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鬼》 序章 月光从打开的窗户投射进来。 “电灯呢?” 少年一打开门就问,却被室内意外明亮的光线吓到了。宽广的房间中没有家具,感觉不到有人生活的气息,反而出处透漏出一种闲散与悲凉,孤单得让人窒息。 少年四周打量了一下,想要确定情况,突然感觉到有股视线从房间中央投射到他身上。 两个熟悉的男人一脸困惑地站在那里。少年像被他们诱惑了似的,看向他们的前方——一个为了吸收月光而大大地敞开的窗户。 窗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无言地眺望着月亮。那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他的四肢与其说是纤细,不如说精炼更加适合,即使隔着制服也能看得出来。 召集三人的是伫立于窗边的男子。男子似乎没有发现室内其余三人的视线,只是仰望着月亮,一动也不动。三个男人疑惑地面面相觑。 “华鬼,突然有什么事?” 忍不住打断窗边男人安静的是最后到访的少年。 男人的视线回到地面上,沉默地盯着延伸于眼前的深绿色好一会才转身。漆黑的头发在空中划过,露出一张端正的脸。那表情很难说是沉稳,准确地描述,应是可以把夏天的热气都冻结起来的冰冷。 男子眯起深黑色的眼睛。如果不熟悉他的本性,绝对会被他魅惑的笑容所吸引。那冰冷锐利的眼神、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瓣汇集在深刻有型的轮廓上,再配上匀称修长的肢体,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理所当然地惹人注目,受尽所有人的艳羡。 ——那男人笑了。若非他们三个长期跟随在他身边,绝对不会发现他的笑容中暗藏着阴沉的影子。 “带过来。” 男人扬起一抹让人屏息、绝美而残忍的微笑,他的眼瞳颜色瞬间从黑色转为鲜艳的金黄色。 “把我的新娘带到这里来。” 在一片遮掩蓝天、互相压迫的建筑物中,以沥青铺盖的小道一直延伸到无尽远处。站在被太阳烤得炙热的人行道中央,少女确认四周没有人才松一口气。行道树营造出的树荫中,不时传来烦人的蝉鸣声,少女拿着装着午餐的手提袋,朝树荫下走去。 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气象台预报说最高温度超过三十五度。日光没有违背报道,毫不客气地以炽热刺人的光线普照大地,再经沥青路反射,无区别地抚摸着所有东西的表面。 少女谨慎地往前走着,突然背后传来声响,她迅速回头。一辆自行车轻快地在人行道上行驶。自行车上头的女人,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身穿长袖外套、长裙的少女。 少女身上那给人炎热感觉的长裙晃动了一下。 少女松口气,再次朝树荫下走去。空气中蕴含着蒸汽般的湿气,就算走到树荫下也不见得会凉快多少,但想到不断减弱的体力,少女很自然选择了比较不会增加身体负担的道路。她毫不犹豫地往前走——突然停下来了。 不知何时,刺耳的蝉鸣声停止了。 少女屏息凝神自己短短的影子,头上的树冠沙沙作响的同时,她内心的警钟也鸣叫起来。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想要移动沉重得仿佛被吸在地面上的双腿,但内心的警钟声却越来越剧烈。 她感觉到冷汗划过腰背。前方传来什么东西践踏地表的声音。瞬间,她睁开诅咒束缚般转身往后跑去。男装皮鞋以及上头反射出的金黄色光芒勾起了少女的记忆。没有停下来确认那是什么,少女策动沉重的双腿沿着来时的路跑去,为了寻找回家的捷径,转入了狭窄的通道。 那地方位于繁华街道的背后,任何时候都有人在。虽然对她来说,对方不一定会成为同伴,但比起背后那追赶她、身份不明的男子要安全多了,她确信这一点。而当眼睛瞥向通道时却不由得睁大,脸上露出风雨欲来的焦急神色。 长长的通道上没有人影,只矗立着有点陈旧的建筑物和散乱在路旁的垃圾袋。 她不由自主停下来,这时身后再次传来那脚步声。 一股热气涌上喉咙,不停地鼓动着。沉重的双腿显得迟钝,心底的混乱和恐惧不断膨胀。 被人跟踪到这种地步,不行了——她领悟了。这么想着,脚下突然被什么绊倒,她整个人都摔倒了。 漆黑的长发凌乱地遮掩着视线。她咳嗽着想要站起来,手指不由得触摸隐藏在长袖衣服下的美丽手腕。 心里有种麻痹的感觉。一声不吭靠近自己的男人到底是谁,她毫无头绪,但长年累积的经验让她清楚还是那个人。长年——让人厌恶的记忆窜过头脑,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加重力道。 收敛起那宛如被冻结的表情,她感到手指仿佛陷入皮肉中。 警钟响了,那是一种近似耳鸣的让人非常不愉快的噪音。 皮肤要裂开了——就在这瞬间,前所未有的蝉鸣大合唱让她猛然回神。 “你!” 一个拿着熟悉手提包的男人慌张地朝她跑来。水色上衣、蓝色裤子和帽子,她发现这个带着一脸困惑微笑靠近的男人是上学时遇到的年轻警官时,轻轻舒了口气站了起来。 偷偷瞧了他背后一眼,确认没有任何人时再次喘息。警官深处冒出淡淡汗水的手腕,把手提包递给她。 “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她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终于发现原本在自己手上的手提包竟然在警官手上。 “谢谢你。” 她道谢后接过手提包,警官打量着四周说: “是不是遇到可疑人物了?最近这附近治安不太好……” 警官的视线突然回到她身上。 “我送你回家吧——?” 感觉到背部有某种气息窜过,她迅速后退。紧紧地把抱抱抱在胸前,慢慢地摇头。 “没事的,我一个人可以回家。” 耳听着蝉鸣声,她对想要说什么的警官一鞠躬,然后离开了。确认心底的警钟已经安静下来,让想要跑的身体冷静下来,她沿着小道往前走。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上公寓楼梯时住在楼下的大学生探出头追着她,少女进入玄关,关上门,颓然地坐在被热气包裹的房间一角,把脸埋在膝盖中。突然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 “朝雾,我们去喝茶吧。今天是暑假最后一天吧?” 呼喊声越过薄薄的门板传入耳中,沉缓的男生猛然变成严苛的谩骂。听到门锁被敲打的金属撞击声,她全身僵硬闭上了眼睛。 她屏息、掩住耳朵——突然,一道高亢澄净尖锐的声音让她双眼猛然睁开。 浓稠的黑暗进入她的视线,为了让屋内热气流出去而打开的窗户外,是明亮的月色。 少女迷惑地动了动身体,马上就发现自己在做梦,浅眠中不断回忆起过去经历过的事情。手提包还丢在地板上。 突然,在室内穿梭的视线停在地板上。 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随风流淌进来的酒气让她忍不住皱眉,感觉到室内蠢动的气息,她蜷缩起身子。 “来了。” 是妈妈的声音。解除紧张状态的少女,对于经常夜晚外出工作的妈妈为什么会回家而疑惑着,却突然发现站在房间中央的母亲身上散发出一股违和感。 “鬼要来了。” 她纤细的肩膀颤抖着。颤抖瞬间传遍全身,母亲双手环抱着自己颤抖的身体,以陌生的语气继续说: “鬼……那家伙要来了!” 伴随着悲鸣般的叫喊,母亲在黑暗中发出小声。她手按着腹部,仿若坏掉的人偶般重复混乱的词语和笑声。 奇怪的光景。但少女只 是流着泪看着狂笑的母亲,淡淡地想母亲终于发狂了。 刺耳的物体破碎声和母亲的声音重合。 以前也经常听到的声音——毁坏物体的声音,无法回头的声音。她的生活经常被这些声音包围着。 朝雾神无、十五岁最后的夜晚—— 她出神地看着狂笑的母亲,期盼着世界的末日。 第一章 开始的地方 【一】 夏天的早晨让人倦怠。被噩梦困扰的神无,在缠绕不清的闷热中醒来,无言地眺望木造天花板好一会儿。不停地眨眼,转头确认旁边的情况。蜷缩着身体背对神无躺着的是母亲·早苗。 她想要开口喊母亲,但母亲那僵硬的姿势透露出拒绝跟外界交流的气息,结果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神无轻轻地起身,看了看枕边的闹钟。 六点二十五分,距离闹铃响起还有五分钟。手指在失去光色的时钟表面滑动,把闹铃键恢复原位然后站起来。头脑还是一片混沌,四肢却机械性地叠好床单。 昨晚睡得不好。早苗那欢笑、叫喊、沉溺酒精、然后开始哽咽痛哭的不寻常样子深深烙印在她脑海中,甩也甩不掉,变成了一个不安而抑郁的噩梦。房间内残留着浓烈的酒气,在闷热气温下酿成了让人作呕的臭味。 神无拉开窗帘,警惕地观察外头的情况,打开窗户。 流淌而进的风挥散了室内沉闷的空气,神无悄然叹息。沉默地换上制服,讨厌露出皮肤的她即使被周围的人报以奇怪的眼神,也不分季节地穿上长袖衣服。可以说那已经成为习惯了。 换好制服的她把睡衣放到洗衣机中,视线落在月历上静止不动。她伸出手撕下一张月历,她的生日要来了。 九月一日除了是通告悠长的暑假结束的日子外,同时也是她的生日。 视线从月历上移开,神无到洗手间刷牙洗脸。尽管睡过了但还是觉得脑袋很沉,眼前视线一歪,神无慌忙跑到洗手间,停住呼吸闭上眼睛,等待那阵晕眩过去后再睁开眼睛。 镜子映射出一张毫无血色、疲倦不堪的少女脸容。肌肤上血色全无,可以用苍白来形容,衬托得那头长发更加黑亮。失神地听着头发划过肩膀时发出的透明声音,神无盯着镜子中那尸体一般无力的少女。 思维无法集中,想泥沼一样混沌一片。 轻轻摇了摇头,神无扭转身,看到早苗还跟刚才一样背对自己。神无拿过围裙,再次确认时间后走进厨房。经常工作到深夜的早苗,早上无法太早起来,多是由女儿神无准备早饭。 她正要打开冰箱,公寓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打扰了。” 神无看向玄关。 “朝雾?朝雾,神无?” 一道年轻的男声越过门板传来。不订制报纸,极力避免跟邻居交流的她家,平常白天也甚少有人拜访,更别说一大早了。但门板上不断重复的敲门声推翻了这个结论。 神无毫无感觉地听着敲门声,呆呆地盯着门板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经过早苗身边时看了她一眼。不断响起的敲门和呼叫声——穿过薄薄的门板的这些声音绝对不能说安静,但经管如此,早苗还是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那僵硬的背影散发出强烈的拒绝气息,神无无言地走向门板,透过猫眼窥探门外。外头站着的是意料中的年轻男子,陌生的制服是某处的吧——神无如此判断着,打开了门锁。 那是一个跟神无年纪相若的男子。蓄着二分头,身材高挑,宽阔的肩膀给人一种运动健将的感觉。神无抬起头,看到个性圆形眼镜下的沉静眼瞳半眯着,散发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光芒。 那神色有点怪异,别说是笑了,甚至有点悲伤。察觉到那视线,神无不由自主缩了缩身子。 “太好了,我以为你还在睡呢。” 男子垂下眼睑敛去表情,挤出一个微笑,发出开朗而压抑的声音。 “请问……是哪位?” “我叫士都麻光晴,是来迎接朝雾你的。” 男子对茫然的神无苦笑了下,以陌生的声调宣告。尽管听过好多次关西腔,但男子的口音跟方言又有着微妙差别。 “迎接……?” 朝雾不解地歪着脑袋。 “很抱歉,今天起请你穿这套制服。” 神无看着制服。幸好她能上距离家最近的公立高中,那制服就是该高中的制服。往长袖衬衣上一拉就好的领带,格子花纹的裙子。雪白的袜子——无论如何都不习惯的高中制服。 神无看着自称光晴的男子。 他穿着的短袖衬衣的口袋上有着刺绣。纹章的图样上有类似雄鹰的物体,同时也画着樱花,很是引人注目。松垮垮的领带是红底白斜纹,蝴蝶结则是黑色,整体构成了沉静的感觉。 陌生的制服。 也许是市内的高中,也许是别的。 神无对此并无兴趣。只是看着一大早到访的奇怪客人,谨慎地不开口。他避开了她的视线,看向狭窄公寓里面的女人。 “真的非常抱歉,我带走您女儿了。” 语调有点生硬。少女抬头看着对躺在公寓里面毫无反应的目前说话的男子。 “鬼的使者吗?” 听到中年女人破碎的问话,男生没说什么,只是眯着眼。 “我来迟了,很抱歉,但始终会来迎接她的。虽然在情况变得无可奈何时来是非常不好。” 男子吞了吞口水,然后以沉痛的表情看着僵硬的少女说: “华鬼在等你。” 安静过头的车厢中,神无靠在椅背上呆呆地看着车窗外流逝的景色。 车子通过高速公路收费站,在无尽头的道路上奔驰。连道路标识都没有注意的神无,完全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也许该对男子抗议。 对于在公寓单方面宣告的内容,男子完全没有更详细的说明。然后,不算暴力,但也是强行把她押到车厢中的,也许潜意识上就无视神无吧,男子甚至没多说什么。本来应该问清楚男子,有危险的话就逃走——明知道该这样做,神无却只是无言地盯着窗外消逝的风景。 她脑海中只有早苗的样子。 母亲什么都没说。尽管独生女儿被陌生男人带走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躺着,动也不动。 ——无所谓了。女儿的存在对她来说是个重负。 神无不得不这么想。自懂事一来,早苗就没有对神无笑过一次。闭起眼睛用力思索,也只看到母亲阴郁的侧脸。 别说跟女儿接触了,早苗连视线交汇都极力避免着。肯定因为母亲的性格比较清冷吧。 妨碍性的存在消失了。 “神无,”光晴突然对陷入暗黑思想、呆呆盯着车窗的神无说,“你不害怕吗?” 听到意外的问话,神无将视线转向光晴。 “要被带到哪里、华鬼是谁、自己会怎样,你都不问吗?” “为什么……?” “啊?” “我这样问会比较好吗?” “——不,不,对不起。我是来带走你的人,这样问感觉很奇怪。” 神无询问发出奇怪问题的男子,他则别开脸慌忙摇头,像被踩到痛处似的脸容扭曲。然后深深地叹口气,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 “华鬼真恶劣。” 男子仰着头,低声说。 “为什么一直都放任不管呢。十六年来完全不帮助你,只是把你丢在一边。” 男子那责怪的口吻让神无无法回应什么。光晴伸出右手覆盖在脸上,像是要把感情全部掩盖掉——然后声音从指缝间流淌出来。 “女人就该被爱护着,像花那样被呵护。那蠢材太疏忽了。” 那声音异常严厉,阴沉而破碎,似乎跟抱怨对象很熟悉。车厢内慢慢地蔓延一股紧绷感。神无抬起头。 看到了金黄色光芒,鲜艳而冷淡的金光。男子那败走野兽般充血的眼瞳散发出人类所没有的色彩,无言地仰望虚空。一股跟昨天在小巷中相似的 感觉袭来,神无缩缩身子,背在身后的手摸了摸车门。打开行驶中汽车的车门会有什么后果,小孩子也知道。尤其车子还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现在跳车绝对不可能平安无事。 但是神无没想那么多,只是摸索着车门各处。就算受伤也比留在这里好——这种想法涌上神无胸口。跳到高速消逝的风景中,肯定会很快乐。 跟母亲一起是苦难。充斥在狭窄公寓中的沉重空气日渐浓重,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甚至想只要能离开那里,到什么地方去都没所谓。跟居住在同座公寓的大学生碰面也好、跟公寓管理员碰面也好,都让神无痛苦得要窒息。 所以她想到别的地方去。 这男人看上去有点温柔。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看上去温柔的只是外表。这男人跟那些家伙没有不同,一旦松懈,他就会以捕捉猎物的野兽眼神测定彼此距离,然后趁机扑倒她。 “对不起!” 发现神无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摸索着车门,光晴慌忙靠向另一侧的车门。 “我没有想过伤害你的。” 光晴发出跟身材好不吻合的慌张声音,神无看着他的眼睛,手指终于摸到开启车门的凸起。回响在体内的钝重震动,轻微的响起——呼~~风在背后鼓动着,身体像被吸住一般往后倒去。 “危险……!!” 灰色的世界在彷徨的视线中扩大。下一个瞬间她的手腕被捉住,一阵猛烈摇晃后,她被拉回车厢内。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的神无扶着椅背,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伴随着关门声,卷起奇妙漩涡的风消失了。这时候她终于发现自己跟光晴站在一起。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刚才那状况,就算他会生气也不出奇,但光晴却只是心痛地抱着她。跟询问有没有大碍的伺机说了一句没事后,他拘束地在狭窄车厢内移动,坐在椅子上。那位置比刚才更加贴近车门。他把半个身子都压在车门上,看着视线终于从指尖移开的神无。 “没事了,我不会加害你的。我、高槻、早咲都会守护你。所以只要你呼叫我们的名字,我们就会出现。” 被光晴声音安抚的神无看着他,金黄色的眼瞳不知何时变回了黑色,冷然的光芒消失无踪。不知道那现象代表什么的神无环抱住自己轻微颤抖的身体。察觉到神无气息不在紊乱,也许为了不再吓到她吧,光晴身体还贴着车门,缓缓地说: “十六年前我们就想把你接过来,但华鬼下命阻止了我们。” 视线从环抱自己的神无身上移开,继续说: “看着吧,我会是第一个揍他的人。” 光晴露出一抹挑战性的微笑,而他也实行了那句话。当车子停下后,他们站在“私立鬼之里高等学校”的豪华门扉前——如果没有门牌标识的话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里是所高中——某个男子一出现就被光晴出拳打飞了。 男人垂下脸,藏在漆黑头发下的锐利眼光射向光晴。 “你……” 男子吐出口腔中的血,一脸怒火地站起来。 木藤华鬼——鬼的末裔。 上学时在正门被殴打的是,私立鬼之里高等学校的学生会长。 【二】 私立鬼之里高等学校是当地名门后裔上的学校。创立近百年的响亮名声和庄严气息,重视形式之余也夹杂着丝丝自然活泼,目标是让学生自主自律——这是学校创立一来的理念和精神。 学园占领了整座山,在广大土地的一角矗立着三栋金碧辉煌的雄伟校舍,从南按顺序数下来分别是被称为“学生栋”的南楼;职员室和保健室、社会科教室等一般上课用教室云集,被称为“教学栋”的中央楼;最后就是聚集视听室和实验室,被称为“特别栋”的北楼。就算平常不用的教室和厕所都不惜金钱似的全部安装冷暖设备。甚至连地暖室都有。 校舍前方有一个像把山体切开的广阔运动场:四个网球场、两个足球场、一个棒球场、橄榄球场、用于手球的长距离球场,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运动设施。十个50米长的温水泳池——可以说是浪费金钱吧。连篮球部、剑道部、桌球部等社团使用的室内运动场、柔道部和空手道部用的竞技场、偶尔使用的讲堂也齐备,让人怀疑这里真的是高中吗。 鬼之里高校是所男女混合的住宿制高中。 走出校舍正门的东门就会看到铺设平整的通道,延续一公里然后所有分开。往南行是男子宿舍,往北走是女子宿舍,直走是职员宿舍。很多人听到男女混合校还是住宿制会忍不住皱眉。虽然说男女生宿舍距离满远的,但始终是同年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们聚集在同一地块上,校方也无法断然不会出差错吧。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学校的纷争极少。那是因为校舍东边建立了职员宿舍,能监视着毫无遮拦的两座宿舍楼,而且宿舍间还有认真的宿舍长进行巡逻。 鬼之里高校个宿舍都有4个宿舍长,每学年有3个宿舍长,还有统领全体的总舍长——那是完全统率男女宿舍的8个人。全靠这几个带头的舍长,鬼之里学校宿舍几乎无需老师插手,运营得非常顺利。 而鬼之里还有一个很罕见的体制。 “执行部的会长好像打了学生会会长哦?” 学生们秩序井然地排列在宽广的室内运动场上,他们面前的讲坛上站着一位腰背挺直的上年纪的男人。上年纪的男人看着学生,演说着悠长暑假的成果和新学期的计划。 “执行部——士都麻前辈打了木藤前辈?” 听腻了校长说话的女学生们小声地开着小差。虽然不是多惨烈的光景,光是容貌、立场、行动都惹人注目的两人,一见面就打斗无疑会成为学生们热烈讨论的话题。 “他们的关系真的不好吗?” 少女压低声调问。 学校中存在着学生会和执行部两个组织。 学生会会长木藤华鬼是位风流成性,总是讽刺别人的毒舌男子。他对待老师的态度恶劣却意外受学生欢迎,说起来他的行动完全跟学生会会长的身份不相符。即使他不说话,那端正的脸容和比例完美的身材都很引人瞩目了,再加上他最近奇特的言行举止更让学生们关注不已,木藤就是这样的男子。 学生会的主要活动是统治学园。为了解决、预防种种麻烦而成立的机构,关于学园营运的问题必须先得到学生会通过才会下达到教师层。学生会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选拔舍长,在这工作上学生会是无微不至地管理着。 传说没有学生会那模仿志愿者精神的活动的话,鬼之里高中的老师会在一个月内过劳死。当然,华鬼什么都没做。即使上层没有干劲,只要知人善任就能轻松搞定麻烦了。华鬼就是这道理最好的例子。 原本优秀人才都是仰慕华鬼而聚集起来,在这一点上有部分人却不太服从华鬼。 现在唯一能跟学生会抗衡的是原本必须跟学生会合作的执行部。 执行部的会长是士都麻光晴,有着挺拔的身材和清爽的容貌,喜欢戴着圆形细框眼镜。除了跟华鬼不相伯仲的俊俏容貌,光晴的和蔼体贴性格得到了学生群体压倒性的支持率。 原本更多人支持光晴当学生会长。但执行部是在球技大会、学园祭、文化祭、修学旅行等娱乐活动领域,倾尽心力使之更加精彩的机构。就是说以喜好热闹的人为中心运转。比起学生会长,执行部会长更能凸显光晴的本领,因此学生们就把他选为执行部会长,然后把华鬼推上空缺的学生会会长位置。 一是负责学园运营的“政治”、一是真的喜欢“祭典”的集团——在华鬼跟光晴站在不同领域的顶峰前,这两个 机构的关系还算不错。 “好像是突然打起来的。士都麻前辈把手放在木藤前辈肩膀上,突然就出手了。” 像在开讨论大会的女学生手舞足蹈地说明着。女学生模仿当时情景把拳头落在同伴身上,听得入迷的同伴发出惨叫。 “好痛的样子。” “接下来请学生会会长说话。” 少女们的讨论一下子消失,室内静寂一片。讲坛上早就不见了校长的踪影,出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玲珑少女。黑绿色的长发散发出艳丽的光芒,长长的睫毛在圆圆眼瞳上造成阴影,高挺鼻梁下是蔷薇色的嘴唇,出色的五官组合成美丽而平衡的面貌。隔着制服也能清晰看出的完美身体曲线,比一般高中生要成熟多了,不过全身散发出凛然高洁的气息,让人无法把她跟卑劣妄想联系起来。 她是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 被副会长的声音吸引的少女们看向讲坛。侧耳倾听学生们讨论的神无也转向同个方向,一个男生从舞台侧面走出来。 原本还是慵懒地看着讲坛的神无,发现那男子就是被光晴揍的人后,眼神闪了闪。尽管说是全校学生会的表率,但举止却非常任性。 讲坛上的梓轻轻苦笑。轻易俘虏女人心的男人,别说对周围作出反应了,连对自己到底有多大魅力的问题都漠不关心。对修长的手脚和匀称的身体、锐利得紧抓住人心的恶魔魅惑眼神也完全没有兴趣。 华鬼接过麦克风。 “大家特意过来这里,我就宣布一件事吧。” 喉咙中涌出笑声,华鬼睨视着学生们。 “我的新娘来了。” 学生会长握住麦克风说出不逊至极的嘲笑话语。学生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爆发出阵阵疑惑的骚动。 “啊、那个蠢材——” 其中执行部会长——士都麻光晴脸色一变。 “今晚我要举行结婚典礼。” 开学典礼的讲坛上,木藤华鬼丢下一个最大级别的炸弹。 从室内运动场往走廊涌去的学生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习惯华鬼骄傲自满态度的学生们,所谈论的话题完全围绕着那内容。尤其看到老师们也非常吃惊的样子,学生们更加确定华鬼的话非常劲爆,从而关注度也随之更高。 “刚才的人就是鬼之里的学生会长,帅吧?” 神无为了避开别人的视线低下头走着。而和她并肩走着的少女,薄薄的红唇拉伸出微笑形象。她晃动着漆黑长发,歪着脑袋窥探神无的脸。那是个五官出色得让人联想到日本人偶的美丽少女。 “我叫江岛四季子。一个班的。” “我是关根优奈。” 神无看着自称四季子的少女,突然对面传来清脆的声音。神无震惊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的少女不太高兴地俯视着神无。 “我是朝雾神无。” 她不安地报上名来,四季子马上绽放一个如花笑容。 四周的少女都是能被称为美少女的类型。环视过去,同班中多是容貌美丽的少女,神无身处其中觉得非常不舒服,同时也害怕别人的打量,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你父亲从事什么工作?” 连神无脸色不算好都察觉不到的四季子爽朗地问。神无看着地面。吵杂的声音进入耳朵深处,一个字一个字地朝她压过来。瞬间满是人的走廊阴暗下来,狭窄的公寓情景在脑海中苏醒。 “这时候转校,很罕见呢。” 远处传来少年的声音。少女语气肯定地说着,毫不在意神无的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儿地重复着杂谈。 围绕着反季节的转学生,走往教室的学生们的视线饶有趣味地转移到同班同学身上。 “木藤前辈的话。” “啊,我也很有兴趣。” 快步踏上阶梯的男学生回头说。 “真的要结婚吗?” “开玩笑吧。” “是啊,一般都不会是真的。” “但是木藤前辈不像是开这种玩笑的人。” “那是怎样?真的要结婚吗?” “不可能啦。” 尽管上楼梯期间,但男女混合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讨论最后紧张到学生不可能结婚、对方是谁之类的话题上。 “我听说他跟副会长交往啊。” “须泽前辈?搞错了吧。我听说是跟书记的竹内前辈。” “跟执行部的间宫前辈也传过绯闻了。” “不,是泉前辈。之前还被拍到照片了。” 列举出校园内出名的女学生,这不是那不是的讨论着,到达三楼时大家都疑惑了。 “谁才是真的?” 回归到最基本的讨论。 跟谁都有过绯闻。华鬼这个人的交友关系繁盛到绯闻不绝。 木藤华鬼的风流众所周知,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但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桃色纠纷,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厉害的。 “但是——” 在写着一年五班的黑色木牌下停住,少年打开教室的们,顿了顿才继续说: “前辈也说了吧,新娘已经到了。” “嗯,是说过。” 走在后头的少年点头。进入教室,学生们没有做好,反而还围聚在一起讨论。 “不过那种说话方式真讨厌。” “是啊,一般都不会这样。” “像在说行李的感觉。” 率直的意见在教室内回响。无论经过如何,既然决定跟对方结婚,对方就肯定很重要——有着如此观念的他们,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行李吗。” 坐在讨论圈外的教室一角,听着同学对话的少年说出这个词,视线停驻在位于讨论圈中心的神无身上——她静默地坐在指定的位置上,毫无表情地盯着桌子一角。 看到这情景,他不由得叹息。 尽管刚才被人包围讨论了,但神无还是毫无反应,除了说出名字外,其他一概不回答,只在短短的瞬间眼珠子闪了闪。这种异常的状况,班级中谁都没发现。 那是何等的悲剧。 “水羽?” 被友人一喊,少年的视线从神无身上收回来。 “怎么了?” “……怎么说呢……” 少年——水羽再次深深叹息,耸耸肩,甘栗色的头发随着动作飘扬,看到他的样子,朋友瞠目地说: “你。” “嗯?” “如果是女生就好了。” “嗯,是是。对不起,一不小心就这样了。” 听到朋友遗憾的说话,水羽苦笑。虽然鬼之里高中有极多的美男美女,但水羽的美丽仍然是超群的——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唇瓣,再加上娇小的身材,整体感觉比实际年纪更小,因此被误认为中学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水羽走在街上异常受瞩目,总是有人不分性别地跑过来搭讪。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他只是笑着拒绝。 水羽偷偷盯着神无。 “总觉得很生气。” 他说出毒辣的话,又呼呼地笑了。 “啊?” “木藤华鬼,真是气死人了。是不是庇护衣保护得太好,所以他才那么肆无忌惮呢?” “啊!?” “没有没有,开玩笑。” 他对糊涂的友人露出跟往常一样的微笑,有点落寞地说: “……我要他后悔。以三翼的力量让他不在自以为是。” 水羽以与其说爱护不如说 批判的辛辣口吻说。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可怜的新娘身上。 【三】 无法呼吸。 无论在哪里,做什么都会被人注意。不逃到别处去的话,她就无法呼吸了。 ——到哪里呢。 喉咙深处传来讨厌的声音。无法理清是不是脑内想法变成语言脱口而出了,神无喘息,贴着墙壁往前走。但是脚步不稳,呼吸一片紊乱,冷汗直流。平常甚至忘记跳动的心脏此刻在胸口内狂跳。 “哪里呢……” 没想到有人的地方,能更加畅快呼吸的地方,能不必在意别人眼光的地方。哪怕快一秒——对,她全身的细胞都在要求着。 神无像被什么追赶似的,拼命往前走。尽管那速度在别人眼中看来是慢得惊人。但对现在的她来说,那已经非常费劲。 她艰难地拖动着沉重的双腿,来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喘息着。校舍与校舍中间建起了庭院,面积广得让人吃惊,跟附近的大自然几乎毫无区别地连接,形成了“森林”。跟满眼是沉淀空气的城市不同,庭院中吹拂着比想象中更加凉快宁静的风。 但神无的本能告诉她,还不够。 必须到人烟更少、更加孤独的地方,庭院给予她的安全感太脆弱了。所以为了不跟任何危险人物碰面,为了维护自己的安全,她必须确保逃生通道的顺畅。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以前母亲总是严厉要求她,不让她外出,但想起来,也许是自己拒绝接触外界。 害怕外出。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什么时候有那样的想法呢,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怯懦呢。 “喂,找到了找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身体僵硬,以为四周空无一人的她倒抽一口气惶恐的回头。 “你逃到哪里都没用,你身上可是有烙印的。” 被安抚暴躁猫儿般的声音弄得鸡皮疙瘩都竖起的神无眼前,出现了四个穿着制服的男生。站在后方的男人粗鲁地拉着领带。 “可恶,忍不住了。” “原本以为是更加美丽的女生……为什么要烙印这样的女生?” “真是乱来的家伙。” “是不是搞错目标了?” 男生们在对话途中发生了变化。神无看到他们眼瞳的黑白褪去,转而染上金黄色,吓得脸色一片苍白。不是普通人,不可能是普通人。有着野兽般充血金黄眼瞳的人,不可能是人类。 昨天见到的男人也好,今天早上见到的男生也好,他们肯定都不是普通人。 “这气味——让男人狂乱的媚香。” 男人在齿缝见发出的嗤笑声让神无更加恐惧。 “就这样带走?” “先尝尝味道吧,他又没说要毫发无伤地带回去。” 男人们笑说,不怀好意地靠近她。神无的视线无法从他们身上移开,虚弱得快要倒下的身体不断后退。 窒息。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呢。 这世界只有恐惧和绝望。神——没有神。 “怎么了?你应该习惯了吧,有烙印的小姐。” “别过来……别碰我!” 神无慢慢伸出手,悲鸣着。听到她悲伤的呼叫,男人们露齿一笑。 “一会儿我们会让你很舒服,别说扫兴的话。” 迅雷不及掩耳,男人伸出粗壮的手臂,捉住了神无的制服,强行把她拉住。 “不……!!” 耳边响起单薄衣料撕裂的声音。隐藏在衣料下的肌肤,让男人们瞬间静默。从长袖白色水手服中延伸出的手臂、脖子、以及比普通制服长几分的裙子下的双腿皮肤都宛如白玉桃子一般。男人们当然也认为她躯干的皮肤也像光滑的白玉桃子。 “哇,这个女人。” 但是现实远远超出想想。白得有点恶心的皮肤被无数新新旧旧、数也数不完的伤痕淹没了,治好的伤口中有皮肤已经新生变白的,也有沉淀着无法消除颜色的伤痕,散发出疼痛的感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朵深红色的花。 那是被称为刻印的“鬼之花嫁”的印记。虽然说是花朵,但不是以纹身墨水堆砌起来的,而是与皮肤同化,甚至有着自我主张般在胸口盛开的花朵。像花又不是花,但却是会对男人散发出魅惑邀请气息的妖花。 那是束缚少女的诅咒。 “厉害……不会被吞噬吧?” 俯视着少女胸口盛开的烙印,本性毕露的男人们笑了起来。染上金黄色的眼瞳是捕捉到猎物的肉食兽专有的。眼前这最好的诱饵尽管不够成熟,但要满足他们的欲望没有问题。是要边侵犯哭叫的女生边吃掉她们,还是要笑着看她们求饶的样子,然后毫不留情地撕裂呢——男生们因愉快而面容扭曲。不断在脑中设计方案。 “不……!!” 敏锐地察觉到男人们的意图,神无睁得大大的眼中光芒急速消失,呼吸变得浅淡。原本颤抖着后退的双校停下了,随着制服撕裂的声音,力气从指尖褪去。 “什么?” 男子们惊讶地停下运动,神无的手往身体皮肤上滑去,然后手指往里收,用力地收。疼痛扩散,指甲陷入皮肤中。但神无似乎察觉不到那种痛楚,只是用力地掐着自己的皮肤。 鲜红的血慢慢从白净的皮肤上渗出来。 “这家伙好古怪。” 看着双眼没有焦点,只是动着手指不断造出新伤口的神无,男人们恶心地说。失去光泽的眼瞳宛如玻璃珠忠实地反应了四周景色,但却了无生气。 “会不会有问题?” “没关系。” 其中一个男人对其他男人笑说。 “奇怪也好,不奇怪也好,都没所谓。” 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转向持续自虐的神无,低鸣着吞了吞口水。 “对,反正都要吃掉……说她死于意外不就好了。没问题。” 男人眯起充血的眼睛,以残忍的表情物色猎物。余下的两人互看了一眼,终于赞成他的意见,笑了起来。——就在这瞬间,突然一阵强风刮过少女和男人们的身体。 不是森林吹出的风,虽然清凉却又冰冷得让人恐惧。就像是严冬之风一般的冷风瞬间停止了。 “你们太过分了。” 安然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人惊愕的声音中蕴含着警示责备。 “谁!?” 四人全身僵硬。明显动摇的脸上没有刚才的残忍、自负和自信,视线从神无身上转开四处打量。空气瞬间凝结,衬托出他们的手忙脚乱。 “麻烦的家伙。” 声音刚落,一个男人从建筑物阴影中走出来。男人瞥了一下男学生,看向神无时脸色变得阴郁。就算容颜忧伤僵硬,但仍显示出夺人心弦的中性美丽。束在身后的长发,与白衣一同飞舞。 “高槻老师……!?” 美貌的保健医生对吓到的男生们放出冷艳的微笑。 “一翼,高槻丽二。” 他踏出脚步的同时,影子落在了男生们和神无身上。 “真是的,只是稍微不注意一下就弄成这样?鬼的理性真的那么容易失去吗?” 叹息声自头顶传来——刹那一道身影从空中降落到男人们和神无之间,割裂现在紧张的空气。影子身体一转,冷然地瞥了瞥那四个男生。 “二翼,士都麻光晴。” 跟呆然的神无相对,男生们的脸上溢满了恐惧。他们猛然退后,想要找出退路,把脚下的草地踩得沙沙响。 “能让你们轻松逃脱吗?” 露出天真无 邪笑容的少年歪着脑袋说,表情瞬间改变。 “三翼,早咲水羽。” 少年的话让男生们一顿。 “三翼——?” 被派遣来守护新年的鬼。 被称为鬼的他们一族中,已经很久没有女孩子降生。虽然鬼的寿命长,但却无法繁育后代,延续种族——为了传承,他们赌上了一切的可能性,但连应该是最相近种族的人类女人也无法怀有他们的后代。最终,陷入绝境的鬼族只有施行密策。 牺牲众多性命、经历无数错误后,他们决定混合鬼族血液,潜意识上替换休眠在母体内的女孩子的遗传因子,从而创造“能生出鬼后代的女生。” 那就是拥有烙印的少女——鬼的新娘。 烙印会印在少女皮肤上,以显示其遗传因子的异常。听到这里四个男生都无言了,那是关乎种族存亡的大事。 但是计划途中出现了意外。被烙印的女生随着年纪增加会散发出独特的香味,香味渐渐变成魅惑男人的芳香。最麻烦的是,越是强大的鬼做的烙印香味越是强烈,无关乎本人意识都会持续诱惑男性。 结果本该是重要伴侣的新娘却被其他男人觊觎,生活在危险中。族人经过多次协商,决定为了避免危险组织一对保护新娘的人员。 无法分辨是人是鬼的最下层鬼不能守护新娘,但下级的鬼能以自己双手、还有普通鬼会让手下的一位下级鬼守护新娘。上级鬼会派遣两个鬼,在上级的鬼—— “我是三翼。你们知道自己对谁的新娘出手了吗?” 男生们的脸一片苍白。 “‘鬼头’——!!” “答对了!那代价可是很高的哦。” 少年脸上挂着个冷漠的微笑压低声音说道。 第二章 ——祭品女孩—— 【一】 九月一日的学校活动只有开学典礼。住宿制的学园中,暑假时回乡的学生都回来了,在长途旅程后相当疲倦的他们,脸色总是不大好。九点半开始的开学典礼不够一小时就宣告结束,准备开班会的老师也总是到宿舍动员学生,这几乎是惯例了。 但也有例外。 宽阔的空间加上纯白的墙壁、软色彩的窗帘组成明朗耀眼的房间。众多架子上井然地摆放着各式医疗用品,房间主人的认真性格由此可见一斑。不锈钢制的推车上毫无尘垢,那样子与其说摩擦得太多,不如说去的地方太多以致磨得太光滑。 “不如公布消息吧?以后这样的麻烦会不断增加。” 坐在灰色圆凳上的美丽少年边啜饮玉露茶边对眼前的男人说。那张洋溢着天真笑容,却又冷然地告诉别人他多么讨厌参加打斗的脸俯下,拍掉蝴蝶结上的泥巴。 “那不行。要知道华鬼在鬼族中的风评异常恶劣,那样做反而会让神无更加危险。” “这个消息泄露只是迟早的问题。如果族人知道庇护翼是我们,应该会有所顾忌吧?” “话也可以这么说。” 光晴边这样说,脸容变得僵硬。以大手包裹着茶杯的他叹息着,像隐居老人一般蜷缩身体啜饮茶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站起来,走到窗边凝视着奶油色的帘子。帘子把房间间隔成两部分,后头正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虽然制服是准备了很多,但身体只有一个。” 帘子后传来沉稳的声音。虽然声音很中性,但绝对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女生。 “还是不要太虐待自己了?” 中性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声音主人不由得叹息。 “我拉开帘子了。” 不一会儿,奶油色的帘子滑动。打开帘子的是把长发束在身后美貌得让人吃惊的美男子——通称保健室的“丽人”。舒缓有礼的口吻,忧伤纤细的手指动了动——为了见他,每逢体育课时间保健室都会变成修罗场,所有角落都堆满受伤的人。虽然对校方来说是个大麻烦,但高槻的医书比其他保健医生好,而且作为同族觉得“放手很可惜”,因此就经常在保健室值勤了。 “先自我介绍。” 坐在圆凳上一动不动的少女,即使听到光晴的声音也还是茫然地眺望眼前的椅子。光晴看着屏息的丽二和水羽,静静地开口。 “这是美丽得不得了的保健医生,高槻丽二。” “初次见面,神无。” 男人挺直腰背,看来已经恢复心情了。那微笑的样子就像巨型玫瑰盛开般美丽。神无对着超越性别的男人轻轻点头。 “这位美少年就是跟神无同班的早咲水羽。” “多关照。” 少年微笑地点点头。 “我们三个是神无的庇护翼。统称为三翼,不过称呼都是无所谓的小事。” 光晴说完,室内陷入奇妙的沉默中。