正值青春……脸上有了消抹不掉的伤痕,心里肯定很受伤吧。 「而且我觉得对乔许很抱歉。」 「对我很抱歉?」 「因为我没有遵守约定。」 慢慢地……萨拉莎以稳稳的语气说。 「跟你约定要一起成为神曲乐士,但我却放弃了乐器。脸变成这样,出门都很痛苦。而且另一边的视力变差也让我害怕,就不再看乐谱了。父亲说过我无法嫁人,可是却突然说出那种话来……」 那种话,指的就是跟乔许缔结婚约的事吧。 「那,你的父亲说那种话的理由是……」 弄清楚沃尔佛斯.辛拉的意图后,乔许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且不高兴。 找回贤者之石的沃尔佛斯,现在就已经看轻塔塔拉家。所以想把女儿嫁给地位低的家族,因为女儿已经不是完美的。 讲明白点,他认为地位较低的家族一定会接受女儿的吧? 要有效地利用到最后…… 这就是突然提出婚约的真相。 「怎么这样……」 这根本就是在侮辱萨拉莎,乔许用力握紧拳头。 萨拉莎在事故发生后,所受到的不只是脸上的伤,心中也承受更大的伤痛。 小时候保护乔许的那种豪爽气度,连同长久以来的梦想都随之消失无踪。 可是,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真凄惨) 她与乔许陷入沉默中,气氛变得很尴尬。可是就这样挥手道别感觉更糟, 乔许只好赶紧找别的话题。 「啊,对了。」 「嗯?」 「看到蓝迪弹奏的乐器,你说那种东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萨拉莎畏缩地闭上嘴。「那是……是……」 但她还是回应了问题:「……我只是,不希望那个东西制造完成……」 「不想要它制造完成?」 那时,蓝迪他们是说过还有调整的必要性。也就表示,那个乐器尚未完成。 可是所谓的「完 金平糖之恋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是在某个晴朗的午后,在前往市场的路途上。 (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吵闹的人声哪) 在浅浅的睡梦中,精灵——米诺提亚心想。 身为精灵的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活了很久。住在精灵岛中的精灵森林里,几乎可以被唤作森林之主。 早已不记得自己出生时的事情,要全部都记起来也未免有太多事情要记,而且对米诺提亚来说,多半是悲伤的往事。 这世界的精灵,以前都是出生于浮在天空中的精灵岛。说是出生,不如说是凭空产生比较正确。因为力量聚集而成的物体有自我意识,然后才会有「形体」。精灵本就是这样起缘的种族。 而且精灵和人类之间有着紧密关联。 在人类的经营下,与精灵间产生关系。 人类的世界瞬息万变,有大自然产生的风暴。也会有饥荒。 ——当然,也会有战争发生。 发生一次战争,会造成大量人类死亡,大地分裂,连天空都会烧得焦黑。 因为战争而死亡的,并不是只有人类。 精灵们也会卷入战火而消灭。其中为数不少是帮助人类,主动加入战事导致自己灰飞烟灭的精灵。 但是消逝最多的,还是力量薄弱,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的小小精灵吧。 (战争令人厌恶,弄得满身血腥更是令人讨厌) 原本从事佣兵精灵,与神曲乐士一起从军的米诺提亚,在两百年前为了某件事下定决心离开人间。 他保护的喀拉斯特国发生战火,连国土边缘的小村庄都被燃烧殆尽。 这是悲伤的选择。 在这之前,让米诺提亚获得乐趣的,是从人类世界得到活着的喜乐。 但在精灵岛上与学生们相处,慢慢地让他的心灵得到安慰。 听着孩子们演奏出毫无污染的神曲,在森林里照顾新生的精灵们…… 平静安稳的日子,让米诺提亚再次寻回喜爱人类与人类世界的那颗心。 (人间还是精采的。精灵被人类创造出的事物所吸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让米诺提亚隐居在精灵岛的战争结束后,地上一直很和平。 没有发生严重的战事。 所以,他又再次来到地上。 为了得到合乎自己体型尺寸的燕尾服。 「爸爸,今天晚上有好菜了呢!」 米诺提亚的耳中,传来陌生的孩子说话声。 不是梦中的人在说话,说话声音就在假寐中的他身边。 「因为,这只牛真的好大只喔!」小孩又说。 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米诺提亚稍微张开眼睛。 这个小孩子到底在说什么,实在搞不太懂。 看起来,小孩似乎在跟他身边的父亲说话。 「不过,这只牛还真会睡耶!」 「啊啊,是呀。真没料到会在路边捡到牛呢!」 「嗯,能卖个好价钱就好了。」 「是啊,如果有卖剩下的,就当作今天的晚餐吧」 ……为了搞清楚谈话内容,米诺提亚狐疑地听着。 为什么?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从刚才身体下面就有什么在「喀咚喀咚」不停摇晃,到底是什么?现在自己应该是因为太久没来到地上,过于疲累而在森林的树荫下小睡中才对啊…… 「什,什——」 睁大眼睛的米诺提亚,马上就搞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米诺提亚竟然被堆在负载货物的马车后面,被运着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米诺提亚生气地说:「喂,那边的父子。你们打算把我送到哪里去啊!」 「啥……」 回头看着米诺提亚的父亲,仿佛见到不可置信的怪物般张大了眼睛。 「牛,牛在说话!」 「这下可以卖更高的价钱吧,爸爸!」 竟然还想要把米诺提亚拿去卖。 米诺提亚火大了。 (简直是莫名其妙!) 「呼,呼哞——!」米诺提亚好不容易才搞清楚,自己被误认为真正的牛只,正被送去卖的途中,于是怒气冲冲地呼着气。 「呼哞!」 喷着气边大剌剌地从马车上跃下来,打算逃走。怎么能够在这种地方,被人类抓去当成食用牛肉?(米诺提亚原本就是精灵,不可能被人类当成食物)) 「牛,牛要逃走了!」 「今天的晚餐哪!」 父子两人用绳子拼命地想要套住好不容易得来的美食,他却轻巧地闪过。 「放手。我可是很喜欢人类的,怎么能够被人类吃掉呢?」 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张开他背后证明是精灵的四片翅膀。 「呜哇!」趁着父子俩吓得缩手的时候,成功地飞往天空中。 只留下满脸呆滞的父子俩,抬头看着飞远了的牛…… 「牛,牛飞走了,爸爸。」 「是啊……」 ——这是米诺提亚值得纪念的一天发生的第一件事。 * 差一点被送进肉店的米诺提亚,从要取他性命的父子手中逃脱,就避开人类视线,继续他的旅程。 飞翔在街道上,有时候走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花了大约半天时间,终于抵达克兰德姆王国的首都。 「真是的,碰到好危险的事哪。」 随随便便就在路边睡午觉果然不对,米诺提亚深深地反省着自己的举动。 一不小心就放松心情,当成还在精灵岛时那样过于轻松是不对的。虽说没有战争,可是,地上依然充满危险。连睡午觉的精灵,都差点被抓去卖…… (可是,为什么人类看到牛就会马上抓来吃呢?) 米诺提亚边想,边往克兰德姆的街道踏步走着。 平常待在精灵岛上的他,会特地来到这是有原因的。 他的目的是…… 「啊。有了有了,就是这里。」 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街上情况的米诺提亚,在发现他的目的地店家时,开心地直接往店里跑去。 喀拉拉,喀拉拉。 吊挂在门边的门铃,提醒里面的店长有人来访。 「欢迎光临。」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店长,带着笑容探出头来。可是,看到站在门口的米诺提亚时—— 「牛,牛?」他不禁张大了眼睛,脸色大变。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因为米诺提亚明明是牛,却用两脚走路。 米诺提亚是水牛型精灵,在克兰德姆的街上,兽型精灵是很稀有的。 而且,他的身材又巨大。 站在门口不得不低下头,头上的角几乎都要顶到天花板。 不过,幸好米诺提亚已经很习惯人们的惊讶眼神(不知道他为何了解),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说:「我收到委托制作的服装已经完成的通知。」 「是,是本店发出的通知吗……」 「啊,是的。参加舞会用的燕尾服。尺寸稍大的……」 被突然走进店里的牛(而且还用两脚走路)给吓得差点无法动弹的店长,果然不脱商人本性。知道米诺提亚是客人后,马上就露出笑容开始翻找起订购者的资料。 「客人您……是精灵吗?」店长还是很在意,忍不住开口问米诺提亚。 「是的。我从精灵伙伴口 中,得知这里可以委托制造任何尺寸的服装上 「啊,是的……小的了解。请问您是米诺提亚大人吗?」找到米诺提亚订购的衣服,店长从店里抱出一个大箱子来。「兽型精灵的客人,在本店人数不多。」 「欸,这我可以理解。况且,精灵自己可以制作衣服。但是,我还是想要一件手工精致的衣服。」 「这倒是……」店长惊讶地张大眼睛,他的脸上露出拼命想要隐藏心中困惑的模样。 因为听到米诺提亚口中说出的话,普通的精灵不会像现在的米诺提亚,特地去穿他人替自己做的衣服。 就像精灵的肉体是物质化所形成一样,他们也能够自己制造衣服。 可是, (为了舞会所穿的燕尾服,一定要特别!) 没错,米诺提亚来到地上的理由,就是要买舞会时穿着的燕尾服。 精灵学院每年会举办数次舞会——在舞会上,与舞伴一起跳着华丽的舞步,是米诺提亚长久以来的梦想。 每天不停练习,最近好不容易才习惯用两脚走路,渐渐地开始会踩踏舞步。 所以, 「我想要穿上这件衣服,参加下次的舞会!」 米诺提亚心想——今年一定要完成长年的愿望。 开始练习舞步已经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 期间有两次机会能参加舞会,可是都没有成行。 下次一定要跳出完美的舞步。穿上燕尾服,行礼举止优雅地向那个女孩提出邀约舞伴的请求。 向米诺提亚心中喜爱的那个女孩。 「谢谢您的照顾。这就是您订购的衣服,还请您确认一下」店长马上露出笑容,将放在柜台的箱子打开。 箱子内,就是米诺提亚订购的纯白燕尾服。 「嗯嗯。」 从箱中取出燕尾服,米诺提亚把它放在身上比了比,看看样子。 镜子太小没有办法确认全身尺寸,只能尽量比着看,的确与他巨大的身材尺寸很合。 而且,看起来还非常帅气。 这个款式十分地有男人味。可以突显出肌肉线条,而且剪裁能包裹住他强壮的身躯。 实在没有缺点可挑。 「很好!」 米诺提亚一看就很喜欢,满足地点了点头。本来只是想点头,还呼地从鼻孔发出声音来。 「果然厉害。梅莉……朋友告诉我这家店接受精灵的订单,选择来这里真是对了。」 「本店的卖点就在这里。其实,小的虽然是本店店长,但社长其实是精灵……」听到他的话,米诺提亚很惊讶,「社长是精灵?」 这家服装店虽然规模小,但是好像还有其他连锁分店。 这时,从店门外传来马儿嘶鸣声,还有马车车轮止住的倾轧声,好像有人来到这家店。 「啊,传说中的社长来了。客人您见到我们的社长,想必就能够知道他的理由土 「喔,所谓的理由是?」 店长还没有回答,就听到门铃喀拉拉地响起,门被推开,有个人弯身走了进来。这个看似社长的人物,想必跟米诺提亚一样身型巨大……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米诺提亚想着,便抬起头来。 ——下一秒钟马上倒吸了口气。 「你,你是!」 盯着米诺提亚瞧的男人,同样也喊出声来:「你是,米诺提亚!」 「莫非是,卡古伊鲁!」 现身的这个看似店家经营者的男人,并不是人类。头部是狼,其他部分是人类的躯体。这样特殊的姿态一眼就看得出是精灵。 他除了有光泽毛发覆盖的头部以外,全身都包裹着贴身又设计精美的大衣。支撑着巨大身躯的脚,跟米诺提亚不同,又长又直,穿着一双精致的皮靴。 如果不看脸的话,优雅的绅士穿着就是这个模样。而且,还相当有品味。脖子上的条纹图样领带看起来正合适,果然是经营服装店的人才能有的穿着。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米诺提亚哼了一声。 卡古伊鲁是米诺提亚在当佣兵精灵时的朋友。那时候他跟米诺提亚一样,都是跟神曲乐士一起在东部与人类伙伴玩玩小游戏打发时间,或是负责守卫城池。 那样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店里——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客人,这不是米诺提亚吗。你这只牛来到我店里有何贵干啊?」卡古伊鲁傲慢地回嘴。 眼中还流露出看不起还不太会用两脚走路的米诺提亚的轻蔑眼神。 米诺提亚一把火冲上来:「你说什么,我可是客人,还是贵客呢!」 「哦,你有钱啊。明明是个精灵。」 「啊,当然有。我可是很会储蓄的,你最清楚了吧。」身为精灵的米诺提亚之所以有金子,是担任佣兵精灵时,报酬拿的不是神曲也不是当时的货币,而是拿金子。 精灵很长寿,由于活得久,不时会遇上发行货币的国家都灭亡了的状况。 可是,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上这家伙,米诺提亚心里叫苦连天。 在从军时代,跟卡古伊鲁的关系就不是很好。 当时,在各方面两人都很喜欢较量。 比赛喝精灵酒结果醉到三天都无法动弹,一起上街比赛谁打猎的数量多,或是比赛谁能把鼻涕喷得比较远之类的。 那时两个人都是兽型状态。 卡古伊鲁还有着雄伟的后脚和尾巴。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如此修长的人类肢体! (我为了能穿上燕尾服,都不知道辛苦地花了多少时间做调整!) 卡古伊鲁「嘿嘿」笑着,露出尖锐的牙齿和牙龈。 「怎么样,这店面不错吧。我从那之后就脱离佣兵工作洗手不干,开始做生意。精灵虽然可以自己制作服装,但跟订作的品质却不同。恰好满足追求真品的精灵的需求。现在在人类中也颇受好评,目前克兰德姆国中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你竟然会来到我的店里订作燕尾服!」 说着,用穿着靴子的鞋跟自满地「喀喀」敲着地面。 哼,米诺提亚闷哼。 即使能够用两脚站立,但米诺提亚并不能做到像他那样高难度的动作。要直线行走就已经拼了老命。 可是这个卡古伊鲁除了有着米诺提亚羡慕的体型之外,还融入人类社会中,甚至还雇用人类替他工作! 自己完完全全落后敌手之后好大一截!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米诺提亚拼命地诅咒自己,竟然在不该来的精灵店家订作了值得纪念的燕尾服。是了,精灵是社长,应该能够猜想得到,像米诺提亚这般有着庞大身躯的客人会来光顾吧。 「话说回来,你居然想订作燕尾服……难不成你也有魅力?明明是只牛!」 「屁话!你还不就只是匹狼!」 「现在可不一样啦,米诺提亚。我现在每天都穿着衣服过日子,像人类般住在屋子里,如同人类般打扮自己,也乘坐马车代步。」 「呜呜呜呜……」 「可是,你还是一副牛样嘛。那就乖乖地像只牛,[哞哞』就不就得啦。对,有时候镇上的名流还会邀请我参加宴会。我在这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叫我卡古叔……」 说着使用食指和中指顶着下巴,露出闪亮的牙齿。 「什,什么卡古叔啊。当佣兵的时候,跟我一起差点被丢到大锅里煮的家伙!」气过了头,米诺提亚差点把装着燕尾服的盒子给丢到地上踩。 「这种店,我不会再来第二 次!」 「哦,不来也无所谓。我的顾客是人型精灵,像你这种半调子的牛,我不欢迎!」 「你说什么?」米诺提亚把金子丢在店长面前的桌上,满肚子不高兴地走出店门。「浑蛋,怎么会碰上那家伙……」 本来想赶紧回到岛上,试穿衣服的愉快心情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原本还想着看到穿着如此精美服饰的自己,那个女孩会如何赞美自己呢……内心还期待不已。 「可恶的卡古伊鲁!竟然看不起牛!」 真想代替全世界的牛,把那家伙的尾巴拿来当成某人的围巾,再把头挂到墙上做装饰! 米诺提亚正在气头上地走出店门没多久,有人跑了过来。 啪嚓! 「咚」的一声,那人影就直直地撞上还没回过神来的他。 「呜哇!」米诺提亚忍不住弯下腰。人类的力道虽不强,可是他现在还在练习用两脚走路。脚的力道还不能够像人类般稳稳站着的米诺提亚,就这样一屁股跌坐在地。 「呀,痛痛痛……:搞什么鬼啊!」 但对方也一样。 在米诺提亚面前,有个男子同样跌坐在地,露出疼痛的表情。 「哎啊,真抱歉,有没有受伤啊?」米诺提亚对着男子伸出手。 可是,远处却传来有人在哭喊的声音。 「快,快抓住他!他偷了东西——」 「什么?」米诺提亚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时,那男人已经站起身,准备从米诺提亚眼前逃走。他手上抓着的,是女用包包。肯定没错。刚才跟米诺提亚撞个正着的男子是个强盗! (嗯,强取别人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原谅!) 米诺提亚感觉到满腹的正义感,正从心底热血奔腾起来。 完全忘记刚才被卡古伊鲁当白痴的事情,他大吼:「不准跑,这个贼人!」 就开始追逐混入人群中的男人。 刚开始还用两脚走,可是脚步不稳。 (唔,这样可追不上!) 米诺提亚只好恢复用四脚奔跑,用尽全力追上那个强盗。 咚咚咚,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在石头修砌成的大马路上响了起来。 大地都在震动。 就连远处的石子路都不停晃动—— 「咦咦咦!」 「牛,是牛!牛发狂了!」 突然在街上大暴走的牛,让周遭的人们纷纷往两旁躲避。可是,在米诺提亚眼中,只看到那抢东西的贼。 人群往旁边避,这景况就像斗牛追着人跑似的,很容易锁定目标。 「呜哇——!」 发现追上来的竟然是只巨大水牛的强盗,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似的尖叫着。 「救、救命啊!包,包包,包包还给你!」 * 「您帮我把包包拿回来,真是太感谢了。」 米诺提亚眼前的老妇人是包包的持有者,深深地低下头鞠躬道谢。 (哇,真是个漂亮的人呐。) 米诺提亚一瞬间看清了这位老妇人。 并不是她的轮廓特别美丽,也不是她身上的服装华美,年纪也不小了,脸上有着岁月刻划出的皱纹和斑点。 可是只消一眼,精灵米诺提亚就感受到她美丽的内心。还有,她灵魂的形状—— 「……您是精灵吧?请问,这是您的东西吗?」她似乎一点都不害怕身材比自己高大数倍的米诺提亚,只是轻轻低着头,把装着燕尾服的盒子递给他。 「啊啊,这个是……」米诺提亚本想要接过来,却整个人呆住不动。 她递出的盒子边缘,已经被水给弄湿。 不久前下过雨,石板路的缝隙中也积满了水。看来是在冲去抓强盗时,米诺提亚把才刚买的燕尾服给掉在地上。 「啊,难道……」米诺提亚担心地打开盒盖。 接着,就难过起来。 (啊啊,怎么会这样……) 糟糕的是,不单单外盒,连里面的燕尾服都浸了水。 水洼中混杂了泥巴,连袖子周边都变成茶色。如果是黑色倒还好,偏偏污渍对白色燕尾服可是致命伤。 米诺提亚脸色发白。 看这状况,若不赶紧清除污渍,可就除不掉了。 但是又千万个不愿意再把燕尾服带回卡古伊鲁的店里,因为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刻薄的话,也不想被当成笨蛋耍。 现在要再重新做一件,怎么样也赶不上春天的校庆舞会啊…… 「看样子,只能放弃了吧……」 米诺提亚的心情仿佛从天空中掉落地面,陷进不幸的深渊中。 是可以用这件燕尾服当范本,自己动手做,可是感觉却不同。 说真的,米诺提亚对做衣服没什么眼光,虽说精灵的衣服多半都是自己做的,可是拿手的程度也有差异。一些小手工的部分,就是没有办法处理。 (啊,怎么会搞成这样啊!) 抱着绝望的心情,米诺提亚根本就忘记自己在大马路中央,他伤心地蹲了下来。 这时, 「请问,精灵先生……?」老妇人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拉拉茫然若失,呆呆站着的他。 米诺提亚「啊」地回过头来。 老妇人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燕尾服,似乎有话要说。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帮您洗干净吧。」她说。 「呜……不,可是……」 「您替我找回的包包中,放着我的丈夫遗留下的东西。我正要送去修理……如果不是您的话,我就会永远失去它了。」 「这,这样啊。」米诺提亚稍微考虑了一会。 面对初次相见的人,要让对方帮这样的忙总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若真能帮到忙的确让他非常感谢。 现在马上清洗掉污渍的话,说不定还能挽回。对米诺提亚来说,清洗污渍这样困难的技术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但这位老妇人有一双长年做家事的手。 如此一来,这次终于能够在舞会上邀请那个女孩跳舞,内心又不禁雀跃起来。 「我知道了。那么,就麻烦您帮帮我。」米诺提亚接受了老妇人的好意,请对方帮忙洗涤燕尾服。 「就劳烦您现在跟我回家一趟。我自己一个人住,您不用太拘束。」 「承蒙您的关照,敝人叫做米诺提亚。啊,怎么称呼您……」 「啊,是了。抱歉还没告诉您,我叫做紫罗兰。紫罗兰.特蕾纳洁。您若叫我紫罗兰,我会很开心的。大精灵先生。」 哇,米诺提亚想,紫罗兰这名字很有梅尼斯的味道,她或是她的祖先曾经住在梅尼斯吧。 紫罗兰举起单手招呼马车。 (这样的我,要去人类的家……) 仔细想想,生为精灵来到世间后的数百年,还是第一次经历被招待到人类家中。 让米诺提亚内心悄悄地兴奋起来。 能够被如此亲切地招待,让他觉得自己多多少少稍微跟人类的距离拉近了些吧…… * 「请往这里走,抱歉没办法给您太好的招待。」 ——紫罗兰带着米诺提亚踏入的住处,与看来开朗的她完全不同,散发着寂寞的气息。 到底是什么引发这样的感受,并不是非常地清楚。 家中的布置家具很少,可是日照光线并不差。是栋位于首都中心部附近,面向大街的普通独栋住宅。 除了米诺提亚发出的声音外,几乎听不见其他声响。 连有人住的 气息都感受不到。 只有她,没有别人。 「这里,只有紫罗兰女士住吗?」 紫罗兰笑了。 笑容中有着勾起过往回忆的感觉。 「嗯,是啊。女仆会来帮忙整理清扫,倒也不是完全独自一人……丈夫在很久以前就过世,三个小孩全都结婚离开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喔。原来是这样啊。」米诺提亚不禁安静了下来。 妇人交代要把弄脏的燕尾服交给女仆,便让米诺提亚在面对中庭的阳台中等待。 (可,可是,自己还真是不会说话哪) 或许是因为他平常都与年纪小的精灵,还有住在学校的学生们相处在一起, 在这过度安静的家中,反而不自在。 而且他一直认为人类就是所有家族成员亲密地住在一起。在大街中不是很起眼的房子里,让年老的母亲一个人住,小孩都不会觉得怪吗? 紫罗兰端着茶来到阳台。 「……紫罗兰女士,你自己一个人住,不会寂寞吗?」米诺提亚鼓起勇气问。她笑着回答,脸上露出似乎常被如此询问的模样:「是啊。我的确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但并不会寂寞喔。」 紫罗兰在阳台桌边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面向他。 「但是,您是独自一人吧?」 「呵呵。」她露出好像要捉弄人的顽皮孩子般的眼神,往米诺提亚看去:「其实啊——我有喜欢的对象喔。」 出人意料的回答,让米诺提亚张大了眼。「什么!」 「嗯,所以,寂寞反而让我每天都很开心。很不可思议吧,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紫罗兰的脸上一点都没有家人不在身边,而觉得寂寞的样子,反而散发出光芒。突然变得很有生气,是,就像……时光倒转重返年轻般。 能够让女性笑得如此亮眼的恋爱,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米诺提亚想着。 她的丈夫在很久以前就过世,那么,对象是别的男人啰。 他对人类不管到了多大岁数都能够谈恋爱而惊讶。是什么样的男人呢?一定不像米诺提亚这样,没办法邀请喜欢的对象跳舞,又没有魄力…… 「您一定也在谈恋爱不是吗,精灵先生?」紫罗兰就好像看穿米诺提亚的内心般,开口问。 「喔。我,我吗?」米诺提亚一副「难不成脸上都显露出来了吗?」的样子,赶紧用两手(应该是前脚)贴住脸。 「嗯。那件燕尾服是为了参加舞会所准备的吧?我才猜想您应该有想邀请的对象。所以一定要帮您弄干净才行哪。」 「呜,哦……这,这个……」他有些紧张。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就是「恋爱」吗……? (恋爱……竟然是恋爱!) 刚开始只是待在精灵岛的森林中,开始对舞蹈产生兴趣。 牛型的精灵米诺提亚,拼命练习用两脚走路,每个人看到都在笑他。 可是只有那个少女不一样。 她鼓励着他。 对在森林中独自寂寞地练习走路还有舞蹈的米诺提亚来说,这是第一次有人鼓励他——替他加油,这比任何打气都有效。 从那时开始,在米诺提亚心中就有了淡淡的情愫诞生。 可是,这就是所谓的「恋爱]——﹒ 跟人类一样……? 「……我的确有想要邀请的人,与那个女孩在舞会跳舞是我的梦想。可是,那是……啊,对方是人类……」米诺提亚怯怯地说。 「喔,是人类的女孩啊?你喜欢上人类吗?」 「呜,嗯。」 紫罗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看到她的表情, (果然,我还是不应该说出来) 米诺提亚很快地就开始后悔。「很怪异吧。我自己也不是没有自觉,像我这么不好看的精灵,居然会爱上人类的少女……」好像在替自己找藉口似的,米诺提亚低下头来。 可是紫罗兰却没有要笑他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大反应,只轻轻地说:「是什么样的女孩儿呢?像您这样有一颗温柔心灵的精灵会喜欢上的女孩,一定是非常棒的人吧。」语气就像跟人类朋友讨论着恋爱话题般,让米诺提亚松了口气。 「……您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地方?」 「就,就是说,精灵喜欢上人类这件事啊……」 「怎么会呢?」她太过平静的回答,反而让米诺提亚有些狼狈,紫罗兰轻声笑着:「我并不觉得奇怪喔。因为,人类也是会爱上精灵的呀!」 说完,就将装满茶的杯子送到嘴边。 「人类爱上精灵?」听到如此意外的话,米诺提亚惊讶地抬起头来。 紫罗兰点了点头,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嗯……别人我不清楚,但我年轻的时候曾经爱上精灵喔,米诺提亚。」 「什么,您自己?」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我还没有跟丈夫结婚之前的少女时代……住在克兰德姆北边的小村庄那里。」 于是,她缓缓地开始聊起过往的回忆。 那精灵某一天突然来到村中,开始住在紫罗兰闭锁的村庄里……外型好看又年轻的男性精灵,非常容易引人接近。他虽然是精灵,但跟村人一起工作,与人类一样摄取食物——毫无异样地跟人类生活在一块。 「他是个非常帅的精灵喔,当时村中的年轻女孩们都很喜欢他。」 「喔。那么紫罗兰女士,您跟那位精灵有谈恋爱吗?」 「没有」听到米诺提亚的问题,紫罗兰用手指顶着瘦削的下巴回想:「嗯。他是有跟我说过他爱我……但是他好像也跟其他女孩子这么说过喔。」 「啥,居然如此不诚实!」 「呵呵,那是有特殊状况的哟,米诺提亚。他长久以来都像人类般过生活。因此,我们知道他是精灵的事实,是在他离开之后的事。」 竟然有那样的精灵存在,让米诺提亚为之惊讶。而且还是完美的人类形态,在数年之间完全没有使用精灵的能力,肯定是有相当程度的上级精灵。 「在他离开之后?」 紫罗兰点点头。 「是啊,他曾经说过——『我爱着所有的女性。所以没有办法为了一个人定下来。请原谅我。」虽然有人说过,他是在意人与精灵间的年岁差异吧,但我不这么认为。到最后,就没有任何人真心地对待他。他绝对不是个会以对方是人类,或者是精灵来选择对象。 没过多久,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他就悄悄离开了。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人觉得生气或是愤慨。那是因为跟他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大家都觉得很开心又满足吧。」 她委婉地否定了米诺提亚的愤怒。 (没有人生气,那么……)某种想法突然勾起米诺提亚的思绪,让他开始想着。 有如此不同角度的看法啊。 恋爱就是想要独占对方的,米诺提亚原本如此想。面对喜欢的对象,就希望他只注意自己。不喜欢被其他人占走注意力。可能的话,希望他永远陪伴身边,直到生命终结…… 但是,却没有人怨恨那个精灵,他只是好玩而暂时地待在村中,而且还成为女孩们美好的回忆。怎么能够如此地完美呢? 这样不就像是花花公子在欺骗女孩感情吗? 「可是我……觉得……没有办法认同。」 「米诺提亚……?」 「我一直都在思考的是——精灵和人类的恋爱,以及关系,是不是没有意义的……」米诺提亚自然地就把自己烦恼的原因 告诉了她。「精灵和人类的寿命不同……即使费心跨越种族藩篱,与对方结为连理,总有一天她也会离开我身边。没办法像人类那样,拥有自己的家族。」 (是的,就算两情相悦也维持不久……)米诺提亚如此认为。 精灵与人没有办法生育孩子。 换句话说,精灵和人类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 才让米诺提亚认为人与精灵相交是没有意义。 「……况且,生离死别后,我能够一直只想着她一个人吗?精灵的寿命太长了,怎么样我都觉得没有办法只爱着一个人,这是很不诚实的。」 或者,这样的想法本来就是错误的……米诺提亚想。 说实话,人和精灵之间并不可能会有恋爱情感吧。被认为是恋爱的情感,是对神曲和演奏者感兴趣,说不定只是憧憬着人类的米诺提亚,错把这样的憧憬当成恋爱情感吧。 「这样啊……」米诺提亚说完后,紫罗兰暂时沉默了好一会。 受不了安静的气氛,米诺提亚举起杯子,想把已经凉了的茶水一口气喝干。 可是动物蹄形的两手,没法子将杯子拿稳。 还是应该换成有多根手指的手吧。 跟人类一样……有五根指头的手—— (但是,就算变了手,我也不可能成为人类) 从很久以前,米诺提亚想要成为人类,是那时他对人类抱有兴趣及好感。 最近加深他想要接近人类的契机,是从遇见那个女孩后,深切渴望想成为她的舞伴开始。 但是,那股热情现在已经让他有种空虚感。 反正,精灵就只是精灵。 跟人类是不同的生物。 生存的方式,活着的理由,还有寿命,统统都不一样。 「况且,总有一天会分手吧?既然如此,现在如此期盼成为人类,再怎么样努力,说不定全都是白费功夫。」 「不会的。」紫罗兰有点生气的看着米诺提亚。她不高兴的神情,让米诺提亚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赶紧把杯子放下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 「即使知道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恋情,也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喔。而且,人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爱上人的!」紫罗兰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喜欢的人离开了,也不表示那是恋爱终点。与心爱的人共度的每一天,并不会就这样抹煞掉。就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单独回想着过往,又会是一段新的开始,记忆是会不断累积增长的,米诺提亚。」 这段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后,慢慢地在米诺提亚心中发酵。 「就算变成一个人,也会有情感增长?可是,紫罗兰女士,明明是一个人,会有这样的感情产生吗,」 「会啊。因为,恋爱不会因失去对方就划下句点喔。不管是多么伟大的人,即使是国王或神仙,都不能够把得到的东西当作没这回事,米诺提亚。那就是只属于你的宝石。只有你能看得见的宝物。」 紫罗兰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米诺提亚停在杯子上的手上。 「这世上没有其他事情比想要为了某个人付出的心意来得更美丽。能够做到这点的你是很幸福的,米诺提亚。」 他有些惊讶。 于是想到—— 紫罗兰心中所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想要为了丈夫做些什么,却已经做不到。 但是却有更深的感情累积着,她说。莫非她所谓的新的开始,是因为新的恋情吗…… (嗯。或许我变得太胆小了)米诺提亚如此告诫自己。 之前都没有好好向少女表达自己对她的欣赏,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深处认为总有一天会失去她,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决定放弃了吧。 ——两百年前的那一天。 简简单单地舍去那时的人类社会,断绝了与人类的联系,从那时开始…… 「……谢谢你,紫罗兰女士」米诺提亚的眼眶中泛出了些许泪水。 (是了,我怎么会这么笨呢!我,我……不是很热切地希望能够跳舞吗?这与是不是恋爱,完全是不同的问题啊。所以……所以啊啊啊……) 「呜喔喔喔喔喔喔,我真是软弱,这只牛,真是瞎了眼睛!」米诺提亚吼叫着:「我不会放弃。也不再害怕。下次的舞会上,一定要踩着华丽的舞步,邀请她跳舞!」 说着「哞」地喘着气,朝天际抬起前蹄,信心满满地宣示着。 就好像是对自己的承诺般。 . 紫罗兰开心地「啪啪」拍手鼓励着。 「就是这股气势,米诺提亚。」她好像有了绝佳的点子,「啪」地拍了一下手:「对了,米诺提亚。我有个想法!」 「喔,什么想法?」 「等你的燕尾服洗好之前,要不要来练习跳舞?」 唔,米诺提亚轻喊着:「跳舞?难道,紫罗兰女士要陪我练习吗?」 「别看我一把年纪,我可是很会跳舞的喔。并不会输给年轻人呢!」紫罗兰说着,就领着米诺提亚走进连着阳台的室内。 她从房内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般的物事。用手慢慢卷着下面像是齿轮的东西。 「咦,那是……」 「你帮我从强盗手中抢回来的,丈夫的遗物。刚好送修回来,平常没有机会参加什么舞会,我常用它当背景音乐,跟丈夫一起跳舞。」 那是个有着漂亮木纹,还雕刻着花朵图样的小盒子。 将齿轮卷好的紫罗兰,把盒盖打开,从里面发出数种声响。 这个小盒子设计成盖子一打开,就会响起音乐来。 ——是音乐盒啊。 音乐声就好像星星在跳舞般轻脆。 甜蜜的旋律,随着音阶的碰撞,从音乐盒中飞散开来,在房中不停地跳跃旋转。 就像金平糖{注1做成星星形状的小颗糖果。}般。 「好了,帅气的牛精灵先生,邀请我跳舞吧。把我当成你心所思念的人。」 紫罗兰把手伸向米诺提亚。站直了身子,脸颊展露优雅的微笑。 米诺提亚轻咳了一声,就在她面前弯起单只前脚,牵起她细小的手。 「紫罗兰小姐,您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慎重地邀请她跳舞。 ——在音乐盒清脆的乐声伴奏下,两个人慢慢地跳了起来。 搭着米诺提亚的手腕,踏着舞步的紫罗兰,美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年龄。 舞步非常巧妙。 她的舞步轻快又自由,是刚开始学习用两只脚跳舞的米诺提亚远远无法比较的。 「其实我丈夫是村中最会跳舞的能手喔。所以,跟他生活在一起,我也慢慢地精通舞蹈。」对着惊讶不已的米诺提亚,紫罗兰开心地说着。 (原来如此啊) 在那瞬间,米诺提亚懂了。 身为精灵的他,原本对人类的五官轮廓并没有兴趣。 应该说,以前的他并不了解人类对于美的感觉,所以无法判断人的美丑。 可是。 ——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却直觉地感受到她的「美丽」。 之所以被吸引的理由,现在终于有一点点了解的感觉。 (那是因为,她对自己很有自信的缘故吧) 对于自己现在拥有的恋爱情感。还有过往的那些恋情…… 其中或许有过难过的回忆。 想必也经历过许多不愿意回想起来,或是失去后感到寂寞的回忆吧。 可是她在心中却不会只单纯地沉浸于过 往的回忆之中,把那些当成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明,而感到自傲。 当成自己活着的证明…… (有一天我也能有这样的想法就好了……) 米诺提亚带着羡慕的眼神,注视着她。 现在在他的心中有小小的恋情正在发芽, 虽然总有一天会结束,希望自己不会后悔,也不会选择忘怀,而是能够当成美好的回忆笑着面对它。 可以笑着告诉新认识的某个人,自己有过这段重要的时光。 ——这样想,自己一定能够认为,精灵和人之间的恋情,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往后的几年中,米诺提亚和紫罗兰间培养出浓厚的师生关系。 音乐盒的齿轮转过数次后,燕尾服也洗干净,米诺提亚这才告别紫罗兰的家。 离开时,还跟紫罗兰约好不久的将来,会再度来访练习舞蹈。 毕竟在精灵岛找舞伴练习并不容易。而且跟紫罗兰练习的话,想必会渐渐越来越上手吧。 将污渍洗得干干净净的燕尾服夹在腋下,米诺提亚意气风发地回到了精灵岛。 他想—— 碰到卡古伊鲁的时候本以为很悲惨,可是一整天下来,可说是非常美好的一天。在抓到强盗时,没有想到能认识紫罗兰,这真是很棒的礼物。 (可是,紫罗兰女士喜欢上的对象,究竟是谁呢?) 米诺提亚心中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她家中装点着丈夫的照片,可是并非现在的恋人。她也不怎么提到这个话题。 (人类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生物哪!) 不,他摇了摇头。 不论人类,亦或是精灵,对男性来说,女性的内心永远是个谜题吧。 * 目送米诺提亚离开后—— 「果然,谈恋爱是很棒的哪。一谈起恋爱,就会遇上很多很多的幸运呢,是吧。」 紫罗兰再次把丈夫的遗物音乐盒打开。 从盒中叮叮当当地流泄出犹如金平糖般的音乐声。 金平糖的乐声,转啊转地编织出同样的旋律。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齿轮转动着直到松开,不停地重复着…… 像这样独处的时候,恋爱对紫罗兰来说是令人怀念的,同时也是从不会褪色的美好记忆。 那些回忆,她不时会逐一回味。 相思相爱共度一生的丈夫。 教她跳舞的丈夫。 ……还有,现在依然爱着的丈夫。 「对了,忘记告诉米诺提亚,关于我第二个喜欢上的对象。」不过,即使紫罗兰什么都不说,米诺提亚应该能够察觉得到。 因此,不说出口也应该懂吧。 不是只有精灵会经历心爱的人离开的状况。人类在活着的时候也会失去爱人哪。 可是,人在离开后,回忆是会累积成长的。 有时候,还会有新发现呢。 别的不说,紫罗兰真正感受到跳舞是件快乐的事,就是在永远失去舞伴丈夫之后。 会与自己牵手同行的人,只属于自己的伴侣陪在身旁的感觉。不只是单纯地享受跳舞的乐趣,两人一起共度的时光,是多么珍贵、无可取代的记忆啊。 所以,她现在仍会回想过往。 回想的过程中,在记忆里发现新的乐趣。 就像与丈夫一起随着音乐盒的乐声跳舞的每一天…… 每一次,每一次再度与丈夫坠入爱河。 「你说是吧,亲爱的。」 她轻轻地盖上盒盖。 「在你离开之后,我依然再次爱上你,非常地幸福喔……」 后记 ……纯白系列第四集,就是正月休假篇。好久没跟大家见面了,我是肚子里冒出东西来的高殿。 可称为序曲的米那吉篇结束后,本集之后的发展就算是迈入第二部曲。接下来需要进行新角色和故事内容的设定,因此白色小队和紫色小队(什么时候变成小队啦……)在本书中是分开行动。 并不是刻意想要写米诺提的短篇,或者是想把他当成主角啦…… 啊,不过下一次就会让大家再度碰面,请各位期待新的发展喔。 说到这啊,这篇原稿是在肚子里的家伙出世后写的,被简直可以用怪兽形容的娃儿要得团团转,还要边写稿实在有够困难。 白天一直要服侍怪兽大人,要写稿只能在夜里,根本就只能在半夜。 忙得晕头转向哄怪兽睡着后,既不能开灯又不能离开他身边,我只好靠着小火炉上的换气扇发出的光线来写稿…… 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可怜。 到底是谁的错啊(愤慨中)什么,因为神曲奏界纯白系列是箱根马拉松大赛{注2日本每年新年期间举办的马拉松比赛。}的关系?是这样吗? 月刊神曲奏界现正热烈发售中,倒不如一口气超越某人吧。 可是,自己如果落后我又觉得不服输。 大迫的动作很快,肯定是赢不了。 筑地在各方面根本就是个神,也不可能赢。 「对啦,我还有脚可以当垫底!」 ……脑袋想着这些已经持续了两年——月刊神曲奏界仍旧继续进行着——咦? 这次也劳烦责任编辑,树奈小姐和校对人员照顾了。 那么,新发展的神曲白色系列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总算让米诺提亚的对手出场了的高殿円 上 ……纯白系列第四集,就是正月休假篇。好久没跟大家见面了,我是肚子里冒出东西来的高殿。 可称为序曲的米那吉篇结束后,本集之后的发展就算是迈入第二部曲。接下来需要进行新角色和故事内容的设定,因此白色小队和紫色小队(什么时候变成小队啦……)在本书中是分开行动。 并不是刻意想要写米诺提的短篇,或者是想把他当成主角啦…… 啊,不过下一次就会让大家再度碰面,请各位期待新的发展喔。 说到这啊,这篇原稿是在肚子里的家伙出世后写的,被简直可以用怪兽形容的娃儿要得团团转,还要边写稿实在有够困难。 白天一直要服侍怪兽大人,要写稿只能在夜里,根本就只能在半夜。 忙得晕头转向哄怪兽睡着后,既不能开灯又不能离开他身边,我只好靠着小火炉上的换气扇发出的光线来写稿…… 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可怜。 到底是谁的错啊(愤慨中)什么,因为神曲奏界纯白系列是箱根马拉松大赛{注2日本每年新年期间举办的马拉松比赛。}的关系?是这样吗? 月刊神曲奏界现正热烈发售中,倒不如一口气超越某人吧。 可是,自己如果落后我又觉得不服输。 大迫的动作很快,肯定是赢不了。 筑地在各方面根本就是个神,也不可能赢。 「对啦,我还有脚可以当垫底!」 ……脑袋想着这些已经持续了两年——月刊神曲奏界仍旧继续进行着——咦? 这次也劳烦责任编辑,树奈小姐和校对人员照顾了。 那么,新发展的神曲白色系列也请各位多多关照。 总算让米诺提亚的对手出场了的高殿円 上 ……纯白系列第四集,就是正月休假篇。好久没跟大家见面了,我是肚子里冒出东西来的高殿。 可称为序曲的米那吉篇结束后,本集之后的发展就算是迈入第二部曲。接下来需要进行新角色和故事内容的设定,因此白色小队和紫色小队(什么时候变成小队啦……)在本书中是分开行动。 并不是刻意想要写米诺提的短篇,或者是想把他当成主角啦…… 啊,不过下一次就会让大家再度碰面,请各位期待新的发展喔。 说到这啊,这篇原稿是在肚子里的家伙出世后写的,被简直可以用怪兽形容的娃儿要得团团转,还要边写稿实在有够困难。 白天一直要服侍怪兽大人,要写稿只能在夜里,根本就只能在半夜。 忙得晕头转向哄怪兽睡着后,既不能开灯又不能离开他身边,我只好靠着小火炉上的换气扇发出的光线来写稿…… 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可怜。 到底是谁的错啊(愤慨中)什么,因为神曲奏界纯白系列是箱根马拉松大赛{注2日本每年新年期间举办的马拉松比赛。}的关系?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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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都可以,反正我已经失去一切了……)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了。 就这么轻易地, 而且突然地, 别离,就这样到来。 ——大家都死了。 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从失去此生唯一真心爱着的他们以来,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即使如此,跟身为精灵的他活着的时间比起来,这段时间仍然很短。只不过是一瞬间,就像眨眼般的时间而已。 然而,独自一个人生活,对他来说,这段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简直就像永远一样。 ——突然觉得有东西滑过视线边缘,他抬起头来。 是雪。 洁白的、像单薄花瓣一样的雪。 “安塔娜莉亚……” 伸手接住纷飞的雪花,他喃喃念着。 念着现在已经不在世上、白之女神的名字。 现在,已经不在世上。 已经……不在了—— “可恶——为什么……” 讨厌看见白色的东西。要说为什么,因为会让他想起她——还有他们。 他忍耐着。 等待着。 一边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要发狂,一边想办法度过白雪纷飞的冬天。不断告诉自己,这场雪,很快就会从世界上——不、是从自己心中融化消失,很快……很快,他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那张脸简直就跟死人一样”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挪动不太灵活的身体抬头一看,看见一位红发女性。 像要燃烧起来似的红色,可是又像火焰一样不被秽物污染。 纯粹的、 热情的红色。 好美…… “艾利法斯……不,应该叫你阿尔比欧那吗?我不知道现在该怎样称呼失去柱名的你。” 她,是这个世界的力量。 拥有跟他相近的能力,和他的主人安塔娜莉亚被赋予同样的任务,从这个世界诞生以来就一直存 在的个体。 女神。 “有什么事?我不想见到你。” 他移开视线,尽可能不要对上她的眼睛。可是,她朝他投来锐利的视线。 “精灵岛正在坠落,你应该也听到这个消息了吧。” “……嗯” “为了挽救这个情况,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能够演奏‘那首曲子’的巫女姬。” “……所以呢?” 他随便应了声。 “不管在大陆上怎么找,好像都找不到,所以有人提议把搜索的范围扩展到异界去。我希望你也能来帮忙。” “去找别人吧,我很忙。” 她似乎有点吃惊。 “你说什么?” “接下来我要去找‘他们’。” 那时,他脸上第一次浮现了像是笑容的表情。 “这阵子,因为不想看见下雪所以没有去地上,所以,说不定他们已经转生了。这样的话我得去把他们接回来才行。安塔娜莉亚很怕寂寞,安杰洛跟安洁莉卡那两个家伙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白色的。” 他没有让那名女性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在等。等他们重新转生,等着像以前一样一起生活——应该已经等得够久了吧。我,得去接他们才行……” 可是,她打断了他的话,很难过似地摇摇头。 “白色的,很遗憾,人类是不会转生的。身为这个世界支柱的安塔娜莉亚有一天或许会转生……不过人类……—不管再怎么等都没有用的。” 她用教训的语气说着。 “安杰洛跟安洁莉卡是人类,死去的人类是不可能复活的。” “闭嘴。” 他低声吼着。 “为什么那么肯定人类不会转生?” “因为这是世界的真理。拥有转生之轮的,只有我们始祖和圣兽而已……不过,这种说法是不是事实,也没有人能肯定。” 他紧紧咬着嘴唇。 “会回来的,他们不会不遵守跟我的约定!” “死。”就是这么回事,接受这个事实吧,白色的。” “不要!” 她像望着远方似地看着他顽固的侧脸说: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两百年了……可是你却还没死心——不,或者该说,你却还不了解事实。” “什么意思?” “你简直就像人类小孩一样。” “什么?” “看到母亲尸体的人类小孩,会以为母亲只是在睡觉而已,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母亲身旁。你就像那样。” 他完全不了解她所说的话。 可是,就像要让他完全理解一样,她没有给他任何空档,继续说下去: “我想说的就只有这样,白色的。不管你找几百年、几千年,你现在的愿望也不会实现……再也……不会实现。” “你说什么?” “还有,用人类的话来说,你的安塔娜莉亚也——” 一瞬间,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那句话说出来。 “已经死了。” (死了……安塔娜莉亚她?) 他想着。 ‘人类不会转生。’ ‘这种说法是不是事实,也没有人能肯定。’ “你是为了说这些话特地来这里的吗?” “……” 她没有回答。 就像已经达到目的似地陷入沉默。 “——!” 他发着抖,然后想着。 (不是!不是这样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他们!) 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独自活着的时光,因为自己已经知道了有人对自己微笑的幸福、有人呼唤自己名字的幸福。 那时,他才突然想起她来找自己的理由。 ‘把搜索的范围扩展到异界去……’ (对了,异界……!) “异界”,那是只有像他们这种力量强大的精灵才能往来其中,与这里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世界。 说起来,他从来没有去过异界。 根据传闻,精灵在那个世界不容易生活,那里住着其他已经进化的生物。 所以,布兰卡一直没有注意过那里。一个人类不认同精灵的世界,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可是……说不定……” 布兰卡想到了,说不定有那种可能。 “对了,不会错的。只有那个地方没找过。安塔娜莉亚一定在那边的世界里——!” 他的心振奋了起来。 总觉得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丧失的光芒,又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他,奔向天空。 身体中心从来没有这么热过。 风从身边呼啸而过。 掀起风雪。 他用与生俱来的能力,打开通往异界的大门。 张开三对宛如白雪结晶的冰翅膀,像越过大海、横越国土的鸟,奔驰在世界与世界之间。 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不能在那个世界待那么久。 那边的世界,否定精灵的存在。精灵是不该存在的个体。 就算是为了寻找安塔娜莉亚,如果把力气消耗殆尽也不好。 找到她之后还必须保护她,而且把她从那边带回来也需要力量。 而且,说不定不只安塔娜莉亚,或许安杰洛和安洁莉卡也活在那里。 “安塔娜莉亚……安杰洛、安洁莉卡,等我。再一下子就可以跟你们见面了!” 眼睛所无法看见的某物,像要阻止异常分子侵入似地袭向他。 一次又一次撞到高墙。可是,他心无旁骛地穿过它们。 丝毫感受不到穿越空间的疼痛。 跟那种孤独的疼痛比起来…… ——可是,来到异界的瞬间,他大失所望。 “什……” 他屏住气息。 在异界之门的尽头,横亘在眼前的,是一片污浊的青色大海。 天空被薄薄的灰色云层盖住。 包裹着这个世界的空气,阴沉沉的像是失去了光辉。 不知为什么喘不过气来。没办法好好呼吸——没办法运用力量。 就像冰雪融化一样,觉得自己的力量逐渐被剥夺。 而且,更糟的是— (没有精灵的气息……?) 在自己所处的世界里,理所当然存在的“有力量的家伙”,他们的气息在这个世界里非常非常淡薄。 (羽毛没有光彩。不管哪里,都看不见光……!) 他觉得错愕。 然后,懂了。 他终于懂了。 他们也不在这里。 ——连找都不用找。 “骗人……” 他的低语,被一波波涌上而后退去的海浪吞没。 他低着头,自己在水面上的容貌映入眼帘。以往总是像磨亮的白银般的头发,盖上一层煤灰色,翡翠色的眼睛空虚而动摇。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他觉得害怕。 那种孤独,那种寂静,那种空虚,像茧一样再次将他包围。 他发出惨叫。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好可怕。 承认白己孤伶伶地活在这世上。 “布兰卡。” 他听到安杰洛的声音。 “布兰卡。” 他听到安洁莉卡的声音。 “布兰卡……” 然后,他听见主人的声音。总是与自己灵魂相依,共同生活,无法替代的那个人。 安塔娜莉亚…… “有谁……” 泪水滑过布兰卡脸颊。 “有谁……不管是谁都好,拜托看着我,说……需要我……” 一边哭着,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心里明明这么冰冷。 为什么眼眶溢出的东西却如此温暖。 ——那时,海潮声中响起一个声音。 “你为什么在哭呢?” 吓了一跳的他神色僵硬,睁开眼睛。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大概还不到十岁的幼小少女。 就像把他的伤痛当成自己的伤痛一样,露出痛苦的表情。 “……!” 没想到会被其他人看见,他唤回剩下的理性,设法掩饰自己。 “我、我才没有哭……” 可是,这种回答似乎骗不了那名少女。 “别哭得那么伤心嘛。” 想摆出更可怕的表情,结果少女却这么说。 (什……) 不顾冰冷的海水,她冲进海里抱住他。 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 “不要哭。” 说着,像是不让他逃跑一样紧紧抱住他,少女开始唱起陌生的旋律。 (啊……) 那是, 跟已经逝去的遥远过往中,安塔娜莉亚常常挂在嘴边的“祈祷”非常类似…… 不是哀怜; 也不是同情。 仅仅只是接受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非常温暖。 ——不需要用言语描述,亦不求回报。 (这是……) 他觉得眼花撩乱。 同时也感受到自体内涌起的力量波动。 (难道是……神曲……?) ——要比喻的话,那就是一道白光。 在坠落的黑暗中,强烈放射的, 白色……光芒…… 等自己回过神来,少女的歌声已经停止。 “——没想到。” 听到男人发出的声音,少女睁开闭着的眼睛。 “没想到……还会遇到……” 布兰卡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 “咦……?” “我以为再也遇不到了。除了安杰洛他们以外,竟然还有人类能给我神曲……” 少女露出困惑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听不懂”。 这也难怪。初次相遇的少女,不可能知道他的过去。 可是,他没有时间说明一切。 没有时间了。他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停留那么久。 少女像是很担心地看着布兰卡。 “你不会哭了吧?不会悲伤了吧?” 布兰卡说: “啊啊,我不会再悲伤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你的歌……不、是找到你……” (这么小的人类少女吗?) 他藏不住自己的惊讶。 少女的身高只到他的腰部,双肩纤细得像是可以折断。 然而,现在他的一切,连同心灵,都被少女包裹起来。 就像被少女拯救一样。 “要不要把我变成你的所有物?” 他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那是缔结契约的话语。 知道他这种个体的人,大概没办法隐藏自己的惊讶吧。 在大多数场合里,这种话几乎不会从上级精灵口中说出来…… “咦?” “我不想把你的歌交给其他人。不管是你的身体还是心灵,我想成为——能够触碰这一切的人。我想成为你的所有物,只属于你一个人……” 再也……不想失去了。 再也不想分开。 “成为……我的所有物……?” 少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歪着头。 她大概不能理解这些话的意思。在这个精灵气息如此浅薄的世界里,或许也不知道契约是什么吧。 可是—— “你喜欢我的歌吗?” “啊啊,没错。” “如果成为我的所有物,你就会一直喜欢我吗?就算我弹不好、没有得到掌声,你也不会骂我、不会叹气吗?” “嗯。” 虽然不懂她说的意思,但他还是点点头。 不快一点不行。 如果不趁他还有力量的时候回到那边的世界,他就会在这里耗尽力气…… 在那之前,他无论如何都想和这个少女缔结契约。 为了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再次与她相遇——! “你只要唱歌给我听就好了。不—〡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了,这样就好。所以……” 听到他恳求似的语气,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 “嗯,我知道了 。” 她轻轻点头。 所以,他说: “那么,我想要信物。” “信物?” “没错。” 他轻轻伸手抚上少女柔软的脸颊。 在说完全部的话之前,将一切让给淡淡的桃红色双唇。 “证明我的血肉及一切全部成为你所有物的——证据。” 薄薄的雪花在两人之间飘落。 ——春天的雪花。 那已经不会再让他感到悲伤而是让他预感到以往的幸福和安笃将会重生…… 就像,祝福的…… ——光芒。 亘古的纯白 ——这个时代。 在波利佛尼卡大陆的上空。 有一座被称为“精灵岛”的岛屿,那是精灵诞生的岛屿。 “精灵”。 是这个世界里为数众多,被称为“人类的好朋友”的存在总称。 以及,和精灵们一起为人们所称颂的“神曲乐士”。 他们是一群专业演奏者,主要是演奏特殊音乐“神曲”,以驱使精灵。 ——这里,精灵岛,是为了成为神曲乐士的候选人们所成立的学院。 “中央精灵师学院”。 ……通称为“精灵岛学院”。 通过每年在世界各地举行四次的选拔考试,得到推荐书的强者们,就会以一副自认了不起、意气风发的模样,度过彩虹之桥来到这里。 这里就是“天上的学院”。 只有被选出的人才能聚集在此,至高无上的乐园。 ——虽然如此。 “呜、呜哇哇!惨了!糟了!完蛋了!我竟然会睡过头!” 不管什么地方都会有例外。 拥有长远历史的精灵岛学院里也有特例,这里有一个没经过考试就进入学院就读的学生。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在今天这种日子睡过头啊!今天可是新生的校园导览啊!” 丝诺德罗布一边大叫,一边急急忙忙跑向集合地点——学院大门口。 当然,丝诺之所以会这么着急是有理由的。 刚迎接春天的这座精灵岛,今天要由二年级学生带领新生进行校园导览。 刚成为二年级生的丝诺,也被分配到了这个工作。 为刚来的新生介绍学校设施,是高年级学生的重要工作,结果…… “伤脑筋,好不容易晋级了,为什么我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搞出这种事!” 年代久远的斑驳墙面,长长的圆弧走廊,高耸的尖塔。 ——会令人联想到古老修道院的石造建筑…… 丝诺以熟稔的脚步在学院里奔跑。 好不容易跑到约好的门口。 “呃、呃……大小姐……在……” 就像第一次站在这个学校门口时一样,心脏不断怦怦跳动,丝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部分的新生,正在聆听跟丝诺一样负责导览的其他高年级同学的解说。 话说回来,这个时间,应该也有一些小组出发参观了吧。 “冷、冷静一点,听好,我从今天起就变成学姐了,绝对不能让学弟妹们看到见不得人的事!” 设法让呼吸平静下来,丝诺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 然后, “啊。” 丝诺立刻发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大小姐!普莉姆罗丝大小姐!” 丝诺一边使劲挥手一边跑向大小姐。跟丝诺一样东张西望的普莉姆罗丝也立刻注意到丝诺的声音,回过头来。 “哎呀,早安啊,丝诺。” 丝诺所服侍的格兰纳多家大小姐,同时也是亲密好友的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眯着黄绿色的眼睛露出微笑。 (啊啊,一早就有这么棒的眼部保养……) 丝诺下意识地合掌拜谢。 虽说平常已经看习惯了,但这个普莉姆罗丝可是世上无人能比的超级特别美少女。 闪闪发光的金黄色头发,没有任何斑点、白瓷般的肌肤,以及比花朵更美、令人愉悦的微笑。 无论哪一项,都完美到只要拥有其中一样几乎就可说是奇迹。 还有,就连那种像圣女般慈悲温柔的个性也是。 “真、真的非常抱歉。一想到今天开始进入新学期我就睡不着,结果不小心睡过头了!” 丝诺非常用力地低下头,普莉姆罗丝说: “别这么说,丝诺。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看来什么事都没有,真是太好了。” 她完全没有责备迟到的丝诺,反而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从现在回溯到八年前,丝诺丧失了记忆,在海边徘徊的时候,被普莉姆罗丝捡到。 从那时候起,丝诺就一直在格兰纳多家担任女仆,服侍这位小姐。 某天,因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丝诺进入这个精灵岛学院就读,和小姐成为同班同学,就这样待在她身边。 普莉姆罗丝既是丝诺服侍的格兰纳多家大小姐,又是她的救命恩人、青梅竹马、亲密好友…… 丝诺和普莉姆罗丝,就这样维持着令人不好意思而又亲密的关系。 (太好了……—好像没被波莉珍小姐发现。) 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没有听到班导师波莉珍的怒骂声,让丝诺松了一口气。 昨天她也被波莉珍小姐警告,由于事关高年级生的威严,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迟到。 要是迟到的事情被发现,那可就吃不完兜着走。 会很惨很惨。 因为,波莉珍本来就觉得没有经过一般测验,便让丝诺以特别待遇入学并不恰当—— 可是, “呵呵,你不必怕成那样哟,丝诺。我已经好好地跟波莉珍小姐说过了。” “咦?大小姐?” 就像是看出丝诺心里的疑问一样,普莉姆罗丝露出恶作剧似的笑容,在她耳边说: “嗯。” “可是,您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普莉姆罗丝回答: “就算是老师,只要是人,都有弱点或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吧。就算当上了导师,也有不想在这种大庭广众下被人知道的事情——例如说,自己偷偷喜欢的男学生之类的。” 普莉姆罗丝笑容满面地说出令人害怕的话。 丝诺全身僵硬。 (大、大大大小姐,也就是说,您威胁了我们导师吗……?) 就像前面所说的,普莉姆罗丝是丝诺引以为傲的大小姐。 兼具美貌与聪慧,没有身分之别,不管对什么人都很亲切,个性好到没话说。 ——除了偶尔展露出黑暗的一面以外。 “我们好不多该走了吧?我想我们的学弟妹一定也在等了。” 听到大小姐这么说,丝诺慌慌张张地准备离开。 “是、是的,我记得我们要负责带一位新生吧?” “嗯嗯,我想对方应该已经到了,在那边。” 普莉姆罗丝一边很开心地呵呵笑着,一边挽住丝诺的手,拉着她走。 一位非常引人注目的红发少女,出神地望着门扉深处的十六座石像。 那些石像,是比任何人都还要美丽的八位女性,以及八只圣兽。女性们各自靠着圣兽,或骑在它们背上。 那是从这个世界诞生以来就存在的始祖精灵,八位女神和服侍女神的圣兽。 回想起来,一年前,自己的崭新人生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看到满心雀跃、准备迎接全新学校生活的新生,不由得有些紧张。 然后, “娜诺波妮特,让你久等了。” 两人面前站着一位少女。 (啊。) 听到普莉姆罗丝的声音,少女才像是回过神似地回头看着这边。 “早安。” 那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可爱少女,一头红色短发像是融化的红宝石。 之所以觉得少女很有特色,大概是因为她整个人所散发出的稳重气质和那头鲜红发色所产生的落差吧。 就像在人烟罕至的山林深处,悄悄变红的枫叶一样 。 若不靠近看就不会注意到但是只要看过一眼就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我是娜诺波妮特琉希欧鲁。” 她一看到被普莉姆罗丝拖来的丝诺就立刻点头打招呼。 “我是丝诺德罗布。然后这一位是——” “我叫做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 两人轮流向娜诺波妮特自我介绍。 “请多多指教。” “叫我丝诺就可以了。呃我可以叫你娜诺波妮特吗?” “可以丝诺……学姐。” 她朝周围其他学生瞥了一眼歪着头喊了丝诺一声。 像这样面对面站着就会觉得“人偶”这个词汇很适合用来形容她。 这位少女没有什么表情。 不管说什么都面无表情就连脸颊都不会动一下。 (怎么回事啊?在今天这种日子里竟然这么冷静真是一个很酷的女孩啊……) “也请你叫我普莉姆罗丝就好。” “啊……是,我知道了。” 普莉姆罗丝也说了同样的话,然后伸出手。娜诺波妮特犹豫了一下,跟着怯怯地伸出手。 “好!那我们赶快出发吧!” 丝诺重新振作精神,迈出脚步走在前面。 要是在导览结束之前能成为好朋友的话就太好了,她胸中满怀着那样的期待…… * 进入校园之后,娜诺波妮特立刻停下脚步,张望四周。 “原来学院里面是这个样子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很感兴趣地左看右看。 (能觉得这么新鲜实在不错……) 看到她的样子,丝诺噗哧一笑。 丝诺刚踏进这里的时候,完全没有时间像这样好好地看看学院。 因为她是没有经过考试、以特别入学的方式就读的学生,是特殊分子。 一切都源于两年前在克兰德姆王国举行的国内神曲比赛。 为了帮参加比赛的普莉姆罗丝加油而闯进会场的丝诺,在那里遇见了传说中的低音大提琴“永恒·纯白”的化身,精灵布兰卡。 从那之后,事情就一团混乱。 他不知为何突然宣称丝诺是跟自己缔结契约的人,擅自决定让丝诺进入这座精灵岛学院就读。 在那之前,丝诺只不过是服侍于格兰纳多宅邸的小小女仆而已。 从被普莉姆罗丝捡到之后,就全心全意做好女仆工作的丝诺,当然不可能会演奏低音大提琴之类的艰难乐器。 一直到现在为止发生了一连串的苦难,丝诺为了赶上身为菁英的同班同学们,不眠不休地持续练习。 当然,现在也是。 这时,娜诺波妮特突然开口说: “啊……那个是……精灵吗……?” “啊啊,是勃来啊。” 在丝诺等人眼前,有像圆滚滚毛球一样,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往前飞,拥有一对透明翅膀的精灵。 被称做帕夫可隆或勃来的这种精灵,属于下级精灵,是非常普通、到处可见的精灵。 不过,那是在精灵岛的情况。 在地上的话,如果不用神曲呼唤他们,就没办法看到他们实体化的模样。 原本在数量方面就不是地上世界所能比拟,而且在这座精灵岛上,像这样实体化晃来晃去的精灵非常多。 虽说最近在岛上已经很少见到中级和上级精灵,不过娜诺波妮特看起来还是很惊讶: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看到精灵……” 她望着勃来。 “精灵”。 那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有力量的某物”。 他们被当成比人类更接近神、比神更接近人的力量集合体。 就算是神曲乐士候选人,像娜诺波妮特这样——没有演奏神曲就能看到精灵,为此惊讶不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 (对了,一般来说,不可能有精灵一直团在身边团团转……) 丝诺还是不太能理解娜诺波妮特那种纯粹的惊讶。 因为—— “喂!就这样把我丢下是想怎样啊?丝诺。” “……” 丝诺猛然停下脚步。 因为刚刚脑中正在想的那家伙的声音,从自己正后方传了过来。 丝诺转头一望,在远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位置,看到一张留着银发的脸。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位态度随便的高大男子出现在身旁。 而且,不只是出现而已,他飘在半空中。 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 “布兰卡,我不是叫你今天安分一点吗?” 丝诺说着。 ——他,是丝诺的契约精灵。 精灵们会跟自己特别喜欢的人类交换契约,配合那个人的神曲对自己调律。 如果想要被认同为独当一面的神曲乐士,总有一天必须拥有能够回应自身要求的契约精灵。候选人们为了得到契约精灵,每天都不断勤奋地练习。 可是,这个布兰卡,并不是因为丝诺自己想要而缔约的精灵。他是某天突然自动送上门来,硬是把丝诺送进精灵岛的始作俑者。 布兰卡不高兴地说: “喂,为什么把我丢着?”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今天一整天要帮新生介绍校园吗?” “那种事跟我没关系。” 他露出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咻咻”地挨近丝诺。 “我可是你的东西啊。我们约定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彼此。” “我不记得做过那种约定!” 布兰卡灵活地在空中把原本盘着的双脚交组在一起。 “你只是忘了而已吧?我明明已经把一切都献给你了。” 他强硬地说着。 “不需要。你那种烦死人的爱,我全数返还。我们走吧,大小姐、娜诺波妮特。” “什么!” 被丝诺这么狠狠地一顶嘴,他似乎受到了打击。像是在想什么似地,布兰卡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坛子,开始把腌酸梅丢进嘴里。他有一种奇怪的习惯,只要情绪动摇,就会开始吃腌渍食品。 “……那个白色的精灵,难道是丝诺学姐的契约精灵吗?” 看到布兰卡的娜诺波妮特,用手掩着嘴巴惊讶地问着,眉头还稍微皱了起来。 (啊、糟糕!这下糗了。) 丝诺觉得很焦虑。 一般而言,刚进入学院的低年级生,好像没有人把自己的契约精灵带在身边。 而且,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精灵,还不断吃着腌酸梅,就像人类一样…… 就算不是新生,一般人也会感到很惊讶吧。 “那个精灵,为什么在吃腌酸梅呢?” “那是他的兴趣。” “所谓的精灵,一般不是都不吃饭的吗?” “一般说来是这样。” “那、为什么他会吃?” “那家伙不是一般精灵。我先声明哟,我也是有普通的契约精灵,唯一怪的只有那家伙。” 丝诺虽然拼命替自己辩解,但娜诺波妮特的眼光仍然像是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一样。 (所以我才不想叫这家伙出来的—〡啊、对了!) 为了解开娜诺波妮特的误会,丝诺决定呼唤另一个契约精灵。 “月读,如果你在附近的话,过来一下!” 那一瞬间,丝诺肩上出现了一个穿着和服的小小精灵。 “喂!在叫我 吗?丝诺。” “啊啊、太好了。娜诺波妮特,他叫月读,是我的契约精灵——普通的那种。” 这个穿着和服的可爱小小精灵,月读,是前不久才刚刚出生、丝诺的另一个契约精灵。 “喔,多多指教。” 看到举起小手的月读,娜诺波妮特似乎才重新振作了起来。 “彼此彼此,请多多指教……” 她朝着小不隆咚的月读鞠躬打招呼。 “总之,这个月读比较接近标准的契约精灵。那边那个是特别奇怪的家伙,当做没看见也无所谓,不要把他当成契约精灵也没关系,还有,请顺便当他不在场。” “铿——”的一声。 布兰卡露出悲惨的神色。 这时,一直都静静看着事情发展的普莉姆罗丝突然开口说: “还是一样爱黏着丝诺啊,布兰卡。” 她微微一笑,瞥了布兰卡一眼。 布兰卡朝普莉姆罗丝射出可怕的视线。 “啊啊,是啊,因为我是丝诺的所有物嘛,是交换过契约的特别关系。只是个普通人类、连缔约都不行的你真可怜啊,普莉姆罗丝。” “哎呀,只不过是只狗而已,竟然把自己讲得这么伟大。我记得学院里应该是不能养宠物的,下次要是看到的话,一定得去向上面报告,要他们把动物赶出去才行。” 布兰卡哼了一声。 “你太嫩了,普莉姆罗丝。看样子你只知道人类和宠物之间那种浅薄的关系而已。精灵和乐士的契约,是一种更坚定的羁绊……” “哎呀,连主人的手都牵不到的狗,有资格说这个呀?” 说着,普莉姆罗丝轻轻抚摸不知何时牵起的丝诺的手。 “丝诺,你知道吗?狗的忠诚心是很了不起的哟。就算知道自己被抛弃,只要叫它等着,到死为止都会继续等主人回来……下次要不要试试你的狗能等几年?” (大、大小姐?布兰卡?) 丝诺觉得全身发冷。 就像前面所说的,普莉姆罗丝是丝诺引以为傲的大小姐。 兼具美貌与聪慧,没有身分之别,不管对什么人都很亲切,个性好到没话说。 ——除了,最近频繁出现的黑暗面以外。 娜诺波妮特一直专心地看着普莉姆罗丝和布兰卡,丝诺把那两个人挡在身后,说: “呃、呃呃,对了,娜诺波妮特!你有没有什么很想去参观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吗?” “没错,不然去乐谱库看看如何?在那里找练习曲很方便……” “好的,那么,就拜托您带路了。” 像是要把突然冷掉的气氛蒙混过去,丝诺急急忙忙推着娜诺波妮特,朝学院的乐谱库走去。 丝诺、普莉姆罗丝,以及娜诺波妮特和月读四人,来到位于精灵岛学园中央的学院乐谱库。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唇枪舌战搞得心情不好,布兰卡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当然,对丝诺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这样就能慢慢带着娜诺波妮特参观校园了。 “这里就是学院的乐谱库。无论旧曲目,世界上的所有神曲都收藏在这里……” 丝詻向娜詻波妮特说明。 当然,乐谱库里的乐谱数量不是普通的数字,除了少许的阅览空间外,收纳乐谱的柜子拥挤地并排在一起。 以这里的空间宽度来看,也难怪会让人产生“柜子连绵不断地排在一起”的错觉。 “好多喔。” 在静悄悄的乐谱库里,只回荡着娜诺波妮特的声音。 “就是啊,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乐谱是依照作者姓名来排列的,如果找不到的话,只要向管理乐谱的司书精灵问一下,很快就可以找到了。” 普莉姆罗丝追加了一句。 “对了,禁曲或特别旧的乐谱,是收在其他的仓库里……” 丝詻点点头。 “禁曲……?” 对她来说大概是陌生的词汇吧,娜诺波妮特不解地歪着头。 “啊啊,就像它的名称一样,是禁止阅览或演奏的曲子。这种曲子会让精灵变得凶暴,也会让乐士变得不正常。” “那种乐谱也放在这里吗?” “没关系的,就算不小心混在一起,禁曲之类的乐谱都有阻止阅读的封印,而且真正危险的东西收在乐谱库的地下,我们学生就连那些乐谱的封面都看不到。” 一瞬间,娜诺波妮特的表情笼罩着一层阴影,不过普莉姆罗丝平静的声音立刻让她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 “唔……?” 从旁边的棚架,传来喀搭喀搭的声音。 因为这里实在太安静,所以那个声音格外响亮地回荡在乐谱库里。 “是谁啊……?” 小心翼翼地从棚架的缝隙里偷看,那里有一张丝诺所熟悉的同学脸孔。 清爽的短发令人印象深刻,是个看起来很好强的女学生。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看见丝诺等人,就立刻皱起眉头。 她的名字叫做黛西﹒贝伦休泰。 不知为何自称为普莉姆罗丝的竞争对手,是克兰德姆王国首屈一指的名门贝伦休泰家的伯爵千金。 “啊、什么?是丝诺你们啊。抱歉,我们太吵了。” “皮斯。” 一个精灵从黛西身后探出头来。 有着跟天蓝色头发一样颜色的眼珠,是一个很年轻的精灵。 他是一个有着四枚翅膀的中级精灵,但不知为何,一直像仆人一样跟在黛西身边。 黛西瞥了一眼长相陌生的娜诺波妮特。 “哼,我还想说怎么这么稀奇,原来你们还在为新生介绍校园啊?真是辛苦了啊。” 黛西重新抱好手上的乐谱。 “黛西、黛西,乐谱库禁止聊天,要稍微小声一点啦” 皮斯立刻要黛西注意音量,黛西顿时涨红了一张脸。 “什、什么嘛皮斯!你只不过是我的契约精灵而已,竟然敢指责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如果不安静一点的话,真的会被赶出去啦……” 皮斯急急忙忙解释,黛西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么看都像是千金大小姐和仆人的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原因而缔结契约,对丝诺来说完全是个谜。 根据黛西的说法,皮斯是从她出生以来就一直待在她身边,“孽缘”很深的儿时玩伴…… 可是,他们的感情的确很好。丝诺等人常常看到他们两个发生这种很白痴的吵架。 丝诺一边想着“哎呀哎呀”,一边看着黛西。 “对了,黛西,你负责的新生呢?” 怎么朝黛西他们身后看,也看不到像新生的人。听到丝诺这么间,黛西说: “啊啊,那个随便介绍一下就结束了。” 黛西像是觉得麻烦透顶似地丢下这句话。 “随便介绍一下……” 丝诺不由得吃了一惊。 看来黛西很快就结束了校园导览,好让白己多掌握一点白由时间。 “协助新生是高年级的义务吧?我觉得太草率的话不是很好。” “不成气候的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哪里有什么之类的,只要用嘴巴说明一下就很够了吧!” 不知为何,黛西像是被碰到逆鳞一样,很不高兴地说着。 搞什么啊……难道她跟新生吵架了吗?现在一副要把手 上的乐谱捏碎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在娜诺波妮特面前说那种话吧i 丝诺有些抱歉地看了娜诺波妮特一眼,可是, “……” 她还是一样没有表情,好像没有特别介意的样子。 (总之赶快离开吧。) 想要在黛西说出更不适当的话之前溜之大吉,丝诺准备转身离开。 然后—— “黛、黛西,难道你还在气刚刚的事情吗?” 像是发现了黛西的不高兴,皮斯慌慌张张地说着。 “没有、我没有生气!” “你、你果然还是在生气吧?对不起。呃、可是……我做了什么?” 听到皮斯这么说,黛西瞪了他一眼。 “什么嘛!什么都不知道干嘛道歉啊!啊、你还不快点滚去刚刚那个新生身边?” 就像完全没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似地,黛西一脸厌烦地甩开皮斯。 “对方只、只不过是可爱一点,你就色眯眯地笑成那样,实在太难看了吧!什么嘛!即使没有你,我也可以马上抓到新的精灵。不管你要去哪里都请便!” 被黛西狠狠骂了一顿的皮斯,终于发现对方生气的理由,他拼命抓着黛西解释: “不、不是的,黛西!我没有做那种事!真的!因为她是黛西的学妹,我只是想说一定要好好为她导览而已。” “吵、吵死了!你怎么样都有理由就对了!” 黛西想要挣脱死命抓住自己手臂的皮斯。 “总之就是……” “因为这种事情……” “……” 总之,黛西无法原谅亲切接待新生的皮斯。 眼前突然上演平常的白痴争执,丝诺觉得很没力。 那个新生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可怜。 丝诺偷偷瞥了娜诺波妮特一眼。 (希、希望她不要认为高年级生都是这种人……) “……” 可是,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娜诺波妮特好像什么都没想。 “等等,你们这些人怎么还在啊?” 听到丝诺等人的窃窃私语,黛西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双颊飞红,一路红到耳根。 她慌慌张张地把丝诺等人赶出乐谱库。 “总、总之我想先专心研究自己的音乐!喂!你们还不快点离开!” 被人家赶了出去,丝诺等人不得已只好离开乐谱库。 “抱歉,本来想教你阅览方式和申请抄本的方法……” 丝诺垂头丧气地转身走在刚刚过来的那条路上。 “别这么说……” “我想,大概再过一阵子就会有实技测验了。到那个时候,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欢迎随时来找我们。” “好。” “没错没错,一年级的时候,的确一开始就有实技测验呢。” 像是很怀念似地眯细了眼睛,普莉姆罗丝说道。 “嗯嗯,的确是这样。” “……所谓的实技测验,到底是指什么呢?” 仿佛很感兴趣似地,娜诺波妮特歪着头问道。 “我们那个时候,重点在于用神曲让精灵施展法术。不晓得今年是不是一样,不过还是早点熟悉乐谱库的使用方式比较好。” “用神曲……让精灵……” 就在这个时候—— “呜哇哇!” 看着旁边走路的丝诺,撞上了突然从转角冒出来的人。 “对、对不起。” 她急忙道歉。 “没关系,我才觉得抱歉呢。因为刚好在想一些事情……” 抬起头的丝诺所看见的是—— “学、学院长?” 是这座精灵岛学院的学院长,密斯特拉鲁艾康巴德。 摸着近乎透明的金发,穿着小尺寸礼服的他乍看之下就像是个青年实业家。 年轻得看不出来是这里的学院长。 “哎呀哎呀,这不是住在屋顶阁楼的特别生吗?” 跟威严之类的感觉完全无缘的他,就像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轻松地跟丝诺等人说话。 “哎呀,是新生啊。所以说,你们正在介绍校园吗?” “啊,是的。呃、这一位是新生娜诺波妮特﹒琉希欧鲁” “娜诺波妮特,这位是密斯特拉鲁二〤康巴德学院长。” 彼此问候了一下,娜诺波妮特的视线,不知为何一直停在密斯特拉鲁的脸上。 “……啊” 不过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怎么了?娜诺波妮特。” “不、没什么……只是,学院长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看到立刻垂下视线的娜诺波妮特,丝诺不解地歪着头。 (认识的人?) 总觉得她的语气像在隐瞒什么。普莉姆罗丝亲切地加了一句话: “没错没错,学院长是很有名的乐器师哟,或许你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吧。” 的确,如果提到乐器师密斯特拉鲁,那是一位被称为拥有“万能之手”,声名远播的乐器师。跟学院长的称号比起来,乐器师的名号反而更为人所知,这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之处。 听到普莉姆罗丝的夸奖,密斯特拉鲁像是很不好意思地抓抓脸颊。 “虽然很光荣,不过有一点夸张啦。传言的内容,大概都比本人好很多。我只是每天被歌罗责骂,悠闲地在这里制作乐器而已” “话说回来,您是不是要去哪里呢?” 突然想到聊这么久没问题吗,丝诺问着。 “啊、嗯,因为我被歌罗骂了一顿,叫我好歹也整理一下工作室……” 密斯特拉鲁像枯萎的花一样,沮丧地低下头来。 看样子他好像很讨厌整理房间。 这位密斯特拉鲁学院长,被身为副学院长、同时也是契约精灵的歌罗蒂吃得死死的,这在学生之间是很有名的。 正打算走过丝诺等人身边的他,突然叫住了丝诺。 “对了,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密斯特拉鲁的视线,非常认真地盯着丝诺的肩膀。 “在那个肩膀上的小精灵,真的是你让他诞生的吗?” “啊、是……是这样没错。” 学院长在说月读。他的确是因为丝诺的歌声而出现的新精灵。 “咦,好厉害啊。果然就像布兰卡所说的,就是‘你’啊。” “咦?” “——嗯嗯,没什么,是我的私事。”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下了什么判决一样,丝诺不太舒服地扭动身体。 她不由得跟坐在肩上的月读互看一眼。 可是密斯特拉鲁没有再说什么,好像很愉快似地走掉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听丝诺这么一说,站在她旁边的娜诺波妮特低声喃喃说: “原来如此,继续着自己的使命啊……而且,还是像以前一样拿年长的女性没办法” “娜诺波妮特……?” 她若无其事地抬起头。 “不、没什么。对了,下一个要介绍的地方是哪里?” 她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对丝诺她们说道。 * 刚好在结束了一半的学校导览行程时,宣告上午结束的钟声响了起来。 “这是开学以后也会响起的钟声。现在刚好是中午休息时间。” 丝诺她们带着娜诺波妮特去餐厅。 平常,丝诺她们常常拿着餐盘到位于新校舍和旧校舍之间的中庭吃饭,不过今天因为要为娜诺波妮特作导览,所以直接在餐厅里吃饭。 打开餐厅的门,吵杂的人声和餐厅特有的食物味道遍布整个空间。 “因为才介绍完一半而已,不好好把肚子填饱是不行的哟。” “那么,我先去占位子。” 普莉姆罗丝很快就找到空着的座位,她拨开人群走过去。 因为是中午,餐厅里挤满了其他学生,热闹滚滚。 大概跟丝诺她们一样吧,也有很多桌是高年级生围着新生吃饭。 顺便帮先去占位子的普莉姆罗丝拿了餐盘,丝诺摇摇晃晃地穿过人群。 “哎呀哎呀,人比平常多……” 这时,丝诺一只手上的餐盘突然被拿了起来。 “好像很重的样子,我帮你拿吧,丝诺” “乔许?” 站在那里的,是有着浅咖啡色头发,神情稳重的少年。那是丝诺的朋友,同时也是二年级风纪委员的乔许·夕风。 “不好意思啊,乔许” 托长久以来女仆工作的福,两手都端着餐盘对丝诺来说并不辛苦,不过乔许的贴心还是让她觉得很高兴。 “嗯嗯,今天的人好像很多。要是跟谁相撞摔倒的话就糟了” 结果,某处真的传来餐具“眶啷”掉在地上的声音。 “……好像是耶。” 让乔许帮自己拿了一个餐盘,三人走向普莉姆罗丝所占的桌子。 “她是你负责的新生吗?” “嗯,她是新生娜诺波妮特.琉希欧鲁。” “你好,我是乔许夕风,叫我乔许就可以了。” “您好,乔许学长。” 娜诺波妮特摇着一头红发打招呼。 “事实上,乔许是我刚到这所学院时所交的第一个朋友喔。” 看起来有些软弱的他,是一个满腹学问、非常努力的人。虽然比丝诺年长几岁,但却不会装出倚老卖老的样子。 对丝诺来说,他跟普莉姆罗丝一样,都是她引以为傲的朋友。 “这么说起来,刚好是一年前的事哪。跟丝诺见面,是刚来精灵岛的时候。” 乔许一边把面包送进嘴里,一边温柔地微笑。 “是啊,就像我跟娜诺波妮特一样,我们是在那些始祖精灵雕像前相遇的。” 丝诺也跟着呵呵露出微笑。 “对了,娜诺波妮特,乔许是我们这个年级的风纪委员,而且我们是二年级了,要是有什么事的话,都可以找乔许帮忙。” “风纪委员?” “就是像学年代表一样的人,是从成绩优秀的学生里选出几个人来担任。” “……虽然这么说,其实只是因为我是这个年级里最年长的人而已。” 乔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不必那么谦虚啦,我觉得乔许能当风纪委员实在太好了。” 丝诺想着同班同学的表情说。 要是那群坏心同学里的任何一个人当上风纪委员,丝诺的学生生活可能会更加混乱。 “没那种事……我明明已经是二年级了,却连熟稔的精灵都没有。” 说着,乔许的肩膀像是放了很重的秤锤似地垂了下来。 (啊。) 讲到不该讲的话题了,丝诺和普莉姆罗丝互看了一眼。 乔许拥有不知为何无法与精灵缔约的悲惨过去。以精灵岛为目标的学生们,在接受测验之前,很多人都拥有一或两个契约精灵,可是乔许却一个也没有。 他之所以无法跟任何精灵缔结契约,被贴上落后者的标签,其实是有原因的。 (是黎修莉啊……) 丝诺喃喃自语。 事实上,当他为了和精灵缔结契约而努力演奏神曲时,不知为何总是会打雷。所以精灵们听到一半就会害怕逃走。 原因出在一个叫做黎修莉婷的可爱少女精灵身上。 她想跟乔许缔结契约,却迟迟不敢开口,平常总是跟在乔许后面。 当别的精灵现身想跟乔许缔结契约时,她就会降下落雷恐吓对方。 这样虽然造成了乔许的困扰,但乔许并没有发现犯人就是黎修莉婷。 对丝诺来说,这种情况实在让旁人着急得要命,希望他们早点解决。可是,这是乔许他们两人的问题,旁人也无计可施。黎修莉和乔许曾经缔结一次暂时契约,他好像也很重视她…… (啊啊。)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大敞的餐厅门口看到淡紫色头发,丝诺抬起头来。 (果、果然……在那里!) 在餐厅外面某棵树的背后,一头长发若隐若现。 那恐怕就是一直深爱着乔许,而持续守护(?)着他的黎修莉婷吧。 (惨了,得告诉娜诺波妮特不要随便接近乔许才对!) 丝诺着急地附在娜诺波妮特耳边说: “我收回前言!听好喔,娜诺波妮特,我不是在说乔许坏话,不过你最好不要单独跟乔许在一起说话、或一起到哪里去。他虽然是值得信任的风纪委员,不过绝不能单独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 “为、为什么啊……” 丝诺想着该怎么说才好。 就在那个时候。 “啊!” 刚好走到娜诺波妮特身后的学生被人群推挤,放着午餐的餐盘突然掉了下来。 “哇!危险!” 隔壁的乔许立刻把娜诺波妮特拉过来。 “啊、不好意思” 那个学生慌慌张张地开始收拾掉在地上的餐盘。 “啊吓我一跳,没事吧?” 乔许对自己怀里的娜诺波妮特说着, “啊对不起……!” 紧紧靠在一起的状态让他顿时觉得很害羞红着一张脸放开了娜诺波妮特。 “……哪里。” 可是当事人娜诺波妮特—— “只是稍微被食物溅到而已,没怎么样……” 为什么乔许会保护自己呢?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丝诺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刚刚……虽然只是一下子而已,可是乔许看起来……像是抱着娜诺波妮特……) 然后,悲惨的是,丝诺的预感成真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什么嘛、那个女孩——!” ——一阵“霹哩哩哩”的声响,像是刺破什么似的声音响遍了午休时间的餐厅。 “唔哇哇!” 那股力道直接打中娜诺波妮特附近的地板,烧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焦黑洞穴。 (哇啊啊!) 丝诺跳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朝餐厅外面看。 然后, (啊!是黎修莉!) 果然如同自己所想,就像是很认真地集中精神瞄准一样,黎修莉婷的紫色眼睛一直盯着这边。 或者该说,瞪着这边。 “娜、娜诺波妮特!我们差不多该走了!没什么时间了!” “咦?丝诺,现在不是要吃午餐吗……?” “午餐什么的随便啦!” (新学期才刚开始,要是变成黑炭那还得了!) 丝诺强硬地抓住娜诺波妮特的手,斜眼瞥了想要留住她们的乔许一眼,一溜烟地跑出餐厅。 丝诺等人,为了躲避黎修莉的追击,不顾一切的往前跑。 虽说落雷不会劈头打下来,但毕竟不是会让人开心接受 的东西。 (每次每次都这样,饶了我吧……) 好不容易逃进森林的丝诺,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气。 “刚才的雷击是……?” 娜诺波妮特面无表情地歪着头问。看样子,微微歪着头好像是她的一种习惯。 丝诺把双手放在娜诺波妮特肩上。 “乔许是个好人,他真的是。可是,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不要接近他——因为会像这样打雷。” 丝诺用真诚的眼神说着。 “打雷?”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虽然完全没有说明到什么,但因为丝诺拼命地解释,所以娜诺波妮特还是点点头。 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同样从餐厅逃出来的普莉姆罗丝稍后也跑了过来。 “啊啊,你们果然在这里。” 普莉姆罗丝也过来集合之后,丝诺转向娜诺波妮特﹒说: “刚好,就来说明一下精灵之森吧。” 于是她开始说明她们现在所在之处——将学院周围团团包围的精灵之森。 “岛上的自由精灵几乎都住在这里。所以,如果想找契约精灵的话,到这个森林举行演奏会就好了。” “演奏会……?” “也可以说是测验自己的能力。要是有精灵喜欢你的演奏,就是缔结契约的机会。大部分的学生,下课后都是像这样在这里度过。” 所谓的精灵之森,是绵延于学院后方,精灵诞生的森林。 听说一切都是大圣灵树歌罗莉安娜的枝叶,是一个非常神圣的场所。 “精灵是用他们身上的翅膀数量来区分的。从下面算起有两枚、四枚、六枚……等等。这个森林里的精灵跟学院里的学生虽然保持友好关系,不过以初级生的实力,要是能跟两枚翅膀的精灵缔结契约就已经很棒了。” 被称为精灵的知性体,许多中级以上的精灵就拥有相当明显的自我意识,等级越高的精灵越是明显,成等比上升的情况,对神曲乐士所演奏的神曲有许多坚持。 总之,如果神曲乐士所演奏的神曲,不符合自己的嗜好,精灵根本不会现身。 可是,精灵的性格、嗜好、属性也因个体而有所差异,有些强大的精灵只跟特定神曲乐士缔结契约,有些精灵的喜好范围则是很广,会把力量借给不同的神曲乐士,随自己心情而决定帮不帮助神曲乐士,有各式各样的情况。 “这个学院常常举行模拟战。尽量多跟拥有不同力量的精灵缔结契约会比较好。” “模拟战……?” “就算好不容易跟精灵缔约,但那个精灵是不是能够依照我们的想法来行动,取决于我们跟那个精灵之间的感觉和一般信赖程度。所以,要测验乐士能不能好好控制精灵。大概在一年级结束之前,就会举行这种模拟战吧。” 没错,神曲乐士最理想的情况,是尽可能跟不同的精灵缔结契约。 事实上,这个学院以考试之名所举办的学生模拟战斗,常常要缔约精灵的数量、也就是身为神曲乐士所能引出的精灵数量,作为决胜的关键。 就在这个时候。 “所以我说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丝詻头顶传来。 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丝詻等人抬头一看,看见布兰卡一手拿着腌酸梅,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听好,丝詻,这是很重要的事。” “唔?” 看到布兰卡露出了平常所没有的认真表情,丝詻不由得被他的气势压倒。 他直直盯着丝詻的眼睛。 “我们精灵也是有感情的。会喜悦,也会生气。” 布兰卡轻飘飘地降落地面,走到丝詻身边,一把拦腰抱住。 “什……!” “没错,你没有把我带在身边,让我觉得很伤心。晚上睡觉的时候明明紧紧抱着我,不肯跟我分开,天一亮就突然丢下我不管,有时候叫我过来,有时候又叫我到旁边去,你真是个超级任性三心两意的家伙。” “什么?因为你那时候是小狗的样子啊!” 听布兰卡说出要是别人听到肯定被误会的言论,丝诺红着脸否认。 丝诺非常喜欢变成小狗的布兰卡。 软蓬蓬的毛和可爱的外表,常让丝诺不小心忘记他的真面目。可是她完全不想像那样去拥抱、抚摸变成人形的布兰卡。 “你说什么啊,不管哪一个都是我啊一 “狗、狗跟人差很多好吗?” 布兰卡哼了一声。 “哼哼,那种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是你的话,不管那一种样子我可都很熟悉哟。” 不知为何,他自信满满地丢下这句话。 “算了,被你紧紧抱着虽然也不错,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被你的手指抚摸。不管是温柔或激烈的动作我都喜欢。啊,但是太过激烈的话,我可能会被你弄坏就是了。” “少、少啰唆!到底在说什么啊你这个变态低音大提琴!” 布兰卡的话让丝诺的脸变得更红。 传说中的低音大提琴,永恒纯白,拥有“极真之低音”称号的那把乐器是他的持有物,不过布兰卡说自己就是低音大提琴的化身,常常像这样把白己和低音大提琴的立场混在一起发言。 听起来像是很色情的内容。 丝诺拔出一直当护身符随身带在腰间的爱刀“牡目”一嘿咻”一声朝布兰卡挥斩。 “给我差不多一点!不准再说那种猥亵的话!” “喔喔” 丝诺追着布兰卡,可是他避过了丝诺所有的攻击。像这种时候,拥有非常优秀的战斗能力的他就让人觉得火大。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啊,丝诺,总之我想说的是,把缔结契约的精灵丢着不管是很不好的行为。” “……所以说?” “把我抓得更紧一点吧,没错,例如说,就像这样……” 不知道在想什么,布兰卡伸手环住丝诺腰际,猛然靠近她的脸。 可是,丝诺连动都不动。 “太天真了!” 她毫不留情地朝布兰卡的脑袋挥出一拳。 “咚”地一声,发出令人痛快的声音。 “唔啊!” 完全没有戒备的布兰卡,一头撞上长者青苔的地面。 “哼!一辈子都躺在那里吧!” 成功而漂亮地打倒布兰卡的丝诺,气势十足地说着。 布兰卡就这样倒在地上,变成小狗的模样。 “……总之,也有像这种难搞的精灵。在缔结契约之前,要好好地选择喔,娜诺波妮特。” “我知道了。” 娜诺波妮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 就这样,丝诺等人下一个造访的地方,是个到处都是崩裂石壁,隐身在石壁其中的废墟。 “……这里是?” 娜诺波妮特抬头望着爬满常春藤的石造建筑问道。 “啊啊,这里是旧校舍。” 就是旧校舍,不过这里从两百多年以前就没有在使用了。 从现有校舍后面,一直在北方延伸的森林深处……这一带有很多已经没有在使用、年代久远的建筑物。 在这些建筑物当中,有许多足以被称为遗迹的建筑。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虽然到处崩坏,但仍凛然伫立在那里的大圣堂。 “听说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学院因为战争而关闭时,也就不再使用 这里了。” 博学多闻的普莉姆罗丝说着。 丝诺跟着环视四周。 可以听见“吱吱”的鸟叫声。 能够听见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鸟叫声而已。大概是因为这一带几乎已经没有在使用,除了丝诺她们以外,感觉不到其他人类的气息。 再说这里本来就不是应该带新生来参观的地方。 丝诺发着抖。 “不要管这里了……听说这里会出现幽灵耶!” 没有人的地方,会聚集人类以外的东西,大概是因为这种想像力的作用,学生们煞有介事地谣传这个旧校舍附近有幽灵出没。 丝诺本来就不喜欢那类东西。经过这种地方时,都是赶快走过去。 可是, “喂、喂、娜诺波妮特?” 不知为何,娜诺波妮特的视线,一直盯着大圣堂,动也不动。 “怎么了?娜诺波妮特,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她转头看着丝诺。 “……” 就这样,一句话也没说。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丝诺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如此……号机最后是这种命运啊。” “咦?你说什么?” 娜诺波妮特慢慢指着大圣堂。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它很古老。” (娜、娜诺波妮特?) 丝诺讶异地看着她。 “哎呀,有看到幽灵吗?” 听到普莉姆罗丝的话,丝诺觉得自己一瞬间有血气尽失的感觉。 “幽灵?” 如果可以的话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的丝诺说: “我、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来!下一个!” 她慌慌张张地转身,用力推着普莉姆罗丝离开。 ——可是,娜诺波妮特再次看着大圣堂…… “……再一下子……” 然后,用丝诺她们听不见的细微声音,喃喃说着: “再一下子,那个‘时刻’就会来临——!” 总算离开旧校舍附近的丝诺等人,这次来到学院的后庭。 这个后庭,有一个被叫做小泉水的地方,以及一片铺着永不枯萎的青草的广大空间。 “这里是学院的后庭,主要是在演奏神曲、让精灵们施展力量时使用。然后,学生们也会自行在这里举行模拟战。为了防止森林受害,所以这个地方跟森林隔了一段距离,就算打得激烈一点也没关系。” 丝诺向娜诺波妮特做说明。 事实上,这里同样也是日光充足的露天咖啡座,是在学生之间很受欢迎的地点之一。放学后,这里到处都是为了试验自己的能力、手上拿着乐器的学生。 现在刚好是这个时间——学生们各自散开,让自己的精灵倾听神曲,或者对乐器进行调律。 “娜诺波妮特如果有契约精灵的话,也可以在这里—〡” 当丝诺话说到一半时, ——轰隆隆隆隆隆! 爆炸声响遍整个后庭。 “怎、怎么回事?有人在进行模拟战吗……?” “好像不是。” 丝诺等人慌慌张张地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学生们满脸惊恐,慌乱地从那个方向逃出来。 (这是……) 很奇怪。 就算是自主进行的模拟战斗,学生们不会慌乱成这样,而且进行模拟战时,多少都会克制精灵的力量。如果为了这种事让自己的精灵受到伤害,是得不偿失的。 而且,模拟战主要是在确认乐器的调律、乐士与精灵之间的搭档默契,应该不至于像这样让整个后庭响遍爆炸声。 丝诺和普莉姆罗丝互看了一眼,继续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 当烟雾散去,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她们错愕地愣在当场。 是精灵。 有着黑色头发的男性精灵,背后展开四枚翅膀,体内射出令人眼花撩乱的耀眼光芒。 (那是?) 不只是这样而已,离那个精灵一小段距离之处,一个女学生像是吓到腿软似地倒在那里。 “贾桂琳难道是……” 她是丝诺的同班同学。 不过,她跟丝诺感情并不好。身为伯爵千金的她,一直都是欺负者的代表,会怒骂像丝诺或乔许这种平民出身的学生。 可是,现在的她,完全失去了平常在教室的那股气势。 “怎、怎么会……” 她像是很害怕地不断往后退,想要离精灵远一点。 “你、你想干什么?不要这样,萨克里特、萨克里特﹒索特﹒伯纳法洛斯!” 萨克里特,大概是那个精灵的名字吧。好像是贾桂琳认识的精灵——恐怕,是她的契约精灵没错。 “为、为什么契约精灵会这样?” 丝诺觉得很混乱。 精灵是会把力量借给神曲乐士的好邻居。当然,并非所有精灵都对人类抱持绝不动摇的好感。可是,她从没听过契约精灵会袭击订下契约的主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贾桂琳!他是你的契约精灵吧!” 丝诺下意识地开口问贾桂琳。 “我、我怎么知道!萨克里特突然……!” 丝诺的声音让贾桂琳突然回过神来,她转头朝丝诺的方向大喊。 可是,就在那时候,精灵慢慢走近她。 那对眼睛,的确是看着贾桂琳…… 丝诺觉得一股寒意窜上来。 (那是什么眼睛?简直就像无底沼泽一样!) “总之,赶快逃离那里啊贾桂琳!” 觉得有危险的丝诺大声说着。 可是, “不、不行……我、站不起来……” 她就这样倒在那里,没办法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事而吓到腿软了吧。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精灵放声大吼。 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更低沉——就像亡灵的怒吼一样,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空气“霹哩霹哩”地振动。 而且,声音也是! “贾桂琳!” “轰!”地一声,发出强风扫过的声音。 黑发精灵朝贾桂琳挥拳。 (混帐!) “丝诺!” 那一瞬间,丝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这样朝贾桂琳扑过去。 “!” 风狂乱扫过身边。 一半身体受到钝重的冲击。可是,丝诺毫不在意自己,反而赶快看看身边的贾桂琳有没有事。 “啊……你……” “……没事吧?贾桂琳。” 她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从精灵的攻击底下把贾桂琳推开。虽然丝诺也跟着摔倒在地上,但只是受了一些擦伤,没有受到精灵的正面攻击。 那是像雷电一样的金色光芒。 回头一看,地上出现一个大洞。金色光芒在刚刚贾桂琳倒下的地方,凿出一个大洞。 “呜……” 贾桂琳发出了不成调的哀号,身体开始不停发抖。丝诺扑到她身边,说: “快逃!” “可是……” “总之快点逃就是了!” 硬是把贾桂琳拉起来,推着她的背。 脚步虽然不稳,但卖桂琳还是勉强拖着身体离开现场。 可是,萨克里特不可能放 她逃走。 “啊啊啊啊啊啊……贾……桂……琳、为……为什么……?” 萨克里特一边呻吟,一边追在她身后。 “站住!” 丝诺纵身跳到萨克里特面前,拔出腰间的怜刀从目,指着精灵。 大概是知道刀刃向着自己,黑发精灵的视线转而看着丝诺。 “敢来的话就来吧!我来当你的对手。” 丝诺大叫。 为什么契约精灵要伤害契约对象呢? 而且不只是伤害而已,要是被刚才的攻击打中——或许会死掉。到底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握在右手的笆目刀身,将精灵放出的金色光芒弹了回去! “萨克里特,要是有理由的话就说出来!我听你说。” 可是,黑发精灵只是不断吼叫,想要威吓丝诺。背上四枚翅膀,发出更强烈的光芒。 那是,强光的压力。 (四枚翅膀!是中级精灵吗……?而且,还是很强的那种!) 完全变成人形的精灵,拥有一定程度的力量。 “丝诺,刀剑是没办法斩杀精灵的!” 月读从丝诺背后探出头。 “可是!” 丝诺直直盯着精灵大叫。 “我现在没带永恒·纯白!我的武器只有这个!” 丝诺再次用力握紧世目。 她知道的。 刀剑所给予的物理性伤害,精灵马上就可以自我治愈。要给精灵有效的攻击,运用原本用来使唤精灵的东西才是最有效的。可是,现在没有乐器。 呼唤精灵所用的,永恒纯白!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叫声,锐利的光芒朝丝诺射过来。 视线迅速染上一片金色,狂风被割裂,从精灵翅膀射出的数百根光箭,直直朝丝诺袭来—— “丝诺!” 那一瞬间,月读纵身扑到丝诺面前。 ——就像要保护丝诺一样。 (不行!) 丝诺发出不成调的叫声。 月读只有两枚翅膀而已,而且是刚出生的精灵,不可能承受得住这种攻击。 (怎么这样……) 丝诺脑中浮现了小小精灵受到攻击,像分解似地消失无踪的景象。 (……!) “那样不行——布兰卡!” 丝诺拼命叫着自己另一个契约精灵的名字。 然后, “——你每次都这么晚才叫我啊,丝诺。” “啪铿”一声发出碎裂的声音。然后,像冰冷云朵一样的某个东西抚摸着丝诺的脸颊。 “……啊。” 张开眼睛的丝诺,看到刚才逼近自己的金色光箭就像结冻一样碎裂四散。 瞬间吹来的风雪﹒让原本不可能冻结的光箭消散。 “布兰卡……” 丝诺双脚悬空被某人抱在怀里。 “伤脑筋,你每次都是自己踩进麻烦里,为什么会这样啊?” 布兰卡的银发在丝诺脸颊旁边沙沙摇动。 “……你……来了啊?” “当然啊,不是说过我是你的所有物吗。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叫我。可是,为什么你都不叫我呢?” 然后,布兰卡轻轻把丝诺放下。 “快点把那把刀收起来吧,身为神曲乐士的你所应该倚赖的,不是刀剑。” 说着,他—— “来吧,永恒纯白!” 朝天际高举着手,如此叫唤。 ——天空被切割开来。 不是金色,而是发出了近乎银色的白光,从光芒之中,出现了白色低音大提琴,永恒·纯白。 布兰卡迅速把弓交给丝诺。 “低三下四的家伙,竟然敢伤害我的丝诺!” 布兰卡转身面向黑发的中级精灵——萨克里特。 瞬间,金色和银色光芒相互碰撞。 那是,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光的爆发。 “布兰卡!” 丝诺反射性地闭上眼睛,然后架好几乎跟身体一样高的低音大提琴,拉动手上的弓。 ——嗡嗡。 拉出的是自己所熟悉的重音。 闭着眼睛,感觉光芒逐渐退去。 (去吧,我刚刚背起来的,“战栗组曲”第一乐章!) 丝诺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布兰卡从掌心生出的冰砾,不断袭向萨克里特。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叫声,萨克里特挡下那些冰砾。 “可恶,再多一点,丝诺!给我更多神曲!” 啧了一声,布兰卡蹬地跳起。然后,用一只手拔出磨得十分尖锐的冰剑,一口气斩向萨克里特。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萨克里特发出一种不知道该说是叫喊还是呻吟的声音。布兰卡正打算就这样再补一剑斩杀他时—— “等、等一下!布兰卡!” 丝诺大叫。 布兰卡的手震了一下,剑锋削偏。他用力跳跃,跟萨克里特拉开一定的距离,然后立刻跳回丝诺身边。 “丝诺,为什么要阻止我?” “不是的,布兰卡,他本来是贾桂琳的契约精灵,所以……” 丝诺犹豫着要不要打倒对方,布兰卡继续盯着前方,对她说: “啊啊,说得也是。” 在布兰卡手下受到重伤的萨克里特,蹲在地上压着被划伤的肩膀,口中仍不断呻吟。 “……贾……桂琳……为什么……为什么……?” 那种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忍受某种不是痛楚的东西。 ——就像是不断渴求着某种无法得到的东西。 “愤怒,与叹息。” “咦……?” 布兰卡眯细眼睛看着丝诺。 “那家伙恐怕是被契约主丢着不管吧,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奇怪。” “什么?那是……?” 丝诺讶异地盯着眼前的精灵。 无数光带摇摇晃晃地、像是松开似地从他身上浮起,从他的手臂、双脚——以及眼睛。 看起来就像他流下的眼泪,丝诺咬着嘴唇。 (唔!) ‘所以啊,丝诺,总之我想说的是,把缔结契约的精灵丢着不管是很不好的行为。’ 刚才布兰卡所说的话突然在脑中出现。 “我了解那家伙的心情,因为我的契约主人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那一瞬间,布兰卡像是读出了丝诺心中的想法,叹气似地低声说着。 丝诺觉得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揪住。 (布兰卡……?) 那的确是责备丝诺的话。 他也像萨克里特一样,对丝诺抱着激烈的愤怒吗? 要是丝诺就这样丢着他不管,他也会像萨克里特一样发狂吗……? 想到这一点时,丝诺无法再演奏永恒·纯白,她慢慢放下琴弓。 手心渗出汗水。 “丝诺,怎么了?” 发现丝诺停止演奏,布兰卡惊讶地回头看她。 丝诺的视线就这样对上了像琢磨过的翡翠一样的眼眸。 “你、你也是这样吗……你也想要那样攻击我吗?” 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丝诺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跟他四目交对的瞬间,丝诺这么问着。 听到丝诺这么问,布兰卡顿时讶异地睁大眼睛 ,然后闷笑了一声。 “好痛!” ——啪叽!额头一阵刺痛。 丝诺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看着站在自己正前方,哑然失笑的布兰卡。 看样子布兰卡用手指弹了自己的额头。 丝诺猛然抬起头来。 黑发精灵——贾桂琳的契约精灵萨克里特,打算再次攻击布兰卡,他伸出手臂,像野兽一样蹬地跳起。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丝诺重新架好永恒·纯白,准备运弓,她直直盯着那样的萨克里特说: “停下来吧,萨克里特!像这样大闹什么都得不到。就算憎恨对方伤害对方,什么也都不会改变,反而只会变得更糟而已。这样乱闹或许有一点点挽回的可能性,但也可能失去一切!” 她同时拉动琴弓。 然后,银色光芒在丝诺的视线范围内炸裂。 “喝——!” 伴随着声音,布兰卡射出的无数细小白银冰砾,直接打中准备扑过来的萨克里特。 “唔啊啊!” 喉头发出溃散的呻吟,他被打向后方,就这样狠狠撞上精灵之森的树木——然后跌落在地面。 * “……那果然就是暴走吗?” 总算让贾桂琳的契约精灵萨克里特失去意识后,丝诺跟布兰卡一起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普莉姆罗丝等人。 可以听到贾桂琳的短笛声从稍远之处传来。 像那样吹着短笛,在萨克里特满足之前继续演奏神曲,可以让他从饥饿状态中脱离。 那是身为契约主的贾桂琳本来的责任。 “正确来说,是处于濒临暴走的前一刻” 结束战斗之后,疲倦的布兰卡变成小狗的模样,很满足地蜷成一团,缩在坐在草地的丝诺膝盖上。 “难道说,精灵会被逼迫到暴走吗?” “什么是暴走?” 听到丝诺等人口中的暴走,娜诺波妮特露出讶异的表情。 可是那并不是因为知道那个词汇的意思而皱起眉头,而是听到陌生词汇时的反应。 “啊啊,那是……” “当契约主长时间不演奏神曲时,契约精灵会产生自我崩坏的现象,就叫做暴走,娜诺波妮特。” 普莉姆罗丝像往常一样确实地做说明。 精灵一旦和人类缔结契约,就会配合那个人所演奏的神曲,对自己调律…… 这样一来,若能得到契约主的神曲,契约精灵的能力就会有惊人的提升。相反的,他们对其他神曲的反应也会变钝——如果把神曲比喻为粮食的话,就是“就算吃了也得不到营养”。 可是,为了经常得到高营养价值的粮食而对自己进行调律的话,一旦得不到粮食——得不到神曲,所有平衡就会突然出现障碍。 那是人类所无法想像的痛苦。 神曲的丧失,之所以不会直接造成精灵的消灭,是因为对精灵们来说,神曲并不是纯粹的粮食,而是一种嗜好品,类似人类的麻药。 要是欠缺的话,会产生饥饿感。 就像中毒一样。 然后,痛苦和饥饿会让精灵失去意识,具有攻击性,开始一一攻击周围其他人——那就是被称为“暴走”的现象。 “可是,没想到精灵真的会暴走……” 普莉姆罗丝看了一眼还没醒过来的萨克里特,不解地歪着头。 “嗯嗯,就是啊……虽然在课堂上学过,不过几乎很少发生这种例子” 应该是这样没错,精灵很少暴走。 证据在于,很少人知道精灵会暴走。只有一部分的学者、对精灵有特别丰富知识的神曲乐士之类的……只有很少很少人知道这种事。 而且,就算突然失去契约对象的神曲,也不是所有契约精灵都会暴走。 可是,事情却发生在贾桂琳身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丝诺觉得很奇怪。她以前只有看过一次精灵暴走。那是日蚀那一天,让所有精灵的力量、精灵岛的力量都跟着变弱。 可是,现在并不是日蚀,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会影响精灵力量的事件。 如果是这样的话, “果然跟精灵岛渐渐沉落的情况有关吗?” 丝诺无法隐藏自己的不安,喃喃说着。 娜诺波妮特的反应很敏锐。 “精灵岛,正在坠落……吗?” “啊、啊啊,嗯……那个……那……” “现在,在这座精灵岛上,精灵越来越不容易诞生了。有谣言说,因为支撑精灵岛的精灵数量减少,所以这座岛正在坠落。当然,不管哪一国政府都没有正式承认这种说法……” 普莉姆罗丝紧接着丝诺的话,不安地说着。 “那么,关于坠落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因应对策?” 可是娜诺波妮特似乎没有惊讶或害怕的模样,而是用凛然冷静的声音问道。 虽然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丝诺还是点点头。 “嗯嗯,所以现在要从世界各地找来巫女姬的候选人。啊,所谓的巫女姬,就是一种演奏者,能够弹奏阻止岛屿坠落的神曲……” “这所学院里所有的学生,都是巫女姬的候选人。当然,娜诺波妮特,你也是。” “这样……啊……” 丝诺偷偷想着。 (巫女姬,真的存在吗?) 然后,真的能拯救精灵岛——拯救整个世界吗? 透过那位“巫女姬”。 占领着丝诺膝盖的布兰卡,突然竖起耳朵。 “……看样子,他好像醒了。” “咦?” 布兰卡跳到草地上,用下巴指指萨克里特休息的地方。 不知何时,贾桂琳的短笛声也跟着消失了。 “啊啊,太好了,得救了吗?” 丝诺终于放下心中的重担。 她站起来走向贾桂琳和萨克里特。 走近萨克里特的丝诺,看见他的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不由得露出微笑。 “已经不要紧了吧?” “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白己会那么容易失去理智。” 已经清楚恢复意识的萨克里特,很坦率地向丝诺等人道歉。 可是,只有布兰卡不以为然。 “跟你比起来,不好的是这女人吧。不给契约精灵听神曲到底是想怎样啊?” “你、你说什么?” 布兰卡带刺的言语让贾桂琳火冒三丈。 “反正你只想着自己的事吧?要是不给自己的契约精灵听神曲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你连想都没想吧?” “可、可是……” 很难得地,贾桂琳开始支支吾吾地辩解。 “萨克里特,本来不是我的精灵。他是父亲大人带过来的,所以……” “什么?你是家族精灵吗?” 布兰卡用意外的眼神看着萨克里特。娜诺波妮特则回头看向普莉姆罗丝。 “家族精灵是什么?” “在精灵中,偶尔也会有精灵喜欢同一个家族的人,所以一直跟那个家族的人缔约。我想他应该跟贾桂琳的家族在一起很久了……” “萨克里特,是这样吗?” “是的。” 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萨克里特微微点头。 “她的祖先对我有恩,所以我一直都跟着这个家族……” 他突然顿住,露出思考的表情,好一会儿之后—— “如果可以 我美丽的雪花 ——您问了很奇怪的事呢。 席达拉哈敏特。 ……不,以克兰德姆的说法,应该称您为哈敏特.席达拉吧。我非常不习惯东方先报姓氏的说法。所谓的姓氏,只不过是那个人附属的小集团名号而已,竟然会放在能够显示自身本质的名字前面,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啊啊,那种事怎么样都可以。我们现在是在谈“她”的事情吧。 可是,哈敏特,这是我的愿望,只有这件事,请您一定要好好记得。 就算您是想要成为格兰纳多家女婿的人选,也是说出“想要成为我夫婿”这种奇特要求的人。 所以,您已经是我的命运共同体了。您说,我的愿望就是您的愿望,由于您这份心意,让我决定把一切都托付给您。 可是,哈敏特,那样的您,却被那种空穴来风的谣言给迷惑了。您认真而急切地来向我报告,说那个女孩,丝诺德罗布是在奉承我、随心所欲地操控我。 我真的,有一点失望。 ……啊啊,是啊,我们原本就是最近才熟识的。不透过言语,就能互相察觉对方的内心,就算是被誉为全知全能的上级精灵,也没有这种技能吧。 ……同情? ——哈敏特,您刚刚的确在问,我是不是在同情那女孩吧。 不是的。 很遗憾,您完全弄错了。 把她捡回来的,的确是我没错。当她无依无靠、独自在下雪的海边徘徊时,我开口叫了她,将她带回宅邸。 当然,我觉得她很可怜。 那时的丝诺,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明明是寒冬,却连鞋子或厚一点的衣服都没穿,饥寒交迫。只要是正常的人类……不,只要是自身生活稍微宽裕的人类,都会对她那时的凄惨模样感到十分同情。 可是,像那样的孩子到处都是。 克兰德姆的街道或村落到处都看得到……由于女管家的吩咐,我的侍女为了不让我接触到那些孩子的目光,往往会特地用阳伞遮住。 就像您所知道的,我的老家格兰纳多家族,在克兰德姆王国里是神曲乐士的名门。父亲是国军元帅,而生下我的母亲,则与王室有血缘关系…… 在宅邸里,有记都记不清的佣人在这儿工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人在我记住他们的名字之前就早早辞职,最近我也都记不住了。 在那里面,也有跟我同年纪的女孩。或者,比她更〡—没错,有人的过去比她更可怜。 就算不是这样,试图接近我的人也有一大群。啊啊,我不是指您,哈敏特。真要说起来,是我主动接近您的。 所以,我光是要从其中分辨出值得继续来往的对象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嗯嗯,是的,那种事让我觉得疲倦。现在我已经不再选择对象、不再接近人了。 哈敏特,像您,虽是次男,但也是梅尼斯名门席达拉家族的成员。这种事,您应该很明白吧。 我们贵族,原本就是以对白己有利与否来判断一个人。我们一直都是接受那样的教育。如果不这样的话,接近我们的人就会太多;企图利用我们、想要与我们成为好朋友的旁人就会太多。 很自然地,我们会以是否对自己有用、适不适合放在自己身边来判断一个人。那或许是生为特权阶级的生存本能吧。 所以,您说我对丝诺是出于同情,那是不对的。 应该说,我羡慕她。 过去实在令人郁闷。被生下来,只是一种把自己束缚在这块土地上的无趣绳索而已。 她能够把那种令人郁闷的障碍全数舍弃。在这个世界里,重新被赋予名字,重新活过一次。 那样的情况打动我的心,让我选择了她。 ……哦呵呵,您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呢,哈敏特。说到这里,您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丝诺会成为我最特别的人吧。 命运。 偶然。 虽然有各种词汇,但那个时候,我认为那是命运、是偶然,同时也是我的唯一。 因为,我感觉到了。 ——没错,如果想让对方尽快了解,从头开始说明应该比较好吧。 好吧。 就让我告诉您。 我与丝诺之间的一切。在命运驱使下与她邂逅之后,我的心是如何被丝诺掳获、如何以她为中心而运转呢? 在暖炉里的木炭再也无法发出星点火花前的这段短暂时间,趁着夜里的心血来潮,就让我告诉您吧。 ——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空虚。 不管天空晴朗、阴霾、下雨、下雪、结冰或融冰,通通都与她无关,不会让她觉得痛苦或喜悦。 如果是普通人,晴天时心情会跟着雀跃,雨天时会觉得沉闷忧郁。可是那些情况,都像书本内容一样,是别人家的事,不管是温暖或冰冷,都无法传达给普莉姆罗丝。 不知为何,她并不觉得困扰。 晴天时头上有阳伞遮着,雨天时有人会准备马车。在下雪的日子外出前,总是有人铲开积雪,清出道路,她的双脚从没被打湿…… 在这个国家里属于相当高贵的一族,身为格兰纳多公爵家独生女的普莉姆罗丝,那是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能够让她心境动摇的事情。 然而,这个世界无情地针对她,不断给她只有她才能感受到、无法跟其他人共同分摊的痛苦。 黑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夜里,当漆黑的帷幕降临夜空时,便开始尖锐地宣告“我在这里”的“那些东西”。 从小时候开始,普莉姆罗丝的身体就很虚弱,每天动不动就发烧,无法从床上起身。因此,当气候开始变冷,她就会离开双亲,到空气清新的别墅去静养。 不过,让她健康恶化的理由,不是疾病、也不是体质虚弱。虽然如此对外宣称,但普莉姆罗丝身体的异常,是精神层面的问题所引起的。 (那些像黑影一样的东西……) 普莉姆罗丝从小就可以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那个”。 像是怨灵或什么似的东西。如果把人类的恶意具体化,大概就是这种模样吧。 在这里。 快看、快看、看着我! 快找到我! 就连在早晨凉爽的空气中,不经意间,便会有小小的手从窗帘内侧或书架缝隙伸出来,对普莉姆罗丝说话。 “——我不想听、我不想看。为什么要缠着我?那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只有我看得见而已?” 自己的病弱身体,都是那些黑影造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普莉姆罗丝开始深信这一点。那些东西长久以来都在自己身边,就像中了诅咒一样,普莉姆罗丝的身体越来越差。 那件事,父亲格兰纳多公爵也知道。 他也知道就算在空气清新的地方疗养,普莉姆罗丝的身体也不会变好。 (所以,父亲大人才会疏远我。) ——在很久很久以后,普莉姆罗丝才了解父亲的想法。 在别墅的时候,对于并不觉得能看见奇怪东西的自己很恶心的父亲,普莉姆罗丝只是单纯地觉得高兴。她相信父亲是真的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 可是,就算工作再怎么忙,如果真的疼爱女儿,为什么不多来看看女儿?普莉姆罗丝也抱着这样的不满。 而且,明明是他严格限制普莉姆罗丝的行动,然而却对她喜欢的食物、喜欢的衣服颜色完全不知道。就连那些黑色团块的事情,她也没办法跟父亲说。 其实真的很想告诉别人。为了排解这种近乎恐怖的孤独,她需要能够跟 她分摊痛苦的家人,但是—— (不管我变成怎么样父亲大人都无所谓。) 知道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当中含有爱情以外的成分,是在遇到丝诺前不久的事。 ‘普莉姆罗丝好像有点奇怪。要是那孩子的奇怪能力被人家知道,对这个家的声誉不好。’ 为了避开人群,父亲将她加以隔离。在社会传出奇怪的谣言之前,以疗养的名义,委婉地把女儿赶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当然,这是为了避免她成为家族耻辱。 (——没有任何能谈心的人。) 一旦开始产生不信任感就再也无法停下来。 父亲的确在普莉姆罗丝这个女儿身上找到了某种价值。可是,那就跟“只要有普莉姆罗丝存在就好内在怎么样都无所谓”是同样意思。拥有这种奇特的体质,对于神曲乐士的未来也是危险重重。 这样的话,普莉姆罗丝能发挥的功能只有一个。当然,高贵的人们同时也身负义务。 格兰纳多家,是声誉极高的神曲乐士名门。为了不让名门的血统与声誉断绝普莉姆罗丝从会拿汤匙起便开始接触乐器,学习神曲。这几乎也等于决定将来她要从神曲乐士的名门之家选择丈夫。 等到了适当的年纪,就要结婚准备延续下一代。 普莉姆罗丝只是为了这样而活下来。 未来,也一直都是这样。 (我觉得非常无力。我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创造未来,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所以,她觉得很空虚。 她让自己放空。 她不能让自己的感情太敏锐。要是那样的话,视线范围的某处就会看见黑暗,就会听到声音。那不只是物体的影子而已,而是在栖息在人类背后或脚下,会变大、变得巨大肥硕,将人包裹起来的东西。 发现到这一点之后,普莉姆罗丝便刻意避开人群,避开黑夜、暗影。 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就算不那么做,还是会有人来照顾身为公爵千金的自己。 只有放空……对所有事物迟钝,才能让自己不再看见那片黑暗。而且,为了忘记父亲的漠不关心,以及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事实,自己必须对所有事物都保持迟钝才行。 (我的人生,已经决定好了。) 还没有走进社交界,还没有遇见任何人。可是从那个年纪开始,普莉姆罗丝就已经对人生感到失望了。 从小,她就希望有一天能成为神曲乐士。像儿时玩伴黛西.贝伦休泰的母亲——玛莉金那样,在背负家族名誉的同时,也成为超级一流的神曲乐士。 想变成她那种人。 可是…… (不可能的。) 接下来就算活着,那又怎样呢?神曲乐士必须歌颂心境的微妙之处,提供能成为精灵粮食的音乐。可是,对所有事物迟钝且漠不关心,连人类的喜悦都无法讴歌的人,不可能成为一流的神曲乐士。 而且,就连稍微能感受身为人类的喜悦感觉,那些影子也都将之掠夺殆尽了。 (我活着,同时却也死去。) 什么都放弃了。 一直到—— 在下雪的海边遇到她为止。 普莉姆罗丝和后来将她取名为丝诺德罗布的那名少女相遇时,是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某一天。 无所事事地望着别墅窗外的普莉姆罗丝,那时看到光的粒子从天空降落的景象。 “那是……雪花吗……?” 她用来过冬的别墅附近,有一片白色的海滩。位于克兰德姆王国的南端的这条街道,到处都是前来躲避寒冬的有钱人和贵族。那一年的年初特别寒冷,这一个礼拜左右,厚厚的云层总是遮住了阳光。 即使如此,普莉姆罗丝的心境并不会因为天气而受到影响。她有时候会演奏小提琴或钢琴来打发时间,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一天,要说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一早收到了父亲送来的礼物。 由着名乐器师制作的小提琴,以金银丝线点缀的礼服。还有饰品、帽子、鞋子……每年在女儿生日时都不忘送上这么多礼物,这就是爱情的表示。侍女们对父亲如此赞誉有加,大家都很羡慕普莉姆罗丝。 可是,这里面却没有普莉姆罗丝真正想要的东西—— 父亲亲笔书写的卡片。 虽然形式上附了一张卡片,但一看就知道那是别人代笔的。那是管家路卡斯.斯坦亚德的字迹。 或许这些礼物也是他向父亲建议的。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个男人说不定连女儿的生日都不会记得。 就这样,已经一个人独自过了几次生日了呢?已经三年……不,已经四年了吧。 (我的人生,只会像这样慢慢流逝吗?就像打上岸又退回去的波浪一样,不断反覆……反覆……) 而且,没有巨大的波浪。在父亲与名为格兰纳多的防波堤所围起来的这片海滩,就算是冬天也只有平稳的波浪打来而已。 可是之所以觉得只有今天跟平常不一样,是因为下雪了。 ——雪。 这块土地几乎不会下雪。 这一带是温暖的土地,即使在冬天,气温也不会太低。而且,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如果是往常的话,小鸟已经在歌颂春天,河边也开满了黄色的菜花。 并不是会下雪的时节。 一边觉得很不可思议……同时,普莉姆罗丝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有小泡泡似的东西不断涌现。 (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事。) 天空下起了平常不会下的雪,在普莉姆罗丝生日这一天。 她立刻要侍女准备,只带了一个人就出门。天气恶劣,而且很少外出的她突然说要去散步,侍女们都睁大了眼睛。 胸口不断骚动,好像会发生什么事……像是会把到目前为止的安稳生活掀掉的巨大波浪,将要越过防波堤吞没自己一样。好像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仔细看着,普莉姆罗丝在沙滩上散步。海水仍旧冰冷,海滩没有半个人影,萧瑟凄凉。落在海面上的雪花,就像被吸进去一样,普莉姆罗丝毫不厌倦地一边望着海面一边走着。 这个时候—— (那里,好像有人……?) 不远处的沙滩上好像有人蹲在那里。 仔细一看,好像是个少女。从远处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她好像被海水打湿,全身冻僵。 对了,因为下雪的关系,气温突然变回冬天,风刮起来很冷。再那样下去,一定会生病的! 如果是平常的普莉姆罗丝,应该连看都不会看这个可疑少女一眼吧。可是,只有那一天不一样,她满心期待,觉得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改变自己的契机。 “大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马上回来。有件事我很在意亡 朝惊讶的侍女瞥了一眼,普莉姆罗丝丢下伞,朝黑发少女走过去。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某种巨大的东西吸过去。 “振作一点!” 普莉姆罗丝朝虚弱倒在沙滩上的她喊着。还是个小孩。年纪只跟自己差不多。 “振作一点,不要死。” 少女果然冻僵了,意识也朦朦胧胧的。她非常衰弱,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冻死吧。 (这女孩到底……) 普莉姆罗丝觉得心脏从来没跳得这么快过。 这是一名奇妙的少女。 她有着克兰德姆人少见的黑眼黑发。而且奇怪的不只这样而已。 雪花,非常温 暖。 之所以会这么觉得,是因为雪花看起来好像闪闪发光。尤其是这名少女的周围,看起来比四周稍微明亮一些。 好像有人从天上洒下光粉,普莉姆罗丝想着。 (简直就像是,要让我找到她似的……) 轻轻牵起少女肮脏的手,好不容易追过来的侍女抱怨了几句,说是不要碰那种脏兮兮的流浪儿之类的。 普莉姆罗丝没有理会侍女,热切地跟少女说话: “我叫做普莉姆罗丝,你叫什么名字?” 被对方这么一间,少女微微扭动身体。看起来虽然是外国人,不过言语好像可以通。少女微微摇头。 “你的家人呢?” 继续摇头。 少女似乎也对自己无法回答这件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不是没有家人,恐怕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吧。没错,就连自己的名字也…… (没有……记忆。) 那一瞬间,普莉姆罗丝仿佛得到了天启。 (那就表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 所谓的不寻常,当然,是指她的命运…… 就这样把得救的少女送去孤儿院是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我没有那么做。 总觉得有人不怀好意地在我耳边喃喃低语。 那个声音说,啊啊,这名少女,这名少女就是越过永无止尽的高大防波堤,影响我命运的波浪。 并不是因为刚好在下雪的日子捡到她。 也不是因为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只是,想不起名字的她在我面前,让我突然想到。 也许,我可以成为赋予她姓名的亲人。 就像,在精灵诞生的瞬间,在一旁守护的精灵一样。 您应该也知道吧,哈敏特。 传说在精灵诞生的时候,为了证明其存在,其他精灵会在一旁守护。而那个精灵就成为刚出生精灵的拟制血亲,为他们命名,在他们能为自己赋予姓名之前,为他们证明…… 真是不可思议。如果这是真的,被认为跟我们完全不同的精灵,也会像人类的亲子一样,有负责为孩子命名的亲人。那个时候,我很想模仿精灵的“守护”动作。 我的愿望,虽然愚蠢,但也非常强烈。 跟这名女孩之间的羁绊,如果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这名女孩,现在就跟刚出生的精灵宝宝一样。那么,让我成为对这名女孩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向她伸出了手。然后,我给了她名字,丢下反对的侍女,把她带回去疗 养。 为了让她成为我的所有物。 当然,把她取名为“丝诺德罗布”,是觉得让她跟我一样用花来当做名字也很好。 而且,我也希望,好像快要死掉的那个女孩,可以像从雪地下长出嫩芽的花朵一样坚强。 那之后过了好一阵子,我带着丝诺回到位于王都的本宅。 当然,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先严厉警告过侍女,要她们绝对不准向父亲报告。 出生以来第一次隐瞒父亲,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雀跃过,而且我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已经不需要父亲的爱了。 只要那名少女需要我,我就能够自由。至今为止一直把我关在里面的模糊灰色空间,就像掉落的鸡蛋一样轻易地碎裂,我第一次在有颜色的世界里呼吸。 ……哎呀,哦呵呵。 您觉得很夸张吧?哈敏特。 只不过捡了个孤儿,是不可能改变世界的。您也是这么说的吧? 可是,如果听到真正的理由,我想您应该能够了解,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女孩如此执着。 我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一点,是因为跟那个女孩大吵了一架。 哎呀,就算是我们,也是会跟人吵架的吧。而且,也不只一两次想着,不要跟对方说话,这样不就可以拉开距离了吗。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丝诺。 为了她所拥有的,某种决定性的能力…… 普莉姆罗丝之所以跟丝诺一起回到王都的宅邸,是因为原本有问题的普莉姆罗丝,已经恢复了健康。 惊讶的不只是父亲而已,至今从没主动要求过什么,乖顺的普莉姆罗丝,带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儿回来,这件事立刻在宅邸里的佣人之间传开,大家都在猜测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不管遭受什么批评,普莉姆罗丝都没有让丝诺离开自己身边,而且还想让丝诺一步登天,向父亲要求让她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女(所谓的侍女,是专门服侍主人或那个家族专用的佣人,跟普通女仆的等级不同。) “父亲大人,您不觉得,跟上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我的气色好很多吗?那都是托丝诺的福哟。跟那个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聊天聊到忘了时间,而且也可以心情平静地喝茶。” 普莉姆罗丝像是撒娇着要昂贵礼物的孩子,偷偷地抬头看着父亲。 “如果丝诺不在了,我一定又会躺在床上起不来……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怨恨的,怨恨把丝诺从我身边夺走的父亲大人——” 听到普莉姆罗丝这么说,原本就宠爱普莉姆罗丝……或者该说,原本就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就不会反对在众多佣人当中让丝诺享有特别待遇。 只是, “……不过,这样的话没办法对其他人交代,如果你想把她留在身边,也要好好让她做些佣人的工作。” 父亲不忘如此叮咛。 父亲会这么说是理所当然的。在那之前,普莉姆罗丝本来打算把丝诺当成姊妹一样安置在身边, 不过父亲不可能对女儿纵容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丝诺,从今天开始,丝诺就要成为我的佣人了。我本来很想把你当成姊妹的,可是父亲大人不准我这么做。” 她诚心地紧紧握住丝诺的手。之前一直藏不住紧张情绪的丝诺,这时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摇摇头。 “别这么说,这是当然的。大小姐,只要能跟您在一起,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丝诺那对克兰德姆人少见的黑色眼睛,温柔地看着普莉姆罗丝。那是虽然稚嫩,但却不想让普莉姆罗丝担心的坚强视线。 “啊,丝诺……” 她的回答,让普莉姆罗丝感动到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一直以来,普莉姆罗丝听过无数美丽的话语。大多数人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就会竭尽所有的词汇来称赞她的美貌、她的地位,以及她演奏神曲的技巧。 可是,为什么丝诺的话会如此撼动自己的心呢?一字一句明明都很普通。 (一定是因为充满了真心。) 普莉姆罗丝心中如此相信。 能跟普莉姆罗丝在一起就是无上的喜悦,丝诺这么回答的话语里,也透露出无比的焦虑。这是一定的吧,她跟其他佣人不同,她没有家人,要是普莉姆罗丝抛弃她,她就没办法活下去了。 ——再多依赖我一点吧,丝诺。 她在心底深处悄悄说着。 (只要一个礼拜,不习惯的工作就会让她身心俱疲吧。因为之前在别墅的时候,我从来没让她工作过。) 从遇见丝诺到今天为止的几个月之间,因为在别墅里可以避开双亲的视线,所以普莉姆罗丝非常放纵丝诺。 要说工作的话,就是贴身照顾普莉姆罗丝、陪 她说话而已。她们两人晚上一起睡觉,吃饭时也尽量一起用餐。 没有双亲的小孩吃不起的甜点、食用之前再用火加热的温暖餐点、还有晚上睡觉时盖着用薰衣草或薄荷等除虫香精薰过,芳香宜人的柔软棉被。 为普莉姆罗丝所准备的这一切物品,她都毫不吝啬地给了丝诺。 可是,丝诺并不知道那种情况。 等到路克告诉她,她在别墅里的生活有多特别时,她应该会这么想吧——普莉姆罗丝小姐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 (这样的话,丝诺应该会比现在更喜欢我吧。总管路克的确比女管家塔纪安娜或侍女长梅亚严格多了,丝诺一定很快就会哭着来找我。) 要说在意什么事的话,就是不知道丝诺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根据路克的说法,丝诺似乎不是出身于劳动阶级,看起来不像是以前曾经工作过的人。的确是这样没错。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穿着手工缝制、质地光滑的衣服。 不能让丝诺恢复记忆。 不管怎样都不可以。 就算,她恢复了记忆,也无法离开自己——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快点让她心向着自己,快点抓住她才行。 为了做到这一点…… “那么,丝诺,我们回头见了。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要立刻来找我商量哟。我跟丝诺是姊妹,丝诺是我最特别的人亡 说着,普莉姆罗丝硬是在心底放下了丝诺。 对于丝诺依赖着自己的事实,她完全不怀疑。就这样,她带着雀跃的心情,满心等待泫然欲泣的丝诺来敲自己的房门。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等,丝诺都没有来向普莉姆罗丝哭诉。 “为什么……?” 自己的计划竟然没有成功,普莉姆罗丝觉得很不可思议,平常丝诺到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些什么呢,她决定去看一看。 然后…… “应该不会这样……这样太奇怪了。难道说那个路克只放纵丝诺一个人吗?” 丝诺在工作完毕之后离开房间,盯着那扇房间大门,普莉姆罗丝一个人喃喃自语。 自从丝诺开始跟其他佣人一起工作之后,两人相处的时间便跟着减少。可是,她的态度跟在别墅时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现在两人还是会偷偷瞒着路克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喝茶,比以前还要亲密。 可是,丝诺却连一次也没有跟自己哭诉过。见面的时候,普莉姆罗丝不着痕迹地问起工作的事,丝诺的回答一定都是“很开心啊”。 (或许她觉得才刚刚开始工作就来哭诉是很丢脸的吧……没错,一定是这样,她一定是想,如果说出来了我就会替她担心。) 不过,最近丝诺双手的龟裂状况也太不寻常了。工作中会用到水的佣人,明明都应该领到护手霜和手套,但普莉姆罗丝不认为丝诺有领到这些东西。 该不会因为她是新人,所以不列入领用对象吧。 想到这一点的普莉姆罗丝,更想去看看丝诺的状况,她小心不让自己房间的侍女发现,急忙跑出房间。 “大小姐好像很喜欢那孩子。” 蹑手蹑脚地走进只有佣人才会使用的那栋建筑物,女仆的话突然钻进耳中。 (什么……?) 普莉姆罗丝慌慌张张地靠在墙上,仔细听佣人们的闲言闲语。 (“那孩子”……难道,是在说丝诺……?) “竟然能让大小姐亲自去向老爷要求说要她来当侍女。” “真好啊,虽然不会做事,也不会被辞退……” 大概觉得没有人会听到,女仆们没有隐藏言语中的尖刺,继续聊着。 “因为大小姐喜欢她,所以她老是一脸淡然的表情,看了有够不顺眼。” “昨天她也自告奋勇地说要擦水晶灯。真是托她的福,害我差点也被拖下水去帮忙,后来赶快逃掉。” “因为她想装好孩子吧,毕竟没有家人嘛。” “结果没有半个人帮她,她自己一个人擦到半夜。到底是想怎么样啊?” “等大小姐继承爵位之后,那孩子可能会当上女管家吧。啊啊、好讨厌好讨厌。” 不知道普莉姆罗丝竖起耳朵在听,她们肆无忌惮地说着。 (虽说这是没办法的事,但实在让人听了不舒服。) 人们的中伤,就像毒气一样。光是长时间听到就会觉得不舒服,觉得连白己都被玷污了。 觉得继续听下去不好,当普莉姆罗丝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 “大小姐也很可怜哪,竟然不知道她被那孩子利用了。” 意想不到的一句话,让普莉姆罗丝顿时停下脚步。 (咦?) “那孩子的意图很容易看穿嘛。结果一定是那样吧,表现出自己很会做事的样子,然后打算请人写介绍信。当然,是希望成为侍女的介绍信。” 普莉姆罗丝屏住气息,继续站在那里。 “哎呀,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座宅邸呢?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如果大小姐继续喜欢她的话,不是很轻松?” “你真笨,大小姐总有一天要去精灵岛不是吗?以大小姐的才能,一定会是最年轻的合格者吧,这么一来那孩子在宅邸里不是很难熬?” “啊啊,对喔。” “总之,在那之前,她只要继续当好孩子就赢了。如果不是为了这样,她干嘛自愿增加工作?” (难道,因为我要去精灵岛……所以她装成那么热心工作的样子,也只是这段时间内的演出……) 她迅速转身,逃跑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全身的力气好像就这样消耗殆尽,她疲累地瘫坐在自己房门前。 (怎么会有这种事?我还以为只有丝诺……) 好长一段时间,她一直莫名其妙地发着呆。 可是, ‘虽然不会做事’。 ‘也不会被辞退’。 ‘因为大小姐喜欢她,所以她老是一脸淡然的表情’。 脑中响起佣人们的声音时,她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丝诺利用了我?不、应该不会那样。) 普莉姆罗丝拼命摇头。 丝诺跟其他人不一样。她心地温柔,体贴别人,心灵就像处女雪一样干净。从她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特质来看,她不是那种会利用普莉姆罗丝喜欢自己这一点而为所欲为的人。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她不来拜托我帮忙呢?) 过了这么久她都不来诉苦。 很奇怪,因为对丝诺来说,我应该是唯一的存在。她说她比谁都还要喜欢我。 她应该是不希望自己继续受到更多特别待遇吧。如果她来诉苦的话,普莉姆罗丝的确会包庇她。这样的话,她又会受到像刚才那种恶毒言论的攻击。 可是,如果不希望引人注意,为什么要特地主动要求增加自己的工作呢?那么做的话,周围同事会怎么想是很清楚的。 (为什么一直不来拜托我呢?丝诺,你明明说过我是最重要的,你想要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啊……或者,那些话也都是谎言!) “‘谎言’……” 普莉姆罗丝突然吓住。 人类,是会说谎的。 就算不爱,也可以平心静气地喃喃诉说爱意。 不说别人,普莉姆罗丝自己就是这样。因为有对父亲这么说的义务,所以她才会说“我爱您”。可是,那跟打招呼没有两样。 那么,为什么能肯定丝诺不是这种人呢? (就像我因 为可怜父亲而说一样,丝诺也是因为可怜我……不,是为了她自己好,所以才那样说的吗……?) 那种想法对普莉姆罗丝所造成的打击,比发现父亲不爱自己时还大。 “丝诺……并不爱我……” 试着说出来,越来越沉重的实感便压了下来。 那是,谎言。 或许就像女仆们所说的一样,丝诺是比普莉姆罗丝所想的还要难对付、还要有心机的人。 不管再怎么包庇丝诺,普莉姆罗丝总有一天会去位于精灵岛的中央精灵师学院。那样的话,丝诺在这个令人不舒服的宅邸里就会变成孤单一个人。 与其变成那样,不如趁现在先当一个热心的女仆,跟女管家或总管说好,请他们帮自己写介绍信。 所以,她才会拒绝自己的邀约,而宁可去擦拭水晶灯。对她来说,跟普莉姆罗丝共度的时间,比不上扫除重要。 一时之间无法相信。 可是,这么想的话,就可以说明为什么她不来拜托普莉姆罗丝帮忙了。 对丝诺来说,普莉姆罗丝只是一道高墙。 只不过是躲避巨大波浪的防波堤而已…… * ——那之后,普莉姆罗丝一直刻意避着丝诺。 入浴时要其他女仆帮忙,独自度过以前总是一起享受的下午茶时间,晚上也不再偷偷把她叫到寝室来。 跟对待其他佣人一样,普莉姆罗丝不再让丝诺随便跟她说话。就算丝诺开口叫她,她也装作没听见。 将之前给予丝诺的特别待遇,彻底地取消。 普莉姆罗丝突然转变的态度,让丝诺觉得非常疑惑。她找了藉口靠近她的房间,找到普莉姆罗丝后便开口间她: “这是怎么回事?大小姐。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大小姐不高兴的事情?” 佣人在主人没有开口的时候主动攀谈,这在其他宅邸里是不被允许的。 “谁快叫路克过来,他似乎没把手下的佣人教好。” “大小姐!” 普莉姆罗丝这时才稍稍看了丝诺一眼。 “别装傻了,我都知道。你其实只是在利用我而已。你根本就没想到我……!” 她冷冷丢下这些话。 “大、大小姐……您怎么这么说?” 把发出惨叫般声音的丝诺赶出房间,迅速关上房门。 像这样,由普莉姆罗丝主动拒绝丝诺的话,要恢复一般佣人与主人之间的关系,比想像中还要容易。 (不够,还不够。丝诺渴求我的程度,还不足以让我满足。) 普莉姆罗丝的心底,并不相信丝诺会背叛她。 她只是还在迷惑,想要看穿从不主动说些什么的丝诺内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她就自己所能想到的方法,竭尽一切手段,想要读取丝诺的内心。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热中于工作?为什么在累得精疲力尽的时候,还要特地去擦拭宅邸中多得像星星一样的烛台? (我也吩咐路克和塔纪安娜帮丝诺写到其他宅邸工作的推荐信,而且是以非常好的条件来推荐。如果丝诺真的只是在利用我,这样一来她一定会离开我的……!) 可是,丝诺一点动作都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一看到普莉姆罗丝,就拼命开口叫她。 知道普莉姆罗丝的怒气还没化解时,她立刻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为什么?) 普莉姆罗丝越来越不懂丝诺了。 (快点放弃不就好了吗?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再利用我了吗?) 或者,丝诺在利用自己的这种说法,只是他人随便胡说而已。丝诺果然还是喜欢自己,因为被自己讨厌而感到伤心? “丝诺……” 在宽敞的床上,普莉姆罗丝紧紧抱住用来代替丝诺的枕头。 丝诺已经很久没来自己的寝室了。 或许是因为这样吧,已经很久没注意过的黑色东西又开始出现在眼前,托那些东西的福,自己一直无法成眠。 一个人独处。在那段时间里,只能害怕着那些黑影,在床上缩成一团,等待早晨到来。这是多么可怕的时间啊。 (没、没事的,我才不会害怕。只是因为很久没有一个人睡,所以忘记睡觉的方法了……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一旦看见那些黑影,他们就会窸窸窣窣地伸出触手,朝普莉姆罗丝躺着的床铺逼近。 “不要!去那边!” 普莉姆罗丝下意识地抓起手边的抱枕,朝灯光无法照射到的夜间黑暗丢过去。 好可怕。 好可怕。 那些黑影又再度袭来。那些声音渴求着我,窣窣窣地伸出手,发出像是无法超渡的亡灵一样的怨叹,想要把普莉姆罗丝拖进黑暗当中。 ——为什么突然这样! 普莉姆罗丝几乎已经要哭出来,在床上往后缩着身体。 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害怕黑暗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忘了这些事,因为自己不再看见他们。她以为那一定是因为自己身体变好,精神也变得稳定,所以黑暗没有再靠过来…… (难道……) 发现自己没有再看见“那些东西”,刚好是这两、三个月的事,普莉姆罗丝紧紧握住床单。 “这样啊……” 并不是因为那些黑影没有接近自己。 而是它们无法接近自己。 (因为我身边有丝诺在!) 这或许是超乎常轨的推测。可是,自从她来到普莉姆罗丝身边之后,普莉姆罗丝的确就没再看见那些东西。 为了害怕夜晚的普莉姆罗丝,丝诺常常唱摇篮曲给她听(那是普莉姆罗丝从未听过的旋律。)因为那么做让她觉得很愉快,所以晚上和丝诺一起睡觉已经成为普莉姆罗丝每天要做的事情。 她以为心情之所以会变好,是那些摇篮曲的关系。 可是,或许是因为跟丝诺在一起,所以那些东西才没办法靠近自已 “丝诺……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普莉姆罗丝喃喃说着。 然后,她立刻摇头。 不管是什么都可以,不管丝诺是哪里来的什么人,她一点也不想放掉丝诺。 (这样的话,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不经意看到有着翡翠桌面的边桌上,黑色小提琴琴盒被月光照亮。 普莉姆罗丝慢慢下床,就像在还没遇到丝诺前、熬过难以成眠的夜晚那样,伸手拿起小提琴。 她果然是从命运的惊涛骇浪底下守护普莉姆罗丝的防波堤。 不能失去她。 不能让她被夺走。 为了做到这一点,普莉姆罗丝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来吧,让我看到你们,美丽的种族们……) 手上拿着像红色糖果般充满光泽的小提琴,那是格兰纳多家自古传承下来的乐器,被称为“火焰之德肯特吉”。历代当家所继承的小提琴,现在已经传到普莉姆罗丝手上。 把德肯特吉从琴盒中取出,调音之后,普莉姆罗丝轻轻地让琴弓滑过弦线。 五彩缤纷的光芒开始出现在室内,是精灵。呼应普莉姆罗丝的神曲,精灵们现出身形。其中也有她熟悉的精灵。 拥有最接近人类和动物外型的,就是拥有强大力量、中级以上精灵的证明。 “——我想请你们帮忙。” 轻轻地把小提琴从肩上拿下来的普莉姆罗丝,对着眼前被神曲召唤而来的精灵们,说出自己最后的计划 。 * 第二天,普莉姆罗丝下定决心,把丝诺叫来自己房间。然后,她悄悄躲在阳台角落,等丝诺过来。 为了实行昨晚想到的计划,普莉姆罗丝没有让丝诺知道自己在这里。可是,藏在这里的话,可以听见房间里的声音,也可以看到大致的情况。 昨晚,普莉姆罗丝向呼应其召唤的精灵们说出一个计划。 那就是请中级精灵变身为人类,上演一出“出现一位想收养丝诺的人”的戏码。 现在,取代普莉姆罗丝出现在房间里的,是看起来像一位绅士的精灵。 他,亚罗鲁特·连菲尔·修巴聂鲁,是这次向普莉姆罗丝请求缔约的中级精灵,只要不露出翅膀,他看起来几乎跟人类没有两样。 (如果我的料想是正确的,这样应该可以问出丝诺的真心话……) 只不过是个女仆,竟然会被收为贵族的养子,这种事几乎是不会发生的。而且,丝诺自己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的出身。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大人。 如果丝诺真的没有想到普莉姆罗丝,只是为了保障自己而行动的话,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么普莉姆罗丝的疑惑,就可以获得解答。 ……应该吧。 “这真的是让人非常感激的提议,但是请恕我拒绝。” 来到寝室的丝诺所说出的回答,实在令人意外。 (咦——?) 如果想骗过丝诺的话,先前答应可以跟自己订约的亚罗鲁特,应该会继续拼命说服丝诺。可是…… “我有个不想离开的人。” 丝诺用肯定地、毫不迷惑的声音说。 “可是你本来拥有出身高贵的双亲和亲戚。要是继续待在这里的话,就只是个女仆而已……” “不管什么待遇都不是问题。跟那种事比起来,我只是想要跟大小姐在一起而已。” “可是……” 亚罗鲁特不肯罢休地说: “你不觉得很麻烦吗?这里的大小姐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雇用你的。” “没关系。” 丝诺露出了普莉姆罗丝想都没想过的表情。 她在笑。 “现在的我所需要的,不是身分也不是家族,而是那个人。所以,不管是多么艰困的环境我都想待在她身边——就算,大小姐不需要我也一样。” (丝诺……) 胸口像被锉刀削过一样疼痛。 丝诺说: “因为,我喜欢大小姐。” 下一刻,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一股冲动,让普莉姆罗丝的身体主动冲向她想要的那个人。 “丝诺……!” 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样从藏身的阳台冲进房间。 看到大小姐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丝诺叫着: “咦、大小姐?” 发自心底的惊讶让她瞪大了眼睛。刚才还一直站在旁边的男人突然消失无踪,让她更加混乱。 “咦、不、不见了?为、为什么……刚刚那个人……” “笨蛋!” 普莉姆罗丝生气地大叫。 胸口就像燃起了一把火,身体好热。那其中有愤怒、羞愧、对自己的告诫,更重要的是, (丝诺说她喜欢我!) 是真的。 她真的说自己喜欢普莉姆罗丝。然而,自己却把其他佣人的闲言闲语当真…… 已经很久没有跟丝诺这么靠近了。这时,普莉姆罗丝才发现丝诺手上有多得让人惊讶的红色裂痕。 即使是像今天这么温暖的日子,一旦到了夜晚,水就会变得冰冷。可是,丝诺却一直在做要用到水的工作。虽说她是新人,但普莉姆罗丝曾交代要给她侍女的待遇。用到水的工作是清洗女仆的工作,不是侍女的工作。 可是,丝诺却全盘接收了女仆前辈们推过来的工作。 这样显然是在欺负她。 “为什么都不说呢?” 看到满是龟裂伤口的手,普莉姆罗丝生气地大叫。 “不只是对那些女仆,你应该也有话想对我说吧?随便抱怨个一两句也可以,你难道没有自己的意志嘛?” 并不想说这种话,可是,普莉姆罗丝完全无法理解丝诺的想法。 “为什么呢,丝诺。为什么拒绝刚才的提议?被人家欺负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能说出要待在我身边的话……我怀疑了丝诺啊。所以,才会拜托认识的精灵,假装说丝诺的家人要来接你回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情。” 怀着自暴自弃的心情,普莉姆罗丝把截至目前为止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丝诺。 