本应是受责问的——但神无还是以黯然的眼瞳盯着椅子。 舒了口气,水羽站起来。然后走向房间一角的不锈钢制垃圾桶,双手轻靠在墙上,毫不客气地踢打垃圾桶。 “真是的!我们是庇护翼吧!算什么?!这就是初次跟新娘见面的情景?别开玩笑了!不是太过分了嘛!!” 尽管他的力道看上去很轻巧,但垃圾箱还是撞到墙壁然后倒在地上,可怜地滚动着。 “华鬼那家伙!太可恶了!” 刻画出旋律般的刺耳声音不断持续。水羽不满地咒骂着,继续踢打垃圾桶,气愤过头还整个人跳上去践踏垃圾桶。 “水羽?这是保健室的公物哦?” 移动到料理台前泡茶的丽二苦笑着说,但声音完全进不了水羽的耳朵,他困扰地叹息,把泡好的茶递给神无。 “来,喝口茶安定下。” 神无的表情瞬间动了。怯弱地缩了缩身体,然后惶恐地伸出双手。 “谢谢你。” 神无双手握住茶杯,凝视着杯中的茶水。 “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不是因为我们是庇护翼才那么说,而是我不容许别人弄脏我的圣域。” 丽二微笑。察觉到他声音变化的神无抬起头,眼前的他的笑容有点微妙。 “丽,你的本性显露出来了。” “我本来就没有隐瞒什么。” 回头打断光晴说话的脸上是皮笑肉不笑,无论怎么看都像舞台上的魔鬼。只是稍微改变就很有凛然的迫力。 “喂,比起这个!” 终于,欺负垃圾箱的水羽再次坐回椅子上。 “神无你没有疑问吗?” 被呼唤名字的少女视线稍微转开。 “疑问……?” “对!你应该有很多想问的吧!?” 看着握住拳头探身出去的美少年,神无歪着脑袋。然后反问“问什么”。看到她的样子,水羽再次站起来,这次是往放着药物的架子冲去。 “水羽!别在破坏任何东西了!” 如果再继续这种毫不搭边的对话,保健室的物品肯定全没了。架子可是放有药物的。脸色苍白的丽二制止水羽,朝光晴看去。 “就是这样。我们必须守护的新娘却遭遇到危险,他会生气也是当然的。” 光晴痛心地说,对丽二摇摇头。丽二放开喘息的水羽,走向神无。 “虽然狼狈……但你很努力了。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过去没有新娘能在缺乏庇护翼保护的情况下平安长大,要么是发狂堕落,要么是死。” 迷惑男性的香味因刻下烙印的鬼的能力不同而不同。给神无烙印的男人木藤——鬼的头目,是有着“鬼头”之名的鬼。神无没有庇护翼的保护会死也是必然的。 她所遇到的外界危险要比普通女孩来得多。 如果是是外表,她的确是很普通。但因为有烙印因此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迷惑男人的妖花。而香味对女人完全无效,可想而知少女经历的痛苦比历代的新娘凄惨多少倍。 因为少女太过“普通”。 因为她是随处可见的平凡女生。 过于平凡的女生却能让男人沉醉,绝对会招来女性群体的反感。为什么你这样的人能迷惑男人——每天承受着身边女性赤裸裸的敌意,还有被男人们袭击的恐怖,在压迫着她的精神。 让少女必须关闭内心的过去,包含了多少的苦难。 “死——” 神无动了动嘴唇。 “我想死。一直一直都希望。” 她低声呢喃。对于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女来说,那是如此悲惨的想法。 “我希望世界就此终结。” 忘记哭泣和微笑的少女,睁着一双如玻璃珠般无感情的眼睛说。 “不用了,你无需再作此希望。我们是庇护翼,为了守护新娘才在这里。” 水羽走向神无,眼神真挚地在丽二旁边跪下。 “我们是为了让你幸福才在这里,所以,请你呼喊我们的名字。” 光晴接着跪下——他也对神无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神无歪着脑袋,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 看着茫然的她,三人笑了。 “鬼是深情的动物。而且新娘是宝贵的。” “鬼族生不出女性,普通人类女性也生不了鬼孩子。我们像人,却不是人。” “其实我们其中一个作用就是‘说服新娘’。神无,有什么想问吗?想知道什么吗?神无有发问的权利,我们有回答的义务。除了想了解的事情,还有什么希望?” “我……希望?” 神无反刍出那个词,三人同时点头。也许是发现那视线中蕴含深刻的温柔,神无狼狈地缩起身体。 “你说出来看看。想知道的、所希望的事情,我们都会完成的。” 丽二的话让神无顿住了,彷徨的眼神诉说着她不知道该问什么。的确,她连该问什么的最低限度常识都没有。新娘也好、鬼也好、对她来说都是非常陌生的单词,她甚至连被带来这里的原因也很有可能不清楚。 “问什么都可以哦?普通的新娘可是会问很多呢。神无你太成熟了。想问的话就尽管问。” “问……?” 问什么—— 少女不知道该如何问,只是沉默。 “什么都可以哦,你想知道什么?” 光晴的话让神无的表情转变了。她轻轻地开口: “一切。” 听到她这句话,男人们都松一口气地笑了。 他们搬来椅子,包围住一直都坐在圆凳子上不动的神无。夹杂着山间气息的风从全开的窗口吹进来,拂动了窗帘。 “什么是鬼就是你最大的疑问吧?” “最大疑惑的是光晴奇怪的关西腔吧?” “那不是关西腔!” 水羽尖锐的指责换来光晴激烈的反驳。 “光晴生性放荡,近七成的时间都像无根野草一般到处飘荡。不说方言流浪就没价值了。” 丽二淡淡地说,光晴狠狠盯着他。 “别说没价值!” “集合各种地方方言的语气非常奇怪,然后成为独立的流派。也就是说没节操了。” “什么节操!” 水羽的话让光晴迅速大吼。丽二瞥了他一眼,转向神无。 “而关于鬼……” “别无视我!!” “光晴你别妨碍丽二,不然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那是我的发言权!” “虽然你也没说谎。” “我的确没说谎,只是心情不好。” “哎呀,到现在你还在意那个啊?” “丽,你是事不关己才会乱说话吧?” 神无无言地盯着他们三人快乐的对话,失去生气的脸浮现了点点羞红。眼珠转了转,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三人,有点高兴地倾听他们的话。 终于—— 从他们口中冒出来的声音,让无法掌握状况的神无疑惑不已。 “我倒响起很多事情,说话方式、哭泣方式——” “还有笑的方式。没关系,你还有时间。” “对对。慢慢想起来就好。对吧,神无?” 用“充满慈爱”这个词形容最贴切的视线洒落在她身上。神无觉得心底隐约有种牵绊,轻轻点头。 她——应该是在笑吧。怯懦、没用地笑了。 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也没有哭泣。她觉得那样没所谓。 没所谓的——她不断强迫自己接受这观点。 她面前的世界总是凝固着欲望和憎恶。看到这一切,始终让她无法笑出来。 所以她只有认为——无所谓。 “一个个解释吧?首先是鬼。” 光晴慢慢地说着,简直就像哄小孩似的。 “显然外表跟人很相似,但寿命却更长。” “我三十三岁了。” “你——想不到我有几岁吧?我已经超过四百岁了,快五百岁了吧,还是五百多呢?” 水羽笑着说完,丽二也疑惑地说。 “就是说,鬼之中最会装年轻的就是丽了。” “你说的太多了吧?” 无视笑得不自然的保健医生,执行部会长看向后方,饶有兴趣地看着神无的脸。 “啊?你想说什么吧?我们的平均寿命是六百年。也可以说是遗传因子上的缺陷,染色体端位上的着丝点比较长呢。如果不是那样无法得出结论。遗传因子的第二个缺陷就是鬼族生育不出女性。这是致命的弱点。” “很久以前开始鬼族把孕妇监禁起来,把自己的血混合到孕妇身上,让孕妇诞下‘能生下鬼子的女儿’。” “血液混合会让遗传因子混乱。以前都会袭击怀有女儿的孕妇。” “现在不能那样做了。” “压力太大了。” “也是啊。把正处于幸福中的孕妇监禁,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心。听说流产的女人也很多呢。” 光晴皱眉低喃。他的声调会变得低落也许是为过去的恶习感到生气吧。 神无一一眺望他们的脸,从众多疑问符号中选出了一个。 “为什么?” “啊?” “怎么知道婴儿是……?” 对于混血做法显得毫不吃惊的神无,搞不懂鬼族选择孕妇的标准。既然是新娘就只限于女性了,但胎儿为女性的概率的一半吧。如果跑到孕妇面前询问胎儿性别,肯定会被当成变态被警察捉住,而到医院去问,医院也不会轻易泄露病人信息。而且有时候医生也会误诊。 在医疗技术发达之前,别说误诊了,甚至连胎儿性别都诊断不出来吧。想到这里神无不由得迷惑了,光晴轻轻点头说: “男跟女的气味不同。鬼的嗅觉很灵敏的。因此发现女性胎儿,而孕妇又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就会动手混血,然后等到胎儿十六岁生日时再把她变成自己的新娘。” 到底是怎样的嗅觉,那完全超越神无的常识范畴。跟动物一样吗,还是比动物更厉害呢,如果他们的话是真的话,判断胎儿性别也许是他们为了传承而进化得来的能力。 想到变成金黄色的眼瞳,她再次确认他们的体质有异常人。 但是—— 神无皱眉,没能说出头脑中的话。实在太奇怪了,按照常识来看,那是强制交易。的确现在比以前改善了很多,但也太过霸道。 然而有这种感觉的似乎只有神无,三个男人若无其事地说: “鬼族中有很多美型,因为鬼看到美女孕妇就会忍不住出手。” “对对,这学园不是鬼之里高中吗?其实就是鬼族高中了。所有教职员都是真正的鬼,跟学校有关系的人三分之一都是鬼。而三分之一的女学生都是鬼的新娘。说起来,整个学校都是跟鬼有关联的。” 丽二苦笑,他背后的水羽像是毫不在意地继续说: “鬼分为五种。不是按照家世去划分,而是本人与生俱来的气质、如果返祖现象强烈就是伟人了。现在华鬼是鬼头——继承鬼族头目含义的‘木藤’姓氏。如果我的返祖现象比华鬼厉害,也许继承那姓氏的人就是我了。” “你们想要木藤的姓氏吗?” “没错。” 看到三人一致点头,神无知道那姓氏对于他们来说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但继承“木藤”姓氏的男人,外表上跟他们没多大区别,这一点让神无无法理解。敏锐地察觉她想法的光晴轻轻笑了。 “虽然说返祖,但其实也不一定有什么特别表征。” “是啊。所谓的强就是存在感比较强烈。” “让人无法反驳的威严感,所以才会成为鬼头。华鬼老是任性妄为,经常被老师和其他鬼们责备。” “无法反驳还真是辛苦啊。” 丽二同情且忧伤地叹息道。 “虽然我也想要对他动手!” 光晴紧握拳头,高声宣布。其实之前他就在校门口爽快地揍了华鬼一拳,从而证明他的怒火是真实的。 “我是不能沉默。对对,也不能老师笑吧,呼呼。” “ 别笑!丽你也别笑!你的笑容只是皮肉的,没有到达眼底!” “我一定会教训他,成倍地。” “两倍哪儿够!” “我又没说两倍。” “对方是鬼头!你们都冷静点!” “长期的屈辱……总觉得……血脉沸腾呢!” “丽你也一起来!” “报复屈辱的感觉……太让人期待了,丽二!” “水羽,给我闭嘴!” 担任仲裁角色的光晴喊道,接着低下头悄悄看了神无一眼,并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以安定她的心,下一个瞬间却布满阴霾。 “庇护翼是守护新娘的人。因为新娘不同一般女生,因此庇护翼要以伺候主人的名字跟随在新娘身边。但华鬼没有发出命令,不,别说没发出命令了——” 顿了顿,光晴继续说: “华鬼没有把新娘的事告诉任何人。连庇护翼的我们都没有听说。” “我们也是昨天才听闻‘新娘’的存在。怎么会……” 水羽咬咬牙,声音有点压抑地说: “从没收过如此大的屈辱。那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呢?我们不是为了守护新娘——神无才在这里的吗?” “那么……重要吗?” 神无不明白水羽为何一脸悲壮。对她来说,只是那个应该发出命令的男人却没有发出命令的事情,不知的他们如此生气吧,他们脸上甚至还有受伤的神色呢,搞不懂。 “很重要。我也说过了吧,新娘是宝物。能给鬼生孩子的只有拥有烙印的新娘。从见面起的十六年间,鬼一直期待新娘的到来。那也算是悠长的单相思吧?” 被光晴猛盯着,神无很难不为所动。 “我们应该得到守护新娘的任务。神无,被鬼爱着的新娘会变得幸福。因为鬼是深情的动物。” 丽二淡然地说着,眼瞳中充满真挚。那陌生的眼神让神无有点慌张。 “不过鬼选择的新娘多是美少女,因此情况经常会变得很糟糕。” 丽二像要缓和场面似的轻声说。 “嗯,没错。” 光晴深深点头。 “被烙印的新娘没有选择权。有时候尽管鬼努力争取新娘的欢心,新娘最后却和其他鬼好上了。” “的确很糟糕。太过重视新娘反而会让其他男人有机可乘。如果求爱的鬼是好男人,新娘就会跟着他了。不过我倒没有这种空闲呢。” 长着可爱脸庞的水羽自信满满的断言让光晴笑了出来。 “真是可靠。” “还好。” 水羽骄傲地哼了一声,挺起胸膛。那神态跟旁边哀怨的丽二形成奇妙对比,除了不可思议,神无确实感受到两人有着相当大的年龄差距。换句话来说就是小孩子跟老人家的差距。 “年轻真好。” 尽管那忧郁的脸容怎么看都没有老态,但语调却非常老成。神无疑惑地转向丽二,丽二也看着她。 “怎么了。” 神无慌忙摇头,低下头。丽二接着说出充满老头气息的话——“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果我再年轻点就好了。” “鬼之里的原则是自由恋爱,但我年轻时可没有被其他鬼抢走过新娘哦。” “自由恋爱……?” “嗯,婚姻是婚姻,跟恋爱是两码事。” 丽二困扰地对搞不懂什么意思的神无笑了笑。 “你会渐渐明白鬼之里的事情还有新娘的立场。” “……新娘。” 神无重复着自己最在意的词语,丽二听到这句话猛地看着她。 “神无是华鬼的新年。” “对,就是那混账。” 水羽眼神锐利地笑着说,然后表情变得柔和。 “今晚会有庆祝活动,但你别在意。那只是仪式,一种形式而已。” “鬼始终对新娘没防御力。太强烈否定会招来新娘的讨厌。” “这一点跟人类不同。” 不管当事人的心情,三人理所当然地宣告。当她想开口说出自己想法时,突然耳边闪过过去别人责骂的声音,脑海也浮现那种侮辱的眼神,神无选择把话吞回肚子里去。 思维变得迟钝。她明白要表达自己的医院是多么困难和毫无意义。说出口的话全被判定为借口,如何诚恳地拜托与抗辩都无法得到对方的认同,结果还被狠狠地教训一顿。这样的事不断重复,她算是学习到了。 什么都当做不知道吧。 事实上她的话在过去没有试过被接纳。那印证现在仍刻印在身体上,变成了不可去掉的痣。 “血止住了吗?” 听到问话,神无慢慢抬起头。 “丽的药物很有效。小伤口的话很快就治好。” “有些鬼看到血或者闻到血的气味就会发狂。你要小心。” “一直以来你都用那种方法来驱赶男人嘛?” 身体上的伤痕——是她奋力反抗的证据。 “血……大家都不喜欢……” 没有男人会袭击满身是血的少女。他们会害怕,然后害怕自己被卷入奇怪的事件中,宁愿留下满身伤的少女快速离开现场。 幸好她没有遭遇见血兴奋的男人,所以她的伤痕不断增加,让皮肤变得丑陋不堪。 “别再自残了。鬼族中也有饥不择食的家伙,既然有被烙印魅惑的鬼也就有为血疯狂的鬼。当然还有我们这样的鬼了。” “但是……” “新娘由庇护翼守护。我们说过了吧?” “对,有事就呼叫我们,我们会比任何人都快地去救你。” “没有人能再碰你一根指头。” 超乎意料的话让神无困惑了。尽管心底戒备着他们是否要骗自己,但那真挚的眼神却让她不由得动摇。 如果是——她淡淡地想着。 “呼唤我们的名字。我们一定会过去,我是光晴,知道了吗?” “我是水羽。” “你就叫我丽二大人吧!” “为什么就你加上大人二字?” 光晴一拳往自大的丽二击去。他那生动的眼珠子和有趣的表情让紧绷的气氛得到缓解。 “嗯,算了。”光晴敏锐地发现神无的些微改变,他温柔地眯起眼睛说,“庇护翼就是守护那笑容才存在的。我们还是认为新娘应该得到幸福。” 嘶嗵,这句话重重的落在她心头。感觉到对方的诚意,神无动摇地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过去没有任何善意者接近她。原本以为没所谓,原来是害怕身心的疼痛而拒绝承认自己的期待。 那是不折不扣的心痛。 “什么!!” 光晴突然吃惊地叫。神无抬起头,发现光晴愕然地站起来,快步移动到窗边。他的视线落在敞开的正门——东门那头。在让人联想到私人宅邸的奢华黑色门扉前有两个身影。追逐光晴视线看过去的神无不由得屏息。 那修长的身影是还陌生的鬼之里高校学生。正想着那人是谁的神无眼中,映射出另外一个人影。几乎算是藏在男人背后的娇小而纤细的女人。透露疲倦气息的凌乱头发,苍白的脸,让人可怜的瘦小身体——简直就像另外一个自己,神无想。 “妈妈。” 神无呆呆地靠近窗边低喃。然后迎着强风跑出去。 【二】 散乱的头发随风摆动。 华鬼的面前站着一个娇小的女人——那是十六年前见过一次,平凡到随处可见、丝毫不美丽的瘦弱女人,大眼睛中海充满血丝,看了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怎么变得如此狼狈呢。” 华鬼挖苦地对女人说道。以前还有点魅力,尽管不是美女却充满生气活力,想不到变成今天这般憔悴。 原本以为不会再见的女人出现在面前,让华鬼有点不高兴。 “妈妈……!” 远处传来压抑的少女叫喊。 虽然有点歇斯底里却不算刺耳。尽管没看清楚她的样子,华鬼也知道来者是谁。没有庇护翼守护也活不下去的新娘,不认为生存十六年值得庆祝的女生。因为烙印自降生一来就受尽苦厄,被黑暗掩埋,就算她会想死也不奇怪。 但是她还是按照他的命令,来到这里了。为了确认她死讯的命令却变成意料不到的事态。这一切都让华鬼受不了。 华鬼垂下眼睑。 没有死就杀掉她吧。鬼族本来是比谁都深爱着、珍惜自己的伴侣的一族,但那不过是擅自决定的常识。如果能稍微扰乱这可笑得让人想吐的惯例,那他就杀死一个新娘吧。肯定不会太心痛吧。 离开宿舍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但见到那女人后胃却纠结起来,怒火在瞬间爆发。 没什么了不起。 原本烙印哪个女人都没所谓。刚好眼前就出现一个怀着女儿的女人。让她选择自己的性命还是孩子性命时,女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只是如此。 不管被烙印的人是谁,被烙印的女生注定不被宠爱。 只是这样。反正是个毫无价值的女生,就算过去夺走她的性命还是现在夺走都没有多大差别。 华鬼举起手。要杀死谁呢——他眯起眼睛冷酷地选择。母亲与女儿,先杀死哪个心情会比较好呢,现在的他只关心这个问题。 混合着怒气与不满的眼瞳转为金黄色,他眼前的女人却像下定决心似的往前踏出一步。 “把神无还我。” 女人看着华鬼,声音颤抖而尖锐。听到这句话神无吃惊地停下脚步。完全察觉神无气息的华鬼还是一脸残酷地蔑视着女人。 “把神无还我,她是我的独生女儿——” 发出悲痛哽咽声音的女人的视线从华鬼身上移动到他背后。 “还给你?” 包含怒气的声音让静谧的空气动摇起来。 看到母亲早苗和鬼头华鬼出现在校门前,没有多做考虑就跑过来的神无,被沉重的气氛压迫得脸色苍白地往后退。什么叫存在感不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紧迫得震动的空气直刺人的皮肤,让神无觉得痛楚。 能支配空气,恐怖的怒火。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全身都透露出危险气息的他对神无来说,是个威胁。从未有过的恐惧在心底蔓延,瞬间扩散。 这男人会毫不犹豫地杀人。 杀了人,若无其事地离开。 神无很清楚。不会可惜,更不会后悔。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这女生是用来换取你生命的代价。还给你?真是可笑之极。” 华鬼轻蔑又生气地对早苗说。神无无法插嘴,只是呆呆地看着两人。 “糟糕。” “难道华鬼不让我们守护新娘是……” “——可恶!华鬼最可恶了!” 光晴快速跑到神无面前,保护着她,丽二跟水羽也紧接其后。三人出现在神无面前的瞬间,空气大为震撼。不是肉眼能看到,也不是声音能听到——却明显让人感觉到空气的震动。惊人的威迫感不断蔓延,风也不自然地卷起了漩涡。 神无用双臂环抱住无意识颤抖起来的身体。她甚至觉得气温也下降了。 这就是鬼头所以为鬼头的原因。那压倒性的存在感,让所有人都无法反抗,或者说没有人能忍受这种窒息般的沉重压力吧。