突然疏远她的理由。因女仆前辈们的话而产生反感,从擦拭水晶灯的事情开始怀疑丝诺。然后,因为太过寂寞,为了知道丝诺的心是不是向着自己,所以才如此测试她,普莉姆罗丝说出了一切的一切…… 她也知道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说出这一切之后,她认为自己这次应该真的会被丝诺讨厌了吧。 可是,她不能不说。 不想在她面前说谎,不想伪装自己……因为,对自己来说,丝诺是个重要到会让自己这么做的人。 “大小姐。” 怯怯地抬头看着丝诺,却只见她露出困惑的笑容。 丝诺的表情很平静。 “前辈们之所以会指责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明是个被捡来的孩子,却跟大小姐特别亲近,这也是事实。不过,因为我身为女仆的工作能力还很不成熟,所以才常常被骂,这是很正常的。” 丝诺这么说着。 “擦拭水晶灯的确是很轻率的举动,可是,我就是想把它擦干净。” “为什么?” “为了不让大小姐感到害怕。” 她像平常那样,直直看着普莉姆罗丝微笑。 “以前您说过很害怕夜晚的黑暗对吧。我想说要尽可能让家里变得明亮,所以才会去擦拭水晶灯和烛台。如果积了灰尘,就没办法变亮了。” “啊……” 普莉姆罗丝默默地用双手掩着嘴。 (我多傻啊。) 觉得很想哭。自己怀疑丝诺只是想要博取好感、引人注意的人,而她却一心只想着普莉姆罗丝的事。 所以,她用满是龟裂伤口的手擦拭水晶灯的灰尘。 为了不让普莉姆罗丝害怕夜晚。 “对不起,丝诺。” 她用微弱的声音道歉,紧紧抱住了丝诺。 “我竟然……把你……” “大小姐我知道您在怀疑我。” “咦?” 普莉姆罗丝从丝诺的臂弯里抬起头。丝诺比她稍微高了一点。 “可是,大小姐没有做错任何事。大小姐之所以会不信任我是我没有明白表示我有多喜欢大小姐这是我不好。” 普莉姆罗丝屏住呼吸。 “可是……”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想着自己因而觉得不安这是身为人类的正常反应……我自己也常常因为不知道大小姐有多喜欢我而感到不安。可是这个问题如果没有好好说清楚没有表明态度是不可能解决的。我就是这么觉得,所以才想要尽可能为大小姐做到一切……” 然后,丝诺皱起眉头低声说. “我还是做得不够。” 那句话,让普莉姆罗丝觉得鼻酸。 然后,她想, 丝诺一定 什么都看穿了。 真正的自己只不过是个胆小害怕寂寞的人就连这一点也都看穿了…… “如果这是真的……我到底该怎么样向你道歉呢……?” “不必向我道歉。” “丝诺。” 一边说着,眼睫毛颤动,某种温暖的液体从脸颊流过。 为什么眼泪会停不下来呢?想哭的人,明明应该是丝诺才对。 在拼命擦着眼泪、设法调整呼吸的普莉姆罗丝脚边,丝诺轻轻跪了下来。 普莉姆罗丝睁开眼睛,正想着“怎么了”,丝诺轻轻牵起泪流满面的普莉姆罗丝的手。 “因为,大小姐现在不是正在哭泣吗?这比任何言语或任何动作都还要清楚,我现在已经感受到大小姐所有的心情了。” 那一天晚上,普莉姆罗丝久违地与丝诺共眠。 大概是很久没睡这么好了,早晨天亮时,先睁开眼睛的是普莉姆罗丝。 不经意地望着窗外,晚上开始胀大的花苞已经全开了。是野茉莉,就像雪花一样把窗边染成一整片白。 那片纯白的景象让普莉姆罗丝不由得看着入迷,她屏住呼吸。 (啊啊,什么都没有,一片雪白。) 回过神来,发现不只是那些窸窣蠢动的东西,之前自己心中的黑暗情绪也都完全消失了。 觉得非常非常清爽。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心情迎接早晨了。 (要是我一个人独处的话,绝对没办法拥有这种心情0 普莉姆罗丝怜爱地触摸睡在旁边的丝诺脸颊。 “丝诺……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就这样,她又想着。 (你就像落在我心中的雪花一样……) 当自己的心灵被染黑时,丝诺总是像雪花一样翩翩散落,让自己变白。 不管我的心灵有多么污秽、多么丑恶也一样。你都会像这幅美丽的雪景一样温柔降临在我身上吧。 当一切融化散去之后。 生命和绿意萌芽的美丽春天就会降临。 * ——没错。丝诺就那样进入我的内心。 就像,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 现在,我没办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所以,为了让她待在我身边,不管要使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犹豫。 哈敏特,跟您之间的婚约,也是其中一个手段。 ……哎呀,您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呢。也是,像这种事情,即使是事实,就这样把它说出来也实在太煞风景了。 我当然了解。 我和您是一丘之貉。您并不爱我,而我也不爱您。 就像我利用您一样,您也充分地在利用我。 这个婚姻,只不过是“盟约”而已。 我们跟名之为“互相”的恶魔交换契约,准备签下结婚证书。 当然,哈敏特,我应该可以帮您找到您最爱的那个人。 用我的知识。 我的家族名声。 以及,我的神曲。 我会用所有的一切,来支援您的爱情。那也是守护我的丝诺唯一的方法。 ——哎呀,我可爱的孩子们好像回来了。 咦?您问说这些孩子们是什么?啊啊,这些孩子们是我的精灵。我可爱的桃子甜馒头精灵。 嗯嗯,当然,我让这些孩子每天偷偷跟在丝诺身后。 这样的话,不就可以马上知道丝诺在哪里做些什么了吗? 啊,真不愧是哈敏特,我所属意的丈夫人选。您很懂得桃子甜馒头的优点,我觉得很开心! 事实上,在我的朋友里,有个一直在当跟踪狂的精灵哟。嗯嗯,是精灵。我参考了她很多作法。长年以来她一直尾随着某人,却几乎没有让对方发现,只能说她非常厉害。 哎呀,糟了。 这些孩子说,丝诺马上就要来找我了。 非常抱歉,哈敏特,我们下次再继续聊吧。 您只要跟丝诺见过面就会知道了。没错,趁着人潮拥挤的时候跌到她身边,我想这样就能在近距离看到她。 改天让我在我的宅邸招待您。那个时候,再请您和丝诺慢慢聊一聊吧。 ——那么,再见了,哈敏特。 愿你和我各自的爱情,都能得到幸福。 后记 大家好,许久不见了。 因为休产假的关系,所以稍微隔了一段时间,神曲奏界·白色系列的新刊终于能跟各位见面了。 我是高殿。 至今为止,这个系列中间历经两次电脑毁损,但幸好出版时间没有相隔太久。不过,那个堪称为人生一大盛事的生产前后,实在是很辛苦。 因为,怪兽好可怕。 养小孩,出乎意料地辛苦。 之前无知的我,不晓得产后的妈妈,会被怪兽没日没夜地每两小时就吵着吃一次奶。 也就是说,我每天都只能睡两小时而已……要用比喻来说明的话,就是一整年都在地狱里…… 不,不可能。 什么地狱。 在一般情况下早就倒下来了吧。 认真说来,产后的妈妈脑袋里似乎会分泌诡异的贺尔蒙,让她足以克服睡眠时间只有两小时的困境。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在一年的哺乳期间每天都只睡两小时呢…… 除此之外,很不好意思的是,这是我第一次养小孩。因为有很多不习惯的事情,所以把身体弄坏了,出刊的间隔稍微拉长了一点。 下一本书不会隔那么久,预定在十二月跟大家见面。〈编注:此为日本时间〉 从这一集开始,丝诺她们升上一个年级,新故事也随之展开。原本在第一部负责插图的树奈古泓老师退了下来,改由风花澄老师绘制插图。 由树奈古老师设计的丝诺等人,已经成为这么长的系列,也成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作品,真的很谢谢树奈古老师至今的协助。 然后,风老师,接下来要麻烦您了。 风老师很成功地沿袭了树奈古老师的画风,因此能够以十分协调的画面,将新章呈献给大家。 可以称之为第二部的这一章,曾经以电子小说的形式由visurt"s公司发行。 这次是把电子小说的内容加以增添修改,为了让已经持有游戏的读者们也能看得开心,所以每一集都再加上短篇故事。 这一次,是普莉姆罗丝大小姐和丝诺的邂逅篇。 总之大小姐从以前就很阴暗,所以这次很难得地用普莉姆罗丝的第一人称,想让大家充分体验那种阴郁黑暗的感觉。因为是夏天嘛。 接下来,预定要依序推出布兰卡和前任双胞胎契约乐士的邂逅篇、皮斯的真面目篇、咦?乔许身边还有第二个跟踪狂(爸爸除外)篇。 请大家耐心等待。 说到我的近况,就是养小孩、养小孩、以及养小孩。 因为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接了意料之外的工作,所以非常非常忙碌。 对了对了,关于这个白色系列,不知道能不能在十二月的新刊里将全新的故事走向告诉大家…… 大概是读者们料想不到的情节(地点?)敬请期待。 我自己在决定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现在设计剧情是我最开心的事。 可是,这个夏天好热。 电费很恐怖。 水费也很恐怖,因为每天都让小孩游泳~~ 每天默默地累得半死,还要不断跟怪兽展开大战,不过——要说恐怖的话, 最近秘密的疗愈小物,其实是生盐牛奶糖。 这种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很遗憾的是,我还没吃过传说中北海道机场某个艺人所做的牛奶糖。唔唔唔,有一天一定要吃吃看。(现在都是买成城○井的牛奶糖。) 真的很好吃,可以立刻让疲累的脑袋恢复活力。 但是卡路里非常惊人…… 可称之为“炎帝纹章篇”的第二部,虽然是采用电子小说的分集,可是因为每一集都加上短篇或中篇故事,结果总长度超过一集的分量。 每一个短篇,都会由丝诺以外的角色来担任主角,有一些插曲只能在这种地方呈现,虽然是短篇,不过却不是番外篇哟! 原稿大致上已经都整理好了,明年应该也能定时出刊吧。 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那么,我们在下一集“螺旋·纯白”再见啰。 就连写五页后记都觉得很累的高殿 大家好,许久不见了。 因为休产假的关系,所以稍微隔了一段时间,神曲奏界·白色系列的新刊终于能跟各位见面了。 我是高殿。 至今为止,这个系列中间历经两次电脑毁损,但幸好出版时间没有相隔太久。不过,那个堪称为人生一大盛事的生产前后,实在是很辛苦。 因为,怪兽好可怕。 养小孩,出乎意料地辛苦。 之前无知的我,不晓得产后的妈妈,会被怪兽没日没夜地每两小时就吵着吃一次奶。 也就是说,我每天都只能睡两小时而已……要用比喻来说明的话,就是一整年都在地狱里…… 不,不可能。 什么地狱。 在一般情况下早就倒下来了吧。 认真说来,产后的妈妈脑袋里似乎会分泌诡异的贺尔蒙,让她足以克服睡眠时间只有两小时的困境。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在一年的哺乳期间每天都只睡两小时呢…… 除此之外,很不好意思的是,这是我第一次养小孩。因为有很多不习惯的事情,所以把身体弄坏了,出刊的间隔稍微拉长了一点。 下一本书不会隔那么久,预定在十二月跟大家见面。〈编注:此为日本时间〉 从这一集开始,丝诺她们升上一个年级,新故事也随之展开。原本在第一部负责插图的树奈古泓老师退了下来,改由风花澄老师绘制插图。 由树奈古老师设计的丝诺等人,已经成为这么长的系列,也成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作品,真的很谢谢树奈古老师至今的协助。 然后,风老师,接下来要麻烦您了。 风老师很成功地沿袭了树奈古老师的画风,因此能够以十分协调的画面,将新章呈献给大家。 可以称之为第二部的这一章,曾经以电子小说的形式由visurt"s公司发行。 这次是把电子小说的内容加以增添修改,为了让已经持有游戏的读者们也能看得开心,所以每一集都再加上短篇故事。 这一次,是普莉姆罗丝大小姐和丝诺的邂逅篇。 总之大小姐从以前就很阴暗,所以这次很难得地用普莉姆罗丝的第一人称,想让大家充分体验那种阴郁黑暗的感觉。因为是夏天嘛。 接下来,预定要依序推出布兰卡和前任双胞胎契约乐士的邂逅篇、皮斯的真面目篇、咦?乔许身边还有第二个跟踪狂(爸爸除外)篇。 请大家耐心等待。 说到我的近况,就是养小孩、养小孩、以及养小孩。 因为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接了意料之外的工作,所以非常非常忙碌。 对了对了,关于这个白色系列,不知道能不能在十二月的新刊里将全新的故事走向告诉大家…… 大概是读者们料想不到的情节(地点?)敬请期待。 我自己在决定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现在设计剧情是我最开心的事。 可是,这个夏天好热。 电费很恐怖。 水费也很恐怖,因为每天都让小孩游泳~~ 每天默默地累得半死,还要不断跟怪兽展开大战,不过——要说恐怖的话, 最近秘密的疗愈小物,其实是生盐牛奶糖。 这种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很遗憾的是,我还没吃过传说中北海道机场某个艺人所做的牛奶糖。唔唔唔,有一天一定要吃吃看。(现在都是买成城○井的牛奶糖。) 真的很好吃,可以立刻让疲累的脑袋恢复活力。 但是卡路里非常惊人…… 可称之为“炎帝纹章篇”的第二部,虽然是采用电子小说的分集,可是因为每一集都加上短篇或中篇故事,结果总长度超过一集的分量。 每一个短篇,都会由丝诺以外的角色来担任主角,有一些插曲只能在这种地方呈现,虽然是短篇,不过却不是番外篇哟! 原稿大致上已经都整理好了,明年应该也能定时出刊吧。 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那么,我们在下一集“螺旋·纯白”再见啰。 就连写五页后记都觉得很累的高殿 大家好,许久不见了。 因为休产假的关系,所以稍微隔了一段时间,神曲奏界·白色系列的新刊终于能跟各位见面了。 我是高殿。 至今为止,这个系列中间历经两次电脑毁损,但幸好出版时间没有相隔太久。不过,那个堪称为人生一大盛事的生产前后,实在是很辛苦。 因为,怪兽好可怕。 养小孩,出乎意料地辛苦。 之前无知的我,不晓得产后的妈妈,会被怪兽没日没夜地每两小时就吵着吃一次奶。 也就是说,我每天都只能睡两小时而已……要用比喻来说明的话,就是一整年都在地狱里…… 不,不可能。 什么地狱。 在一般情况下早就倒下来了吧。 认真说来,产后的妈妈脑袋里似乎会分泌诡异的贺尔蒙,让她足以克服睡眠时间只有两小时的困境。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在一年的哺乳期间每天都只睡两小时呢…… 除此之外,很不好意思的是,这是我第一次养小孩。因为有很多不习惯的事情,所以把身体弄坏了,出刊的间隔稍微拉长了一点。 下一本书不会隔那么久,预定在十二月跟大家见面。〈编注:此为日本时间〉 从这一集开始,丝诺她们升上一个年级,新故事也随之展开。原本在第一部负责插图的树奈古泓老师退了下来,改由风花澄老师绘制插图。 由树奈古老师设计的丝诺等人,已经成为这么长的系列,也成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作品,真的很谢谢树奈古老师至今的协助。 然后,风老师,接下来要麻烦您了。 风老师很成功地沿袭了树奈古老师的画风,因此能够以十分协调的画面,将新章呈献给大家。 可以称之为第二部的这一章,曾经以电子小说的形式由visurt"s公司发行。 这次是把电子小说的内容加以增添修改,为了让已经持有游戏的读者们也能看得开心,所以每一集都再加上短篇故事。 这一次,是普莉姆罗丝大小姐和丝诺的邂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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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集开始,丝诺她们升上一个年级,新故事也随之展开。原本在第一部负责插图的树奈古泓老师退了下来,改由风花澄老师绘制插图。 由树奈古老师设计的丝诺等人,已经成为这么长的系列,也成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作品,真的很谢谢树奈古老师至今的协助。 然后,风老师,接下来要麻烦您了。 风老师很成功地沿袭了树奈古老师的画风,因此能够以十分协调的画面,将新章呈献给大家。 可以称之为第二部的这一章,曾经以电子小说的形式由visurt"s公司发行。 这次是把电子小说的内容加以增添修改,为了让已经持有游戏的读者们也能看得开心,所以每一集都再加上短篇故事。 这一次,是普莉姆罗丝大小姐和丝诺的邂逅篇。 总之大小姐从以前就很阴暗,所以这次很难得地用普莉姆罗丝的第一人称,想让大家充分体验那种阴郁黑暗的感觉。因为是夏天嘛。 接下来,预定要依序推出布兰卡和前任双胞胎契约乐士的邂逅篇、皮斯的真面目篇、咦?乔许身边还有第二个跟踪狂(爸爸除外)篇。 请大家耐心等待。 说到我的近况,就是养小孩、养小孩、以及养小孩。 因为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接了意料之外的工作,所以非常非常忙碌。 对了对了,关于这个白色系列,不知道能不能在十二月的新刊里将全新的故事走向告诉大家…… 大概是读者们料想不到的情节(地点?)敬请期待。 我自己在决定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现在设计剧情是我最开心的事。 可是,这个夏天好热。 电费很恐怖。 水费也很恐怖,因为每天都让小孩游泳~~ 每天默默地累得半死,还要不断跟怪兽展开大战,不过——要说恐怖的话, 最近秘密的疗愈小物,其实是生盐牛奶糖。 这种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很遗憾的是,我还没吃过传说中北海道机场某个艺人所做的牛奶糖。唔唔唔,有一天一定要吃吃看。(现在都是买成城○井的牛奶糖。) 真的很好吃,可以立刻让疲累的脑袋恢复活力。 但是卡路里非常惊人…… 可称之为“炎帝纹章篇”的第二部,虽然是采用电子小说的分集,可是因为每一集都加上短篇或中篇故事,结果总长度超过一集的分量。 每一个短篇,都会由丝诺以外的角色来担任主角,有一些插曲只能在这种地方呈现,虽然是短篇,不过却不是番外篇哟! 原稿大致上已经都整理好了,明年应该也能定时出刊吧。 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那么,我们在下一集“螺旋·纯白”再见啰。 就连写五页后记都觉得很累的高殿 大家好,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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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费很恐怖。 水费也很恐怖,因为每天都让小孩游泳~~ 每天默默地累得半死,还要不断跟怪兽展开大战,不过——要说恐怖的话, 最近秘密的疗愈小物,其实是生盐牛奶糖。 这种东西,实在太好吃了。 很遗憾的是,我还没吃过传说中北海道机场某个艺人所做的牛奶糖。唔唔唔,有一天一定要吃吃看。(现在都是买成城○井的牛奶糖。) 真的很好吃,可以立刻让疲累的脑袋恢复活力。 但是卡路里非常惊人…… 可称之为“炎帝纹章篇”的第二部,虽然是采用电子小说的分集,可是因为每一集都加上短篇或中篇故事,结果总长度超过一集的分量。 每一个短篇,都会由丝诺以外的角色来担任主角,有一些插曲只能在这种地方呈现,虽然是短篇,不过却不是番外篇哟! 原稿大致上已经都整理好了,明年应该也能定时出刊吧。 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那么,我们在下一集“螺旋·纯白”再见啰。 就连写五页后记都觉得很累的高殿 大家好,许久不见了。 因为休产假的关系,所以稍微隔了一段时间,神曲奏界·白色系列的新刊终于能跟各位见面了。 我是高殿。 至今为止,这个系列中间历经两次电脑毁损,但幸好出版时间没有相隔太久。不过,那个堪称为人生一大盛事的生产前后,实在是很辛苦。 因为,怪兽好可怕。 养小孩,出乎意料地辛苦。 之前无知的我,不晓得产后的妈妈,会被怪兽没日没夜地每两小时就吵着吃一次奶。 也就是说,我每天都只能睡两小时而已……要用比喻来说明的话,就是一整年都在地狱里…… 不,不可能。 什么地狱。 在一般情况下早就倒下来了吧。 认真说来,产后的妈妈脑袋里似乎会分泌诡异的贺尔蒙,让她足以克服睡眠时间只有两小时的困境。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在一年的哺乳期间每天都只睡两小时呢…… 除此之外,很不好意思的是,这是我第一次养小孩。因为有很多不习惯的事情,所以把身体弄坏了,出刊的间隔稍微拉长了一点。 下一本书不会隔那么久,预定在十二月跟大家见面。〈编注:此为日本时间〉 从这一集开始,丝诺她们升上一个年级,新故事也随之展开。原本在第一部负责插图的树奈古泓老师退了下来,改由风花澄老师绘制插图。 由树奈古老师设计的丝诺等人,已经成为这么长的系列,也成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作品,真的很谢谢树奈古老师至今的协助。 然后,风老师,接下来要麻烦您了。 风老师很成功地沿袭了树奈古老师的画风,因此能够以十分协调的画面,将新章呈献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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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里并不是书库,室内同时摆放了待客用的沙发组跟厚重的胡桃书桌,其他除了办公用品外空无一物,看来这间房间的主人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她好像还没回来,你们自便吧。」 请丝诺等人坐到沙发上的帕里亚尽管拄着拐杖,依然熟练地为丝诺等人泡茶。房间角落有个陶瓷暖炉,上头的开水早已烧开,随时都可以使用。 对于手足无措、一筹莫展的丝诺等人来说,对方的盛情款待有如天降甘霖。丝诺恭敬不如从命地喝下一口茶水,熟悉的茶叶香在鼻腔中扩散开来。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谁的房间?」 将茶杯放到茶盘上的丝诺问道。 就一间学生寝室来说,这间房间乍看之下未免过于豪华;即使是风纪委员乔许的寝室,也只不过多了用水设备、比一般寝室稍微宽敞一点罢了…… 经丝诺一问,帕里亚贼贼地笑道: 「如各位所见,这里当然是学院长室罗。」 「……学、学院长!」 茶水喝到一半的乔许差点呛到,一边大叫道。 「不会吧……」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大祸临头了?」 黛西用力抱紧胳膊,丝诺则不自觉地以警戒的目光直视帕里亚。现在的丝诺等人对这所学院来说是可疑人物,学生名册上想必也没有他们的名字。 「唉呀唉呀,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会以非法入侵的罪名遭到逮捕喔。」 唯有普莉姆罗丝一边啜饮茶水,一边从容不迫地说出可怕的结论。 丝诺急忙逼问帕里亚: 「帕里亚,你该不会是想出卖我们……」 他耸了耸肩。 「怎么可能,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况且我不是说了吗?学院长叫做玛贝拉斯·奇拉。」 「所以说?」 「所以说,她就是我老姊。」 帕里亚徐徐躺到沙发椅背上,朝着吃惊的丝诺等人一笑。 「原、原来如此……『奇拉』……对耶,你们同姓……」 帕里亚点点头: 「对,所以你们放心吧,我并没有把你们当成小偷,只是老姊交代我要据实呈报学生们惹出来的问题以及任何琐事——也就是说,我是本学院的打杂小弟。而且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现在这座精灵岛发生了一些异变,另外也产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比如说火山突然爆发啦、精灵失控啦……」 「精灵……失控……」 「没错,所以即使你们真的来自于两百年后的世界,我也不觉得奇怪。我老姊虽然有些毛病,好歹也是这里的负责人,我想她应该可以帮上你们的忙。你们也不能一辈子都躲在这里吧?吃饭、洗澡、睡觉方面的问题总该解决才对?不过如果你们真的不想见她,我也不会勉强你们……」 怎么办——丝诺等人面面相觎。 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跟着他走了过来,假如这里真的是过去的世界,食宿确实是个大问题。 再这样下去,丝诺一行人将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可疑人物;即使可以暂时蒙混个一、两天,其他学生早晚也会起疑。总有一天,丝诺等人得找人表明自己的状况,寻求协助。 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还有,该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为了找出回家的方法,必须有个帮手才行。 「丝诺……」 乔许以帕里亚听不见的音量说道: 「这只是假设喔……假设我们真的回到了两百年前的世界……」 「嗯。」 「黎修莉应该也在这里吧?」 「咦?」 听到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语,丝诺不由得认真地凝视乔许。 「黎修莉是紫之始祖精灵,也就是八柱女神之一吧?既然如此,她八成也存在于两百年前的世界,况且她的寿命远比其他精灵长得多……」 乔许流露出寂寞的神色。 「这样啊……我想也是。」 丝诺沉静地点点头。由于和情感丰沛的布兰卡朝夕相处,她差点忘了对自己这些人类来说,他们是寿命长得难以想像的精灵。 (这么说来,黎修莉果然跟布兰卡一样,在这个时代跟其他人订下了契约……?) 想到这里,丝诺明白为什么乔许的表情有些郁闷了。 她悄悄地观察乔许:心想「乔许一定也跟自己怀着同样的想法」。 这里是两百年前,是远比丝诺等人出生前更遥远的时代;这么说来,痴心爱着乔许的黎修莉,或许在这个时代也同样地爱着某个人。 倘若撞见那一幕,乔许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将作何感想?会跟丝诺一样感到惆怅吗?或是悲伤?会不会陷入连自己都无法厘清的焦躁与绝望之中? 「我只知道自己还无法接受回到两百年前的事实……」 乔许说道。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找人帮忙,否则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听完乔许的话,普莉姆罗丝跟黛西纷纷面带愁容地点点头。 「说得也是……」 「可是… …一般人怎么可能相信我们来自于两百年后的世界?我才不想被当成疯子呢!」 握紧拳头的黛西垂下头来。 丝诺也默不吭声。 的确,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众人回到了过去,但别人会相信这番说词吗?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说不定还会被关进精神病院或是其他地方。 然而—— 「我们应该将一切都说出来。」 「娜诺波妮特?」 至今几乎不曾发言的娜诺波妮特蓦地开口说道: 「我们应该将事情和盘托出,融入这个世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说到底,为什么我们会回到过去?原因或许正来自于这个世界。」 娜诺波妮特难得将话说得如此肯定,彷佛心中已经有了某些答案。 那斩钉截铁的口吻令丝诺顿觉事有蹊跷,说道: 「娜诺波妮特说得没错,但是……」 丝诺凝视着那双除了荡漾着淡淡的水蓝色之外,几近纯净无色的眼眸。 (她该不会知道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吧……?) ——喀锵。 耳边忽然传来学院长室的门扉开放的声响,丝诺一行人赶紧回头望向门口。 接着—— 「你们几个趁着我不在时溜进来干什么!」 一阵严厉的斥责响起。 (咦?) 丝诺不自觉地扬起脸来,仰望发言者。 对方一头微卷的秀发在后头盘成高高的发髻,穿着纯白高领衬衫以及剪裁合身的紧身长裤,乍看之下像个男子,但以男子来说,身材未免过于纤瘦,长相也太标致了。 (是个女人……) 「你们几个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女子「喀哒、喀哒」地快步走近沙发。面对她严厉的责骂,丝诺不禁浑身僵直,就在这时…… 「啊。」 一瞧见帕里亚的身影,女子原本严肃的表情刹时堆满笑容。 「什么嘛,这不是帕里亚吗——!」 她扑过去抱住帕里亚。 「呜哇!」 「讨厌,你怎么这么久没来呀?我想死你了!明明待在同一所学校,你却总是不愿意过来找我!」 「喂,老姊,放开我啦……」 尽管帕里亚面露难色,女子依旧一迳磨蹭他的脸颊。 「真受不了,学院长这职位要做的工作也太多了吧?害我都没时间跟帕里亚好好相处!再这样下去,我搞不好会过劳死吧……啊,对了,帕里亚,我这里有一些从地上买来的甜点喔!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贵族硬把它塞给我,还说什么『请多关照』……我本来想硬推回去,不过想到你可能喜欢吃这个,就姑且留下来了……」 「喂、等一下、等一下啦!老姊,旁边有客人在耶!」 帕里亚慌张地阻止蹲在抽屉柜前、大肆翻找柜子的她。 「喔……」 「你看他们。」 他要求姊姊将目光聚焦在从方才便愣愣地望着姊弟两人的丝诺等人身上。 听到这句话,她赶忙拍掉身上的尘埃,「咳咳」地清咳几声,重新面向丝诺一行人。 「呃——咳咳!我是玛贝拉斯·奇拉。」 她的语气瞬间变得十分拘谨。 「喔……」 丝诺的脸蒙上一层阴霾;即使对方现在摆出学院长的派头,也只是令人徒增困惑而已,毕竟都已经被人看到她恋弟情结的一面了。帕里亚愧疚地说道: 「抱歉,我老姊是个过度公私分明的人……」 「有、有什么关系嘛?比那些公私不分的人好多了吧!」 「这是重点吗?」 「这就是重点!」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骤然板起脸来的她以拳头抵着太阳穴。 「然后呢?找我有什么事?你特地带他们过来,想必是急事吧?」 「嗯,这个嘛……这件事是有点棘手啦。」 「棘手?」 咕噜——丝诺咽下一口唾液。 —对方究竟愿不愿意相信我们呢……丝诺悄悄地环顾众人的表情,最后窥向娜诺波妮特。 只见她毫无畏惧地点了点头。在场似乎唯有娜诺波妮特不受恐惧束缚,难道她不害怕吗?丝诺心想。大家莫名其妙地被抛至陌生的世界,但她竟然丝毫不受动摇…… 「呃,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丝诺等人娓娓叙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时大家为了筹备校庆而前往人称「大圣堂遗址」的遗迹探勘。 接着被一道白光包围,回过神来时已置身于尚未荒废的大圣堂。 根据情况推测,一行人恐怕「飞」到了两百年前的世界…… 「我们无法提出有力的证据,只记得玛贝拉斯·奇拉学院长是我们那个世界的历史人物。」 「嗯……」 面对这番说词,玛贝拉斯学院长并没有一笑置之,而是认真地一一听取。 不仅如此,她的表情同时越来越凝重。 「……原来如此,事情是这样呀。」 听完一行人的解释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 「的确,假如今天换成别人听到这番话,恐怕只会觉得你们脑袋有问题吧。」 「您愿意相信我们吗?」 玛贝拉斯迅速地将视线从学院长室的窗户移到窗外。 「由于这件事我不曾告诉其他学生,希望你们千万别泄漏出去。」 丝诺等人不约而同地颔首。 「最近这座精灵岛发生了许多奇怪的现象——像是一部分森林突然枯萎,或是某些精灵开始变得衰弱……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怪事。」 在丝诺等人刚到这里时,帕里亚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老实说,我有一些线索。现在,精灵岛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异象。』 「所谓的异象……该不会……」 丝诺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难道精灵岛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坠落的吗……?」 丝诺并不清楚精灵岛开始坠落的详细时间;然而,一听到精灵岛出现异象,最先浮现在她脑海中的便是丝诺等人的时代最严重的问题——精灵岛坠落。 碍于这个原因,丝诺等人的时代产生了各式各样的问题。 可是…… 「精灵岛坠落?别胡说了,绝对不会有这种事的!」 听见丝诺的呢喃,玛贝拉斯学院长不可置信地严厉否定。 看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丝诺连忙低下头: 「呃、啊、这样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当然很好……」 「真的很抱歉,我的口气是重了一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言词,否则这里……现在这座『天上的乐园』就危险了……」 「危险?」 丝诺脱口回问,然而玛贝拉斯并没有回答,只是敷衍地摇摇头。 「总之,这些奇妙的异象或许跟你们来到这个时代的原因有些关联;当然,我也不排除你们是外来间谍的可能性与危险性,所以必须先对你们进行一定程度的身家调查……」 「间谍……」 「间谍……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丝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随即认同学院长的疑惑并非毫无根据,于是便放弃辩驳。的确,现在的丝诺等人无法证明自己的身分。 「你们的生活起居就交给帕里亚处理,在事情查出眉目之前,你们可以和其他学生一样使用宿舍。」 「意思是说,我们 ……」 「可以待在这里?」 至今一直瞪着学院长的黛西倏地眼睛一亮,站起身来。 「是啊,没关系。帕里亚,你愿意接下这项工作吧?」 迄今沉默不语的帕里亚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您的帮忙,奇拉学院长。」 「叫我玛贝拉斯就可以了,否则听起来有点别扭。」 ——在找到线索之前,可以在这里如常度过学生生活……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学院长的首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下生活暂时不成问题了。) 丝诺也同样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了解自己来到两百年前的世界后,丝诺最先担心的就是这里的食宿问题。由于她曾经有过独自被遗弃在海边的经验,因此深知饥饿与餐风露宿的痛苦。 玛贝拉斯说: 「如果学生们问你们问题,你们就说是我的客人就行了。」 「我想应该不用担心这点吧,尤其现在大家正忙着准备校庆呢。」 (校庆……啊。) 丝诺无声地呢喃道。 关于校庆,丝诺心中也有一些疑问。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们也正在准备校庆——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情况如此雷同,其中想必事有蹊跷吧……) 或许这正是令一行人回到过去的关键……? 尽管没有任何确切证据,丝诺依然不由得如此怀疑。 此时—— 「玛贝拉斯回来了吗?」 屋内猛然响起一阵陌生的高亢嗓音,丝诺反射性地望向门扉,接着—— 她就这么僵住了。 (不会吧!) 「你在找的那本书好像真的在卧房里耶,你看,的确和我说的一样吧!」 受那阵声音惊吓而望向门口的众人也同样呆若木鸡。 发言者是一名紫色秀发长及腰间的少女精灵。 一双相近于发色的紫罗兰色眼眸骨碌碌地转动着;细致的白皙脸蛋上,唯有双颊与丰唇透出玫瑰光泽。 只消惊鸿一瞥,众人便能明白她是名副其实的美少女。 然而,这并非丝诺等人浑身僵直的原因。 「黎修莉?」 乔许沙哑地说道。 没错,她正是众人熟悉的那名爱跟踪乔许的精灵——黎修莉婷。 受到大家的注目,黎修莉不禁尴尬地为之一颤。 「这些人是谁啊?」 她接着露骨地摆出一张臭脸说道: 「你们找我的玛贝拉斯有什么事?」 「黎修莉,别摆出这种表情,大家都是我可爱的学生喔。」 听到玛贝拉斯这么叮咛,黎修莉马上鼓起腮帮子,迅速绕到她身后: 「人家只对玛贝拉斯一个人有兴趣嘛。」 黎修莉彷佛孩子撒娇般地说道。 丝诺不由得瞥向乔许。由于顾虑到他的心情,她因此刻意沉默不语,不过当中还是有人沉不住气…… 「咦!这孩子该不会就是两百年前的那女孩吧?那个跟踪狂小朋友?」 黛西不禁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话,玛贝拉斯讶异地一边来回看着黎修莉及黛西,一边说道: 「喔?你们几个也认识黎修莉吗……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孩子是我认识的精灵中最长寿的。」 黎修莉正奋力想坐到玛贝拉斯的大腿上。此时玛贝拉斯拍了拍黎修莉的头: 「好了,好好跟大家打个招呼,黎修莉。」 「啊——?为什么,人家才不要呢!」 接着,玛贝拉斯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令在场七人都哑口无言的真相。 「因为……黎修莉是我的契约精灵,不是吗?」 * 暂且告别学院长室的丝诺一行人在帕里亚的建议之下,跟着来到了学院北侧的学生宿舍。 然而…… 「想不到帕里亚的姊姊竟然是学院长,然后学院长的契约精灵竟然是那个黎修莉!」 惊人的事实接踵而至,丝诺等七人完全无法从打击中平复心情。 尤其是当事人乔许,打从离开学院长室便露出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看来他的脑中想必是一团混乱吧。 「乔许,你还好吧?」 「呃……啊,嗯。」 乔许心不在焉地答腔,一反常态地发着愣。丝诺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说道: 「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她相会……你说是吧,乔许?」 「……嗯。」 「不过……毕竟布兰卡也在这里,所以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嗯。」 敷衍得也太明显了——不,他甚至很有可能没注意到自己正在回答别人问题。 丝诺忽然想起某件事,说道: 「——乔许,你喜欢黎修莉对不对!」 「嗯。」 见他不假思索地回应,丝诺不禁感到头晕目眩。 (这……我看他的状况好像不太好……) 丝诺决定暂时先协助乔许留心脚下,免得他走去撞墙。 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帕里亚开口了: 「喔——?黎修莉在两百年后还活着啊?我想也是,毕竟她是精灵嘛!换成我跟老姊,大概早就躺在坟墓里了。」 「哈哈、哈……」 丝诺干笑了几声。假如这对姊弟知道黎修莉其实是个跟踪狂,不知道会发表些什么感想。 这时,和乔许同样三缄其口的黛西望着皮斯,喃喃说道: 「我受到很大的打击。」 「咦?」 「就连对乔许一片痴心的黎修莉,都有其他的契约乐士……」 见黛西在胸前紧紧握着拳头、如此表示,皮斯一脸不解地皱起眉头: 「黛西,你怎么了?」 「反正精灵就是这种生物!等到我死掉之后,皮斯一定也会去找别人!」 突如其来的不实指控令皮斯大厌震惊,说道: 「怎、怎么会!我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我只有黛西一个主人呀!」 「不——你一定会这么做的!不只如此,等到我变成老太婆,你就会去找更年轻的神曲乐士、更年轻的女人花心!」 「我、我才不会呢!」 皮斯泫然欲泣地开始为未知的将来辩解,声明自己的清白。 看到这两人的模样,丝诺不禁和似乎有着相同见解的普莉姆罗丝相视苦笑。 (不过我也不是不懂黛西的心情……) 丝诺顿时停下脚步。 她不知道皮斯的寿命有多长,不过既然是中级精灵,而且还能完全幻化成人形,肯定会比人类长寿许多。 (如果在很夕很久以后,黛西不在了……皮斯会不会在某天和其他人缔结契约呢?遗忘黛西,和别人订约……) 这对丝诺来说是非常难以想像的事情。 尽管难以想像,但「那一天」终究将会到来。 事情将发生在不远的未来。 皮斯……将与一名黛西以外的新主人缔结契约。 (没错,就像布兰卡与黎修莉一样……) 丝诺忽然想起在数小时前仍陪在自己身边、身为自己契约精灵的布兰卡。 布兰卡三不五时就抱怨丝诺态度冷淡,希望她将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 为什么他这么想和自己在一起呢? ——说到底,为什么精灵必须与人类缔结契约呢? 为什么精灵 需要人类呢? 为什么…… (明知自己总有一天会被遗弃,却还是陪在人类身边……这样不是很辛酸吗?为什么……) 丝诺摇摇头。 (我真搞不懂。) 至今一直乖乖待在丝诺怀里的月读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 「丝诺,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喔,永远。」 丝诺灿然一笑,望向月读。 月读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精灵;即使丝诺费尽唇舌,依然无法向布兰卡传达自己的心意,月读却总能和丝诺心有灵犀一点通。 (——要是布兰卡也能了解这一点就好了。) 位于前方不远处的帕里亚呼唤发着愣的丝诺: 「喂——丝诺,快过来,这就是我们的宿舍。嗯,如果它跟你们时代的宿舍一样,搞不好我可以省去介绍的工夫。」 再想下去脑袋恐怕会吃不消,丝诺决定暂且将它抛至脑后。 「好,我现在就过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走。 别想了,这种事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因为我们是人类。 总有一天,在不远的未来,我将会在那个世界留下布兰卡,独自离去—— * 将乔许安置到男子宿舍后,帕里亚为丝诺等人将女子宿舍的空房门锁打开。 「老姊说你们四个可以住这间及另外三间房间,一人住一间。」 帕里亚递出四间寝室的钥匙,如此表示。 「咦——想不到女子宿舍居然会有四间空房……」 丝诺难以置信地说道。 照理说,每年就读精灵岛学院的新生几乎都和毕业生人数相同,这里却——如果是一、两间空房也就算了,居然有四间空房…… (难道从前以神曲乐士为志愿的人并没有现在这么多?) 正当丝诺如此思忖时,帕里亚苦笑道: 「全部都是战争害的。」 「战争?」 「没错,有些人还没毕业就回祖国打仗了;即使只是准乐士,只要能够演奏神曲,就足以上场应战。」 望着远方的帕里亚表情沉痛地解释。 然而,丝诺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神曲乐士上场打仗」是怎么回事。 (战争……原来这个时代有战争呀……!) 毕竟丝诺等人的时代已经很久没有发生战争了,因此她并没有实际看过神曲乐士上战场打仗的模样。 当然,关于军队里聘请了许多神曲乐士,以及很多佣兵都是神曲乐士的这些事,她也略有耳闻,而且边境一带的小型纷争似乎依然不断…… 或许是察觉到丝诺的疑问吧?见多识广的普莉姆罗丝悄悄地附在她耳边说道: 「我记得两百年前好像发生过一场大战。」 「这样呀?」 「是呀,不过详情我并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回事,关于这个时代的战争文献非常稀少。」 「文献很少……?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得知别的国家的状况?」 「是啊,大部分的文献似乎都流失了。」 丝诺偏了偏头。意思是说,文献之类的资料都已经在战火中烧毁了? (不过……为什么连精灵岛的书库都没有收录文献呢?照理说精灵岛是与地上世界完全隔绝的呀。) 过了半晌,直到每个人都从自己分配到的寝室回来后,帕里亚环视众人一圈。或许是他的习惯吧?他用拐杖「叩叩」地敲着自己的脚,说道: 「我不知道房间里面的构造跟你们的时代有多少相似之处,总之基本上房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自由使用,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想吃饭的话,只要去学生餐厅,就可以跟学生们一起用餐了。今天发生很多事,你们应该也累了,我再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嗯,好。」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当普莉姆罗丝这么一问,贼笑着的帕里亚在下楼途中停下脚步。 「哼、哼、哼。」 他的表情宛如企图恶作剧的小孩一般,丝诺不禁为之一愣。 「如果你们的时代也有相同的东西,别忘了告诉大家,这是伟大的我跟某人的提案促成的伟业喔!」 「相同的东西?」 「总之呢——去了就知道。」 在帕里亚的催促之下,丝诺等人小心翼翼地步向通往宿舍地下的楼梯。 一如众人所料,建筑物地下缺乏光源,而且……是错觉吗?总觉得气温变冷了。 黛西在丝诺耳边说道: 「我说,那个人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宿舍根本就没有地下室吧?」 「是啊……」 帕里亚一边以眼角余光瞥向讲着悄悄话的丝诺与黛西,一边用手中的拐杖指向前方: 「从这里往前直走只有一扇门,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走错……啊,话先说在前头,臭男生走右边,小姐们走左边,别记错罗——精灵也不例外,那个小不点要走这边!」 帕里亚用力抓住待在丝诺肩上的月读,往右边的房间扔过去。 「呜哇!你干么啦?」 「毕竟我也是这里的风纪委员,所以不允许有人偷窥。」 (偷窥?) 不知道为什么,房间的入口似乎分为男女两边,并分别挂上红色与蓝色的门帘,从门帘外无法瞧见里面的构造。 门帘后方充满闷湿的水气,深处还不时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丝诺和普莉姆罗丝、黛西及娜诺波妮特四人一边震慑于排满在柜子上的藤篮,一边往发出水声的深处迈进。 此时,呈现在她们眼前的竟然是…… 「咦——!」 打开门之后,丝诺等人便完全笼罩在迎面而来的水蒸气之中,并对水蒸气另一端的惊人之物感到目瞪口呆。 ——喷水池。 不对,这里并不是庭院,或许应该说是水池或是人工喷泉。简单说来,这座石造的巨大水洼里装满了某种液体。 荡漾在池中的液体并不是冷水,而是热气蒸腾的——热水。 「这该不会是……」 「巨大浴缸——」 「吧……」 「…………」 「这么说来,这里是浴室?」 没想到这里居然是观光胜地常有的——具备巨大浴池的公共澡堂! 「宿舍地下居然有这种东西……」 丝诺愣愣地眺望着满是水蒸气的澡堂。 眼前的公共澡堂不愧是公共澡堂,看起来非常宽敞,足以容纳许多人共同入浴。 地板铺设着美丽的马赛克磁砖,水深及腰的浴缸约占了澡堂的一半宽度。 『请你们尽量在住宿生吃晚餐时入浴,要是被她们撞见就糟了。』 丝诺想起帕里亚的忠告,于是赶紧准备脱衣。 「总、总之,我们进去吧。」 听到要洗澡,丝诺习惯性地转眼间将衣服脱个精光,奔向位于澡堂里侧的浴缸。 在大宅邸工作的女仆们轮流洗澡的速度相当快,如果不在热水冷掉前泡完澡,便有可能感冒;因此,当丝诺听到要洗澡时,会尽可能地快速脱衣泡澡。 「哇——这里好宽敞喔,大小姐!」 丝诺带着些微惊叹的语气对普莉姆罗丝如此表示。 「唉呀唉呀,跑这么急会跌倒喔,丝诺。」 说归说,随着丝诺而来的普莉姆罗丝也免不了好奇地左右张望 。 「呃——我记得在这种公共澡堂洗澡,礼貌上要先将身体冲湿、洗净后才能进浴池……的样子。」 丝诺打算一如往常地先帮普莉姆罗丝洗澡,于是将她带到与浴池有些距离的板凳边。 「话说回来,我现在才知道地下有这么巨大的浴池……」 「真的耶,毕竟我们宿舍的每一层楼都有公用浴室嘛。」 丝诺点点头。宿舍的小小公用浴室铺设着与这里类似的磁砖,由该楼层的学生轮流使用—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时,浴缸里通常都已经放满洗澡水了。在丝诺等人的时代,公用浴室只有在洗澡时间才会供应热水,并由专用管线负责输送,然而以前的热水必须靠许多佣人亲手运至浴室。 附带一提,丝诺所居住的阁楼想当然耳没有浴室,所以她都用脸盆装热水洗澡(当然,洗澡时布兰卡都待在屋外)。 「对了,黛西她们怎么还没来……?」 等了半天,黛西和娜诺波妮特依然没现身,丝诺不禁担心地望向门口。 「那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谁知道呢。」 又等了一会儿,两人依旧没有出现,丝诺只好到更衣处察看她们的情况。 「喂——黛西、娜诺波妮特,你们在干么……」 丝诺探头一看—— 「呀——!」 黛西突然没来由地张口大叫。 仔细一瞧,黛西跟娜诺波妮特都用浴巾包裹着身体。 而且黛西不知道为什么抓着娜诺波妮特的手,蜷缩蹲在更衣处的角落…… 「害什么臊啊,黛西。」 丝诺忍不住傻眼了。 「你、你问这不是废话吗!淑、淑女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坦胸露背……」 「大家都是女生,有什么关系嘛……况且你在家里不是都由女仆服侍洗澡的吗?」 「不、不要把你们跟佣人相提并论!」 看到狼狈的黛西与娜诺波妮特,丝诺「唉——」地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不知得跟她们耗到什么时候。 没办法,丝诺只好强行将娜诺波妮特拉离黛西。 「娜诺波妮特该不会也羞于跟大家裸裎相见吧?」 「不,不会……」 娜诺波妮特依然没什么主见,看来她只是被黛西硬拉来作陪而已。 「那我们就快点进去吧!」 丝诺和娜诺波妮特丢下黛西,一同迈向更衣处。 「喂,等等!」 黛西慌张地回头。 「你们这样叫我怎么办啊?别丢下我一个人啦!好、好嘛,我知道了!进去就进去嘛!」 不想独自一人留在该处的黛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后追上她们。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大小姐,我马上来准备。」 见两人已经准备清洗自己的身体,丝诺赶紧回到普莉姆罗丝身边,一如往常地将沐浴乳倒在海绵上,开始搓泡泡。 然而普莉姆罗丝婉拒了。 「不用费心啦,丝诺,我自己来就好。」 「不,既然都来了,就请让我为您服务吧!反正这里有用不完的热水,真是太好了。」 普莉姆罗丝的肌肤有如牛奶般丝滑,在蒸气的笼罩下更显粉嫩,实在相当美丽;那头细致柔顺的秀发,摸起来总是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样的时光中,丝诺觉得彷佛又回到了格兰纳多家的宅邸。 「咦——这里的水桶跟所有的设备都是木头做的耶……喔?这是浴室专用的木椅啊?虽然我知道温泉胜地的游客都会在浴缸外洗澡没错……不管是门口的轻飘飘门帘或是这个水桶都带有东洋风味呢!哇——这里的香皂好像可以无限使用耶!棕榈香皂很贵呢,也太慷慨了吧!」 正当丝诺惊叹地以附设设备努力帮普莉姆罗丝抹泡泡时— 「真受不了,明明都来到学院了,你这家伙还是注定得当佣人。」 丝诺听见身旁黛西的嘲讽声。 「黛西,既然你这么说,不如由我来帮你洗胸部吧。」 丝诺拿着海绵面对黛西,贼笑地说道。 「什么!」 「我会洗得你很舒服喔,毕竟我是专家嘛。」 丝诺扭动手指,一副想揉捏某种东西的模样。 黛西见状,赶紧连人带椅子向后退。 「不、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此时普莉姆罗丝突然语出惊人地说道: 「那……我也来帮丝诺洗身体吧。」 「咦。」 回头一望,手持海绵的普莉姆罗丝逐渐朝丝诺逼近。 「大、大大大小姐?」 「呵呵呵,我也想帮丝诺洗身体呀!况且像这样互相帮对方清洗身体,才是友情的证明!」 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歪理的……普莉姆罗丝一面说着,一面自椅子上挪动身躯、逼近丝诺。 「来吧,丝诺,解开浴巾转身吧!」 「呃,这……」 「放心吧,丝诺,我会温柔地对待你的。」 丝诺倏地面色铁青—身为佣人的丝诺竟让普莉姆罗丝帮自己洗澡,要人怎么承担得起? (重点是……大小姐好可怕!) 「喝,这条浴巾太碍事了!」 普莉姆罗丝用力扯开裹在丝诺身上的浴巾。 「呜哇!」 「呵呵呵呵呵呵,快让你的身体反璞归真、回复成刚出生的模样吧,丝诺!」 不知为何,总觉得普莉姆罗丝的笑容有点邪恶。 「呜哇!大小姐,那个地方……」 「唉呀,不小心手滑了。」 尽管丝诺拚命抵抗,然而—— 「不、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唉呀,我的手又滑了……」 「呜呀!」 「唉呀,不小心摸到了丝诺的胸部……」 「呀!」 「不小心摸到了丝诺可爱的肚脐——」 「呀啊啊啊!」 ——最后,当身体被普莉姆罗丝洗得彻底(应该说被摸得彻底)的丝诺泡进浴池中时,突然觉得莫名疲累,整张脸不禁伏在浴缸边缘。 「好、好累……」 好奇怪,洗澡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吗…… 不过,浸泡在浴池一会儿后,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令人放松;丝诺就这样沉醉在这股温暖当中。 她对着同样快速洗净身体、躲进浴池的娜诺波妮特喊道: 「身体有没有好好洗干净呀?娜诺波妮特。」 「……有。」 她点点头,视线却一直集中在某一点上。 水蒸气对面那名浸泡在池中的人物。 ——也就是普莉姆罗丝…… (的胸部。) 她感叹道: 「……真的好大喔。」 「的确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好大=好羡慕。 两人感触良多地喃喃说道: 「……好好喔。」 「真好。」 同人不同命啊——丝诺在心底悲叹着。胸部之神(有这种神吗)真是太不公平了,人已经长得够美了,居然还是巨乳? 「唉呀。」 普莉姆罗丝似乎察觉到丝诺等人的视线,略带羞怯地遮住双峰。 「可是,胸部大只是碍事罢了,我比较喜欢娇小玲珑、可以一手掌握的尺寸,例如丝诺的胸部……」 普莉姆罗丝将手伸向丝诺的胸部,如此表示。 「大 、大小姐……即使你这样说,我听了也不会高兴……」 「是吗?可是如果以用途来考量,这样的大小比较刚好呀。」 「用途?」 附带一提,丝诺的胸部是洗衣板,和普莉姆罗丝压根没得比。来到精灵岛之后,她的胸部依旧不见成长,真令人遗憾。 此时,眼前忽然傅来「哗啦」的水声。 「什么嘛,光是尺寸大有什么了不起?说到胸部的形状,我可是比普莉姆罗丝强多了!」 无论如何都想和普莉姆罗丝一较高下的黛西突然加入她们的讨论。 她得意洋洋地捧起浴巾包裹下的胸部,说道: 「你们看,说到最理想的胸部,还是这种尖挺的双峰好!光是长得大有什么用?马上就会跟老太婆一样下垂了。」 但是普莉姆罗丝只是一迳陶醉地凝望丝诺的胸部,说: 「丝诺,我们也在家中建一个可以容纳我们两人的浴室吧,这样就可以随时一起入浴了。」 「喂,你有没有在听呀!普莉姆罗丝!」 「呵呵呵,其实只要多按摩,胸部就会变大喔!如果可以的话,就由我来……」 普莉姆罗丝还是老样子,完全没在听黛西说话。 「大、大小姐……请您多少理会一下黛西吧。」 总觉得黛西实在太可怜了,丝诺不禁为她求情。 普莉姆罗丝微微往黛西的方向一瞥: 「唉呀,黛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如就将你自豪的双峰展现给我们瞧瞧吧。」 「你、你说什么!」 普莉姆罗丝的手指诡异地扭动了起来。 「没错,不要再用浴巾辽东遮西了,我拉——!」 她未经黛西同意便猛然扯开她的浴巾。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呀啊啊啊啊,你、你干什么……」 「唉呀,形状的确很不错呢。」 「喂、喂,不要乱摸啦!普莉姆罗丝,不要这样乱揉……啊呀!」 丝诺目瞪口呆地望着从方才便乐不可支地大玩色狼招数的普莉姆罗丝。 「大小姐……好奇怪。」 论邪恶,最近的普莉姆罗丝一直都很邪恶,不过今天的她除了邪恶之外还非常亢奋,简直到了旁人无法制止的状态。 (话说回来,为什么话题都绕着胸部打转?胸部大小根本不重要吧!胸部算什么、胸部算什么、胸部算什么……!) 丝诺噗噜噗噜地将整张脸埋在池水中,身旁的娜诺波妮特再度钦羡地说道:「好好喔……」 她望着普莉姆罗丝那对波涛汹涌的双峰…… * 另一方面,在男子浴池这边…… 「呼——想不到来到精灵岛后居然能泡到让双脚得以舒展的浴池。」 乔许露出一副来到人间天堂的模样,浸泡在浴池中。 他的身旁飘浮着一个水瓢,这是特地为只有手掌大的月读准备的简易澡盆。 此时,池水中噗噜噗噜地涌出空气。 「噗哈——!泡澡果然是最棒的!」 伴随着「啪唰!」水声,帕里亚冒出头来。 「你叫乔许……吧?抱歉,还特地麻烦你陪我过来,我的脚不方便,所以不太能走到这里。」 「不用放在心上啦,毕竟泡澡跟淋浴是两种不同的消除疲劳方式嘛!我觉得还是泡澡最棒了。」 说完后,乔许将冰毛巾敷在眼睛上。 这里跟女子浴池恰巧相反,从头到尾都洋溢着悠闲的氛围。两人万万没想到,墙壁另一侧的普莉姆罗丝正大肆举办「剥浴巾乱摸大会」。 「我问你喔,你的故乡是不是梅尼斯?」 「嗯,为什么你会知道?」 帕里亚贼笑道: 「因为我看你很习惯在这种澡堂洗澡啊!刚才在门口那边不是贴了一张『入浴须知』吗?」 「啊,嗯,经你一说,好像真的有耶……」 乔许想起澡堂门上贴了一张大张的手写公告。 ——上头写着: 「洗净身体后方可入池。」 「危险,切勿奔跑。」 「请勿浸泡过久,以免热晕。」 「那张纸是跟我同为二年级生的安杰洛写的,他说:『一点规矩也没有!大家都应该向梅尼斯式的入浴礼仪看齐:当初建议盖一座公共澡堂的人也是他。」 「喔——」 「而且他还把自己的契约精灵拖下水,在彻夜赶工之下盖出这座公共澡堂。听说对东方人来说,不泡澡简直是一件不可置信的事。」 「原来如此。」 乔许不置可否地笑道。 他的主家塔塔拉家所在的神圣梅尼斯帝国,比起其他国家更重视「泡澡」这个习俗。 别看乔许这样,他个人也很喜欢这段疗愈身心的时光。 像这样泡在浴池中,白天心中的那团乱麻似乎也得以整理出头绪。 (还有……黎修莉……) 他茫茫地于心中勾勒出在学院长室见到的黎修莉倩影。 「对了,你们那时代的精灵岛也有黎修莉吧?」 「咦!」 话锋忽然转到黎修莉身上,令乔许为之一惊。 「那时的她是不是也跟谁订了契约?」 「……啊,这……」 乔许语无伦次地答道: 「说是契约,其实也只有订过一次口头契约,还没有真正缔结契约……」 而且虽然说是订了口头契约,乔许却连和玛贝拉斯一样与黎修莉正常对谈都办不到。 ——那两人之间有着一份深厚的信赖。 她们的关系,对于光是能与黎修莉订约就开心不已的乔许来说,彷佛遭遇到有如被大榔头重重敲打后脑的冲击一般。 「喔……」 帕里亚吃了一惊,耐人寻味地说道: 「那么,你算是黎修莉的什么人?未来的主人?」 「呃、不,这一点还不能确定……」 他又语无伦次了。看到这样的乔许,帕里亚说: 「我又不是在责怪你。你看,你们是两百年后的人,那时我跟老姊都已经死了吧?对精灵来说,不见得只能拥有一个契约乐士,这点常识我还懂。」 「呃、啊……是、是啊。」 「——我只是觉得很庆幸罢了。」 听到他感触良多的语气,乔许不自觉反问道: 「庆幸?」 「对,如你所见,黎修莉心中只有我老姊一个人,老姊常不厌其烦地叮嘱她:『拜托你多喜欢一下我以外的人。』可是你也知道她是那种个性,根本听不进去。如果我跟老姊将来不在了,她能独自活下去吗——我老姊很担心这一点。」 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股惆怅的氛围。 「说得……也是。」 「精灵真是不可思议啊……明明知道人类会比自己先死,为什么偏偏想留在人类的身边呢?」 「……这……」 乔许沉默了一阵子。 接着,他缓缓、谨慎地开口说道: 「是不是因为『即使不能永远在一起,也能在极为短暂的时光中感受到幸福』呢?」 「幸福?跟人类在一起可以感受到幸福?」 「嗯,不过我不是精灵,所以并不了解他们真正的想法……」 ——黎修莉婷·罗莎·阿美蒂斯塔斯。 她是乔许有生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不知为何,曾是勃来的她 和乔许相遇,却又别离。 当时的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打从她在乔许面前以勃来的姿态虚幻地消失之后…… 然而—— 乔许认为纵使从那时起他便再也见不到她,和她的邂逅依然没有白费。 人类和精灵的邂逅绝对不会白费。 不,不只是人类与精灵,无论是多么小的邂逅……都不会有一丝白费,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帕里亚似乎不这么认为。 「那么——你是说不管将来的离别多么痛苦,只要现在过得好,你就心满意足了?」 「呃……」 乔许猛然抬起头来,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掉到浴池中,沉了下去。 「我办不到。」 「帕里亚?」 「我不想被独自留下来……与其如此,我倒宁愿消失的人是自己。」 他的语气听来像是被逼到了绝境——更精确地说,是在痛下决心之后得出的结论,令乔许无言以对。 ——总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 现在的对话只是闲话家常,帕里亚方才的那句话不过是泡澡时随口说出的比喻罢了。 然而,为什么总觉得听起来像是一句预言呢? (感觉实在很忐忑不安……) 「我、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吧?月读好像快泡晕了。」 看到月读在水瓢中红着一张脸的模样,乔许慌忙说道。 他架着帕里亚的胳膊,慢慢地将不良于行的对方从浴池中搀扶起来。 「好,这下每个人都起来了吧……?」 正当两人打算横越浴池时,乔许突然察觉到眼前有个蓝色的物体漂流而去。 他想都没想到,居然会看到—— 「皮斯!」 「哇,这位小哥被煮熟啦!」 看来精灵们也必须好好学习一下正确的入浴方式。 * 翌日,帕里亚带着丝诺等人参观了昨天没见到的学院设施。 不过由于这座岛本来就是对外隔离的空间,因此这两百年来并没有产生什么巨大的变化,似乎不太需要参观。 在看过大圣堂、旧校舍这些在丝诺等人的时代成为遗迹的地方之后,剩下的几乎都是他们熟悉的场所。 由于乔许认为机会难得,不如去参观二年级生上课的模样,帕里亚于是答应了丝诺一行人的要求。 「与其来这里,不如让我去乐谱库查资料……」 唯有黛西一人不满地嘀咕着。 「黛西、黛西,现在正在上课,安静一点啦。」 「吵死了,皮斯,反正上课内容还不是跟我们的时代没两样!」 看样子黛西在方才帕里亚带领大家前往乐谱库参观时,找到了两百年后禁止阅览以及失传的乐谱;她似乎认为只要将它们背下来,将来回到自己的时代时就能成为强大的助力。 (该怎么说呢……的确很像黛西的作风啦,她还真有韧性啊。) 连在这种时候都全心想着要打败普莉姆罗丝,丝诺不禁佩服起黛西的积极。 「对了,帕里亚,你不用上课吗?」 面对丝诺的疑问,帕里亚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不用,因为老姊允许我跷课。」 「允许你跷课……这、这样啊。」 「况且,二年级的学分我几乎都已经拿到手了,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那座圣堂制作风琴。」 「咦,制、制作?」 忘记现在仍在上课中的丝诺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那架巨大的管风琴该不会是帕里亚做出来的?」 「是啊,不过它还是个半成品,音数比我想像中来得少,得再调整一下才行……」 他偏了偏头。 丝诺对于他所说出的惊人事实感到哑口无言,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想不到他不光是能轻松弹奏那么复杂的乐器,还能完整地制作出来……) ——而且他跟丝诺同样都是这所学院的二年级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是不变的真理……) 相较之下,丝诺却连永恒·纯白都无法完美演奏——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有块看不见的重石压在自己肩上。 此时,从面对走廊的窗户窥探着某间教室的普莉姆罗丝惊呼道: 「唉呀,那是……!」 「大小姐?」 「丝诺,你看那边,你看——」 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 丝诺转动脖子,窥向普莉姆罗丝所指的那间教室。 (啊……那是……) 接着,她了然于心地点点头。月读悄悄地附在她耳边说道: 「那不是丝诺的班导师吗?」 「好像是耶。」 站在该处的是丝诺熟知的老面孔——丝诺等人的班导师,学生都称她为「波莉珍小姐」。 在这座精灵岛上,有很多精灵担任教师,指导众多年轻学子—由于他们都是中级以上的精灵,因此寿命很长,能比人类教师教导出更多学生,回馈社会——也就是超级老鸟教师。 正因如此,丝诺起先也被波莉珍的傲慢斯巴达教育吓得手脚发抖,但…… 「各、各位同学,请你们安静,肃静!」 这个时代的波莉珍小姐似乎还是个菜鸟老师,简直可以说是毫无威严;只见她驾驭不了吵闹不休的学生们,手足无措地站在讲台上。 (想不到那个凶巴巴的老师也有过这种时期啊。) 丝诺想起那名总是凶狠地瞪着自己的(两百年前的)班导师,觉得非常怀念。 忽然有人说话了: 「宿舍、学生餐厅那些地方都跟我们的世界没什么不同,但这里就不一样了。」 「乔许?」 不知何时站在丝诺身旁的乔许说道: 「你看,懂我的意思吗?丝诺,里面有好多精灵。」 「啊,真的耶。」 环视教室一圈,丝诺的第一个想法正如乔许所言——这里的精灵真的很多。 各式各样姿态的精灵纷纷在教室中游荡,不是轻飘飘地在教室中飞舞,就是倒挂在窗框上,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其中甚至有些精灵对丝诺等人产生好奇心,直直地注视着他们…… 「真可观啊,这些全都是学生们的契约精灵吗?」 她感叹地叹了口气。 在丝诺等人的印象中,唯有和教室里的学生订下契约的精灵才会进入教室中,而且他们通常是不 会轻易现身的。 精灵们对丝诺这些人类怀有戒心…… 然而—— 「——不,不对,他们并没有和学生缔结契约。」 「帕里亚?」 帕里亚从怀中掏出一个老旧的怀表,一边看时间,一边笑道。 「那为什么会来教室?」 「他们八成是来玩的。」 「来玩?」 「对,这些家伙知道早上的课程快要结束了。」 出人意料的答案令丝诺大吃一惊,哑口无言。 她连忙扫视教室内的精灵。 经帕里亚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他们似乎正躁动不已地窥探着学生们。 (啊!) 而且不光是教室。丝诺猛然回头一望,只见连走廊都充斥着精灵们的身影。 「明明没有和人类缔结契约,他们却过来教室玩?他们只是想来玩?」 帕里亚露出一副不懂丝 诺为何疑惑的模样,说道: 「这很平常,不是吗?还是说在你们的时代不是这样?」 丝诺再度语塞。 没错,在丝诺等人的时代,精灵岛上确实有许多精灵比地上世界的精灵来得友善。 每当接近活动或考试期间,就会有精灵三三两两地到教室来观察学生。 不过那些精灵只是因为想要找到契约对象,才会特地过来监定有没有自己想要的神曲罢了。 ——一点都不像这些彷佛将人类当成朋友、特地过来找人类玩耍的精灵。 (如果真是如此,这些数量也太惊人了。) 丝诺如痴如醉地看着眼前这幅光景。 人类和精灵超越种族的藩篱,一视同仁地对待对方。 这不正是神曲乐士理想中的世界吗—— 「原来从前的精灵和乐士可以这样相处呀。反观现在……」 为什么这幅美妙的光景会消失殆尽呢——丝诺无声地呢喃道。 和这个时代相比,总觉得人类和精灵的关系逐渐变得疏远。 果然是因为…… 「是精灵岛即将坠落所造成的影响吗?」 「是的,我想一定是这样。」 「大小姐?」 普莉姆罗丝和丝诺似乎想着同样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精灵岛还没有开始坠落,但是玛贝拉斯学院长曾经说过最近精灵岛出现了许多异象,我想这两件事必定有所关联。」 语毕,普莉姆罗丝轻轻握住丝诺的手: 「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出精灵岛坠落的原因。」 「精灵岛坠落的原因?」 「是的。」 普莉姆罗丝突然望向远方。 「或许这件事关系到我们为什么会被召唤至这个时代。」 「大小姐……」 ——丝诺心想,如果大小姐所言不假,说不定我们可以预防精灵岛在两百年后坠落。 假如能在这里解开谜团,或许在丝诺等人的时代,人类和精灵也可以像现在一样自然地成为朋友。 像现在这样……打破人类与精灵之间的藩篱. 「大小姐,我们来调查原因吧!这件事跟精灵岛一定有什么关联。」 情绪不自觉高涨的丝诺扬声说着,普莉姆罗丝徐徐地点了点头。 「当然,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得先好好了解这个时代才行……」 「好!」 两人再度将视线拉回教室中。 好不容易将课堂秩序拉回轨道的波莉珍小姐正在讲解这个时代的课本内容。学生们的桌上各自放着每个人的黑板跟粉笔,令丝诺感受到时代的差异。 (嗯,话说回来……如果原因是出在这个时代,那么像波莉珍小姐这种长寿精灵可能知道些什么吧……?) 例如米诺提亚斯。 (还有布兰卡——) 想到这里,丝诺忽然察觉到精灵们对于「精灵岛逐渐坠落」这件事只字不提……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说呢?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些什么,应该会积极地制止才对呀。 此时,丝诺的耳边响起波莉珍小姐的声音,彷佛要打断丝诺的胡思乱想。 「好,接下来这个问题有谁会?」 波莉珍小姐征求学生举手。 结果…… 「我!」 教室后方有人出声同时举手。 教室中瞬间议论纷纷。 (什、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教室里的每个人都注视着这名猛然起身的少女,大家的表情似乎有点错愕。 丝诺重新端详那名少女。 (哇,是美少女!) 举手发言的是一名五官标致的少女。 她那长及腰间的淡色秀发随性地扎在头顶,飘逸地披挂在肩上,眸色则是温和的春日色彩。 或许是受大家注目的关系吧?她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和白里透红的肌肤相辅相成,给人一种华丽的印象。 丝诺朝着可能是她同学的帕里亚问道: 「帕里亚,那女孩……」 只见帕里亚头痛地抚着额头,说道: 「唉呀唉呀——她又给我混进来了。」 「咦……?」 在大家陷入一阵错愕的当下,那名少女开始滔滔不绝地回答波莉珍小姐的问题: 「我知道,答案是赛克黎朵·梅莉提亚·波依妮可吧?他是掌管梦境的精灵,大家都说他喜欢音数多的轻快神曲,不过他本人其实才是最梦幻的代表喔!对了、对了,他跟黑之拉格是老交情……」 最先回神的是波莉珍小姐;只见她略微严肃地打断少女的话,说道: 「——没错,这些事情你都很熟悉。」 她骤然以指挥棒(这件物品似乎也是从这时代开始沿用至丝诺的时代)指向那名少女。 「但是没想到你还是不学乖,再度混进教室里!而且还假扮成学生!」 (假扮成学生……) 丝诺大吃一惊。 (意思是她不是这里的学生?) 此时,少女忽然飘浮到半空中。 某种东西爆开的声音响彻教室,少女身上的制服缓缓地幻化成一袭白衣…… 「咦——?」 丝诺怀疑起自己的双眼。 看来,这名她以为是学生的少女其实是一名精灵;不只如此,依帕里亚和波莉珍小姐的口气听起来,这样的恶作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精灵假扮成人类到教室听课…… (再怎么友善,做这种事也不太好吧?) 丝诺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毕竟刻意穿上学院的制服混进教室里,并非凭着「友善」两字就可以带 过的状况。 「啊、啊——糟了,一不小心就……」 露出马脚的她狼狈地当场跺脚。 帕里亚在丝诺身旁咯咯笑道: 「她老是那样,动不动就混进教室听课,好像真的很喜欢人类呢……很有趣吧?」 「喔、喔……」 丝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此时教室内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你又跑到这里来了,安塔娜莉亚!」 (呃……) 熟悉的嗓音令丝诺为之一惊。 宛如一阵疾风一般——正当丝诺察觉到面对外面的窗户喀啦喀啦地被打开时,一名银发青年怒吼着扑了进来。 「布兰卡?」 想不到竟然是丝诺的契约精灵——布兰卡。 (啊——) 她回想起前几天的事情,无言以对地僵住了。 (他……刚才好像叫了「安塔娜莉亚」这个名字……) 布兰卡无视目瞪口呆的学生们,揪起安塔娜莉亚这名少女的后颈。 「我才想说你怎么又突然不见,原来是没学乖,又跑来这里……不是叫你别妨碍人家上课、去森林睡觉吗!」 他想靠蛮力把安塔娜莉亚拖走。 「啊,请等一下。对了、对了,布兰卡,刚才老师提到梅莉提亚喔!你跟他不是很熟吗?不如趁着这个好机会把他的事迹告诉大家……」 「谁管那个死变态人妖啊!」 「怎么这样,梅莉人很好耶!只是有点华丽罢了。」 「有点?哪里是『有点』了!只要他一靠过来,连天堂鸟都会夹着尾巴逃走!」 ……两人彷佛在玩具卖场吵着要买玩具的小孩与母亲一般,布兰卡就这样将她从窗口带走了。 在这 阵骚动中,有两个学生一脸镇静地站了起来。 他们是布兰卡的(现任)契约乐士,安杰洛和安洁莉卡。 「啊,对不起,老师,请您别在意。」 「请继续上课吧。」 教室中鸦雀无声。 在场的人之中,唯有丝诺直盯着少女背上蓦然长出来的翅膀。 (绝对没错,她是掌管八种颜色、各自立于其力量顶端的八位女神之一——白之女神「安塔娜莉亚。」) 她是布兰卡所侍奉的女神…… (可是……!) 丝诺整个人愣住了。 传说中的女神居然如此友善及无厘头,这样好吗? 这时,教室中传来了咯咯的憋笑声。 笑声渐渐地扩大至整间教室。 「那位女神还是老样子。」 「真的,混进教室中跟我们这些准乐士一起上课,到底有哪里好玩?对吧?安杰洛。」 安杰洛调皮地笑道: 「亏她今天伪装得还不错耶。」 众人一阵爆笑。 一名女学生对安洁莉卡说道: 「安洁莉卡,我中午可以跟你们一起吃饭吗?我也好想跟安塔娜莉亚说话喔。」 安洁莉卡随口回应道: 「好呀,我想她现在八成在老地方被布兰卡臭骂呢。」 学生们的话语在在显示他们尊敬、喜爱着安塔娜莉亚,令人感到无比温馨。 『精灵是人类的好邻居。』 丝诺想起刚进学院时,波莉珍小姐说过的话。 (精灵是人类的近友……吗?) 没错,互相缔结契约的人类与精灵确实会变得如朋友般亲近。 然而那只不过是契约所打造的假象罢了,只要解除契约,人类和精灵间还有所谓的「羁绊」足以支撑彼此之间的情谊吗……?说到底,身为完全不同种族的「精灵」和「人类」之间真的能建立起友情吗?丝诺一直对这点抱持疑问。 但是…… 「……原来这世上也有过这样的时代呀。」 丝诺喃喃自语道。 过去确实存在着这般精灵和人类毫无隔阂地融洽相处的时代。 (为什么后来人类失去了和精灵的这层关系呢……) 盛况不再。 在丝诺等人上课时,从来没有精灵会这样不怕生地偷偷混进来。 ——不知不觉间,下课钟响了。 教室回到先前闹烘烘的模样,人类和精灵融洽地分成几个小团体,大聊特聊,开始讨论在这个时代似乎同样迫在眉睫的校庆事宜。 「我们也差不多该吃中餐了。」 叩叩,帕里亚敲响着拐杖说道。 「啊,嗯,也是。」 「好期待喔,不知道从前的学生餐厅有哪些菜色。」 普莉姆罗丝一派轻松地说道。 「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跟大家和以前一样在中庭用餐,不知道中庭有没有位子?」 「管他那么多,没位子大不了就把别人赶走嘛。」 「…………」 当众人若无其事地开始谈论午餐时,唯有娜诺波妮特一人默不吭声,彷佛失去了声息;虽然她本来就是这种个性,然而这跟她之前主张「积极融入这个世界」时的态度未免相差过多,令丝诺觉得有些疑惑。 「好,我们走吧。」 正当丝诺等人在帕里亚的催促之下即将离开教室之际—— (那、那是……) 丝诺和正巧从教室出来的那对双胞胎擦身而过,只见安杰洛对着另外一位双胞胎说道: 「总之我们先去接布兰卡吧。」 「好呀,得快去救安塔娜莉亚才行,她现在一定被骂到要哭出来了。」 他们雀跃地晃动着双盾,和丝诺等人逆向而行。 他们要去的地方八成不是学生餐厅,而是去森林寻找布兰卡。 ——寻找……布兰卡。 不,应该说是布兰卡和那名少女—— (安塔娜莉亚……!) 丝诺顿时停下脚步。 「丝诺?」 普莉姆罗丝讶异地对不发一语的丝诺喊道。 (算了,豁出去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丝诺突然觉得有股无法抑制的强烈冲动,驱使她跟随那两人离去。 她转过身,准备使尽全力追向安杰洛及安洁莉卡。 「喂,等等……」 「丝诺?」 「学姐?」 丝诺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众人: 「抱歉!你们先去吧!」 留下这句话后,她尾随安杰洛两人奔去。 * 丝诺的胸中有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与烦虑。 她的脑中盘据着某种足以令人忘记呼吸的思绪(但是她又不清楚这份思绪的本质),促使她离开了普莉姆罗丝等人,独自展开行动。 「丝诺,你到底是怎么了?」 为了避免被丝诺甩开,月读紧紧地攀住丝诺的肩膀,同时百思不解地询问道。 丝诺摇了摇头: 「这……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 安杰洛和安洁莉卡。 以及安塔娜莉亚。 这三人在布兰卡心中住了两百年之久,直至今日。 当她听见他们亲昵地喊着布兰卡的名字:心中总会产生一股无法抑制的莫名焦躁。 那对双胞胎正走在她的眼前。丝诺跟在两人身后,时而躲在树后、时而佯装若无其事地一路尾随。 「丝诺、丝诺!喂!」 她对月读的发问置若罔闻,一心一意地望着那两人——尤其是安杰洛背后那把摇摇晃晃、巨大的「某样物品」。 「永恒·纯白」 前阵子还在自己背上的那把乐器,现在正背在他背上。 作为一名永恒·纯白的演奏者,他们比丝诺来得优秀多了。 不光是技巧,他们铁定也比丝诺更能得到布兰卡的认同——丝诺认为自己赢不了他们。 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我到底在干么呀……) 丝诺开始觉得整个人贴在树上的自己好可悲。 (我这样不是跟某个跟踪狂精灵没两样吗?) 跟踪了两人一阵子后,丝诺的眼前倏地大放光明。 (奇怪。) 他们似乎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场所。 此时—— 「呜!」现场冒出一股浓烈的气味,令丝诺不由得捏起鼻子。 地上放置着许多木桶,每个桶子都散发出独特的味道。 (这味道是!) 不禁抹了抹鼻子的她正想着这味道似曾相识……原来是布兰卡三不五时带到寝室里的腌菜所发出的味道。 丝诺再度望向前方,只见木桶上压着大石头、木头等许多重物——里面八成正在腌制腌菜。 布兰卡就在木桶旁。 不知为何,安塔娜莉亚也在那里。 