尽管意识大喊着离开这里,但神无的身体却是一动不动。 那事实让她万分恐惧。 “把女儿、还给我。” 颤抖的声音直刺入耳中,神无脸色长那个白地看着重复同一句话的早苗。她的脸跟神无一样难看,无心者也能看出她的颤抖有多厉害。 神无不由得在心底问“为什么”。既然现在说还给她,为什么今天早上任由陌生男子带走女儿却一声不吭?一直一来如非必要不跟她说话、总是避开她视线的母亲—— 反正都不要她了,何必再来讨回?让人窒息的狭窄公寓、让人不由得期盼世界末日的生活,是母亲所希望的吗? 一无所有,只是空虚的日子。 脚步践踏地面的声音让神无回过神,她越过华鬼看向早苗。 “——十六年前我问过了吧?是十六年后交出女儿还是现在杀掉你,你也选择了吧?” “没、没错。” 以沙哑的声音回答华鬼尖锐质问的早苗。听到华鬼接着问为什么时,早苗全身都剧烈颤抖。 “你把女儿献出来了。” 压抑的声音狠狠地刺入神无的内心。华鬼往前踏出一步,神无看到了他的侧脸。凝聚着厌恶的眼瞳变成鲜明的金黄色——他直直地朝早苗走去。 “自己是最重要的吧?孩子的未来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 尽管华鬼安然低声说着,但他肯定在压抑自己的感情。早苗没有对愤怒的华鬼说什么,身体蜷缩起来。 神无——意思是没有神明的名字。世界上的确没有神吧。如果有的话,肯定会告诉她如何能更快乐。每次被喊到名字时,神无都会这样想。无论依赖谁、相信谁、拜托谁都是没意义的。 世界太过黑暗,黑暗得找不出一片光明。 父亲在神无出生前就过世了。唯一的血亲早苗就像否定神无存在似的,拒绝与她接触。 她以为这就是现实。只知道自己被男人们当成性对象、被女人们讨厌,那就是朝雾神无。不必跟别人说,她也明白。无论母亲现在说什么她的心都不会痛了,再也流不出泪水了。 泪水跟心一样,干涸了。 “不是……!” 尽管脸色苍白,早苗还是拼命解释。神无不明白。 ——她在否定什么呢。 神无茫然地看着全身发抖却还是跟鬼对峙的母亲。跟自己相似的娇小瘦弱的女人。脸容苍白脂粉不施的母亲就像一个老女人。 “原本你就不要她了。” “不是的!” “放在天平上,你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的性命——只是这样而已。” “不是!!” 早苗睁着泪汪汪的双眼,瞪着华鬼。怒气凌驾于恐惧之上,神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母亲。 “你当时不是说了吗?!要死在这里还是十六年后献出女儿!” 早苗尖锐地说,往前踏出一步。 “神无,看清楚吧。那就是你母亲。心怀愧疚地生下你,重要的母亲。” 光晴的声音显得很遥远。神无无法解释现状地凝视早苗。 “我不是选择自己的性命!如果当时被你杀死了,神无就无法出生了!” 早苗愤怒地大吼。 不懂她的意思,神无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母亲拼死喊出的话的意思。恐怕华鬼也是。 “你想说什么?” 闪耀着金色光芒野兽般的眼睛紧盯早苗,华鬼低声问。 “神无,她是那个人留给我的生命。结婚以后一直都没有孩子,直到我们都放弃了——” 啊啊,她听说过。 神无茫然地想。虽然很早结婚,却总是生不了孩子——是谁告诉她的呢。 早苗一个人生孩子,一个人养育孩子,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早苗以有力的眼神盯着眼前的鬼 。跟十六年前突然从黑暗中出现时一模一样的容貌,超越人类常识的男子。 “那人因意外死去了,我本来打算追随他,但是我做不到,被送到医院,医生告诉我神无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期望已久的孩子。如果那人还活着该是多么欣喜啊。温柔体贴的丈夫尽管深切期望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却因为不想伤害她而绝口不提。 如果他知道有了孩子肯定比谁都要高兴吧。 早苗哽咽着。 “世界上是有神明存在的。就在我决心为他活下去,把他的幸福都倾注在女儿身上的晚上——你却……” 早苗继续朝华鬼迈出一步。 “你却来了!!” 否定的话就要被杀死,她是如此觉悟的。难得获得的孩子就要被杀死了。 当时她最优先想到的是寄宿着丈夫重要性命和自己性命的孩子。 无需要什么天平,孩子的性命比一切都重要。 ——当知道剩下的是女孩后,早苗绝望了。 他要来了,十六年后鬼就要来抢走女儿了。无血无泪的冷酷的鬼,会按照约定到来。 她不得不想世界上果然没有神。每次看到女儿肌肤上的烙印,她就会质疑——自己当时向鬼祈求性命的行为是否正确。 她无法直视女儿。 不算特别美丽的平凡儿女,普通得随处可见的女儿却卷入了不寻常的麻烦中——早苗很明白各种原因。 烙印在皮肤上的鲜明印记。 诱惑男人的气息威胁着女儿的安全。有时候衣服凌乱、一身泥巴地回家;有时候身上负伤哭着回家的。那频率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变成了家常便饭的悲惨经历。 早苗让女儿尽可能别走出家门。当别的小朋友四处游玩时,女儿却躲在房间中度过了童年。那是她本能的,守护女儿唯一的方法。 失去哭泣、笑容的女儿很可悲。但早苗擅自认为只要她活着就好,她只有这个愿望。 “把神无还给我。” 她一直都在想。 怎样才能让女儿幸福,怎样才能让痛苦停止。 “十六年前我就问过你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女儿的未来,你要选择哪个呢?” 答案已经决定了。之所以迷惑是因为那渴望女儿幸福的浅陋心态。 “我把自己的性命给你,请你让神无自由。” 对,答案早就决定了。 【三】 金黄色的眼瞳盯着早苗。她知道紧张感融入了空气中。 沉重得让人喘息的怒火让神无无法动弹。 “别开玩笑了。” 沉稳过头的怒吼说明了他的怒火。因为威吓感太强烈,让早苗的喉咙不由得滚出悲鸣。 “时至现在你的性命还有什么价值?想死的话我不介意帮忙。但那不是交易。” “交易?”早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问。 “一开始就不算是一场交易吧!?现在是,十六年前也是!无论我说什么,你当时都想杀掉我!” 所以早苗才会乞求。拼命求他放过自己,然后终于捡回了性命。尽管很难堪,但当时的她只想要拯救自己的孩子。 “对你来说,神无是没作用的新娘。其实你只想让她死。” 早苗的话让华鬼笑了。让人联想到狰狞野兽的残暴笑容。 “你——很清楚嘛。那种女人死了也没所谓。” 华鬼的话让守护神无的男人——三翼杀气顿起。 等待了十六年,终于迎来带有伴侣烙印的女孩,珍贵的新娘。但对华鬼来说却并不如此。因为希望她死所以不派遣庇护翼,十六年来一直不提新娘的存在。 “你先来吗?” 华鬼转身看向神无,然后再转向早苗,露出残忍的微笑,举起手。 早苗盯着神无。不是浑身散发杀意举起手的华鬼,而是他背后茫然的神无。 完全接受死亡的早苗眼神非常安稳。 如非必要绝不跟她说话的母亲。像害怕什么似的不断转换住处,避开别人耳目生活的女人。 连被她抱在怀里温柔抚摸头顶的记忆也没有。尽管没有决绝的语言,但神无却不由得认为母亲讨厌自己的存在。 “妈妈……” 早苗笑了。初次露出的温柔沉稳的“母亲”笑容,她直冲神无微笑,唇瓣动了动。 无言。只是唇瓣动了动也让神无感受到那种心疼的悲切。 神无回过神,越过守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朝母亲跑去。就这样挡住朝早苗挥下去的华鬼的手。就算华鬼的怒火、杀意矛头转向自己也好。不,从开始面对被当做鬼新娘女儿的、被卷入麻烦的是母亲。尽管她并不温柔,尽管生活并不快乐,但最后能看到母亲的笑容,能听到她衷心的想法,已经够了。 让她自由吧。从名为孩子的枷锁中解脱出来。 把她从背负了十六年的重负中解放出来。 神无轻轻地对早苗笑了笑。 “神无!!” 早苗惨叫。华鬼举起手,轻蔑地看着神无。 “你先来吗?” 华鬼以让人分不清厌恶喜爱情绪的声音说着,挥下了手。 神无闭上双眼。 疼痛要来了吧,那应该称之为前所未有的疼痛吧。力道丝毫不轻缓,因为那是为了夺走神无性命才施展的行为。想到这里,神无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痛楚。但疼痛没有如预期中到来,她惊慌地睁开眼。 “给我收敛点,华鬼!” 饱含怒气的低沉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捉住华鬼往下挥动手臂的人是光晴,他的眼瞳因为怒火变成金黄色。 “竟然在庇护翼面前伤害新娘,你胆量还真大啊?” 迅速把华鬼手下颤抖的神无拉到旁边,水羽挤出厌恶性的微笑。 “可以的话,跟我们玩玩吧?” 像要守护神无目前似的站在华鬼面前的丽二。 “——三翼!!你们想要反抗我吗?” “反抗?我们是为了保护新娘才存在的。别搞错了啊,‘鬼头’?” 倾尽全力握住华鬼手臂的光晴冷冷地说。 “退下,华鬼。这对你没好处。刚之士都麻、智之高槻、隼之早咲——我们三翼比历代的谁都要强。” “那我就一个个杀掉你们。” 听到丽二的话,华鬼只是残酷地笑笑,挥开了光晴的手。视线从三人脸上遛过,才缓步离开。 他真的很强吧,这个只是站着也能让所有人沉默下来的男人。这种认识传达到僵硬的之间。 华鬼跟神无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以只有神无才听到的声音说出绝望的话。当她愕然地回头时,华鬼已经消失于校舍中。 “神无,怎么了?” 水羽的问题让脸容苍白的神无轻轻摇头,尽量把内心的动摇收藏起来,然后看向早苗。早苗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感觉了,颤抖不已地跌坐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 早苗说话了,尽管是无声地说话,却让人感到温暖。 “妈妈。” 轻微的叫唤让早苗抬起惨白的脸。 “妈妈也要幸福哦?” 女儿的话让她睁大了眼睛。那充满死亡觉悟的话,宣告着女儿不会活着回来的事实。早苗的眼眶中瞬间充满泪水。 要幸福呢,连同我的份。 神无在心底把那句话说完。母亲没有为自己准备那样的未来——她深信。 擦肩而过时华鬼留下的话言犹在耳。他是这样说的: “期待今晚。” 尽管早苗表情非常不安,但在热心的光晴说服下终于站起来。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却沉默了。 “很坚强的女性呢。” 丽二目送在光晴催促下终于离开的早苗,突然这样说。神无抬头看着丽二,水羽也赞同地点头。 “嗯,很强。十六年前那华鬼都低对她做了多恐怖的事呢。” 充满杀气的华鬼的话绝对不是假的。直到现在神无都无法了解当时的早苗如何拼死哀求华鬼,但是却能从作为早苗的狂态中略知一二。 像坏掉的人偶般不断狂笑的母亲。最后边哭边疯狂喝酒,她是——寻求死去丈夫的帮助吧,期望丈夫守护她。 神无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跟十六年前联系的性命。夺走早苗所有笑容的恐怖源头就是有着鬼头之名的冷酷鬼。要她来这里是多么痛苦呢,她直接面对的不是“死亡”这单纯的恐惧,而是把她推进绝望尽头名叫华鬼的鬼。 那冰冷得就算夺取人名也毫无罪恶感的眼瞳,散发出憎恶与愤怒的强烈压迫感——十六年前承受过的恐惧,早苗却甘愿再接受一次。为了让女儿自由,她来到这里。 希望她能幸福,神无衷心这样想。 神无紧盯着离开巨大的鬼住处、背影逐渐变小的早苗背影,仿佛要把那背影深深烙印在脑海中。 “烙印在死之前都不会消失。走出这里,你大概……” 在这种状况下,丽二却迷惑地对脸带可惜眺望门扉的神无说出无法逃走的黑暗话语。意识上遗传因子被调换的她就算不做鬼的新娘也无法恢复到正常生活,应该不可能回到没被烙印之前。细胞的变质导致她跟他们一样,像人却不是人。 只能永世背负着枷锁生活。 神无看着巨大的校舍。 就算逃出这里,她一个人也难以活下去吧。神无才十六次,无论找地方住还是赚取生活资金都不是那么容易。而且人多的地方就潜藏危险,肯定会对她的精神状态造成伤害。华鬼的诅咒——他的烙印就是如此强大。 强大得让人渴望死亡。只有死亡才能救赎自己。 神无的视线回到负责守护新娘的丽二和水羽身上,他们是能跟被称为鬼头的男人对峙的人。也许他们能减轻她的痛苦,过上平稳点的生活。 但是如果把庇护翼的他们牵扯进来,华鬼肯定会杀死早苗。不知为何,神无笃信这一点,华鬼会若无其事地把母亲的尸体送到她面前。神无的脑海中浮现黑暗的情景。 如果考虑到生命安全回到早苗身边,不过是把终于得到自由的早苗再次拉入慌乱的生活中。 神无闭上眼,深深呼吸。 不能再把她牵扯进来。她冲破束缚的唯一血亲。 早苗拼命守护自己,明知道恐惧却还来这里,这让神无非常高兴。 神无坠入乱乱的思维潮流中,缓缓地抬起头。活祭品只有自己就够,反正她从没希望过自己会有幸福的未来。 “……走吧?” 表情有些许阴沉的水羽对神无说。 “鬼头跟庇护翼生活在职员宿舍特别房屋中。” 就是说华鬼的新娘神无也必须生活在那里。水羽的话在神无心上留下阴影。 那是无法逃脱的感觉。 太阳渐渐地下沉,神无眼中的世界,渐渐失去了颜色。 第三章 ——花嫁之宴—— 【一】 职员宿舍是四层建筑,外部装修很华丽。跟学生生活的南北楼同样是红色炼瓦建筑,其入口有着两个不自然的物体。大大敞开的玄关供职员使用,而距离那玄关远远的有另外一个小入口——神无就被带到了那入口前头。 “接下来要神无一个人进去了。” 被水羽突然响起来的话吓到的神无,求救似的看着丽二,而他却困惑地点点头。 下定决心吧。 ——应该是那样的,但她却停下了脚步。尽管渴望死亡,尽管有着必死觉悟,但恐惧还是让心底一片漆黑。那鬼不会温柔地杀死她,肯定会比任何人都残忍地笑着,然后把她推下地狱。 “神无。” 丽二的声音让神无更加紧张。 “我……没事。” 神无颤抖地回答,捉住了冰冷得鸡皮疙瘩全冒出来的门把。她静静地吸口气,扭动门把,伴随着轻微的响声。 “欢迎光临。” 门后传来柔和的声音。出现在吃惊的她面前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高雅女性,正冲着她微笑。笑得眯起来的大眼睛、浓淡适宜的口红涂抹在优美的嘴唇上,女人的整体给神无一种圆润感觉。 可以肯定,女人在这房子里已经超过二十年以上了吧,全身散发出安稳的气息。 “期待您的到来已久。” 对方笑着深深鞠躬让神无吃惊之余是无限困扰。 “萌黄,之后就拜托你了。” “是,请交给我吧。” 被称为萌黄的女人对丽二点头。确定室内没有太大危险,神无走进去,背后马上传来关门声。 “没事的,不用那么害怕。没有人会把你吃掉的。” 神无慌忙回头,身边传来轻柔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萌黄温柔地盯着自己。神无困惑地张张嘴,视线到处打量建筑物内部。明明是进入职员宿舍建筑内,但神无的左手旁——本以为是长长通道的地方,竟然是一面妨碍前进的墙壁。 神无哑然地环视四周,包括把宽阔走廊等间隔开来的门、毫无生活感的空间。 “职员宿舍的构造有点不同。尽管外表上都处于同座建筑物,但这墙壁后才是学校职员生活的地方,而我们现在身处的房间其实在另外建筑中。尽管也有共同的领域,但基本上没有任何往来,请放心。” 神无再次看着墙壁,萌黄似乎发现她的疑问,边催促她往前走边说“那是内部装修。” “一楼是大浴室跟食堂,还有丽二大人的房间。” “……丽二大人。” “是,丽二大人。” 神无低喃,萌黄爽脆地回应。萌黄毫无疑惑的断言让神无收起想要询问的事情。 “二楼是书房和娱乐室,还有光晴的房间。三楼是客房和水羽的房间。” 能得到大人称呼的好像只有丽二。神无总算了解了。 “四楼是‘鬼头’的房间。” 萌黄继续解说。神无无法说出“那里也是自己的房间吗”这个问题。她只是迈着沉重的脚步,跟随在萌黄身后走着。很快就看到四楼的玻璃了。 有人影在动。很多很多的人影。 纤细的人影像重合在一起似的,边缘有点模糊不清。 “听说了吗?鬼头的新娘,据说身边没有庇护翼呢。” “那个女孩子肯定很惨了。” “明明是鬼头的新娘。” “前路黑暗的新娘,可怜啊。” 他们在说什么。高亢的女声从涂满艳丽口红的唇瓣中吐出恶意的攻击说话。 “听说她今天被袭击了。到底她有多漂亮啊?” “被袭击然后呢?怎样呢?” “听说被庇护翼救了——” “真遗憾。如果被吃掉就好了。除了自己的新娘,鬼对其他女生都不会温柔呢。” “既然是鬼头的新娘,肯定比任何女人都美味吧?” 轻盈的声音因为妒忌而扭曲。 没必要特意去探听什么。这样的话——她已经习惯了。骂声、憎恶、羡慕、妒忌这些话她都已经听厌了。 “他们很快要举行结婚典礼了吧?” “嗯,对对。” “她会是穿得起白无垢的人吗——?” “安静!” 萌黄猛然一喝,那些刺耳的呢喃就中断了。正在发呆的神无被萌黄的声音引回现实,视线转向敞得大大的玻璃窗户。 四个女人受惊地全身僵硬。看来是沉迷着讨论没有发现萌黄的到来。 “请你们慎言。” 萌黄的一句话就让女人们垂下头,纷纷跑开了,每张美丽的脸都因为悔恨而扭曲,但很快又对萌黄背后的神无露出鲜明的一笑。 那是名为嘲笑的笑容。 那表情说明她们一眼就判断鬼头的新娘不如自己。那是蔑视对手,为自己的优越感陶醉不已的表情。 “新娘要清洁身体,去准备。” 听到萌黄的吩咐,女人们边瞄着她边往里面走去。 低沉的嗤笑声不绝于耳。 “那个……” “很抱歉,让你听到失礼的话了。” 神无慌忙摇头。想要解释自己早就听惯了这些话,却没有明显说出口,反而说: “这里是?” “大浴室。” 萌黄迅速回答,背对着神无。她把玻璃门推开,那里是宽广的更衣室。极端讨厌被人看到自己身体的少女只看到过公寓中那狭窄的更衣室和浴缸,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宽广的浴室。 “个人房间也备有浴室,但大家多使用这里。” 萌黄说着,拉开里面的玻璃门,神无更加惊讶。 的确是大浴室。虽然说是个人所有也实在太宽广了。对从没看到过这样设备的神无来说,那跟泳池差不多大的浴室,不断涌出泡沫的热水,洋溢着硫磺香味的岩石风吕,甚至还有桑拿室,完全是个未知的世界。 “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 穿着淡薄和服的女人们往她靠过来。神无脸色苍白地对萌黄说,但女人们更快地包围住她。 “你说什么呢?” “要快点了,不然赶不上了。” “别客气哦?” “不用害羞的,我们都是女人。” 虚伪的笑脸往她贴来,女人们纷纷朝她伸出手来。 她们是知道的。没有庇护翼守护的新娘,生活该是如何凄惨。至今都没有一个能保持干净之身。神无的存在肯定是异常稀有、引人注意——歪曲的执念让女人们发出惊讶的叫声。 “她在发抖?真是奇怪。” 苍白怯懦地想要逃离现场的姿态,尽管可怜但更加滑稽,让女人们的嗜虐心更加强烈。在她们面前的绝对不是符合喜好美丽女生的异形华鬼会选择的对象,甚至连选择的价值都没有。然而这样的女生却以最高位置的“鬼头新娘”身份来到鬼之里了,被重点守护、爱护下长大的她们竟然比不上那个狼狈滑稽的女生。 ——无法原谅的屈辱。 女人们的脸因丑陋的笑容而扭曲,边动手去掉讨厌的神无的衣服。正因为她一脸恐惧与惨白的神色才会遇到这样的报复吧。不断重复,没完没了。她没有惨叫着求助人,是不希望跑过来的人类会被卷入麻烦中。 “哎呀,怎么那么丑啊?” 看到隐藏在制服下的皮肤,女人们陶醉于优越感中,傲然地笑了。白色肌肤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把神无的过去告诉了她们。 肮脏的女生,不适合当鬼头新娘的腐败新娘。 女人们的眼中传递出这样的信息。 “你以为自己能变成幸福的新娘吗?” 女人们嗤笑。 神无眼前看到的是,心头有鬼的“鬼之新娘”们。脆弱地跌坐在地上的神无,以手臂环抱着自己无处可逃的身体。 平常她尽可能不接近有哪怕一点点危险的地方,那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不然会受到多大的痛苦,她非常清楚。 以前的她应该不会来这里的。 “难看死了。快点——” 这样的地方绝对有人会对她显露敌意。 “难看的人是你们。” 一道凛然的声音响起,似乎要把混合着侮辱的声音都打消掉。