「啊,你们两个,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呀呵——」安杰洛举起手,打了声招呼,并将沉重的永恒·纯白放置到地上。 「——接下来……」 「嗯。」 他们两人默契极佳地同时回头。 「呃!」 丝诺在树丛中吓得全身僵直。 「喂、喂,丝诺,我们好像漏馅了耶。」 身旁的月读紧张地说道。 (糟了 我亲爱的紫罗兰 ——坦白说,圣兽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业。 那是一个最适合以「晴空万里」来形容的晴朗午后——在精灵岛学院一年一度的校庆前几天所发生的事。 (唉,这个季节又来了……) 精灵——梅莉提亚来到睽违已久的精灵岛一隅,呆呆地眺望着天空。 他是一柱居住在地上世界的精灵。 他之所以回到精灵岛的目的其实跟大多数人相同,是为了享受最近即将举办的精灵岛学院校庆。 说起来,他本来就喜欢热闹的场所跟华丽的宴会——总之就是喜欢人多的地方。他不住精灵岛而特地在纷扰不断的地上世界定居,泰半也是为了跟人群保持接触。 然而—— 「……我说黎修莉呀,你就别再哭了嘛。」 校庆再过几天就要开始了,今天的梅莉提亚却无暇享受庆典前的氛围,只能忙着充当某个精灵的褓母。 「光是哭有什么用呢?又不是哭完后乔许就会回来。」 「可、可是……人家……呜呜……」 听到梅莉提亚的这番话,他臂弯中的少女将头靠在他的平胸上,摇头钻动着。 她有一双和梅莉提亚成对的紫色眼眸,但是那双眸子现在又红又肿——她哭了,而且哭得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 黎修莉婷·罗莎·阿美蒂斯塔斯。 她正是梅莉提亚注定守护的主人,紫之始祖精灵、八柱之一,论身分可谓站在精灵界的顶端。 然而……现在的她一点威严也没有。瞧瞧她那张脸,红肿的眼袋令人目不忍睹,耳畔的发丝还黏在脸颊上……简直糟透了。 (讨厌,真伤脑筋,为什么这孩子老是这样?) 梅莉提亚在心中耸了耸肩。 可怜梅莉提亚新做好的淡黄色沙滩裙完全被黎修莉的眼泪沾湿了;亏他还专程为此次校庆盛装打扮,但现在的它变得皱巴巴又湿答答,简直惨不忍睹。将打扮视为生命价值的梅莉提亚打算若无其事地推开黎修莉,可是—— 「我说啊……黎修莉,我身上这件可是高级订制服当中的极品……」 「呜啊——!」 「啊。」 或许是察觉到梅莉提亚打算逃走,黎修莉于是更加放声大哭、紧攀着他……梅莉提亚看开了,管他什么纯丝绸蜡染,只要跟女神扯上关系,圣兽的衣服就跟卫生纸没两样,真可悲呀…… 「但、但是,乔许可是飞到了两百年前的世界耶?怎么办,万一他回不来的话……就算回来了,如果他、他、他……」 「黎修莉……」 「他开始讨厌我怎么办——!」 呜啊——! 梅莉提亚决定尽量不要去想自己的胸口会变得多惨。 「因为当时的我只对玛贝拉斯有兴趣嘛……哇啊——」 「这完全不能怪黎修莉呀,你说对吧?毕竟没有人能料想到从两百年后冒出来的人居然是——」 梅莉提亚蓦地停顿下来。 没错,没有人料得到当时自己压根底没放在眼里的人竟然来自于未来,而且还是自己在两百年后的跟踪对象。 据黎修莉所言,她朝思暮想的乔许和他的数名朋友——好巧不巧,居然一同在圣堂中消失无踪。 不只如此,他们非但消失了,还回到距今两百年前的世界。 (两百年前……啊,这么说来,铁定就是「那个时期」!) 梅莉提亚记得很清楚,乔许和丝诺等人飞越时空而抵达的年代——两百年前,自己曾经和他们见过面。他本来已经忘了这段回忆,却万万没想到如今居然会以这样的形式想起此事。 (也就是说,当时乘坐在我背上的,百分之百是丝诺他们……) 两百年前,梅莉提亚还无法像现在这样经常化为人形,当然也很少和人类亲近。 此外,说到两百年前,正巧是黎修莉好不容易找到契约主人的时期。还记得当初看到黎修莉极端地黏着玛贝拉斯时,梅莉提亚还想说终于可以从褓母任务中解脱,于是一鼓作气飞往下界。 然而,之后梅莉提亚不知多么后悔当初没陪在黎修莉身边;一如字面所述,他为了解救自己的半身,飞遍了世界寻找、恳求始祖们大发慈悲……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段陈年往事罢了。 「总之先冷静下来吧,黎修莉。」 梅莉提亚温柔地抚摸着她。 「梅莉提亚……」 「乔许和丝诺姑娘他们回到两百年前的这件事应该是肯定的。你看,照理说他们并不存在于两百年前,我们却在两百年前遇过他们,不是吗?你忘了这件事也无可厚非,毕竟你曾经变成勃来,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可能因此模糊了……」 梅莉提亚温和地说着,尽量避免激起黎修莉的罪恶感。 黎修莉并不知情——其实她的记忆曾经被七位始祖净化过。发生那件事之后,黎修莉不断责怪自己,差点崩溃。 她是世界的支柱之一,只要少了任何一柱,世界就会失衡,产生莫大的影响;为了避免此等憾事发生,只好出此下策。 不过对梅莉提亚来说,黎修莉在两百年前的记忆变得模糊反而对大家都好,最好还是别想起来;尽管当时的她处于即将崩溃的状态,不过和自己的半身——圣兽对战这种回忆只会让灵魂留下创伤罢了。 (话说回来,这座圣堂……明明发生了那么大的灾害,为什么仍然没有崩塌?) 梅莉提亚在心中咕哝着,无奈地望向圣堂内侧。 一架巨大的管风琴正坐镇在那里;它恐怕就是距今约两百年前的波利佛尼卡大陆之战中,位居关键的那架管风琴。 明明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灾害,为什么人类还不想办法处置它?还是说,正因为它引发如此不祥的灾祸,人类才怕得不敢拆掉它、封印它,就这么任由岁月流逝? 梅莉提亚忽然想起某个人,抬起脸来。 「……对了,布兰卡呢?该不会连他都……」 「不,他还留在这里。」 梅莉提亚完全能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布兰卡跟自己一样都是圣兽,也同样存在于两百年前的世界。跟在丝诺身旁的那个小不点精灵穿越了时空,他却留在原地,恐怕是因为那个时空有着另一个他,所以被弹回来了。 (也就是说,就算我在那里,也一样会被弹回来……)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他说自己必须反省,然后就垂着头躲起来了,说自己没有脸见丝诺。」 「唉呀唉呀……」 梅莉提亚暗自同情起布兰卡,看来布兰卡也跟自己一样心里有数。 两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最熟知内情的人非布兰卡莫属,而且如果梅莉提亚没记错,当时的他也跟黎修莉一样拥有契约乐士——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弦乐士;当时的布兰卡跟他们正处在蜜月期,如果见到了丝诺,不知会对她多么无情。 (话说回来,先不管深深反省中的布兰卡,如果这次又扯上「那东西」,事情就麻烦了……说不定会再度引起跟两百年前一样的惨剧,得提早防范才行。) 只要没发生什么麻烦的意外,乔许他们应该过没多久就会自行回来了……既然如此,他们的安危就交由黎修莉来烦恼,梅莉提亚决定先去调查别的事情。 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 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之前。 (看来我得亲自出马了。) 「黎修莉,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梅莉提亚静静地端详黎修莉那双泛着泪光的瞳眸。 「我现在想去见你的姊姊们,可以吗?」 「呃……」 吃了一惊的她倏地睁大那对紫眸杏眼。梅莉提亚尽量严肃地与她双眼对望,说道: 「当我知道那场战争的幕后跟「那东西」有关时,悲剧已经发生了;当时的我跟你都失去了重要的宝物……」 重要的宝物——她大概是想起了上一任契约乐士吧?红肿的双眼登时为之圆睁。 「可是现在不一样,因为我们知道「那东西」就在这个时代活动,所以可以尽量对付它——比如先拆掉那架管风琴之类的;不过我一个人无法达成这项任务,所以需要女神们的力量。」 「姊姊们的力量……?」 「没错,当然也需要你的力量喔!黎修莉婷。」 梅莉提亚五味杂陈地笑了。如果能证明「那东西」正是危害这世界的主因,黎修莉跟布兰卡为了他们所爱的乐士,肯定会不假思索鼎力相助。 可是,其他女神就不一定了;虽然说八人都统称为「女神」,想法却各不相同——想与人共存者,想与人类世界断绝关系者、憎恨人类者、漠不关心者,以及……喜爱人类者。 倘若她们了解了那架管风琴的内幕,会怎么做呢?会跟两百年前一样,自始至终置若罔闻吗? 还是说……她们这次会出手相助……? (就算她们不想帮忙,近来精灵岛的坠落问题也在精灵间闹得沸沸扬扬,她们无法置身事外。精灵岛跟「那东西」的关系密不可分,只要女神们知道元凶还在活动,便不可能撒手不管。) 事实上,红之女神克缇卡儿蒂曾经交代梅莉提亚替她带话给女神们,说她想与她们讨论艾琉德隆一事,届时只要再提到两百年前的元凶,想必她们不至于会怪罪梅莉提亚打扰她们隐居。 (虽然寻找分散于世界各地的女神姊姊们有点费工夫,不过也只能认了。) 要是有办法瞬间抵达她们的所在地就好了——梅莉提亚心想。 「可是,梅莉提亚……」 「放心啦!听好罗,黎修莉,你必须在这里等待乔许他们回来,因为没有人能知道那些孩子什么时候会回到这里……另外,你也不能成天哭哭啼啼,该振作一下了吧?乔许肯定在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这时候更应该好好安慰他,对吧?」 「我、我明白了……!」 黎修莉挺直腰杆颔首道(如果她头上有耳朵,现在一定竖起来了)。 对着爱操心的黎修莉耳语一番后,梅莉提亚恢复睽违已久的原形,飞离精灵岛。 正当梅莉提亚飞到精灵岛外围时,正巧隐约看到赶在校庆季节返回精灵岛的精灵们。精灵岛上有许多精灵相关的活动——从新年的舞会到作曲大会(专属于高年级生的测验,学生们必须以神曲为蓝本改编新曲,献给精灵们)一应俱全,有些活动也兼具回馋的涵义;毕竟这是神曲乐士学校,所以举办这些活动也不足为奇。不说别人,梅莉提亚正是最期待这些精灵专属庆典的精灵。 然而…… (唉——我的工作真是太吃力不讨好了……)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同时也在心中为不得不放弃今年春天最大的乐趣这点大大地唉声叹气。 * 伤心的梅莉提亚最先前往的地方,便是在同胞中与他最了解彼此的黑之圣兽——拉格的所在地。 在所有圣兽中,梅莉提亚和拉格最熟(也有人说是装熟),所以去找他比较能放松心情;最重要的是,和其他女神相较之下,拉格和他的女神蕾蒂亚克鲁算是比较好找的。 因为他们现在正在神圣梅尼斯帝国北部高山中的某座美丽如镜的湖畔经营民宿。 而且还是精灵专用的民宿。 (那对双人组还是老样子,真是好兴致……) 梅莉提亚降到地上,在这栋几十年前由大财主建造的别墅大幅改建而成的民宿前,左顾右盼地窥探着。 由于这里经常下雨,为了保护建筑不受雨水侵蚀,民宿采用坚固的石造建筑,蜂蜜色的外墙爬满了藤蔓,露台上罗列着盆栽,为单调的石头肌理增添了色彩。尽管建筑物本身的屋龄骗不了人,但从嵌在小窗上的玻璃和黄铜色门把一尘不染这点看来,这里一定每天都有人勤加保养。 不过建筑物本身并不大,客房也不多,只消几名客人造访便会马上令这里客满。 真是个好地方……即使一样是精灵,也不见得都想生活在大自然中。精灵们同样也花了漫长的时光和人类共同进化,既不想餐风露宿,也希望能尽量睡在柔软的床铺上。 「唉呀。」 后院传来了声响——啪咔!啪咔!那是一阵规律的砍柴声。 (啊,太好了,他好像在耶。) 梅莉提亚绕向后院,朝着砍柴声传来的方向前进。 接着,他摊开双手,抱向对方的粗壮颈项—— 「呀——!哈罗,拉格,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砰! 一把利斧瞬间砍入梅莉提亚身旁的墙壁,他不禁带着责备的语气大叫道: 「呀、呀——!你搞什么呀!」 此时,朝梅莉提亚扔出斧头的凶手不慌不忙地转过头来,令他瞠目结舌。 ——对方不是拉格。 「你、你是克留梭……」 一股香甜的味道随之飘来,那是一种既像罂粟、又像提炼出来的茴芹般的危险香味。梅莉提亚非常清楚是哪种男人爱用这种香水——即使他压根底不想知道。 眼前这名甩动着深绿色长发的男人,正如包围着他全身的颜色所示——他并非人类,而是精灵——温和的亮绿色眼眸、绽放着微笑的温柔嘴角以及男人所不需要的纤长睫毛,在在为他的必杀技「超风流电眼」增添了风采。 简单的说,他是一个耀眼得碍眼的男人——这并非指他身上的装饰品,而是他那过多的眨眼次数、闪亮的一口白牙以及眼眸中的无数颗星星,看了就刺眼。 对方名为札菲尔·克留梭·伊兹姆鲁特;既然有柱名,便表示他跟梅莉提亚一样同为圣兽……即使自己压根底不想当。 对方开口了: 「怎么,原来是你这人妖啊?」 「我才不是人妖呢!喂,克留梭,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被它砍到还是会痛,好吗!」 梅莉提亚控诉道。要是换成人类,早就已经死了。 「因为我感觉到一股厚脸皮的气息,还以为是小偷闯进来了,所以……嗯,我看你还是老样子嘛。」 「你说什么!克留梭,你还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什么你呀你的,讲话还真没水准,你应该叫我『王子』才对啊!话说回来,与你这人妖一比,我应该跟太阳一样耀眼吧?」 同事的无情批评深深地伤害了梅莉提亚——他彻头彻尾地贬低了人妖!令梅莉提亚无力反驳。 不经意一看,梅莉提亚的肩头竟然华丽地脱线了!他惊声尖叫道: 「唉喔,你看,我的肩头被你弄破了啦!看你怎么赔我,这可是新衣服耶!」 然而,只见克留梭满不在乎地朝梅莉提亚一瞥,说道: 「那你就脱掉啊。」 「什么!」 「梅莉提亚的服装品味还是一样低级耶,我看你干脆裸奔还比较像个正常人。在自认为知识分子之前,应该先了解现在的流行指标吧?附带一提,今年流行的是南雷根堤产的布蓝里蕾丝,搭上我那白瓷般的肌肤所产生的光泽,真是优雅迷人啊!」 一个最不正常的人居然批评梅莉提亚不正常。 「 我说你呀……」 「话说回来,真受不了……」 「嘿咻!」他百无聊赖地转向前方,再度开始劈柴。 「唉,早知道就不来这种鸟地方了。难得跟我的甜心们出来旅行,想不到目的地居然在拉格家附近,真是衰死了……」 「唉呀,拉格现在果然在这里?」 「不在啦!」 「嘿咻!」他双手不稳地挥下斧头,木柴要裂不裂地分成两半,滚落地面。关于这名叫做克留梭的精灵完全不擅长体力劳动这点,梅莉提亚也一清二楚,这个男人只要一有空就会搭讪人类女孩,成天热中于歌唱、艺术跟时尚。一般来说,圣兽并不会过于深入人类社会,像拉格那样与人类保持距离的精灵并不少,至于像克留梭一样完全融人人类社会的精灵更是少见。 「他说要出外办些公事,所以我就接下看家的任务了。我本来想将前阵子认识的女孩们叫来跟我狂欢一夏,但来了之后才知道这里根本禁止人类进出,此外还叫我做这个做那个,真受不了。」 「原来……拉格不在啊……」 梅莉提亚非常失望,拉格那朴素的纯黑色衣装瞬间浮现在他的脑中。 「我懂了,难怪你这个与劳动无缘的精灵会在这种乡下地方劈柴,活该——」 「吵死了!」 「你这样很帅耶,克留梭!偶尔也该舍弃薰死人的香水,挥汗工作才对呀!」 世界之大,会被迫劈柴的圣兽也只有他了。 克留梭不耐烦地说道: 「我说梅莉提亚,你到底来这里干么?这间民宿早在三个月前就预约客满罗。」 「不,我不是来这里预约住宿的……」 「我们不订报纸喔!」 「不,我也不是来推销报纸的……」 在这股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梅莉提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提起那件事。 「呃——其实趁着你不在时到这里度假也不错,不过我今天是特地来找拉格商谈要事的。」 「要事?」 「对……你没听说吗?克留梭,精灵岛幕后的『那东西』。」 克留梭停下双手,兴味盎然地皱起眉头。 「『那东西』?」 「我是说在两百年前失控的那架罪恶的管风琴啦,它又开始动了。」 一听到「两百年前」这个词汇,迄今一副悠哉样的克留梭忽然目光一闪。 「嗯,我知道那架管风琴……怎么啦,这回又出了什么事?」 「有几个学生突然失踪,八成是被带到了两百年前——失踪的人是布兰卡的契约乐士跟她的朋友们,还有拉格看过的……那个用神曲召唤死灵的女孩也在。」 接着,梅莉提亚将来龙去脉简单地娓娓道来。发生这些事时,克留梭恐怕正在游戏人间,换了几十个女友。 「嗯……布兰卡啊,我跟他好久不见了,原来他现在黏在那样的人身边啊……他终于甩开那对双胞胎了?」 克留梭伸出细舌、舔舐双唇。 「布兰卡现在的契约乐士是什么样的人?是女生吗?可爱吗?头发是什么颜色?」 「……我说你啊……收敛一点,不要老是对别人的东西下手啦!」 梅莉提亚对他这几百年来穷追不舍的对象了若指掌,于是忠告——不,应该说是警告了他一番,然而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克留梭意味深长地笑道: 「对了、对了,黎修莉过得好吗?我亲爱的甜蜜紫罗兰。」 「我就是在警告你不要对我家的孩子下手啦!」 他加重语气道。 「听好,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着『那东西』不管,那样会很危险,可是凭我一个人实在无能为力;『那东西』跟雷普洛司也有着重大关联,要是一个不小心,像两百年前一样让『他』跟过去就糟了……」 「所以你才特地过来问拉格跟蕾蒂亚克鲁会如何行动,是吗?」 「是呀,不只是拉格他们,我想尽量多收集一些意见;不过我连自己是否能一一找出她们都没把握……我也想听你的意见,札菲尔·克留梭·伊兹姆鲁特。」 喔——克留梭竖起纤长的食指抵着唇瓣,望着远方说道: 「去问问看我家艾列就知道了,我想她应该会按兵不动吧……除非情况紧急,否则她是不会出手干预的。她从以前就是这种个性,也不是个会突然改变心意的人,我想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尽管对方的答案正在梅莉提亚料想之中,不过梅莉提亚依旧挑衅地问道: 「那你会怎么做,克留梭?」 「我?」 「我也想知道你的意见。」 「我?我啊……」 嗯~~他拈着下颔,开始思考。 就这样,克留梭动也不动地陷入沉思;看到他一脸严肃地烦恼着,梅莉提亚耸了耸肩。 「还真难得啊,个性果决的你竟然会这么烦恼。」 「……其实我不是在烦恼。」 「咦?」 他缓缓地将一头滑顺的长发向上拨,说道: 「毕竟我跟艾列不同,是个博爱主义者,每个人我都喜欢。」 「你是说『每个女人』吧?」 梅莉提亚叹了口气: 「说到底,只要艾列不动,你八成也会袖手旁观,对吧,克留梭?就我而言,我也不想做出违反黎修莉意愿的事,毕竟我们是圣兽嘛!」 梅莉提亚感触良多地说道。没错,身为圣兽的他们,除非情况紧急,否则不会做出与女神意愿背道而驰的事。 艾琉德隆那种精灵例外…… 「圣兽和女神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却能培养出这种默契,很不可思议吧?」 「……不,不对。」 克留梭难得一脸严肃地否定了他。 「咦?」 「我并不是因为艾列不动才决定不动的;有时我会采取行动,而且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由于我是在无意识中这么做的,所以很难用言语表达——他事先声明道。 「我们圣兽虽然跟女神相同,以某种意义来说却也恰好相反,各方面都是,所以自然而然会变成这样;无论是相同或相反,都不需要理由——你也是这样吧,梅莉提亚?」 闻言,梅莉提亚顿时目瞪口呆。 「这就是圣兽呀!」 「是……啊。」 心中的那块疙瘩,经由这句话瞬间冰释……对方说得一点也没错,真没想到这句至理名言居然来自于克留梭。 他满足地微笑着。 「想不到万年脑袋开花的你,居然能讲出这么头头是道的话。」 「总比成天脑袋空空的你好。」 「你说什么!如果你也算是女权主义者,就应该对我好一点呀!不要老是把我当成垃圾!」 「话说在前头,我喜欢的是人类女生,至于人妖是排在我心中的金字塔底层,听懂了没?」 「可恶——!」 这番批评令梅莉提亚有点受伤,不过他的双手依然在胸前做出恳求的姿势,朝克留梭逼近: 「……话说我顺便问一下,你知不知道其他大姊人在哪里?你成天到处闲晃,应该会知道吧?」 「其他女神?」 「还有,拉格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这间民宿有没有其他客人呀?只有你一个人吗?」 之所以会率先来找拉格,除了梅莉提亚最清楚拉格的居所之外,最重要的是,这里同时也是精灵情报聚集地。 即使贵为圣兽,也不可能凭空猜到 其他同胞的下落,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共享同一个灵魂的女神与圣兽。 「……这个嘛,你何不自己去问问看呢?」 「你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见克留梭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梅莉提亚不自觉探出身子。 这时—— 「——你这男人还是老样子,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 头上忽然传来沉稳的女声。 「咦……?」 梅莉提亚连忙寻找说话者的踪影——她在上方,而且位置不远。 仰头一看,一头飘逸透光的绿发映入眼帘……是精灵!这样的颜色绝非人类所有。 然而问题并不在于「精灵」这个身分…… 「不过我对这话题很有兴趣,不会置之不理;但是我们恐怕短期间内……至少在明白雷普洛司的居心前,只打算静观其变。」 梅莉提亚不禁屏住气息。 「艾列因德斯!」 只见在面向中庭的朝南露台中,一名悠然坐在围栏上的女性上级精灵正望着两人;她没有伸出翅膀,然而梅莉提亚知道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她是梅莉提亚的旧识,而且缘分匪浅。 「好久不见啊,梅莉提亚。你可别误会了,我说这句话不代表我想见你……受不了!瞧瞧你,从里到外都花枝招展,我家的笨小孩也跟你一个样,要是给信仰精灵的人类看见了,岂不成了亵渎精灵的活榜样?简单来说就是有碍观瞻。」 她悄然落地,眯着那双翡翠色眼眸微笑道。她的笑容既慈悲又无限温柔,实在令人无法想像她会说出那样的话。 (呜哇,她的双重人格还是一样严重!) 梅莉提亚一边陪笑敷衍过去,内心一边感到一阵虚脱。世界上仅存的八柱始祖精灵——对于和她们成对的圣兽梅莉提亚来说,掌管绿色的女神艾列因德斯也算是少数的上司之一……所以他打死也不能说出自己的感想。艾列因德斯尽管会对自己中意的对象百依百顺,对其他人却一概不理不睬、十分冷漠,简直是个会走动的冰河时期。 当然,她的半身——绿之圣兽也是同样的个性;然而无可否认地,他的爱属于「博爱」。 意想不到的再会令梅莉提亚为之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 「讨厌,你别吓我嘛,艾列!我好意外喔,想不到你正在这间民宿悠闲地度假呢!」 「……度假?拜托,不要以为全世界的精灵都跟你一样闲得要命好吗?还是说穿上那种轻飘飘的衣服,会让人的脑袋也跟着变轻?」 她怒气冲冲地说道。 (呜,她好像很不爽耶……) 由于艾列因德斯的毒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梅莉提亚决定左耳进右耳出,毕竟对方可是别人的上司。克留梭的个性固然令人无法苟同,然而倘若不像他如此粗神经,虽然不至于无法和艾列因德斯搭档,恐怕也很难忍受得了。 看着双手擦腰作势容忍的梅莉提亚,克留梭咕哝道: 「艾列也是被逼留下来的。」 「也?」 艾列因德斯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是呀,我是被那个爱自作主张的黑色大姊硬留下来看家的。」 「看家……」 「是啊,真是的!我都再三强调自己很忙了,她还硬逼我看家,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呀?说到底,留在这种偏僻的乡下地方究竟能干么?唉,浪费我的时间!唉,毫无建设性的生活!简单来说就是怠惰!」 说着说着,她迈步走向庭院的吊床,悠哉地躺上去舒展筋骨,一副聊胜于无的模样。 梅莉提亚指着她问道: 「真的吗?」 「她说人手不足,能使唤的就尽量使唤,连女神也不例外。」 「好惊人的方针。」 梅莉提亚打从心底佩服能驯服这位艾列的蕾蒂亚克鲁。 据说,艾列因德斯在蕾蒂亚克鲁打算出门购物时不巧来到这里,于是便被留下来看家了。其实她大可当场拒绝,然而当她瞧见自己的圣兽如此规矩地留下来帮忙之后,实在无法推辞。 (不过,既然对方是蕾蒂姊,那就没办法了。) 想起对方不容他人拒绝的说话语气,梅莉提亚马上明白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八柱女神之中,最令圣兽恐惧的不是超毒舌的双重人格艾列因德斯或是雷女黎修莉,也不是傲慢的活范本克缇卡儿蒂,而是气势惊人、令人无法违逆的黑之女神——蕾蒂亚克鲁。 不用说,蕾蒂亚克鲁是个美人,而且在所有女神中最善解人意,硬要说的话是个超级爱照顾人(对象仅限于精灵)的人;然而,只要一看到她的注册商标——一边叼着长烟管吞云吐雾、一边说教的模样,不知为何,无论自己有没有错,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地高喊:「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而全面投降……不知为何。 原因不明,不过听说全部的圣兽都同样惧怕她。 (唉……黎修莉这丫头,我不奢求她变得跟蕾蒂亚克鲁一样有女神风范,但是至少也该再坚强一点吧……) 梅莉提亚思量道。同样身为女神的半身——圣兽,他的心中感到五味杂陈。 「那么,蕾蒂姊什么时候回来?」 「天知道……三天后就会回来了吧?我不太清楚啦。」 「三天啊,好久喔……」 梅莉提亚陷入沉思。现在的精灵岛异象环生,也不知道丝诺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其实不应该离开那里太久。 艾列因德斯说道: 「别做傻事,快回去黎修莉身边吧,梅莉提亚。」 「呃,可是……」 「我看你八成是想集结大家的意见吧?」 艾列因德斯彷佛看专了梅莉提亚的心思,试着直接把话说开。 「你根本不必特地为此东奔西走,反正再过不久,大家就不得不碰头了;只要扯上精灵岛,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再也没有比这更烦的事了!佐拉斯帖莉亚也说过,女神至今从来没有消失过这么久。」 「这……」 察觉到她的话中涵义,梅莉提亚不自觉和克留梭面面相观。 白之女神安塔娜莉亚打从两百年前消灭后就不再出现,直至今日。本来大家都认为既然圣兽布兰卡还在,她总有一天必定会投胎转世;然而,每个人都感觉得到,这段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可是,布兰卡难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契约乐士,力量也正逐渐恢复中……等到他恢复原来的姿态,安塔娜莉亚应该就能回来了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但是……」 艾列因德斯蓦然望向远方。 「或许不会。」 「或许不会?」 「是的,我总觉得不管再等多久,安塔娜莉亚都不会回来……只有我这么想吗?」 「艾列因德斯……」 她一反常态地茫然望着远方,过了半晌,才拿起一旁的皮革旧诗集(她是精灵中少见的爱书人),阅读内页。 「哼,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总而言之,你还是快回精灵岛吧,梅莉提亚……有空担心别人与天下的安危,还不如专心做份内的工作。」 (唉呀……) 他无奈地耸耸肩。 本来,梅莉提亚跟黎修莉并不像布兰卡与安塔娜莉亚,或是从前的克缇卡儿蒂与艾琉德隆那些搭档一样成天腻在一起。 然而他认为「安抚黎修莉」是自己的任务,无法假手他人。 这次他之所以放着黎修莉不管而离开精灵岛,是因为他无法确定黎修莉的意中人乔许能否平安归来 。 若是「那东西」和雷普洛司有了什么动静,导致乔许丧生…… 届时,梅莉提亚无法保证不会再发生同样的悲剧,他已经不想再跟黎修莉对战了。 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抛下以泪洗面的黎修莉,前来寻求女神们的协助。 (唉喔,真讨厌,到头来还是瞒不过这些女神的法眼,唉——糗毙了。) 为了掩饰害羞,梅莉提亚于是装模作样地抚摸插着发簪的秀发,说道: 「好吧……那其他的事就交给艾列了。」 艾列因德斯只轻瞥一眼,不再多言;梅莉提亚也不打算再久留,不经意地唤了克留梭一声: 「拜拜罗,克留梭,我要回去了。」 「下次记得带『我的』甜蜜紫罗兰过来啊。」 「谁是你的啊!」 他不禁变得跟想将害虫从妹妹身边驱离的哥哥般歇斯底里。 正当梅莉提亚打算离开民宿时,无意间瞥见艾列因德斯正躺在吊床上,红着鼻子、眼泛泪光地阅读一本名为《忠犬罗迪》的书。 * 就这样,梅莉提亚回到了精灵岛。 (唉呀?) 梅莉提亚心想黎修莉应该正在圣堂等他,踏入圣堂的他却被一幅意想不到的光景吓得目瞪口呆。 一位稀客正舒服地坐在久经日晒雨淋后光彩尽失的巨大管风琴前。 「……你坐在那里干么呀?」 梅莉提亚纳闷着自己外出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她略显不耐烦地说道: 「你看不出来吗?你家主人缠着我哭个不停,害我想动也不能动。」 她叹着气说道,嗓音与黎修莉不同,散发着成熟的韵味。 「我正等着你回来呢,你快想想办法吧!」 「克缇卡儿蒂……」 她的口气虽然不耐烦,双手倒是轻柔地抚摸着膝上的少女;她那既标致又端正的五官镶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眼眸,现在正宛如凝望稚子般温柔地眯着眼。 梅莉提亚知道这斗胆躺在红之女神——克缇卡儿蒂膝上的人是谁了。 「啊……」 他不禁抱头说道: 「抱歉,看来我家的黎修莉给你添麻烦了。」 「就是说嘛!」 趋前一看,梅莉提亚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大概是哭累了吧?只见黎修莉婷眼睛浮肿地依偎在克缇卡儿蒂的膝上酣睡着。 「这地方传出一股令人怀念的气息,我于是过来一探究竟……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她可是牢牢地巴着我不放呢!」 「真不好意思……」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话正要说出口,梅莉提亚便赶忙将它吞回去……还用问吗?克缇卡儿蒂一定也是为了校庆才来到精灵岛的,毕竟在所有女神之中,她是最喜欢庆典、派对等热闹活动的一位。 「话说回来,你居然放着我的妹妹在这里哭泣,仆人是怎么当的啊?」 「关于这一点,翠姊已经数落过我了。」 「喔……你说艾列?」 克缇卡儿蒂停下抚摸黎修莉秀发的手,宛如想到恶作剧点子的孩童般双眼一亮。 「总之呢,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黎修莉都已经告诉我了……这件事跟雷普洛司有关,只要是熟知内情的人马上就会察觉;不用说,夫拉梅尔八成已经开始留意这里了。」 梅莉提亚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默默颔首。 从前侍奉、保护克缇卡儿蒂的圣兽——理欧涅尔,夫拉梅尔·艾琉德隆。 自从克缇卡儿蒂由于某件事和他断绝关系以来,已然经过了长久的岁月,却仍旧无法和他完全断绝瓜葛。失去柱名、被自己的力量根源拒绝的他,目前仍为了自身的黑暗信念而不断引发事端。 「毕竟两百年前的人类战争也跟『那东西』有关……因为它,我们对黎修莉做了很残酷的事。」 「其实……这并不是你的错……」 「即使断绝关系,他依然是我的圣兽,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我知道他的目的与我脱不了关系,明知如此,却没有当机立断地采取行动,这就是我的错。」 其实我并不是同情他,但是——克缇卡儿蒂怅然一笑。 「最近可能会发生一些事。」 「咦!」 「详情我并不清楚……总之不管此事跟夫拉梅尔究竟有无关联,雷普洛司确实已经出动了;另外,精灵岛坠落一事也不能置之不理,如果『它』跟两百年前一样现身,很有可能会引发某件大事,导致人与精灵间的关系产生巨变。」 对方预言者般的口吻令梅莉提亚为之一惊。 女神与圣兽虽为同一种存在,内在却完全不同,因此,或许克缇卡儿蒂感应到了某种梅莉提亚感受不到的「存在」。 紧接着,克缇卡儿蒂表情沉稳地说道: 「届时我们会再度袖手旁观呢?或是出手相助……端看其他始祖们的全体意见,至于我得先跟夫拉梅尔做个了断才行。」 「克缇卡儿蒂。」 「——即使会失去自己的半身,我也不得不这么做。」 望着她那张落寞中潜藏残酷决心的侧脸,梅莉提亚不禁语塞。 (自己的半身。) 身为圣兽,除非情况紧急,否则不会做出违背女神意志的事情。 方才自己才对克留梭说过——圣兽和女神明明是相异的存在,却会在不知不觉中做出相同的事隋…… 克留梭又说——圣兽并不会因为女神不动便跟着不动,有时圣兽的行动才是正确的。 圣兽虽然跟女神相同,以某种意义来说却也恰好相反,各方面都是,所以自然而然就会变成这样;无论是相同或相反,都不需要理由 然而,现在的克缇卡儿蒂和艾琉德隆之间并没有这种信赖,只是在狭缝中强烈地互相憎恨罢了;他们身为女神与圣兽,是对方独一无二的半身,却落得如此下场。 梅莉提亚常常思考着——女神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身为圣兽的自己又是为了什么生在世上?只是女神的备胎?辅佐女神投胎转世的情报持有者……? 倘若真是如此,假如未来的圣兽由于自身的力量过于强大,不能与人类世界产生联系,那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世界呢?另外又是为了什么而不断投胎转世,捱过这没有尽头的漫长岁月呢—— 「啊,对了——」 是为了甩开不祥的预感吗?表情凝重的克缇卡儿蒂顿时抹去脸上的阴霾,说道: 「那群回到两百年前的人……放心吧,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啊,我就知道。」 克缇卡儿蒂自信满满地颔首。 「负责为两百年前那件事收尾的是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除非发生什么意外,否则他们应该会平安地……回到原来的时代。刚才我告诉黎修莉这消息之后,她大概一下子卸下了心中的大石,马上就睡着了。」 克缇卡儿蒂咯咯地笑道。 别看对方这样,其实她很会照顾人,克缇卡儿蒂直到现在依然不忍心吵醒在自己膝上熟睡的黎修莉。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不耐烦,手指拨弄着黎修莉的一缕发丝,继续说下去: 「她满脸都是鼻水跟泪水,哭花了整张脸,简直是惨不忍睹。」 「……啊——真的很不好意思。」 「看来她真的很担心那个叫做乔许的契约乐士。」 克缇卡儿蒂满心以为乔许已经跟黎修莉缔结契约,不假思索地悠哉说道。梅莉提亚语带遗憾地出言更正,说: 「这…… 很可惜,那两人还没缔结契约……」 「什么……」 克缇卡儿蒂难以置信地怔住了: 「亏我还在旁边一直敲边鼓!」 「是啊……这个嘛,事情还挺复杂的,我看问题一时之间很难解决……」 「窝、窝囊……即使身为我的妹妹,我还是必须骂你『窝囊』,黎修莉!」 她一副忍着头痛的模样,嘀咕道: 「那个人类到底不满意黎修莉哪一点?是因为她有点爱吃醋?还是因为她是个动不动就哭的爱哭鬼?嗯?」 克缇卡儿蒂一边严肃地端详黎修莉的睡脸,一边思忖道: 「对了,我曾听说『人类男子容易对心胸如大海般宽广的女人动心』。」 「唉呀,可是如果女方都不吃醋,男方也会感到寂寞、不安喔?」 「嗯……这样啊!」 听到梅莉提亚的吐槽,克缇卡儿蒂略微羞红了脸。 「所以到底是怎样?男人是希望女人管他,还是不管他?」 「如果对方都不管自己,自然会感到寂寞;然而要是对方太像跟踪狂的话,还是会感到厌烦的喔!」 「嗯……真令人难以理解。」 语毕,她忽然觉得认真思索这种事情的自己很丢脸,于是赶紧将脸一扬。 「总、总之……我跟人类男子之间不曾有过任何火花,也不打算跟他们发展。想、想这些只是放费时间罢了!」 「是吗?」 「当然!浪费时间!浪费时间!」 她辩解般地喃喃说道。 这时—— 「嗯嗯……」 克缇卡儿蒂的情绪似乎传给了黎修莉,她眼睑微微一颤。 「唔妞、奇怪……姊、姊……梅绿敌亚?」 她似乎还没清醒。听到黎修莉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克缇卡儿蒂赶紧一跃起身: 「既、既然你醒了,我就要走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忙的!」 「嗯?」 她瞧都不瞧仍陷于五里雾中的黎修莉,只想赶紧动身离去;然而或许是长久维持相同姿势的关系吧?她的腿麻了,连站都站不稳。 梅莉提亚憋着笑说道: 「谢谢你呀,克缇卡儿蒂。」 「唔,不用道谢,这对我来说没、没什么……再会!」 一晃眼,她便在圣堂的彩绘玻璃射进来的光芒中消失无踪。 「姊姊是来干么的呀?」 「嗯——毕竟校庆快到了嘛,依她的个性,一定又是来物色好女人的吧?」 「……嗯,姊姊还没找到契约乐士啊?亏她找得那么认真,好可怜喔。」 「……」 梅莉提亚不禁语塞;谁都有资格这样说,唯独黎修莉没资格说克缇卡儿蒂。 「对了对了,黎修莉,听说克缇卡儿蒂已经告诉你『乔许他们会平安归来』?」 「嗯!」 黎修莉睡眼惺忪地颔首道,接着抬头望着和她拥有相同颜色眼眸的梅莉提亚半晌,并安心地依着他的胳膊。 「问你喔,梅莉提亚。」 「什么事?」 「这次你也是为了校庆才回到精灵岛的吗?」 「嗯——我想大概……是吧……」 听到他如此表示,她心痛地蹙着眉说道: 「抱歉,我弄脏了你的衣服……」 「喔,没关系啦。」 「可是那套衣服……你是为了遵守和宁宁之间的约定吧?」 这个由黎修莉口中脱口而出的名字,令梅莉提亚为之一惊。 『受不了耶!明明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你们却什么都不吃、不打扮、不热中任何事、不爱人……精灵真是一种可悲的生物,为什么奏世神要创造出你们这种寂寞的生物呢?』 『不然你要不要试试看?做一件人类会做的事——当成打发时间的手段也无所谓。』 「……你一直守着那时和她的约定吧?所以才会打扮得这么华丽,因为你以前从来不做这种打扮……」 「黎修莉……」 这段话对梅莉提亚来说是久违的当头棒喝。 真是奇怪……圣兽和女神间是心灵相通的,不必开口就可以了解彼此的想法;明明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的人就是自己,却忘了最重要的部分。 不光是圣兽了解女神—— 女神也很了解圣兽。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彼此都是自己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半身—— (真是的,想不到居然会沦落到让黎修莉来教导我这点……) 梅莉提亚默默地以食指压按着额头。此时—— 「对了,那个……听我说,梅莉提亚。」 黎修莉娇滴滴地凑到梅莉提亚耳边。 「嗯?」 「那个啊,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之后乔许不是会回来吗?可是、可是呀……那个……我……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 听到她的细语,梅莉提亚再度无奈地耸耸肩;这位可爱的半身早就将梅莉提亚抛到一旁,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了。 「欢迎回来——这样好像不太好?」 「呃,好像不太好耶……嗯……」 梅莉提亚说道。 圣兽这个职位真是不好当——他心想。 自己只是为了女神而存在,对这世界来说不过是附加品。 然而,他们并不讨厌一举一动全受女神牵动,这样的状况实在很令人头痛。 因为,不管黎修莉如何对别的男人动心、个性多么棘手,她依然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女神。 (况且,这也关系到我的幸福。) 梅莉提亚心想。 也就是可以不顾旁人眼光地疯狂购物、全力全力打扮自己。 ——无论是人或精灵,都具有自由自在、华丽地怀抱梦想生活的权利。 那个人教会了自己这个道理,为了遵守和她之间的约定…… 今后,梅莉提亚必须更加尽情享受生命才行。 (……对吧?宁宁。) 脑中刹时浮现前任契约主人的名字,梅莉提亚眯起眼来。 真是个令人无限怀念的名字。 她是在这世上唯一教导梅莉提亚享受人生的人…… 他们是一心同体的。 既然上天如此创造他们,倒也不坏。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时间。当精灵遇上了人类,便不能再虚度时光了,因为人类很性急,急着诞生、急着消失……他们是一种既脆弱、虚幻、又强悍的生命。 面对这种难缠的人类,区区一名精灵是无法应付的, 因此,梅莉提亚如此提议: 精灵也应该找个人陪。 「好,那我们就一起来想想吧——我的女神殿下。」 人类很难缠。 既难缠、又惹人怜爱。 ——宛如女神一般。 后记 各位读者大家好,如预告所言,我总算赶上十二月出刊了(注3:本作的日文版出刊时间为十二月。)!我是高殿。 这次只写到「炎帝纹章篇」的一半,因此我曾烦恼过该收录哪些新作短篇才好。 起初我准备了布兰卡和双胞胎乐士的邂逅篇,页数却轻松超越一百页,远超过附录短篇的篇幅,所以马上就被责编驳回了。 「哎哟,我已经想不出短篇的梗了啦!」 「哎哟,没办法出这么厚的书啦!」 「呃——」 「呃——什么呃?快给我重写!」 「(大哭)」 没办法,我只好含泪重写……可是已经没梗了……对了,干脆再创个新角色吧!爸比会加油的—— ……如此这般,本书最后变成新颜色+全紫色短篇了……唉,那篇布兰卡双胞胎该怎么办啊……虽然想收录在别本书里,可是又好像太长了…… 接着,下一集即将揭晓丝诺等人穿越时空、回到两百年前的原因(大概吧),书名暂定为《边界纯白》。 本书预定在春天呈献给各位。 我会加油的! 全〇便利商店的生奶油闪电泡芙,是现在处于截稿地狱的我唯一的慰藉。 最后,感谢为本作画出美妙插图的凪花澄老师。 也诚心感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请大家多多指教,也请一并支持明年春天的《神曲奏界红》(注4:此为日本播映时间。)动画~~ 高殿门@冬天的巧克力好好吃 各位读者大家好,如预告所言,我总算赶上十二月出刊了(注3:本作的日文版出刊时间为十二月。)!我是高殿。 这次只写到「炎帝纹章篇」的一半,因此我曾烦恼过该收录哪些新作短篇才好。 起初我准备了布兰卡和双胞胎乐士的邂逅篇,页数却轻松超越一百页,远超过附录短篇的篇幅,所以马上就被责编驳回了。 「哎哟,我已经想不出短篇的梗了啦!」 「哎哟,没办法出这么厚的书啦!」 「呃——」 「呃——什么呃?快给我重写!」 「(大哭)」 没办法,我只好含泪重写……可是已经没梗了……对了,干脆再创个新角色吧!爸比会加油的—— ……如此这般,本书最后变成新颜色+全紫色短篇了……唉,那篇布兰卡双胞胎该怎么办啊……虽然想收录在别本书里,可是又好像太长了…… 接着,下一集即将揭晓丝诺等人穿越时空、回到两百年前的原因(大概吧),书名暂定为《边界纯白》。 本书预定在春天呈献给各位。 我会加油的! 全〇便利商店的生奶油闪电泡芙,是现在处于截稿地狱的我唯一的慰藉。 最后,感谢为本作画出美妙插图的凪花澄老师。 也诚心感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请大家多多指教,也请一并支持明年春天的《神曲奏界红》(注4:此为日本播映时间。)动画~~ 高殿门@冬天的巧克力好好吃 各位读者大家好,如预告所言,我总算赶上十二月出刊了(注3:本作的日文版出刊时间为十二月。)!我是高殿。 这次只写到「炎帝纹章篇」的一半,因此我曾烦恼过该收录哪些新作短篇才好。 起初我准备了布兰卡和双胞胎乐士的邂逅篇,页数却轻松超越一百页,远超过附录短篇的篇幅,所以马上就被责编驳回了。 「哎哟,我已经想不出短篇的梗了啦!」 「哎哟,没办法出这么厚的书啦!」 「呃——」 「呃——什么呃?快给我重写!」 「(大哭)」 没办法,我只好含泪重写……可是已经没梗了……对了,干脆再创个新角色吧!爸比会加油的—— ……如此这般,本书最后变成新颜色+全紫色短篇了……唉,那篇布兰卡双胞胎该怎么办啊……虽然想收录在别本书里,可是又好像太长了…… 接着,下一集即将揭晓丝诺等人穿越时空、回到两百年前的原因(大概吧),书名暂定为《边界纯白》。 本书预定在春天呈献给各位。 我会加油的! 全〇便利商店的生奶油闪电泡芙,是现在处于截稿地狱的我唯一的慰藉。 最后,感谢为本作画出美妙插图的凪花澄老师。 也诚心感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请大家多多指教,也请一并支持明年春天的《神曲奏界红》(注4:此为日本播映时间。)动画~~ 高殿门@冬天的巧克力好好吃 各位读者大家好,如预告所言,我总算赶上十二月出刊了(注3:本作的日文版出刊时间为十二月。)!我是高殿。 这次只写到「炎帝纹章篇」的一半,因此我曾烦恼过该收录哪些新作短篇才好。 起初我准备了布兰卡和双胞胎乐士的邂逅篇,页数却轻松超越一百页,远超过附录短篇的篇幅,所以马上就被责编驳回了。 「哎哟,我已经想不出短篇的梗了啦!」 「哎哟,没办法出这么厚的书啦!」 「呃——」 「呃——什么呃?快给我重写!」 「(大哭)」 没办法,我只好含泪重写……可是已经没梗了……对了,干脆再创个新角色吧!爸比会加油的—— ……如此这般,本书最后变成新颜色+全紫色短篇了……唉,那篇布兰卡双胞胎该怎么办啊……虽然想收录在别本书里,可是又好像太长了…… 接着,下一集即将揭晓丝诺等人穿越时空、回到两百年前的原因(大概吧),书名暂定为《边界纯白》。 本书预定在春天呈献给各位。 我会加油的! 全〇便利商店的生奶油闪电泡芙,是现在处于截稿地狱的我唯一的慰藉。 最后,感谢为本作画出美妙插图的凪花澄老师。 也诚心感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请大家多多指教,也请一并支持明年春天的《神曲奏界红》(注4:此为日本播映时间。)动画~~ 高殿门@冬天的巧克力好好吃 各位读者大家好,如预告所言,我总算赶上十二月出刊了(注3:本作的日文版出刊时间为十二月。)!我是高殿。 这次只写到「炎帝纹章篇」的一半,因此我曾烦恼过该收录哪些新作短篇才好。 起初我准备了布兰卡和双胞胎乐士的邂逅篇,页数却轻松超越一百页,远超过附录短篇的篇幅,所以马上就被责编驳回了。 「哎哟,我已经想不出短篇的梗了啦!」 「哎哟,没办法出这么厚的书啦!」 「呃——」 「呃——什么呃?快给我重写!」 「(大哭)」 没办法,我只好含泪重写……可是已经没梗了……对了,干脆再创个新角色吧!爸比会加油的—— ……如此这般,本书最后变成新颜色+全紫色短篇了……唉,那篇布兰卡双胞胎该怎么办啊……虽然想收录在别本书里,可是又好像太长了…… 接着,下一集即将揭晓丝诺等人穿越时空、回到两百年前的原因(大概吧),书名暂定为《边界纯白》。 本书预定在春天呈献给各位。 我会加油的! 全〇便利商店的生奶油闪电泡芙,是现在处于截稿地狱的我唯一的慰藉。 最后,感谢为本作画出美妙插图的凪花澄老师。 也诚心感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请大家多多指教,也请一并支持明年春天的《神曲奏界红》(注4:此为日本播映时间。)动画~~ 高殿门@冬天的巧克力好好吃 各位读者大家好,如预告所言,我总算赶上十二月出刊了(注3:本作的日文版出刊时间为十二月。)!我是高殿。 这次只写到「炎帝纹章篇」的一半,因此我曾烦恼过该收录哪些新作短篇才好。 起初我准备了布兰卡和双胞胎乐士的邂逅篇,页数却轻松超越一百页,远超过附录短篇的篇幅,所以马上就被责编驳回了。 「哎哟,我已经想不出短篇的梗了啦!」 「哎哟,没办法出这么厚的书啦!」 「呃——」 「呃——什么呃?快给我重写!」 「(大哭)」 没办法,我只好含泪重写……可是已经没梗了……对了,干脆再创个新角色吧!爸比会加油的—— ……如此这般,本书最后变成新颜色+全紫色短篇了……唉,那篇布兰卡双胞胎该怎么办啊……虽然想收录在别本书里,可是又好像太长了…… 接着,下一集即将揭晓丝诺等人穿越时空、回到两百年前的原因(大概吧),书名暂定为《边界纯白》。 本书预定在春天呈献给各位。 我会加油的! 全〇便利商店的生奶油闪电泡芙,是现在处于截稿地狱的我唯一的慰藉。 最后,感谢为本作画出美妙插图的凪花澄老师。 也诚心感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请大家多多指教,也请一并支持明年春天的《神曲奏界红》(注4:此为日本播映时间。)动画~~ 高殿门@冬天的巧克力好好吃 各位读者大家好,如预告所言,我总算赶上十二月出刊了(注3:本作的日文版出刊时间为十二月。)!我是高殿。 这次只写到「炎帝纹章篇」的一半,因此我曾烦恼过该收录哪些新作短篇才好。 起初我准备了布兰卡和双胞胎乐士的邂逅篇,页数却轻松超越一百页,远超过附录短篇的篇幅,所以马上就被责编驳回了。 「哎哟,我已经想不出短篇的梗了啦!」 「哎哟,没办法出这么厚的书啦!」 「呃——」 「呃——什么呃?快给我重写!」 「(大哭)」 没办法,我只好含泪重写……可是已经没梗了……对了,干脆再创个新角色吧!爸比会加油的—— ……如此这般,本书最后变成新颜色+全紫色短篇了……唉,那篇布兰卡双胞胎该怎么办啊……虽然想收录在别本书里,可是又好像太长了…… 接着,下一集即将揭晓丝诺等人穿越时空、回到两百年前的原因(大概吧),书名暂定为《边界纯白》。 本书预定在春天呈献给各位。 我会加油的! 全〇便利商店的生奶油闪电泡芙,是现在处于截稿地狱的我唯一的慰藉。 最后,感谢为本作画出美妙插图的凪花澄老师。 也诚心感谢各位支持本作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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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当熟悉这声音;非但熟悉,甚至听到耳朵都长茧了—— 安杰洛听了后,搔搔自己的后脑杓说道: 「什么草……这样说太过分了吧,这是花啦。我看你又睡昏头了吧?布兰卡。」 (布兰卡!) 丝诺连忙扫视四周。 放眼望去,到处都不见布兰卡的踪影,可是她确实听见了布兰卡的声音,安杰洛他们也正在对他说话。 (不对,他们的确正在对布兰卡说话……应该说,现在不在现场的人是……) 「我才没有睡昏头,我是问你们为什么手上有花。」 「这是刚才我们在中庭找到的,因为它们太漂亮了,于是忍不住就……想说顺便带过来给你看一下。」 安杰洛笔直地朝着丝诺递出花朵。 (果然……) 看了对方瞳孔中所映出的自己,丝诺这下肯定了。 不知怎么回事。 ——丝诺的外貌变成了布兰卡…… (不,或者该说……我的意识和布兰卡的意识重叠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俩的意识竟然会重叠,这该不会就是人家所说的「灵魂出窍」吧……? 布兰卡毫不理会丝诺(应该说是没将她放在眼里),边忍着呵欠边说道: 「嗯,漂亮归漂亮,不过你给我这个干么?安杰洛。」 他从安杰洛手中接过这束花,一头雾水地偏了偏头。 站在他身旁的安洁莉卡双手叉腰,说道: 「对吧?布兰卡,你也说说他嘛!把花摘回来只是占空间罢了。」 「有什么关系,很漂亮啊。」 「光是漂亮有什么用?既然要摘,还不如摘一些蜂斗菜、樱花、猪牙花——这类能吃的花,看是要做成盐渍樱花拿来泡茶喝,或是摘一些能做成醋渍料理的花都好。」 「安洁莉卡,你还是老样子,爱吃胜过爱美。」 安杰洛耸了耸肩。 布兰卡望着他们俩,无奈地说道: 「你们两个确定没有投错胎吗?应该互换性别才对吧。」 听了这番超级失礼的话语,安洁莉卡鼓起腮帮子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安洁莉卡既没女人味又粗暴,安杰洛却喜欢花朵啦、小动物啦等等可爱的东西——一般来说,这些应该是人类女生的喜好吧?」 「讨厌,我哪里粗暴了?」 话才刚说完,安洁莉卡随即言行不一地敲了一下布兰卡的头。 安杰洛也出口反驳道: 「哎哟——有什么关系嘛!漂亮的东西就是漂亮、可爱的东西就是可爱啊,对不对?安洁莉卡。」 「就是嘛!再说,若不是有我这个大力士,哪能搬得了腌菜石?」 「你就是这个部分没女人味……」 就在此时…… 「呀啊啊啊!」 一阵熟悉的声音(而且是悲鸣)从三人头上传来。 (这声音该不会是……!) 三人顿时脸色一变,屏住气息。 紧接着—— ——磅! 某个东西降落在众人面前。 三人吓得目瞪口呆,不自觉异口同声地—— 「安、安塔娜莉亚……?」 这是一场完美的和声,不用说,方才的紧张之色早已荡然无存。 因为降落在他们三人面前的,居然是安塔娜莉亚。 「是、是的……啊哇、啊哇哇哇!」 紧接着,天空降下如雨般纷飞的花朵。看来,这些花儿截至中途都被她抱在怀里。 「安塔娜莉亚,你在干么?」 布兰卡傻眼地问道。 「安塔娜莉亚,你没事吧?」 「你、你怎么了?难不成是饿到连飞的力气都没了?」 「……嗯,这——呃……」 安塔娜莉亚从花堆中抖了抖身子,站起身来。 「安杰洛说要带花给你看,我心想不能输给他,于是就不停地摘、不停地摘……」 布兰卡小心翼翼地将沾在她头上的花瓣取下。 「——然后呢?」 「我好像不小心摘太多了……在运到这里的途中撞上候鸟群……」 「安塔娜莉亚……」 布兰卡显得很无奈,安塔娜莉亚则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答道: 「鸟儿它们好像觉得我很碍事,于是雁群们全都来找我算帐……」 「然后你就掉下来了。」 「你说对了。」 安塔娜莉亚爽快地点头承认。 布兰卡双眼圆睁,仿佛说着:真令人不敢置信。 「安塔娜莉亚,你可是白之女神,是 统治这世界的八柱之一耶!身分如此尊贵的你,偏偏被几只臭鸟恶整到从天上掉下来……」 「呃……因为我看不见前面……」 「谁教你没事跑去摘什么花!」 面对粗声厉语的布兰卡,安塔娜莉亚仿佛被责骂的孩童般缩起脖子。 这时,安洁莉卡挺身出来为安塔娜莉亚打圆场。 「哎呀,有什么关系嘛,这些花看起来很好吃啊。欸,安塔娜莉亚,今天就用安杰洛做的蛋糕来当茶点吧!」 「喂……安洁莉卡。」 「哎哟,布兰卡,你不是也很喜欢安杰洛烤的蛋糕吗?」 见安洁莉卡一脸自豪地灿笑,布兰卡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嗯,这个嘛,话是没错啦……」 「你们的意思是……我得做蛋糕?」 「那还用说!」 「蛋糕?蛋糕?」 不只安洁莉卡,连安塔娜莉亚都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安杰洛。 「……偶尔也该换安洁莉卡来做做蛋糕嘛。」 他鼓起腮帮子,然后—— 「你是在挖苦我吗?明知我对做点心一窍不通!」 安洁莉卡也同样鼓起腮帮子。这样一瞧,这两人确实是一对长相如出一辙的双胞胎。 嗯——安杰洛一脸不解地偏了偏头,说道: 「明明安洁莉卡很擅长卤东西跟炒菜,怎么偏偏不会做点心呢?」 「……大概是因为安洁莉卡个性很粗枝大叶吧。」 听了布兰卡一针见血的评论,安杰洛「啪!」地击掌点头道: 「啊,原来如此。因为安洁莉卡老是随兴地掂分量,难怪……如果没有精准地量好材料的分量,做点心很容易失败……」 「讨厌,你们好烦喔,做点心干么那么大费周章呀。况且,只要会做腌菜跟配菜就够格当新娘了嘛!」 安洁莉卡略显羞赧地别过头去。 布兰卡见状,忍不住咯咯地笑道: 「你们两个真是……」 他露出了少见的温柔微笑。 (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 丝诺觉得胸口一阵发热。从方才起,每当他变换表情,丝诺便感到心中注入一股暖流。 这恐怕是布兰卡的情感吧。 (原来如此。看来你真的很重视他们,布兰卡。) 胸口之所以会如此温暖,是因为他的心现在正满载着幸福。 话说回来,他们四人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 只不过是在闲话家常罢了。 他却因此感到开心,觉得这一切都是无价的至宝—— 稀松平常的对话、自然流露的关心、他人投注于自己的善意…… (布兰卡……) 尽管他嘴上不愿意承认,丝诺还是明白他内心欣喜得有如孩童。她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意,仿佛在暖炉前烤手一般。 没错,丝诺所熟悉的布兰卡也是这样的男人,因此她才无法憎恨他。 上一秒还笑得前俯后仰的安杰洛,突然开口说道: 「可是,如果你想嫁出去的话,最好还是得学会做一些点心喔,安洁莉卡。」 「说得没错。」 布兰卡随即附和道。安洁莉卡见状,气得双手叉腰说道: 「喂,你有什么资格笑我呀,布兰卡!你自己还不是有很多缺点!」 她直直地指向布兰卡。 「我?我有什么缺点?」 「比如说像这样动不动就瞪人啦、嘴巴很恶毒啦之类的……再来就是超级怕生这点吧?」 「啊,我也这么觉得。如果只是眼神凶恶或嘴巴坏也就算了,关于怕生这点,你最好还是想办法改善一下喔。」 安杰洛这回倒是站在安洁莉卡这一边。 受到他们俩的热情注视,布兰卡不禁尴尬地动了一下。 「有、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身边有安塔娜莉亚、安杰洛跟安洁莉卡,其他人我才不想理他们!」 「啊,你看,你又说这种话!不能这样啦,你的问题就在这里啊!」 安杰洛抱头说道。 「什、什么……?」 「唉——我好担心喔,瞧瞧布兰卡这个性,这教我怎么敢安心嫁人嘛。」 两人间不容发地不断追击。布兰卡压根底摸不着头绪,只好怔怔地问道: 「我哪里有问题了?」 安杰洛与安洁莉卡不约而同地露出苦笑。 「你看嘛,布兰卡,你是精灵耶。」 「可是,我们是人类。」 「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你懂吗?」 「因为,我们一定会比你先死的。」 这种事情用膝盖想就知道了吧——两人说道。 然而,布兰卡的表情在中途便为之冻结—— 「这……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他接着以如刀刃般的尖声说道: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死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们!我不是已经发誓好多次了吗……难道你们不相信我?」 「不是这样的,我们相信你。」 两人宛如哄小孩般地试图安抚布兰卡的情绪。 「可是,不管布兰卡有多么强悍,都不可能改变人类的寿命呀。」 「寿命……?」 「是啊,布兰卡,我们一定会死的。」 安杰洛悄悄地握住布兰卡的手。 安洁莉卡也将她的纤纤玉手搭在上面。 「没错,再过五十年……不管再怎么努力,我们都很难活上一百年的。所以呢,你应该早点改掉怕生的毛病,学习如何和各种人融洽地相处。只有两个人一定很寂寞吧?毕竟你跟安塔娜莉亚怕寂寞的程度可是一般人的两倍呢……」 「那还不是一样。」 布兰卡以几近沙哑的嗓音怒而反驳道: 「布兰卡?」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代替你们!既然如此,我不管跟谁在一起还不都一样!」 丝诺听得出他的声音越来越强硬,当然也包括他的心…… 布兰卡在两人的手中握紧拳头,吼道: 「我只要有你们就够了!除了安杰洛、安洁莉卡和安塔娜莉亚之外,其他人我都不想要!」 以旁人的角度看来,布兰卡像极了一名无理取闹的小孩。 (……布兰卡。) 迄今默默地倾听三人对话的安塔娜莉亚忽然眯起眼睛,悄悄地将脸颊靠在布兰卡的胳膊上。 过了半晌,率先厘清思绪的安杰洛轻轻地放开布兰卡的手,接着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仿佛想吐尽所有气息。 「欸,布兰卡。」 安杰洛说道。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我们当然很喜欢你,也希望能永远和你在一起……真的。」 「那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你从刚才起就怪怪的耶,安杰洛。」 「不,你听我说。」 说到这儿,安杰洛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刻意皱起眉头。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把小孩教坏的爸爸,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安洁莉卡忍不住噗嗤一笑,赞同道: 「这么一说,真的是这样耶。」 「什么啦……你们在说什么?」 安杰洛「咚咚」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仿佛一个因熬夜而疲累的人。 「因为我觉得跟布兰卡讲话时,自己好像多了一个大孩子。」 「就是说嘛。好奇怪哟,明明布兰卡比我们大了好 ~~多岁说。」 两人相视着露出苦笑。 「布兰卡,我们很担心你呢。我们担心自己死了之后,你该怎么过日子。」 「你有办法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吗?」 他们俩试探性地以人类双亲的语气说道。 「不过呢,话说回来,反正时间还多得是嘛。我们俩还很年轻,也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况且,就算我们成了老爷爷、老奶奶,布兰卡也会保护我们,对吧?」 「那还用说!」 布兰卡用力点头。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会保护你们!」 既强势又坚定的语气,显示出他已将此事烙印在心。 「那么,我们就来好好想想老了后该怎么办吧。」 「也好。布兰卡、安塔娜莉亚,你们也一起来想想吧。」 此时,迄今沉默不语、仿佛正思考着什么的安塔娜莉亚顿时嫣然一笑。 「嗯,也好……也好。」 「在那之前,我们四个绝对不分开!」 「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样,他们开心地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他们的笑容是如此坚定,恍如诉说着:尽管嘴上担心别离终将到来,他们还是会珍惜在那之前的每一刻—— 丝诺紧紧揪住位于心脏一带的衣服布料。 (绝对不分开……) 不知怎的,她的胸口好痛。 因为她很清楚—— 在不久的未来,死亡将会使他们分离。 想永远在一起的愿望,以及约定…… (永远都不会实现。) 眼前的笑容实在太过耀眼,令丝诺不禁闭上双眼。 (安塔娜莉亚即将死去,安杰洛和安洁莉卡也将丢下布兰卡一个人,步入黄泉……!) * 「……!」 一阵压迫着胸口的痛苦逼得丝诺猛然惊醒。 「呜、咳咳、呜……」 呼吸困难。丝诺觉得自己的喉咙深处有股噎住般的异样感,忍不住呛得用力猛咳,然后领悟到方才那一切全都是一场长梦。 (是梦……) 她缓缓地从床上起身,调整气息。 浑身都是冷汗。不知是否因为掌心跟脖子都汗水淋漓,丝诺感到浑身发冷。 (总觉得床的触感不一样。) 接着,她也对看不到熟悉的倾斜天花板这件事感到困惑。 这儿到底是哪里?我平常都在比这里更暗、更狭窄、更布满灰尘的阁楼里过夜呀…… 「啊……对了,这里是……」 思考了半晌后,丝诺这才想起自己和伙伴们来到了两百年前的世界。 令人难以置信,当丝诺一行五人在准备校庆的四重奏表演时,竟从一座神秘的古老圣堂穿梭时空——倒转了约莫两百年时光。他们来到了这遥远的过去,一个丝诺一行人所不存在的过去。 所幸他们后来遇到学院长的弟弟帕里亚,才解决了当下的饮食问题,同时也获准暂住在宿舍空房中…… (没错,这里并不是阁楼,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丝诺专注地观察着室内。 大窗、柔软的床铺、纯白的床单,以及经过完整打蜡的光滑地板…… 当然,丝诺对这张能睡得安稳的温暖床铺并没有任何不满。 然而这儿一切的一切,都令丝诺感到莫名地难以适应。 「少了那家伙,这房间变得好宽敞……」 她喃喃自语道。 丝诺平常的生活起居都仰赖那间原本被充当为仓库的阁楼,家具也仅有一张铁床(大概是紧急调运来的),而且她几乎没在那张床上睡过。 ——因为布兰卡总是一脸理所当然地霸占了那张床。 他们俩总在夜晚争夺床铺的所有权,有时吵架、有时打架——当然有时也会和平地靠玩牌、猜曲名来分出胜负。 不过,多半都是丝诺先举手投降,然后认命地睡在那个狭小得令人无法动弹的琴盒中。 待天亮后,她便会凶悍地叫醒布兰卡,然后再度跟他吵架…… 这就是丝诺的生活。 (然而——) 这儿没有低音大提琴的琴盒。 白色低音大提琴跟那个厚脸皮的契约精灵也不在这里—— 她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没有。」 丝诺察觉到自己已泫然欲泣,于是赶紧揉了揉眼。 (可恶,为什么……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哭泣……!) 为了避免吵醒睡在身旁的另一个契约精灵——月读,她小心翼翼地钻出被窝。 夜还很深,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绰绰有余。 但是,不知为何,丝诺偏偏就是不想入睡。 理由显而易见。 因为她心中挂念着某件事。 丝诺摸索着找出长靴,打着赤脚走到窗前,接着悄悄打开气窗,想利用月光将鞋带绑好。正当她将冰冷的脚丫套进长靴并绑起鞋带时,不经意地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这也是两百年前的月亮吗?) ——来到这个时代后,丝诺一行人着实发生了许多事。 同时也邂逅了许多人。 首先是两百年前的布兰卡。 然后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契约乐士,安杰洛与安洁莉卡。 接着是学院长玛贝拉斯及他的弟弟帕里亚…… 这些和他们萍水相逢的人,全都和丝诺一样居住在这座岛,也仰赖着学院这个大家庭。 但是—— 「一到明天,大家就全都回乡了……」 丝诺喃喃说道。 尽管玛贝拉斯如此拼命地四处奔走、努力,这座精灵岛学院依旧躲避不了关闭的命运。 『精灵岛学院即将关闭。』 帕里亚所说的这句话,如今依然如诅咒般在丝诺耳边萦绕不去。 可怕的事还不只这一项。 离开精灵岛后,这批准乐士们可能将以各国乐士兵的身分上场打仗。 「战争」一词对丝诺来说,依旧是个陌生的字眼。 她虽然知道字典上的定义,却从未体验过战场的滋味,当然也未曾以士兵身分参战过。 只是,她一想到这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即将被卷入战火,就不由得背脊发寒、内心百感交加。 非但如此,那些至今感情融洽的学生们居然得为了国家立场而互动干戈,这令丝诺难以按捺心中那股无以名状的不安。 (想不到两百年前居然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 丝诺忍不住为之一颤。 雪上加霜的是,从两百年前来到这儿的丝诺等人无法像现任学生一样回国,同时也无家可归。 虽然现在他们得以以学院长的宾客身分暂住在学院内,然而如今学院即将关闭,他们总有一天会被赶出这个地方。 靠山将不再是靠山。 这唯一的避风港,不久将消失无踪。 丝诺为此感到惶惶不安,也感到焦躁难耐。 「嗯……丝诺,你在哪里?」 被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张小脸探了出来。 「啊,抱歉,我吵醒你了?月读。」 丝诺走回床边,为月读重新盖好被单。 「丝诺,不可以熬夜啦……呜妞呣妞……」 就这样,他马上又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丝诺望着他微微苦笑,然后靠着床缘坐下。 她试探性地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轻声问道: 「接下来,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呢?我们……我是否应该在这儿出一份力……?」 然而没有人答腔。 丝诺轻叹一声。 她原本就不期望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莫名地想将它说出来罢了。 ——这全是为了正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边界纯白 ——这是一个由寂静与黑暗所支配的场所。 这儿毫无生气,仿佛万物都已消灭殆尽。 然而,它并不像密闭空间般令人窒息。 因为一片黑暗正在此栖息、蠢动着。 这片鲜明的黑暗,如同从未见识过陆地的海洋般牢牢地、紧黏不放地盘据在此。这儿完全不适合人居住,是一块不可思议的奇妙空间。 但是,黑暗并非纯粹的黑暗。 它掺杂了一种不同的颜色。 微微的红光—— 宛如人血般蠢蠢欲动、诡异、令人丝毫不愿靠近的红色光块,就在那儿。 一名少女伫立在此,凝视着那团光。 她不发一语,宛如人偶般面无表情,专注地凝视着那个点…… 此时,有人突然说话了。 「怎么样?事情办得顺利吗?」 少女若无其事地回头望去,只见一道火柱由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窜升而上。 火焰中缓缓地映出一个黑影。 过了半晌,来无影、去无踪的火焰瞬间消失,只留下一名男子。 ——他顶着一头如燃烧火焰般的赤红发丝。 是精灵。 「这个嘛……」 少女答道。 她的语气相当冷淡,与年幼的外表极不搭调。 「现在还没遇到什么问题,我想事情应该正照着你的计划进行。」 她完全不畏惧这名从火焰中现身的男子,只是一径敷衍地报告着己身所闻。 「这样啊,那太好了,接下来只需等待时机成熟了。」 男子毫不在意少女的态度,略带欣喜地说道。 「但丁也快苏醒了,相信再过不久,『那东西』也会瓜熟蒂落。」 男子压抑地颤声一笑。 「关于这件事,我应该向你们道谢才对……毕竟这个计划能否成功,全靠你们了。」 「你别会错意了,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帮你。」 少女微微厉声地说道: 「我……不,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见证世界的始末罢了。你是始作俑者之一,至于我们则是凑巧和你利害关系一致,仅此而已。」 男子再度笑了。 「言下之意是,这次计划之所以杀出一个程咬金,全是你们的阴谋?」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这倒也是。不过没关系,接下来你只要遵照你的期望,见证所有的一切就好。」 正待男子即将离去之际,少女朝着他的背影首次露出人类应有的表情。她微微蹙眉,偏了偏首。 「你们真是不可思议。」 「喔?」 「无论是精灵或是人类,都太『贪生』,也太『贪死』……这对我来说实在难以理解。」 男子沉默了半晌,似乎正思忖着什么。 接着,他走到少女面前,用指尖托起那尖巧的下颔。 「可悲,你根本不算是『活着』。」 「没错。」 「我不明白为何像你这种存在会降生于世。或许这世界只是心血来潮,才会让你们没事待在那儿发呆。」 「这件事我完全没有义务告诉你。」 或许他原本就不期望能得到答案吧?男子满不在乎地放开少女的下颔。 然后,他一如以往地露出狂妄的笑容。 「放心吧!本大爷对你们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希望你们别妨碍我的计划——我对你们已经很客气了,希望你们千万别跟那些愚蠢的人类一样善变。」 他眯起那只和血红头发同样颜色的眼眸。 那眼神看似冷静,但其中好像隐藏着某种激烈的情感。 「随你怎么说,大家都说无所谓。」 男子颔首。 「『乐器』已经完成,而且也能顺利连结上你的『本体』,接下来只要为这场豪华绚烂的喜剧开幕就行了。」 男子用力睁大赤眸,高声宣告道: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为她展露『真相』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他就这样骤然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这句话萦绕在少女耳畔。 独留在黑暗中的少女—— 「终于开始了……吗?那个男人即将演奏地狱送葬曲——不,或许该说是通往『炼狱』的送葬曲。」 她淡淡地喃喃说道: 「还是说,这其实是救赎?」 * 玛贝拉斯学院长正式宣布了学院关闭一事。 从那之后,每个人无不赶紧整理行囊准备归国,接着离开精灵岛。 学生们的嬉闹声、神曲以及和学生们相处愉快的精灵们也都消失无踪,仿佛一开始便不存在一般。 ——傍晚。 丝诺一个人呆呆地伫立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前。 窗外洒进来的光芒,将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橘红色。 排列整齐的椅子。 以及桌子。 还有木头地板跟残留着模糊文字的黑板—— 一切都是单一色调,宛如被同一枝画笔描绘出来似的。 丝诺失望地静静吐出一口气。 「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她咕哝着垂下肩去。 现在遗留在学院里的,唯有一小部分和丝诺等人一样无家可归的人,以及等待最佳归国时机的人。 当然,这种情况下是无法上课的。 至于—— (大家期待已久的校庆也……) 丝诺环视教室一圈。 这间教室原本也打算在校庆时推出某种活动吧?门上挂着一张色彩鲜艳的招牌,窗户和黑板也装饰着几个以碎布缝制而成的可爱花朵跟圆圈。 这样看来,简直像是只有学生们从教室中凭空消失了。 「看样子是真的要关闭了……」 丝诺一行人并不是这个时代的学生,这也不是他们的教室。 只是…… 为什么呢? 望着空无一人的教室时,她莫名地感到悲从中来。 「打起精神来吧,丝诺。」 「……月读。」 他在丝诺肩上微微动了一下。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想再多也无济于事,毕竟这并不是我们帮得上忙的问题。」 「嗯,说得也是……」 学院关闭这消息对丝诺等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之前他们从未听闻类似的谣言,也没发现任何的前兆。 地上的有力人士将不再捐款此事他们略有所闻,只是万万没想到学院会这么快就决定关闭。 作梦也没想到…… 「咦,你是丝诺吗?」 四周突然传来说话声。 「咦?」 她惊讶地回头一瞧—— 「安杰洛跟安洁莉卡……」 安杰洛跟安洁莉卡正伫立在教室前的走廊上。 看来,他们俩果然承受不了学院关闭所带来的打击,那沉重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平常的安杰洛和安洁莉卡。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靠在走廊边窗缘的丝诺挪起身子,转向两人。 「嗯,其实也没什么啦……」 「在回到地上世界之前,我们想再仔细地将这里的情景烙印在脑海里。」 语毕,他们露出苦笑。 「咦,地上世界……你们该不会……」 他们先是对看了一眼,接着无力地说道: 「我们俩也决定回国。」 「什么……!」 丝诺屏住气息。 她万万没料到这两人会说出这句话。 前阵子才听布兰卡说他们拒绝回国,怎么现在又说要回去?丝诺真是想都想不到。 「啊,不过虽说是回国,也只是暂时罢了。」 或许是察觉了丝诺的讶异吧?安洁莉卡苦笑着说道。 「暂时……可是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们一时面面相觎,接着说道: 「因为我们的爸爸、妈妈都还在下面。」 「啊……」 这也难怪。 每个人都有父母,没有人能放下重要的家人不管。 她之所以没有率先想到这理所当然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对「双亲」的概念相当薄弱。 丝诺说道: 「呃,你们跟令尊、令堂联络上了吗?」 「嗯,我们前阵子已经告诉他们学校即将关闭,还有我们会马上回国。」 「不过,他们还没有回音就是了……反正就算有回音,大概也是叫我们不准回去。」 「咦?」 安洁莉卡耸耸肩笑了。 紧接着,她改变语气说道: 「我们两个还没有老糊涂到需要你们来担心!我已经告诉过你们,既然你们不想继承家业,那就等到能独当一面再回来!不孝子跟不孝女……我猜他们八成会这么说。」 她恐怕是在模仿父亲吧?他们俩相视而笑。 「不过,我想政府应该也找上了我们家,再三要求我爸妈写信叫我们回国吧……若只是这样倒还算好,只怕他们已经因为拒绝而被逮捕了。」 「话说回来,我们老爸也没这么容易被抓,他可是连腌菜石都会吓一跳的老顽固呢。」 咯咯——安杰洛与安洁莉卡眯着眼笑了。 然而……笑是笑了,但怎么看都只是为了避免丝诺担心而刻意强颜欢笑,这点丝诺心里非常明白。 「欸、欸,丝诺,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月读忽然从丝诺肩膀上探出身子说道。 「『逮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们会遭到逮捕?这个小哥他们什么坏事都没做啊。」 「小小的守护者先生,这是因为呢,能在这儿保护我们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面对月读的疑问,安杰洛一脸为难地缓缓摇头道。 据布兰卡所言,他们至今多次拒绝了故乡发出的征兵令,但如今学校已经关闭,谅他们也无力再贯彻这个信念…… 既然其他学生都已回国,他们也没有借口再留在这儿。 非但如此,再这样下去,安杰洛一家人很可能会因为叛国罪名而遭到逮捕。 「嗯,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只是来知会大家自己即将回国,然后顺便过来看一下。」 「这样啊……」 丝诺连忙接口道。 「嗯,可是呢,该说是大家走得一干二净呢,还是该说这里只剩下装饰品……其实我心里早就有底,可是……」 说着说着,安杰洛徐徐地来到了教室门前。然而,尽管他打开了门,却依旧不敢跨越教室与走廊间的那一条线,只一径地凝视着前方。 他们两人双双屏住气息,注视着教室内…… 仿佛想将一切的回忆都烙印在自己脑海里。 「这间教室突然变得好陌生。」 安杰洛叹气般地说道。 「我还以为,人只有在毕业时才会以这种心情眺望教室呢。」 他喃喃说道,声音相当微弱,或许他只是自言自语吧。 「安杰洛,你好娘喔——别摆出这种表情嘛……反正我们马上就会回来这里了。」 安洁莉卡刻意强装开朗地说着,戳了安杰洛的头一下。 「……很痛耶,真是的!安洁莉卡,你真的很粗暴啊。」 「给我闭嘴,谁教你说出那种话,搞得好像我们永远无法再相见一样。」 说着说着,他们俩开始微微吵了起来。 然而看在丝诺眼里,他们只是为了夺回日常生活的步调而强装镇定罢了。 他们其实很害怕。 害怕着那阵逐渐逼近、亟欲践踏他们平凡生活的巨人脚步声。 因此,他们才拼命故作镇定,刻意和往常一样互相调侃、拌嘴…… 丝诺不忍心再看下去,忍不住打岔道: 「……你们一定会回来吧?」 经她这么一问,两人都不自然地停顿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责怪丝诺的强势,安洁莉卡反倒露出一副「问得好!」的表情,眯起眼来。 「放一百个心吧,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错没错,谁要上场打那种愚蠢的仗啊?」 「我们当然担心父母的安危,但主要也是想亲眼看看现在地上世界的情况。况且……」 安杰洛刻意压低音量。 「玛贝拉斯好像又跑到地上去了。」 「咦,不会吧!」 丝诺眨了眨眼。 (学院长回到地上……她的伤还没完全痊愈耶!) 她前阵子受了重伤,在契约精灵黎修莉的拼命照料下才总算得以最低限度的体力恢复日常生活,怎么现在又…… 「听说克拉斯特政府对她发出了正式的召集令。」 安杰洛面色凝重地别开目光——因为这是一件大事,而且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坏消息。 「召集令……怎么这样,她的身子撑得住吗?」 「我们已经拼命劝过了,但她根本不听,说自己只是送学生回地上世界,顺便去找政府罢了——还说这是自己最后的职责。」 「最后的……」 确实,等到学院一关闭,玛贝拉斯便不再是学院长了。 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呢?丝诺心想。 该不会是回到克拉斯特王国从军吧?比谁都向往和平、厌恶暴力的玛贝拉斯,会这么做吗? 「帕里亚为此气疯了呢。虽然她说会马上回来,但我总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况且她连黎修莉都没带在身边。」 「连黎修莉也?」 安杰洛和安洁莉卡接连点头。 「不过呢,毕竟黎修莉以前曾将那些造访学院的官员们烧成黑炭,所以带她去说不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我知道她有苦衷,但她怎么能不带个保镖就走呢?明明前阵子才受过重伤呢!」 安洁莉卡不禁忿忿地跺脚。 「是呀。基于这种种理由,我们决定前往地上,因为我们不想再和上次一样在旁边干着急了。」 「再说,即使学院关闭,我们也依然是伙伴。若是学院长有个什么万一,我想大家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两人紧握彼此的手说道。 「所以我们一定要去。」 「安杰洛……安洁莉卡……」 「后会有期罗,丝诺。」 安杰洛紧紧回握安洁莉卡的手,转过身去。 然后,他们便由原路折返回去了。 面对坚毅地相依而行的他们,丝诺用力咬着下唇,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能回得了这里吗?) 丝诺努力压抑着心中逐渐攀升的不安,只能一径地朝他们挥手。 尽管他们俩如此优秀,但挑选这种时机前往地面,实在不太可能全身而退。 可是…… (对了,他们还有布兰卡!) 想到他们拥有这名力量 强大的契约精灵,丝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有布兰卡在,他们绝对随时都能回来。 再怎么说,布兰卡可是安塔娜莉亚的圣兽,同时也是拥有六片羽翼的上级精灵……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归来,也希望有一天学校能再度开放……) 丝诺如此祈祷。 ——她一边祈祷,一边怨恨着无能为力的自己…… * 安杰洛等人离去后,丝诺并没有特地找人攀谈,半晌后便返回女子宿舍的寝室。 宿舍中已经人去楼空了。 整栋楼静悄悄的,甚至连空气中都飘浮着尘埃。 真不可思议。只不过是人潮消失了几天,大楼中居然变得如此令人惆怅。 (安杰洛说得没错,我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的世界……) 来到寝室附近时,丝诺撞见了伫立在自己寝室前沉思的乔许。 「乔许?」 他轻轻地抡着拳杵在那儿,大概是想敲门吧? 「啊,丝诺,太好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乔许察觉到了丝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他腼腆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似乎跟遭黎修莉冷眼以对时,找丝诺谈心事那天的表情有那么点相似。 「有什么事吗?」 「嗯,我有些话想说。我认为既然要讲,不如一次向大家说清楚。」 「大家都在里面吗?好,那我们进去说吧。」 丝诺觉得乔许好像想商谈要事,于是便开门催促他入内。 一入房内,只见普莉姆罗丝和黛西等人已经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等待丝诺了。 「啊,大小姐,让您久等了。」 「没关系,欢迎你们二位回来。」 看到丝诺和乔许归来,普莉姆罗丝不禁安心地嫣然一笑。 除了她们之外,娜诺波妮特和黛西的契约精灵——皮斯也在场。 「……教室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嗯……」 见丝诺欲言又止,面色凝重的月读只好黯然地代替她答道: 「大家果然都走光了,每个地方都空荡荡的。」 「这样啊……」 普莉姆罗丝表情严肃地低下头去,一旁正在偷瞄丝诺的黛西、皮斯也失望地皱起脸来。 众人之中,唯有娜诺波妮特依旧面不改色,令人摸不透她的想法…… 现场就像丝诺目睹的无人教室般寂静无声。 (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天色将暗,然而大家依然在此齐聚一堂,此举绝非心血来潮。 一行人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发展,所以得先想好自己在这时代应该做些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思考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 除此之外,还有更严重的问题等着他们解决。 那就是一旦这所学校关闭,一行人就会失去容身之处——他们甚至不知道还能继续在这座学生宿舍暂住多久。 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感受到了现实的沉重吧?从方才起,大家便沉默不语。丝诺捱不住这凝重的气氛,于是开口道: 「……对了,乔许,你刚才是不是曾去巡视什么地方?」 ——她想起乔许看来似乎也像是刚从某处归来。 他垂下眼来,说道: 「嗯,我稍微去看了一下学院长室……」 「咦,可是我记得玛贝拉斯学院长已经……」 丝诺诧异地望着乔许。 印象中,安杰洛和安洁莉卡曾说过玛贝拉斯硬撑着尚未痊愈的身子,离岛送学生前往地面了。 「啊……该不会你已经知道学院长出发到地上世界了?」 「啊,嗯。」 果然是真的——丝诺若有所思地颔首。 「呃……这是真的吗?乔许。」 「什么,也未免太乱来了吧?」 初次听闻此事的普莉姆罗丝和黛西等人圆睁双眼,表示惊讶。 「…………」 唯有娜诺波妮特面无表情,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可是,我记得她不是还没痊愈吗……」 「嗯,听说她坚决不肯留下,说什么都执意要去——这是黎修莉哭丧着脸告诉我的。」 「不会吧,黎修莉……」 「难不成学院长丢下自己的契约精灵,独自前往地面?」 两人同时露出严肃的神情,望向乔许。 不久之前,玛贝拉斯才因为独自前往地面而差点命丧九泉,这段记忆理应还很鲜明,她却坚持丢下黎修莉径自离去,简直是不要命了。 (——为什么要这么鲁莽呢?这不是摆明叫敌人来袭击她吗!) 此时,乔许板起脸来,重重地坐到椅子上。 「嗯,那是因为……克拉斯特王国命令玛贝拉斯不准带任何契约精灵前往。」 「你说这是国家发出的命令?」 「黎修莉跟帕里亚当然很反对,但玛贝拉斯坚持不携带武装,否则交涉时无法取得对方的信任。」 丝诺不甘心地点点头。 即使是国家所下的命令,一般人也不会在踏入险境时轻易让契约精灵离开身边吧? 不过,知道她的为人之后,丝诺多少明白为什么她会做此决定。玛贝拉斯就是如此正直、清廉,比谁都信任自己的能力、相信人心的坚强,是支撑这座最后乐园的中流砥柱。 「不瞒你说,刚才我在教室遇到安杰洛跟安洁莉卡,他们也说要回地上了。」 「这样啊,安杰洛他们也要走了。」 丝诺颔首,一脸正经地转向普莉姆罗丝他们。 「各位,我有话想对你们说。」 打从来到这个两百年前的世界后,她的心中便一直悬着这件事。 「我们能不能也出一份力呢?难道我们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祈祷大家平安无事吗?再怎么说,我们好歹也算是……神曲乐士啊!」 然而,丝诺耳中所接收到的回应是…… 「蠢死了,现在哪有空管这些啊!」 「黛西?」 发话者是黛西。她话中带刺,似乎蕴含着相当大的怒气。 她毫不理会身后又惊又惧的皮斯,严厉指责道: 「你从刚才起就只顾着担心别人的安危,我们现在哪有闲工夫管别人死活呀!」 「你说得的确没错,可是……」 黛西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现在的丝诺等人不过是靠着玛贝拉斯的帮忙才得以受精灵岛保护,说穿了,他们根本自身难保。 不只如此,目前玛贝拉斯离开他们前往了地上,她好意提供的避风港——精灵岛学院亦即将关闭;一旦学院关闭,学生餐厅、医务室都将无法使用,届时也很难继续待在宿舍了。 再这样下去,失去容身之处将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黛西仿佛想和某物撇清关系般地直截了当说道: 「连学院长也到地上世界了,不是吗?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想跟过去世界的麻烦扯上关系!」 「黛西、黛西,你冷静点……」 「你闭嘴啦,皮斯!」 黛西狠狠地拒绝皮斯的安抚,更加放声大吼: 「我受够了!我想回家!为什么我们非得落到这种下场不可?」 她突然抱着受伤的那只脚蹲了下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再这样下去,我们哪儿也去不了!别说是无家可归,等到这里关闭后,我们的食宿就全都没着落了!这样跟乞丐 有什么两样呀!」 在场的人皆被黛西的模样吓得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乞丐……) 没错,等到学院一关闭,丝诺一行人就再也不能住在这儿,同时也将被逼至唯有行乞才能苟活的窘境。 明天该吃什么才好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们该怎么活下去呢…… (可是,真的要在这世界过一辈子吗……) 丝诺其实也很想像黛西一样当场瘫软,但她咬着牙忍下来了。 迄今的她,一直没有勇气正视问题的症结。 她一直逼自己不要想太多。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到了极限。 既然找不到回去原来世界的方法,大家便应该早点做好决定。 离开这里后,该怎么活下去呢? 还有,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一定能回到未来世界。」 娜诺波妮特异常有自信地说道。 「娜诺波妮特……」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恍如看到一线光明般地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这话怎么说?娜诺波妮特。」 乔许的眼神微微锐利了些。 「我从以前就觉得奇怪,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我只是认为既然我们能够回到过去,那么也一定能前往未来——只是这样罢了,并不是我脑中有什么具体方案。」 「这样……啊……」 至此,娜诺波妮特就不再说话了。乔许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丝诺认同她的想法。 如她所言,既然大伙儿是出于某种原因而来到这儿,那么只要消除那项因素,或许就有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欸,大家不觉得奇怪吗?说到底,为什么我们会突然回到过去……?而且还是回到两百年前的世界。」 听到丝诺不经意的呢喃,普莉姆罗丝和乔许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这个嘛……其实我心中也一直觉得纳闷呢,丝诺。」 「大小姐?」 「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如果只是回到过去也就算了,风波却接二连三地发生……」 「再说,为什么我们会回到有这么多熟人存在的时代呢?仔细一想还挺奇怪的。」 乔许接口道。接着,他略微压低嗓音说着: 「这么看来,简直就像有人故意陷害我们。」 「什、什么呀!那你说,到底是谁故意把我们送到这时代的?」 黛西一脸诧异地反驳乔许。 (——不,这并非全无可能。) 丝诺从乔许的话中嗅到一丝肯定性。 这是巧合,抑或是某人设下的陷阱呢? 真相目前尚未明朗,而且也没有证据。 但是,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不自然。 为何偏偏是两百年前呢? 为何偏偏挑在学院关闭的关键时刻呢? 难不成是某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刻意将丝诺一行人送至这个混乱的时代…… (不会吧,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丝诺赶忙摇摇头。 (将人类送到过去——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到嘛!) 然而,不知怎的,丝诺就是无法完全推翻这个想法。 因为她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告诉她: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某人玩弄于股掌…… 此时,普莉姆罗丝骤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闷闷不乐地徐步走向窗边。 「大小姐?」 「我的想法和乔许一样。」 语毕,普莉姆罗丝神色坚毅地望向窗外的浮云。 「我认为我们是被某人蓄意带来这儿的。截至目前为止,我们的到来恐怕尚未对未来造成影响。」 「咦……」 丝诺一时听不懂普莉姆罗丝的话中含意,不由得为之一愣。 「等、等等,你在说什么呀!」 黛西间不容发地转向普莉姆罗丝。 「请各位想一想,那时和我们在一起的布兰卡并没有被送到这儿——也就是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所以在时空转移时被弹开了。」 「被弹开了……?」 「也可以说是『被排除了』。布兰卡的寿命很长,如果连他都跟过来,很明显会在这时代造成矛盾。老实说,打从我知道这个时代是两百年前的世界时,便一直很在意某件事——那就是前往这儿前也曾出现在考题中的『学院历史』。印象中,资料上记载着两百年前有一段不存在于史料的五年空白,学院很可能在这五年中关闭了。」 「原来如此。」 丝诺恍然大悟地屏住气息。 不愧是精通历史的普莉姆罗丝。假如史料上真的记载着关闭期间的纪录,她会知道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没错,我也记得有这样的资料。」 乔许也颔首道。他和普莉姆罗丝同为知识渊博的学生,既然他们俩都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那么这一点绝不会有错。 获得乔许的肯定后,普莉姆罗丝更加充满自信地继续说道: 「由以上这点看来,精灵岛学院在接下来这五年关闭早已是命中注定,也确实连结着我们熟悉的未来;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黛西恍如忘记脚伤般地猛然站起,逼近普莉姆罗丝。 「既然如此——然后呢,你倒是快说呀!」 普莉姆罗丝锁起那对柳叶眉。 「我们就不应该在这儿引发大事,而是应该静观其变。」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黛西才踌躇地扬声说道: 「话、话是没错……可是!光是袖手旁观,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呀!」 「不,假如我们在这里牵扯到足以改变历史的大事,便很有可能大大改变我们原先的未来。况且……」 她制住咄咄逼人的黛西,难以启齿似地停顿了下来。 「况且?」 丝诺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为何,普莉姆罗丝先朝乔许望了一眼,接着才肯定地点点头。 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她脸色欠佳。 乔许缓缓地朝丝诺一行人环视一圈,然后替普莉姆罗丝接口道: 「不瞒你说,在我的记忆中,学院关闭五年后重新开放时,学院长已经不是玛贝拉斯了,丝诺。」 「咦。」 这意料之外的话语令丝诺为之冻结。 黛西呼吸困难般地喃喃说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光如此,之后所有的音乐史也不再出现她的名字——明明这名字在之前的史料中很常见呀。」 说完后,普莉姆罗丝垂下眼来。 丝诺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话中含意,反覆咀嚼道: 「不、不再出现……?」 「没错,后来确实几乎看不到她的名字了……一般来说,大家可能会猜想她为了负起学院关闭的责任而引咎辞职,然后也丧失对神曲乐士这条路的热情,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也就是说,她……」 乔许颤声地继续往下说去: 「学院长很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 「不可能!」 丝诺不忍心再听下去,发出几近悲鸣的吼声。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抵着一把锐利的刀。 无论是学院史或音乐史,丝诺几乎都不记得,因此她并不知道正确的历史。 然而—— 听到这儿,再怎么没悟性的人也了解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玛贝拉斯在这五年中死了……?不,搞不好她现在就……) 「可、可是,这也仅止于推测吧?」 「我知道,我很清楚,丝诺,我也不愿意这么想,但是……」 乔许难得粗着嗓子说着,然后—— 「但是,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你不觉得这个推测变得越来越真实了吗?」 「你……你的意思是说……!」 丝诺顿时变得坐立难安。 她总觉得玛贝拉斯现在很可能正身陷险境,然而如今不只黎修莉不在她身边—— 甚至连帕里亚也不在……! 「我们得赶快找个人去营救玛贝拉斯,不然……!」 「稍安勿躁,丝诺。」 普莉姆罗丝唤住反射性地想冲出门外的丝诺。 「你还记得克拉斯特王国那件事吗?」 丝诺从未见过面色如此凝重的普莉姆罗丝,不禁为之一怔。 从小到大,她从没看过普莉姆罗丝露出这种神情——这种走投无路的表情…… 「大、大小姐……?」 「你说克拉斯特?」 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呀——大家纷纷望向普莉姆罗丝。 「其实,我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也就是只存在于这时代并毁灭于我们时代之前的国家,圣克拉斯特王国。」 普莉姆罗丝的眼神透露出一股不由分说的强悍。 「我们后来得知克拉斯特这国家在两百年前毁于一夜之间,并且化为一片沙漠,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不,应该说它现在还不是沙漠。那么,假如这场即将引发的战争使克拉斯特沦为一片沙漠呢……?」 她的言谈宛如一个老练的政治家。丝诺哑口无言,默默地咽下唾液。 「在过去的历史中,精灵岛学院只在两百年前关闭过。相传克拉斯特灭亡的时间,也正在两百年前。」 「原来如此,若说是巧合,这数字也出现太多次了——你想说的是这个吧?普莉姆罗丝。」 普莉姆罗丝静静地朝着乔许颔首。 「是的。因此,只要今后我们静观其变,就能顺利连接上我们熟知的未来。我们不应该干涉这儿的事——不,应该说我们绝不能干涉会改变我们所熟知之历史的大事,即使这样会使亲近的熟人过世,我们也不该插手。」 「大小姐?」 丝诺惊讶地双眼圆睁,望向普莉姆罗丝。 简单地说,普莉姆罗丝的言下之意是—— 当前最重要的是成功回到自己所熟知的未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大伙儿不应该再插手玛贝拉斯和帕里亚的事,因为他们与克拉斯特和精灵岛的历史有着大大的关连…… (只要想回到未来就不能管玛贝拉斯死活,您是这个意思吗?) 以某方面来说,这个想法实在相当无情。 或许是和丝诺有着同样的想法吧?乔许说道: 「这……或许你说得没错,但是……!」 「那我问你,难道你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吗?乔许,假设你在这儿贯彻了你那微不足道的正义,当我们回到原来世界后,说不定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世界,所有的历史或许都被我们改写了——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 她那异常严肃又锐利的目光,正亟欲捕捉忍不住全神注视她的丝诺。 见乔许哑口无言,黛西于是接口尖叫道: 「什么嘛,你别开玩笑了!我才不要呢,我不要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 「黛、黛西……」 皮斯赶紧出声制止,然而—— 「我很不想承认,但普莉姆罗丝说得没错,目前应该以回到我们原本的世界为优先,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大家就别管这世界的死活了!」 「黛西!」 「难道我说错了吗?反正克拉斯特王国早晚要毁灭呀。开战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耶,又不是我们造成的!既然如此,就算我们袖手旁观……就算我们不去救人,又有什么关系?见死不救又有什么不对!」 说时迟那时快,黛西似乎再也压抑不住隐忍于心的情绪,从大大的杏眼中迸出一颗颗的泪珠。 也不知是懊悔或是难过,她颤巍巍地咬着下唇,再度埋起脸来蹲了下去。 「黛西……」 丝诺万万没料到居然会目睹黛西哭泣,当场愣在那儿。 就连皮斯也看呆了。 不过,他还是马上回神,温柔地跪在黛西身边,握着她的手说道: 「黛西、黛西,求求你不要哭,好吗?我会保护你、守在你身边的。」 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停止哭泣。 「啊……」 在场的每个人都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 唯有黛西的嘤嘤啜泣声回荡在丝诺房内。 其实,想哭的人并不只她一个。 正因如此,大家才会侧耳细听黛西的发言,因为她是所有人中最忠于自己想法的人。 身为一个朋友,到底该怎么做呢?每个人都想要「自私地活下去」,即使舍弃一个人所有的善意与良心也在所不惜。 (就算牺牲这个时代,也与自己无关!) 这段尴尬的时间不知持续了多久。 此时,娜诺波妮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要事似地走向房门。 「娜诺波妮特……?」 「再待在这儿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我还是以自己的方法稍微调查一下好了——毕竟我心中也有些疑点想厘清。」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悄悄地走向门外。 没有人阻止她。 结果,这场讨论沦为一段连空气似乎都变得苦涩的时光,使所有人感到痛苦。 * 最后,丝诺等人决定先行解散,等每个人都整理好思绪后再来共同讨论。 因为诚如娜诺波妮特所言,再继续讨论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再说,人类若是不填饱肚子,身体就会发出声响,再加上黛西和普莉姆罗丝的身体状况也不好。 这是丝诺所下的决定。她相当清楚此事十万火急,但再这样下去,只怕大家都会变得身心俱疲。 她的经验是这么告诉她的—— 人在空腹时无法正常思考,也无法归纳出正确的答案。 时间是必要的,尤其是遭遇燃眉之急时特别需要。 (幸好这时还能泡澡。) 利用配给的餐点饱餐一顿后,丝诺独自带着换洗衣物前往公共澡堂。 各式各样的风波在短时间内如雪崩般接踵而来,就这么悬而未决地堆积在丝诺心头,因此她想借机拯救自己那一片混乱的脑袋。况且,丝诺总觉得此时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最能温柔地洗涤自己混浊的心灵。 (再说,如果不趁还能泡澡时赶快享受一下,等哪天宿舍停止机能后就泡不到了……) 望着眼前热气蒸腾的白浊池水,丝诺不由得放松地吐了口气。 「呼……好畅快啊!」 她一丝不挂地蜷缩着身子,窝在浴池中。回荡在耳畔的,唯有不时自天上落下的水滴声响。 虽说这儿是公共澡堂,浴池中却只有丝诺一人。 不过,当人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时,紧绷的身体便似乎逐渐卸去了防备,心情也自然而然舒坦了起来。 (我到底想怎么做呢……?) 噗噜噗噜——她让池水浸到自己的鼻尖,陷入沉思。 丝诺当 然也很想回到原先的时代。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对眼前即将发生的大事视若无睹,别开目光。 这件事关系着好几条人命,若是因为对未来不确定而袖手旁观,会不会太…… (卑鄙?) 不——某人在她心中如此回答道。 (大小姐说得没错,我们最重要的应该是平安回到原来的世界。) (但是,难道真的要就此见死不救吗?真的要任由安杰洛、安洁莉卡以及玛贝拉斯、帕里亚死去?) 「唉,糟糕,我还是搞不懂……」 唰啪!丝诺一头缩进水中。就在她再度扬起脸时—— 更衣处那边传来了「喀当」的声响。 丝诺吓了一跳,赶紧往门口望去——更衣处有人!在这一片静谧的宿舍中,难道还有学生尚未归国……? 叽——通往浴池的门打开了。 有个人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仔细一瞧,原来是黛西。 「啊,丝诺!」 黛西或许原以为这儿空无一人吧?一见到丝诺,她便旋即面颊潮红地想要匆匆掉头。 看来,她似乎对方才在大家面前哭泣一事感到相当害羞。 「你、你干么逃啊?」 丝诺略微诧异地说道。黛西只从更衣处露出半张脸,视线游移不定地说道: 「我、我才没有逃呢……」 「那你就进来啊?还是说你的脚还在痛?」 「这、这点小伤根本没什么……」 后来,她总算放松戒心地走近浴池。 她慢条斯理地梳洗身体,洗完后又仿佛躲着丝诺般地泡进远方的浴池角落。 ……而且是角落中的角落。 (干么这么在意我呀……) 尽管丝诺深知黛西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也不想刻意向黛西搭话,但这样的气氛还是令她感到尴尬。 何必闷不吭声地一径泡在浴池中呢…… (难得我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样教我怎么有心情思考嘛。) 丝诺实在很难对黛西视若无睹,因此脑子片刻都无法好好运作。 再这样下去,会泡澡泡到热晕的。 (我、我快不行……了……) 正待丝诺放弃挣扎,打算起身时—— 「刚、刚才——!」 黛西破音地说道。 「咦?」 丝诺转头望向黛西。 很明显的,黛西并没有热晕。她羞红着脸咕哝道: 「抱歉,我不该哭的……」 「喔、喔,你是说那件事啊。」 「我实在有点像坏小孩,明明回不了原来世界的又不只我一个人……」 黛西在浴池中抱膝说道。 「欸,黛西。」 「干、干么啦。」 「你还是认为,我们不应该再插手干预这世界的事吗?」 不远的前方,有一盏烛火罩在防水玻璃中,水蒸气使得火光摇摆不定。丝诺不禁认为自己当下的心情,就如同那盏烛火。 「这还用问吗……我无论如何都想回家呀。」 黛西不悦地望向丝诺。 「不过,我也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好歹我们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惨事,知道玛贝拉斯学院长不会再回来这里,圣克拉斯特王国也即将灭亡。」 「嗯,是啊。」 「既然如此,我们至少也该为了保护她的生命安全而做些什么——你是不是这么想?你无法就此见死不救,因为这样心里会留下疙瘩……之类的。可是,万一未来因此而改变,我们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说穿了,这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 丝诺颔首,黛西完全说中了她当下心中的挣扎。 「玛贝拉斯学院长对你很好,所以你不想恩将仇报,但是普莉姆罗丝又希望你见死不救。」 「……!」 丝诺的表情为之冻结,黛西完全看穿了她的心事。 「你是不是因此受到打击,觉得普莉姆罗丝好像背叛了自己?」 「……呜………」 「你的脑中明白她说的话是正确的——内心却还是无法认同,所以才会窝在这儿穷烦恼。」 黛西的话句句一针见血,令丝诺百口莫辩。但这么一来反而使她茅塞顿开、通体舒畅。 没错。 我心中之所以有疙瘩,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大小姐实在太过冷静,冷静得近乎冷酷…… 「不过呢,我也不是不明白普莉姆罗丝的想法——虽然我看你还会意不过来就是了。」 「咦,你懂她的想法?」 黛西露出一副「受不了耶」的样子,以手指弹了一下水花。 「你想想看,若是我们得在这里过一辈子该怎么办?你或许无所谓,反正你在原来的世界也是一个人『吃苦当作吃补』地在当女仆,可是普莉姆罗丝呢?」 话锋刹时转到丝诺料想不到的方向,令她说不出话来。 「反正你一定会为普莉姆罗丝从早工作到晚,拼命帮她顾好面子吧?那女孩好歹也是名神曲乐士,说不定不久后就有机会在这里一展长才,也或许能够借此生存下去,可是她跟我一样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虽然程度不算严重,但她没有你是活不下去的……」 黛西直直地凝视着丝诺。 丝诺第一次从黛西眼中感受到如此真挚的目光。 「她不想要这样,不愿意让你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所以才执意想要回去。」 「可、可是大小姐对我有恩,报答她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我的想法也跟普莉姆罗丝一样呀。」 黛西瞬间面红耳赤,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水温太热,还是为了其他理由。 「如果必须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们就得工作赚钱,不是吗?这一点我清楚得很。你跟那个劳碌命的乔许倒好,身旁既有力量强大的精灵,而且也习惯做苦工,可是我的皮斯就不一样了。」 这应该才是黛西的真心话吧?她咕哝道: 「那孩子又不像布兰卡或黎修莉一样强,万一他被卷进战火中,说不定会身受重伤——所以我必须守护他才行。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反正能保护皮斯的只有我一人!」 望着那张堪称「顽固」的侧脸,丝诺感受到她坚强的决心。 黛西身旁有着皮斯:只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应该也有重要的家人等着她吧。 普莉姆罗丝是名门望族格兰纳多家的独生女。 至于乔许,他也是塔塔拉家的继承人,假如他突然从未来世界中消失,想必也会令许多人伤脑筋。 重视他们的人们,以及他们所重视的人们—— 这些人都不存在于这个时代,只有在我们原来的时代才能找到他们…… (可是,那我呢……?) 见丝诺忽然陷入沉思,黛西不禁讶异地凑了过来。 「话说回来,你应该也不可能不想回去吧?毕竟你好不容易才学会拉低音大提琴,不是吗?」 「嗯,因为……」 丝诺顿时一惊,不自觉语塞。 因为经黛西这么一问,她才找到了心中的答案。 不知为何,丝诺总觉得自己不像黛西或大家一样惧怕「无法回到未来」这件事。 没错,她确实想回去;然而即使有人跟她说「你再也无法回去了」,她恐怕也不大会感到绝望。 那是因为…… 「我所重视的人,全部都在这里……」 「咦……」 自己在这个世界形同一个孤儿。 她几乎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因此,即使必须在不同的世界生存,为了和大家相会,她势必会舍弃一切。 无论是普莉姆罗丝、乔许和黛西这些朋友、她所宝贝的月读,还是…… (布兰卡。) 丝诺所珍视的人们,几乎都在这儿。 因此,她才会将眼前的人们(学院长和安杰洛他们)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不过,再怎么说,大伙儿都不能坐以待毙。大家说得没错,现在必须努力思考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才行。 「嗯,没错。」 丝诺以右拳拍打左手掌心,仿佛想为自己加油打气。 「欸,黛西,我有个提议——从明天起,我们就来寻找回到未来的线索吧。」 她如此说道。 「线索?」 「没错。虽然这仅止于我个人的推测,但我认为关键还是在于那座圣堂,毕竟那儿也是我们所抵达的第一个场所……」 此外,丝诺也很在意圣堂中的那架管风琴,好奇它为何在未来世界已毁坏成为废墟。 她明白地上的国家灭亡或是建筑物崩毁的原因——因为这个时代发生了一场国际大战。 但是,这儿是精灵岛,跟地上世界有着千里之遥。 一般人没有精灵的护送是很难抵达这里的,况且没有入岛许可的人也会被精灵挡下来——综合以上几点,这儿实在不大可能受到国际战争波及。 (那么,为什么那座圣堂会毁坏呢……) 丝诺的第六感告诉她:只要解开这个谜团,就能稍微接近一行人被送至这个时代的真相。 黛西热得满脸通红地点头道: 「那有什么问题!我们马上来找吧,毕竟这儿随时都会关闭呢。」 「好,就这么决定了!」 唰啪——丝诺猛地从浴池站起来。 反正大伙儿本来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且以神曲乐士的实力来说也不过是个菜鸟集团,丝诺并不认为大家有能力做出「救国救民」这种伟业。 还是什么都不要干涉比较好,绝不能因自己的妇人之仁而减少大家回到原来时代的可能性。 然而,她忽然察觉到自己心中依旧残留着一个疑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会被送到这个时代呢……?) ——到底是谁…… 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 翌日,丝诺将自己和黛西在澡堂中归纳出来的结论告诉大家,请求众人协助。 她认为谜底的关键在于圣堂,乔许和普莉姆罗丝也赞同她的想法。 若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绝非那里莫属。那儿是丝诺一行人最先抵达的地方,至于那架在丝诺等人的时代坏得彻底的管风琴……仔细想想,当时它明明已经毁坏,却突然发出声音,实在太奇怪了。 再说,无论是那架管风琴或是圣堂,都很异常地没有在后世留下资料。 (假设圣堂没有直接受到战火波及,那么它一定是被人蓄意摧毁的。如此一来,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丝诺和大伙儿走在通往圣堂的森林步道中,边走边问道: 「对了,娜诺波妮特呢?」 乔许摇摇头。不知为何,娜诺波妮特并不在场。 「经你一说我才想起,她好像从昨天起就不见了。」 往另一侧望去,普莉姆罗丝和黛西也同样摇摇头。 「早上我去看过她的房间,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会不会是去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查资料了?她不是说过有事情想调查吗?」 「……大概吧。」 丝诺开始担心起独自行动的娜诺波妮特。此时—— 「放心吧,她在精灵岛上是不会有危险的。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吧?」 黛西的一席话令所有人都点头同意。 虽然现在精灵岛因为学生归国而成了一座空岛,但这座岛本身并没有卷入战祸;唯有精灵岛,令人一见便明白它依旧是那座堪称和平象征的岛屿。 只是景色依旧,人事全非…… (没错,这里太安静了,这座岛不应该这么安静的。) 丝诺咬紧下唇,同时握紧拳头;光是这样,就令她感到无限悲伤。 走着走着,一行人总算瞧见了圣堂。 「到了吗?」 她边走边拨开树枝,终于来到能够将整座圣堂尽收眼底的地方。圣堂散发出来的气势震慑了丝诺的心灵,她不禁抬头望去。 这栋建筑物总是如此庄严、壮丽。这么雄伟的建筑为何会沦为惨澹的废墟?难道真的没有人知道真相吗?丝诺觉得真不可思议。 抵达圣堂的大门后,丝诺一行人打开通往建筑物中央的管风琴房门扉,探头一瞧。 「帕里亚,你在吗?」 然而,众人的期望落空了,帕里亚并不在那儿。 迎接丝诺一行人的,唯有静谧的空气以及映照出七彩光芒的彩绘玻璃,还有在朝阳中反射出耀眼光彩的管风琴。 「奇怪,他不在……」 同样往里面探去的乔许也偏了偏头说道: 「真难得,他平常不是都待在这儿吗?」 「该不会帕里亚也跟玛贝拉斯学院长一起前往地上了吧?」 丝诺将视线移向黛西,但她只是表示「我不知道」地耸耸肩。 打从丝诺一行人来到这儿之后,他没有一天不待在这里。大家都知道帕里亚成天关在圣堂中埋头苦干,和乐谱大眼瞪小眼。 虽说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已前往地上,但目前玛贝拉斯生死未卜,他实在不大可能独自回到地上世界,然而…… 「不,听说帕里亚还留在岛上。」 乔许说完后,普莉姆罗丝也接口道: 「他行动不便,再怎么担心自己的姐姐,也不可能就这样跟过去吧?」 「啊,对喔,他的脚……」 丝诺微微点头,她想起帕里亚总是成天拄着拐杖。 「接下来——其实照理说不应该趁着人家不在时这样做,不过时间紧迫,大家还是赶紧动手调查吧。」 大家纷纷点头同意,于是一伙人便各自散开,从放眼所及之处着手调查。 (快回想起来呀!我记得黛西在这里发现一张写着炎帝之……什么的纸,然后布兰卡开始发慌……接着管风琴就发出了声音……) 丝诺逐一回想那天发生的种种,此时肩上的月读突然戳了戳她的脸颊。 「丝诺、丝诺。」 「嗯?怎么了,月读?」 「你看,那里有乐谱耶。」 「咦?」 她回头朝月读小小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儿果真有一份乐谱,凌乱地摊在谱架上。 此景仿佛向众人揭示着:演奏者不久前还坐在那个地方。 「真的耶,是帕里亚忘了将它带走吗……」 丝诺拿起来随手一翻,上头排列着一些字迹稚拙的音符。 随意浏览过后,她望向封面,紧接着—— 「啊!」 她不由得扬声一呼。 「怎么了?丝诺。」 原本正觉得稀奇地眺望彩绘玻璃的普莉姆罗丝闻声而至。 「啊,没什么啦,我本来以为这是帕里亚所遗忘的东西……」 丝诺将乐谱递给普莉姆罗丝,令她感到惊奇的正是上面的曲名。 上头明明白白地写着—— 〈炎帝之纹章〉 「啊,这是……前阵子帕里亚所作的曲子呢,他今天应该来过这儿吧?」 普莉姆罗丝将从丝诺手中接过来的乐谱复习了一遍,接着说道。 (对喔,大小姐曾经弹过这首曲子一次。) 她心中不禁浮现不祥的预感。 对丝诺来说,她尽可能不想听到「炎帝」一词,因为每当她听到这两个字,便忍不住想起红之圣兽艾琉德隆操控普莉姆罗丝一事。 那时,他语气亲昵地称呼她为「炎帝之女」…… (帕里亚究竟为什么要取这种曲名?) 丝诺觉得疑惑,难不成帕里亚熟知关于炎帝的一切?还是这个时代仍残留着将在两百年后遭人遗忘的传说……? 「有哪里不对劲吗?丝诺。」 「啊、没有,其实也没什么……呃,大小姐……您看了这个有没有想起什么?」 「什么?」 「没、没有啦,没事就好。」 丝诺连忙想要蒙混过去,但普莉姆罗丝不知是否看穿了丝诺的心事,伸出食指抵着唇瓣—— 「对了,我想起我们被送至这时代前一刻的事了。」 接着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时,我好像微微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咦,声音?」 丝诺连忙重新搜寻自己的记忆。 然而,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回想,还是不记得曾听过普莉姆罗丝所说的声音。 「我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也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不过,那声音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丝诺没有听到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 丝诺不由得浑身震颤。 「怎么了?你们找到什么了吗?」 迄今一直在调查长椅的乔许听到两人的交谈,于是朝她们走了过来。 「乔许,其实是大小姐她……」 丝诺简短地向乔许说明普莉姆罗丝所说的「声音」一事。 「当你来到这时代时,有没有听见某个人的说话声?」 「咦,说话声……?」 嗯——他皱起脸来陷入沉思。 「黛西呢?」 「我才没听见什么声音呢,八成只是她听错了吧?」 丝诺点头同意黛西的意见。 「嗯,我也没听见。」 「我也没有。」 月读也摇头否定。 「那么,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受到在场所有人一致否定,普莉姆罗丝不禁难为情地羞红了脸。 然而,唯有丝诺踌躇了片刻,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该以「错觉」两字收场。 (真的是错觉吗?我总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 帕里亚所作的那首〈炎帝之纹章〉—— 当时所看到的那张古老的羊皮纸,会不会就是这份乐谱的封面呢? 虽说是羊皮纸,但它已相当老朽,因此众人只看得懂〈炎帝之……〉,不过丝诺认为答案八九不离十。 此外,还有唯有普莉姆罗丝听得见的声音…… 以及布兰卡那时的惊慌神情! (这两个线索是否跟什么有关呢?若是有,又会是什么呢?) 丝诺绞尽脑汁思考,然而不知是资讯太少或是推理能力太差,她迟迟找不到两件事的共通点。 此时—— 「欸,虽说没听到什么说话声,不过这架管风琴当时突然发出声音了,对吧?」 黛西一脸疑惑地按下管风琴的琴键说道。 「啊,经你这么一说……对耶……」 丝诺颔首。 仔细一想,这一点也很奇怪。 早已毁坏的管风琴竟骤然发出声音,一行人在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时便瞬间被白色光芒包围。 「我在想啊,会不会只要弹出和当时相同的琴音,就能回到未来世界?」 「呃!」 黛西的提案点醒了众人。 「对、对喔!」 「同样的琴音!」 「喔,这方法或许值得一试喔。」 就连现实主义者普莉姆罗丝,也点头赞同了黛西乍听之下不切实际的提案。 「可是,我不记得那时是谁弹的,也不记得他弹了什么曲子。」 「嗯——我记得布兰卡当时好像说了些什么,而且还凶巴巴地朝丝诺跑了过来。」 丝诺赶紧颔首。 「老实说,我也很在意那件事。我猜,当时布兰卡大概是想从我手中抢走这份乐谱吧。」 「咦,你说这个?」 黛西困惑地望着乐谱说道。 「这不是帕里亚作的曲子吗?当时的乐谱是这一份吗?」 「可是,它上面确实写着『炎帝之……』什么的,会不会是我们在两百年后偶然发现了帕里亚收在这儿的这份乐谱?」 「这么说来,将我们召唤到这时代的……」 乔许战战兢兢地将视线由乐谱移到丝诺身上,接着缓缓望瞭望左右。 「该不会是……」 众人咽下唾液,面面相䝼。 「难道是帕里亚?是他将我们召唤到这时代的吗?」 为了防止丝诺妄下结论,普莉姆罗丝冷静地提醒道: 「但是,假如真是如此,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假设真的是帕里亚将我们召唤到这儿好了,他并不存在于两百年后的世界,那么当时我们所听见的管风琴音必定是别人所弹奏的……」 「嗯,说得没错。当时我们确实看见了管风琴发出振动,那的确是那架坏掉的管风琴所发出的琴音,而非来自于过去的声音。」 乔许如此补充道,然而他的声音很难得地既兴奋又高亢。 「……那、那个啊——」 月读忽然插嘴道。 「怎么了?月读。」 「我有一个疑问。那个啊,真的有可能光靠管风琴弹奏神曲,就可以回到过去吗?」 经月读一说,乔许和普莉姆罗丝不禁双双屏住气息。 「没有啦,因为我还小,懂得不多,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厉害的神曲,大家不是应该会经常使用吗?因为可以回到过去耶,多炫啊!」 「……你说得没错。」 丝诺沉着脸点点头,方才的气势都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光靠弹奏神曲便可以回到过去——光是聆听神曲便能传送到古代,或是将某人送往过去……假若真的有这种神曲,不可能迄今都无人知晓。 不过如果它被视为禁曲而列为最高机密,那就另当别论……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毕竟在黛西发现那份乐谱之前,它可是一直都被摆在那个地方。) 「既然如此,弹弹看不就知道了。」 黛西兴致勃勃地说道。 「咦,现在就弹吗?」 「是呀,如果弹了之后产生什么变化,就表示我们猜对了。即使帕里亚真的是幕后黑手,我们还是有可能回到未来世界呀,不试试看怎么行!」 「但、但是……」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啊?现在帕里亚不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耶!我们只能赌赌看了!皮斯,你快去隔壁房间鼓动鼓风机!」 「啊、嗯,我知道了!」 语毕,皮斯马上左右张望,接着找到管风琴旁边的门扉,飞进里面。 「好了,快拿来啦。」 黛西从普莉姆罗丝手中一把抢走乐谱,快步走向演奏台。 「呃,黛西,你真的要弹吗?」 「那还用问,你以为本小姐只会吹长笛吗?」 她骄傲地扬起下巴说道。 「再说,普莉姆罗丝也摸过这架管风琴不是吗?对了,当时你也弹过这首曲子,有没有什么异样?」 面对咄咄逼人的黛西,普莉姆罗丝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 「咦,可是那时我并没有弹完整首……」 「那表示我们这次非弹完不可!」 看来,黛西已经完全恢复干劲了。她自信满满地在演奏台前摆出架势,然后按住管风琴的一个琴键,等了又等—— 「……还没好吗?」 皮斯已在小房间中消失了一会儿,然而等了老半天,管风琴就是迟迟不发出声音。 心生烦躁的黛西,忍不住朝着皮斯喊道: 「喂,皮斯!真是的,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快点鼓动鼓风机啦!」 没多久,只见一脸困惑地偏着头的皮斯,飘然出现在黛西身边。 「喂,管风琴根本发不出声音嘛,你有没有好好鼓动鼓风机呀?」 「误会、误会呀,黛西!」 皮斯连忙对黛西出言辩解。 「什么误会?」 「它没有鼓风机。我在刚才那房间和这架管风琴的后面部找过了,就是完全找不到鼓风机!」 「什么,你说什么?」 黛西一脸难以置信地嘲笑皮斯: 「别说蠢话了,这世上有哪一架管风琴没有鼓风机?你再仔细找一找啦!」 「可、可是我真的到处都找过了……」 他拼命反驳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丝诺对着在台上争吵的两人打岔道。 「都是皮斯乱说话啦,他说什么找不到鼓风机。」 「我说的是真的嘛!」 皮斯仿佛看到救星般地面向丝诺说道: 「你看了就知道。我几乎紧急找过了每一个房间,但就是到处都找不到鼓风机。」 「可是,如果管风琴没有鼓风机……」 普莉姆罗丝纳闷地偏了偏头。 「没有鼓风机……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对管风琴的构造不甚了解的丝诺向普莉姆罗丝询问道。 「嗯,一般来说,只要少了鼓风机,管风琴就无法发出声音。」 「管风琴的琴音,是借由鼓风机输送一定气压的空气到管子中所发出的。」 乔许和普莉姆罗丝交替向丝诺说明。 此时,乔许打开总是随身携带的笛盒,从中取出竖笛。 「比方说,你把我的竖笛,还有……直笛之类的乐器都想成是那些排列在一起的管子,接着再把管子下方想成笛子的吹口,这样就好懂多了。」 他指着管风琴的管子说道。 丝诺依照乔许的建议,想像出直笛等吹奏乐器排列在一块儿的画面。 「然后呢,那一根根管子会通过名为风箱的装置,连接到送风装置——鼓风机,因此只要鼓动鼓风机,将空气送进去——」 说到一半时,乔许朝着竖笛吹了口气。 然后竖笛便发出了笛音(这是当然的)。 「就是这么回事,简单说来就是这样。」 紧接着,普莉姆罗丝指着管风琴上的众多管子,补充道: 「管风琴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管子,是因为每支管子都只能发出一种声音。比如说,这支管子专门发出类似竖笛的do音,演奏者必须借由操作键盘、拉动旁边的成排音拴,来决定要发出哪个音。」 「喔、喔……好像是种很费工夫的乐器耶。」 丝诺无力地垂下头来,因为她压根底不可能弹奏如此耗费心力的乐器, 现在,她深深地对能轻松弹奏管风琴的帕里亚,以及轻松学会管风琴的普莉姆罗丝产生了一股敬意。 (普莉姆罗丝大小姐果真是神曲天才——) 此时,带着皮斯前去寻找鼓风机的黛西回来了。 「喂、喂,大事不好了,真的没有耶!」 她脸色略微发青地说道。 「没有……你是说鼓风机吗?」 「是啊,根本找不到鼓风机!我也觉得很奇怪……」 黛西仿佛看着不祥之物般地抬头望向那架巨大管风琴。 「这就怪了,这么巨大的管风琴,照理说就算有四、五个跟人同高的鼓风机也不稀奇……但我们居然找不到它。」 「对了,大小姐,你前阵子不是才跟帕里亚弹过这架管风琴吗?」 丝诺猜测曾向帕里亚学习弹奏管风琴的普莉姆罗丝或许略知二一,因此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不,我对它的构造并不清楚,因为那时帕里亚只教了我如何弹奏管风琴,而且我当时以为有精灵躲在某处鼓动鼓风机。」 也就是说,她也不知道鼓风机放在哪里。 丝诺在心中暗忖。 (管风琴是一种少了送风装置就无法发声的乐器,当时它却发出了声音。帕里亚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使这架管风琴发出琴音?) * 烦恼许久之后,丝诺一行人决定分头去找管风琴的制作者帕里亚问个清楚,因为这是最省事的方法。 毕竟关于穿越时空的唯一线索就只有那架管风琴和乐谱,如果不先将这个谜团解开,事情就不会有进展。大伙儿能待在这里的时间正逐渐地流失,从现在起绝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 「话说回来,帕里亚到底上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在圣堂和乔许等人分别后,丝诺在附近的森林中来回徘徊,寻找帕里亚。 为了预防帕里亚回来时与众人错身而过,普莉姆罗丝决定留守在圣堂中。 乔许前往宿舍,黛西与皮斯则分别到餐厅寻找帕里亚。丝诺心想帕里亚或许跟黎修莉在一起,于是便到这座精灵之森找寻他的踪迹。 「嗯——这一带好像没有那位小哥的气息耶。」 月读嗅了嗅空气说道。 「可是我确实在这一带感受到了精灵的气息……」 「搞不好那不是黎修莉,而是其他的精灵啊。」 尽管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回到地上世界,精灵们依旧生活在这座精灵之森。 无论地上发生了什么战争、人类如何互相残杀,精灵们依然在这里度过自己的时光。 反过来说,这里也是唯一绝对不能受到人类污染的净土。 因为这儿是孕育精灵的岛屿,是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精灵们共同的故乡…… 就在此时,月读猛然从丝诺肩上探出身子。 「喂、喂,丝诺,那边有人!」 「咦?」 丝诺赶紧左右张望、环视四周, 不知不觉间,丝诺与月读来到了森林中一处异常开阔的地方。 不只如此,地上还随意摆放着许多似曾相识的木桶。 每个木桶的盖子上都压着一块重石。 一股熟悉的味道掠过鼻尖。 这是一股由酸酸的醋和某种发酵物所融合而成的味道…… (这里是安杰洛他们的腌菜场……那么……) 「安塔娜莉亚?」 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丝诺不自觉惊叫出声。 「唉呀,你是……」 这里的精灵果然是安塔娜莉亚。 她这次又代替腌菜石担纲重任,端坐在腌菜桶上。 「安塔娜莉亚,你为什么在这里?难道安杰洛他们还没有回国吗?」 原本 小小完美淑女 ——对本人黛西,贝伦休泰来说,最古老的记忆,就是家母玛莉金的葬礼。 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记得很清楚,那时我才刚拥有乐器,连自己的母亲死亡意味着什么都不大明白——当时的我就是如此幼小。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把妈妈带走!」 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呐喊道: 「不要!爸爸,求求你、求求你!」 我紧攀着身着深黑色服装的父亲的脚,反覆地说着「不要」、「还给我」这两句话;当时连站都站不稳的我,能做的仅有反覆地向对方传达自己的情绪。 「不要逼妈妈睡觉,我会当个更乖的孩子的!」 我拼命恳求一脸严肃地俯视着我的父亲。 因为,那时的我还不懂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不光是家父,就连阿姨、舅舅、家母的朋友们……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有些人也跟我一样,哭得涕泪纵横。家母躺在大人们身旁的那个细长型箱子中,它就这样在我眼前被搬了起来,离我越来越远。 为什么呢? 再这样下去,家母就会连同箱子一并被埋在偌大的洞穴中,被藏在那个叫做坟墓的冰冷石头下。 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然而,为什么没有人出面制止呢?非但如此,众人还纷纷说着「她已经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一副已然死心的模样。 (为什么?) 这样子太不合常理了! 因为那个慈祥的妈妈,绝不可能丢下我一个人离去。 没错,她经常忙于工作而不在家,但最后总是会回来。 她常常带着双手拿不完的伴手礼,为我介绍刚订下契约的精灵。 『我回来了,我的小公主。』 不知道有多少次,她总是边说边轻抚我的面颊,然后从手中滚落光之粒子。 家母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人。 以女性来说,她相当高挑,就一名女公爵而言,更是难得地具有王国元帅的地位。许多男性拜倒在家母的石榴裙下,许多精灵迷恋着家母,也有许多女性钦羡着家母的美貌、气质、身分以及才华。她既是诗人也是一流的画家,更是超一流的音乐家、作曲家以及神曲乐士。她在十几岁时便取得大师的称号,身为高等贵族却选择从军;许多军人贵族都是虚有其名,她却总是自愿站上前线。 她很强悍——熟知家母的人个个异口同声地如此赞誉着她。 然而…… 「妈妈不会再回来了,黛西。」 连家父也反覆地重复这句话,仿佛是特意说给我听的。 「因为她已经死了。」 「死……?」 「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所以不论是爸爸或你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不相信他的话,因此反抗地摇了摇头。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妈妈就在那儿沉睡着呀,而且那张脸还是一样美丽。没错,她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确实过于苍白,但她全身毫发无伤,看起来也不痛苦。 所以,一定没问题的!只要妈妈苏醒、走出那个箱子,她肯定会一如往常地抱紧我。 然而,家父不耐烦地板起脸来,挥开我的手。 (啊!) 就这样,他头也不回地缓步走向即将深埋于泥土中的家母。 接着,至今频频观察我们的众多亲戚和家母的朋友们,全都宛如受灯火吸引的虫子般趋向家母。 (等等、等等、不要走!) 我拼命凝视着手持鲜花、身着黑衣的大人们的背影,但是没有人回头。大家似乎完全忘了我还留在那个地方,只是入神地望着受泥土逐渐覆盖的黑色箱子。 ——不要! 我想再一次奋力大喊,喉咙却像哽住般喊不出来、发不出声。 因为我察觉到了,我察觉到无论自己再怎么哭喊,也只是白费功夫。 (妈妈就要以这种形式消失了。) 受泥土覆盖的黑色箱子——这是死亡的样貌,幼小的我将它牢牢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人类总有一天会像这样消失;不光是妈妈,就连爸爸、舅舅、阿姨也有可能会突然被放进那个黑色箱子中,存在就此被抹煞殆尽。 (我不要这样!) 我注意到自己害怕得浑身发抖,于是赶忙紧紧地抱着胳膊,想要逼自己别再颤抖。 不要除掉她! 爸爸,不要除掉妈妈! 对了,精灵们呢?那一大群家母的崇拜者们到哪儿去了?他们总是簇拥着家母、赞美着她,想从她手中多得到一个音符。他们到底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他们最爱的她就要被关起来了,他们却撒手不管?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救她? (救救妈妈!快来人救救她——不要让她就此消失!) 「放心吧。」 我猛然抬头。 曾几何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名一头蓝发的青年。他露出温柔的微笑,直直地端详着我。 「啊——」 他的眼神和其他的宾客不同,洋溢着温柔与慈爱。我一个劲儿地抱住青年的脚,说道: 「不要除掉妈妈,不要把妈妈从黛西身边抢走!」 「黛西。」 他温柔地抱紧抽抽噎噎的我,就跟往常一样。 他是家母的契约精灵,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有求必应地在旁协助她。忙碌的家母即使回家了也无暇照顾我,每当我在房间前嘤嘤啜泣,他总会捧着温暖的热可可,柔声对我搭话。 『放心吧,妈妈就在这儿哟。为了跟黛西一起进入梦乡,她特地加紧脚步赶回来了。』 『为了黛西?』 『对,这全都是为了黛西。』 每当我夜不成眠时,这名蓝色精灵便会代替家母陪在我身旁。他的话语总是有如甜美的热可可般令我心情平静——就跟这时一样。 「蓝先生,为什么你不阻止大家呢?你也要离开这里,去找妈妈吗?」 唯有这件事令我惧怕不已,因此我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结果他回答道: 「我不走。」 他凝视着我哭得红肿的双眼,悄悄地附耳说道: 「我哪里都不去。我会代替玛莉金陪在黛西身边,保护黛西。」 (啊……) 刹那间,迄今占领我整颗心的无穷尽之悲伤,顿时悄然消失了。 为什么呢?我的心情就像啜饮他端给我的热可可般觉得既平静、又祥和。 我小心翼翼地以泪眼汪汪的眼眸望向他。 「你会永远陪着我?绝对不会像妈妈那样?」 「不会。」 他温柔却果决地说道。 「你不会躺在黑色箱子被带走?也不会在黛西跟你说话时默默沉睡?」 「不会。」 「真的吗?」 「——我保证。」 我很清楚,人类所说的「保证」大部分都只是随口说说:因为家母常常告诉我保证什么时候回来,却鲜少遵守。 然而,从精灵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幼小如我,也明白精灵的承诺是一种不同于人类、绝不动摇的存在。 (所以,没事了。) 我轻轻地闭上双眼。 我再也不害怕了。 他说他不会像家母一样突然躺进黑色棺木中不回来,不会像家母一样明明说要在与她同名的花朵(注1:玛莉金英文为marigolds,台湾俗称金盏花。)绽放时回来,却临时变卦,躺 平并沉睡着回来。 滴答——雨水打在我的脸上,万里无云的天气随着天色渐晚而骤然恶化,转眼间便开始降下冰雹。 我悄悄地将自己小小的手钻进他手中。他的手非常冰冷,和人类的手简直有着天壤之别;我并不是因为冷才这么觉得,而是因为这个高大的蓝发精灵,竟然想依偎在娇小的我身边。 小小的我和高大的蓝发精灵互相依靠,远望着黑色棺木沉进土中。 人总有一天会消失。 但是精灵可能不会消失吧? 假如精灵消失了,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我怕问了之后,这只紧握着我的手便会松开,于是迟迟不敢开口。 * ——黛西觉得似乎有人在呼唤她,于是骤然醒了过来。 她拼命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淡黄色的天鹅绒床顶篷随即映入眼帘。 「……奇怪。」 黛西蹙着眉呢喃道。 床单所染上的薰衣草香,熏得她鼻头微微发痒。是因为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的关系吗?室内相当温暖,这种舒适的氛围,令人忍不住想躺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里是哪里?) 知道太阳已高挂天空后,黛西困惑了。平常的宿舍总是一大早便充斥着在走廊来来去去的学生,脚步声十分恼人,根本不可能如此好眠。 她撑起上身环视四周,第一眼瞧见的是一个巨大的胡桃木衣橱:这不是宿舍的东西,宿舍所配给的狭小衣柜既老旧又安装在墙上,并不像这衣橱刻着如此沉稳的雕花。无论是白砖暖炉、天花板的装饰板条或水晶吊灯,她全都有印象,但也知道这全都不是宿舍的家具。 (啊……对喔,我回家了。) 克兰德姆王国的首都——亚雷克襄戴尔。 当中有一条富裕贵族宅邸林立的梅诺街,大宅邸——贝伦休泰家便位于街道的边陲地带。 前阵子,黛西才刚从精灵岛回到自宅,准备在此度过漫长的春假。 她方才之所以一时以为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是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回到这栋宅邸了。 (我也真是的,怎么反而习惯了那边的生活呢?) 她边嘀咕边以手整理头发。遥想刚入学时,她压根底没料到自己会在没有女仆、专用床铺跟浴室的狭窄寝室中生活。薄薄的床垫和不知多少人使用过的衣柜——对于从未自己动手打点衣物、梳妆打扮的黛西来说,住宿生活简直无聊到令人发狂。 然而现在的她早已熟悉了这一切,回到老家后反而会先觉得不习惯,然后才渐渐感到放松。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家很有钱,不过想不到居然这么有钱。」 她现在甚至会有这种想法,同时也明白人类即使不过得如此富裕奢华,也能充实度日。虽然黛西会在制服下穿着老家送来的衬裙,也天天以昂贵的乳油木果油保养身体,但她觉得床铺可以不用太大。 因为若是睡得太舒服,总觉得作梦的次数也会变多——例如她方才就作了一个令人怀念的梦。 印象中,她梦到的是母亲的葬礼。 「对了,那个蓝色精灵到底是谁呢……」 她一边对着梳妆台拼命整理睡翘的头发,一边不经意地想到。 黛西的母亲是在她尚未懂事前亡故的,她的脑中几乎不记得当天的母亲和葬礼是什么模样,只记得从那之后,她只要看到黑色箱子就害怕,以及父亲在葬礼结束后的那几天憔悴得无法开口,连日来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听说她的母亲是在前线时染上恶性传染病,接着转眼间便撒手人寰了。由于时值冬天,因此她的遗体由契约精灵远从异国运到了家门口。黛西依稀记得那一天,一个大大的黑色棺木骤然从天而降,父亲边喊着母亲的名字边跑出去。 然而,黛西所记得的仅止于此,所以尽管她还记得那时有个青年抚摸她的头,但至于对方是谁就想不起来了。 况且,对方也没有履行约定。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说归说,母亲死后,他还不是跟其他契约精灵一样从自己的面前消失无踪。 (反正也没差啦,无所谓,毕竟我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黛西赌气般地噘起嘴来。 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事到如今,为这种事情生气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他可是母亲的契约精灵,现在一定正在某处发誓此生不再接受其他主人,或是在帮她的母亲守墓。 他们对黛西的母亲就是如此忠心、如此深爱着她,黛西也觉得她的母亲是个在众精灵爱戴下,依旧能显示出大将之风的人物。 ——我跟她差得可远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是一道高墙。 已死之人是很难以超越的,如果对方是自己的母亲的话,更是难上加难——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梦见那么久以前的事呢?就算回到老家再怎么令人怀念,也不应该突然想起这早已被遗忘的记忆啊。 「……对了。」 正当黛西带着无法释怀的心情作势下床时,猛然注意到前方有个意想不到的物品,不由得板起脸来。 「再没多久,就是妈妈的忌日了。」 映入黛西眼帘的,是一个放置在阳光普照的窗边的大花瓶。 这个需要将双手展开环抱才能抱起的花瓶中,插着一束颜色和黛西发色相同的鲜花;对花朵不太了解的她,唯有这种花的名字未曾弄错。 「金盏花( marigolds )」 她和黛西的亡母有着相同的名字。 黛西拈起金盏花的花瓣,微微叹了口气。 花朵还很新鲜,这大概是今天早上刚送来的鲜花,将它插到花瓶里的大概是女仆或其他人。 不用说,这一定是父亲的指示。 黛西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十年以上,入赘的父亲为了继承家业,后来和岁数与母亲差距甚大的妹妹——也就是黛西的阿姨玛格丽特再婚了;但是,他们俩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玛格丽特阿姨完全将家务交给父亲掌管,独自居住在别的宅邸里,两人之间八成没有夫妻应有的爱情与羁绊。听说他们俩对此心照不宣,全都是为了家业才结为夫妻。在黛西眼中看来,这个阿姨人有点怪,加上父亲身旁并没有女人的影子,因此她深信父亲至今仍深爱着亡母玛莉金,而且目前也尚未出现足以使他遗忘玛莉金的女子。 对父亲来说,母亲现在依旧活在他心中。 因为每当忌日将近,家中总会充满着金盏花。 而对母亲念念不忘的人,并不仅止于父亲。 「真是的,每年都这样,你们的记性也太好了吧……」 走出房间后,黛西望向那群抱着大包小包上楼的女仆和男仆们,忍不住烦躁地嘀咕道。 装饰在贝伦休泰家的金盏花,几乎都是外界所赠与的礼物。 上自黛西母亲生前的朋友、男朋友,下至未能与她订下契约的精灵们,全都在赠与者之列,名字数都数不清。 不只如此,这些花还是为了配合黛西母亲的忌日而特地培育出来的(毕竟金盏花的盛开期是夏天)。黛西的父亲特别为金盏花盖了一间温室,甚至还雇来好几十个园丁照顾花朵。 黛西的母亲就是如此受到厚爱,其程度根本无人能及;即使她已经亡故十几年,大家对她的爱依然不变。 玛莉金·贝伦休泰的魅力,无论是人类、精灵都无法抵挡。 「……然而,为什么偏偏我的契约精灵只有那个皮斯?」 黛西仿佛玩腻玩具的孩子般丢下花瓣,不经意 地咕哝道。 曾几何时,黛西她不再喜欢母亲的忌日了。 其实说起来,她对母亲几乎一点记忆也没有。 此外,每当她看到大家如此爱戴母亲,便不由得觉得自己好悲惨。 为什么明明是母女,却相差这么多呢?妈妈长得那么漂亮,我却只遗传到她的发色;妈妈不必努力就能得到众人的拥戴,我的身旁却只有皮斯。 当黛西开始学习当个神曲乐士后,这个烦恼便更加困扰着她。 ——我不只长相不如妈妈,连神曲方面的天赋也比不上她。 妈妈只凭着一支长笛就能驾驭无数的精灵、成为传说中的大元帅,我却…… 「妈妈过世后还是不断收到仰慕者所赠与的花,为什么却没有半个帅气男士愿意送花给我呢?你不觉得奇怪吗?皮斯。」 黛西略微闹脾气地说道。她本想借此将八成不知在哪儿贪睡的皮斯叫过来,但—— 「奇怪……」 黛西左右张望。 「皮斯?」 她又呼唤了一次。奇怪了,换成平常的皮斯,只要黛西一喊便会马上现身,然后开始对黛西辩解,现在却…… 她记得皮斯确实跟自己从精灵岛回来了,昨晚她还一如往常地将皮斯当成抱枕入眠呢。 为了保险起见,黛西察看了其他房间的长椅,也将床单掀开来看过,却完全找不到皮斯的踪影。这样看来,他恐怕是趁着黛西熟睡时跑去哪儿溜达了。 黛西愤怒地拍打靠垫。 「他跑去哪里了呀!讨厌,早上明明就还在啊!」 其实,这已经不是皮斯第一次瞒着黛西失踪了。他平常分明老是像跟屁虫般紧跟着黛西,有时却会像现在这样突然消失。 (这小子又瞒着我偷偷跑掉了!) 真令人不爽,也不想想自己只不过是个皮斯,居然敢丢下我不管。不只如此,每当我质问他跑去哪里,他总是只说「跟朋友见面」,其他一概不提。 「竟然敢瞒着我,好大的胆子!当我的精灵还敢这么嚣张!」 今天一定要把他揪出来好好骂一顿,否则我绝不罢休——黛西心想。 不过,一想到特地花时间找他好像太过麻烦,黛西便马上打消念头。 重要的是,既然皮斯不在,自己就应该趁此机会开演奏会来召集精灵。虽然精灵稀少的地上世界无法带来丰盛的结果,但有做总比没做好。 因为每次只要皮斯一在身边,他就会千方百计阻挠黛西。 每当黛西召集精灵,皮斯总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说:「好过分!」可是,黛西从不记得自己曾跟皮斯约好不与其他精灵订契约——就算真的是黛西忘了这个约定,皮斯也没资格指责她。 (皮斯还不是一样爱说谎!他跟那个人一样……明明说过要永远待在我身边……永远不跟我分开的!) 然而,他常常不见踪影。 然后害得我担心他是不是会就此不回来——就跟妈妈一样。 从此丢下我一个人。 「什么嘛,等到我跟上级精灵订下契约,你就后悔莫及了!」 既然如此,我得早一点证明自己也能跟皮斯以外的精灵订契约——黛西认真地思考着。如果你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可以持续到永远,那就大错特错了!—— 「皮斯这笨蛋,我一定要你好看!」 黛西冷哼一声。她摇摇钤呼唤仆人,以便准备更衣。 她已经不想再找皮斯了。 反正再过不久,他铁定会一如往常、若无其事地回到黛西身边…… 然后他会说: 『我心中只有你啊,黛西。』 一定会…… * 吃完早餐、整装完毕后,黛西便匆匆到母亲玛莉金以前的房间寻找乐谱。 尽管比不上精灵岛学院的谱库,贝伦休泰家的乐器室也算是保管了许多优秀的神曲乐谱,如果只是想在休假时找几首练习曲,这儿的谱量可说是绰绰有余。 但是,黛西之所以不去乐器室搜找乐谱而特地前往玛莉金的房间,当然有着充分的理由。 ——因为她想找出母亲生前喜爱的神曲乐谱,进而学会它们。 「完美淑女」 每次一提到她,每个人总会不约而同地说出这四个字。 她对黛西来说一直是道高墙。虽然黛西对她几乎毫无记忆,她却对黛西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这不光是因为她从黛西身上分走了父亲的爱,也是因为许多认识她的大人老是冀望着黛西拥有跟母亲一样的才华。 想超越一个不存在的人是相当困难的。 在黛西的认知中,最接近母亲、最能代替母亲成为她目标的人,便是她暗自认定为终生劲敌的普莉姆罗丝。据黛西所知,普莉姆罗丝简直是「完美」的代名词,她没有缺点,举手投足都充满着气质,外貌仿佛是优雅与女性魅力的最佳写照,甚至连学校的成绩、演奏神曲的技巧都在在胜过黛西。非但如此,尽管她因为从小体弱多病而几乎没出席过社交圈与上流宴会,不过打从回到首都后,便完全融入了正常生活。 只要超越不了普莉姆罗丝,就休想超越母亲——黛西深知这一点。不过,即使是普莉姆罗丝,依然跟她的母亲有着决定性的差异,那就是亲和力。只要是认识她玛莉金的人,无一不对她一见倾心:普莉姆罗丝虽然也拥有吸引力,却散发着一股难以亲近的氛围,是如此地高不可攀——不过最近因为她身旁多了那个碍眼的鸡婆女仆,所以那股紧绷感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可是,那女孩并不是妈妈。我是无法超越妈妈的,因为她已经死了啊。)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黛西终于想出了一个能证明自己超越母亲的方法。 那就是…… (「捕获比妈妈的契约精灵还厉害的精灵。」) 当然,数量上也不能输给她。 只要能在质与量上都胜过母亲所捕获的精灵,便代表自己在神曲乐士方面的实力胜过母亲。 (什么外貌啦、气质啦,这些在长大后都可以解决,而、而且也有人说过,雀斑只要等长大后就会消失了!) 所以,现在的黛西只要专心致志地磨练自己在神曲乐士方面的实力就好。如此下定决心的黛西,比以前更埋首于练习神曲。 几乎不存在于记忆中的母亲,对黛西来说既不怀念、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从以前到现在,玛莉金都只是一座黛西无法跨越的巨大障碍罢了。 如果不超越她,就不会有人愿意正视黛西,黛西也将永远只是「玛莉金的女儿」。 (首先我要一个个捕获曾和妈妈订下契约的精灵,这样他们就会尊敬我更胜于尊敬妈妈。接下来再抓一些更强大的精灵,如此一来——) 那些到现在还在黛西身上追求「玛莉金」影子的人,以及她的父亲,想必也会正视、赞扬黛西本人。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学会玛莉金生前所擅长的神曲——茅塞顿开的黛西,早就想好要在放长假回老家时到母亲的房间物色一番。 (反正时间多得很,应该无所谓吧?) 黛西默默地伫立在母亲的房门前。对她来说,这间房间长久以来都跟禁室没两样,如今她觉得自己仿佛闯入陌生人的家中,忽然感到有些尴尬。 (什、什么嘛,我又不是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可是妈妈的女儿耶!) 黛西鞭策自己动弹不得的双脚,一鼓作气地踏入房内。她转动门把,拉开房门。 门开了之后,黛西却一动也不动地 僵住了。 「——以上,报告完毕。目前的状况是……」 (咦!) 门一开启,陌生男子的嗓音旋即钻入她的耳里;非但如此,他的身旁还有一名令人料想不到的人物。 黛西对着那名令人意外的人物锁起眉头。 「……皮斯?」 「黛、黛黛黛黛黛西——!」 眼前的人物正是头上竖起猫耳般的蓝色卷发、从一早便消失踪影的皮斯。 不只如此,房内还有另一个人——皮斯的身旁伫立着一名与他有着相同发色的高大男子,这位青年的五官十分端正,散发着成熟的气息。从发色看来,他也是个精灵。 虽说他们俩同样都是一头蓝发,但仔细一瞧,青年的发色稍微暗了一些,恍如黎明将近的天空。 黛西觉得他似乎有点面善。 当黛西映入男子的眼帘,他的琥珀色眼眸随即微微放大了些。 「『黛西』……?」 「那个、呃……她、她是……」 另一方面,皮斯这会儿却明显地慌了。他像个被抓奸在床的丈夫般慌忙地挥舞着手臂,说道: 「你已经醒啦?我、我还以为你还在睡呢!」 「什么意思嘛,你以为我少了你就醒不来吗?」 黛西直直地瞪向皮斯。 「不说这个了,这人是谁呀?就算他是精灵,你也不应该随便放陌生人进来,况且这儿还是妈妈的房间呢!」 皮斯并没有事先告知黛西客人来访一事,也就是说,这男人肯定是皮斯擅自带进来的。 「我——」 或许是被当作可疑人物令他有些不悦吧?男子似乎开口想说些什么,皮斯却抢先解释道: 「呃,艾斯崔亚是、呃……是我的朋友!他碰巧来到这一带,所以……」 「朋友?」 「对,他是我的老朋友。真的,我没骗你。」 黛西直勾勾地注视这名叫做艾斯崔亚的精灵。皮斯的话一听就像是随口掰出来的,哪能信呢?再说她也从未听说皮斯有这么位「老」朋友。 在黛西那双怀疑的目光注视下,只见他无奈地耸耸肩: 「我是艾斯崔亚·阿雷斯·奥玛多拉。看样子你已经不记得我了,玛莉金的女儿。」 此时,屋内射进一道既非日光也非烛光的光芒——啪!随着振翅声响起,艾斯崔亚的背上倏地展开羽翼。 (是翅膀——!) 他的翅膀相当美丽,宛如完美地向外伸展的树枝一般;看看翅膀的数量,居然有六片之多。 (上级精灵!) 第一眼见到他时,黛西就认为他俊美得不像凡人,也从发色认出他八成就是精灵,但知道他是上级精灵时还是难掩心中的惊讶,毕竟她压根底从未料到皮斯居然会认识上级精灵! (什么嘛!既然认识这么厉害的精灵,干么不介绍给我认识?) 「我知道你是精灵,但是……」 黛西愣怔地说道: 「……像你这种上级精灵,来我家有何贵干?我看你跟我妈也很熟嘛。」 见黛西大刺刺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皮斯更加慌张了。 「抱歉、抱歉嘛,黛西!你别这么生气嘛,我只是跟他稍微聊个天……其实我本来就打算马上叫他走的。」 「太可疑了!你有必要偷偷带他来妈妈的房间聊天吗?家里不是还有一大堆空客房?」 「呃,这是因为……」 面对支支吾吾的皮斯,黛西更加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么看来,他一定是妈妈的契约精灵!」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获知艾斯崔亚是精灵(而且还知道黛西母亲的名字),黛西便首先注意到了这一点。 皮斯曾是玛莉金的契约精灵,既然如此,他的朋友艾斯崔亚也很有可能同为她的契约精灵。以前曾效命于同一个主人的精灵们至今还互有联系,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黛西、黛西,不是这样的,你猜错了。」 不知为何,皮斯忙不迭地连声辩解。 「艾斯崔亚跟玛莉金没有关系,他是我在遇见玛莉金之前就认识的朋友啦。」 「也就是说,他不是妈妈的精灵?」 「嗯、嗯……」 看到皮斯点头如檮蒜,黛西心中觉得更可疑了。 如果他真的跟玛莉金一点关系都没有,皮斯不可能慌成这副德行。 况且,皮斯也不可能擅自带一个非亲非故的外人(就算是精灵也不例外)进入这个家的圣地——这间房间,他并没有粗枝大叶到这种地步。 再说,黛西也多少猜得出来为何皮斯要坚决隐瞒他跟玛莉金的关系——因为皮斯由过去的经验中深深得知,只要一提到玛莉金,黛西的心情一定会受到大大影响。 (这小子还是一样说谎不打草稿。) 黛西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你骗人。」 「咦、咦——!」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会不清楚吗?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跟我提到妈妈,我就会生气?可是老实说,看到你这么明显地顾虑东顾虑西,反而更令我生气!」 没错,黛西最不喜欢从皮斯口中听到关于母亲的话题,但看到他为了避免惹怒黛西而乱编借口,反倒更令她烦躁。 只见黛西对如鱼儿般嘴巴一张一阖的皮斯毫不留情地说道: 「干么?我总有一天要抛弃你!因为我现在起要让妈妈的精灵全部臣服于我,当一个超越妈妈的神曲乐士!」 就在此时—— 黛西听到了一声憋不住笑的噗嗤声。 「……有什么好笑的?」 她转过身去。 一看,方才一直默默地在旁静观其变的艾斯崔亚,竟掩着嘴窃窃笑着。 他刻意地清咳几声,佯装正经地说道: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顽强。」 艾斯崔亚的嗓音比皮斯低沉、稳重许多。 他露出仿佛面对孩童般的笑容,说: 「你这种顽强的个性,跟玛莉金简直如出一辙。」 「……听你这口气,好像很了解我妈嘛。」 「当然了解罗。」 