女人们惨叫着蜷缩起身子,暖暖的水珠在更衣室飞散。 “被妒忌迷惑的女人真是让人看不下去。我没有泼你们冷水已经是优待了。” 握着木制古风水桶的萌黄,眼神锐利地看着四个女人。她把水桶中剩余的热水泼向她们。女人们只是看着萌黄,什么都说不出来。 “请你们出去。这是神圣的仪式,不能被你们丑陋的妒忌弄脏。” 萌黄指着玻璃门。 “但是——” “出去。你们还想继续受辱吗?” 不容否定的口吻让女人们都咬着唇。萌黄给她的感觉不同。鬼的新娘也好、守护她的鬼也好,当然也跟因为妒忌发狂的女人们有很大区别。尽管女人们还想说什么,但在萌黄严厉的眼神下都低下头,瞪了神无一眼后就离开更衣室了。 萌黄无言地看着那些女人的背影,叹息。 “请容许我再次道歉。没问题的,你一定会成为幸福的新娘,你也听说过了吧,鬼是非常深情的生物。尤其是继承鬼头之名的人。” 萌黄伸出手拍了拍神无颤抖的肩膀。 “鬼越是强大,越是难以生育男子。所以强悍的鬼会本能地守护自己的新娘,并且爱护她们。” 萌黄边说着边给神无脱衣。 “人跟鬼不同。在出生前就决定婚姻,到十六岁生日时就要抢走新娘,那是不合法的,也是犯罪吧。但这就是鬼的世界。人能邂逅恋爱、结婚,但鬼在邂逅前就交换婚姻契约,结婚后再恋爱。很奇怪吧?” 说完,萌黄笑了笑,催促为了隐藏满身伤痕而弓着背的神无到浴室去。萌黄让她坐在风吕椅子上,给她浇热水。 “十六岁生日的早上,我父母对我说出了结婚的事情。” 萌黄边给神无刷背边苦笑。对吃惊而转身的神无点点头,她继续说。 “学园的女学生中也有普通人,但聚集到这里的都是鬼的新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反应吧——我大哭大叫,闹了一场。” 从萌黄身上那沉稳的气质来看,怎么都不像有那样的行为,但她却仿佛是怀念过去似的眯起了眼睛。 “但我现在很幸福,尽管没能给那人生下一儿半女很可惜,但能成为他的新娘,是我的光荣。” “那个……” 神无张了张嘴。萌黄举手阻止她说下去。 “我是丽二大人的新娘。” “高槻老师的……?” 保健室“丽人”的新娘。这让神无很意外,虽然不可思议但也很坦率地接受了为什么沉稳的高槻老师会选择萌黄做新娘。 “鬼的寿命很长,期间能娶很多个新娘。所有新娘都会比鬼快一步年老死去,我也不例外。他会守护我到最后。” 萌黄寂寞又幸福地笑着。正如她所说人跟鬼不同,无论是思想还是生存方式都没有共同点。 但心灵却可以互通。 丽二看着萌黄时的神情很温柔。想念着他,尽在不言中的萌黄也非常安逸。 那自己呢。 神无抚心自问。期盼新娘死去的鬼和害怕鬼的新娘结局会如何。 “你会幸福的。” 萌黄念咒似的呢喃完,神无轻轻摇头。 华鬼那充满严苛和憎恶的眼神中没有爱情的容身之处,毫无伪装的眼睛深处只有名为杀意的心。神无不认为自己会幸福。 但自己却站到他面前了。 心情阴暗地走出浴室,回到更衣室,神无的身体被缠上一件纯白的浴袍。 “不用那么害怕的。这是形式上的仪式,对鬼来说只是单纯的宣告宴会吧。就算结婚了籍贯也不会改变,虽然今天是初夜,但鬼没有那概念的。如果新娘拒绝他们不会强制要求——某种含义上,鬼比人类男士要绅士。” 萌黄困惑地微笑,仔细擦拭瘦弱满是伤痕的身体,给神无披上一件纯白的贴身睡衣。 “内、内衣……!” 神无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无袖长版和服的内衣。对薄薄一片布没信心的神无满脸通红地看着萌黄。 “——那只是穿一会儿。” “呃……!?” “虽然还会穿外套,应该看不到内衣的线条,但因为是以前的惯例,不穿内衣和合式打底衫。” 萌黄苦笑着说。神无不由得全身僵硬了。 “仪式之后还要再清洁身体——那时候我给你带来内衣吧?” 神无对体贴的萌黄点点头。之所以会有那疑问是因为一般洗完澡后都不会穿内衣的习惯吧。对她来说,这样跟拷问没什么分别。 神无穿上拖鞋,被带领到走廊。神无弯着腰戒备地走着。连让她不安被带到哪里的时间都没有,萌黄打开了附近一个房间的门。 崭新舒适的气味。广阔和室中央挂着一件绣有优美白鹤的纯白褂子,褂子前头还有一张放着各式用品的桌子,旁边很不自然地放置着三面镜的化妆台,还有三个女人站立在一边。 萌黄吩咐一声,年纪比较大的女人们爽快地回应,让神无坐在椅子上,开始化妆。一开始警戒不已的神无看到她们为了能给鬼头新娘打扮而光荣的微笑后,感觉不到危险气息才稍微放松地坐着。也许新娘中也会有这样对待自己的人——她呆呆地想着。 化妆、结发、穿和服、戴锦帽子。比想象中更加漫长的时间,对体力本来就不太好的神无来说是非常劳累的工作。一切作业完毕之后,全身疲倦得连走路都感觉累,新娘衣装的重量沉沉地压在她身心上。 “难得舞台那么漂亮,真是失礼呢。” 神无站在三面镜前,其中一个女人开始说出抱怨。 “这婚礼衣装合适吧?” “宣布得太突然也是没办法的。你看,这带子很好吧?而且和白无垢都是差不多的质地……穿着褂子如果没有相配的腰带就可惜了。” 女人看着神无全身的装扮,调整了一下末广和怀剑的位置,拉了拉衣襟再次确认带子安好后才叹息着说: “真希望多点时间。” 另外的女人率直地表达意见,她安静地摇头。 “不行了。那样子整个形象都会变得奇怪吧?不能让鬼头的新娘以奇怪的打扮出现,今晚可是大家都来了。” “是啊。” 年长女人表示接受地点头。正困惑着身体无法动弹而不安的神无,听到她们三人的对话后停止了动作。 “那个,大家……” “啊,听说所有大人物都来了。很厉害的,大学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政治家吧?因为外表都很普通所以在街上遇到都不会发现。” 神无吃惊地无法回答什么。 “木藤”是鬼族中最强的——就是说身为鬼族首领了。能被招待到婚礼上的当然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发现身为“鬼头新娘”的自己的立场,神无脸上血气尽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绝对不能称 之为舒适吧。 “说起来,今天鬼头的——父亲缺席呢。” “嗯,听说没跟他联系吧?虽然听说他很难伺候,但不出席仪式太可惜了。” 环视神无全身确认可以后,女人最后慢慢地把锦帽子固定,轻轻拍拍神无的肩膀。 “好,主角出场了。” 神无呆呆地盯着三面镜中那不安阴郁的新娘。 脸被涂得花白的新娘——被投以欲望和憎恶是必然。所有新旧伤痕都被纯白婚礼衣装覆盖的女生。 “你以为自己能幸福吗?” 在大浴室时女人们说的话回想着。无论表层装饰得如何美丽,但里面还是自己。只知道怯懦和逃避,毫无——价值的愚蠢女孩。 她不认为自己能幸福,也没有渴望。 但是,如果—— 如果被允许的话, “想要幸福。” 没有谁对她说过的话在她心底轻轻地冒了出来。 【二】 盯着走廊上红色的绒毯,神无觉得自己脸容僵硬。 接下来举行的仪式很神圣。虽然对鬼来说只是宣告宴会,但也算公开未来伴侣的场合。绝对不好过吧。 ——除了那个男子。 “请到这边。” 神无按照吩咐踏上红绒毯。像染血一般的地板,每走一步都会吸取脚步的血气,让双腿越来越沉重。 “虽然看上去很像神前式,但不会太辛苦。只是在族人面前交杯而已。” 萌黄一边说着,一边把神无带到电梯前。电梯地板上也覆盖着红色的绒毯,萌黄就在入口向进入那封闭空间的神无深深地鞠躬。 “您慢走。请一定要幸福。” 电梯门慢慢关上。通过夹缝,神无看到萌黄温柔的微笑。 知道要按电梯的楼层按钮,神无吞吞口水伸出手指。想要按下二的按钮,她深深抽一口气,咬着红艳的唇。 来到这里还想逃走的自己很可怜。明知道没地方倚靠、也没手段逃走,却还是那么想。 神无用另外一只手握住颤抖的手。 不能逃——神无这样对自己说。一直都不清楚自己所处的立场,只是想要躲避危险,想要逃走。但已经再也没地方让她逃了。 伴随着机械音的轻轻响起,电梯门慢慢地敞开。听说三楼有客房,但地板上覆盖着红绒毯指引着她的去路。 突然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浅薄,神无深呼吸,抬起青白的脸庞。 “欢迎,鬼头的新娘。我是本日担任斋王的渡濑。”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到了神无。她这才发现电梯旁站着个壮年男子。 “斋……王(いわいのうし)?” “还是称呼我做斋王(さいしゅ)比较好。” 穿着四十多岁风格和服的男人缓慢有礼地回应,什么都不懂的神无无法回答。 男人按着们,探视电梯内。 “鬼头在哪里呢?” 电梯中只有神无一人。才想着华鬼要来这里的神无吃惊地仰望着渡濑。 “我跟鬼头说要两位一起入场的……” 男人叹息地看着神无。同时他的嘴角勾起来,露出个混合侮辱和欲望的表情。 对神无来说,那是非常熟悉的笑脸。 “不愧是鬼头的新娘——即使容貌普通也散发出那样的香味。那也是你的噩梦吧?” 无视混合着嘲笑的语句,神无从电梯内走出来。 “……不为所动吗,有趣。” 渡濑小声说着,踏上了红绒毯。 “仪式已经迟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没有主宾,仪式就无法进行,因此只有不断推延。” 听到主宾这个词,神无不由得想起华鬼的脸。她看着毫不犹豫走远的渡濑的背影,心底不断重复他的话,难免哑然了。 新郎的华鬼还没到这里,而渡濑却毫不犹豫地想要举行只有新娘的婚礼。被这个毫无常识可言的决定吓得狼狈不已的神无慌忙追上渡濑。 身体沉重,脚步纠缠。就在她快要跌倒时,走到了红绒毯的尽头。渡濑安然地站在那里,神无想开口——突然几道别的声音响起,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走廊了。震天动地般的声音汇成浊流,无法分出谁是谁。 渡濑停下来,把手探向纸门。他转身看着屏息的神无,然后猛地拉开纸门。 骚动声更大了。 “大家久等了,开始仪式吧。” 这里也有纸张的气味。刚替换不久的榻榻米发出青蓝的光芒。 神无看着室内的情景,无法言语。用于打扮的房间已经很宽广了,但这房间更大。像是把多间和室的纸门取了下来,天花板上有着不自然的木栏凸起,但这宽广度也不寻常吧。和服装扮的男子分坐于左右,人多得变成一条黑线延伸到最后。 “喂,鬼头怎么了?” 一个男人大声喊。 “不,就是——” 渡濑暧昧其辞,男人们都大声哄笑地说“因为新娘太不漂亮了”。 “鬼头似乎做错选择了。” 被招待员催促、脸色苍白地坐在上座的新娘,是历代鬼头新娘中最平凡的。 鬼的新娘多是美少女。因为鬼威胁美貌孕妇,让孕妇的女儿成为自己的新娘。虽然当中也有丑女存在,但几乎都是继承母亲美貌的少女。 鬼族中娶美少女为妻是非常普遍的,婚礼服装也是最适合新娘的一等品。但眼前坐在上座的女孩并不是,身上的婚礼服装也只算是凑合。 而且身为主宾的鬼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到底是什么肥皂剧—— 非议与责难毫不掩饰地冲神无扑来。神无只是低下头,握紧拳头。 “愚弄人也有个程度。” 穿着和服的男人中有人这样说。 “别这样说,这不是提供了很好的八卦吗?”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取消重要的研讨会赶过来的。” “我们也是昨天和今天才收到邀请,大家都很不满,都有不方便的。” “不这样的话,就很难回老家一趟了。这不是好机会吗?” 看到男人们热切讨论的样子,到了无可奈何地叹息。 “喂,快点交杯吧!” 远处传来男人的怒吼。 “一个人吗?前所未闻呢。” 哈哈,男人们哄笑。听到那些好色而下流的声音,到了再次叹息,拿起朱红色的杯。这杯比神前式用的更大。他把一个直径20厘米的杯子交给神无。 “这杯里应该注满酒的,鬼喝一半,新娘喝一半。” 跟三三九度的形式不同。到了快速地说明,然后往酒杯中注入神酒。 自从母亲沉溺于酒精后,神无就习惯酒精的气味了。但是她自己一口也没喝过,有点茫然地盯着杯中泛起波纹的酒。 这就是夫妻交换契约仪式——神圣而严肃的盟誓。但实际上对她来说只是变形了的烙印,束缚着她的禁忌之锁。 “快点喝光它!宴会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被怒吼吓到,神无闭起眼睛,把酒杯凑近殷红的嘴唇。流入口腔中的酒混合着苦味和甜味,灼烧着喉咙,热度渐渐蔓延到腹部深处。但她还是拼命忍着,把酒含在口腔中。 “真勇敢啊。” 远处传来叫嚣声。无论喝多少次,朱红杯子中的酒都完全没减少。 “我来帮你吧?” “好啊,能和鬼头的新娘交换契约可是千载难逢的!” 穿着和服的男人爽快地站起来。听着耳边无穷无尽 的嘲笑声,神无还是拼命地灌酒,但杯里的东西却一点都没减少的迹象。 和服男人走近上座,空气中弥漫的笑意变质了。 “下层都不如的小鬼。” 耳边突然传来不屑的声音,神无抬起苍白的脸。走过来的人外表像高中生,他跟神无眼神交汇,脸上浮现侮辱的表情,眯起了金黄色的肉食兽之眼。不快的情绪在胸口泛滥,神无的呼吸变得更浅速。从那眯着的金黄眼瞳中读出强烈的憎恶和敌意的神无,下意识想要丢下酒杯。 想逃——突然,尖锐的声音把鬼们的笑声打消了。 瞬间沉重的空气包裹四周。 神无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当她的视线离开迫近的鬼时,酒杯被抢过去了。 鬼之里高中的制服出现在眼前。抬头一看,华鬼已经喝光杯中的酒,丢下杯子。杯子击中柱子,精致的玻璃杯应声而碎。 柱子旁是一扇碎掉的纸门,是刚才被酒杯弄坏的吧。华鬼若无其事地走向坏掉的纸门。跟在讲坛上时一样,完全当别人不存在的举动,完全不理会四周投射来的敌意,非常悠然自得。 神无捉住想要离开的他的裤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也许只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异样的空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华鬼慢慢回头。尽管觉得他可能会杀了自己,但神无还是目不转睛地仰望着他。 严厉的眼瞳突然靠近面前。正当神无以为华鬼要倒下来时,自己却被他轻轻抱起了。 “蠢女人。” 华鬼低声呢喃,抱起了神无——新娘走出房间。水净鹅飞的室内,瞬间沸腾起来。 “鬼头很紧张新娘子呢!” “什么啊,我倒不……” “也许很快就会剩下继承人了。” 完全失控的喧嚣声响起。 “来,宴会!宴会!拿酒来!” 那是非常有威严的怒吼。当端着膳食从某个地方走出来的女人们消失在纸门后时,神无的视线始终无法离开横抱着自己的鬼。 “你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怎样吗?” 杀意浓浓的声音窜入耳朵。支撑神无瘦弱身体的手渐渐加重力道,他眼瞳中弥漫出不可隐藏的金色。 悲鸣堵在喉咙。 【三】 萌黄无法理解状况,心情激动。 新娘会害怕是无可厚非的。毕竟鬼打破人世伦理,无视人世规则,无视被选定的新娘的意愿,就这样把新娘抢过来。就算身体无奈留下,心里还是无法接受,异常生气,悲叹自己命运也是常有的事。 对,新娘嫌弃鬼的实例并不罕见。甚至还是常有的。 但鬼们很有耐心地展开劝说。鬼之里高中就是为了舒缓离开父母的新娘们的劳苦,然后说服她们留下的设施——到访鬼之里高中的新娘们接受施以烙印的鬼的守护,渐渐适应鬼世界的生活。 应该是这样的。 “请你等一下!!新娘还没沐浴完毕——鬼头!” 虽然觉得奇怪但没时间去多想了。 鬼不会伤害自己的新娘。鬼守护新娘几乎是一种本能。尤其是强大的鬼,经常都对新娘绝对服从。出现在萌黄眼前的男子,继承“鬼头”之名的男子,而且还传说是历代鬼头中最强的男子,不可能伤害自己的新娘。 “鬼头!” ——应该不可能的。 神无只是因为事出突然而害怕罢了。事实上,萌黄以前也因为突然要结婚而不安和混乱、甚至愤怒过。但知道对方的诚意后就敞开心扉接受了。萌黄以为自己的未来跟神无的未来会重合的。 但华鬼身上没有安稳的气质。萌黄想到之前听过的丑闻,明白他是一个到处惹火头的男人。只要他站着就能迷惑女人,挑衅男人。但是萌黄以为他对新娘会不同。过去的鬼头也是那样,比谁都深情地爱着自己的新娘,萌黄一直这样相信。 但是看到眼前的光景,完全背叛了她的预料。 神无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紧皱着,全身发抖。她甚至连悲鸣都发不出来,死心似的盯着自己的手。 浑身散发出异样的威迫感,鬼更加用力抱住新娘,萌黄知道他要吃神无了。 “鬼头——!!” 危险。这样让他回房间去的话,闹女只会得到痛苦。明白这一点,萌黄捉住华鬼的手臂。 横抱着神无,漠然走着的华鬼,转头看着萌黄。 那金黄的眼瞳中只有怒火和严苛。 “别妨碍我。” “不,我不能让你继续走。” 萌黄主意已决,严肃地说。 “请你放开新娘。我不能把新娘子交给现在的你。” “——丽二的新娘吗?好胆量。” 华鬼眯起眼睛,紧盯着勇敢面对人人畏惧的压迫感的萌黄。如果只是持着丽二的庇护,被他盯一会儿就落跑了吧。但萌黄还是站着不动。她以配得起丽二庇护的强悍,毅然地抬头。 华鬼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想死?” “你想要以沾血的手抱新娘子吗?如果你希望,就那样做吧。我是不会退让的。” 萌黄毫不犹豫地宣告。华鬼眯起的双眼中盈满杀气,浑身颤抖的神无闭着眼睛,悄悄呼一口气,睁眼看着萌黄: “萌黄,没事的。” 少女扬起一抹梦幻的微笑。尽管脸色苍白得让人难以相信她的话,但却仍以必死的觉悟对萌黄说: “我没事的,所以……” 这状况下反抗华鬼,不知是受轻伤就可以解决,甚至会多了一具尸体吧。萌黄感觉到神无想要守护自己的心意,捉住华鬼的手自然就松开了。 “谢谢你。” 神无放心似的舒了口气。 ——这女生。 萌黄圆瞪双眼。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楼梯后头,她还是一动不动。 感觉到那尖刻的视线,神无叹口气。 “有死亡的觉悟了?还是希望更加痛苦?” 神无没有回答那嘲讽,再次盯着宛如白纸般的自己的手。 疼痛不断增加。这就是伴随死亡而来的东西吗,只是会剧烈痛楚吗,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神无在心底低喃。 她知道死亡的痛楚。世界从来不曾优待她。总是有欲望跟憎恶对神无招手。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会扼杀自己的感情。 “无聊的女人。” 华鬼沿着楼梯往上走,粗暴地踢开旁边的门。神无知道华鬼在一间堆积着无数箱子、阴暗的房间中脱下鞋子,赤脚他在地板上。对他来说,这婚礼肯定不是为了欢迎她而举行的仪式。 他就这样走出房间,穿越充满皓朗月色的走廊,一脚踢开右手边的门。 神无的肩膀被摇晃。 映入严重的是噩梦的延续——绝望的光景。宽广的室内摆放着近乎方形的床和液晶电视,还有一些日用品之类的。 “对初夜有什么期望?鬼头的新娘?” “我不是鬼头的新娘。” 她扬声抗议,瞬间被粗暴地掷到床上,身体泛起剧烈的疼痛让穿着陌生和服的神无呻吟出声。她做起来想要逃走,但马上又被粗暴地压下去,再次没入床铺中。 “拥有我烙印的女人不是鬼头的新娘?那么——” “不……!” 奋力想要推开男人的手被固定在头顶上。挽得美丽的头发也被弄乱,散落在床垫上。 “你不是鬼头的新娘的话,那这烙印是什么?” 华鬼强行拉开她的衣带,灼烧肌肤的疼痛让神无无法呼吸。华鬼扒下纯白的 礼服,知道看到隐藏在礼服底下的伤痕才停下动作。 盛开在白皙肌肤上的烙印是非常奇特的伤痕。但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痕把柔软肌肤都掩盖住了。 神无紧闭眼睛,不敢看他。 “当然吗……明明死了比较好。” “你杀死我就好了。” 神无清晰地说出期望。没有不解与恐惧,她游走的视线跟华鬼交汇。 死了就能从痛苦中解放出来的话,不必再次受到伤害的话,就算现在多疼痛她都能忍受。甚至连金黄色的眼瞳都不觉得害怕了。 华鬼眯起眼,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笑声,手慢慢向下。他以冰冷的手分开了凌乱和服衣摆下的细白双腿。 “很遗憾。” 华鬼冷酷地看着睁大眼睛的神无,残忍地笑着。 “新娘是生孩子的道具。我没必要浪费十六年。” 意识到他的意图,神无无言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男人。 残酷的人。 胡乱烙印,十六年来都希望她死,最后还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眼前活生生的女生归纳为“工具”的鬼的后裔。 想死。一直一直都希望死,但却活了下来——并不是因为渴望如此的未来。 “我……” 心底就算遇到绝境还是要拼死守护性命的本能警钟敲响,大喊着不能说出那句话。 神无盯着华鬼的眼睛,不顾警钟的鸣叫。 没有比这更惨的噩梦。只要她说一句话,噩梦就完结了。语言不过是死亡的导火线。 “我——” 喉咙中的词语突然吐不出来。 “我无法生你的孩子。” 终于按照想法把话吐出来,她却不由得觉得讽刺。 选择了这样差劲的女人作为“新娘”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呢?应该有很多女人迷恋这个危险残忍得让人联想到锋利刀刃的男人,但他却不知道为何选择了自己。 “无法生?” 华鬼以低沉得宛如地底传来的声音质问,想要得到她的确认。 握住她脖子的华鬼的手,力道更强。 “生——” 神无的发育比别人要迟缓。 同年纪的少女们开始进入女性阶段,身体曲线自然会变得圆润。尽管不是熟透的果实,但仍有一丝曲线起伏的她们的身体,跟神无的太不同了。 经常躲在房间中,极力避免跟外界接触的少女。身高比标准要矮,但也算是正常。但也许因为成长停顿吧,体重完全没有增加过。 女人们看来,她的身体非常瘦弱,瘦弱得不值得妒忌。 而发育的迟缓不止是外表。 身为“鬼新娘”的少女,对华鬼来说是生育孩子的“工具”。但她—— “我没有生理期。所以生不了你的孩子。” 停止发育的身体,连嫁人的资格都没有。 “……无法完成工作的作用吗?” 严苛瞬间变成杀意,刺痛皮肤的怒火直朝神无烧去。 事到如今,她很明白。原本他就不需要她,没有男人会把无用的东西放在身边。他没有马上杀死她就算是仁慈了吧。 冰冷的手放在她脖子上,渐渐加重力道。神无只是静静地看着想要杀死自己的男子。闪耀着金黄色的美丽眼瞳中只有杀意与怒火。华鬼盯着觉得终于换来轻松,全身放松力道的她,眼瞳中发出奇妙的光芒。 冻结般的眼瞳深处隐藏着某种感情。类似悲伤类似动摇的不可思议感情,跟华鬼毫不相称的苦恼神色。 “什么……?” 神无伸出被释放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 “有那么痛苦吗?” 华鬼的身体摇晃了下。 被称为鬼头、站在鬼族顶点的男人,应该在无比优越的环境中受尽所有人的祝福生活的吧。因为所寻求的东西理所当然到手,所以才会做出不顾他们意愿的傲慢行径吧。但是眼前这张原本冷酷的脸却被痛苦扭曲,被杀意掩埋。 下定死亡决心的神无,紧盯着他。充满怒气的脸上还显露出苦恼的气息。 每次指尖用力掐她的脖子,他的表情就越是痛苦。 “华鬼?” 她突然喊他的名字,力道有所减缓,表情有所撼动。神无茫然地看着他,握住他手腕的手往他脸颊蹭去。能做出这行为而不被惩罚的也许只有她一个——看到男人脸上的动摇神色,她呆呆地想着。 应该会把没价值的东西处理掉的男人,脸上没有平稳甚至还残留着痛苦。结果这行为什么都解决不了。不,就像过去的她,在让人窒息的世界中到处乱转,找不到出口—— 如果有办法停止那种彷徨。 她突然想到那被和平气氛充斥的房间。白色房间中央的三个男人,以真挚的表情对话。跟她说“我们一定会守护你,所以请呼唤我们的名字”。神无张张嘴,但说出的只是表现她不安的词语。 只要她呼叫他们会来的吧。赶来的他们都是真正的同伴吧。任何人都看出他们的善良不是造作。想到这里,她喊不出来。彼此还不算太了解,她没有勇气相信他们。 但是—— 神无紧咬着的唇瓣再次张开。看着眼前的绝望深渊,以浅薄的意识祈祷。如果真的能如所愿得到援手,希望你们守护我。 让我离开这个充满杀意的美丽的鬼。 这残忍而可悲的鬼。 “三翼……” 伴随着不安的祈祷,神无以哽咽的声音呼唤出那名字。一道尖锐的声音自头上划过,强烈气压下冰冷的手指离开她的脖子。突然扑入鼻腔的氧气让神无震惊,一骨碌坐在床上强烈咳嗽起来。脖子上的指痕好痛。 “还以为脖子要掉下来了,神无你的呼唤也太迟了。” 有点吃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神无朝声音来源看去。光晴苦笑着以大手温柔拍抚神无的背部。 “再迟一点,光晴一定会跳出去。要阻止他可是很难哦。” 站在神无跟华鬼之间的水羽,跟华鬼正面对峙,叹息着耸了下肩膀。 “消除气息也很不容易。” 稳住脚步避免跌落在地板上的丽二低喃。尽管语调悠然,但视线却狠狠地盯着华鬼。 “哎呀,真是抱歉啊?突然被召唤真是困扰啊,我们只是来看看情况而已,别在意。” “你们……!” 重新整理后姿势的华鬼,胡乱擦掉唇角的鲜血,下了床。怒气汹涌的眼睛看向男人们,野兽似的大吼“你们要背叛我吗!”。刚才还隐约显露的苦闷消失无踪。 “这不算背叛吧,华鬼。我们没收到你的任何命令。这是我们个人的意志。” 水羽以冰冷的声音说。比平常低几度的声音,让人无法分辨他是否真心。 “在让我说一句话——对不起,神无。” 光晴温柔地守护着大口喘息的神无,俯下身子。他环抱住神无,坚定地在她胸口的花朵上留下一吻。 轻微的痛楚让神无浑身颤抖。 “呃……?”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守护你。” 对迷惑的少女展现笑容,光晴盯着茫然的华鬼。 “这样就是五翼。” “原来如此,那我也来。” 接纳了光晴的行动,丽二抱着坐在床上的神无。 “以全身全灵,守护你。” 他也效法光晴,在盛开的诅咒妖花印上一吻。 “这就是七翼。” 些微疼痛后,丽二也说出同样的话。 “当然了。” 水羽悠然地走向床上的神无。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的神无,离开丽二的怀抱,不解地看着靠近的水羽。 “我是在求爱吧?” 水羽以只有神无听到的声音说。 “呃——?” 神无在心底重复着水羽的话,他微微一笑,抱住了那狼狈的身体,然后胸口再次传来疼痛。 “——共合九翼。” 水羽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华鬼,平常总是挂着讽刺微笑的他充满了怒气。 “这样神无就不止是华鬼的新娘了。得到的庇护翼是九翼,前所未有。” “以屈辱报复屈辱。‘鬼头’,对于侮辱我们的行径,你感到后悔了吗?” “我们不会让你碰她一根指头。”听到三人的话的瞬间,让人窒息的威迫感充满室内。华鬼眼中是满满的怒意。但三人若无其事地庇护在神无身前。 “求爱……?” 神无整理好凌乱的和服,重复水羽的话。 盛放在胸前的花朵上,多了一盏小灯。 【四】 “这边。” 拼命拉紧松脱的腰带,神无跟着带路的女人走着。被强行脱下的和服意外地难以收拾。好几次都踩到衣摆摔倒,然后被扶起来。从开始战斗的四楼把神无带出来的她——萌黄越过三楼的通道,一旦发现有人气就开门把神无压进去。然后几秒后严肃地打开门,把神无带到跟人流密集相反方向的电梯前。进入电梯的神无按了一楼的按钮,往下降的机械箱很快就开了门。萌黄确认走廊上没人后,才带着神无来到让人联想到公寓玄关的门前。 那跟四楼相似的构造让神无吃惊,萌黄笑着说: “一楼到四楼的单人房构造都一样。” 萌黄对穿过玄关,混乱的神无说明空间构造。神无以生疏的手法脱下袜子,沿着走廊走,四处打量,然后看向萌黄。 “暂时还治不好了,请你先洗澡吧。卸妆液就放在更衣室。就算弄湿手也没关系,先卸妆……热水都沸腾了,慢慢浸泡一下吧。” 把神无带到浴室的萌黄说完这句就走了。身体还被紧张感支配的神无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拉开玻璃门,叹息着。果然很大,跟大浴场相比也毫不逊色。神无拿起放在洗面台的卸妆液。仔细阅读陌生用品上头的细小文字。 头上不断传来钝重的响声。想到怒吼不断的三楼婚宴会场和聚集起来的鬼们,还有四楼那场打斗,她不安地仰望天花板。侧耳倾听连续不断的轰炸声好一会儿,神无确认内衣跟睡衣都准备好了才脱下和服。 进入浴室,卸掉妆容,洗干净身体跟头发才慢慢步入热水中。 看到早就准备好的睡衣,萌黄肯定预料到这种状况。或者是三翼提议的吧。无论是谁,都太好了。 神无抱着膝盖,凝视热水。 华鬼非常严厉。潜藏在怒火中的异样感情,一直都找不到发泄口。头上传来地动般的响声让她有点不安,于是她闭上眼睛。直到冰冷的身体热起来,她才离开浴缸,擦干净身体换上衣服,坐在洗面台前的椅子上,拿起吹风机,突然玻璃后面传来萌黄的声音。 “不是晕倒了吧,我很担心呢。” 萌黄的脸上有着浓浓的安心。察觉到萌黄担心自己有危险才过来看她,神无惊慌地低下头。 “我给你吹干头发吧。” 她以温柔的口吻说着,接过神无手上的吹风机。萌黄以热风细致地吹拂神无的头发,听到楼上的声音不由得苦笑说: “宾客都要楼上去了,这样四楼肯定全坏了。水羽的房间会没事吧。” “……全坏了。” “真是血气方刚的一族……麻烦啊。希望修葺的人来得及。” 萌黄叹息。但在神无看来,她的神色并没有像语言形容的那么困扰。萌黄边称赞神无的头发柔顺,边给她吹干,然后带她回寝室。 一进门,神无就看见类似四楼的巨大床铺,身体忍不住颤抖。但也只是一瞬间。床上覆盖着美丽的拼布床垫,床的侧边放着木制的可爱边桌,桌面上是花朵图案的骨瓷台灯和很厚的书本。床上覆盖着圆圆的枕头,家具、地板、梳妆台都有着统一花纹。从天花板垂下的水晶灯,跟边桌上的台灯是一个款式,印着可爱花纹的窗帘被绑起来,整个房间给人整齐的感觉。 尽管是同样结构的房间,但印象完全不同。神无按照吩咐坐到床上,萌黄很快就送来饭团和茶。 “还没吃饭吧?我也要去洗澡了,你请用吧。” 留下这句话,她消失在门后。别说晚饭了,神无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想到为了身体必须得吃的她拿起饭团,但原本食量就小的她胃袋实在承受不了,结果只是喝了一口茶。也许因为紧张吧,甚至还被茶水呛了一下。她皱着眉头,再喝一口茶就把茶杯放回桌上。 神无边想着以后该如何是好,边打量身边的环境,突然响起一阵叹息。然后毫无预兆的破坏声自天花板上传来。 “咦?神无?” 无言地眺望天花板知道脖子生痛的神无,耳边突然响起丽二的声音。她慌忙把视线转到门边,发现丽二边摆弄撕裂的衣袖边走进房间。 “……洗完澡了吗?” 那微笑的模样让人觉得不安,神无警戒地在床上往后退。 “不用那么害怕——” “丽二大人,请别吓到神无了。四楼情况如何?” 萌黄的声音突然出现,低喃一句糟糕、身子一缩的丽二,就这样收回想要踏出去的脚步,苦笑着转身。 “大家都在跟华鬼对战,一团糟。破坏程度很大,必须大范围修葺。要先联系好工程人员。” “拜托了。伤亡情况?” “在他出手前我走了。毕竟年纪不及他。” “大家都气血方刚呢。厨房中留着夜宵。请您去洗澡。” 被萌黄一说,丽二爽快地走出寝室。目送他背影的萌黄走到神无身边,皱眉看着边桌上完全没动过的饭团,然后展现一抹温柔的笑容。 “丽二大人,洗完澡请你先休息吧。川字型的睡姿哦。” 萌黄轻声地对困惑的神无说。她感觉到胸口的痣传来疼痛感,神无不由自主伸手按住烙印的地方。 “那个……” 洗澡前脱下衣服,她看到胸口多了个不同的痣。跟巨大蔷薇状的烙印不同,比较收敛的花—— “神无?” 萌黄的叫喊让神无咬住唇。无法告知她详细情况,只是说了句“对不起”谢罪,萌黄不解地说: “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 她笑着让神无躺倒床上,就像母亲哄孩子睡一样,温柔地拍抚着她。 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楼上才变得安静。三十分钟后,丽二来到房间。萌黄眼睛盯着书本,询问宛如有心事而叹息的他。 “发生什么事了?” 直接的疑问。本来婚礼是严肃的,除了关系者以外都严禁进入会场。但萌黄打破惯例,按照吩咐把三翼带到建筑物中,后来因为担心怯懦得不像样的神无,认为不可能是新娘子的羞怯而偷偷把三翼藏在四楼的寝室中。从过去的经验来看,那是没必要的。但却变成了必要,刚才的混乱正好说明这一点。 室内只亮着一盏台灯。没有得到回应的萌黄不解地回头,发现丽二突然在身边跪下来磕头。 “丽二大人!?” “非常抱歉!” “怎么了!” “我明明说你是最后一个,现在却说谎了。” 搞不懂什么状况的萌黄哑然地看着丽二。她把合起来的书放在边桌上, 然后转向丽二。 “……那是?” “也许以三翼的力量守护她也不够了。所以我把自己的庇护翼也给了神无。” “……就是说求爱了吗?” 鬼族间有着几个奇怪的规则。其中一个包括庇护翼。执行主人命令无条件守护新娘——那就是庇护翼的任务。萌黄也是受到如此庇护来到鬼之里的女生之一。 让庇护翼守护女生的方法就是把女生变成自己的新娘。 “只是你吗?” “不,光晴和水羽都是。” “……那就是九翼了。” 他们三个断定有必要进行如此守护吧。萌黄想起刚才神无的道歉,不由得叹息。在入睡之前,她都非常痛苦。 “你……在生气吗?” 丽二不安地问着,她苦笑。宛如被斥责的孩子般无依的样子,让人无法想象他平素那自信满满、态度强硬的模样。越是想,萌黄越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丽二吃惊地看着她。 “萌黄?” “我没有生气……丽二大人,请你答应我。” 视线从吃惊的丽二脸上移开,萌黄皱眉俯视睡着的神无。没有庇护翼生活会是多么痛苦,会有多少危险,萌黄自己也能充分理解。而证明那地狱的正是神无身体上一辈子都消除不了的痣。 神无在鬼之里外头是多么心慌和痛苦呢。即使背负了各种伤痕,她都以自己为盾牌保护萌黄。 萌黄叹息。 本来鬼就是无条件守护、爱护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的生物——这种情况下,对于同样拥有鬼之烙印的萌黄来说,应该不值得高兴。鬼的本能跟人类男人一样,都会为了留下子孙而努力。尽管目的有所不同,但丽二也被拥有华鬼烙印、潜藏着留下优秀后代的神无强烈吸引吧。 但不可思议的是,她没有愤怒跟悲伤这些负面情绪。 “请你一定要守护神无。我有自信你跟神无会相处得很好呢。” 紧握着拳头重复着浅淡呼吸的神无,也许梦境也是重复着现实的残酷吧。想到这里,她的心好痛。 萌黄伸出手,怜惜地摸着神无的头。看到如此情景的丽二站起来,走近窗边跟萌黄同样俯视着神无的睡脸。 “……你做了选择真好。我被甩掉的话,你可以回来我身边吗?” 丽二注视着在睡梦中变化的神无的脸,然后看向萌黄说。听到这意外的话,萌黄轻轻笑了。 “哎呀,真是没自信。” “没自信呢。” 无力低喃的男人还是对她露出沉稳的微笑。他拉好滑落的被子,以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神无。 心灵的伤和身体的伤都没办法完全痊愈。但他不得不期盼。 “希望她能幸福。” 萌黄自然而然地低喃出这句话,丽二温柔地垂下眼睑,深深点头。 第四章 ——守护者们—— 【一】 “安静点,有转校生。” 脸色不爽的老师站在讲坛上,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文字。这几天发生的事让整个教室宛如热锅。昨天写着“朝雾神无”的黑板,现在换成“贡国一”,老师以跟昨天一样的声音叫着,门被打开。 “大家以后一起学习了啊,要好好相处。” 连交代的话都没改变。但打开门的人跟昨天的完全不同姿态——一个身材欣长、面容端正的男生。男生中有的认为来人有趣,也有不满的,女生则多是满脸光芒。 “他是鬼吧。” 轻微的讨论声传入神无耳中。但是她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神无头脑中浮现的是昨晚的光景——在一群穿和服的男人中唯一站起来的男人。无需一刻钟他就认出讲坛上的男子了。 战栗。 他也直勾勾地盯着神无,没有半点金黄色的眼瞳却让人觉得凄惨。 男生们一个接一个跑到充满药物气味的房间中。合共九名——其中六人困惑地看着其余三人。 “还真是够夸张的。” “聚集了那么多鬼是当然的。只是墙壁跟柱子被毁坏罢了。” “不是只是吧。我的房间整个天花板都垮了。” “你比较惨。” 三人的视线转向职员宿舍。即使远眺过去四楼的损坏程度还是很严重,部分墙壁崩塌,屋顶开了个大洞。当然,地板不可能平安无事,甚至波及了楼下的人。最糟糕的是昨天突然被邀请来的客人都受伤了。 “能让人沉默下来的只有拳头。” “嗯,拳头!” 看来采取暴力的不止是敌人——聚集起来的六人不由得叹息。大家都沉默下来时,其中一人开口道: “不如进入主题吧?我想知道我们聚集到此的理由。” “关于求爱的事情吧?” 接着发问的男人脸色比起第一个发问的人更加难看。 “而且还是对鬼头的新娘。” “水羽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还是孩子吧?!” “不,关于这件事,首先是求爱的——” “别乱来!虽然三十三岁但还是孩子吧!孩子!!而且对鬼头的新娘求爱,让那个人受辱,你觉得自己会平安吗?!” 少年惨叫。对寿命长的鬼来说,在他这个年龄求爱都不太可能,而且求爱对手还是史无前例的恶劣。 “是啊!我的胃要穿孔了!!水羽你这个蠢材!!” 两个样貌宛如照镜的少年握住水羽的大手吼。水羽有点吃惊地说: “真失礼,我也有想守护的人吧。” “没错,郡司、透,这是主人的命令。作为庇护翼的你们就要守护新娘。” 被光晴喊到名字的男人们站起来。大块头的男子瞥了旁边的长发男子一眼,直直地看向光晴。 “新娘在跟鬼结婚后就脱离庇护翼的庇护,由鬼亲自守护。” “郡司你不喜欢吗?” 大块头的男人一瞬间无言。庇护翼从新娘出生到她十六岁都进行守护,这是规则。庇护翼守护已经结婚的新娘——而且还受到了自己庇护翼的求爱,庇护翼再让自己的庇护翼守护新娘就真的很异常。无法理清状况,困扰。尽管他们很疑惑是否有这样做的必要,但深呼吸之后还是点头。 “我接受了。” “透呢?” “接受。” 光晴发问,郡司身旁的男子尽管疑惑但还是答应了。 “那……” 丽二转向另外两个男子——一直没加入对话的沉默男子和一脸不甘心地四处环视的少年。两人接触到丽二的视线,马上站起来。 “一树,拓海,我的新娘就拜托你们了。” 尽管丽二微笑着说,但却有种无法言语的威严感,告诉对方如果拒绝后果绝对不好受的事实。明明外表那么俊俏,却总让人觉得他是笑里藏刀的人。他露出这种微笑时,最好不要违背他——明白这一点的两人,无奈地点头答应。似乎没有反抗的勇气。 水羽苦笑着把视线转移到眼泪汪汪的双生子身上。 “风太、雷太,拜托你们了。” 看着挥了挥手拒绝其他选择的水羽,风太跟雷太也只能点头了。对鬼来说,主人是绝对的。反抗主人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就算对方是鬼头的新娘,就算是横刀夺爱式的求爱,庇护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原本庇护翼就是鬼族为了守护新娘而设立的系统。 “我、我干!这就好了吧。” “我讨厌这样的主人。” “别称赞我。” “我没有!” 双生子一唱一和地说着。 作为乱斗中三翼对新娘子求爱的事情已经传遍鬼族。除了对没有庇护翼守护、新娘仍能活着的事情感到意外,他们的打斗也为以后种下了灾祸的种子。 “求爱吗。” 目送庇护翼们离开,水羽小声说。 “幸好萌黄让我们进去房间了,好让我们做准备。” “……是啊……” “我们说了求爱的话吗?” 丽二对突然起来的回答勾出了可笑,水羽紧盯着丽二。 “后悔了?” “不,因为她是应该守护的人。” 回答的速度意外的快,水羽安静地点头。 “我也这么想。” “问题是九翼就足够了吗。现在神无是历代鬼头新娘中最特别的存在,由九翼守护。” 光晴走向窗边,低声说,他那若有所指的话引诱其余两人也走向窗边。窗帘被风吹得鼓动起来。对鬼来说过于安稳的地方——如今却发起阵阵波动。 “没想到神无十六岁还没来初潮。但心灵身体是一致的,她一致平安无事也许是因为天生的自我防卫本能。” “应该也是含苞的花蕾吧?” 水羽的问题,让丽二泛起悲哀的微笑。 “她是在痛苦中活过来的。那痛苦让她身体停止生长,必须躲在自己的壳中。不可能说情况有改善就马上恢复过来的。” 留在身体上的伤痕多得掩盖所有肌肤。留在心里的伤痕恐怕比皮肤上的更加深刻吧。光晴去迎接神无时就觉得住在古老公寓中的她像被囚禁于虚无的人偶。 那渐渐改变了。一点点的。 就像是接受阳光照耀的花朵。 “花要盛开。那厚实的‘华’。