艾斯崔亚毫不犹豫地颔首。 「我是她的第二个。」 「喂……艾斯崔亚!」 面对事到临头还想隐瞒的皮斯,他劝诫道: 「帕……不对,皮斯,我看再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她应该也不希望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可、可是,你也不能……」 「你能不能让我跟她聊一聊呢——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回避一下,因为我也一直很好奇玛莉的女儿是怎样的一个人。」 大概是出于担心吧?只见皮斯为难地咬紧下唇,此时艾斯崔亚压低声音说道: 「放心吧,我好歹也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而且我发誓绝对不提到那件事。」 「……好吧。」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黛西看了忍不住又生起气来。 (皮斯这臭小子,到底还想隐瞒我什么?) 但是,黛西还来不及逼问皮斯,他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快步离开房间。在这过程中,他连一次都不敢直视黛西。 「喂,皮斯?」 黛西万万没料到他会独留自己面对一个陌生的精灵,不由得手足无措。突然要她跟一个不认识的精灵单独相处,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艾斯崔亚对 黛西的困惑视若无睹,径自说道: 「话说回来,想不到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人类的成长速度真是快啊。」 他徐徐地朝着黛西的头悄然伸手。 「……喂……!」 黛西不自觉想往后躲开,可惜失败了。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时,你还只是个尚在学步的孩童呢。总觉得我好像目睹了相当美丽的生物……人类果然超乎我的想像。」 黛西越来越哑口无言了。尽管一个陌生人对她做出如此放肆的举动,然而很不可思议的,她竟然不觉得不悦。 或许这是因为他散发出一股成熟大人的气息吧。 (他好像爸爸喔。) 艾斯崔亚是上级精灵,其年龄绝对不能以外表来判断;别看他这样,说不定他是个已经活了好几百年的古老精灵, 黛西已经好久没跟如此稳重的精灵接触了,毕竟陪在她身旁的是那个成天就爱穷紧张的臭小鬼皮斯。至于丝诺的精灵布兰卡虽然偶尔也会出现,却依然跟「稳重」一词差之甚远。 她察觉到自己差点就要陶醉在这股稳如大树般的气氛中,于是赶紧拨开他的手。 「谁、谁准你随便碰我了!」 「啊,抱歉。」 她刻意狠狠地瞪着他,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奇怪……这双眼睛,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刹那间,黛西产生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受。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我好像曾经被某人以这种温柔的目光守望着…… (难不成……) 同一时间,她心中浮现了一股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预感。 难不成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个人」,就是眼前这名人高马大的精灵……? 既然那个人是妈妈的契约精灵—— 那么母亲过世时他也随之消失,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问你喔,艾斯崔亚。」 「什么事?」 「你是不是认识我……?」 「是啊,当然认识罗。我曾经在一旁看着玛莉开心地抱起刚出世的你,那时的你真是美啊。」 艾斯崔亚微微一笑。 (果然没错!我小时候曾经见过这个人!) 望着他那张温柔的脸庞,黛西的心跳越来越快了。怦咚!怦咚!她的心头一阵悸动,好似有人正在敲打着她的心坎。 只见黛西揪紧了心窝,说道: 「……现在你有契约对象吗?」 「没有。」 他摇头答覆道。 「我至今还没过上任何乐士,能演奏出比玛莉金更美丽的音色。」 (也就是说,他现在没有主人!) 黛西紧紧地握住双拳。 「那么,你就听听我的神曲吧!」 「你的神曲?」 「嗯,是呀……既然你没有跟任何人订下契约,应该没关系吧?」 她努力地压抑着快要上扬的音调说道。 如果他真的是曾和她订下约定的那个精灵,黛西说什么也要得到他。 然后,她要从他口中间出真正的理由。 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呢?为什么从那之后就不再出现呢?你明明说过要陪在我身边的,至今你都躲到哪儿去、又做了些什么……? (此外,为了超越妈妈,我非得令妈妈的所有精灵都成为我的俘虏不可!) 很意外地,艾斯崔亚竟然干脆地首肯了。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黛西会提出这个请求,以热情的目光凝视着黛西: 「自从我知道玛莉的女儿也在学习神曲后,就一直很想听听看你的演奏,对你十分在意。」 「虽然这次又排在『他』后面而让我很不甘心……不过老实说,我已经无法再忍下去了。我想再次接触人类的灵魂!我想得到充实感——这个念头一直盘踞在我心中……所以,让我听听你的灵魂吧!」 他催促着黛西架起长笛。 (太好了!) 虽然一时之间沉醉在他的热忱之中,但黛西知道自己必须把握这从天而降的好运才行。 无论艾斯崔亚是不是自己梦中的那个人,只要此次能跟他缔结契约,她就朝目标跨进了一步。 坦白说,黛西心中多少有些把握,因为她明白这世上还是有些精灵会依附着某个家族,比如说皮斯就是一例。 既然这个精灵喜欢母亲的神曲,那么他铁定会比其他精灵更容易对黛西的神曲产生共鸣。 毕竟每个神曲乐士辈出的名门,都会自然而然地在神曲中展现出该家族独有的特色。 所以,那些配合母亲玛莉金的音色调整本身音律的精灵,也应该会爱上她女儿黛西的神曲。 「那么,我要开始罗。」 语毕,黛西举起长笛盒,迫不及待地取出长笛,然后将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地吹进细细的银色管子中。 她所吹奏的曲子是〈青之炎舞曲〉—— 这首曲子是首古老的神曲,阐述了比火焰更激烈、炙热却又静静燃烧的恋爱心情…… 她之所以忽然想起这首曲子,是因为常常听父亲说这是玛莉金最喜欢的神曲。 既然如此,想必艾斯崔亚对它绝对不陌生。 只要听了这首怀念的曲子,他一定会受到黛西吸引。 黛西偷偷抬脸一瞥,只见艾斯崔亚面露惊奇之色,这使她更加洋洋得意了。 (成功了!) 虽然以前只看过几次乐谱,不过她已经将每个音符完整地记了下来,没问题的!黛西心里清楚得很,她所吹出的每个音都是如此清澈、无瑕! 就这样,黛西如行云流水般地挪动指尖,高声吹出了高音之炎猛烈燃烧的景象! 然而—— 「不对。」 才吹奏不到数小节,艾斯崔亚便出声打断演奏。 「咦……」 黛西为之一惊,松开了吹嘴。 他将方才的沉稳态度全都舍弃殆尽,冷漠地告诉黛西: 「我说完全不对!」 「不对……」 「你的神曲简直不像样!」 他失望至极地叹了口气。 「因为你是玛莉的女儿,亏我当初还对你有所期待呢!但是听听你刚才的演奏,你的乐音跟玛莉可差得远了。凭你这种程度,根本不够格跟我或『他』缔结契约!」 这番辛辣的批评,顿时令黛西颜面无光。 「等、等等,你到底对我刚才的演奏有什么……」 「玛莉的神曲更加风情万种。没错,其中有一股令人震慑的艳丽,仿佛跟她的嗓音一样有磁性、跟她那头光彩夺目的秀发一样灿烂。也就是说,更加的……总之一切都非常美好!就跟她本人一样美!」 他呐喊道。 艾斯崔亚张开双手抱紧空气,犹如玛莉金本人就在他面前一般。 「可是,你……你的乐音跟她根本是天壤之别。」 「——什……」 「一点也不美,听了反而令人作呕!比如前三小节——换做是玛莉,她一定会将它表现得更激昂、更栩栩如生,而且也会更加抑制后面的断音,演奏出心跳逐渐加快的意境。这首曲子的重点在于将无法言明的心情以乐音传达给听众,懂了吗!」 见到艾斯崔亚如此愤慨的模样,黛西马上便察觉自己选错曲了。 他根本无暇怀念……这首曲子,恐怕在他心中有着难以取代的地位。 (也是,毕竟这 是妈妈最喜欢的曲子嘛,这还用说吗!) 黛西后悔了。 为什么偏偏选到这首曲子呢?她觉得自己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本来想利用这首曲来吸引他的注意,想不到偷鸡不着蚀把米。 「等、等等,因为我太久没演奏这首曲子,所以……所以才一时生疏……」 「是吗?我可不认为你能在其他曲子中吹出足以满足我的音乐。」 「才没这回事呢!」 黛西拼命运转几乎一片空白的脑袋,绞尽脑汁地思索该如何才能挽留他。 「我对你很失望。」 在黛西卯足了劲想办法的这段时间,艾斯崔亚依旧毫不留情地继续责备她。或许是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不满吧,他终于说出了最不该说的话。 「你真的是玛莉的女儿吗?」 「咦……」 「如果你真的是玛莉的亲生女儿,你所演奏的神曲应该可以引起我的灵魂共鸣,因为她是我的契约对象——如果是玛莉的女儿,演奏她所擅长的曲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啊……) 黛西哑口无言,只能默不吭声。 她明白自己的技巧不够好。 但是,她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自信。尤其对方是玛莉金的前契约精灵,她更深信着自己一定能过关。 所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遭到如此否定。太天真了,别说是超越母亲,她连接近玛莉金都办不到…… 这样的事实,如今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眼前。 (我知道自己跟妈妈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黛西感觉到自己的背部有股冷流窜过。 (但是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什么「你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能让玛莉金的前契约精灵听自己的演奏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此黛西不想错失这个机会,但她可能太急躁了。 但是,不管我演奏得再怎么烂,有必要一并否定我跟妈妈的亲子关系吗?这样太失礼了吧——黛西心底涌现一股逐渐攀升的愤怒。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瞧不起!) 此时,艾斯崔亚忽然往前踏了一步。黛西把脸一扬,只见他难掩失意地低语道: 「今天真的只是你状况不好吗?我知道你这年纪的乐士所演奏的神曲不大安定,不过……这样的例子适用于你今天的状况吗?」 艾斯崔亚说完后,骤然避开了黛西的目光。 他这番话仿佛是在说服自己。在黛西耳中听来,他只是试图稍稍抚平过于失望的伤痛,不肯面对现实罢了。 他对黛西并没有抱着什么期待。 他想将这场演奏会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当我是白痴呀!) 迷惘消失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 黛西直直地面对他说道。 「十天……不,一星期就够了。那一天正好是妈妈的忌日,请你在那一天再给我一次演奏神曲的机会,我一定会在那之前达成你的要求的。」 黛西挑衅地探向艾斯崔亚的眼眸。 (我才不要就此被当成白痴呢!) 艾斯崔亚想必不可能震慑于黛西的气势之下,失望之色并没有马上从他的眼眸中消失,但半晌之后,他还是缓缓地颔首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一星期后的忌日,我会再来这儿听你的神曲。」 黛西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样吧。」 她不确定演奏能否成功,但可能性绝对不会是零。 (因为,我可是那个「完美淑女」的独生女呢!) * ——黛西又开始如「专心致志」一词字面所述地练习神曲了。 她尽可能地减少用餐和睡觉的时间,甚至连几乎每晚都会送来的宴会邀请函都视而不见。 对于在精灵岛学院就读的学生而言,最大的快乐就是宴会以及和朋友聊天,毕竟在精灵岛上无法与亲朋好友见面。 换成是平常的黛西,肯定也会用心梳妆打扮,穿上最新的礼服,悠哉地在漫长的假期中玩个痛快。 然而,黛西现在并没有余力将心思花在这上面。 与其相亲戚出外野餐,她宁愿关在母亲的房间中搜找各式各样的乐谱。她仔细地反覆解读乐曲、重新调查作曲者的生平;如果住家周遭有跟曲子的氛围类似的场所,她也会特地出去感受该处的空气。 但是,并不是只要努力过了,就能在短短一周内进步神远。 因此,为了增加曲子的完成度,黛西只挑了一个重点来加以琢磨、研究,也就是「如何将自己的乐音更接近于母亲玛莉金的音色」。 简单来说,就是使音乐散发出香味。 据说玛莉金所演奏的神曲极具魅力与香气,能掳获所有听众的心。 别说是精灵,无论是人类男性或女性,只消听了一次她的演奏,就无法将她那有如金盏花独特香气般的乐音从记忆中抽离。 尽管黛西还不成气候,却也明白自己所欠缺的并非技术或乐谱的解读能力,而是在于能让奏出的音乐散发出多少香气。 ——但是……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我的音乐变得有魅力呀!) 黛西一开始便遭遇了挫折。 毕竟她几乎完全不记得母亲的神曲。 想在空白的记忆中将她的音色与自己的音乐融合在一起,就好比蒙着眼睛徘徊在迷宫中一般艰难,压根底找不到应走的方向。 她无法想像该怎么吹出艾斯崔亚喜欢的音乐,甚至连如何让自己的音色接近母亲的长笛音色也不清楚。 ……倒不如说,她觉得自己越是挣扎,就越像是纠缠在一块儿的海草般陷入更深的窘境。 「唉,不行、不行啦!」 才刚开始猛烈特训没几天,黛西的音品就退步到连自己都觉得糟透了的地步。 「这种音乐连勃来都吸引不到!」 明天就是母亲的忌日,这晚的黛西却将长笛丢到了床上。 「怎么办,亏我当时还说得那么大言不惭……」 黛西仰躺在床上,面向天花板,以双臂掩住自己的脸。 打从懂事以来,她便一直追逐着母亲的背影。 她总是反覆地告诉自己「我总有一天会追上她」,一路不停地朝着母亲的背影前进。 然而,为什么事情总是无法顺利呢? 时至今日,她依旧无法跟皮斯以外的精灵缔结契约,在精灵岛的成绩也老是赢不了普莉姆罗丝。 接着,连母亲的契约精灵都狠狠地批评自己。 『——如果是玛莉的女儿,演奏她所擅长的曲子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句话仿佛一根无法拔除的刺,深深扎进黛西的心坎。 (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嘛!我根本一点头绪也没有啊!什么让音乐散发香气……!) 母亲起初就是个遥远的人,总是远赴战场作战。 接下来她去了远方,是个再也无法相见的地方。 如今黛西走上与母亲相同的道路,却更加感觉到她遥不可及…… 「黛西。」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以双臂覆盖着脸的黛西微微挪开手臂,瞥向发话者。 「……皮斯?」 皮斯伫立在离床铺不远的窗边。 不知为何,他双手环抱着前几天插着金盏花的花瓶;美丽花瓶的瓶身有着以蓝色颜料所勾勒出的鸟儿,瓶中的花朵已经换成了色彩缤纷的春季鲜花。 这小 子到底在干么——黛西纳闷着。 「那是什么?」 「金盏花快要枯萎了,所以我换了一些新的花朵。反正机会难得,我采集了各式各样的花;家里已经到处都是金盏花了,所以这样做没关系吧?你看,这些花不是比较有春季气息吗?」 见皮斯跟往常一样一派轻松地答腔,黛西不由得感到忿忿不平。 (本小姐正烦恼得不得了,你却只顾着担心花?) 黛西之所以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大概是因为对于瞒着皮斯与艾斯崔亚提出订契约一事感到愧疚吧? 不,不对——黛西旋即反驳自己。我干么要为了皮斯感到愧疚?我只是没力气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罢了!这还用说吗? 「你今天不练习了吗?黛西。」 「烦、烦死了,不要管我啦!」 「可是……」 「干么!」 只见皮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以非常微小的音量低语道: 「最近黛西的音乐……好像怪怪的。」 黛西一口气从床上弹了起来。 紧接着,她发现尽管他的嗓音听来不甚可靠,眼神却直直地注视着自己。 直到这时,黛西才首次注意到,自己已经好久没跟他说话了。 他说: 「最近这阵子你的指法乱七八糟,就跟你刚开始学乐器时一样。」 「我、我才没有……」 黛西垂下头去,想逃避对方意外地直指核心的强力目光。 然而,这么做并无法阻止皮斯继续往下说。 「是不是艾斯崔亚对你说了什么?比如说你向他提出缔结契约的请求,结果被拒绝了之类。」 「什么——?」 皮斯直截了当地说中她的心事,令她一时语塞。 「为什么你……」 「黛西心里在想什么,我还会不清楚吗?」 他突然自信满满地绽放笑颜。 (什么……) 黛西感觉到自己的面颊逐渐泛红,不知是因为自己的企图被轻易看穿而感到羞耻,还是因为看不惯他那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当然了解,因为我是你的契约精灵呀。」 他泰然自若的语气,令黛西忍不住出手了。 「你以为你是谁呀!」 ——啪! 黛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来由地猛然打他这一巴掌。 掌心一阵痛楚。 但是,挨了这一耳光的皮斯肯定比她更痛,只见他的脸颊渐渐地红肿起来。 不过,黛西就是压抑不了腹中那股逐渐攀升的无名火,不禁发飘吼道: 「什么嘛……你懂什么?反正你一定也认为我连妈妈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想必你也是因为我是妈妈的女儿才勉强陪在我身边,少在那儿自以为是了——!」 皮斯原本是玛莉金的契约精灵。 不过迄今——至少在自己的神曲遭到艾斯崔亚否定之前,她都深信着皮斯喜欢自己的神曲。 可是,现在黛西连这点也不敢肯定了…… (谁教我的神曲跟妈妈的神曲完全不同!) 既然如此,除了「玛莉金的女儿」这个因素之外,皮斯还有什么理由跟自己缔结契约呢? 「黛西、黛西,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 皮斯说道。 「我之所以陪在你身边,并不是因为你是玛莉金的女儿。」 「骗人……!」 「我没有骗你,所以我才会明白黛西所有的想法……还有,艾斯崔亚会说些什么,我多少也想像得到。」 就这样,皮斯趁着黛西还无法回嘴时将手上的花瓶放在桌上,悄悄走近床边。 他的样子好奇怪——黛西心想。换成是平常的皮斯,早就嚷着「好过分喔」,慌得手足无措了。 然而这次的他难得显得如此沉稳。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沉稳的皮斯。 (什么嘛,他在搞什么呀,装模作样的!) 皮斯在黛西眼中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令她不由得在床上往后退去。 「……我、我可没有要你来安慰我喔!」 尽管对这样的皮斯感到陌生,她依旧懊悔着自己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于是拼命武装自己。是因为心灵变脆弱的关系吗?颤抖着声音的她,所说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讨厌,我一点都不想要现在哭,为什么眼前却一片朦胧呢? (我不想哭得好像我输给这样的自己一样!但为什么……!) 也不知道皮斯是否猜出了黛西的心情,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告诉黛西: 「黛西的音乐当然不会跟玛莉金的音乐一样啊。」 「咦……」 「我不是说过,我大概猜得出艾斯崔亚会说些什么吗?」 他微微苦笑,咕哝着:「所以我才不想让黛西跟他单独相处嘛……」 「艾斯崔亚呢,是我们这些玛莉金的契约精灵中最崇拜她的头号信徒,所以我猜他八成期待着你的音品能跟玛莉金一模一样,才会对结果感到大失所望,然后对你乱发脾气——我说得没错吧?黛西。」 从皮斯的语气听来,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是、是啊。」 黛西微愣地点点头。 接着,皮斯摇了摇头,露出咬到青涩苹果般的表情说道: 「可是,音品不同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啊,因为黛西和玛莉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嘛。」 「不同的……」 「是啊,又不是身为母女就会在各方面都如出一辙,你们俩连长相跟生活方式都不一样呢。」 皮斯在黛西跟前坐下,将视线移向自己所带来的花瓶。 然后,他宛如前来赏花般,若无其事地问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问你喔,黛西。你觉得哪种花比较漂亮?」 「……什么?」 「你就想一下嘛。我呢,很喜欢德国洋甘菊喔!因为它闻起来好甜,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被他这么一催促,黛西只好仔细地端详那个花瓶。 里头有着各式各样的种类。 当中有皮斯所说的德国洋甘菊还有郁金香,另外好像也有木春菊,以及一枝刚换上的金盏花。 黛西并不清楚所有花的名字,只知道它们种类繁多,每种都插着几枝在内。 (这么多花……他到底是去哪里收集来的?) 黛西暗自愕然,其中甚至还有贝伦休泰家庭院所没有的花种…… 「说吧!黛西,你比较喜欢哪一种?」 「……每一种都很漂亮,我没办法选择。」 有些花并不适合插在花瓶里,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不美丽。 要黛西只选一种,她真的选不出来。 然而—— 「嗯,是啊,它们很漂亮。」 皮斯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对黛西再多说些什么。 「……你在玩什么花样啊?」 「我的意思是——就是这样没错。」 听得一头雾水的黛西,蹙着眉探向皮斯。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别故弄玄虚了,快说啊!」 「我才没有故弄玄虚呢,你只要照字面上的意思解读就好了。黛西,世界上最漂亮的花并不一定是金盏花,没有人能决定哪种花是最漂亮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不知道。」 「因为每个人的感受各不相 同。有人喜欢玫瑰、有人喜欢百合,没有人能规定喜欢哪一种才是对的,没错吧?因此,你才会在递玫瑰给喜爱金盏花的艾斯崔亚时遭到否定,不是吗?」 「啊……」 他略微腼腆地搔了搔脸颊。 「所以呢,呃……也就是说,我觉得换成神曲也是一样的!」 「神曲也是?」 「嗯。」 他依旧望着别的方向,语气听来却是如此坚定。 「所谓的美丑、喜好与观感,都是由感受者来决定的,而且每个人的感觉各不相同。不过,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会有所不同嘛!如果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一样,那才无趣呢。」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恍若在眼睑内侧想像着自己心中最美的事物。 (当然会有所不同……) 黛西望着他那张紧闭双眸的侧脸,在心中重新咀嚼他的话语。 然后她顿悟了。 他想表达的是:即使玛莉金和黛西是一对母女,也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同人所演奏的神曲,自然也不会相同—— 这个道理,就跟眼前这些绽放在花瓶中的各式鲜花一样…… 「当然,我最喜欢的就是黛西了。」 眼睛一睁,皮斯竟在黛西耳畔如此沙哑地呢喃道。 「呃!你、你你你你……」 无意中听见自己的名字,令黛西感到脸颊一片灼热。 「我觉得雏菊(注2:雏菊英文名为daisy,与「黛西」的发音相同。)长得很楚楚可怜,比玫瑰还漂亮呢!」 「咦,你说花?也、也也也也也是喔,是啊,当然!」 黛西赶紧快速接腔道。 (我、我在慌个什么劲呀!皮斯是在说花啦!) 她连忙安抚自己那颗差点跳出来的心脏。 「没错,黛西的妈妈是位很完美的女性,金盏花也是种很美丽的花;但是我喜欢你的神曲,所以才跟你缔结契约——这一点你可别忘罗。」 皮斯温柔的嗓音,轻轻地搔弄着她的耳垂。 接着,他悄悄地抚摸黛西的头,犹如安抚幼小的稚子一般。 (啊……) 一股暖流滑过她的发丝,令黛西登时气力全失。 为什么呢?黛西觉得自己现在感到非常放松:为什么只是被他摸了摸头,胸口便感到一阵温暖呢? 明明跟皮斯已经是老交情了—— 「原来你喜欢我的神曲呀。」 「嗯,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你的神曲了。」 「真的吗?」 皮斯默默不语,只是一径地咧嘴微笑,仿佛说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是不行,光是这样是不行的,我得让更多精灵喜欢上我才行,却连八字都没一撇;我想超越妈妈,但是连普莉姆罗丝都赢不了。我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可能有胜算,我很清楚,可是……!」 每个人所演奏出来的神曲各不相同,这也代表了某种独特的含意。 没错,皮斯所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是若就此满足于现状,便永远都超越不了母亲了。 「皮斯,我就是不知道嘛!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够超越妈妈?」 只见黛西拼命地凝视皮斯的瞳眸,俨如一个一无所知的婴孩。 「我越是练习越是不顺利,也想像不出什么是散发香气的音乐……具有魅力的曲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超越妈妈、超越普莉姆罗丝!」 「黛西,其实答案就在你心中喔。」 皮斯的这一句话,令黛西大大吃了一惊。 「骗人。」 「是真的。」 皮斯依旧不改泰然自若的语气,沉稳地诉说道: 「黛西,你现在不是在精灵岛学习音乐吗?你在那儿的努力与练习就是为了使自己的能力变得更好,你并不是在原地打转喔。」 「这哪算得上答案呀。」 「这算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答案——因为这个课题并没有终点。」 这个课题并没有终点。 对神曲乐士来说……不,对所有追求艺术之道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重要问题。 无论获得多么崇高的荣誉——即使已经得到大师的称号,只要不再演奏神曲,神曲乐士就会变成一个凡人;搁下画笔的画家便不再是画家;不再歌唱的歌手,亦称不上是歌手。 因此,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不断贯彻自己的道路。不断思考、不断烦恼,却仍旧不断演奏——唯有如此,神曲乐士才称得上是一名神曲乐士。 现在的黛西,正碰上了第一道高墙——一道众多先贤们所经历过、也碰壁过的高墙。 不过,与先贤们碰上了同样的高墙,就代表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该不会妈妈也曾经和我一样烦恼吧?烦恼、碰壁、然后像我一样灰心得想哭?」 此话一出,只见皮斯掩着嘴、仿佛正要说出一个大秘密般地低语道: 「呵呵呵,玛莉金她呀,症状可严重了。」 这意料之外的真相令黛西大吃一惊。 「严重?」 「嗯,她动不动就歇斯底里,常常乱摔花瓶泄愤呢!她会闹脾气说自己没有才华,也会暴饮暴食导致肚子痛到在地上打滚、呕吐,然后灰心丧气到无法下床,简直教人拿她没办法。」 「不会吧!」 「是真的!她长大成人后,大家都尊称她为『完美淑女』。她表面上一脸超然,其实是个爱钻牛角尖又容易没自信的人,常常对着墙壁自言自语,说什么『我没问题』、『我是天才』之类的话呢。」 此番描述实在跟黛西至今想像中的母亲差距过大,令她不禁目瞪口呆地凝视着皮斯。 「我真不敢相信……」 「这栋宅邸中到处都是花瓶,却唯独玛莉的房间没有半个花瓶,没错吧?其实这是因为戴欧……你爸爸觉得花瓶被她摔坏会很危险,所以才全部撤走的。」 咯咯——黛西笑着拭去残留在脸上的泪痕。 「好笑吧?或许这个人对某人来说完美无缺,对其他人来说却简直是个瑕疵品——这种例子到处都是呢!黛西所遇到的烦恼与迷惘全都是必经的过程,它们都将带领你找到最美好的音色喔。」 呼——黛西吐了口气。光是听了皮斯这一席话,就令她的心情轻松不少;不管是眼泛泪光或是遭到艾斯崔亚蔑视,都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竟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黛西赶紧望向放在房间一隅的全身镜。 ——然后用力发出惨叫。 「讨、讨厌——!这是什么样子啊!讨厌,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 镜中的自己真是惨不忍睹。 因为嘴巴一直含着吹嘴,使她的唇瓣变得干燥不已;由于方才眼中泛泪,脸颊也因此变得浮肿:此外,手指上还压出了奇怪的痕迹,筋骨也僵硬得无法轻易动弹,眼睛下方甚至浮现了丑丑的黑眼圈。 她的短发本来就很容易乱卷乱翘,如今更睡出了好笑的乱发,这副德行绝对不能让班上同学看到。 尤其是普莉姆罗丝! 黛西连忙将整装用的水壶丢给皮斯: 「欸,皮斯,快去装水来!我这样子要怎么出门呀!」 「哇!黛西、黛西,很危险耶。」 「别罗唆了,快去帮我装水!」 皮斯好不容易接住水壶,接着露出一如往常的窝囊表情,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门外。 啪当— —确认房门已经关好后,黛西这才往后靠着镜子,缓缓地瘫坐在地。 (好丢脸喔,我这张惨不忍睹的脸都被皮斯看光了啦!) 光是想像就教黛西忍不住满面通红,她也察觉到背部早已淌出一片不大好闻的汗水。 即使再怎么习惯彼此的睡脸,她也不敢以这种样貌示人。 (可是……) 黛西慢慢地抬起脸来。 镜中的自己看来依旧憔悴,然而相反的,她的心头早已畅快许多。 这全是因为心中所有的不安,全都被皮斯一口气拭去了。 一思及此,黛西便感到又羞又喜,百感交加。 皮斯只有四片翅膀,战斗能力也不强,还是个不可靠的小鬼,但他总是能不着痕迹地带给黛西勇气…… 「没错,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她所追逐的目标确实位在遥远的前方,但是只要不停下脚步,总有一天必能抵达。 她的目标并不在于母亲的成就。 而是自己所该达成的远景。 * ——翌日,已经好久没睡得如此精神饱满、身体也恢复正常状态的黛西,依约前往玛莉金的房间为艾斯崔亚演奏神曲。 黛西自信满满地朝着长笛注入气息,一旁的艾斯崔亚也侧耳倾听着她所编织出的神曲。 这首曲子跟上次相同,依旧是〈青之炎舞曲〉。 (这是妈妈最喜欢的曲子……) 玛莉金究竟是怀抱着何种心情,来诠释出静静燃烧的恋爱心情呢?她又是为什么…… 演奏这首曲子时,黛西最先思考的便是这个问题,她也终于找出了「何谓有魅力的神曲」这道难题的唯一解答。 答案就是…… 「够了,别吹了。」 烦躁不已的艾斯崔亚猛然出声打断了演奏。 黛西缓缓地把脸一扬。 失望与顿悟——艾斯崔亚的脸上混合着这两种情绪,五味杂陈地瞪向嘴唇松开了长笛的黛西。 「唉呀,你不满意我的演奏吗?」 然而,黛西不会再像上次一样惊慌失措了。 她俨如一位正打算接受邀舞的贵妇人,抬头挺胸地接受他的目光道: 「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什么……」 「因为我刚才是想着皮斯来演奏这首曲子……这么一来,当然不会合你胃口罗。」 黛西抬起下巴坚定地宣告着,眼前的艾斯崔亚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 这也难怪,毕竟黛西是为了与他缔结契约,才请他来聆听神曲的。 但是如果不想着皮斯,她便无法顺利演奏,所以曲子的走向就变成这样了。 「莫名其妙!」 或许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吧?艾斯崔亚顿时变得横眉竖目。 「你不是想跟我缔结契约吗?为什么不为我演奏神曲?难不成你在耍我?」 「不是这样的,只是我终于察觉到现在的自己无法为你演奏神曲。」 「无法为我……」 「是的。」 黛西垂下拿着长笛的那只手,慢慢地走近艾斯崔亚。 「因为我完全不了解你呀。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还不够重要,对我来说,你只不过是妈妈的前契约精灵之一。」 这个说法或许真的触怒了艾斯崔亚,只见他瞪视般地眯起了双眼。 「之一……?」 「是呀。对了,你好像是排在第二位嘛?」 「臭丫头——!」 粗声粗气的艾斯崔亚话还没说到一半,黛西便接着说道: 「我无法吹出迎合你胃口的神曲。」 「喔……」 「即使我模仿妈妈的曲风而跟你订下契约,到头来,你心中的第一位还是妈妈,这点我光看一眼就明白了。」 他曾是玛莉金的契约精灵。 因此,目前在他心中最美的依旧是玛莉金。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他从没听过比玛莉金的音乐更美的音色。 而很不甘心的,目前的黛西并无力改写他心中的排序。 「所以,我放弃跟你订契约了,今天我是特地来传达这一点的。」 「放弃……」 「是啊,不过你可别误会罗。」 黛西仿佛想将以下话语烙印在他心中般地狠狠宣告道: 「我只是决定要磨练出专属于自己的神曲罢了。我不会模仿妈妈,因为我的自尊并不允许我这么做,再说……」 黛西深深地吸入一口气。 「我才不需要妈妈的马屁精呢!我只需要愿意赞美我是最美花朵的精灵!」 她高声地伸手指向他。 「所以你给我搞清楚,艾斯崔亚!就算将来有一天你渴求我的神曲,只要你心中还忘不了我妈,我就不会让你有机会成为我的东西!」 这番话,连黛西自己都觉得说得太放肆了。 侮辱他到如此地步,即使是绅士艾斯崔亚,想必也会气得拂袖而去吧。 但是过了半晌,黛西只听到艾斯崔亚忍俊不住的笑声。 「唔……哈哈、哈哈哈哈!」 黛西傻眼了。 方才她所说的那番话,到底有哪里值得他这样捧腹大笑呢? 「喂,你在笑什么呀!」 「没什么……抱歉,我只是没想到会从不同人口中听到同样的话语……」 他笑得眼角泛泪,片刻后才好不容易能调整呼吸,大口吐气。 「只要你愿意,要我等多久都不成问题。幸好我的时间多得是,可以慢慢等你,反正十年、二十年对我来说都差不了多少。」 语毕,他的眼神透露出一丝怀念,缓缓地点头道: 「另外,我觉得有件事应该要先告诉你。其实你刚才的神曲并没有那么差,尽管只有一点点,但它确实令我想起了玛莉金的神曲——因为,她从来没有为我演奏过那首曲子……」 「咦,真的吗?」 艾斯崔亚颔首。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她心中的第二位。」 原来如此——黛西明白了。 借由重新诠释这首曲子,黛西察觉了一件事。 那就是…… (妈妈那时一定偷偷暗恋着某人……) 当然,对方绝对不是黛西的父亲。 或许黛西的父亲和她结婚时,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才会直到现在,依然持续在她的忌日当天装饰花朵。 为了不想输给她的众多契约精灵…… (唉,妈妈真是的,真是个花心淑女呀。) 黛西暗自头痛了起来。 过世后仍然令许多男子魂牵梦萦的母亲—— 如果想超越她,黛西可能得先让男士们愿意对她求婚。 「最后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艾斯崔亚。」 其实黛西几乎已经得到了答案,但她仍旧如此询问道。 「什么?」 「在妈妈的葬礼那天抚摸我的头的那名精灵,是你吗……?」 * 虽说是长假,但春假并不如暑假漫长。 对于在玛莉金的忌日前一周卖命练习的黛西而言,新学期转眼间就要来临了。 除去这点不说,她也在这个春假造访了乔许的别墅——并且差点莫名其妙遇难——也够她受的了。 (多亏了这些乌烟瘴气的衰事,我一点都没有享受到放假的感觉,简直得不偿失嘛。) 黛西瞥向一片绿意 后记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高殿。 这一集对我来说,完成的速度已经算是非常神速了。 这一切全都归功于—— 「你以为在这种地方写下『待续』两字,读者们会原谅你吗!快把能写的梗都给我吐出来,快写——!」 催稿跟催债一样的干练责编m女士。哇——您工作的模样真是太帅了——可恶给我记住! 言归正传,这回总算也顺利写出了附录的全新短篇!黛西就是黛西,她可不是单纯的配角喔!如此这般,希望大家能读得愉快。当然,我想得等到炎帝纹章篇结束后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了;还剩下一集,敬请各位期待。 接着,如同前一集的书腰所述,神曲白的漫画版将于3月发售的princess月刊开始连载。(注3:这里指的是日文版。) 负责担任漫画版作画的,居然是藤丘洋子老师! 关于这部神曲白的漫画版,其实princess编辑部曾事先向我们征求对于漫画家人选的意见,因为对方无论在经验上或画技上都十分出色,因此我跟责编小姐便异口同声地马上回答道: 「完全没有问题!」 「倒不如说一切都交给您了,请多指教!」 附带一提,在秋田书店开完会后,我跟责编m女士在归途中滔滔不绝地争论着到底谁才是更忠实的「秋田书店少女」(我们的心还是少女呢,对吧m小姐)。遥想年轻时,我不知道在秋田书店贡献了多少日币呢。 当这本书罗列在书店中时,漫画连载也将同时出刊,届时还希望各位能一并欣赏这两部作品。 接下来,下一集就是炎帝纹章篇的尾声了。 我会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呈献给各位。 从4月起,神曲红的动画也要开播了。(注4:这里指的是日本的情形。) 希望这个春天,能成为各位心中的美好春季。 春天一到就要长一岁的哀伤高殿円敬上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高殿。 这一集对我来说,完成的速度已经算是非常神速了。 这一切全都归功于—— 「你以为在这种地方写下『待续』两字,读者们会原谅你吗!快把能写的梗都给我吐出来,快写——!」 催稿跟催债一样的干练责编m女士。哇——您工作的模样真是太帅了——可恶给我记住! 言归正传,这回总算也顺利写出了附录的全新短篇!黛西就是黛西,她可不是单纯的配角喔!如此这般,希望大家能读得愉快。当然,我想得等到炎帝纹章篇结束后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了;还剩下一集,敬请各位期待。 接着,如同前一集的书腰所述,神曲白的漫画版将于3月发售的princess月刊开始连载。(注3:这里指的是日文版。) 负责担任漫画版作画的,居然是藤丘洋子老师! 关于这部神曲白的漫画版,其实princess编辑部曾事先向我们征求对于漫画家人选的意见,因为对方无论在经验上或画技上都十分出色,因此我跟责编小姐便异口同声地马上回答道: 「完全没有问题!」 「倒不如说一切都交给您了,请多指教!」 附带一提,在秋田书店开完会后,我跟责编m女士在归途中滔滔不绝地争论着到底谁才是更忠实的「秋田书店少女」(我们的心还是少女呢,对吧m小姐)。遥想年轻时,我不知道在秋田书店贡献了多少日币呢。 当这本书罗列在书店中时,漫画连载也将同时出刊,届时还希望各位能一并欣赏这两部作品。 接下来,下一集就是炎帝纹章篇的尾声了。 我会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呈献给各位。 从4月起,神曲红的动画也要开播了。(注4:这里指的是日本的情形。) 希望这个春天,能成为各位心中的美好春季。 春天一到就要长一岁的哀伤高殿円敬上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高殿。 这一集对我来说,完成的速度已经算是非常神速了。 这一切全都归功于—— 「你以为在这种地方写下『待续』两字,读者们会原谅你吗!快把能写的梗都给我吐出来,快写——!」 催稿跟催债一样的干练责编m女士。哇——您工作的模样真是太帅了——可恶给我记住! 言归正传,这回总算也顺利写出了附录的全新短篇!黛西就是黛西,她可不是单纯的配角喔!如此这般,希望大家能读得愉快。当然,我想得等到炎帝纹章篇结束后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了;还剩下一集,敬请各位期待。 接着,如同前一集的书腰所述,神曲白的漫画版将于3月发售的princess月刊开始连载。(注3:这里指的是日文版。) 负责担任漫画版作画的,居然是藤丘洋子老师! 关于这部神曲白的漫画版,其实princess编辑部曾事先向我们征求对于漫画家人选的意见,因为对方无论在经验上或画技上都十分出色,因此我跟责编小姐便异口同声地马上回答道: 「完全没有问题!」 「倒不如说一切都交给您了,请多指教!」 附带一提,在秋田书店开完会后,我跟责编m女士在归途中滔滔不绝地争论着到底谁才是更忠实的「秋田书店少女」(我们的心还是少女呢,对吧m小姐)。遥想年轻时,我不知道在秋田书店贡献了多少日币呢。 当这本书罗列在书店中时,漫画连载也将同时出刊,届时还希望各位能一并欣赏这两部作品。 接下来,下一集就是炎帝纹章篇的尾声了。 我会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呈献给各位。 从4月起,神曲红的动画也要开播了。(注4:这里指的是日本的情形。) 希望这个春天,能成为各位心中的美好春季。 春天一到就要长一岁的哀伤高殿円敬上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高殿。 这一集对我来说,完成的速度已经算是非常神速了。 这一切全都归功于—— 「你以为在这种地方写下『待续』两字,读者们会原谅你吗!快把能写的梗都给我吐出来,快写——!」 催稿跟催债一样的干练责编m女士。哇——您工作的模样真是太帅了——可恶给我记住! 言归正传,这回总算也顺利写出了附录的全新短篇!黛西就是黛西,她可不是单纯的配角喔!如此这般,希望大家能读得愉快。当然,我想得等到炎帝纹章篇结束后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了;还剩下一集,敬请各位期待。 接着,如同前一集的书腰所述,神曲白的漫画版将于3月发售的princess月刊开始连载。(注3:这里指的是日文版。) 负责担任漫画版作画的,居然是藤丘洋子老师! 关于这部神曲白的漫画版,其实princess编辑部曾事先向我们征求对于漫画家人选的意见,因为对方无论在经验上或画技上都十分出色,因此我跟责编小姐便异口同声地马上回答道: 「完全没有问题!」 「倒不如说一切都交给您了,请多指教!」 附带一提,在秋田书店开完会后,我跟责编m女士在归途中滔滔不绝地争论着到底谁才是更忠实的「秋田书店少女」(我们的心还是少女呢,对吧m小姐)。遥想年轻时,我不知道在秋田书店贡献了多少日币呢。 当这本书罗列在书店中时,漫画连载也将同时出刊,届时还希望各位能一并欣赏这两部作品。 接下来,下一集就是炎帝纹章篇的尾声了。 我会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呈献给各位。 从4月起,神曲红的动画也要开播了。(注4:这里指的是日本的情形。) 希望这个春天,能成为各位心中的美好春季。 春天一到就要长一岁的哀伤高殿円敬上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高殿。 这一集对我来说,完成的速度已经算是非常神速了。 这一切全都归功于—— 「你以为在这种地方写下『待续』两字,读者们会原谅你吗!快把能写的梗都给我吐出来,快写——!」 催稿跟催债一样的干练责编m女士。哇——您工作的模样真是太帅了——可恶给我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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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这回总算也顺利写出了附录的全新短篇!黛西就是黛西,她可不是单纯的配角喔!如此这般,希望大家能读得愉快。当然,我想得等到炎帝纹章篇结束后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了;还剩下一集,敬请各位期待。 接着,如同前一集的书腰所述,神曲白的漫画版将于3月发售的princess月刊开始连载。(注3:这里指的是日文版。) 负责担任漫画版作画的,居然是藤丘洋子老师! 关于这部神曲白的漫画版,其实princess编辑部曾事先向我们征求对于漫画家人选的意见,因为对方无论在经验上或画技上都十分出色,因此我跟责编小姐便异口同声地马上回答道: 「完全没有问题!」 「倒不如说一切都交给您了,请多指教!」 附带一提,在秋田书店开完会后,我跟责编m女士在归途中滔滔不绝地争论着到底谁才是更忠实的「秋田书店少女」(我们的心还是少女呢,对吧m小姐)。遥想年轻时,我不知道在秋田书店贡献了多少日币呢。 当这本书罗列在书店中时,漫画连载也将同时出刊,届时还希望各位能一并欣赏这两部作品。 接下来,下一集就是炎帝纹章篇的尾声了。 我会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将它呈献给各位。 从4月起,神曲红的动画也要开播了。(注4:这里指的是日本的情形。) 希望这个春天,能成为各位心中的美好春季。 春天一到就要长一岁的哀伤高殿円敬上 追忆纯白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男子在这座早已人去楼空的岛屿等待着喜讯。 「精灵岛」 又称为天上的乐园。 他在这人称「至上圣域」的地方动弹不得地横躺在地,呼吸紊乱地等待时间流逝。 身旁一个人也没有。 不久之前,担心他安危的朋友们还陪在他身边,然而却被他以「帮我找医生过来」为由支开了。 因为他想一个人独处。计划已经进行到这地步了,假如和别人有太多接触,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毕竟,现在的他实在静不下心来。 这也难怪。在这个可能痛失亲人的节骨眼上,有谁能平心静气呢? (拜托……拜托来个人救救她吧!谁都可以!否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不,是我不知道那家伙会做出什么事——!) 他使尽全身的力量挪动颤抖的手,朝嘴角一抹。 是鲜红色的。 他的嘴角紧紧沾上了一抹鲜血。恐怕是胃部受损所造成的吧?虽然至今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算好,他得的并不是胃病,而且迄今也从未吐过血。想必是近日吃了太多药或类似的原因所引起的。 他早已做好舍弃生命的心理准备。 反正这颗心脏早晚会停止跳动。 (再说,能以吐血动摇她们的决心,对我来说可是求之不得呢!我的身体根本不重要!事到如今,我所能仰赖的人只有她们了……唯有来自未来、不受当今世界束缚的丝诺她们,能够帮我一把……) 思及此,他怱然注意到自己是个束手无策,只能期待他人为他完成心愿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挤出剩余的力气,在地面上拖着身体爬行。石头冰凉的触感,令现在的他感到格外舒适。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呢……) 这阵子,他常常思索这个问题。 听说人类将死之际会回首以往的点点滴滴,或许现在的他,正是处在某种「死前的走马灯」中。 说到底,令他害怕的并不是逐渐朝自己逼近的死亡。 他所害怕的,是所珍惜的人们是否已无端卷入这场宿命之中;唯有这点,令他惧怕得无以复加。 (假如我不是「那家伙」,说不定老姊就能过得更幸福些,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了。) 不幸的宿命——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咒骂过自己的命运。 即使废了一只脚—— 即使染上重病,人人皆言他已来日无多—— 即使这十只能开创未来的手指缓慢而确实地变得再也无法动弹,迄今他也从未打从心底感到绝望过。 因为他身旁那道温暖的光芒,总是能适时拉自己一把。 每当他想哭时,它就会有如毛毯般将他裹住;每当他迷失在道路上,它总能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告诉他:「走这边才对哟。」 对情感毫不坦率的他,有时会觉得她令自己羞得想挖洞钻进去;然而,她比起久久露一次面的母亲更像个母亲,甚至偶尔也像是他的恋人。 她是他唯一能敞开心房的对象,他无可取代的亲人。 「玛贝拉斯·奇拉」 (我唯一的老姊。) 比他年长十岁的她,在他才刚懂事时,便已成为祖国克拉斯特的优秀准神曲乐士。 或许是这个缘故吧?他几乎从未体验过一般人拥有优秀的家人时常有的嫉妒、自卑感。 他对这位任何方面都高人一等的姊姊最先浮现的念头,是崇拜。 毕竟,在他才刚能演奏得有模有样时,她早以王都音乐学校第一名之姿,得到了被尊为最高学府的天空之岛——精灵岛的入学推荐。 每次她从遥远的精灵岛回来,他都觉得她变得更加容光焕发。 或许也可说是生气蓬勃吧。 她原本就很喜爱精灵,因此这座彷佛时间停止流动、至今仍与「古老的善良精灵」维持联系的精灵岛,才会令她如此感动。 『那座岛太棒了!它知道该如何让人类和精灵和平共处。没错,即使没有神曲,人类和精灵也能在那座岛上互牵着手。』 她常常如此向他诉说在岛上生活的感想。 『那座岛,正是奇迹本身。』—— 当然,她也知道岛上的学院是在许多致力于培育优秀神曲乐士的国家、贵族的捐款之下,才得以营运。 所以,在她对精灵岛大肆老王卖瓜一番之后,总免不了惆怅地担心起世道来。 『……人类与精灵——连这两种不同的种族都能够互相了解、交心,为什么人类之间却无法停止憎恨与纷争呢?』 此时,在地上世界小规模的战争四起。大国梅尼斯和克兰德姆之间产生龃龉,而紧邻两国的众小国也持续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 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演变为大规模战争。 各国无不加强军备并倾全力培育神曲乐士,用来当作开战时的强力后盾。 以神曲乐士为志愿的人备受礼遇,国家要职也逐一由乐士出身者拔得头筹—身手了得的人立志成为佣兵,商人们则满脑子只想着在哪一匹「马」上下注最为划算。 乍看和平安稳的表面下,其实人人都严阵以待那一刻的到来。这就是这时代的现况。 尽管身处于这样的洪流之中(不,或许该说「正因为」处于这样的洪流),她却一心烦恼着人与人之间的纷争。 对于这样的她,他总是不知该回些什么话。 不仅如此,他还略微投以冰冷的目光。她的理想——美好归美好,但这场和平之梦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 (因为没有人的心能像她一样美丽,) 每个人都很自私,只顾着巩固自己的权益;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怀着自扫门前雪的心态。 而那些平常隐藏得无懈可击的丑恶面,只要稍微给它一点刺激,就会轻易现形。 (所以人跟人之间才会无法停止纷争,才会自相残杀;为了自己的利益,人类可以不择手段,反正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够了……) 他并非一开始就有这种想法,而是在她进入精灵岛学院就读一阵子后,才萌生这样的念头。 那是他第一次发病。 这是一种怪病,发病时身体会逐渐无法动弹,四肢颤抖,有时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 令人惊讶的是,在他染病后对他翻脸不认人的,居然是他的亲生父母。 奇拉家是神圣梅尼斯帝国的神曲乐士名门——七乐门之一,被尊为救国英雄的后裔。在七乐门之中,奇拉家更以制作乐器的才华傲视群雄,是历代人才辈出的乐器师世家。 由于姊姊志在成为乐士,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恳求肩负乐器师家业的父亲教导他制作乐器。 父亲说他的技术并不差,前途无可限量,甚至还说过可以把奇拉家交给他,如今却二话不说便舍弃了他。 『你是奇拉家的耻辱!』 打从他继承家业无望后,父亲便对他失去了兴趣;而母亲也因为害怕染上这怪病,对他避不见面。 就这样,他被关在远离主屋的小屋中,几乎无法与他人见面。 他得的可能是传染病——谣言一传开来,无论是认识的人、朋友、过往的亲朋好友,全都一一离他远去。 他感到很绝望。 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人类便连活着的意义也没有。 现 实摆在他眼前,因此他感到绝望。 (事到如今,我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 大概是这个时候开始的吧?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无法用像她一样的清澈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了。 连他的亲生父母都这样,何况是国家呢?如此巨大的组织,必然会有更加复杂的利害关系。 而只要利害关系不一致,就会产生纷争。因此,不论玛贝拉斯一个人如何痛心,战争也不会消失。 利用。 利用。 利用。 这世界的所有法则,都离不开这两字。 既然没有利用价值,就没必要与之交好:既然无此必要,干脆除之而后快。人与人之所以结合、分裂,全起因于价值观的对立!既然如此,人与人之间永远都不可能相亘理解! 『——帕里亚,没这回事!』 有一只手将逐渐坠落黑暗深渊的自己一把拉起,那个人就是姊姊。 每当她无所畏惧地前来探望遭到隔离的他,总带给他一线光芒。 『听好了。或许爸妈对你做了一些愚蠢的事,而你的朋友们也对你说了些过分的话,但你的价值绝不会因此而消失。』 『我的价值没有消失?』 『没错,你自有你的使命。』 她温柔地抚摸他无法动弹的脚,一边哄小孩般地说道: 『每个人都有活在世上的价值,而找出自己的价值,便是活着的意义之一。你绝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些自称束手无策的人,其实只是自己不愿意争取罢了。』 此话真是一针见血。 『只是自己不愿意争取罢了……』 没错,他只是一味地自怨自艾,却没有积极去做些什么;只是一味地怨恨离开他的人,自己却没有多加挽留。 留在我身边! 帮帮我!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由于一颗心早已被悲剧冻结,而迟迟说不出口。 (我真可耻!) 舍弃乐器师之路而改为从事作曲,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为了使他的病状稍微好一些,姊姊远赴众神居住的山岭追求神曲,而这也成了引导他走向作曲夕路的契机。 双脚无法动弹也能作曲,而即使日后手指不听使唤,也能咬着笔杆写下乐谱。 (再说,乐谱是会流传下来的。) 就算无法演奏自己创作的曲子——就算自己有一天病死了,创作出来的曲子也会留在世上。 这就是他活着的证明。 (就算我的心脏在一、两年后停止跳动,只要我的神曲够好,就能留下乐谱,而且也能间接帮助老姊跟黎修莉。我可以让我的一生变得有意义!) 当他能做出像样的曲子时,玛贝拉斯已经从精灵岛学院毕业,成了克拉斯特的军人。 尽管绝大部分的神曲乐士都选择这条道路,军旅生涯对她来说却称不上开心。 亲赴前线数次后,她辞去军职,成为人称「奇迹乐园」的中央精灵岛学院教师,不久后便被拔擢为学院长。 那年也是他报名入学考试的最后期限,他好不容易才顺利考取,进入精灵岛学院就读。 仅仅二十岁便坐上历代最年轻学院长宝座的玛贝拉斯,从那之后便全心全意地工作,几乎将一整天的时间都花在学生和精灵身上。 比如说,每当她前往火药味越来越浓厚的地上世界时,总免不了四处为学院集资,或是为了不使学生们卷入战火中而到处奔波。 到头来,这对姊弟明明比以前更靠近,相处的时间却减少了。 可是,他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他知道姊姊为什么要不眠不休地如此拚命。 『精灵岛上的学生各来自于不同的国家,起先大家相处起来还有些尴尬,但现在已不再拘泥于国籍,成了一个大家庭。很不可思议吧?我既有来自克兰德姆的朋友,也有来自于梅尼斯的朋友,而这两国在地上世界可是彼此仇视呢!或许是岛上的新鲜空气改变了他们,抑或是当人与人跳脱国籍之分而真心相待,就会把地上那些纷纷扰扰看得淡了。我不清楚真正的理由为何,不过这并不是梦,而是事实。我认为,精灵岛能够使人找回曾经遗失的重要事物,因此我想保护这座岛——不,我非保护它不可!这是为了让人与人将来能够像人和精灵一样和睦相处,让我们舍弃不必要的纷争,同心恊力地活下去——』 他想帮助姊姊。 他不想让姊姊失去「希望」,那「美丽的希望」。 他不想看见姊姊悲伤的模样。 因此他对天祈祷。 (神啊,八位奏世女神啊!如果祢们想提早取走我的性命,请用我的命换给她幸福吧!请保佑她实现美丽的理想吧!) 为了达成这个愿望,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即使要使用多么卑鄙、凶残的手段都无所谓—— 『没错,你还是有力量可使用的,帕里亚。』 脑中骤然响起一句话。 他倏地抬起头来。 这神秘的声音有些陌生,却又彷佛一直萦绕在他身旁。 『再这么下去,你恐怕会失去自己所重视的一切。你姊姊玛贝拉斯即将惨死,而害死她的人就是人类。』 「闭嘴!」 他大吼道。 这句吼声响遍静谧的圣堂,用不着环顾四周,他也明白这儿只有他一人。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而他的真面目就是—— (我的敌人。) 曾几何时,这「声音」开始苦苦纠缠他,给予他常人无法获得的各种知识,有时也会残忍地夺走他所拥有的事物。 例如健康的身体、心中的梦想。 甚至连他的自由意志也不愿放过。 『你在犹豫什么?帕里亚,难道你打算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视的人被夺走吗?』 「不是这样的!」 他双手抱着头摇了一摇。 「不是的。我相信老姊,相信她绝对会回来!不会错的……因为她每次都能平安回来啊。她很强悍,而且她并不希望我这么做!」 无形的声音「哼」地冷笑了一声。 『你相信她……?哼!每个时代的人类都喜欢依赖这种不明确的希望,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场空。』 那声音一针见血地直捣真相,有时又换作甜言蜜语,一字一句地渗进帕里亚心中。 『好了,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啊。反正那帮人也只会对你予取予求罢了。你要打败他们!你办得到的,你有那股力量;你的力量能帮助玛贝拉斯,消灭她的仇敌!』 「力量?」 『没错。这是你用生命向神所换来的才华,你就是为此而生的!我说得没错吧?帕里亚。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不是跟我一起完成了这个吗?』 咔眶——管风琴的键盘发出了噪音,这源自他压下键盘的手指。除非有空气流进管中,否则管风琴弹不出乐音,然而「他」却毫不在意,以生疏的指法一一压下喑哑的键盘。 这是某首曲子的一小节。 「住、住手!」 他拽住手臂,好不容易才将手从键盘上抽离。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写出这首曲子!我只是想祈祷、想将祈祷的曲子传达给所有人罢了!假如老姊说得没错,人类就一定还有救,我也能藉此阻止他们。我想让地上的人类听见这首曲子,我想将这首能消弭战争的曲子传达出去——!」 『可是就凭你,根本作不出那种神曲。』 他以锐 利如柴刀的嗓音宣告道。 「你所写出来的——只是一首燃烧一切的业火之曲罢了。说穿了,你其实很恨人类,而且是打从心底憎恨。你怨恨那些人类完全不听你那亲爱姊姊的劝,反而还想杀害她。」 「我、我……」 他语塞了。他感到绝望,难道这是真的吗?难道我正如这家伙所说的一样憎恨人类,所以才写不出曲子——既美丽又能拯救人心的……姊姊理想中的曲子。 『算了,反正也没差。不管你再怎么挣扎,事情已成定局,而演奏者也已经找到了。』 他猛然一惊,因为他隐约知道无形的发话者所说的「演奏者」是谁。 「演奏者……该不会是——」 心头一阵异样的忐忑。 「正是如此!只要有那个『炎帝之女』——我的计划就万无一失,你的任务可以说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只要静静看到最后就好。」 他愕然地不断追问自己脑中的声音。 「为了这个目的——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把她们从未来呼叫过来的吗!」 『正确说来,其实并不是我。』 他马上就明白了「那声音」的意思。没错,能够跨越时间隔阂的,就只有「那东西」。 这是精灵岛上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他们」这种不可思议的存在,恐怕连身为学院长的玛贝拉斯也不知情…… 「时机成熟了。」 这声音非常冷酷,不带一丝情感。 『既然你动不了,就在那儿乖乖看吧。我要让你见识一下,神之手所调出来的音有多么惊人!』 「啊、啊——」 他顿时全身虚脱,无力地瘫在演奏台前的椅子上。 说完这句话,那声音便倏地消失无踪——不过,消失的恐怕只有一部分。 他还在这儿。 他一直在这儿。 到头来,不管再怎么挣扎,自己都无法脱逃。 无法逃离这声音。 也避不开宿命。 (既然如此……) 正当他的心逐渐倾向黑暗深渊时,忽地燃起一线希望。 (不,不行!) 现代,那群来自未来的朋友们正出发营救玛贝拉斯。说不定她们能够救得了她!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让意识远离,不能让一切遭到毁灭。 即使只有一线希望,我也不能放弃。 这片想要守护玛贝拉斯、名为希望的未来,说不定就在前方等着我们。 所以,我愿意相信。 相信人类还没有蠢到无药可救。 ——直到我身为帕里亚,奇拉这个人类的最后一刻为止。 * ——玛贝拉斯即将受刑。 知道这消息后,乔许、丝诺、月读、黎修莉、布兰卡一行人便火速赶往她的故乡——圣克拉斯特王国。 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行刑开始前将她救出。 在天马们的协助之下,丝诺一行人成功横越大陆、抵达王国,穿越都城卫兵的重重包围,潜入城市内部,玛贝拉斯很可能就是被囚禁在这儿。 现在,他们正躲在城市中最高的时钟塔了望台上。 他们知道自己不能在城中落脚,况且整座城市在此一览无遗,或许能得到线索以找出玛贝拉斯。 风咻咻地掠过时钟塔两侧,布兰卡、月读、丝诺三人略隔着距离,各自坐着休息。原本司职敲钟的男人,方才已经被布兰卡打昏,横躺在角落。 其实丝诺很想在休息时尽量找一些线索。 可是—— (在这么宽广的城市中,究竟要如何找出玛贝拉斯呢……) 乔许微微松开紧握着竖笛的那只手,眺望逐渐变暗的视野。 西下的夕阳,令人眼睛睁不开来。 克拉斯特的夏季阳光本就强烈,境内建筑又多有白垩石墙,或许就因如此,日暮时分的城市才会被染成一片红橙。 四处可见濒临崩塌的建筑物、裂得厉害的石板路、枯竭的喷水池……以及那帮急于找出丝诺这群入侵者的克拉斯特士兵。 (所有的一切,都像在燃烧着。) 那股像是不小心烧到头发的焦味——丝诺觉得一定是那讨厌的味道在鼻腔中挥之不去,自己才会这么想。 (人肉的烧焦味。) 尽收眼底的克拉斯特首都。 都城周遭都已被战火吞噬,这股臭味,全都是由城外乘风而来的。 远方依然看得见灰浊的烟。四周的村落,全都在燃烧着。 在克拉斯特这国家中唯一还能维持原貌的,就只剩下这座首都了。 (为什么唯有这里不受战火波及呢?附近的村庄都已经烧毁了啊。) 乔许心头忽然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赶紧摇头将之挥去。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一定是因为紧张加上情绪亢奋,想法才会变得悲观吧?乔许心想。 为了转换心情,他咬了一口手中的饭团。 怀念的米饭滋味,令情绪紧绷的乔许,稍稍获得了一丝舒缓。 这个饭团是一行人前往梅尼斯时,安杰洛和安洁莉卡亲手递上的。为了使饭团易于保存,特地选了烤味噌饭团和酸梅饭团;由于他俩不能同行,而给了丝诺等人一大堆饭团,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没有时间了。对于丝诺一行人是如此,对玛贝拉斯来说也是如此。 忽然间,旁边有人出声了。 「玛贝拉斯,你到底在哪里……」 她喃喃地说道。和乔许一同负责守望的黎修莉,垂下了肩膀。 「黎修莉。」 也难怪她会感到不安。 能入侵王都固然值得高兴,但最重耍的玛贝拉斯却迟迟找不到。 明明如此接近目的地,却不知确切的地点! 等到明天或后天,玛贝拉斯就会在城中的某个地方被处决了! 「万一赶不上,我……我……」 「你放心吧,黎修莉。」 乔许想尽量安慰她,于是开口说道。 「虽然我们还找不到玛贝拉斯的所在地,不过处决一定会公开进行,届时无论她在这座城的哪个角落,我们都绝对能找到她。」 乔许的话语令黎修莉微微一颤。看来,她还不太习惯和玛贝拉斯以外的人类说话。 乔许缓缓地转向她,生怕吓着了她。 「还是说,有其他更令你在意的事?」 黎修莉短促地颔首。 「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现在的我,找不到她的心……平常她都会呼唤我,但如今却好像在拒绝我……」 「这样啊……」 乔许怜惜黎修莉,以最友善又不踰矩的话语规劝道: 「那么,我劝你最好先躺下来休息一下。」 「咦……」 「刚才那场战斗让你累了吧?我觉得在城里有动静前,你不妨先休息一下。别担心,守望的工作就交给我吧……我只是负责吹竖笛而已,照理说是你比较辛苦。」 「可是……」 黎修莉蓦然低头陷入沉思。 看样子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很难入眠。她的心情乔许再清楚不过,毕竟他也同样情绪激昂得无法入睡。 话虽如此,坦白说,乔许还是希望能逼黎修莉休息。假如换成两百年后的自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然而,现在的他并不在黎修莉眼里,他明白逼她只会得到反效果。 (既然如此,只好早一刻找到玛贝拉斯的所在地,这也是为了她好。) 下定决心后,乔许不再多言,专心致志地观察城中的动静。他知道自己绝不能错过法庭移送囚徒的时机,或是大批卫兵移动的那一幕。 过了半晌,原本默不吭声的黎修莉开口了。 「……为什么?」 她怯生生地,宛如向野兽搭话般地说道: 「为什么你要帮助玛贝拉斯?为什么你这么在意我?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话?……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好美的声音。 尽管比起乔许所熟悉的黎修莉来得稍微生硬了些,那令人陶醉的——有如银铃般的嗓音却完全没有变。 跟他们俩初次交谈时一模一样。 「当时你的音乐给了我力量,对吧?」 乔许注意到她所指的是方才那场战斗,不自觉一惊。 「我……」 「不,不只如此。上次你和丝诺她们来帮助玛贝拉斯时,你的音乐也像刚才一样令我振奋起来。我听得出来,你打从心底为我着想——……就跟玛贝拉斯一样……」 黎修莉怯怯地靠近乔许。 她探询般地抬眼说道: 「可是,我是玛贝拉斯的契约精灵,照理说你的神曲不可能像玛贝拉斯一样给我那么强大的力量。我并不想当你的契约精灵,因此无法为你出一份力,也无法为你做些什么。可是你却……」 乔许明白她是在关心自己,不禁由衷感到喜悦。 「为什么?」 那双坚毅的眼眸,彷佛想看穿乔许的心思。 「为什么你要帮我?」 「……因为……」 乔许在心中慢慢地斟酌词句。 他的心雀跃不已,彷佛回到了和她邂逅的那一刻。 「……我想要的并不是你的力量。」 她的腮帮子微微一颤。 「咦……?」 她纳闷地偏了偏头,再度贴近乔许,俨然想马上获得答案。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的并不是你的力量,也不是想和你订契约,只是纯粹关心你罢了。因此……我想陪在你身边。」 乔许不经意地避开黎修莉的目光,望向城中的景色。 「这很难解释得清,连我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 「你关心我?你又不是我的契约乐士,而且我也不想和你订契约,你却愿意关心我?」 乔许一时语塞,而黎修莉却与他相反,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也有生命危险呀!……至今,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乔许摇摇头。 「抱歉,黎修莉,我实在无法解释清楚。」 「为什么?」 然而,她却不肯就此放过乔许。 「怎么会搞不懂呢?你的神曲在歌颂灵魂的形象时,可是辩才无碍呢。」 「我……」 面对乔许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黎修莉感到更纳闷了。 「我,我猜,我对你——」 就在此时—— 「乔许,你看!」 在乔许和黎修莉的另一侧休息的丝诺惊睁道。 「那边!那边怪怪的,人潮开始聚集了!」 乔许点点头,和黎修莉再度仔细观察眼下的城市。 (那该不会是……) ——的确很奇怪。原本固守家中的人们一一夺门而出,朝着某处奔去。居民们从四面八方涌出、聚集在一块儿,似乎想组成一个群体。 此外,尽管听不见他们所说的话,他们确实正叫嚷着什么。 每个人都高举胳膊,群情激愤。 「难不成……难不成……」 乔许看到人群移动的方向,忍不住脱口道。 「嗯,我看这下错不了——要开始了。」 丝诺绷着脸说道。 而乔许,也确定了一件事。 该来的终究来了。时辰已到!现在,玛贝拉斯将在这座广场遭到处决。 既然如此,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们也快下去吧!丝诺、黎修莉!」 黎修莉猛然起身,而乔许和丝诺也随之狂奔而去。 布兰卡双手架住他们两人,由时钟塔往下急速降落。 (绝不能让她送命!) 我们一定要和玛贝拉斯一起回到精灵岛—— * 丝诺一行人卯足全力追向没命地朝广场狂奔的群众。 为了怕大剌剌地飞在空中会引起宪兵的注意,他们藉助布兰卡和黎修莉的力量,沿着屋顶穿梭于克拉斯特的城市中。 (拜托,一定要赶上啊!) 丝诺全心全意地在心中祈祷着。 由民众的议论声来推测,恐怕是丝诺一行人的猛攻传进了克拉斯特政府耳中,因此想提早处死玛贝拉斯。 不过,这未尝不是个好机会。 假如玛贝拉斯就这么在幽暗的大牢中力尽而亡,丝诺等人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到她。 但是只要公开行刑,她必定会被拖到大众面前。 在执行死刑之前—— 那短暂的一瞬间,便是老天赐予丝诺他们夺回玛贝拉斯的唯一横会。 「在那里!」 一越过屋顶,丝诺一行人的视野倏地豁然开朗。 那里是王宫广场。 广场周遭围成黑色人墙,不远处有数排士兵并肩而坐,他们正是克拉斯特军的士兵。 而停在士兵旁边的那辆六轮运输马车之中,有个人被士兵架了出来。 每个人无不屏住气息。 那名全身瘫软的女性——她是玛贝拉斯! 丝诺大喊道: 「带我下去,布兰卡!把我带到玛贝拉斯身边!」 布兰卡带着丝诺,如雪花舞落般地飘然降落。 丝诺拔腿狂奔。 此时,玛贝拉斯正被蒙着双眼,绑在广场正中央的死刑台上。 「暂停行刑!」 丝诺和乔许拨开观看行刑的群众,猛地冲上前来。 四周开始议论纷纷。 察觉周遭气氛不对劲的玛贝拉斯,缓缓地抬起头来。 (……玛贝拉斯!) 丝诺忍不住蹙眉。 才一阵子不见,她便憔悴了不少。 她穿着浅灰色囚服,以往总是扎得漂漂亮亮的亮泽秀发,如今却凌乱地披在肩上。尽管整张脸因为眼睛被蒙起来而看不清楚,丝诺却看得出她的气色欠佳。 玛贝拉斯难以置信地鼓动喉咙说道: 「这声音……该不会是……」 「玛贝拉斯!」 黎修莉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而这次玛贝拉斯也明确地回应道: 「黎……黎修莉?」 「玛贝拉斯、玛贝拉斯,我好想你!」 黎修莉浑身同时散发着喜悦与杀气,扬声呼喊。 「等我一下,我先杀光这群人!我马上就救你出来——放心,这一点我还办得到!」 她沉下脸来转向乔许。 「乔许,给我神曲!我要杀掉这群伤害玛贝拉斯的人,快点给我力量!——就是现在,把你的神曲给我!」 语毕,黎修莉以疾如狂风的速度向前飞去,欲突破士兵的防护网。 然而—— 「别过来!」 黎修莉的身体顿时停在空中。 「什…… ?」 丝诺一行人万万想不到玛贝拉斯竟会拒绝帮助,纷纷为之冻结。 「别过来。乔许,你也别吹奏神曲!」 此书一出,尽管略有踌躇还是不禁想帮助黎修莉、口中含着竖笛的乔许,吓得浑身一颤。 只见黎修莉颤巍巍地止住伸向玛贝拉斯的那只手。 不,不对。 现在的她,依然拚命地想冲向玛贝拉斯。 只是她办不到。 因为有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了她。 ——也就是说,这是玛贝拉斯所下的命令…… 「什……为什么?」 黎修莉不敢置信地凝视着玛贝拉斯。 然而,她却不再靠近玛贝拉斯一步,想来后者的命令具有极大的效果。 「你真的来啦,黎修莉……而且连你们都来了。」 玛贝拉斯在蒙着眼的状态下,逐一扫视黎修莉及丝诺一行人。 然后扬起了嘴角。 一个即将面临死刑的人露出这样的态度,实在十分突兀。 「黎修莉,还有丝诺、乔许,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此话一出,丝诺忍不住和乔许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玛贝拉斯要对着前来搭救自己的人说出这种话呢? 广场一片哗然。 不只是丝诺一行人,连眼看就要攻击黎修莉的士兵们,也被玛贝拉斯这番意外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 黎修莉瞠着大眼说道: 「你、你在胡说什么呀,玛贝拉斯!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我们是来救你的耶!我是特地过来救你的!」 「你这样做算不上是救我,黎修莉。」 「咦……」 面对玛贝拉斯的斥责,黎修莉只是颤抖着声音,更想依近她。 然而玛贝拉斯抢先了一步。 「听好了,我的黎修莉。精灵不可以将力量用在这上头;贵为女神的你,绝不可以轻易伤害人类。对于人类世界来说,始祖精灵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你绝不能为了我而杀害人类。」 「怎么这样……」 眼看黎修莉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痛苦。 她双手抱头,表情彷佛一个想哭喊却不能哭的孩童。 「为什么?为什么嘛,玛贝拉斯!让我陪在你身边!至少让我陪在你身边保护你!我绝对不会杀人类的!」 「这样才乖,黎修莉。」 玛贝拉斯松了口气般地说道。 「希望有一天,你能为其他人流下这些眼泪。和你相遇的这十年来,我已经受到你很多帮助,也心满意足了——你让我做了一个好梦……」 「不、不要!不要——!不要——!」 只见黎修莉卯足了劲忍住抽泣,大喊道: 「布兰卡!拜托你……救救玛贝拉斯!」 黎修莉以真挚的眼眸转头望向丝诺。 「求求你,我没办法接近玛贝拉斯,所以只能请你救她了。我求求你!」 丝诺不由得转头仰望布兰卡。 然而,布兰卡只是轻轻摇摇头,说: 「既然玛贝拉斯拒绝帮助,那我们也只能袖手旁观了。」 「怎么这样!」 「因为玛贝拉斯希望我们这么做,不是吗?」 布兰卡此言一出,丝诺顿时语塞。的确,她并不希望自己受到救助。 可是都已经来到这儿了,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杀吗?见死不救真的好吗? 即使那是她本人的意愿,也—— 「玛贝拉斯,为什么!」 丝诺朝着玛贝拉斯大喊。 这一喊令士兵们发现了丝诺等人的存在,倏地蜂拥而至。 「啧!」 不过,布兰卡可不会让他们得逞!他朝着士兵施放真空刃,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他们一举撞到后方! 在此同时,丝诺趁机询问玛贝拉斯: 「为什么呢?玛贝拉斯。我跟帕里亚约好了,答应他一定会将你带回精灵岛……」 但是,玛贝拉斯并没有点头。 「绝对不行,你们别插手。」 「为什么!」 丝诺不明白。 不可以使用精灵之力杀害人类,不可以将精灵当成杀人工具——丝诺不明白为何她要口出此言,逼迫黎修莉罢手。 不过,布兰卡应该不至于会如此鲁莽。 只要在一瞬间拔掉绑住玛贝拉斯的木桩,然后再将她带到敌人束手无策的高空即可。 这么一来,只要再让她骑上待命已久的天马,就能一口气回到精灵岛—— 可是…… 尽管玛贝拉斯已哑了嗓子,却更加厉声地说道: 「丝诺,你仔细听我说。我已经被人类所捕、被人类的律法制裁,而且也被宣判了死刑;既然如此,精灵绝不能介入这件事。人世间的事情,就应该让人类自行了断……即使明知方法是错误的,也该听天由命。」 「错误的方法……」 「——我愿意相信。」 她毅然决然地抬起被蒙上双眼的脸庞,朝着每一个关心她的人说道。 所有的一切,彷佛尽在她眼底。 「我相信人绝对能从错误中记取教训……然后人会重新振作起来,走向新的人生,无论失败多少次都能重新站起来。这个道理就跟人的手能『破坏』,但也能『创造』是一样的。」 「玛贝拉斯……」 「我很清楚,所有动人的音乐都是经由人手所创造,所以我选择相信人类的双手。」 (「人绝对能从错误中记取教训……」) 丝诺不经意地学着玛贝拉斯沉吟相同的话语——接着想起了露出悲悯微笑的安塔娜莉亚。 玛贝拉斯绝对不是丧失了求生意志。 当然也并非放弃一切、自暴自弃。 (跟他们一样……她一定也是抱持着相同的信念——) 安塔娜莉亚相信人类会发现自己的错误,于是选择守护人类。 即使她明白可能因此失去安杰洛、安洁莉卡这两个重要的人,仍然坚持立场。 玛贝拉斯和她一样,想将未来赌在人类这种生物身上。 因憎恨而杀人是毫无意义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人类自相残杀、大动干戈,只会使憎恨无止尽地蔓延下去…… 她希望人类能够察觉这一点。 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可是……我不要这样!」 丝诺频频摇头。 这道理她明白,可是难道真的要牺牲玛贝拉斯吗? 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乍看之下固然值得尊敬—— 可是人死之后,又该教留下来的人如何面对悲伤呢? 我……比起未来的广大人类福祉,我更在意玛贝拉斯一个人! 丝诺不禁转向布兰卡。 「布兰卡,我还是……」 「丝诺、乔许,你们听我说!」 