加上我们三个,庇护翼合共有九人。过去没有新娘身边有九翼的,但九翼到底能不能守护好她——” “对方可是有着‘华鬼’之名的——” “华鬼当然也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能守护吗?” 少年的问题,让两个男人笑了笑。 “你对谁说这句话呢,给我尽全力就好。” “即使对手是谁,也不能放弃。” 有点紧张的水羽重拾笑容。光晴举起右手,丽二举起左手,位于中央的水羽举起双手。 清脆舒服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很好!” 三道视线温柔地注视着走向校门的孤身少女。 【二】 “嗯……”浓密的空气内侧融合了重重的喘息。外头传来沉迷于打球的学生们的欢呼。 “不行,窗帘……” 无视甜甜的鼻音,他只是抱紧面前这具柔软的身体。也许暑假时到海边去了,怀中的身体上有着日光晒出的比基尼痕迹。 “木藤……我……” 女人伸出手抱住埋在自己胸前的男子。跟其他急于进攻的 同龄人不同,他非常游刃有余。手指缓缓地移动,宛如经过计算一样勾引起她的欲望。 “……木藤……?” 感觉到他突然停下所有大动作,她不解地睁开眼。 “哎呀,还有理智呢?” 玲珑清脆的声音把亲昵的空气一扫而光。躺在陈列柜上被男人压着的女生,反射性地朝声音主人看去。靠在门上的少女尽管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什么事,却没有厌恶地扭头、没有害羞地逃出去,只是淡淡地站着。 被誉为学园第一美少女的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 “这里禁止非关系人员进入。没看到标志吗?” 梓荡起一抹让人失魂的魅惑笑容对两人说。华鬼移开身子后终于清醒过来的她,脸色通红地披上水手服,捉住衣襟蜷缩着身体快步走过梓身边。梓听着走廊上回响的脚步声,知道消失不见才关上门。 “学生会室不是你的私人房间。而且你扰乱风纪的行为,就不能停止吗?” “不喜欢就分配间专用室给我。” “最好附有大床和淋浴设备?” 字语调辛辣地讽刺,华鬼低声地笑了出来。 “四面都是以玻璃隔开来的。” “恶劣之极。” 把手上拿着的文书放在桌面上,梓吃惊的睨视着华鬼。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充满美丽的少女不多见吧。银铃般的声音、容貌、身材也好都是无可挑剔的女生。 “到时候第一个邀请你去玩?” 学生会长说完,从陈列柜上下来。尽管刚刚与女生厮混过,他的衣服却还是井然的。总是女生衣服凌乱衣服凌乱,而他则冷眼旁观——对他来说,女人不过是那样的工具。 “用玫瑰花装饰吧。” 华鬼露出捉紧人心脏的魅惑眼神靠近梓。指尖抚过她的发梢。嘴唇往她白皙的脖子凑近。 “你知道别人怎么想我跟你吗?不熟悉内情的人就以为我们是恋人。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有新娘的。” 就在唇碰上脖子前停住了。 “不想抱我就别让我在意,很麻烦的。” 梓以不屑的口吻说。她胸口上也有烙印,众多女生都否定、却不得不接受的禁忌诅咒。 在梓身上烙印的不是他。华鬼选择了另外的女生。 “为什么要烙印?你不是不会抱鬼新娘吗?为什么——” “闭嘴。” 华鬼的怒气让梓全身僵硬。兴趣尽消的华鬼放开梓,走向门边。 “……昨天的事情已经在鬼族间传开了。难道你就不管对方如何了?难得迎来了新娘,竟然还对别的女人出手——不是太恶劣了吗?” 安心地喘口气的梓以严厉的口吻说。华鬼停下脚步回头,梓看到他那染上金色的双眸,警备地往后退。严苛情绪增加了,华鬼勾起嘴角,笑了出来。梓屏息地看着那张让人受伤的脸,按捺住内心的怯懦说:“木藤你总有一天会被人刺死的。你相信吗?” 无聊,华鬼在心底嘲笑。只是这样“鬼头”就死了,那么鬼族算什么。华鬼打开门,突然转头看着梓。 “全靠你,我的宿舍换地方了。” “宿舍……?呃?难道是女子宿舍——” 华鬼无视梓的叫喊走出去。职员宿舍别栋的四楼损毁严重,暂时不适合居住。虽然短期内也不是不能居住,但如果在那里被袭击就麻烦了。尽管想安排他到男生宿舍,但因为他敌人众多,真的搬过去别说休息了,不打架就算好。结果剩下的选择只有女生宿舍了。寻找合适女生,让她腾出房间时遇到了麻烦。 因为昨天的事情变得敏感的华鬼,为了平复怒火不断在走廊踱步。途中感觉到什么人喊自己就停下来了。学生会跟职员室都在中央楼,三楼的一角。华鬼从那里看到了一幅美景。冬天时经常下着雪的鬼之里高中,九月到十月间会有长跑活动,眼前就看到女生吗按照惯例群体在跑步了。 在一群穿着白色体操服轻快跑动的学生中,有一个穿着运动套衫、以不自然的姿势缓慢前跑的人。尽管速度慢得让人以为她在开玩笑,她的态度却异常认真——他正这么想着,有两个少女从她身后靠近,用力推了她肩膀一下。她狠狠摔倒在地,少女们只是看着她没有谁过去扶起她,渐渐跑远了。 “……那是……” 双手支撑着抬起头来的是,朝雾神无。华鬼烙印了却不要的新娘。茫然地坐在地上的她很快被背后靠近的另外一个少女扶起,少女仔细地给神无拍去身上的尘土,神无点点头继续往前跑。 不愉快的情绪汹涌而至。黑色浓厚的感觉弥漫整个胸腔,不断扩大。 那种想要吐出“死掉就好”诅咒的严苛感情急剧膨胀。华鬼移开像要倾注所有厌恶的视线,闭上眼睛,深深吸口气走开了。 【三】 抱着绣有跟校徽同样的鹰图案的蓝色手提包,神无从厕所出来。 “啊!!真是的,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 在走廊正中四处张望的少女看到神无,挥动着同样设计的手提包跑过来。她是长跑时扶起神无的同班同学。之后就很担心神无,跟老师提出参观上课情况的要求。她还说这样她也能偷懒,太好了。 她看着神无走出来的地方,不解地问: “你在厕所换衣服吗?” 没有回答什么,神无只是用力抱紧手提包。在更衣室换衣服的话,那丑陋的皮肤肯定让大家讨厌吧。为了不让大家过分关心而避人耳目已经是她的习惯,不可能轻易改变。 “虽然也没什么关系,但你总是独自行动很引人瞩目的。看那边。” 桃子以下颚点了点前方。站在那里的是体育课时推倒神无的两人——江岛四季子和关根优奈。虽然穿着运动套衫的神无只是轻微擦伤,但她还是不明白。 两人昨天还亲切地跟自己说话呢,根据过去的经验,她知道自己要交上朋友有多难,因此努力与她们拉开距离,淡然地对待她们——她这样打算时,两人的态度却突然转变了。 “你要小心点。那边的两人可是对自己能成为鬼新娘而感到骄傲的家伙呢。” 旁边的少女在神无耳边低语。神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招来对方的反感,但她认为是重负的事情竟然有人认为是骄傲,而且身份还是鬼的新娘,这让神无非常震惊。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也是鬼的新娘,其实我们班上一半女生都是鬼的新娘。” 说不上是美人的少女苦笑着说。 鬼的新娘多是美少女。因为鬼选择了自己喜爱的美女,然后给美女肚子中的女儿烙印。但也是有例外的,美女生下的孩子不一定跟母亲一样美丽。 “我的母亲是个大美人,姐姐妹妹也是美人呢。只有我是失败作品。” 少女努力挤出开朗的表情,神无无言地看着她。街上随处可见的容貌。站在鬼的新娘的立场来看,少女肯定属于丑陋一类了。 “我叫土佐塚桃子。多多关照呢?” “啊……我……” “我知道!你是鬼头的新娘吧。” 再次自我介绍前,少女——桃子展露了笑脸。 “昨天还厉害呢。木藤前辈在讲坛上说结婚时,让所有学生都骚动不已。其他鬼跟新娘都很生气呢,真是的。” 桃子以下颚点了点四季子和优奈那边。她们正以不悦的眼神直视神无,然后四季子对优奈耳语。那盈满嘲笑的表情,让原本美丽的脸庞变得丑陋。 “你要小心。那种女人早就忘记自己比强行带来时的痛苦心情,在鬼的宠爱下渐渐自以为是女王了。木藤前辈被鬼们讨厌着,但很受 新娘的欢迎,她们甚至以为被木藤选中了就是真正的女王。所以朝雾你是个障碍物。” 桃子毫不掩饰地说着。神无有着心脏被捏住的感觉。无论到哪里状况还是不变,被人厌恶的遭遇也是如影随形。本以为来到这里,周边都是遭遇相同的女生,生活状况应该有所改善的——但她太天真了。 昨天还把她当成新同伴,今天确是一副嘲弄嘴脸的她们,让神无痛心。 “虽然不知道她们在骄傲什么,但也算是一种奇怪的自尊吧。原本打算增加同伴才招呼你的,谁知道你的身份比她们都高,当然生气了。” 桃子的话隐约透露出一种恶毒感。身为受害人之一的她们却还是扬起坏心肠的微笑。 “就算外表多美丽也不行啊。真恐怖,大家的心都被鬼吞噬了。” 少女再次以鬼的面貌微笑。神无觉得内心一阵冰凉,赶忙往后退,桃子的笑容消失了。 “站住!你受伤了!” 桃子伸出手拉住神无的裙子,不客气地掀开比其他学生长十公分的裙子,看到膝盖上的擦伤,桃子脸色一变。虽然没有流血,但长跑时摔倒的伤还是让人惨不忍睹。 “没事……!” 这样的伤没什么特别。反而是裙子被掀起让神无更加不安害羞,神无慌忙脱离桃子身边。 “你说什么啊,到保健室去!运动服我先帮你保管!” “但是……!” “去告诉老师!他肯定会问你有没有事吧?”说到这里,桃子顿住笑了,“所有老师都是鬼,多少都会照顾鬼头的新娘。” 神无是鬼族中地位最高的男人的新娘。老师们尽管对华鬼有所不满,但表面上还是会给点面子。 “血有时候会让鬼疯狂,尤其是神无你很特别。所以你别忧虑太多,去找老师。” 桃子的话让神无的身子颤抖了下。鬼比起人更加凶暴。有的鬼看到鲜血会兴奋,会刺激起他们的食欲。对他们来说新娘不过是一块女性肉团。 神无不安地把怀中的手提包递给桃子。 “好,到保健室去——” “地点是……” “啊,对了,高槻老师向你求爱了。真让人羡慕。” 桃子的取笑让神无狼狈不已。她伸手想要躲过神无的手提包,趁机在神无耳边低语: “三翼向你求爱了吧?事实上鬼族最上位的四人都成为朝雾的夫婿候选人了。所以江岛更加不爽。” 四季子她们跟随着班级上的人回教室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神无有点疑惑为什么大家会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想起昨晚的事情,神无双颊都染红了。那应该不是代表喜欢的意思吧。她很明白,然而却无法抑制内心的羞怯。 神无把手放在胸口。 皮肤上多了其他花纹,跟过去那诅咒之花不一样的印记。她知道那是求爱之印。所谓的求爱——会产生新的印记覆盖在原本的印记上——那是非常大胆的宣战通告。烙印本来就在不容易暴露的地方,也代表了必然的亲密关系。 求爱之印是爱上“鬼之新娘”的鬼秘密馈赠的。把心中的爱慕变成实际形状的象征。他们三个甚至还在华鬼面前进行烙印。 他们要求正面决胜。 “但是、他……不是我的夫婿。” 即使有印记也不等于恋爱,她想要这样解释。 “你没听说吗?原本被强行带来的新娘就没有选择权,被求爱就不同了。被求爱的话,新娘就可以自行选择了。朝雾能在鬼头跟三翼中选择喜欢的人。虽然有的鬼迎娶了很多新娘,但看来朝雾一个人独占了四个鬼呢。” 桃子说出饶舌却不突兀的话,这让她失去了抗议的力气。 “鬼族很多美型男呢,选择谁也没损失吧?你可是得到四个鬼了。那种让人羡慕的感觉很好吧?我真羡慕你。” 桃子轻轻拍着神无的肩膀。 “还是第一次被三个人同时求爱吧?快点去让高槻老师给你温柔地诊治吧!” 桃子笑着推神无。很明显桃子要缠上她了。自学期开始一来发生了诸多大事,大部分鬼和跟鬼相关的人都等着看好戏。 目前为止没有鬼敢对鬼头的新娘求爱。 鬼是深情的。越是强大的鬼越是如此,被这样的他们爱护的新娘会幸福地走完一辈子。按照过去的经验,无论鬼如何为情所苦都不会对上位者的新娘求爱。 对,目前为止绝无仅有。 “快点快点!” 桃子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扬声催促她。这样她反而举步维艰。神无困惑地看着桃子,她故意似的看着手表。 “不快一点下堂课就赶不上了!!” 被桃子吓一跳,不情愿的神无慌忙往前跑去。 “真单纯。” 桃子呼呼地笑着挥挥手。 【四】 保健室前人山人海。无法进入保健室的学生把走廊堆得满满,拼命想要窥探室内的情况。 “预备铃快要响了。” 中性声音响起,学生们瞬间从梦幻中醒过来。看到保健室“丽人”妖艳的笑容,学生们脸红心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人群中女学生居多,但那微笑对男女生同样有效。一直被不愉快视线注视而紧张不已的神无是此时唯一的例外。被丽二笑容迷掉灵魂的学生们,不知所以地走着,完全不把神无放在眼里。 整理紊乱气息的神无避开往自己涌过来的人潮,以不太稳的步伐在走廊上走着,以眼神追逐那背影。其他人的状况也差不多,神无往墙壁上贴去再次避开人潮。从保健室走出来的人都是脸颊潮红,精神恍惚的样子。行为可疑的神无完全进不了他们的眼睛。 人潮很快消散了。 “受伤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吃惊地抬起头。回过神时人潮完全褪去,剩下的只有神无和眼神温柔地让人沉溺的鬼。神无点点头。 “刚才有点嘈杂,让你不舒服了。” 美丽的保健医生发出包含忧愁的叹息。神无摇摇头。尽管为人潮感到吃惊,但躲在阴暗处不被瞩目,并没有不快而是得救了的感觉。而且虽然按照桃子吩咐来了这里,但她的伤并不是太严重。神无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个,还是……” 回去了——她在心底补充说明。为了掩饰殷红的脸,她深深低下头不安地回应。这种程度的擦伤也够资格来保健室吗。神无害怕惹丽二生气——因为他是对她没有情欲、憎恶情绪的少数人之一。 “你太忍耐了。” 丽二伸手握住想要逃走的纤细肩膀苦笑道。 “你可以更加依赖我们的。” 他往神无靠近,吻了吻她的头发。神无全身僵硬,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丽二眼神更加柔和,安抚着她的混乱。 “我想说的是……” 丽二开口说,思维停止运转、全身僵硬的神无明白丽二的话的意思,身体微微颤抖。他却只是从后面抱着神无,然后微笑。 “立场上,我现在这样做是非常糟糕的,所以让我保持保健医生的原则,给你治疗吧?” 神无被他的话解放了,点点头。看上去欣长的身体意外的宽厚,有力地抱着神无。然而神无没感受到不可思议和恐惧,但在学校走廊,一个虽然不算是“教师”但也被称为“老师”的人和一个站在“学生”立场的人身体紧贴在一起,实在太不像样了。 “啊,那个。” “嗯,对不起。一不小心。” 神无狼狈地拉开距离,也许觉得她的神态很有趣吧,丽二悄然地笑了。但紧抱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 ,反而圈住她的肩膀,拉进了保健室。那动作流畅得毫无破绽。 “我的膝盖的伤没什么的。” 神无慌张地解释着伤口状况,丽二只是轻轻地附和笑了。也许是因为没有嗅到血腥味才会附和吧。但他没打算让神无就这样回去,反手锁上门,让她坐在圆凳上。 “难得来到,喝杯茶吧。” “呃——?” “在治疗之后。别太紧张了。这房间是学生的休息室,跟时间无关——”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保健室的门。 “经常有学生翘课过来。” 门扉滑开了,一个脸颊红润的女学生站在门外,手还放在门把上。 “老师,我好像发烧了……!!” 润泽的双瞳直直地凝视着丽二,完全当神无不存在。丽二看着女学生苦笑: “你先休息一下,如果还是有烧就再过来吧。” 听到保健医生的拒绝,女学生红着脸点头。烧是烧了,却是不知所措而起的烧。 边热切地凝视丽二,女学生手脚僵硬如人偶般关上保健室的门。 “虽然没有流血受伤的人,但总是不安静呢。” 保健医生困惑地低喃。那模样太可怜,神无只是无言地看着他。 在充满噩梦感的大宴会厅遇到的男人们,跟人类一样有年轻者、年老者。带领神无到神坛上的男人绝对不算年轻了。但应该算高龄一族的丽二,外表完全不显出老态。 光晴说丽二是“扮年轻”。到底是怎样的神迹呢,丽二的外表年轻得非常自然。迷恋丽二的学生们肯定不知道他的年龄。 这个消息曝光了的话,会造成骚动吧。 “你很开心的样子呢。” 丽二突然转头看着她,没有发现自己在笑的神无被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有趣的事呢?表情很愉快的样子。” 神无忙伸手掩着脸。 “在这种地方一个人独处,的确是满诱惑的,但我并不太在意。尽管工作游刃有余,但近来多余的工作增加太多了。” 他耸耸肩说,用镊子夹出装载玻璃瓶中的棉花球,沾上消毒液。他蹲在神无身前,对她苦笑一下,稍微掀起她的裙子,把棉花球按在擦伤的膝盖上。辛辣的感觉让神无倒抽一口气。 丽二动作轻缓地消毒过她膝盖后,把棉球丢进垃圾桶,镊子放回其他罐中。 “其他老师因为不喜欢你而以厌恶的眼神看你,学生们也以奇怪的眼神看你,真是麻烦。” 丽二皱着眉头完成一连串作业,低声呢喃。神无垂下眼。 也许有人说了难听的话,这保健医生在——为她抱不平。他误会了神无笑的理由,为她生气。他那跑题的自言自语让神无表情缓和下来。 “他们说了很难听的话?” 丽二不可思议地问。 “——一点点。” 神无简短的回答缓和了丽二的表情。他伸出手抚摸神无的脸颊。 “伤口只需要消毒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你的笑容能安抚我的心。” “笑容……?” 他温柔地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少女。 “我希望你能更加快乐。而你的快乐只让我发现就好了。……但首先我该为你不再对我幸村戒备表示感谢。” “……戒备。” 茫然地重复那个词,神无悄悄打量保健室。除了神无和丽二外空无一人的宽广白色房间——以及只会有两个男子经常到访。持续看到人性崩溃瞬间的她,总是一个人或者在人潮中过日子。 但现在不同了。 昨天才遇见的男人为她营造了安稳的空间。尽管陷入困境,他还是想办法完成约定。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直接称呼其名的男子。神无忽然想到,昨天自己睡得很安稳。尽管平常总是浑身戒备地入睡,但昨晚却不可思议地安心入睡。 “就这样改变下去吧,慢慢地按照你的希望走下去。” 丽二的话让神无咬着唇,沉思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改变,更加怀疑自己是否能改变。也不认为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能一两天就改变。 也许只是因为确认了他不带有危险性吧。 “不要焦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但要发现自己的位置很难,因此慢慢来就好。” 看穿了神无内心疑惑的心思,丽二这样说。那温暖的气息柔柔地渗入她内心。 神无注视着丽二,轻轻地点头。 “现在你痛恨自己的立场吧。” 保健医生白皙的手,可惜万分地离开了少女的脸颊。他的笑容渐渐消融。 “真想辞掉保健医生的工作,再次成为学生。” 他深深地叹息。 “这样抱住你的感觉会更要好吧?我要先学会写辞职信。” 突然起来的话让神无茫然地看着背后白色的身影。 “现在我在距离你最远的地方。这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我要学习写辞职信的方法。” “呃?” 丽二的话仿佛从天外飞来一般,神无只能发出不解的单音。 “我是认真的,可以吗?” 步步紧逼的保健医生,开朗大笑,提出了让人为难的问题。 “那个……!” 神无想开口说什么,课间铃响起了。 “我、我要、我要上课!!” 完全忘记丽二说要请她喝茶了,神无慌忙从圆凳上站起来,小跑向门边。丽二伸手拉住那纤细的手腕。 “慢走。” 随着低声的呢喃,他在她脖子上烙下轻轻一吻。 满足地看到神无连耳根都通红,进行性骚扰的保健医生终于放开了无辜少女。 会喘息是因为运动量不足。原本就没多少体力的身体很快发出极限警告——所以心脏剧烈的鼓动和炽热的脸颊肯定是因为运动量不足。 神无快步走向教室,以双手掩住殷红的脸颊。因为保健室在校舍以外,所以要回到教室必须穿过走廊,沿着楼梯走到三楼。而且每个教室都很宽广,宽广得让横穿教室的厌烦的地步,自然要走的距离就远多了。