丝诺为之一惊,因为玛贝拉斯的语气带着告诫之意,彷佛看穿了丝诺的想法。 「你们不能再跟这个时代扯上关系了。」 「!」 「……虽然我没有为你们找到回去原来时代的方法,而这点也称得上我唯一的遗憾,不过我想方法绝对是有的。现在还来得及,你们快回去精灵岛吧。」 「玛贝拉斯,你说什么……!」 丝诺屏住气息。 她果然知情!无论是丝诺在行动上的迟疑,或是因害怕改变历史而回 不去的旁徨心情,全都瞒不过玛贝拉斯——! 而且她还使出言语的利剑,希望使丝诺一行人屈服。 这全都是为了使大伙儿放弃搭救玛贝拉斯。 「丝诺……」 乔许以极为沙哑的嗓音唤着丝诺。他的声音软弱无力,似乎正感到手足无措。 此时,无独有偶地,丝诺脑中蓦然浮现普莉姆罗丝的话语。 『我们在这儿不应该插手管任何事,否则未来将遭到改写。』 (未来!) ……这些我都明白。其实,我们根本不属于这里。 因此,我们不应该插手。 黎修莉受制于玛贝拉斯的命令而无法动弹,接着玛贝拉斯将被处决。 这就是正确的历史。 而为了不改变历史的洪流—— 为了不让黎修莉犯下罪孽—— 玛贝拉斯不希望我们来到这儿。 (——可是!) 丝诺用力地摇摇头。 难道就非得见死不救吗?他人的命脉就掌握在自己手中,难不成要就此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我不要!」 正待丝诺拔腿想冲向玛贝拉斯时,持枪士兵们间不容发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奋力大喊——声嘶力竭地大喊。 「布兰卡,拜托你!把我带到玛贝拉斯身边!救救她!——就算因此而改变未来也无所谓!」 「什么?」 「丝诺!」 布兰卡和乔许目带责备之色地汪视丝诺。只见她一边朝着他们俩大喊,一边仍继续冲向士兵所围起来的人墙。 「我办不到!我不想为了完成人类的大义而对眼前的重要伙伴见死不救!我想救玛贝拉斯!帮我一把,布兰卡!假如我的行为是错的,那么我回不去也无所谓!」 透过泪汪汪的眼眸,丝诺看见布兰卡惊愕的脸孔。 没错,布兰卡。 假如未来遭到改写,而我回不去原本的世界,我就再也见不到自己所熟悉的你了。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布兰卡。 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们俩都经得起考验。 因为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帮个忙吧!」 布兰卡一跃而上。 紧接着,他拦腰抱着丝诺跳过人墙,冲往绑住玛贝拉斯的死刑台。 「快点!」 「玛贝拉斯……!」 接着,丝诺抽出腰间的笹目,努力想伸手砍断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再一下下, 再一下下就可以构到她了! ——磅! 说时迟那时快。 干燥的物体碎裂声,响彻烟雾弥漫的天空。 (咦……) 丝诺战战兢兢地转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一名士兵架着一支冒着袅袅轻烟的枪,而他身旁是一群冷笑着盯着玛贝拉斯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是他的长官。 「再多开几枪——!」 磅、磅磅——磅! 前排士兵们的枪口中迸发出一声声的爆裂声。 每开一枪,死刑台上的玛贝拉斯便抽动一下…… 「呃!」 丝诺感到双腿无力。 眼前的玛贝拉斯,吐出了一滩鲜血。 「————人啊……」 她的胸口、颈项涌出一道道血流,口里喃喃呻吟着。就在此时,原本蒙住双眼的布条,轻轻滑落了下来。 她的声音和着鲜血,一并吐了出来。 「……要知错……能……改……!」 就这样,她瘫了下去。 ——然后再也不动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唯有黎修莉的尖锐哀号声,回荡在现场。 * ——在急速远去的意识中,最后萦绕在玛贝拉斯心头的,依然是那座心爱的乐园。 当玛贝拉斯还年轻时,她也和其他众多神曲乐士一样在比赛中蠃得精灵岛推荐资格,获得暂居此地的特权。 不久之后,这个地方便成为她心中无可替代的场所。 古老的石造学院、精灵诞生的森林、只为了和精灵加深情感而存在的场所…… 以及由各地所创造出来的美丽音乐。 那正是不受地上世界的污浊所干扰的圣域。 ——结识许多伙伴、以优秀成绩从精灵岛学院毕业后,玛贝拉斯对精灵岛的想法仍然没变。 她想保护那个美丽的场所。 为了使精灵们能永远祥和地安居在这儿。 也为了让人类和精灵能透过纯粹的音乐互相了解、增进彼此之间的情感…… 因此,当校方建议玛贝拉斯成为学院代表时,她二话不说便接下此职,日后也目送了许多学生离巢自立。 然而…… (我没能守护它!) 唯有这份悔恨,直至最后仍残留在她临终前的脑海中。 我明明立下重誓要保护它、保护给每个人看,如今却…… (唉,若是……若是我更有能力就好了。) 玛贝拉斯暗忖。 ——假如我有能力。 恐怕是我能力不足,所以才会倮护不了心爱的事物!我所珍爱的事物……学生们、美丽的岛屿、以及—— (帕里亚……黎修莉……) 我在这短短的人生中所得到的、无可取代的心爱人们。 正当她的意识即将骤然中断时—— 「玛贝拉斯。」 眼前一团温和的白光,包住了玛贝拉斯。 身体顿时变得好轻。 原本既痛苦、又沉重的身躯,忽然有如作梦一般地变轻盈了。 声音再度响起。 「玛贝拉斯。」 远方有人正呼唤着自己。 「……这声音该不会是……安塔娜莉亚?」 她朝着光芒问道。 虽然看不见身影,她就是明白。 那位既沉稳又慈蔼的女神,就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话才说到一半,玛贝拉斯登时恍然大悟。 对了。 她……安塔娜莉亚是掌管死亡与再生的白之女神。 既然如此,她在这儿的理由便只有一个…… 这代表我快死了。 「玛贝拉斯,你想守护的那些事物,绝对不会消失的。」 「咦……」 玛贝拉斯发现眼前蒙胧、白浊的景色,轮廓逐渐变得清晰。 光芒中隐约浮现出某物。 「来,你看得见吧?」 由于实在太过刺眼,玛贝拉斯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这里是?) 反覆眨眼好几次后,玛贝拉斯终于看得清楚,四周景色历历在目。 她看见一个熟悉的岛屿轮廓。 是精灵岛。 现在的她,正从精灵岛的上空眺望着岛屿…… 「那是……」 玛贝拉斯不自觉惊呼道。 精灵岛学院映入眼帘,而且外观和现在相去无几。 学生们身上穿着令人怀念的制服,匆忙地东奔西跑,似乎正准备着什么。 是校庆吗?学生们开心地东聊西扯,和考试前的模样大相迳庭。 当中也混杂着玛贝拉斯所熟悉的脸庞。 (那是……丝诺?) 那正是据称来自于两百年后的丝诺一行人。 他们好像想出了什么有趣的表演节目,一千人换上仆人的制服,高声欢笑、雀跃地奔跑着。 (这是两百年后的世界……) 这一瞬间,玛贝拉斯顿时觉得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那儿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开心。 学生们演奏着神曲。 许许多多的精灵们,都来到学院参观校庆。 他们欢笑着。 学院中洋溢着音乐,一如往常。 (这座乐园并没有消失。) 玛贝拉斯不禁潸然泪下。 两百年后的未来也和现在无异,精灵和学生们仍然透过音乐互相交流。 ……也就是说,精灵岛终将得救。 玛贝拉斯所热爱的那所学院,将会重新开放。 尽管现在关闭了,总有一天,大伙儿还会回到这里。 无论是精灵…… 或是学生。 而玛贝拉斯的学院,也将重现往日的盛况。 (总有一天——) 只要那座岛平安无事,总有一天,黎修莉一定会从失去玛贝拉斯的伤痛中站起来。 而她命中的另一个人,将抚平她的伤口。 玛贝拉斯肯定着这一点。 因为人与精灵的邂逅,是永不止息的…… 透过美丽的神曲—— (太好了。) 她打从心底感到欣慰。 ——人类确实从这次的罪孽中,学到了教训。 「……谢谢你,安塔娜莉亚。」 玛贝拉斯悄然一笑。 须臾,尽管看不见身影,她仍觉得安塔娜莉亚回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来,好好睡吧,玛贝拉斯。你需要休息,也需要暂且忘记一切。投入白之女神的安详怀抱吧……」 玛贝拉斯听着这温柔的耳语,如同孩童般点了点头。 再也没什么好挂心了。 再也…… 接着,玛贝拉斯在柔软的臂弯中卸下防备,闭上了双眼。 ——接下来,她准备迎接长长的永眠…… * 一时之间,黎修莉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 刚才是什么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大家都默不吭声? 紧接着—— (为什么玛贝拉斯不动了?) 黎修莉战战兢兢地降到地面,接近玛贝拉斯。 不知怎的,那些前来阻挡的人都不动了。 而玛贝拉斯也沉默不语。 沉默不语…… 「玛贝拉斯?」 黎修莉朝她问道。 然而,玛贝拉斯并没有答腔。她垂着头瘫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黎修莉觉得不对劲,于是焦躁了起来。 这不像是平常的玛贝拉斯! 换成平常的玛贝拉斯,只要黎修莉一呼唤她,她便会垂眼望向黎修莉,双眼微眯,苦笑着回应后者…… 「怎么了,玛贝拉斯?为什么你不理我?」 黎修莉摇摇晃晃地走近玛贝拉斯身边,割断束缚她的绳索。 不料,玛贝拉斯的身体顿时像根木头似地倒向黎修莉。 黎修莉赶紧抱紧她. 然而—— (没有声音……?) 没有鼓动声。她听不见玛贝拉斯抱紧她时总会回荡在耳畔的,温柔无比的「怦咚、怦咚」声……! 而且身体也好重。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体内有这么多血液流动着,玛贝拉斯的身体还如此沉重? 心脏不动了。 ——她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玛……贝……」 黎修莉就这么冻结了。 她知道。 她知道。 她知道人类的心脏假如像这样不再跳动,那个人就再也醒不来了。 玛贝拉斯曾经这样说过—— 『人终须一死,而且会远比你早死。』 当黎修莉和玛贝拉斯初次相会时,她曾对黎修莉这么说过。 『正因为人类比精灵早死,我们也习得了你们精灵尚未发现的真理。』 『你说人类比我们精灵的知识更为渊博?说什么傻话!』 那时的她,觉得人类满脑子只想着要利用精灵,因此对人类感到很厌烦……和人类缔结契约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人类很愚蠢,他们是一种为欲望而活、被欲望所操控的生物。 人类。 他们是一种既愚蠢又幼稚的生物。 然而,玛贝拉斯却对那时的黎修莉晓以大义,告诉她精灵不能缺少人类。 『人类都一样,都是既龌龊又卑鄙的生物!』 面对黎修莉所撂下的狠话,玛贝拉斯温柔一笑。 『很遗憾,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是相同的,所以偶尔会带来痛苦。』 接着,她说: 『你真是个好孩子呀,藜修莉……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尽快找到自己的家。每个人都需要容身之所,否则会活得很辛苦,这点无论是精灵或人类都一样,因为我们都有一颗心。』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回到了体弱多病的弟弟所守候的那个「家」。 独留黎修莉一人。 『所以,我劝你也找个人和你共度一生。』 直到那时,黎修莉才明白寂寞是什么滋味。 黎修莉感到很讶异,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感到寂寞、远比人类优秀许多的精灵居然也需要心灵支柱。 因此,黎修莉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渴求人类。 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玛贝拉斯。 『因为这里是黎修莉的容身之地,是我的家嘛: 『所以,你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喔,玛贝拉斯。黎修莉会守护你的!』 ——就这样,黎修莉和玛贝拉斯缔结了契约。 起初,黎修莉对玛贝拉斯不屑一顾。 接着,她们逐渐成为朋友。 曾几何时,她成了黎修莉独一无二的家人……成了无可替代的存在。 对于黎修莉来说,玛贝拉斯就像空气一般:她若无其事地待在那儿,平常不特别引人注目,然而一旦失去了她,却令人无法呼吸。 她以大无畏的意志接纳了身为始祖精灵的黎修莉。 黎修莉头一次遇到这种人。 『可是,我只喜欢玛贝拉斯你一人喔,其他人我都讨厌。』 『你又说这种话。』 她将弹奏竖琴的那只大手搁在黎修莉头上。最近她忙于学院长一职,很难抽出时间弹奏乐器给黎修莉听…… 『比我优秀的人多得是,今后即使我不在了,你也会遇见比我更优秀的人,然后和他一起活下去。』 『才没有那种人呢!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跟玛贝拉斯一样的人了。』 此雷一出,玛贝拉斯为难地垂下肩来。 『……算了,至少跟我们刚认识时比起来,你已经算有进步了。』 语毕,她一如往常地以那只大手抚摸黎修莉的头。 『你真是个好孩子呀,黎修莉。』 无论黎修莉再怎么愤怒,无论玛贝拉斯说出何种歪理(对黎修莉而言),只消她说出这句话,黎修莉便感到心头一阵悸动。 嗳,再多说一点嘛。 多笑一笑呀,玛贝拉斯。 看看我嘛。 你的笑容,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喔。 这么一来,我就能当个更乖的孩子。 或许,我也能变得更喜欢人类喔—— 「啊……啊……啊……」 黎修莉想起来了。 可是,那只手再也动不了了。 她再也无法弹奏那把弦月状的克拉斯特巨大竖琴,也再也无法抚摸黎修莉的头了。 『你真是个好孩子呀,黎修莉。』 ——再也没有人能说着这样的话,抚摸她的头了…… 再也没有了。 ——她被人类, 杀  掉  了  …… 「不要……」 她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迄今相当清醒的意识,倏地飘至远方。 就这样,黎修莉终于明白了。 ——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样的惨剧。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一切都被绝望所覆盖。 * 「咚——!」一阵强烈的冲击猛然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丝诺的身子登时如同被墙壁撞飞般地弯成弓形,被抛至空中。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看不见。 强烈的暴风和光芒,瞬间夺去她的视觉。 紧接着,猛地袭来的炙热空气和锋利如刀的锐利强风,逼得她睁不开眼。 「呜呜呜!」 身子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后方。 (到底怎么了……) 她茫然无措,头脑不听使唤。 尽管如此,丝诺还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 双脚站不太稳。 眼角的泪水使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但她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飘到了空中。 「是布兰卡……吗?」 布兰卡抱住了她的腰,而乔许也在布兰卡的肩膀支撑下,悬挂在空中。 事情不对劲。 方才恐怕发生了一起爆炸。 而布兰卡在千钧一发之际带着他们俩远离爆风,逃到空中。 他不发一语,只是摆出与那张脸不相称的严肃表情,定定地俯视下方。 「布兰卡,到底发生了……」 丝诺揉了揉眼,想更看清楚下方,然而—— 「什……」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不觉为之语塞。 「这是……什……么……」 那儿本来有一座城市。 圣克拉斯特王国的首都街道。 由天空往下望去,一切都变得如此渺小;王宫、巍然屹立的尖塔、成排成列的民宅、铺设完善的石板路、环绕王都的高大城墙—— 丝诺一行人以这幅光景为目标,远从精灵岛骑着天马,来到此地。 然而,那些景物现在却—— 完全消失了! (怎么……回事……) 相较之下,丝诺在来到王都的路途中所目睹的众多惨遭祝融的村庄,至少还保留着轮廓。 原本是广场的那个地方,如今只留下一个灰色的巨大空洞。 周遭的建筑物宛如焦掉的牛奶糖般逐渐熔化,散发出可怕的橘光。 放眼望去,尽是瓦砾堆及火焰。 原先铺上石板的道路全被挖了起来,一片狼籍,乍看还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你没事吧,丝诺?你醒了吗?」 月读慌慌张张地从丝诺胸口探出头来,端详着丝诺。 只见丝诺僵硬地点点头。 「嗯,我没事。话说回来,这到底是……」 「是黎修莉干的。」 布兰卡以令丝诺感到陌生的低沉嗓音说道。 「你看得到吗?丝诺。就在那儿,她在那里。」 他指向下方的某一点。丝诺和乔许望向布兰卡所指的方位,不觉屏住气息。 「黎修……莉……?」 无庸置疑,眼前的精灵正是那位黎修莉婷。 丝诺等人之所以一眼就认出她,是因为唯有这世界的八柱女神才能拥有的八片翅膀,正在她身上大放光芒。 然而,令丝诺瞠目结舌的原因,并不只这一点。 「她在做什么……?」 她朝着地上不断地降下雷击,彷佛想将一切破坏殆尽。 ——而她的臂弯中,抱着无法开口的玛贝拉斯。 「哼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看起来不大对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目露凶光,疯狂地仰天大笑,一边毫不留情地攻击残余的建筑物。 俨如一只负伤的野兽。 「这片惨况,该不会是黎修莉她……?」 丝诺愣住了,而她身旁的乔许则泫然欲泣地说道: 「住、住手啊黎修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省省工夫吧。既然玛贝拉斯已死,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了。」 布兰卡缓缓地摇头。 「之前那丫头之所以无法出手,是因为玛贝拉斯禁止她这么做;如今玛贝拉斯已死,她的束缚自然也解开了。绑在她身上的枷锁,已经在玛贝拉斯死去那一瞬间消失无踪——」 接着,他夹杂着叹息说道: 「那丫头疯了,而我明白她的痛苦。我对她束手无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她了。」 「怎么会……」 丝诺无力地摇摇头。 玛贝拉斯出于对黎修莉的疼爱,才禁止她为了自己杀人。 而黎修莉,也受制于这道命令。 然而—— (一旦玛贝拉斯死了,这项约定也将失去意义……!) 既然玛贝拉斯已死,黎修莉就再也不需要顾忌了。 不需要…… 「——这就是黎修莉所说的『罪孽』吗……」 乔许半愣半清醒地呢喃道。 「乔许。」 「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失去一切……」 他的声音被泪水弄得有些哽噎。 乔许哭了。 ……他为了黎修莉而疯狂。 布兰卡那只支撑着丝诺的手臂加强了力道。 「总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可是,黎修莉她……!」 但布兰卡却以责备的语气对犹豫不决的丝诺说道: 「以我的力量,光足保护你们回到精灵岛就够吃力了!」 丝诺再度望向黎修莉, 黎修莉所施放的闪电越来越凶猛,眼看就要波及到丝诺一行人了。 现在,她恐怕早就忘记丝诺等人的存在了吧。 在她脑中,只充斥着玛贝拉斯被夺走所产生的愤怒、悲伤,以及对人类的憎恨。 假如身为始祖精灵的她再这么大肆破坏下去,事情会演变成什么地步,丝诺并不难想像。 ——克拉斯特将会如传言所述,在一瞬间毁灭殆尽。 不留一点残骸,不留一丝痕迹。 一切都化为灰烬。 「总而言之,现在先撤退吧!」 布兰卡慢慢地开始上升,想跟黎修莉拉开距离。此处不宜久留,因为烧毁的街道喷出强烈的热风,令一行人难以呼吸。 (这就是始祖精灵的力量吗!) 胸口好痛。 黎修莉狂乱的吼声伴随着一切遭到毁灭后发出的浓臭烟味,乘风而来。 她的声音化为漩涡,回荡在烧成灰烬的克拉斯特上方,如亡灵般徘徊不去:那是黎修莉未被抚平的叹息,也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痛楚。 (没有人能救得了她。没有人!) 丝诺一行人在布兰卡的怀中远离克拉斯特,返向来时的道路。 ——过了半晌,当他们在烟雾与爆炸声的追赶下急驰于天空时…… (这是……音乐?) 丝诺一行人的耳畔,忽地传来烈焰的隆隆声之外的旋律,像是一首曲子。 「这究竟是……?」 乔许和布兰卡似乎也听见了乐音,双双环顾四周。 但是,这儿是克兰德姆国的上空,没有人能在这种地方演奏乐曲。 音乐中混杂了数种乐器,既像长笛、又像竖笛——融合了各种乐器的声音,说它听起来像交响乐团的大合奏,也未尝不可。 月读说道: 「丝诺,看上面。」 「咦?」 「音乐是从上面传过来的。大概是精灵岛吧?有人在精灵岛演奏乐曲!」 丝诺仰望天空。 ——这么一望,恰巧对上精灵岛的背面,看起来像是巨大的眼眸。 当人犯下滔天大罪时,上天之怒将从那儿——也就是「神之眼」注入人世间。 它看起来好红。 丝诺感到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那只巨大的眼睛,看起来这么——可怕? 「为什么精灵岛的音乐会传到这儿来……?」 丝诺感到讶异。 虽说一行人也在空中,离精灵岛可还有段距离;尽管不算太远,也不可能听得见岛上所演奏的音乐。 而且—— (呜……) 丝诺突然感到一阵不适,赶忙压住胸口。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痛苦的感觉是……) 她觉得彷佛体内流进了某人无止尽的悲伤——某种陌生的情感,闯进了她脑中。 而乔许也和她一样,脸色铁青地紧揪着胸口。 「怎么回事……」 「这首曲子……精灵岛到底出了什么事!」 布兰卡板起脸来呻吟着,表情看起来也相当痛苦。看来,这股突兀的感觉并不是丝诺多心。 「我、我的头快裂开了……!」 「丝诺,我讨厌这首曲子!听起来好令人不舒服!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月读也同样控诉着这场异象。 难不成这首曲子会对听者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这样的话—— 「丝……诺……我……」 语毕,月读无力地垂下头来。 「月读、月读!你没事吧,振作点!」 月读在丝诺手中不断地颤抖,似乎相当痛苦。 「莫非是这首曲子造成的——?」 「恐怕你猜对了。听了这首曲子的人好像都会变成这副德行,而对精灵所造成的影响更是巨大……」 布兰卡颔首道。他的想法似乎和丝诺一样。 「可恶,安塔娜莉亚没事吧?」 丝诺紧抱着月读,愣愣地低语道。 「到底是谁演奏出这种曲子……」 布兰卡愤然皱起脸来。 「找们得回去才能知道。重要的是,会害这小子变成这样的关键在于音量;如果只是普通的乐器,是不可能传到这么远的地上世界的。上头一定施加了什么扩音效果,不过我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丝诺再度仰望精灵岛。 传闻中,精灵岛是在梅尼斯、克兰德姆、克拉斯特三国的上空,缓缓地绕着圆心移动。 假如精灵岛传送出会使人产生异常的神曲—— 而这首曲子的音量又遍及全世界—— 那么不只此地,有可能地上世界已全部陷入异常状态。 而丝诺心中不祥的预感不仅如此。 现在传进丝诺耳中的这声音—— 无论是听起来类似管风琴的乐音,或是旋律…… 在在都令丝诺觉得似曾相识。 「这首曲子,该不会是帕里亚所作的那首……」 丝诺此言一出,至今全身瘫软的月读怱地拾起头来。 他们迄今只听过数次,因此不敢肯定。 然而现在从精灵岛灌注而下的这首神曲,确实很像帕里亚所作的那首曲子。 ——那首名为〈炎帝之纹章〉的曲子! 乔许的脸色,眼看着越来越苍白。 「真的耶。说不定就是那一首……听起来很像……」 「果然如此!」 布兰卡「啧」了一声,叫道: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加紧赶路了!你们两个,可得好好抓紧了!」 语毕,布兰卡猛地高高上升。丝诺的身体倏地被高高拉起,承受着风压! (大小姐、黛西,拜托你们千万别出事!) 丝诺一行人在四处扩散的管风琴琴音中,朝着精灵岛急驰而去。 ——当丝诺一干人离去后,遥远的上空降下几道七彩光芒。 「黎修莉真是太可怜了。」 当中一名浑身发出白光的某人,喃喃地脱口道。 接着,她转向同样满脸不舍的同伴们,轻轻地摇摇头。 「可是,我们不能再让你滥杀人类了。」 * 天马在途中接走丝诺一行人,而他们也以乘风破浪之势回到精灵岛。 一抵达精灵岛,丝诺就确定了一件事。 没有错,这儿就是那苜诡异神曲的源头!证据就是,随着音量增强,原本隐隐约约的头痛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 然而丝诺却顾不着头痛,一股脑地往森林冲去,边冲边拨开挡路的树丛。 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引领他们来到这时代的关键:圣堂, 「大小姐、普莉姆罗丝大小姐!您在哪里?」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她最担心的就是留在岛上的普莉姆罗丝。 她的身体原本就称不上健康。前阵子去寻找玛贝拉斯时,甚至在看了地上的惨况后便感到不适。 而两人最后分别的场所,就是那座圣堂。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可恶!那架管风琴果然不对劲!」 乔许点头同意丝诺的低语。 「我也这么想。可是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在弹奏它?」 「嗯,我也觉得奇怪。帕里亚他……」 丝诺颔首。 一行人离开精灵岛时,帕里亚的身子已经无法再弹奏管风琴了。他狂吐鲜血,连站起来都有问题。 况且丝诺前阵子也听他说过,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糟到无法再演奏了。 既然如此,又是谁在弹奏这首曲子? 丝诺咬紧下唇。 从剐才起,她便觉得背脊发寒。 她想知道!可是,心中某处又警告着自己,最好不要知道…… 不久,当一行人即将抵达圣堂时—— 打造纯白 ——究竟有多少年,没有一边压抑着思念的心情,骑着天马出远门了呢? 以永不枯萎的翠绿森林为人称道的精灵岛,在这天迎来了盎然的春意造访的日子。 萨拉莎·辛拉正拚命按捺着澎湃的心潮,在中央精灵师学院——俗称精灵岛学院的大门口,从天马背上着地。 (这里就是精灵岛……) 她忙不迭地四处张望,俨如一个刚从乡下出来的年轻姑娘。(其实她很努力地想装作若无其事,毕竟在这儿,谁都有可能瞧见她。) 不过她根本不必在意这些,因为唯有今天,绝对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萨拉莎心里虽清楚这一点,但是仍免不了在意他人的目光。 问题之一在于萨拉莎自己,而其二,则是在于这个地方的特殊性。 毕竟这儿可是精灵岛,是一所只允许获选之人就读的学院;此处对于不是本校学生的萨拉莎来说,是个连进入都不被允许的特殊之地…… (我应该没有遗忘什么吧?手帕也带了,钱包也带了,还有叔叔托我带来的信也在。还有……对了,还有邀请函。) 萨拉莎悄然从手拿包中取出一封蜡封的信。红色封腊上盖着标示精灵岛学院学院长身分的玺印,尽管封蜡由于开封过而碎裂,毫无疑问,这仍然是一封学院长亲笔的正式信函。 信封中,有一张羊皮纸与卡片。 「关于  中央精灵师学院之春季校庆」 当中记载着由院生所主办的春季一大活动——「校庆」的详细内容。 为了感谢平日给予关照的精灵们,学生将准备表演节目来慰劳精灵,而校庆期间,将特别允许学生家长入岛。 「『校庆』啊……」 萨拉莎不禁在口中呢喃道。 校庆——这对于非本校学生的萨拉莎来说,是一个令她同时感到心潮澎湃与心痛的神奇词汇。 萨拉莎来到精灵岛学院,并不是因为在入学考试中脱颖而出的关系。 当然,正如邀请函所言,她也绝不是非法侵入。 萨拉莎是来宾,而不属于家长之列的她之所以能拿到邀请函,自然也有极其正当的理由。 「对了,乔许他在哪里呢?这儿这么广大,只跟我说在圣堂,我哪找得到嘛……」 ——乔许·夕风。 没错,他正是萨拉莎接获邀请函的唯一原因,也是她来此处的目的。 今天,萨拉莎是代替他的父亲塔塔拉·炽继(注1)前来此地的。 (我有多久没见到乔许了呢……?) 他就读于这所精灵岛学院,是萨拉莎的亲戚,也是青梅竹马、前未婚夫,而现在则是她的主人——这头衔还真有点复杂。 注1  原文作オキツグ,系列原译名依训读读音选用日文汉字「炽继」,自本集起修正为繁体字。 (希望能顺利过关才好。) 萨拉莎透过眼前的大门放眼望去,打量矗立在大门另一侧的学院,以此作为此行的起点。 (精灵岛学院,果然有一股独特的氛围呢。) 第一眼见到校舍,萨拉莎觉得它有如一座古老的外国修道院。 她在故乡梅尼斯鲜少见到这种高耸的石造建筑,光是这点就够令她兴致盎然了。 印象中,学院在两百年前历经一场大地震(不过天空之岛有地震还挺奇怪的),因此只好大幅改建及修缮。然而在萨拉莎眼中看来,地锦缠绕的外墙,仍继承了悠久的历史风情。 而最值得一看的,就是据说终年不会枯萎、蓊郁的精灵之森……瞧瞧树丛间,是不是隐约可见精灵翅膀所发出的光芒呢? 「居然有这么多精灵……」 萨拉莎差点要发出惊叹。 因为她完全没想到,竟才刚抵达没多久便能目睹精灵的真面目。 尽管不是这所学院的学生,她也跟这儿的学生相同,立志成为一名神曲乐士。 因此她完全明白,能在没有奏乐召唤的情况下见到精灵,是多么珍贵的体验。 地上世界的精灵,是很少主动现身的。 精灵们对人类怀有戒心,除非他们需要神曲,否则绝不轻易接近人类。 虽然并不是没有精灵混在人群中过着人类的生活,那也不过是少数罢了。在地上世界,根本无法想像会有精灵(而且不只一柱,两柱)好奇地、毫无戒备地对人类投以打量的目光…… 不过—— (不行不行,我可不是来这儿演奏神曲的。) 萨拉莎赶紧告诫自己,不能傻愣愣地被精灵的光芒吸引。 现在可不是被大量精灵冲昏头的时候。自己可是应邀而来的来宾,接下来绝对不能在众人面前露出这张脸。 这张脸—— (这道伤痕……) 萨拉莎悄悄地以指尖触摸眼睛下方。 尽管姑且以化妆盖住了伤痕,只要用手一摸,仍旧能清楚感觉到那儿有伤疤。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严重到改变脸型的伤疤,也多少觉得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别管它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美女……」 然而,一旦来到人前,她就无法战胜将有伤疤的脸暴露在他人面前的恐惧。 「这简直是上天在考验我嘛……」 萨拉莎忍住了当场转身离去的冲动。 她很想逃走。 但是,她不能输在这儿。 最重要的是,她跟乔许约好了。她答应他别再自卑,也应允他不再躲在家中,要到外头多开开眼界。 当萨拉莎因意外而脸部受重伤,被生父、亲兄弟迫害,过得生不如死时,就是那个心地善良的青梅竹马拯救了她。 从那之后,她就变了。她重新拾起一度抛弃的神曲,离开令人难受的家,在乔许的义父塔塔拉·炽继家中做着既像女佣、又像秘书的工作。 最重要的是,她早在心中发誓:只要是自己能力所及,她一定要为将她拉到阳光下、给予她活下来勇气的乔许尽心尽力。 而第一步,就是造访这次的校庆。 「上吧,萨拉莎。」 萨拉莎为差点就要怯场的自己加油打气,朝着学院内部跨出一步。 她心中有一丝丝的羞赧,同时也烦恼着见到他时该说些什么才好。 * 『我会写信给你的,萨沙拉。』 不久之前,萨拉莎和乔许定下了这样的约定,那时尚为雪花纷飞的冬日时节。 当时萨拉莎还住在老家,被她的父亲强迫带去参加新年集会,并与暌违数年的乔许重逢。 在那之前,萨拉莎有好几年都未曾与他人见面,净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也就是说,她变成了一个不敢出门面对大众的人。 ——至于原因,则在于数年前的意外中留在她脸上的那道大伤疤。 她实在不敢让别人看到脸上的伤;这股恐惧感,无论如何都无法克服。 「没关系,没有人在看我,完全没有半个人看我……」 萨拉莎试着激励自己,无奈还是徒劳无功。 她一边注意着别弄脏和服,一边轻轻蹲了下来,从与和服相同布料的手拿包中取出全新的随身镜。 她战战兢兢地望向镜中:映在眼前的,是那张略微陌生的脸孔——自己的脸孔。 (啊,太好了,不会太显眼……) 萨拉莎松了口气,抚摸镜中的自己。 左眼那一带的大伤痕,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淡了几分,而这全多亏化妆品的帮忙。 「——不好意思,小姐。」 萨拉莎还蹲在地上,却蓦地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她讶异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名陌生男子正直直地检视着她。 「是、是?」 「您怎么了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眯起单眼。遣词用句很是和善,语气却有些僵硬,实在不像是真诚的关心。 萨拉莎怱地恍然大悟。 从那张五官端正的脸庞以及如刚修剪好之草坪般的绿发看来,他八成是精灵吧。他身上的气息,也散发着精灵特有的氛围。 对了,他是刚才站在学院门口那名负责检查邀请函的男子。 这么一说萨拉莎才想起,据说为了防止盗印,邀请函上头施加了某种唯有精灵才能辨别的特殊加工。 这名负责检查邀请函的男子,大概是觉得迟迟不进门的萨拉莎很可疑,才会过来向她搭话吧。 「……您不要紧吧?假如您身体不适——」 「不、没关系。」 萨拉莎赶紧摇摇头,站起身来。 「不好意思,我不要紧。邀请函在这儿。」 她一鼓作气,对着男子出示邀请函。 这张正式的邀请函当然没有任何问题。男子对萨拉莎微微一笑。 「欢迎莅临精灵岛学院,还请您慢慢参观——」 萨拉莎对他频频行礼好几次,这才快步踏入建筑物中。啊,太好了,那个精灵看了我的脸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好开心!) 她双手握紧手拿包,微微笑了。 紧接着,她衷心感谢上苍,让她能再度出现在他人面前。 「欸,那位小姐,过来看一看嘛!」 附近忽然传来吆喝声,令萨拉莎吓得停下脚步。 她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清楚地感觉到每一组人马都别具特色,拚命地招揽客人。 「来喔、来喔!看这边看这边!我们这里有甜食喔!」 或许是为了吸引客人吧?身穿精灵般华丽服装的学生们,一边分发传单,一边从她身旁穿过。 除此之外,音乐也伴随着学生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应该是学生所演奏的神曲吧。 (好棒喔,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 萨拉莎看得目不暇给,打从心底感到敬佩。 这是学生们为了校庆而特地装饰出来的吧?校舍的窗户镶嵌着昂贵的巨幅玻璃,上头挂着许多由纸花、花圈连结而成的链状装饰。 教室前高挂着由老树削成的招牌,而正门到校舍中间的石板路两旁,则贩售各种手制食物。 整座精灵岛洋溢着庆典的热闹气氛。 「等等——请等一等啊,大小姐!」 此声一出,一群奇妙的东西也随之扫过萨拉莎眼角。人……?不对,她似乎瞧见大量的桃红色物体,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假如她没有看错,现在在她眼前飞舞的物体,不就是常用来当茶点的桃子馒头吗…… 「桃子馒头……」 (浮在空中?) 萨拉莎看傻了眼。 (不对,那些全部都是勃来!) 看来,那些勃来好像是走在前头那名金发少女的精灵。居然能召唤出这么多勃来……而且还一直维持着他们的形体,这需要相当厉害的功力。其技巧之高超,令萨拉莎难掩心中之惊叹。 (真不愧是精灵岛呀。) 萨拉莎大大地屏住气息。 不过,她也隐约觉得:那名少女似乎把力量用错地方了。 「请等等我啊,大小姐!再不回咖啡馆的话,乔许一个人会忙不过来的!」 「再一下下就好。好不好嘛,有什么关系呢?啊,你看,那个牛肉派好像很好吃呢。」 「嘴上这么说,可是您刚刚不是才买了一头牛,而且还连内脏都吃光光吗!真是的,大小姐!」 语毕,她们又跑去寻求食物了。 看来,那名一头金发、功力高强的勃来使者,好像是个大胃王。 (连内脏都吃光光……) 萨拉莎傻愣愣地目送她们离去,接着—— 「皮斯,你真是的!不是说过不再离开我了吗!」 这回后方传来了一阵怒骂。这个人被淹没在人潮中,所以萨拉莎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得出她的说话语气很像吵闹的小型犬。 「抱、抱歉,黛西!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那、那不然,就是,呃,那个,手……把手给我啦!要是失散就麻烦了,我来牵着你吧!」 橙色头发的少女语毕,便高傲地别过头去,伸出手来。 「……我、我只不过是觉得你走失会给我添麻烦而已,你可别误会罗!」 望着这对欢喜冤家,萨拉莎咯咯地笑了。 (总觉得……好怀念喔。) 从前某一天,萨拉莎曾和乔许去过一次夏日庆典。 当时,她也是像那样牵住差点走失的乔许,和他逛了许多摊位。 小时候她常常主动拉着他的手四处玩耍,当他被人欺负时,也曾抚摸过他的头。 只要这么一摸,乔许便会略带羞涩地止住泪水,像只雏鸟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头。 ——以前他就像只跟在我后头的小鸭,曾几何时,他变得如此…… (如此……) 「?」 当当、当当——一阵钟声蓦地响遍四周。 「哇,我得快点才行!」 萨拉莎在心中再度下定决心,前往乔许与朋友们预定表演的场所——圣堂。 (对了,我并不是来这儿玩,而是来办一件重要工作的。) 她把脸一扬,快步穿越高声嬉闹的人潮。 停留于精灵岛的这段期间内,萨拉莎必须完成某位人物所下达的密令才行。 某位人物——也就是乔许的义父,亦是将萨拉莎送到这儿来的幕后主使者,塔塔拉·炽继…… 炽继交付了两项任务。 其一,就是确认塔塔拉家继承人——乔许·夕凪是否平安无事。虽然校方并没有说什么,不过炽继个人所雇用的调查员告知炽继,乔许日前曾在精灵岛消失了整整一天。 至于另一项任务—— 则必须瞒着乔许和所有人,偷偷地进行。 (这下子可棘手了。) ——而这正是萨拉莎此回最重要、最机密的任务。 * 穿越人潮汹涌的正门一带后,萨拉莎朝着学院后方的森林中,现今已无人使用的旧校舍一带前进。 据报,目标人物乔许将在位于旧校舍中的圣堂(目前已荒废)进行表演。 (好像是「音乐咖啡馆」吧?信上写着他们会推出四重奏,以及手制的茶饮、茶点……) 既然会演奏神曲,那么精灵也自然会以来宾的身分前来欣赏。 他是否成功召唤出精灵了呢?乔许在地上世界召唤精灵时总是受尽挫折,不知在精灵岛是否会顺利一些?这一点,正是最令萨拉莎挂心的。 真希望他能够一举成功! 这么一来,萨拉莎也比较好向他的义父炽继交待。 毕竟炽继要求萨拉莎一五一十地向他如实禀报,冲着他那股执着——或许该说是溺爱?萨拉莎实在没有勇气对他撒谎。 「叔叔跟乔许,他们俩都太见外了啦……」 一想起塔塔拉这对父子,萨拉莎便暗自叹气。 这或许也怪不得他们。乍看之下沉默寡书的炽继(其实他本人很爱开玩笑)以及行事谨慎的乔许,实在很难彼此踏出打破僵局的第一步。 然而,看他们如此为彼此着想,可见他们俩的关系总有一天会改善。 相较之下,真正的亲子反倒只是空有血缘关系,却怎么也处不好。 (比如说,我跟我父亲……) 萨拉莎苦笑着压下心头那股五味杂陈的感觉。 她的老家辛拉家跟塔塔拉家相同,皆为梅尼斯帝国中人称七乐门、首屈一指的神曲乐士名门。 但是,就在上一个冬季,萨拉莎和她的老家断绝了关系。 这是因为她违抗了身为当家的父亲,同时也为家中带来损失。 只为了「贤者之石」。 为了这颗七乐门代代相传、据说能深深影响精灵的石头,萨拉莎和亲生父亲以及弟弟蓝迪起了龃龉。 蓝迪他们利用嵌了那颗石头、人称单人乐团的历史遗物,企图支配精灵。 这是为了讨好军方,也是为了取回过往的权势。 萨拉莎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他们只为了自家的繁荣,便想将精灵纳为仆役。 而在阻止父亲阴谋的过程中,她甚至和亲生弟弟蓝迪以神曲大动干戈。 最后,在乔许及某位人物的帮助之下,萨拉莎总算如愿以偿地破坏了单人乐团…… 不过,萨拉莎的父亲绝不可能原谅她,于是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多亏乔许的父亲炽继的帮助,萨拉莎才不至于走投无路,也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他收养了无家可归的萨拉莎,说是不忍心对乔许的未婚妻见死不救—— (不、不过呢,婚事是爸爸擅自决定的,而且如今我已被赶出家门,早就失去利用价值了……) 萨拉莎和乔许的婚约,原本就是交恶的两家为了修好才提出的。 因此,既然萨拉莎已被辛拉家断绝关系,这桩婚事也理应失效。 尽管炽继仍然莫名地将萨拉莎视为乔许的未婚妻,但她自觉不能白吃白住,所以既然炽继这个恩人对消失了一天的乔许担心得不得了,她也很乐意前来精灵岛向他问个水落石出。 「话说回来,乔许居然消失了整整一天,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萨拉莎走在人烟稀少的森林小径中,不经意地想起此行的来龙去脉。 (嗯?) 眼前怱地豁然开朗,萨拉莎连忙拾起头来。 一栋耸立于林间的古老建筑物,映入萨拉莎眼帘。 「这里就是圣堂?」 环顾四周,她发觉自己已经走进了森林深处。她一直遵照主校舍那儿的路标前进,也没有偏离铺设的森林小径,因此绝对没有走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远离主校舍的关系,这儿几乎渺无人烟。 (为什么乔许要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音乐咖啡馆呢?) 愿意劳驾而来的客人想必不多,何况这座圣堂看起来要塌不塌的。 墙壁东缺一块、西缺一块,青铜大门也已黯然失色,连能不能打开都值得怀疑。从前精雕细琢的雕刻图样,如今也磨损得连原形都看不出来。 即使精灵再怎么喜欢古老建筑与绿意盎然的场所,也不可能会看上这里吧? 最重要的是,这儿太危险了。 万一倒塌该怎么办?精灵也就罢了,假如人类变成这栋建筑物的肉垫,岂不是一命呜呼? 难不成是他们抢场地抢输别人,所以被赶到这儿来?嗯,这倒是有可能。 「……好古老的建筑物呀。从石头的堆砌方式及立面的设计看来,应该是后伊欧里亚式建筑吧。」 萨拉莎眨了眨眼。 最吸引她注意的,是圣堂大门上的半圆部分所镶嵌的彩绘玻璃。从前那个部分,应该是美丽的齿轮外形吧。 尽管它严重受损,萨拉莎还是看得出上头描绘着精灵的画像;而定睛细瞧之后,她也看出了精灵的皮肤颜色是暗粉红色. (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萨拉莎原本就是一个除了神曲之外,在各领域也都拥有丰富知识的人。她精通于历史与算术,而且记忆力惊人,在女校中甚至被称为活辞典, (我记得这种大型天窗是流行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时代……可是这么一来,就对不上开创玄关立面设计的年代了……也就是说,这是后来增建的?) 既然精灵岛学院不惜增建以留下旧时代的玄关,为何要将此地荒废至此呢?萨拉莎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她徐徐走近墙壁,伸手抚摸石头的表面。 建筑物的时代,大抵可从所使用的石材、天花板梁柱以及采光来推算;而越是历史悠久的建筑物,身上便会出现越多当权者增建、改建的痕迹——这点从建筑物的石材上那微妙的颜色差异便可清楚辨别。这座圣堂,除了正面玄关之外,在时代更迭间变得越来越广大了。 (而且,它停留在某个时代……没错,就在约莫两百多年以前。) 咕噜——她咽下一口唾液。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在日晒雨淋下逐渐模糊的雕花。 (……想不到那个时代的建筑物,竟然会残留到现在……) 距今约莫两百多年前—— 这个时代,发生了一场波及整块大陆的大战。 当时的建筑物几乎都已消失殆尽,即使残存下来,也被当成历史遗迹而受到管理,一般人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接触。 有些是在战火中烧毁,但有些则可能是被后人特意销毁。 不过,萨拉莎依稀记得,曾有某本书直指该战争与某首神曲脱离不了关系…… (他们真的在这种有过不好传闻的地方……开设音乐咖啡馆吗?) 萨拉莎暗自思忖着,悄悄地推开黯然失色的大门。 然后屏住气息—— 「——被赞颂为『天上乐园』的这座岛屿,以前曾卷进一场地上的战祸中……」 (啊……) 打开第二道大门时,一阵熟悉的嗓音钻进萨拉莎耳里。没有错,这是乔许的声音。 看来,她赶上了演奏时间。 她赶紧寻找乔许的身影,只见他正站在圣堂最后面那块充当舞台的略高处,对听众们发话;而他的身后,竟然矗立着一架巨大的管风琴。或许这是遗迹时代的产物吧?琴管的部分已经完全生锈,萨拉莎至今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乐器。 令人惊讶的,还不只这一点呢。 原本的长椅已经被换成数张并排在一起的桌子,而它们的周遭则挤满了无数的宾客,几乎可说是座无虚席(假如不进来看,还真看不出有这么多人)。 宾客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圣堂后方,亦即乔许他们身上…… 他身旁那名架着白色低音大提琴的少女说道: 「当时,是一名学院长挺身而出,守护这座岛。」 「玛贝拉斯·奇拉,我想在场的各位,应该都多少听过这个名字吧?」 青绿色眼眸的美少女与发如斜阳的少女,也依序接腔道。 「距今大约两百年前,她为这座岛挺身而出,不料遭到政府陷害,死于极刑;此后她沦为一个罪人,完全消失于历史资料中。」 (那是……) 萨拉莎察觉到:她见过这些少女。 她曾和她们在塔塔拉家的别墅中,有过一面之缘。 架着小提琴的金发美少女是——好像是格兰纳多家的大小姐普莉姆罗丝,而架着长笛的少女,则为贝伦休泰家的独生女黛西。 至于架着白色低音大提琴的那位,则是和现在的萨拉莎一样同为佣人的——丝诺德罗布…… (玛贝拉斯——我听过这个人,她是一个曾和 始祖精灵订下契约的传奇乐士。) 萨拉莎感到困惑。为什么他们突然谈起历史上的人物呢? 话说回来,这座圣堂受到大幅破坏的时期,据悉也是约在两百年前;也就是说,这座圣堂和奇拉院长的死,有着某种关连? (或许他们选择这地方,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 乔许握紧乐器,说道: 「她热爱这座岛,同时也热爱着岛上的所有居民。她不愿意让学生与精灵卷入战火,也不愿意杀人,然而主张开战的地上诸国却不认同她的想法……她被处决了。罪名是将可作为战力的学生监禁在这座岛上,以及背叛国家——总之所有的罪名全被推到她的头上。」 他痛苦地吐着气,彷佛往事历历在目。 「同一时间,还有另一个生命一边祈求着人们别再互相残杀,一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祈求着地上的人们能听进她的诉求——也或许,他是憎恨着人们的愚蠢。就在这座圣堂里——我们在偶然之中,得知这场悲剧。因此,我们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为了不让死在这场悲剧中的人们白白牺牲,我们必须贡献一己之力。」 她们应该和乔许有着同样的想法吧?只见她们以强忍悲痛的嗓音,接着说道: 「我们想藉由自己的神曲,来诚心祈祷。」 「希望我们的神曲,能消弭所有的悲伤与怨恨。」 「我们不想让悲剧永远是一场悲剧。」 她们停顿下来,接着乔许走到她们中间,号令般地深吸一口气…… 「这是我们全心全意的演奏,请各位务必聆听——我们的祈祷之曲!」 演奏开始了。 小提琴的旋律率先带头咏唱,奏出他们所原创的,名副其实的安魂曲…… 乐声申蕴含着一丝悲伤,散发着怀抱寂寞与辛酸勇敢前进的气魄,沉淀聆听者的心灵— (……发生于两百年前的,悲剧……) 为了不妨碍到其他人,萨拉莎移到到圣堂一隅,一面茫然地想着:他们所说的话,恐怕是真的。 而乔许一行人也为此感到心痛,彷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明明这是两百年前的旧事,而且史料上对此也着墨不多,为何他们会有此反应呢?萨拉莎大可将他们的话当作随口捏造的故事而一笑置之,但她办不到。 乐声正轻敲着她的心扉。 每一个乐音、每一个气息,从每个音节间倾诉着衷情——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能清楚道出无从得知的历史大事,而且还演奏出有如哀悼亲朋好友之逝去的神曲呢? 假如问题的答案,跟他短暂失踪有着关连的话…… 「那是……」 突然间,听众席中亮起点点灯火。 不仅如此,那些灯火还不断颤动着,宛如呼应着乔许他们的神曲。 骤然点亮于圣堂中的灯火……那是听众背上那双美丽羽翼所绽放的光辉。 (是精灵们……!) 萨拉莎瞠目结舌。真令人吃惊,这儿的大多数听众,居然都是精灵。 演奏一开始,圣堂中随处可见的羽翼光辉便越发强烈,如今精灵身上的翅膀所发出的各式光芒,已刺眼得令人目眩神迷。 无论是在龟裂的彩绘玻璃旁飘来飘去的光球,或是举杯欲饮的男女、蜷缩在脚下的猫儿……无不露出忆起过往云烟的神情,静静地倾听乐曲。 萨拉莎轻轻地眯起眼来。 小提琴、长笛、低音大提琴,以及——乔许的竖笛,所有的乐音全都融合在一起,犹如往复的波浪般编织着曲调。曲之音色,彷佛由彩绘玻璃洒落的光芒。 每当主旋律改变,曲子也随之变换色彩。 他们的乐声温柔地、轻软地包覆四周,而人们的笑颜,也洋溢着各式各样的光彩。 (啊……) 腮上那股异样的感觉,令萨拉莎为之一愣。 「我……哭了……?」 她急忙擦拭泪水,然而泪珠怎么也止不住,反倒更夺眶而出。她拚命地撑开模糊的视界,原来现场哭泣的人并不只她一个。 不论是学生、家长以及精灵们……许许多多的听众,都和萨拉莎一样潸然泪下, 萨拉莎不再勉强自己止住泪水了。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乔许他们的四重奏着实撼动了她那颗顽固的心,令她的心弦为之一颤。太棒了。 (太厉害了……真的,好厉害。) 这并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赞赏。迄今,身为辛拉家长女的萨拉莎接触了各式各样的神曲,但是她从未听过比这场演奏更完美的神曲。 人人都说合奏会使神曲变得四不像,因为即使音量再强而有力,只要全体演妻者没有同心合意,只会变成一首不像样的曲子。 此外,要求所有人都随时维持在上下一条心的状态,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因为如此,神曲乐士皆以独奏为多。 然而眼下的乔许一行人,却演奏出了完美的四重奏。 所有人的心,全都连结在一起。 这真是奇迹啊—— (不,不对。) 萨拉莎喃喃低语道: 「这是乔许真正的实力……」 萨拉莎觉得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在她记忆中的他,是一个老是被弟弟蓝迪欺压,躲在庭院一隅啜泣的孩子。 然而,现在的他却成了一位如此震撼人心的神曲乐士。他正坚定地走在属于自己的乐士之道上。 这是多么棒的一件事啊! 多么棒的一件事…… (但是我开心不起来。) 冷不防地,萨拉莎怱地觉得自己的心头变得好紧好紧。 如今她终于明白,从小一直努力至今的乔许以及一度放弃乐士之路的自己,有多么大的差异了。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件事令我如此痛苦呢? 萨拉莎蓦地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留下来聆听乔许演奏了。 不知怎的,待在此地如此令她痛苦,只见她和来时一样悄悄地关上大门,接着便逃也似地冲到圣堂之外。 (这是怎么回事?) 稍稍远离建筑物后,乐声逐渐消失在耳畔,外头恢复了静谧。 然则,唯有胸口这股令人窒息的痛苦,仍然萦绕在萨拉莎体内,挥之不去…… * ——我究竟是怎么了呢? 从圣堂飞奔而出的萨拉莎,一面折返于来时的道路,一面紧紧揪住惴惴不安的胸口。 毫无疑问,乔许的演奏非常完美。她想继续听他的演奏,而且也想在会后与他聊聊,更重要的是她有任务在身,其实她本来应该遵照炽继的命令,确认乔许是否有在此好好地和其他精灵缔结契约才对。 但是,她却逃走了。 明明她觉得乔许的成长是件非常好的事。 明明她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可是,我就是承受不住……) 她咬紧下唇。 (如果他的实力受到认同,变成一个了不起的人,我总觉得他会变得离我好远……) 或许是萨拉莎魂不守舍地东想西想的关系吧?下一秒,她的脚被某个东西绊住了。 「呀——!」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她便重重摔了一跛。 「好痛……」 萨拉莎压住被撞到的腰,赶忙抬起头来。 眼前是一栋比现在的校舍更老旧好几倍的老建筑物。这大概是校方口中的旧校舍吧?除了这栋之外,四周也有几栋崩塌 的建筑,四处散落着瓦砾。 看来,她是走错方向,来到一条与来时完全相反的道路了。 「——好、痛喔————!」 有人大叫了。 (嗯?) 而且是萨拉莎之外的人。 她不经意地注意到脚下有东西在动,这才发现绊倒自己的不是瓦砾,而是一个紫色的「某物」。 不仅如此,那团蹲在地上的紫色物体,还猛然挺起上半身对她抗议。 是人类。 ……不对,仔细一瞧,其实那不是人类—— 「喂,走路看路好不好!很危险耶!」 「啥……」 萨拉莎沉默了。 紧接着在一拍之后,她们俩几乎同时大叫道: 「为什么你在这里!」 想不到,萨拉莎绊到的并非瓦砾,而是那个对乔许穷追不舍的精灵——黎修莉婷! 她就是那位贵为紫之女神却虎视眈眈地想得到乔许的「雷电女」——黎修莉婷·罗莎·阿美蒂斯塔斯! 「啥、啥啥啥啥啥啥啥!」 她瞠开那双与及腰长发相同颜色的紫色眼眸,连眨眼都忘了眨。 萨拉莎当然也对这位意外的访客感到惊讶,不过转念一想—— (对了,这儿是精灵岛,她出现在这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便随即恢复冷静了。 她实在不懂为什么她要像颗石头似地蹲在这儿一根根地拔草,不过想必精灵也有精灵自己的苦衷吧。 (话说回来,就算这儿的精灵随处可见,在路旁滚来滚去也太夸张了——) 萨拉莎压抑不了眼中微露的凶光,清咳了几声。 「黎修莉小姐。」 「干、干么啦。」 「你的脚露出来了。」 经萨拉莎这么一说,黎修莉先是愣了一下,接着—— 「咦?……啊哇哇哇!」 她总算听出萨拉莎的言下之意,赶紧压住衣摆。 「啊哇哇、哇……谁、谁教你要撞过来嘛!」 她气呼呼地涨红了脸,但仍坐在地上。 「谁教你要把腿露出来呢?就算你是精灵,一个黄花闺女实在不该如此没教养。」 「没教养?你说我没教养——?」 萨拉莎耸了耸肩。 「没错。再怎么说你也是乔许的契约精灵,请你稍微像样点。等他坐上当家的位子,你可就成了塔塔拉家的颜面了。我并不强求你马上改正自己的个性,但至少穿些有威严的衣服好吗?只要用精灵雷修饰一下,朴素无华的衣服要多少有多少。」 她有如连珠炮般地一口气说完。 被攻击得毫无招架之力的黎修莉,或许是脑袋还转不过来吧,只见她眼睛骨碌碌地转动,陷入混乱之中。 「呜呀,为……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绍。好久不见,黎修莉小姐,很高兴你一切安妤。」 一听到「好久不见」这四个字,黎修莉猛然屏住气息—— 「不会吧……」 原本目瞪口呆她,不一会儿便变得横眉竖目,张口大吼道: 「我就知道,你是那时的……乔许的那个——!」 ——磅! 果不其然,周遭又降下雷击了。 不过,萨拉莎可不会乖乖地受人欺负。别看她那样,她好歹也是出身于神曲乐士名家,受过成为一流乐手的专业训练。 「还是只有那一百零一招。你一点成长都没有嘛。」 经她这么一刺激,萨拉莎也忍不住如此咕哝道。 自从在意外中失去单眼以来,萨拉莎便练就了能察觉精灵气息的功夫。或许是这个缘故吧?对于何时会有雷击,她总是能事先预料到。 说到黎修莉的习惯,就是喜欢在一碰面时就放雷,或是在情绪激动时施放雷电;她这招大绝招——雷击,对萨拉莎而言可说是无足畏惧。 尽管如此,塔塔拉家还是被黎修莉害得非得在房屋装置避雷针不可。 真是倒霉透了。 「你能不能改改这种动不动就乱打雷的坏习惯?追根究柢,在这种满是遗迹的地方打雷,实在教人难以恭维。万一打坏了这所学院的贵重遗迹,你该怎么赔偿人家?」 萨拉莎不留情面地批判道。 毕竟这所精灵岛学院,除了方才那座圣堂之外,也遍布着稍具规模的美术馆及博物馆,而且可说是毫无戒备。 像是这栋旧校舍周遭,只要随手一找,必定能挖出许多深具历史价值的古物。 「唉,你看,你的雷打下来的那一带……的那座雕像,那可是谬赫隆所作的精灵舞娘,拥有极高的艺术历史价值……」 此时,四周的气氛怱地变得极具火药味。 「少、少罗嗦!管那石头去死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在这里?快给我说!」 萨拉莎伸手扶额,压抑着头痛。 看来,她根本完全不了解历史古物的价值所在。 「想不到你竟然追到精灵岛来,到底有什么企图呀!乔许是我的!」 「我哪有什么企图呢……当然是来参观校庆呀。你不知道学生家属能入岛参观吗?」 「谁知道呀!反正你给我听好了,乔许是我的人!」 黎修莉气得更加脸红脖子粗,极其不悦地摇摇头。 「我是乔许的亲戚。」 「话说回来,为什么来的人是你呀!乔许又不只你一个家人!」 「我们自有我们的理由,况且这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我可是乔许最好的朋友呢!所以我有权力知道一切!跟你们这种什么家人比起来,我才是最最最了解乔许的人!」 听了黎修莉这幼稚的言论,萨拉莎微微动怒了。 尽管她深知对方的思考模式原本就很幼稚,听到「我最了解乔许」这种话,还是令她不快。 再怎么说,她也是乔许的青梅竹马。远在黎修莉缠着他打转之前,她便一直守护着乔许,关心着他。 如今有人如此蔑视这一点,她怎能默不作声呢? 「或许你只要能在嘴上说说喜欢乔许就心满意足了,但我跟炽继大人可不一样。毕竟,乔许可是远近驰名的七乐门之一——塔塔拉家的继承人呢。」 「什、什么意思嘛!难道乔许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能对外人透露家务事。」 「我、我才、我才不是什么外人呢!黎修莉是乔许的人!」 (根本听不懂人话……) 这下子,萨拉莎真的觉得头好痛。 打从偷看了乔许他们的演奏会,她的心情就变得低落,而跟动不动就惹人发怒的黎修莉谈话,又耗费了她不少力气。 而最重要的是—— (她好漂亮。) 萨拉莎悄悄地在心中暗自思量,不让黎修莉察觉。 水汪汪的杏眼有如紫水晶般闪闪发亮,而肌肤则宛如无暇的瓷器般洁白、细致;至于那头紫色秀发,更是俨如洒上光粉般散发着温和的光辉。 黎修莉是一名精灵。 因此,自然能拥有迷人的五官、美丽的肌肤,以及柔顺有光泽的秀发。 可是,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像萨拉莎为了今天这个重要日子,甚至还从好几天前便费心地在头发上涂上山茶花油,在皮肤上抹丝瓜水保养呢。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终究是赢不了黎修莉。 只要一跟黎修莉碰面,萨拉莎总免不了感 到自卑,因此忍不住反唇相讥。 但是,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话说回来,关于乔许失踪的原因,她或许知道些什么。既然如此,我得尽量从她口中套出情报才行。) 「有件事我想问你……校庆之前,你在哪里?」 萨拉莎说道。 「你、你问我在哪里……」 「我是问你,这阵子是不是都陪在乔许身边。」 此书一出,黎修莉旋即盘起胳膊,不悦地别过头去。 「干么?我不能待在乔许身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旁为乔许的精灵,假如不在他身旁守着他,那才令人伤脑筋呢……话说回来,既然你待在他身边,应该知道乔许在世界上消失了整整一天这件事吧?」 刹那间,黎修莉变得呆若木鸡。 「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啊,果然……!) 黎修莉她知道些什么,或许这跟乔许的失踪有关。 确定了这点后,萨拉莎定定地注视黎修莉,略带挑衅地质问道: 「那么,首先我要针对乔许的失踪问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以前萨拉莎为了不害塔塔拉家的房屋遭殃,总是挑准时机见好就收;不过这儿可是精灵岛,稍微乱来一下应该无所谓。 (我绝对要问出个结果来。) 对此,萨拉莎可谓信心十足;尽管黎修莉这个精灵诞生于远古时期,她的心智却异常幼稚,压根儿瞒不住心事。 结果,只见黎修莉扬起眼角,答道: 「关我什么事啊!那时我也吓到了好吗?乔许突然间消失踪影,然后没多久又自己回来了。」 她强调自己与此事无关,然而萨拉莎看得出来:她的表情似乎有点僵硬。 (太可疑了。) 她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具有一定程度的信心。萨拉莎嗅得出来,黎修莉并没有说出所有的事实。 「真的吗?你没有说谎?」 「我、我才没有骗你呢。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有办法将人类送到过去呀。」 「……过去?」 萨拉莎满脸讶异。 (将人类送到过去?怎么又在胡说八道了。) 难不成黎修莉的言下之意是,乔许在那段时间回到了过去? 「怎么可能,我才不……」 我才不相信——黎修莉似乎看穿了萨拉莎的心思,噘起嘴来说道: 「……假如你不相信我,大可自己去问乔许呀!」 「去问乔许?」 「是啊。」 嗯——萨拉莎将手指抵在唇边,陷入沉思。 确实,与其继续逼问黎修莉这件事,倒不如直接去问乔许本人。 毕竟,乔许自己也曾在圣堂提到「两百年前」这个关键诃。 两百年前—— (当中一定有古怪,他一定跟两百年前的事有什么关连——) 「我知道了。总而言之,详情我就等乔许跟我说明。是真是假,届时就能明白了。」 说着说着,萨拉莎内心不禁五味杂陈。虽说要询问乔许,自从方才听丁他那场杰出的演奏后,她便拿不出脸见他了。 该怎么办呢?萨拉莎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黎修莉见状,轻叹着气地说道: 「你啊,为什么那么自以为是?明明只是区区一个人类。」 她忿忿地说着。 (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吗?我并没有自以为是,只是以一个受塔塔拉家照顾的人的身分,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罢了。如果我造成了你的误解,请容我道歉。」 萨拉莎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总是不小心跟黎修莉杠上。因此也竭尽所能地以自认最谦逊的态度道歉,然而—— 「你这种个性就叫做自以为是!」 黎修莉反而吼得更大声了。 「咦!」 「老是说得一副自己最正确的样子!」 「这个嘛,目前为止,我是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错啦……」 至少,萨拉莎认为自己比黎修莉冷静了上百倍。 只见萨拉莎把脸一板,说道: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为乔许及塔塔拉家添麻烦。我现在也是一名塔塔拉家的佣人,看到你做出可能使他颜面扫地的举动,不可能坐视不管。」 「唔……」 面对哑口无言的黎修莉,萨拉莎清咳了几声。 「不过,看来你也终于产生身为乔许契约精灵的自觉了,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咦?」 「嗯,是呀。你不是允许乔许跟其他精灵缔结契约了吗?以前你老爱妨碍他演奏……其他的精灵,都害怕得不敢接近他呢。」 萨拉莎微微一笑。 「可是,刚才在圣堂举行的那场演奏会,你并没有干扰他。多亏你的懂事,乔许在演奏中吸引了许多精灵,得到很高的评价。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喔。」 萨拉莎边说边指向圣堂的方向。 黎修莉婷似乎不喜欢乔许拥有其他的精灵,因此总是妨碍他召集精灵。 假如她能再识大体一点,或许就能成为乔许最强的精灵了……光是这么想,就令萨拉莎内心感到无比遗憾。 不过,方才那场演奏,她并没有出手干预。 这也就是说,她放弃独占乔许了吧? 「这样子很棒喔。当然,今后你仍然得担任他的得力助手,不过一个乐士若只有一个精灵,恐怕就无法灵活地应变各种状况。乔许真的变厉害了……凭他的技巧,想要多少精灵都不成问题。」 没错,为了将来能成为塔塔拉家独当一面的当家,能差遣的精灵自然是越多越好。 然而—— 「不、不对,那是……」 不知怎的,黎修莉突然尴尬地让视线左右飘移。 「才不是呢!我并不是允许他这么做……只是因为现在觉得有点尴尬,所以没办法跟他见面罢了……其实我呀,根本不想要他开那种演奏会!」 说到最后,她居然有点泫然欲泣。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因为,乔许现在一定很讨厌我……」 黎修莉喃喃低语道。 这意想不到的告白,令萨拉莎双眼圆睁。 「乔许讨厌你?」 黎修莉难得露出极为失落的表情,锁着眉头颔首。 「印象中,那时我对他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而且还被他知道许多我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见黎修莉按捺不住地当场蹲下,双手掩面,声泪俱下地说道: 「因为我那时只有玛贝拉斯嘛!根本没想到乔许会来……可是,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去见乔许。我也拜托过梅莉提亚帮忙,跟他练习了好多好多遍,可是一旦见到乔许的脸,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黎修莉哭丧着脸,彷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一般。 望着这样的黎修莉,萨拉莎顿时语塞。 「这……你想太多了吧?乔许不是一个会轻易讨厌他人的人。」 「这、这我也知道啊!」 「既然如此,你只要去见乔许……」 「我就是因为办不到,才会这么苦恼嘛!」 紧接着,黎修莉大叫了。 「——人家很害怕嘛!」 「咦……」 萨拉莎登时屏住气息。 「害怕……」 「是啊,我很 害怕嘛!我知道乔许人很好,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因为我清楚得很!乔许他人虽然好——正因为他人好,所以只要我伤害别人,或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一定会生气、难过的。可是,我却伤害了许多人类,而且还是当着乔许的面——」 说着说着,黎修莉紧紧环抱住自己,并且用力闭上双眼,一副眼泪随时又要落下的模样。 (……啊。) 萨拉莎不禁轻抚白己的心窝。 这种情感,萨拉莎再熟悉不过了。 (现在的她,或许跟以前的我有着同样的感受。) 乔许是个心地善良,心胸宽阔的人,绝对不会轻易讨厌他人,或是歧视别人。 (可是,人的心是不会永远不变的。就算自认心里明白,难道不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因此,才会感到害怕。) 也不知道她究竟对沉默不语的萨拉莎有什么想法,竟忿忿地抬眼对她说道: 「反正我就是这种精灵啦!姊姊她们也老是骂我爱撒娇,说我应该再振作一点。」 「我不会这么说的。」 萨拉莎坚定地摇摇头。她字斟句酌、谨慎地开口道: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黎修莉似乎吃了一惊,抬起泪珠纵横的脸蛋。 「你凭什么说自己了解我的心情?」 「我就是懂……因为,我也害怕跟乔许见面。」 说着说着,萨拉莎悄悄地伸手抚住面颊。 ——那儿有一道永远不会消失的大伤疤。这是以前在意外中受伤时留下的丑陋疤痕。 这道伤疤,成了萨拉莎放弃各种事情的藉口。 「我很害怕让他看到我这张脸,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明白他不是一个会因为他人脸上有伤而改变态度的人,但我还是很害怕;心想:既然会被嫌弃,那倒不如永远都别再见面——所以我不再主动跟他联络,一直把自己关在家中……」 「……」 黎修莉眯起眼来,彷佛正看着什么珍禽异兽。 她的目光,令萨拉莎不禁苦笑着说道: 「可是,乔许果然还是那个我所熟悉的乔许。那时我告诉自己,假如因为怕受伤而封闭自己,到头来岂不是只会便恐惧感加剧吗……?所谓的恐惧感,总是在这种情况下变得越来越茁壮。」 「使恐惧感加剧?」 「是的。」 萨拉莎悄然地和黎修莉对上视线,只见她直直地凝视萨拉莎,宛如一个幼童。 这种既坦率、又真挚的眼神,是萨拉莎从未感受过的。 她不自觉感到有些害羞,赶紧别过头去。 「所以呢,既然你有话想说,就应该趁着有空时去见他一面。再说,我也不希望你看扁乔许;别看他那样,他可是很有男子气概的。」 萨拉莎不清楚藜修莉跟乔许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也不知道「两百年前」这个关键词如何横亘于两人之间,妨碍他们心灵相通。 不过——尽管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变数,却也有着不变的道理,那就是——即使撕裂乔许的嘴,他也绝不会说出伤害别人的话。 (乔许很善良,但他可不只是善良而已。) 乔许这个人,可是有着坚强的意志与理念呢。 (而且,我不知被这样的乔许拯救了多少回……) 黎修莉先是愣了半晌,接着才彷佛沸腾的水壶般「噗咻——」地高声叫道: 「……什、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乔许很有男子气概!」 她上一秒还对着萨拉莎暴露脆弱的那一面,结果转眼间又翻脸不认人了。 「跟你比起来,我才是最能帮上乔许的人!」 「这是当然的呀。毕竟你是精灵嘛,而且力量又强大。」 「我远远比你了解乔许多了!我是从乔许小时候就看着他长大的——!」 「那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赶快去跟乔许和好,然后以契约精灵的身分好好替他工作呀。」 萨拉莎极为干脆爽快地说道。只见黎修莉用力揩抹那张涨红得跟苹果一样的脸,擦乾眼泪,然后朝她吐出舌头。 「谁要听你说的话呀!你是我的情敌耶!你大老远跑来这儿也是白搭,我绝对不会把乔许让给你的!我绝对不承认你是乔许的新娘!」 「——新娘?」 哼哼——不知怎的,黎修莉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说道: 「是啊!乔许的爸爸不是说过吗?他说你是乔许的新娘,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新娘……」 这意料之外的话语,令萨拉莎羞红了脸。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当初和乔许重逢时,自己是被父亲以未婚妻的身分介绍给他的。 她连忙摇摇头。 「那时或许是这样没错……但现在不同了。总有一天,会有比我更好的人出现在乔许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也、也就是说——」 萨拉莎挤压着仍然滚烫的双颊,说道: 「总有一天,会有别的未婚妻出现在乔许面前,一个更和他门当户对的美人……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不会跟他……结婚。」 这语无伦次的解释方式,听得黎修莉一头雾水。她以食指抵着唇边,问道: 「你不会变成他的新娘?」 「不会。」 这下子,黎修莉的脸色变得更凝重了。 「那、那么,谁是那个未婚妻?」 「天知道呢……我想这八成会由炽继大人来决定,说不定那个人就是这所学院的学生呢。」 毕竟这所学院的学生净是些名门子女,因此也常有人在学院内邂逅对象,接着便直接订婚、结婚。 乔许的绪婚对象,应该选个对神曲了若指掌的人会比较好;如果再考虑到门当户对的问题,范围就缩得更小了。 「这种学校总会有些舞会之类的活动,而且异性之间的交流也少不了;在我看来,乔许或许还挺有女人缘的喔。」 「…………我绝不允许。」 「黎修莉?」 只见黎修莉那张天使般的脸蛋,瞬间变成了恶魔的脸庞。 周遭的空气顿时发出霹哩、霹哩的刺耳声响,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霹哩、啪哩! 空气发出迸裂音,蕴含着电流。 (糟了!) 萨拉莎感觉到皮肤变得剃麻,不由得开口训诫黎修莉: 「喂,不要随便放电,万一森林烧起来怎么办……」 然而,黎修莉的情绪已然如同爆裂的气球,一口气迸发开来! 「我绝对不会允许的!我绝对、绝对,不会把乔许让出去的!今天在舞会中跟他跳舞的人,非我莫属————!」 「黎修莉,你不要这样……」 萨拉莎察觉到她可能会在一气之下乱打雷,因此下意识地站稳脚步,免得遭殃。 「萨拉莎?还有黎修莉!」 一阵萨拉莎意想不到的声音,在黎修莉爆发之前熄灭了她的怒火。 「乔许?」 她吓得回过头去,不料却和双眼圆睁的乔许四目相交。 (唔!) 萨拉莎不自觉低吟一声。 因为,眼前的他所穿的并不是学院的制服,也不是大宅院的那套和服。 那是表演的一环吗?不知为何,他穿上了克兰德姆佣人专用的黑白分明仆人服,扮成了服务生。 萨拉莎这才想起,他方才在台上致词时似乎也是穿着这 套服装,只是当时的音乐以及他的声音令她听得入神,无暇顾及他处。 (讨厌,怎么办……我的脸还……) 萨拉莎觉得自己的血液,倏地从脚趾直冲到头顶。 「……萨拉莎?」 「呃、这、我……」 乔许困惑地朝她一唤,她才赶紧挤压潮红的脸颊。 真危险,差一点点就要想歪了。 「不是的,我没有这种嗜好,只是叔叔希望我穿这一套……」 「咦?我父亲?」 「不、不,没什么……」 语毕,萨拉莎旋即意会到圣堂的演奏会已经结束了。 这也难怪,毕竟黎修莉大吼了好几回,而且还频频使出最擅长的雷击;圣堂距离这儿并不远,他一定是听到轰然巨响后过来查探究竟的。 乔许说道: 「你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事?还有,为什么萨拉莎在精灵岛……」 「喔,那是因为……」 萨拉莎还来不及回答,黎修莉便发出糖果哽在喉咙般的怪声—— 「我、我……啊,呜……呜……」 然后低声咕哝些莫名其妙的话。 紧接着—— 「对、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她泫然欲泣地大喊一声后,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黎修莉?」 乔许赶紧伸出手来想挽留她,然而为时已晚,黎修莉已经消失到遥远的彼端了。 不过,已听闻黎修莉和乔许之间有疙瘩的萨拉莎,马上回过神来说道: 「呃……乔许。」 「嗯?」 「——我听过你的演奏了。」 乔许屏住气息。 「我是代替叔叔来到这儿的。他目前似乎无法离开塔塔拉家,因此把难得的机会让给了我。」 其实,炽继直到前一天晚上还吵着要来精灵岛,不只威胁佣人们,而且心情低落到了谷底,朝着墙壁乱发脾气呢。不过为了保住主人的名誉,萨拉莎姑且不提此事。 「演奏得很棒。」 萨拉莎忆起至今仍萦绕在耳的美丽和声,陶醉地微笑着。 「你的那颗心,比乐器、演奏技巧更能使乐声响彻云霄:而这也证明,你本人确实成长了不少。」 「萨拉莎。」 乔许略带腼腆地笑了。萨拉莎突然想起黎修莉的事情,于是说道: 「凭你这么高超的演奏功力,今后想必能吸引不少好精灵,这么一来我也放心了。」 此时,乔许露出烦恼的表情。 「嗯。我也觉得很有成就感,可是……」 「可是?」 「该怎么说呢……我很在意黎修莉,她刚才的态度也怪怪的。」 他话中所指的,似乎是一看到乔许的脸便落荒而逃的黎修莉。的确很奇怪——荫拉莎点头同意。 这两人明明如此为彼此着想,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大的误会呢? 「是啊,首先你得先和她和好才行。和新的精灵缔结契约固然重要,假如因此失去了她,就得不偿失了。」 「……嗯。」 不一会儿,乔许骤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萨拉莎,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咦,我?」 话锋顿时从黎修莉转到萨拉莎身上,令她为之一惊。 「想不想参加待会儿的舞会?机会难得,不妨一块儿来吧!今天即使是校外人士,也能够参加舞会喔。」 「我……和乔许一起参加舞会……?」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萨拉莎实在无法立即回应。 虽然她早就知道,这类校园活动的最后必定会有舞会之类的交谊场合,却万万想不到乔许会来邀请自己…… 「好了,走吧!你可以在我的房间换衣服,风纪委员室有浴室,可以在那儿换……啊,还是去女子宿舍比较好?」 「呃,可是我没有带任何替换的衣服……」 「那么,你只要跟普莉姆罗丝借就好啦。她好像迟迟拿不定主意,所以订了一大堆晚礼服……」 接着,他对萨拉莎伸出手来,俨如想邀请她共舞。 「来吧。」 (乔许……) 一口气缩短的距离,令萨拉莎的右手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颤。 背对夕阳而立的乔许,不知怎的,刹那间看起来是如此地具有男子气概。 拉得长长的影子,完全罩住了萨拉莎整个人。 此时,她才骤然发觉:他长高了。 ——以前的他,明明比我矮小多了…… 「我、我……」 一股无以名状的感慨紧临着萨拉莎的胸口,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握住那只手了。 然而—— 「——不行啦,乔许。」 「咦?」 她若无其事地将已挪动的手藏在自己身后,转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这个人呀,一定正为了找不到舞伴而烦恼吧?依照你的个性呀,根本不可能有胆对女孩子邀舞嘛。」 「唔……不,我是……」 看样子,萨拉莎猜对了。乔许尴尬地支吾其词,而萨拉莎则将视线抛向远方的天空, 「我有个好主意!不如趁此机会邀请黎修莉吧?」 尽管不知她目前身在何方,但依她的个性看来,是不可能丢下乔许不管的。忍怕今晚她也会悄悄地在舞会中现身,然后把企图接近乔许的女人一个个撵走。 「如果你们吵架了,今晚正是和好的大好机会喔!你也不想从此跟她互有芥蒂吧?」 「……萨拉莎。」 萨拉莎将乔许略显凌乱的领子重新整理好,说道: 「好了,振作点吧!乔许。为了你自己着想,你得对那孩子好一点才行。」 顷刻间,乔许不知思忖着什么,显露出为难之色。 不过,最后他似乎还是下定了决心,露出一贯的温柔微笑。 「……嗯,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的。」 他的表情,好似明朗了一些。 (这样就好。) 萨拉莎点点头。 这么一来,他跟黎修莉之间的芥蒂就能顺利解开,言归于好了吧?为了使乔许成为一名出色的神曲乐士,此外也是为了使他免于弟弟蓝迪·辛拉的迫害,他绝对不能缺少黎修莉这名强大的后盾。 过了半晌,尽管乔许有些依依不舍,仍旧转过身去。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嗯。」 乔许深深地颔首。 「我会跟她和好的,毕竟我也不想跟她一直这样下去……谢谢你,萨拉莎。」 他的侧脸,果然比上次相见时成熟了不少。 (啊,对了……) 萨拉莎隐约注意到了。 他之所以能有这样的神情,会不会是因为黎修莉的关系呢…… 这只是她个人的推测,不过她总觉得,在乔许从学园中消失的一天之中,他有了某种改变。 (某种改变他和黎修莉之间关系的……关键。) 反正现在的他也没空对自己详细说明,不如近期再跟他通个信吧。届时,他跟黎修莉之间的问题也解决了,应该更能好好地将真相说清楚吧? (好羡慕黎修莉哟。) 心头不禁强求起自己没有的东西——或许该说,强求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假如我也是精灵,那该有多好……) 「——啊,对了。」 「咦?」 已经走到半步外的乔许蓦然回过头来,萨拉莎还来不及反应,他的手便抚上自己的发丝。 她近距离地感受到他手上的温暖。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接近,萨拉涉不禁一下子乱了方寸。 「乔……乔许?」 萨拉莎拚命压抑雀跃不已的身躯。 如今的她,混乱得无法出声。 (啊、啊、啊……) 当他还在老家时,她每天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不过那是工作。再说,他也从来不曾如此冷不防地接近萨拉莎。 更何况,自从脸部受伤之后,她就再也不曾在近距离之下端详别人的脸。 萨拉莎用力闭上双眼。 她知道自己体温上升,也明白自己脑袋一片混乱;她已经快要捱不住了。 (——好难为情!) 「萨拉莎。」 经乔许一唤,只见萨拉莎宛如被宣告死刑的犯人,僵硬地拾起头来。 (啊……) 眼前的他,正对她露出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笑容。 「这支发夹是新的吧?你戴起来很好看喔。」 「咦……」 「我一下子就认出你了,因为你的头发一直是那么漂亮。」 乔许由衷地盘然一笑,接着挥了挥手。 「那就下次见罗!我会写信给你的!」 语毕,他迈步远去,再也不回头了。 他现在的背影,正是一个将一切烦恼抛于脑后,全心全意迈向舞会的人。 但是,说到萨拉莎这边—— 「什、什……什么?刚才那是……」 则是一个人被留在现场,脸颊红得像是发了高烧,全身虚软地瘫坐在地。 * 「……我还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直到乔许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萨拉莎这才摸着乔许称赞过的发夹,反覆吸气、吐气,想为滚烫的身体降温。 她完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忽然和乔许说上话;更别提他居然会称赞她的发夹,这她连想都不敢想。 他对她的头发…… 『萨拉莎的头发,一直是那么漂亮——』 「太出乎我意料了。」 光是忆起这一段,就令萨拉莎双颊发烫。 此时,远方骤然传来圆舞曲的乐声,萨拉莎不自觉抬起头来。 (这该不会是,舞会的……) 远方闪耀着朦胧的点点火光,那儿想必就是今晚举行舞会的场所吧。 曾几何时,太阳已然降到了比精灵岛更低的位置。四周罩上一片灰色薄纱,变得朦朦胧胧;待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得看不清脚下了。 「糟糕,早知道我应该跟蓍他走才对……」 她感到有些后悔。 对于单眼看不见的萨拉莎来说,没有比黑暗更令她棘手的了。这下子,根本寸步难行。 (……舞会……啊。) 此时将周遭染上一片暮色的黄昏,使得萨拉莎的心越来越感到寂寞。 精灵岛学院为了照顾长时间远离地上世界的学子们,每季都会举办许多庆典活动;而据说在最后一天的舞会中,除了人类之外,精灵也会悄悄地混进来, 受神曲吸引而来的众多勃来;伪装成人类在场中跳舞的上级精灵—— 运气好的话,甚至有可能在白天就被陌生的精灵提出邀请,而晚上则在柱子的阴影下偷偷地献上契约之吻…… (好好喔。) 萨拉莎注视着舞会中的光芒,不知怎的,脑中开始变得一片茫然。 大家都在那儿跳舞。他们穿上美丽的华服,和心爱的人手牵着手…… 可是,萨拉莎不同。 一旦离开精灵岛,她就再也无法回到此地了—— 「啊……」 顺着脸颊滑落而下的暖流,令萨拉莎手足无措。 (我也想在那团光芒中跳舞:不是以来宾的身分,而是以这所学校的学生身分。我也好想跟演奏出完美四重奏的乔许他们一样,和他一起以神曲乐士为志向。) 可是,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无法实现的梦想了。萨拉莎比乔许大上一岁,现在已经来不及参加入学选拔会了。 她这才注意到,仅剩下单侧的视界,并非一片黑暗,而是泪眼朦胧。 萨拉莎赶紧拭去夺眶而出的泪水,然而泪珠却一颗颗地滴落,止也止不住。 (太难看了!) 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会哭出来呢?一定是因为今天已经哭过一次,所以泪腺变松弛了吧? (可是,稍微哭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反正也没有人看见。) 话说回来,为什么胸口如此地苦闷呢…… 「唔——唔呣唔唔唔……」 此时,附近的草丛中猛然传出呻吟声,萨拉莎赶紧回过头去。 「是谁!」 嘎沙、嘎沙嘎沙。 有个东西一骨碌从草丛间爬起身来。定睛一看,它的身形竟跟牛十分相似。 「牛、牛……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牛……」 萨拉莎一时之间愣了一下,不过马上便意会到那是精灵。 它浑身散发着精灵的气息,而且重点是身上穿着衣服。假如是野生的牛,根本不可能穿衣服。 (说来那套燕尾服,好像有点烧焦……) 而它,也随即注意到身上那套纯白色的燕尾服,已经变成一片焦黑了。 「噗哞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它毫不理会看傻了眼的萨拉莎,拉着焦黑的衣摆、抚平破掉的裤子,豪放地大声抽泣, 「喔喔喔!喔喔喔喔!怎么会这样啊!我特地订做的燕尾服居然——!」 由于它实在太过狼狈,萨拉莎只好战战兢兢地向它搭话。 「请问……」 「嗯呣!你谁啊?」 那头牛望向萨拉莎,慢条斯理地问道。 「我从来没看过你………喔,对了,今天也有地上的来宾前来参观校庆啊。」 眼下应该姑且做个自我介绍吧?萨拉莎罕见地犹豫了一会儿,此时米诺提亚怱地双眼圆睁—— 「噗哞!那个臭丫头!她又随便乱使用力量了!早就跟她说过其他人会害怕,她就是不听!而且还害我最高级的衣服也报销了!」 然后气冲冲地怒吼一阵。 (……嗯——我第一次看到盛装打扮的牛精灵耶,真不愧是精灵岛。) 或许是它注意到萨拉莎目不转睛的视线吧?它当场转了一圈,踩着华尔滋的步伐。 「我是精灵米诺提亚。不瞒你说,我打算在今天的舞会邀请某个女孩与我共舞。」 「喔,跳舞啊……」 原来如此,身为一头牛却穿着燕尾服,果然是因为它也想参加舞会。 「虽然燕尾服稍微焦掉了,不过我是不会就此死心的!」 它气势高昂地宣告道。 「我一定要跳舞!只要心中一直抱着希望,总有一天能实现梦想!」 「……梦想……吗。」 萨拉莎不禁反覆咀嚼这句话。 梦想。 好美的词句。 然而,为何它如今却使得自己的胸口益发苦闷呢? 「喔,对了!我的梦想是和某、某、某人跳舞,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还请了舞蹈老师呢。」 米诺提亚得意洋洋地说道。它脸上洋溢着朝着梦想前进的希望光芒,令萨拉莎不禁觉得它好耀眼。 「小姐,你也是神曲乐土吗?」 后记 大家好,我是从东京出差紧急归来后发现家里洗衣机坏掉而傻眼的高殿。 总觉得每当我从东京回来,家里一定有东西坏掉,这究竟是我多心还是确有其事呢…… 刚买来四年的电子锅前阵子才被我那一岁的儿子扔出去,而这次换成洗衣机突然造反……家电可真是一刻都大意不得啊。 它们总是定期罢工,彷佛在向我抗议着:『低贱的人类啊,让你们瞧瞧少了我们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了啦谢谢你平日的关照拜托你千万别坏掉啊…… 如此这般,神曲奏界自也终于迈入值得庆贺的第八集了。 而且距离上一集只相差三个月,真是创举啊。 原本可以将kiic上的内容轻松收录成册即可,但因为每次都加了大篇幅的短篇,到头来我总觉得自己写了两本文库本的分量。为什么呢? 更惨的是,这回我要写的后记实在多到不行…… 由于找不到梗,所以我原本想针对家里的可爱鸡尾鹦鹉来写个十页左右,不过一想到可能会有石头从赤坂(ga文库编辑部所在地)飞过来,还是打消了念头。 对了,前阵子ga文库举办了新人奖颁奖典礼,而这回居然诞生了十一个新人作家,真是吓死我了。 有十一个同期出道的伙伴,好好喔。 此回有各行各业的人获奖,我不禁心想:若是这些人今后能拚命写出卖翻天的作品,我就能了无牵挂地写一些卖不出去的书了。 ……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赤坂那边飞过来了耶。 言归正传,虽然会场怎么看都像是结婚会场,不过餐点很好吃,场地也很漂亮,所以此次玩得很开心。前来参加典礼的人几乎都是男性,因此蛋糕实在乏人问津,这倒令我感到意外。像我去参加朋友的婚宴时,由于是自助式的,每当蛋糕一出现,现场的女生通常都会变成蝗虫,一拥而上呢。 明年带个保鲜盒去装好了。 唉呀,好像又有石头飞来了…… 接着来谈谈神曲奏界自的内容吧!在princess热烈连载中的漫画也不例外,今年我们预定迅速往前推展剧情。 剧情差不多写到了折返点,因此接下来就只剩全力朝着终点冲刺了。 假如您是阅读过红系列的读者,想必很清楚丝诺一行人现在所待的精灵岛日后会如何发展,而我也会努力将结局连结到那方面去。 偶尔会有人问我白系列的长寿人物会在红系列有什么发展,而至于这个嘛…… 我猜,梅莉提亚搞不好会成为一个普通的粉领族,然后居住在蓝伯特家隔壁喔。(粉领族……?) 反正呢,我还是会期待着日后有某人出现在红系列,而这部分就交给榊大师了。为了维持剧情连贯性,我们姑且还是有定期开会讨论的。 接下来,为了使神曲奏界白迎向终点,我会努力让各角色有机会活跃的。 也包括牛。 牛也不例外喔。 前阵子的全员大会中,我试探性地哭诉着为何唯独不制作米诺提亚的抱枕套,结果被大大(不知为何,我家的责编都这么称呼k村主编)冷冷地一笑置之。 我也曾说过希望为它制作牛肉饭碗,不过想也知道地被严正驳回了。 太惨了吧。 这简直是牛权歧视嘛。 总之呢,牛的初恋归向我就暂此搁下,希望能早日为大家呈献暌违已久的全明星本篇故事。 ……我绝对不会承认这是为了赚一台新洗衣机的钱。 那么,期待与各位读者在下一本神曲奏界白相会。 高殿円@家电荒 大家好,我是从东京出差紧急归来后发现家里洗衣机坏掉而傻眼的高殿。 总觉得每当我从东京回来,家里一定有东西坏掉,这究竟是我多心还是确有其事呢…… 刚买来四年的电子锅前阵子才被我那一岁的儿子扔出去,而这次换成洗衣机突然造反……家电可真是一刻都大意不得啊。 它们总是定期罢工,彷佛在向我抗议着:『低贱的人类啊,让你们瞧瞧少了我们之后会有什么下场!』 我知道了啦谢谢你平日的关照拜托你千万别坏掉啊…… 如此这般,神曲奏界自也终于迈入值得庆贺的第八集了。 而且距离上一集只相差三个月,真是创举啊。 原本可以将kiic上的内容轻松收录成册即可,但因为每次都加了大篇幅的短篇,到头来我总觉得自己写了两本文库本的分量。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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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惨的是,这回我要写的后记实在多到不行…… 由于找不到梗,所以我原本想针对家里的可爱鸡尾鹦鹉来写个十页左右,不过一想到可能会有石头从赤坂(ga文库编辑部所在地)飞过来,还是打消了念头。 对了,前阵子ga文库举办了新人奖颁奖典礼,而这回居然诞生了十一个新人作家,真是吓死我了。 有十一个同期出道的伙伴,好好喔。 此回有各行各业的人获奖,我不禁心想:若是这些人今后能拚命写出卖翻天的作品,我就能了无牵挂地写一些卖不出去的书了。 ……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赤坂那边飞过来了耶。 言归正传,虽然会场怎么看都像是结婚会场,不过餐点很好吃,场地也很漂亮,所以此次玩得很开心。前来参加典礼的人几乎都是男性,因此蛋糕实在乏人问津,这倒令我感到意外。像我去参加朋友的婚宴时,由于是自助式的,每当蛋糕一出现,现场的女生通常都会变成蝗虫,一拥而上呢。 明年带个保鲜盒去装好了。 唉呀,好像又有石头飞来了…… 接着来谈谈神曲奏界自的内容吧!在princess热烈连载中的漫画也不例外,今年我们预定迅速往前推展剧情。 剧情差不多写到了折返点,因此接下来就只剩全力朝着终点冲刺了。 假如您是阅读过红系列的读者,想必很清楚丝诺一行人现在所待的精灵岛日后会如何发展,而我也会努力将结局连结到那方面去。 偶尔会有人问我白系列的长寿人物会在红系列有什么发展,而至于这个嘛…… 我猜,梅莉提亚搞不好会成为一个普通的粉领族,然后居住在蓝伯特家隔壁喔。(粉领族……?) 反正呢,我还是会期待着日后有某人出现在红系列,而这部分就交给榊大师了。为了维持剧情连贯性,我们姑且还是有定期开会讨论的。 接下来,为了使神曲奏界白迎向终点,我会努力让各角色有机会活跃的。 也包括牛。 牛也不例外喔。 前阵子的全员大会中,我试探性地哭诉着为何唯独不制作米诺提亚的抱枕套,结果被大大(不知为何,我家的责编都这么称呼k村主编)冷冷地一笑置之。 我也曾说过希望为它制作牛肉饭碗,不过想也知道地被严正驳回了。 太惨了吧。 这简直是牛权歧视嘛。 总之呢,牛的初恋归向我就暂此搁下,希望能早日为大家呈献暌违已久的全明星本篇故事。 ……我绝对不会承认这是为了赚一台新洗衣机的钱。 那么,期待与各位读者在下一本神曲奏界白相会。 高殿円@家电荒 纯洁纯白(purely white)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梦遗 ──与「师傅」〈他〉的相遇,是在格兰纳多家的初阶女仆丝诺?德罗布,被该家族的大小姐普莉姆罗丝捡回家大约一年后的某一天。 好不容易习惯女仆的工作,也开始拿到为数不多的薪水后,丝诺逐渐感觉到自己一度失去的生命确实开始在她体内重生。 就在那个时候。 「请慢走,普莉姆罗丝大小姐……!」 由两匹马拉著的马车正在宅邸的正面玄关前方等候。与众多仆人一同排在玄关前,丝诺目送著普莉姆罗丝离开。她在心中对著眼眶泛泪、看著自己的普莉姆萝丝送上离别的话语。 (请千万不要受伤。丝诺会衷心期盼、等待著大小姐归来。) 马车就这样载著数度转头回望并挥手的普莉姆罗丝逐渐远去。 虽然一脸难过,但丝诺也望著马车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接下来有好一段时间会见不到普莉姆罗丝,因为她从这个春天开始进入王立神曲学院小学部就读,一天有一半时间是在离开宅邸度过的。 一般来说,贵族阶级的大小姐很少像少爷那样进入寄宿学校就读。然而以神曲乐士为目标的人却例外,他们会不分男女只论实力地在专门学校互相切磋磨练。当然,他们的目标,就是进入位于被称为无上乐园的浮岛──精灵岛的中央精灵师学院。 何况丝诺目前还不知道,中央精灵师学院是采取完全寄宿制度,一旦普莉姆罗丝进入精灵岛的学校,那两人就几乎见不到面了。 普莉姆罗丝出生的格兰那多家,是代代都有神曲乐士辈出的显赫家族。所以丝诺甚至觉得,身为独生女的普莉姆罗丝从小就跟音乐有不解之缘算是很自然的事。 (振作啊,丝诺。不可以因为大小姐去学校就说自己很寂寞。大小姐接下来可是要挑战困难的竞赛啊。) 丝诺就像是要消除接连涌上的寂寥,不断对自己这么说著。 怎么可以让接下来要前往学校的大小姐看到自己不安的表情。这时候应该要露出笑容送她离开,这样才是独当一面的女仆吧。 至今为止在做女仆的工作时,也一样见不到普莉姆罗丝啊。除了能在她喝茶的时候短短说上几句话外,能够悠然待在她身边的时间,就只有完成所有工作后的夜晚。 那么现在究竟是怎么了。只因为她不在宅邸,自己就变得如此的胆小。 (呜呜、大小姐……) 努力把突然涌上的泪水压抑回去。 其实原因很清楚。 至今为止,当她待在宅邸的时候,丝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普莉姆罗丝。陪她喝茶,刷牙洗澡,修补、清理她喜欢的洋装,打扫房间及帮忙换衣服等等。普莉姆罗丝总是夸奖著细心工作的丝诺,自己也因此获得一整天的活力。 然而,接下来将没办法这样。虽然通学已经比寄宿有更多时间能见面,但普莉姆罗丝每星期都有一半的时间在学校,在丝诺无法触及的地方。 而且最难过的是,丝诺对于音乐完全是外行人,能做的最多就是听普莉姆罗丝演奏的音乐。 这份寂寥,是来自对无法帮忙大小姐的自己感到的愤怒。而且就算知道理由,自己也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丝诺并非神曲乐士。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真是的,每天早上都这么夸张。」 「路克!」 一同目送普莉姆罗丝离去的格兰纳多家管家路克,正一脸惊讶地望著丝诺。 「不过是去上学,为什么会激动的彷佛生离死别啊。」 「才、才不夸张呢,我就是会担心啊。」 他则是露出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耸耸肩道: 「即使如此也不过半天而已,又不是去读寄宿制学校。而且王立神曲学院可是克兰德姆首屈一指的名校,学生几乎都是贵族子弟,警备自然也相当万全,你说是吧。」 「的确、是这样……但是大小姐的身体不好……」 「医生不是已经说没问题了吗,也因为这样老爷才会许可啊。」 所以啊──他边说边将手放到丝诺头上安慰她。 「不要一直摆出那个表情,毕竟你还有必须去做的工作。这也是为了大小姐,你要成为一名伟大的女仆,就先以成为女仆长为目标吧。虽然这对还无法分辨刷子毛的你来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路克迎合丝诺的视线看著她的脸庞。 说不出话来的丝诺则是无可奈何的点头回应: 「好的……」 当然,成为不会造成普莉姆罗丝困扰、无论带去哪里都不会让她丢脸的仆人,正是丝诺至今为止努力的目标。 然而这个目标毕竟只成立在「想一直待在她身边」这个想法上。正因为想著这全是为了普莉姆罗丝,在面对辛苦的洗涤工作以及前辈们的流言蜚语时,她才能够撑下来。 然而── (但是,我真的要这样过下去吗……?) 最近「只是拚命做好女仆工作就够了吗?」的想法不断在丝诺内心闪过。 随著普莉姆罗丝开始通学,这份不安也逐渐扩大。 「所以说这也没办法吧。无论大小姐再怎么当你是她的侍女也一样,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别说派不上用场了,讲白一点只会是妨碍。」 路克斩钉截铁地说道。 「妨碍……」 「没错,不可以因为能把吊灯擦乾净就自傲起来,那只要有时间,谁都能打扫好。」 「呜呜呜呜呜。」 他那如同尖锐刀刃般毫不留情的话语,让丝诺瞬间眼眶泛泪。 「那、那我如果能帮忙做到什么,是不是就能服侍大小姐了?」 「可以啊,最好是能做到无人可以取代的事情。」 「无可取代的……」 丝诺瞬间全身僵硬,而路克则像是要催促她般推著她的背。 「好了好了,快点动起来吧。为了达成这点,首先你要完美地完成分配给自己的工作。快点收起那张快哭的表情回去工作吧。下星期有庆祝大小姐康复的餐会,去把二楼客房暖炉的煤炭全部清乾净,听到了吗?」 在路克的催促下,丝诺戴起隔离口罩回到工作岗位上。 然而,路克刚刚所说的话却一直留在丝诺耳中久久不退。 (只要我能做到他人无可取代的事情……)。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继续待在普莉姆罗丝的身边了。 只要能学会什么。 * 因为一直不稳定的身体状况终于恢复健康,至今为止都待在家里的普莉姆罗丝以入学为契机,开始积极地接触外面的世界。 在社交界出道只是开始,假日时也在侍女的陪伴下上街游玩,还有跟朋友们去野餐。 但是,丝诺完全无法陪伴她一起去做这些事。 毕竟丝诺只是这间宅邸的卑微女仆。 将来无论她去哪里,做了什么,丝诺都只能在宅邸等待她回来。 (果然,为了大小姐我必须学会某种特别的事情。) 丝诺非常焦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学会路克所说的「某种事物」的欲求日渐高涨。 可是丝诺不知道「某种事物」究竟是什么。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成为大小姐最特别的存在。能不能跑在宅邸众多女仆的前面,让大小姐认可她是自己的侍女,能不能让路克认可自己 呢。 实际上,侍女并非普通的女仆,不但语学上要有造诣,也必须有流行品味,在礼仪的做法上更要做到能当教师的完美程度,当然也必须对社交界有详尽了解。那里的伯爵有几名小孩,跟谁又是亲戚。最近在社交界流行的事物是什么?流行的店家、糕点、还有洋装呢?话题又是什么? (我绝对做不到那种事情啦。) 丝诺抱住自己的头。还是孩子的丝诺,不可能有带领普莉姆罗丝进入大人世界的能力与知识。她自己也觉得就算跟在她身边也派不上用场,甚至有可能让她丢脸。 我可能无法成为侍女。能让大小姐抛下宅邸那些令人回眸的美丽前辈,指名要我当她侍女的「某种事物」。我真的拥有那种了不起的能力吗? 就在这个时候。 「咦、大小姐受伤了?」 ──发生意外的时间,是丝诺依旧闷头烦恼关于「某种事物」的某一天。 回家途中为了买东西绕去街上的普莉姆罗丝,在商店前被粗暴的男子攻击并受了伤。 「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真要说起来只是扒手……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想把东西拿回来,结果在追上去的时候跌倒了。」 虽然她边笑边带过这件事,不过对于「大小姐就是一切」的丝诺来说,这绝不是可以无视的问题。虽然说女生想慢慢买东西时不可能带男仆去,但即使如此侍女也未免太无能为力了。就算面对这个状况时派不上用场,至少也能当肉盾挡在大小姐前面吧。 她明明无论想要什么都一定能得到,却不惜那么做也要取回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正当丝诺在内心想著这个问题── 「呼呼,其实啊,有一位帮手来帮我喔。」 「真的吗!?」 似乎是在意想不到的一刻出现了白马骑士。 「是一位路过的男士,不过他非常强喔……可以瞬间就把那名坏人打倒,我无论如何都希望在今天拿到手的东西,也在他的帮忙下取回来了。」 「在今天……?」 普莉姆罗丝缓缓地将一个小型皮制盒子拿了出来。 「这就是那个东西喔。送给你,丝诺。」 「咦!送、送给我?」 「是啊。」 丝诺战战兢兢地收下这出乎意料的礼物,装在里面的,则是有著黄铜制外框的眼镜。 「这是……!」 「感觉你最近似乎视力有变差,所以我偷偷请人制作了这个。今天是我跟丝诺相遇一周年的纪念日喔,换言之,就是你的生日呢。」 「大小姐……」 虽知道这样不礼貌,丝诺仍直视著普莉姆罗丝的脸庞。 丝诺的视力最近的确有些下降。 然而眼镜这种东西是高级品,完全不是才刚开始可以拿薪水的丝诺能买得起的东西。而且自己明明不曾有提过视力变差,普莉姆罗丝却能发现这件事。 「之前不是有一个带了很多镜片的男子来家里吗,虽然我跟你说是父亲请来的旅行商人,但其实不是这样。」 一股温暖的感情涌上心头,也梗住丝诺的喉咙。完全没想到普莉姆罗丝会为了在今天,在这个日子给自己一个惊喜而做到这个地步。那时候那名眼镜商人的确很自然地也帮丝诺配了一副,但是自己根本买不起所以就放弃了。 「非常感谢您,大小姐……!这是我一辈子的宝物!」 初次戴上眼镜后,世界整个变清晰,而最让她高兴的则是能清楚看见最喜欢的普莉姆罗丝的脸庞。丝诺的内心充满了感激,但同时也深深感到自责。 普莉姆罗丝之所以会遇上坏人正是自己害的。 那时候在她身边的侍女究竟在做什么。如果自己在她身边,绝不会让普莉姆罗丝做出那么危险的事情。不管要扑上去的还是用咬的,自己都会去抓住那个坏人吧。 (然而,即使如此,我可能还是没办法抓住他吧……) 现在的丝诺是最多只能拿起宅邸的花瓶的无力存在,这样下去根本不可能在必要时刻做为盾牌保护她。 这时,普莉姆罗丝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丝诺的命运就此决定下来。 「这么说来,听说帮助我的那位男士,就是旁边那间道场的师傅呢。」 「是…邻居……?」 这么说来,丝诺曾听女仆伙伴说过,有一名什么什么剑术的高人,在旁边盖了一栋梅尼斯风格的房子住在那里。 ──接著,丝诺在逮到空闲的时间后,就立刻偷偷翻过与宅邸树木相邻的墙壁,跑去偷看隔壁的道场。 就在那时,丝诺得知对方是一名剑术高人,还有这里明明顶著道场的看板却没有徒弟这两件事。 * 奇妙的事情不止这些。 问了在大小姐被坏人袭击那天与她同行的侍女,她却表示根本没看到有人袭击。 「风的确很强,但是没看到有人攻击大小姐。然而大小姐却突然发出惨叫……我反而很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面对跑来逼问为什么没有以身保护大小姐的丝诺,侍女则是困惑至极地如此表示。 好一段时间后才证明她说的是实话,而契机是收到普莉姆罗丝在学校课程中昏倒的通知。 「所以现在情况是怎样!?大小姐的身体……」 抓住刚从普莉姆罗丝的房间走出来的路克的脚,丝诺拜托他告诉自己现况。 「难道是什么重病吗……!?要是大小姐有个万一,那我、我……」 「冷静下来,丝诺?德罗布。大小姐只有些疲劳而已,就跟平常一样。你应该也知道大小姐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很好吧?」 正如路克所言,普莉姆罗丝的身体本来就不算好。 虽然听说跟在别墅休养时相比已经好很多了,不过还是常常有些微发烧,严重时甚至得躺在床上好几天。 「总之,大小姐就交给医生照顾,你快点回去自己的房间!已经很晚了,知道了吗?」 「……是。」 丝诺努力压抑冲上来的不满,用力点点头。 摆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再一次看向丝诺后,他开口: 「听好了,无论你有多担心大小姐,要是在工作上发生失误可是会被减薪。毕竟你原本就还不太能派上用场。」 再次用力叮咛后,他就立刻转过身去。 「唉,大小姐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之前也说被坏人袭击,侍女却说没这回事。这次也说看到黑雾……」 路克一边碎念一边一脸不解地自走廊离去。 (黑雾?) 确定路克完全消失在走廊另一侧后,丝诺轻柔地隔著门板窥探普罗姆罗丝房里的状况。 里面完全听不到声音。这么说来,大小姐现在没有呻吟而是安稳地在休息。 (太好了,看来身体状况不错。) 这件事让丝诺稍微安下心来。 毕竟,普莉姆罗丝曾说这段日子她几乎都没睡好。 讨厌一个人,在夜晚落单很难入睡。 当然,从普莉姆罗丝跟自己这样讲后,丝诺就尽量陪她一起睡。 但是毕竟无法每天都这么做。自己只是女仆。特别是这几天,在被路克发现她陪普莉姆罗丝睡觉后,丝诺便受到相当重的处罚。 丝诺再次转头确认附近状况,确认没有任何人过来后── (好,就在这边等吧。为了能在大小姐醒来的时候立刻冲到她身边。) 她就当场坐下。 在宅邸的重要人士生活的走廊上都铺有短毛地毯。多亏如此,这 里会比墙壁跟地板都外露的屋顶内小房间坐起来舒服。 当然,正如路克所言,丝诺知道就算自己坐在这里,也没办法让她的身体状况变好。但是,比起什么也不做,至少也要待在痛苦的普莉姆罗丝的身边。 毕竟她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其实很怕寂寞。 (──嗯?) 突然,彷佛听到房间里传来人声,所以丝诺将耳朵贴上门板当然,这里是普莉姆罗丝的房间,只会听到她的声音。 然而情况却有些奇怪。 明明里面只有她一个人,听起来却彷佛在跟人争执。 「──不要!不要过来!」 清楚听见惨叫声后,丝诺立刻用力抬起头来。 「大小姐!?」 虽然这不是一介仆人该做的事,但丝诺没有敲门就冲进房间里,并直接冲往普莉姆罗丝所躺的床铺旁边。 「大小姐,怎么了吗!?」 「……!丝诺!?」 往粉红色的天鹅绒天盖中探进去,就看到普莉姆罗丝彷佛为了保护自己般紧抱著枕头。 床单上传来熏香的薰衣草香味。 当丝诺看到普莉姆罗丝没事而瞬间安下心来时── 「大小姐,您是做恶梦吗……」 「丝诺……丝诺、救救我,好恐怖!」 「大小姐……?」 丝诺立刻绷紧了神经看了看四周。 (咦?) 附近没有任何奇怪的人物,普莉姆罗丝宽广的卧室内就只有一片夜色。 「那个……请您……」 然而普莉姆罗丝很少紧张到如此地步,她就这样紧紧抱住丝诺。那对翡翠般的双眼所望的地方,是布满天花板的夜色。 果然是有某人躲在那边吗?丝诺抱著这个想法仔细往那边看去。 (啊──) 接著丝诺就吓了一跳。 因为布满房间的那股黑暗,在一瞬间彷佛某种有意识的生物般震动了一下。 (刚、刚刚刚刚刚那个是什么!?) 原本以为只是黑影的那个,仔细一看却跟夜色完全不同。 那是比黑夜更加深邃,是浓郁到如同失去颜色的绝望本身的黑暗。 那一块如同黑影般的东西,正恐怖地往这边伸出手来。 「大、大小姐!请快点逃走,那里有著『某种东西』……!」 丝诺立刻庇护著普莉姆罗丝叫道。 接著在怀里的普莉姆罗丝却是惊讶地看著丝诺表示: 「丝诺也看得见……看得见那个吗……?」 「是、是的。但是那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那看起来就像是人的恶意。」 「人的、恶意……?」 普莉姆罗丝苍白的手指紧握住丝诺的手腕。 「──讨厌,我不想听、也不想看了。但是那个却一直跟著我,从以前就一直……!明明跟丝诺起睡的时候都没出现……为什么……」 她用带著哭音的声音叫道。 「大小姐……」 初次看到普莉姆罗丝害怕的模样,让丝诺陷入讶然。 接著,她唐突地得到确信。 (难道大小姐会跌倒也是因为那个黑影!?) 所以她才不喜欢独处,就因为会出现那种东西,她才没办法好好睡觉。 普莉姆罗丝的身体原本就不算好,在这种情况下身体不垮掉才奇怪。 而且刚刚她会问丝诺看不看得见,就表示那个东西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她一直为此感到痛苦。 怀抱著无法跟他人倾诉的烦恼。 (怎么会……) 丝诺相当自责自己完全没有发现这件事。 但是丝诺至今为止数度跟普莉姆罗丝一起过夜,也常在她害怕黑暗时陪在她身边。 明明如此,却不知为何从来没有发现那股黑影。 (那为什么「现在」会看得见……!?) 正当丝诺陷入混乱时,如同亡灵般的恐怖黑影伸长了触手,逐渐往丝诺等人所在的床铺接近。我在这里。 快看。快看。快看我! 快点找到我! ──接著还传来了声音。 那像是在追求什么、充满仇恨的声音,彷佛直接流入脑中般在耳里响起。 「不要……!」 普莉姆罗丝深吸了一口气。 好恐怖。 至今为止不曾感受过的恐怖窜过丝诺的背部。 (所、所以得从这里逃走才行!) 「请从床铺下来!大小姐!」 将普莉姆罗丝护在身后,丝诺下定决心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烛台。 「丝诺……!?」 「没事的,交、交交交交、交给丝诺吧!」 虽然不知道能否靠这种东西打败那种亡灵,但是现在就只有自己跟普莉姆罗丝在这里,所以不是害怕的时候。无论如何自己都得保护好大小姐── 「滚到那边去!怪物!不准靠近大小姐!」 丝诺一鼓作气往逼近的黑影挥下烛台。 「……!」 然而该行为却没有任何意义。挥过去的烛台在接触到黑影的瞬间,就彷佛被黑喑张口彻底吞噬般消失。 (怎么会……) 丝诺哭丧著脸往后退。 即使如此,黑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伸出触手打算把两人拉入黑暗当中。手腕中的重量突然加重,普莉姆罗丝似乎因为恐惧失去了意识。 (怎么办,该怎么办……) 丝诺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正因为过于恐惧而颤抖。她用力握紧拳头,想办法压抑这股颤抖。 (──保护不了。) 这个事实让丝诺的眼前一黑。 我无法保护大小姐。 什么都做不到! 到底该怎么办!? 比起迫近眼前的黑暗或任何东西,这个事实更让丝诺感到害怕。 (救救我们,谁来……赶走那片黑暗。至少请保护大小姐!) ──轰! 一阵狂风自丝诺眼前吹过。 那可说是足以吹跑这股紧张情势的强风。 (呜哇!) 啪啦一声龟裂声在黑夜中响起,丝诺惊讶地将脸转向声音来源,就看到面对阳台的窗户玻璃上,出现了大大的裂痕。然后一道将黑色长发束成马尾的男性身影,就伫立在龟裂的玻璃后方。 「这还真是相当奇特的存在啊。」 在此同时传入的,是从没听过的男性声音。 (是、是谁!?) ──不知何时,月亮已经爬上天空。对于眼前一直只有黑喑的丝诺来说,那道光辉实在太过耀眼。 「感觉到奇妙的气息所以过来,没想到会看到如此奇妙的柬西。」 习惯光亮后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一身奇妙打扮的高大男子。从背后没有翅膀这点来看,他应该不是精灵而是人类吧。 身穿没有见过的长衣,肩膀上披著类似黑色斗篷的衣物。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握在他手上那把从没见过的修长刀刃──他就是挥动那把很像是剑的物体,制造出刚刚那道强风吧。丝诺发不出声音,只能仰望著那名可疑的男子。 「放心吧,我不是小偷;我这就把那家伙解决掉。」 男子将视线对著蠢蠢欲动的黑影说道。 那低沉的声音与被月光照耀的侧脸,让人有著些许不协调感。 「说、说什么不是小偷啊,你、你 到底是……」 突然出现的男性访客(而且还是从很特别的地方出现)不顾一脸困惑的丝诺,将手上那把彷佛是比新月还要早一些的月亮形状的细长刀刃往黑影指去。 「──被仇恨囚禁的亡者啊,乾脆地回归转生之轮吧。」 那把长剑飘飘地斩下。 男子挥落的剑,如同贯穿夜晚的电光一般往黑影们袭击而去。 「回归吧!」 ──喔喔喔喔喔喔! 瞬间,黑喑发出了呻吟。 (什么……!?) 然后那些黒色的存在,就这样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影子般──不留一丝踪影地消灭了。 就只有一眨眼的短暂时间,真的只有一剎那。 (好厉害……) 丝诺甚至忘了发出声音,只是直直盯著那副光景。 (竟然只靠一击就把那些黑雾打倒了……) 然而,男子却像完全不知道丝诺有多惊讶一样直接将剑收入刀鞘,接著只是看了一眼僵在那里的丝诺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迈步往阳台走去。 「等、等等!请等一下!」 丝诺慌张地跑到男子身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帮助我们!?」 「……其实我并不是来帮助你们的。」 接著男子平淡地表示: 「有那种东西在晃来晃去,对我来说实在太麻烦了。这种黑暗力量之所以会壮大,只是因为现在是月亮与太阳交替的时刻……」 「月亮与太阳……?」 面对丝诺不解的神情,男子只是稍微眯起眼睛道: 「总之暂时不需要担心那种东西了。」 接著就再次转过身去。 (啊……) 他要走了。 在想到这点的瞬间,丝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忘我地抓住对方的衣角。 「──小姑娘,有什么事?」 「呃……那个、这个……」 丝诺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惊讶的同时,仍不愿意放开双手。毕竟她可以确定,绝不能让对方就这样离去。 这是因为,他可能就握有丝诺目前正在追寻的某样东西。 「拜、拜托你,请教我刚刚的那个技巧!」 丝诺说道。 「你说什么?」 「请让我、成为你的徒弟!」 眼前的男子眯起了眼睛,像是在表达「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啊」。 但是丝诺没有退缩。 「我……我想保护大小姐!不想再重蹈刚刚的覆辙了!为了这点,我想学会刚刚的技巧!」 丝诺也觉得自己说了很欠思考的话,既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而自己竟然向这样的人说出要拜他为师这种话。 然而── (我已经不想再有那种回忆了!) 自己明明就在她身边,却有可能无法守护普莉姆罗丝的恐惧感── 这种情况体会一次就够了。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学会他的技巧。能打倒那个如黑雾般存在的压倒性力量。 「很可惜,那不是你这种小姑娘能简单做到的招式。」 「拜托你,我的名字是丝诺德罗布。是在这间宅邸工作的女仆,我一定会付钱的,所以请让我学习……」 「丝诺?德罗布?」 男子那顽石般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 「真是特别的名字,你是哪里人?」 「……不、不知道,我是被捡回来的。」 那尖锐的视线凝视著丝诺的脸庞。即使有想转过头去的冲动,丝诺还是努力忍耐著。因为好不容易才找到目标,绝对不能在这里后退。她找到不是靠流行品味、社交界的知识、也不是靠美丽的外表,就能让自己待在普莉姆罗丝身边「某种东西」。 「…………哦,我有听说过这家小姐做出捡回孤儿的奇特行为,而那个人就是你啊。」 男子呼了口气,不发一语地用在看某种奇珍异兽的眼神观察丝诺好一会儿。 终于── 「──好吧。」 他不知为何看了普莉姆罗丝一眼后,缓缓地点头答应。丝诺则是笑了出来。 「真、真的吗!?」 「但是当我的徒弟可是很辛苦的,要是跟不上就会立刻被除籍,你有这种觉悟了吗?」 「有!」 丝诺气势十足地用力点头回应。 无论多辛苦都无妨,不管那个招式有多难学,也比之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再后悔要好多了。 「我一定会跟上的,请多多指教──师傅!」 ──从那天开始,丝诺几乎每天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就立刻前去道场练习剑术(最令人惊讶的是,师傅正是格兰纳多家隔壁那间道场的主人)。 花在练习上的时间绝不算多,但丝诺在认真度和坚持上却是他人的一倍有余。 毕竟是否能学会那个招式,直接关系到自己未来是否能守护普莉姆罗丝。就算是为了不再发生那种无能为力的情况,无论如何都必须学会那个能打倒亡灵的招式,就算早一秒也好。 「师傅,所以说差不多可以教我能打倒那种黑色亡灵的招式了吗?」 「不行。」 「为什么!」 但是无论丝诺如何空挥、学会再多招式,他依然没有透露打倒那种亡灵的方法。 「那对你来说还太早了。先学会分辨楼梯用的蜡和家具用的蜡吧,靠你现在的眼力根本无法看穿对手的攻击啊!」 结果无论请求多少次,都被一笑置之。 就连在那之后过了数年,在丝诺得到做为免许皆传的证明「怜刀笹目」的当下,师傅也没有告诉她那个秘密。 (师傅为什么没有指导我那个技巧呢……我在剑术技巧上,明明就已经达到免许皆传了啊……) 丝诺一直都对这件事抱持著强烈疑问。 ──而这个秘密的答案就在于做为免许皆传证明的「笹目」身上。 丝诺得知那把刀正是连精灵都能斩杀的特殊刀刃一事,是在好一段时间之后了。 * 存在于波利佛尼卡大陆上空的浮岛── 「精灵岛」。 从很久以前开始,那座诞生所有精灵的故乡之岛,就除了精灵外还有些许人类居住。 那是设立在这座精灵岛上,给为了以神曲乐士为目标的学生们就读的学校。 做为想成为神曲乐士的人的最高学府,每年都有通过在世界各地举办的选拔考试并获得推荐书的强者们,乘在天马的背上登岛。 「中央精灵师学院」。 通称──精灵岛学院。 那里是只有被选上的人才能聚集而来的「天上学校」。 真的是符合「至高的乐园」这个称号的特别场所。 被允许暂时居住在天上的候补生们,要在身为学院生的三年内,学习关于神曲的各种知识。他们将在这段时间内,与住在精灵岛森林的精灵们相遇、交换契约,学会各种事物然后离开这座岛。 当然也有例外,无法在各期举行的考试中合格的人、引发问题的人,会在还不到三年就从岛上回归大地。 换句话说就是退学。 这正是就读这间学校的学生们最害怕的事情。 从没有接受考试就入学这件事为首,缔造各式各样异例状况的丝诺德罗布,唯一避免的例外就是这个「退学」,并持续过著她的学院生活。 ──那是在经历回到两百年前的这个大事件,与 伙伴们完成美妙的四重奏,并且连那场校庆的余韵都消散的某个早晨。 丝诺跟平常一样,在一般来说不可能给予该学院学生的,位于屋顶内侧的自己房间醒来。 (呜……好、好痛苦……) 感觉到微妙的呼吸不顺,所以丝诺努力睁开还是很沉重的眼皮。 「……呜、咕、咕?」 好像有什么东西趴在额头上。 脸上这个柔软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只是脸,感觉上就像全身都被不明物体压住一样。 (好重。) 丝诺为了这股不协调感皱起眉头低吟。 总之很重。昨晚的确是在复习的途中睡著的,这么说来难道是叠起来的讲义崩塌了? 然而若是这样也未免太温暖了。如果这是讲义,应该更硬更冰冷才对…… (这、难道是、布兰卡?) 接著丝诺就一边把脸上的东西推开,一边用另一只手找寻应该在身旁的眼镜。 把契约精灵布兰卡(当然限于小狗姿态时)替代热水袋抱著睡是常有的事,在这种情况下,被睡相很差的他踩到也是经常发生。 「喂、布兰卡!你要我说多少次,不要把脚踩在别人脸上──」 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来的丝诺,立刻寻找打算要抱怨的对象── 「什么……!?」 然而在戴上眼镜,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诡异光景后,丝诺瞬间说不出话。 (这、这这这到底是……) 因为已经天亮,只有一扇天窗的屋顶内侧房间也满是光明。那只能用清新来形容的朝阳,正璀璨地从天洒落。 然后,在那道光芒下的,不知为何── 有大量的桃子馒头。 (咦?桃子馒头?)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丝诺现在正不知为何被一堆桃子馒头挤压中……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丝诺一口气从床上弹起,然后重新仔细地观察那些桃子馒头。 然而不管看几次,桃子馒头就是桃子馒头,绝对不是其他的东西。 虽然丝诺瞬间差点陷入混乱── 「啊啊──是吗,这么说来……原来是这样啊……」 但是她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并叹了口气。 几乎占满粗劣铁床的大量桃子馒头,那当然不是真正的桃子馒头。 那些桃子馒头的真实身分,其实是货真价实的「精灵」。 「精灵」。 那是,拥有力量的某种东西。 比人更接近神,比神更接近人的能源集合体。将神曲当成粮食,把力量借给人类,是善良的邻人。 这些桃子馒头们,是丝诺的挚友兼重要的大小姐普莉姆罗丝,因为可爱这个理由将其固定成桃子状的──(可怜)勃来。 那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夏天来到尾声的现在,因为自己不小心说出变冷之后有点难熬这句话── 「把我的桃子馒头们拿来代替热水袋抱著睡会很舒服喔,丝诺。呜呼呼。」 然后普莉姆罗丝就在丝诺睡著前,召唤来大量的桃子馒头们。 其实丝诺根本没有丝毫想拿桃子馒头代替热水袋的意愿,但似乎是在桌子前复习的途中输给诱惑了。 (是啦,真的是很温暖……) 但是在睡著时差点窒息也未免太危险了。 「谢谢大家昨天的帮忙,你们可以回去大小姐身边啰。」 丝诺露出僵硬的笑容向勃来们道谢。 「桃子!」 「桃!」 「桃子!」 勃来们先是数度在床上跳上跳下,最后发出砰的一声消失了。 (唉唉,才一大早就累了……) 正当丝诺放下心来的瞬间── 「呜哇哇!月读!」 就在床铺的衣角发现被大量桃子馒头压扁的月读,于是连忙把他抱了起来。与勃来们差不多尺寸、手掌大小的精灵月读已经是晕头转向了。 「没事吧?振作一点!」 「呜呜……」 在稍微摇晃了一下后,他先皱起了眉头,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丝诺?咦?我怎么似乎梦见了奇怪的梦……好像有很多桃子一口气从窗户涌进来……」 「是错觉!」 这个才刚诞生没多久的小精灵月读,是丝诺其中一名契约精灵,那身穿和服的模样实在非常可爱。虽然对于要向他说谎感到不好意思,但是被勃来压扁这种事还是尽量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这么说来,布兰卡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注意到自己的另一名契约精灵不见踪影的丝诺看了看四周。而且为求仔细,还把床单翻开来也没看到人影。 这时── 「丝诺,他应该在那边吧。」 跟平常一样坐到丝诺肩膀上的月读,往放在地板上的大提琴箱指去。 接著,几乎在同一时刻── 「──快点放我出去啊,吼吼吼吼吼吼吼!」 大提琴箱才刚砰的一声打开,一只有著白银色毛皮的小狗就从中飞跳出来。 那只小狗瞬间被白光包围,接著一名银发碧眼但是眼神凶恶的男子出现在那里。 「布兰卡……」 没错,那正是丝诺的另一名契约精灵。 「还真是稀奇,你竟然会睡在那里。」 毕竟平常总是丝诺睡在大提琴箱子上,而他则是跟大提琴一起占领丝诺的床铺。 「如果你那么喜欢里面,就一直睡在那边吧。何况这张床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我可不是自愿进去里面的啊!」 布兰卡边低吼边露出不悦的表情,接著拿起瓶子将里面的梅干送入嘴中。他有在情绪动摇时吃起酱菜的奇妙癖好。 「我一回到房间就看到床上不知为何有一堆勃来,而且还妨碍我上床睡觉。就是他们把我关进那个箱子里的……」 布兰卡愤怒地说道。 「可恶,该死的桃子馒头!不对,可恶的普莉姆罗丝!这一定是那家伙的阴谋。那家伙总是妨碍我跟丝诺增进感情,而且还是靠这种卑鄙的手段!」 丝诺则是拿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艾利法斯?布兰卡?阿尔比欧那。 别看他那个样子,他其实是拥有野兽和人形两种模样的圣兽。侍奉世界支柱的八柱女神的尊贵存在。就算对手有普莉姆罗丝调律过,但是这样的他竟然会被勃来这种脆弱存在玩弄── (真丢脸……) 「好啦,我知道了。所以不要一早就开始吃酱菜啦,房间都是酱菜的味道了。」 丝诺将手扶上太阳穴表示: 「难怪我昨天会觉得房间很安静,原来是因为你不在啊,布兰卡。」 这正是一句失言。 接著,虽然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布兰卡突然露出不怀好意外加满意的笑容道: 「丝诺,怎么啦,因为我不在而感到寂寞吗,原来是这样啊。」 话题突然往奇怪的方向转去,让丝诺慌忙做出否定。 「谁、谁谁谁、谁会啊!」 然而他却是维持邪恶的笑容表示: 「不过你若是想跟我一起睡,至少睡相要再好一点喔,我的身体实在没办法满足现在的你,毕竟你太激烈了……」 「噗!」 「乖乖说实话吧,丝诺,你希望我陪在你身边,我也知道你其实很想更了解我喔。」 布兰卡将脸凑到丝诺的眼前,在近距 离低语: 「光听你的神曲我就知道了。最近的你技巧非常好喔,已经完全熟知让我发出声音的方法了,只靠技术是没办法让我这么高昂的。」 「什么……」 这过激的发言,让丝诺几乎是一阵头晕目眩。虽然那应该单纯只是在夸奖自己演奏神曲的手腕,但是该怎么说,这个讲法相当糟糕,实在太过可疑了。 「你已经知道让我愉悦的方法了呢,丝诺,这个代价可是很高……」 「你、你这家伙!」 因为过于动摇,让丝诺的手下意识握住腰间的「笹目」── 「再继续说下去,我就把你永远关进箱子里!」 「唉呀呀。」 但是布兰卡比丝诺拔刀的动作还早一步,就轻飘飘地浮上刀子砍不中的半空中。 「太卑鄙了!给我下来!」 「哼哼,丝诺。想要让我乖乖听话,就不要靠刀子,去演奏神曲吧。这么一来不管什么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喔。」 丝诺悔恨地咬紧了牙关。 然而好久没有握住的「笹目」的触感,让她想起之前遗忘的某些事物。 (这么说来,今天好像有梦见师傅呢……) 在摸到「笹目」的瞬间,梦境的内容模糊地回到脑中,丝诺则是歪过头去。 没错,今天早上的确梦到师傅了……那个住在格兰纳多家隔壁,感觉有些奇特的梅尼斯人。 (竟然会梦见师傅,这还真是稀奇耶。) 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师傅了。 自从将笹目送给丝诺后,他就离开那间宅邸了。虽然原本就是常常出去旅行的人,但是这次要再加上丝诺也离开地表。虽然在放长假回到地上时,总是有去道场拜访,结果还是一直没遇到。 (老师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因为怀念起过去而一时忘记怒气的丝诺陷入思考。毕竟是那个师傅,现在肯定是精神百倍,不过还是想偶尔见个面。 「糟糕,我还没洗脸。」 这时听见宿舍管理员在一楼打钟的声音。 (早上的铃声!?这是第几次打钟了?难道已经敲过两次了吗!?) 虽然今天还只听见一次钟声,但是如果宣告早晨的钟声已经打两次的话,大家应该都已经离开宿舍了。 丝诺的脸色瞬间非常难看。 毕竟丝诺平常就是迟到惯犯,根本没有像这样跟布兰卡吵架的时间了。而且因为一早就发生不少事使得行程严重落后,加上今天又是一个月一次的学生朝会举行的日子。 要是迟到可不是闹得玩的。 「啊啊啊啊,梳子、梳子在哪里!」 丝诺将压在垫子下的裙子取出烫平,接著紧急将四散的讲义绑起来。虽然平时用来把头发绑成丸子的发簪不够,但是现在没空在意这种事情了。 「丝诺,刚刚那是第二次敲钟啰。」 「你说什么!?」 月读的话语,让丝诺抓了东西就跑出房间,飞奔跑下宿舍的楼梯。 同时在内心想著,到底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梦见师傅呢………… * 位于巨大谱库旁边,用令人印象深刻的蜂蜜色炼瓦盖成的讲堂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 主要用来当作集会、发表会场地的这间讲堂,虽然就建筑物本身来说已经很古老,却是校内唯一宽广到能轻松容纳所有学生的建筑。 讲堂深处设有舞台,在对侧的墙边则是架设了为了能看清楚舞台,类似座位的阶梯。 「……早、早安,乔许!」 丝诺尽量不引人注目地压低脚步声,慌慌张张地溜进讲堂。 「啊啊,丝诺,早安。」 接著乔许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招手要丝诺过来。 丝诺喘著气来到他的旁边── 「来得及真是太好了,丝诺。」 似乎正在点名的他露出温柔的笑容摇了摇头。 乔许?夕凪。他在丝诺的同学中最为成熟,是丝诺这些二年级生的风纪委员。 那温柔的脸庞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可靠,但是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勤勉。而且在遇上状况时,他也有著会让丝诺感到惊讶的决断力,是令人信赖的年长朋友。他做为风纪委员,却刻意放慢速度点名等著丝诺赶来。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又迟到啦,也差不多该改掉这种睡过头的问题了吧?」 「黛西。」 摆出不悦表情如此表示的,是自称为普莉姆罗丝竞争对手,身为伯爵女儿的黛西?贝伦休泰。 「就连集会日都迟到,你最近也未免太散漫了吧。」 「呜、这是因为……」 虽然真的遇上不少事情,不过她说的的确是事实,所以丝诺无法反驳。实际上肚子饿到有些头昏也是原因。 「照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被退学,这间学校可不是这么好混的地方!」 接著黛西用老师般的语气愤怒表示。 虽然她话中带刺是家常便饭,但是总觉得黛西今天的火气比平常要大。 「黛西的心情好像很差耶?」 「啊……嗯,就今天来说也是没办法的事……」 乔许不知为何像是吃了黄连般含糊其词。 (没办法?) 这个答案令丝诺不解地歪过头去,黛西今天到底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虽然并没有特别想要知道,但是可以的话也不想被她当成迁怒对象。 (还是说大小姐又对她的争辩没有反应呢?) 「咦?这么说来大小姐呢……」 突然发现看不到普莉姆罗丝的身影,于是丝诺开始四处张望。 「啊啊,普莉姆罗丝的话是因为──」 舞台上突然传来巨大声音遮蔽了乔许的话语。 「保持肃静!」 丝诺惊讶地抬头。 就看到那里站著几名学生。从那股堂而皇之的风格来判断,应该是高年级生吧。 「他们是……」 「是学生会的学长学姊喔,今天是学生会召开的集会。」 乔许悄悄地在她耳边解释。 ──精灵岛学院,学生会。 那是由这间精灵岛学院中成绩最为优秀的人们所构成,以学生的身分为学生服务的学校营运委员会。 他们有著管理这间学校各种会议、行事的权限。从决定社团活动的预算,到招聘特别讲师时推荐人选,或著是企划举行校庆和毕业舞会等等,活动与权限非常多样化。 「还有什么活动要举办吗?校庆不是结束了?」 面对丝诺的不解,乔许惊讶地瞪大眼睛。 「丝诺,你没有从普莉姆罗丝那边听说吗?」 「大小姐?」 「嗯,啊,你看那边。」 就在乔许悄悄地往舞台上指去的同时,周围也出现一阵骚动。跟著手指高抬起头后,就看到有几名学生从侧边出现在台上。 而且在那群人当中,有著丝诺在找寻的身影。 「大小姐!?」 彷佛洒了金粉的美丽长发,如同陶瓷般的白透肌肤。就连站在远处都能一眼看见的那名美少女,除了普莉姆罗丝?格兰纳多外不做他想。 为什么普莉姆罗丝也在新出现舞台上的学生当中? (还有,那个是蓝迪吧?) 那个将丝诺视为敌人的蓝迪?辛拉也在。 其他学生也都是见过的人,看来全员都跟丝诺一样是二年级的学生。 (到底是发 生什么事了?) 普莉姆罗丝加上蓝迪这种奇妙的组合,让丝诺一阵困惑。 「那么我们现在就来介绍新加入学生会的成员。」 站上舞台中央后,学生会会长如此说道。把这句话当成信号,普莉姆罗丝等人一同前进了一步。 「新的、学生会会员……?」 也就是说,现在站在台上的同学们,大家都是新学生会的一员。 「是的。」 乔许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点头表示: 「普莉姆罗丝被选为学生会的成员了。」 「大小姐她……!」 丝诺内心瞬间充满引以为傲的心情。 毕竟学生会会员这个立场,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得到手的东西。 首先在文科和术科两方面都要相当优秀,而在文科上万年及格边缘的丝诺,早在这个时间点就被刷掉了。 而且这群成绩优秀的学生当中,也只有得到现任学生会成员推荐的人才能成为候补。 之后还得经过学院长承认,才得以正式进入学生会。 换言之,加入学生会就等同证明他们是这间精灵岛学院中的顶尖团体。 当然,不是单纯只看成绩,人格(或著该说家世)似乎也是重要的选择根据…… (不过大小姐先不提,为什么那个蓝迪也会被选上啊?) 蓝迪的成绩的确仅次于普莉姆罗丝,但是让那种会凶恶霸凌他人的人加入学生顶点的学生会是否合适,丝诺其实感到疑问。 「什么嘛,为什么是选普莉姆罗丝,却没有选本小姐……」 黛西用力握紧拳头,打心底悔恨地表示。 这段低语让丝诺得知黛西不悦的理由。毕竟她视普莉姆罗丝为竞争对手,普莉姆罗丝被选上而自己落选肯定会让黛西大受打击。 「黛西黛西,没事的。就算不用进入学生会,黛西也有显著的成长了,不需要一直跟人比较喔。」 「什么嘛,你的评价根本无法做准好吗,皮斯。」 她立刻对自己青梅竹马的契约精灵皮斯开炮。 「我非常想要加入学生会好吗?因为父亲大人说过,母亲大人以前也是学生会的成员……」 「黛西,怎么这样……」 皮斯虽然努力安慰黛西,不过她似乎真的很难放下。 (虽然皮斯那样说,不过我也能理解黛西的心情……) 与黛西不同,丝诺对学生会根本毫无兴趣,所以很难打心底理解她的心情。 但是「想超越母亲」这个想法,丝诺还是能体会。 过去丝诺也很讨厌被拿来跟布兰卡的前任乐士安杰洛?格兰朵斯比较,还曾为了这点跟他大吵一架。 想超越自己不了解的人是很难的,特别是一旦对手已经去世就更难办到。所以黛西是想至少在形式上,踏著与母亲相同的轨迹。 讲堂突然被喝采声与鼓掌声包围。 丝诺把视线拉回去,就看到新成员已经介绍完毕。 「──以上八人,将从今天起成为我们学生会的成员。他们会在接下来的半年间……也就是直到现任成员毕业为止的这段时间,以辅佐的身分活动。」 在这段话语的促使下,普莉姆罗丝等八人在台上低下了头。看来这股突然传来的掌声,是承认新成员的掌声。 丝诺也毫不保留地用力拍起手来。 接著,计算好拍手停止的时间,尼诺会长重新看了看聚集在讲堂里的学生们──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学生会成员会站在这里,并非只是为了向各位介绍新成员。我们打算提出最后的工作,而且是启动一个没有前例、划时代的计画。」 并且唐突地讲出这段话。 (没有前例的、计画?) 他的这段宣言,让讲堂的气氛一阵波动。与丝诺一样,大部分的学生都以为今天的集会,只是要介绍学生会的新成员。 在一脸困惑的大家面前,会长转头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女学生开口: 「详细的事情由罗洁德副会长来告诉大家。」 接触到该视线的女学生──副会长往前跨出一步做为回应。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楚长相,不过是一位带有彷佛开在荒野的花朵般凛冽气息的人。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她先看了看学生们,然后用以女性来说有些低沉的声音说道: 「正如各位所知道的,目前这座精灵岛正面临危机。新诞生的精灵年年减少,这样下去甚至会无法保持浮力。然而该原因却尚未明朗化,而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解救该危机的巫女姬登场而已。」 副会长整理了一次呼吸,露出充满坚强意志的眼神续道: 「但是这样真的没关系吗?我们真的漠然地等待巫女姬现身就够了吗?只是等待那个根本不知何时、会在何地出现的存在吗!?」 「精灵岛是我们的第二故乡。」 会长用强而有力的声音接著说道: 「当这个故乡面临坠落的危机,我们真的要选择只在一旁等待吗?」 「我们当然不能只是等待,应该要去做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为了用我们自己的手来守护这座岛。为了这点,我们学生会在此宣示,要提出『巫女姬计画』!」 丝诺瞪大了眼睛。 (巫女姬计画……!?) 当然,这个巫女姬指的就是能拯救这座精灵岛的那个巫女姬。但是那个巫女姬和学生会究竟是怎么扯上关联的…… 「所谓的巫女姬,是指能演奏『生命创始曲』的人物。那么,我们难道不该去寻找该乐谱的演奏者吗?」 「没错!」 「要是不快点找到,精灵岛就危险了。」 接二连三有人叙述起现有的危机,让罗洁德满意地点点头。 「但是就算想寻找巫女姬,我们也不清楚探索的方法。最重要的生命创始曲没有留下乐谱,线索也仅有一项,就是巫女姬是万能的神曲乐士这个说法而已。 而为了将这项线索赋与实质意义,我们在此要求解放沉睡于谱库中的禁忌乐谱!」 当她说完,与先前无法相比的强烈动摇开始在全体学生当中弥漫。 (解放……禁忌乐谱!?) 丝诺下意识与乔许对望一眼。 他也同样惊讶地瞪大了眼晴。 禁忌乐谱──那是名副其实,在漫长历史中被禁止演奏的乐谱。 与一般的神曲不同,一旦演奏那些乐谱将会对精灵们造成严重的影响。依照使用的场合,当然也可能显现巨大的威力,不过反而会对人类与世界造成损害…… (竟然说要解放那么危险的东西!?) 正因为如此事关重大,让丝诺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毕竟丝诺亲身体验过那种东西的恐怖。在春天校庆时发生的事件──丝诺他们从古老的圣堂回到两百年前,在那边亲眼、亲耳体验了许多事情。 而该事件的契机正是那首曲子…… 「炎帝的纹章」。 那是令精灵疯狂、人们叹息、大地龟裂及绿叶枯竭的恐怖曲子。能使精灵凶暴化,甚至夺取其意志,随心所欲的操弄让精灵解放所有力量,是绝对不能原谅的行为。 然而台上的副会长等人就像是注意到众人的动摇── 「各位当然会感到不安,但是我们打算解放的,只有在禁忌乐谱中指定为c级的部分。」 当她说明完后,就看到大家都松了口气。乔许也同样在短短呼了口气后,看了丝诺一眼。 「若是c级的禁忌乐谱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还要举双手赞成呢。」 「为什么要欢迎c级的乐谱啊?」 「……嗯,我其实也不清楚所有的c级乐谱内容,不过c级基本上是因为乐士们互相争夺著作权,或是传承曲的由来不明,还有会与一些麻烦扯上关系等等情况下,被司法院指定为禁忌乐谱的东西。」 「麻烦?」 「例如被告发演奏有睡眠效果的曲子,趁他人睡著时偷窃之类的。」 因为这种原因啊,这让丝诺有些意外。恐怕是身为被害人的人类,说是被乐士催眠的缘故,但是神曲能发挥效果的对象是精灵。还是说那名人类让精灵去担任金库的守备吗? 「也就是说,其中也有只是运气不好的曲子。而真正危险的乐谱都受到a级指定,并封印在只有学院长能进入的谱库深处的柜子中。」 「原来如此,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吗?」 「即使是这种程度的东西,也足以令我们垂涎欲滴了。因为里面说不定有能跟自己配合的曲子,毕竟解放禁忌乐谱根本是少有的事。」 丝诺点头。 「这次c级指定乐谱的解放事宜,已经得到密斯特拉鲁学院长的许可。我们认为,这是用来找出拥有成为巫女姬候补才能的人物最好的材料。」 罗洁德副会长深深点头肯定尼诺的话语── 「为此,我们将使用c级禁忌乐谱来举行选拔会,期盼找到能演奏各种乐谱的人才,这也是为了能多多少少帮助这座岛。 为了靠我们的手来拯救这座岛──不,拯救这个世界!」 这是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说,无论哪一个人都像被其吞噬般看著台上的那群人。 那些人的脸庞都透露著被突如其来的提案吓到的惊讶,对「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真的没关系吗?」这个诉求的认同,以及对解放禁忌乐谱一事感到困惑。 丝诺也有相同的想法。她不觉得只是等著巫女姬出现就好,但是为了这个目的解放禁忌乐谱真的是好事吗? 会不会反而造成更麻烦的情况呢?这股不安一直在丝诺内心挥之不去…… 大概是察觉到众人的不安,罗洁德立刻表示: 「当然,这是一项重大的决断,要大家立刻做出决定是很困难的。因此,关于我们是否解放禁忌乐谱来举行选拔会一事,将由投票来做最后的决定。 时间点是今天开始算起半个月后,在那之前请大家整理好自己的意见然后表达出来。」 罗洁德呼了口气。接著先深深低头表示学生会的联络事项到此结束后,就从台上走下来。 (用投票决定……) 丝诺下意识将积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来,明明发生了如此不得了的事,却没有任何人大声地表达意见,不过讲堂各处都能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 「怎么办?」 「不过既然学院长都ok了,那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么说也是。」 「而且我可是很期待耶,作梦也没想到会对学生开放c级禁忌乐谱耶。」 赞成这个意见的人似乎相当多,比起参加巫女姬计画,大家似乎比较想抓住让自己技术进步的机会。 就连丝诺身旁的乔许,也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握紧拳头。 「好,这样我也要从那些曲子中找出适合的来练习,这样一来,说不定就会有精灵愿意跟我订契约了。」 「…………是、吗?」 与其去做那种事情,接受黎修莉不是比较快吗……不过丝诺没有勇气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这时,有人缓缓走到因为唐突抛来的选择而陷入混乱的学生前面。 感觉到气息后,丝诺抬起头来,就看到那里站著精灵岛学院的副学院长──歌罗蒂?罗娜?佛提克鲁。 从名字就能得知,她是精灵。现任精灵岛学院学院长密斯特拉鲁的契约精灵。 「各位,注意一下这边。」 她拍了拍手要求大家注意,然后将视线落到手上应该是文件的东西。 「学院这边也有事情要告诉大家。首先是第一点,今天放学后,将有与地上诸团体代表的见面会。毕业后的出路还没确定的人,请一定要出席这场说明会。」 这意外的公告,让丝诺有些许不解。 (出路……?) 丝诺没办法立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乔许就像是看穿她的不解,立刻悄悄地做说明。 「讲简单一点,就是就职说明会喔,丝诺。」 「就职……?」 「嗯。地上的佣兵团啦,乐团啦……其他还有许多选择。为了和从精灵岛学院毕业的神曲乐士签下契约,各团体的代表每年都会在这个时期来岛上招募学生。虽然我们不算在对象内。」 「对方主动过来吗?」 「升上二年级后,每个月都能申请一次外出许可,所以前辈们都会独自去地上访问,不过他们能来真的是很感谢。」 乔许的说明让丝诺惊讶不已。工作本来应该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到才对,即使是女仆的工作,也得自行去找介绍所并登录才行,若是想找到好的就职点还要花费更多功夫。但真要说起来,没有推荐书的话,光是想找到工作都有问题…… 明明是如此,结果在这里却是雇主主动从地上过来招募。 (不愧是精灵岛,毕竟能入学的人都是菁英。) 丝诺本身是在对于这间学院和神曲乐士的事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而且是布兰卡单方面宣言)没有接受考试就入学了。就因为这样,丝诺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实感,不过「精灵岛学院的毕业生」这个头衔可能比她想像中的有价值。 何况这可是包含了光有这个头衔,就能吸引雇主的高等价值…… 「第二点,要介绍新任的临时讲师。」 抛下惊讶的丝诺,歌罗蒂副学院长平静地续道: 「从这学期开始,将会有一位特别指导老师来指点各位同学。请到前面来。」 在她的指引下走出来的人物,让丝诺受到足以让心跳停止的冲击。 (什么──) 将黑色长发扎成高马尾的那名男子,踏著飘然的脚步来到舞台中央。 那名男性教师在腰上配了一把几乎与身高相等的长刀。不可能看错的,那是丝诺从小就看在眼里的── 斩刀「疾风」。 然后,拥有那把刀的人不做二想。 正是── 「师傅!?」 在忍不住大叫后,丝诺慌忙用手遮住嘴巴。幸好注意力被他的登场吸引的其他学生,并没有注意到丝诺的尖叫。 就连站在她身旁的乔许,也是一脸惊讶地看著师傅。 而站在台上的男子,则是用丝诺熟悉的「突刺」眼神瞪了过来。 (呜!) 不知为何,当她跟台上的师傅对望了一眼,丝诺当场弹了一下。 那个人果然是师傅,也只有他拥有那种光是靠视线就能让人掉落到无底黑洞的眼神。 「──尤拉那司?晓。」 他用无从怀疑又令人怀念,低沉苦涩、类似有些泡过头的绿茶般的声音表示。 「我能教导的是靠神曲来战斗,也不会再改口,想要学习的人就做好心理准备自己过来,但是笨蛋就不必了。」 可能是被他端正的脸庞吸引,女学生们发出期待的欢声。 然而── (为什么?为什么师傅会来精灵岛!?) 在拍手欢迎新任讲师的众人当中,就只有丝诺一个人因为过于 惊讶,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边。 * ──结果,丝诺在那一天的集会结束后,整个上午的课程都在发呆。 她在那场集会上所受到的冲击就是如此的严重。光是普莉姆罗丝大小姐被选为学生会成员已经很惊讶了,接著还有正式启动巫女姬计画,甚至是要解放c级禁忌乐谱。 再加上,师傅竟然来精灵岛当教师。 (为什么师傅会来学院!?真要说起来我还是现在才知道师傅是神曲乐士!) 手握著吃午餐用的叉子,丝诺烦恼地抱著头。他指导丝诺的只有剑术,根本没看过师傅弹奏乐器或是跟精灵交流。 (若是知道会变成这样,就应该早点要师傅指导我乐器了。) ──早上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丝诺跟平常一样与朋友们在中庭吃著中餐。而到了中午才现身的布兰卡也用小狗的模样咬著火腿。 另外,还有另一个并非神曲乐士候补生的人物正吃著午餐。 「刚刚那个新来的讲师是丝诺学姊认识的人吗?」 「娜诺波妮特……」 那个娜诺波妮特也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加入丝诺等人的讨论。 娜诺波妮特?琉希欧鲁。 她是有著与人类同样的姿态却不是人类的存在,自称是雷普洛司终端机的少女。她自称自己的使命是「监视所有危险因子」,从回到两百年前的事件发生后,就一直跟在丝诺等人身边。 如今甚至已经互相熟悉到能一起吃中餐了。原本身为雷普洛司终端机的她,其实跟精灵布兰卡一样根本没有进食的必要。但是娜诺波妮特却对大家所做的事情都很有兴趣,而且会跟著一起做。依照她的说法,这是为了「监视」和「理解」。 丝诺表示: 「与其说认识,那个人其实是我的师傅。」 「那他以讲师的身分出现在这个学院也不奇怪吧?」 摇曳著同红叶般鲜艳的头发,娜诺波妮特不解地歪过头。如今她已经能做出这类动作,感觉越来越接近人类了。 「不,虽说是师傅,但是那个人是我的剑术师傅,退役军人的道场主人……」 「那种人为什么会来精灵岛学院当讲师啊。」 这时,黛西用不悦的语气插嘴道。 「还是说讲师什么的只是藉口,他是为了别的目的才来这里的吗。例如说跟你一样!」 然后狠瞪了娜诺波妮特一眼。看来黛西至今仍无法接受娜诺波妮特,所以常常发生冲突。 不过把师傅也扯进来,让丝诺觉得无法忍受,所以她也不悦地表示: 「黛西,你根本不认识师傅,不要随便讲那种话。」 「什么嘛,你还不是觉得很奇怪才那么烦恼,真要说起来你还不是被隐瞒了,说不定对方根本没把你当徒弟。」 「……呜、这……」 黛西那迁怒却正确无比的论调,让丝诺找不到回应的话语。 「好啦好了,你们两位都冷静一点。来,先喝茶吧。」 看著丝诺过于困惑的模样,乔许担心地拿起水壶把茶倒入杯子中。 坐在旁边的普莉姆罗丝则是边把面包撕开边表示: 「也就是说,晓老师以前很有可能是军乐士喔。」 「咦、军乐士……吗?」 丝诺惊讶地瞪大眼睛,普莉姆罗丝则点头回应: 「是啊,而且是能力好到能来精灵岛学院当讲师的程度。无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都很难把他当成外行人。所以他应该真的是神曲乐士吧。若是再加上原本是军人的资历,那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隶属军队的神曲乐士了。」 「隶属军队的、神曲乐士……」 师傅与神曲乐士。两种身分无法漂亮地在脑中连接起来,让丝诺再次发出呻吟。 毕竟在丝诺心中,师傅终究只是剑术师傅。实在无法想像师傅用那厚实的手指灵活弹奏乐器的情况。 「是这样吗……」 「我也这么觉得喔,丝诺。晓老师是神曲乐士这点应该无庸置疑喔,而且还跟七乐门有关联。」 「咦?」 乔许的赞成意见让丝诺的眼睛瞪得更大。 (七乐门……!?) 乔许露出不太有自信的表情面对丝诺表示: 「应该……我觉得是那个人没错。」 才想说为什么讲得这么小声,就看到他将手放上额头努力回想并开口: 「今年年初时是我第一次参加七乐门举办的新年聚会,那时我有在信里写到自己跟蓝迪起了一些争执吧……」 「啊啊,这么说来……」 丝诺也想起之前乔许寄来的信件。 那是七乐门的当家和其继承者举办的新年聚会。信中写到蓝迪所属的辛拉家利用七乐门代代相传的「贤者之石」,创造出名为「单人乐队」的特殊乐器。还有乔许跟蓝迪为了该单人乐队起了争执的事── 当然那封信里面没有写到所有的事情,不过丝诺大致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乔许则继续说道: 「那时,我曾经见过他一次。」 「跟师傅?」 「嗯,其实我原本会输给蓝迪喔。因为在自己家太大意,手边没有准备乐器。不过我们还是成功胜过了单人乐队,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那个人』出手帮忙。」 这时乔许先停了一下,然后直视丝诺续道: 「因为天色太暗我没有看清楚,不过那个人应该就是晓老师。最重要的是那把长刀──他是用那把长刀打倒蓝迪的精灵。」 「打倒精灵……!?」 「能斩精灵的、刀……」 娜诺波妮特低声说道。 虽然脑中被突然告知的情况塞满,不过丝诺仍在这段话语的催促下握住了腰间的「笹目」。 虽然周围的朋友还不知道,不过这把笹目也是能够斩精灵的刀。 同时也是师傅当成免许皆传的证明送给她的刀。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笹目」也是七乐门代代相传的刀……吗?) 如果师傅是七乐门的一员,那就算是这样也不奇怪。不,应该说这个可能性很大。 「是这样吗?虽然很难相信,不过那把刀真的打败精灵了。我不觉得能像那样与精灵对抗的刀会一直换手持有,所以我认为他既然拥有那把刀,就应该是七乐门的一员。毕竟七乐门的代代当家都会继承一把能斩精灵的刀,而且他似乎对七乐门的事情相当了解,再加上他自称的晓这个姓……感觉也像是某个分家。」 这么说来,新年的时候师傅都不在家。听留在道场的婆婆说,师傅是回去位于梅尼斯的老家。当时觉得毕竟是新年,就算是师傅也得去跟亲戚打招呼就没有多想,不过那个时间点正好,就是乔许在塔塔拉家与师傅见面的时期。 这时乔许突然看著丝诺的刀表示: 「这么说来,丝诺这把刀的护手……似乎跟晓老师的那把很像呢。」 「咦……!?」 丝诺瞬间吓了一跳。 「你之前说过这把刀是你师傅给你的对吧。」 「啊、呜……」 如果这真的是七乐门代代相传的「能斩精灵的刀」,那原本应该有更合适的主人才对,这肯定不是能像这样送给自己的东西。 但是对丝诺来说,怜刀「笹目」已经是无可取代的伙伴了。 她对这把刀发誓要保护重要的人。虽然最近很少有使用的机会,但也不能事到如今就能随便被拿走。 (如果这真的是七乐门的东西,而且得 后记 讲到二月,就是巧克力最美味的季节。我是高殿。 巧克力终究只足为了自己而买的东西啊。 我在巧克力卖场都没办法只买一个,每次都大买特买,之后又因为长了青春痘而大哭,这个情况每年都要上演。 一口气吃太多连家人的份都吃掉,只好慌慌张张重新买过也是常有的事。 这不是我的错。 一切都是情人节太罪恶了。 巧克力真的很好吃啊。 所以说,这是好久不见的神曲白。 过去篇结束后本篇再次启动,而且也为最终章拉开了序幕。 神曲白在这集迈入第九集!是第九集喔。总之,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我会尽量努力,快点跑进终点的。 话虽这么说,下个月开始又要住院了。 好难过。 这集的封面上终于出现从第一集开始就不断被当成梗的师傅,而且还成为完全由姐老师所设计的美男子呢。 喂~布兰卡,你输了,你输了啦。 舞台有一半移往地上,接下来故事将大大往丝诺等人想都没想过的方向进展。 究竟巫女姬会是谁呢。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丝诺是否能从学校毕业呢! 几乎所有主要人物都已经出场了,所以接下来直到最后都会是全员登场全力冲刺喔。 这么说来,神曲白的女性比例有些高耶,究竟谁是最受欢迎的女性角色呢? 果然是主角吗?还是大小姐?或者是黎修莉? 就作者而言原本相当中意黛西,不过意外的是之后登场的萨拉莎我也很喜欢。 可能是对脸庞有些自卑,尽全力想用化妆隐藏伤痕这点,感觉就像是看到努力隐瞒罪行的自己……大概吧……(总觉得有些悲哀呢。) 男性角色又是如何呢? 毕竟跟女主角完全不会发展成恋爱模式,所以周围的男生也不会增加。可能是因为丝诺周围的男性,都会被不能说的某人请黎修莉用电击排除掉……也说不一定。 我今天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不然乾脆请ga依照神曲的颜色举办角色人气投票吧。 喂~大人们~有听到吗~(←总编辑) 接下来要讲我个人的事情,最近因为生病的关系,身体总是非常疲惫,所以开始喜欢上浴室用品。 目前正在试用朋友推荐的入浴剂。我很喜欢lush的入浴球,不过一个六百圆实在很贵!都可以买一罐入浴剂了。 说真的,每天泡澡根本是生命的洗涤。像丝诺他们那样洗澡只能用澡盆,其他时候只能擦拭身体我根本受不了啊! 身为现代人真是太好了。 每一集都深受凪老师的照顾了。 重点设计角色接著会一口气增加,就请老师多多关照啰。 接下来我们于巫女姬篇第二集再会吧。 高殿円 拜 讲到二月,就是巧克力最美味的季节。我是高殿。 巧克力终究只足为了自己而买的东西啊。 我在巧克力卖场都没办法只买一个,每次都大买特买,之后又因为长了青春痘而大哭,这个情况每年都要上演。 一口气吃太多连家人的份都吃掉,只好慌慌张张重新买过也是常有的事。 这不是我的错。 一切都是情人节太罪恶了。 巧克力真的很好吃啊。 所以说,这是好久不见的神曲白。 过去篇结束后本篇再次启动,而且也为最终章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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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巫女姬会是谁呢。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丝诺是否能从学校毕业呢! 几乎所有主要人物都已经出场了,所以接下来直到最后都会是全员登场全力冲刺喔。 这么说来,神曲白的女性比例有些高耶,究竟谁是最受欢迎的女性角色呢? 果然是主角吗?还是大小姐?或者是黎修莉? 就作者而言原本相当中意黛西,不过意外的是之后登场的萨拉莎我也很喜欢。 可能是对脸庞有些自卑,尽全力想用化妆隐藏伤痕这点,感觉就像是看到努力隐瞒罪行的自己……大概吧……(总觉得有些悲哀呢。) 男性角色又是如何呢? 毕竟跟女主角完全不会发展成恋爱模式,所以周围的男生也不会增加。可能是因为丝诺周围的男性,都会被不能说的某人请黎修莉用电击排除掉……也说不一定。 我今天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不然乾脆请ga依照神曲的颜色举办角色人气投票吧。 喂~大人们~有听到吗~(←总编辑) 接下来要讲我个人的事情,最近因为生病的关系,身体总是非常疲惫,所以开始喜欢上浴室用品。 目前正在试用朋友推荐的入浴剂。我很喜欢lush的入浴球,不过一个六百圆实在很贵!都可以买一罐入浴剂了。 说真的,每天泡澡根本是生命的洗涤。像丝诺他们那样洗澡只能用澡盆,其他时候只能擦拭身体我根本受不了啊! 身为现代人真是太好了。 每一集都深受凪老师的照顾了。 重点设计角色接著会一口气增加,就请老师多多关照啰。 接下来我们于巫女姬篇第二集再会吧。 高殿円 拜 讲到二月,就是巧克力最美味的季节。我是高殿。 巧克力终究只足为了自己而买的东西啊。 我在巧克力卖场都没办法只买一个,每次都大买特买,之后又因为长了青春痘而大哭,这个情况每年都要上演。 一口气吃太多连家人的份都吃掉,只好慌慌张张重新买过也是常有的事。 这不是我的错。 一切都是情人节太罪恶了。 巧克力真的很好吃啊。 所以说,这是好久不见的神曲白。 过去篇结束后本篇再次启动,而且也为最终章拉开了序幕。 神曲白在这集迈入第九集!是第九集喔。总之,终点已经近在眼前了,我会尽量努力,快点跑进终点的。 话虽这么说,下个月开始又要住院了。 好难过。 这集的封面上终于出现从第一集开始就不断被当成梗的师傅,而且还成为完全由姐老师所设计的美男子呢。 喂~布兰卡,你输了,你输了啦。 舞台有一半移往地上,接下来故事将大大往丝诺等人想都没想过的方向进展。 究竟巫女姬会是谁呢。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丝诺是否能从学校毕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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