平常她会觉得麻烦,但现在她却感谢这样的距离,因为满脸通红进入教室肯定会被人议论。行走过程中,她拼命往脸颊扇风,以图降温。 穿过连接中央楼和南楼的走廊时,神无突然停下脚步。授课已经开始,校内没有学生的踪影,危险性应该减少了的,但她却觉得脊骨一凛。近似恶寒的违和感让神无紧盯着南楼的入口。 不祥的预感。 神无无言地转身,朝不远处的保健室走去。 “你的感觉比想象中敏锐呢。” 肩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神无慌忙回头,看到了一张男性脸庞。他脚步之迅速让人吃惊。她认出那男生的身份后更加吃惊,贡国一——昨晚那个前来夺杯的鬼转校生。 “怎么了?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他脸上挂着一抹嘲笑。他挥挥手,脸容更加放肆,紧紧盯着后退的神无。 “虽然昨晚婚礼衣装多少有点误导……的确是毫无特色的新娘。鬼头之名被污蔑了,那家伙到底要污蔑鬼头之名到什么时候呢。” 男人责备地说,拉近了跟神无的距离。她感觉到大气中弥漫一股厌恶气息。神无安抚开始颤抖的身体,对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小麻烦已经融入她的生活了。尽管与之对峙的人感情跟过去的人不同,但全是负面的情绪。 而且她认识比眼前这男人更危险的鬼。无情残酷、美丽可悲的鬼—— 比起那人带来的剧烈恐惧,贡国一不算什么。 “难得我准备好了,现在完全勾不起使用的兴趣。” 男人从上衣口袋中找出一串钥匙。陌生形状的钥匙上附有粗糙的木雕人偶,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神无凝视着男人往后退。往南楼去的路被他堵住了,只能逃往中央楼——丽二所在的保健室最接近这里。她不由得问自己能去到吗,沉寂在心底的紧张感同时涌现,让她手心一片汗湿。 逃到那里他就不能出手了吧。拼命逃就好,尽管那是很艰难的。 “国一,别乱来。” 往后再退一步的神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同时背后传来柔软的触感。迅速回头的神无接触到两道凛然的视线,她屏息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鬼之里高中的学生多是脸容秀丽者。神无很明白这一点,但眼前这男子端正的脸却因为某种情绪而扭曲。背部闪过一阵战栗感,那是跟华鬼对峙时同类型的恐惧感。 “响……你特意来了吗?” “……初次见面,鬼头的新娘。” 无视贡国一的问题,被叫做响的男人勾出亲切的微笑,低声说明自己的身份。那夺人心弦的魅力笑脸——底下却潜藏着危险神色。本能察觉这一点的神无拉开跟响的距离,而他只是饶有兴味地眯起眼。 “原来如此,看来你的感觉的确很敏锐。” 尽管语气跟笑容貌似亲切,但眼底却隐藏着轻蔑。神无转开视线。前有虎视眈眈的男人——国一,后有更加危险的男子。神无知道自己只有逃往中庭,脚步慢的神无不可能完全避开两人。即使到三年级的教室求助,也会完全被他们两人堵死吧。 感觉到目前的困境,神无迷惑不已。 “你们这样做的话,丽二会有麻烦的。” 摇晃着钥匙的国一的手突然被另外一只手掌包裹住,手掌的主人低声说。 “反、反对暴力!!” 神无大后方传来蚊子低泣般细微却异常拔尖的叫喊声。神无原本注视国一身后人影的眼睛慌忙转向后方去。 “初、初次见面,我是黄逗拓海!多多关照!!” 看到神无回头,俊俏的少年立马鞠躬行礼。忘记眼前紧张的气氛,神无也反射性地低头。 “我是朝雾神无。” 神无抬起头,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自我介绍。眼前的少年却满脸通红。蓬松的头发软软地摇晃着。 “喂,什么东西。” 国一手臂一转,想要回去握住自己手掌的大手,却被对方的力道弄痛。 “拓海就是那样的性格。” 男子淡然地说出不搭边的话。 “放手!!” 大手紧握住国一的拳头,力道渐渐加强。骨头被倾轧的声音响起,响终于回过神来,往前踏出一步。神无不安地想要开口叫喊时,庭院再出现一道人影。 “停止,不嫌弃就跟我们对战吧。” 声音的主人推开拓海插话说。身形巨大却把气息隐藏地很好的男人眯起三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说。 “跟我对战也可以。” 混合着叹息的声音源自背靠校舍墙壁的鬼之里高中学生。长发男子气息凛然,一副临战态势。空气瞬间紧绷。 “什——” 看着哑然的国一,大块头男子耸耸肩。 “看来我有必要自我介绍了。三年二班浦岭郡司。士都麻的庇护翼。” “同样,三年三班的织边透。” 紧接着大块头男子,背靠墙壁的男子凉凉地微笑说。捏住国一拳头的男子也放开了他,看向响。 “三年九班,江村一树——高槻的庇护翼。” 洋溢着安宁气息的男人有礼地点点头。 “我是黄逗拓海!二年六班!!丽二的庇护翼!!” 神无背后的少年也有礼地鞠躬。打量过四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响跟国一的视线终于转回本来目的的神无身上。 “认真的吗?” 那声调混合着吃惊和讽刺。国一昨天也出席了婚礼,当然也听说三翼对鬼头的新娘求爱的消息。现在还亲眼确认了,吃惊也不出气。 “来到鬼之里的新娘还需要庇护翼吗?而且这样的女人还得到四个——” “九翼。” 郡司低声打断国一隐含耻笑的话更正道。吃惊得睁大眼睛的国一跟沉默的响交换眼神,肩膀微微颤抖。九翼就是说,在举行婚礼时就该放手不保护新娘的三翼,知道现在还自发地保护着她。 那是学园前所未有的出奇事。 “没听过被九翼守护的新娘呢?” “真是的,开玩笑也——” “来迟了。” 震惊的响和国一正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焦急的高亢声音打断,七双眼睛同时看向声音发源地。 “什么,已经终结了!?下一堂课是科学!特别教室好远的!!” 从校舍阴影处飞奔出来的两个相似得惊人的少年。应该是同卵双胞胎的他们头发凌乱,大叫着全力往这边跑来。 “我已经跑过来了!你就不能褒奖我一下!” “还褒奖!!” “我是第一次做庇护翼啦!水羽动作太快了,我的胃现在还抽痛呢!!” “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快!?” “——安静点。” 郡司叹息地睨视喘着粗气的双生子。没多大区别的两张脸同时嘟起嘴。 “最起码让我们说完借口啊!蠢材郡司!” “我讨厌被水羽束缚着——!!” 看来这对双生子最大的问题在此。的确水羽的行为太过激烈,对鬼头的新娘求爱算是特例中的特例。要配合这样的主人也不容易吧。郡司同情地看了看双生子,然后对透苦笑了一下。 “你们没有迟到,闭嘴。——你们也自我介绍一下吧?” “啊!你好!!” 郡司指着神无,双生子同时开头。 “我是二年八班的森圆风太!” “我是雷太!早咲的庇护翼!!” 双生子率直地看着神无。看来他们的性格是对没兴趣的人不屑一顾了。完全被无视的响和国一浑身洋溢出不满气息。 “那——” 离开墙壁的透走向两个对手。 “在这里开战?还是今天暂且休战?” 透冷笑地看着响他们,长发随着他歪头的动作流泻而下。 “我准备好了啊?” 郡司期待似的对透耸耸肩,眯起的双眼瞬间变为金黄色,露出凶暴的表情。 “反对暴力!” 站在神无身后的拓海紧握拳头喊。他似乎跟其他人有点不同。听到这句话一树不由得苦笑。 “我们会努力弥补迟到的过失!” 双生子唯恐天下不乱地举起手附和。那积极的举动让人联想到他们的主人水羽。 神无打量着聚集起来的男人们,从现场紧绷的空气中了解到无论什么状况他们都不会退让半步。临战的他们身上各自散发出明显的杀意。 “那个……” 神无开口,不是想要叫唤谁,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一旦战斗的话肯定会有人受伤,她必须阻止这种没意义的斗争。但她不知道要如何传递自己这种心情。 神无努力地想。看到这样的她,郡司粗鲁地挠挠头,下颚动了动。 “走吧。我不想让新娘看到血腥的画面。下次再见时,再好好跟你们玩。” 郡司挤出个警告式的笑容,没再说话。 “呃——不打啊? ” “真无聊,我还特意逃课过来了呢!!” 双生子再次嘟起嘴。 “烦死了。你们想玩我随时奉陪,现在给我闭嘴。” 被细长眼瞳锐利一瞪,双生子马上沉默下来。他们很清楚光晴庇护翼郡司的冷酷。尽管主人是善良的执行部会长,但不代表其部下也一样善良。响似乎了解硬碰没有好处,往前走去。跟神无擦身而过时脸上的笑容崩溃,眼瞳深处始终闪耀着恐怖的冷光。他走向国一,跟握住国一拳头的郡司面对面。 “啊!?” “走吧,国一。……士都麻的人,真让人生气。” 响说完,动作夸张地耸耸肩。 “在任何状况下,守护新娘都是庇护翼的工作。我不认为有何不妥。” “——非常好的答案。那我就尽管看你们能守护她到什么时候。” 响嘲讽地丢下一句话,走向中央楼。被迫跟在他身后的国一,转头凝视神无,嘴角挂着一抹残酷的微笑。 “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里。” 那残酷冰冷的笑容转了对象,投向郡司。郡司无所畏惧地跟他对视,直到国一转身走远了,郡司才看着一脸苍白的神无长叹。 “你被讨厌的人盯上了。” “那是二年级的——堀川响?跟他一起的人没见过呢。” 透走近郡司,看着远去两人的背影发问。堀川响不算太引人瞩目的存在,但其实力却深不见底,甚至有传闻他的能力跟三翼不相上下。 还有另外一个。 “那叫国一的人……应该是贡国一。”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语气谨慎的一树身上。 “谁?” “丽二告诉过我,贡国一是前鬼头的庇护翼……三翼中的一位。” “……是前三翼吗?现在这个时间回来似乎有什么内情……” “麻烦,我以前就对那种偏激的家伙没辙。刚才真想一拳揍下去。” “我来,我!” “我也是!!” 听到一树的话,透脸色为难,郡司郁闷地叹息,风太、雷太兄弟则高兴地跳起来。 “对你们来说太沉重了。虽然我只是听说过,堀川响是那种把对手打得再也起不来的人。真可恶。” “啊,可能适合我呢。” 郡司的话让透扬起爽朗的微笑。长发纤细的青年人意外的腹黑,周围的人也没打算纠正他。倒是跟他伺候同一个主人的郡司笑着说:“嗯,也许适合你。到时候可是一片地狱景象了。” “反、反对暴力!” 站在神无身后的拓海不安地表达意见。这几乎也让鬼们注意到紧张地在战圈外注意情况的新娘。神无身体僵硬地注视着男人们。 “你。”郡司小声地问,“不会呼唤名字吗?” 透说出郡司踌躇不言的话,神无轻轻念了一句“名字”,陷入沉思。 “三翼的——高槻、士都麻、早咲的名字。印有主人印记的新娘的声音我们能清晰听到。其实也不是真的听到,而是感觉到。只要你喊他们的名字,我们就会来救你。” “虽然不呼唤也来救你是庇护翼的工作啦!” “……讨厌,水羽应该躲在某处观察我们工作的样子吧。” 双生子紧握住对方的手,环视四周。 “我们迟到也许会被骂的。” 看来他们最关心的是这一点。郡司和透苦笑,视线从双生子转到神无身上。 “他们也有让你呼唤他们吧?庇护翼会这样说可是特例哦?你不呼唤那三翼的名字,却呼唤我们的名字会让他们绝望的。” 听到郡司责备的话,神无不由得咬住唇瓣。虽然昨天呼喊了三翼的名字,但刚才却不知为何喊不出口。不是他们的名字没在脑海中出现,但就是喊不出口。 “你不呼唤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只会守护丽二的新娘。” 一树低声呢喃。男人们面面相觑。 “那也是。” 透苦笑,拍拍一树的肩膀。 “突然让她记住所有人的名字是不可能的——朝雾,以后我们就负责支援三翼了,请多多关照。” 透的话让神无吃惊地抬起头。 “肯定会被鬼头讨厌呢!不过我豁出去了!!” “我也是!” 风太跟雷太展现出活泼的笑容,挺起胸膛。那只是想要闹一场的话让郡司困惑地挠挠脑袋。 “鬼头亲自守护新娘是规则,也是最安全的做法,但现在似乎不太可能——所以以后请多关照。” 还无法充分理解他们想法的神无被郡司的话吓到了。一树无言地对她垂头鞠躬,然后背后的拓海也害羞地笑着,鞠躬行礼。 不知所措的神无只好慌忙低下头,说一声“多多关照”,一脸疑惑地打量他们。庇护翼是守护新娘的鬼,他们为了三翼的新娘——就是说,为了守护神无而赶来的。她接受了男人们的心意,再次开口说: “谢谢你们救了我。” 她一个人绝对逃不掉吧。没有他们,她只能仓皇地逃跑,反而取悦了恶作剧的人。神无说出最真诚的感谢。但男人们听到这句话却很是吃惊,似乎没有想过她会道谢。 “不——嗯,也许很不错。” 为了掩饰尴尬,郡司伪装咳嗽了一声,试图从神无灵动起来的神情中读取什么信息似的说道: “嗯,有点那个。” “好高兴……” 透跟一树只是苦笑着,雷太跟风太脸颊羞红地点头,然后不约而同地围聚到一角,窃窃私语着什么。尽管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却不太明白,神无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们。 “那个,”拓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基本上庇护翼是以影子形式来保护新娘的。对我们来说新娘是很重要、很宝贵的存在,‘被守护’是当然的。” 他高兴地微笑着,语气柔软地说: “所以会道谢的新娘真的很罕见——我会努力守护你。” 鬼们一致微笑,似乎在印证拓海的话的真实性。 找到主人的“新娘”了。 第五章 ——愚蠢的人—— 【一】 挖掉部分山体,依山而建的巨大校舍四处都是绿色。每栋楼房之间设有广场,形成一种特色庭院,庭院中部分是植林,跟原始森林互相辉映。被响拖着穿过中央楼的国一,在跟森林不同的绿色草丛下低喃: “可恶,那种小女生有九翼守护!?笑死人了,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 风吹树叶的声音把他的怒吼消弭了。国一愤怒地挥开响的手,他耸耸肩。 “冷静点,国一。” “我还能冷静吗!?紧急召集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气死我了!我现在非常不爽鬼头!响你也——” 唐突的轰隆声把国一的话打断了。 “烦死了。” 响安稳地微笑着说,拳头却嵌入附近一棵树的树干中。巨树感觉迟钝地过了好一会儿枝叶才猛然摇动。国一看着从头顶飘落的树叶,再看看响。那压倒性的存在感跟被称为鬼头的男人不相伯仲,拥有难以预测的能力——那就是名叫堀川响的鬼。尽管看上去人很好,却会在暗中装设陷阱让对手上当,机灵地置对方于死地。响就像渴望自由自在生活的美丽而贪婪的野兽。 对国一来说,那样子并不讨厌反而很有欣赏价值。但那也是有限度的。 “鬼头这称呼是属于位列鬼族顶点的男人,神圣不可侵犯的独一无二的存在。现在却让一个无知的小鬼领受这个称谓了!” 国一悲痛地诉说。 在那个名为华鬼的鬼出生前,位列顶点的是别的鬼。那鬼有着精致的眉毛,玻璃一般纤细的心和纯粹的力量。国一在心底默念着那鬼的名字。可以说是一种沉迷吧。以前得到鬼头称呼的是是——秋谷成将,国一担任其庇护翼期间完全认识到他的完美无缺,几近稀有的存在。但华鬼的出生改变了一切。 那棵被击中的树在国一眼前倒下去。他看到了深处的黑暗——更加深处长着一棵怒放的樱花,花瓣乱舞得仿佛要把世界都染白。 挥之不去的夏季热气,渐渐被幻视的樱花消弭。 回顾——二月初,还下着小雪的寒冷的鬼之里中,举行着限时一夜的狂欢宴会。从怒放的山樱中隐约感觉到不祥的国一来到成将的大宅,发现了主人的尸体挂在屋梁上摇晃着,也看到了那个被吓呆的少年。 国一心底闪过一阵战栗。在乱舞的樱花花瓣中紧盯着父亲尸体少年和——冷冽得让人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空气。 少年的身体就像尸体一般寒冷。 “响。” 那时候的国一,只能把少年抱在怀里重复呼喊他的名字。第二天,他知道了。 新的“鬼头”诞生了,那为了站于顶点而诞生的鬼。 “我无法接受。‘鬼头’这个名字是通过长时间的观察鉴定、进行考察、最后才能赋予的最高荣誉。现在却把它赋予一个扰乱古老定律的小鬼。结果现在一发不可收拾了。” 瞥了一眼哀切的国一,响走向门口。 “我没兴趣。” 只是留下一句话,响消失在门后。国一知道他对华鬼没好感,立场上甚至还是敌对的。他说没兴趣只是撒谎。他肯定是感觉到现在还不是报仇的好时机。 国一以拳头敲打附近树木的树干。沉重的响声后树叶渺然飘落。 “既然如此就尽快处理好吧。” 如果在知道那女生的存在时杀了她就好了。她只是一个障碍。连烙印的鬼都舍弃的新娘是多么没价值,他因纯粹的兴趣观察了那古老公寓一段时间,但原来是错的。 华鬼有了新娘,古老——不,被称为三老的鬼们就会对新娘子表示兴趣。在“上头”介入造成麻烦之前,必须快速抹杀新娘。无论有什么防护都不至于难以找到攻击空隙,不过九翼是个麻烦的存在,拜他们所赐,现在甚至连监视的机会都减少了。 国一恨恨地咬牙。华鬼的存在让人生气,再加上效忠他的三翼也是个障碍。不过有一点滑稽,至今也没见过敢于违抗主人的庇护翼。这肯定是因为华鬼被选为鬼头的经过隐藏太多黑幕了。 “全部都是垃圾。” 突出诅咒之言的国一猛然抬起头。树干那头的存在气息让他惊觉。 “是谁?” “我们联手吧?” 一个女性的身影在树荫下移动,对方似乎等待他的发现,处变不惊地投出建议。密集的树叶妨碍了视线,国一无法看清她的长相,这也在对方的算计之内吧。国一小小地说道: “什么意思。” 国一想到现在是上课时间,应该没有学生会跑到外面来。粗心大意招来如此后果——他不由得责怪其自己来。尽管外表装扮成学生,制服也准备得很完善,但离开校园太久让他的感觉也变得迟钝。 “很不容易吧?让我帮忙。” “我说什么意思。” 从气息上感觉对方是鬼的新娘,国一的戒备心更强。虽然不知道对方知道了什么,但妄自攻击反而会陷入劣势。而且如果以妨碍为理由而消灭了手无寸铁、备受珍惜的新娘,上头必然会震怒。 只能蒙混过去了——他正这么想着。 “你也很想对付鬼头的新娘吧。那何不跟我联手?” 声音再次发问。被那句话吓到的国一呆住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个丑恶的笑容。 “你想怎样做?” “我想让她后悔来到这里,让她的出生变成诅咒——那样的女人是个妨碍吧?” 咬牙切齿的口吻让国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隐藏在树荫下的口气增加了一道。国一一言不发,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只是兴致盎然地看着那个说出恶言的女人。 空气凝结,树叶摩擦的声音盈满世界。站立在树荫对面的女人的黑发迎风飞舞。 “出生变成诅咒吗?” “怎样做?” 国一认为那也是不错的想法,于是低声询问声音充满丑恶和黑暗的女人。屏息等待他答案的女人脸上肯定挂着丑陋的笑容。尽管无法得知对方是对鬼头华鬼有怨恨还是对新娘有怨恨,但她类似于狂气的怒火,肯定跟自己的怒气有得拼。 “我们商量一下吧。” 国一扬起丑恶的笑容,走向树荫下。 【二】 一年级有加入社团的义务,但刚转校来的神无不隶属于任何社团。丢下申请书抱起新书包的她不由得叹息。 原本以为暑假过去马上就要迎接实力考试,现在却超出她所料,学园到处都是学生忙于社团活动的声音。神无走出校门,又禁不住回头看看。虽然水羽让她在教室等着,但不习惯被保护的神无还是在他桌面上留言后就走了。让她不由自主想逃的原因,也许是那一整天都纠缠在她身上的温柔视线。那温柔地不应该是给予刚认识不久的人是视线,跟丽二一样夺取了是的警戒心,另外一种含义上使得她非常困扰。 神无伸手按住胸前的印记,察觉到自己的不知所措,狼狈摇头,把胸口奇妙的骚动压下去,警戒地往前走去。 背后那巨大的学园中,有众多新娘也有众多的鬼。尽管外表跟普通人相似,但他们的血液却不是。校园内感觉到的视线中蕴含着比外边世界更加阴沉的光芒。就算有庇护翼们守护着,也不能放松警戒。 必须尽快移动到安全的地方。 神无抬起眼。沥青覆盖的道路上竖立着路灯和树木,直直往前延伸,中途三分。直走是职员宿舍,南行是男子宿舍,北行是女子宿舍。原本是她以后该生活的职员宿舍别栋四楼——华鬼的房间还是一片荒废样子。这种情况下她该到女子宿舍去的吧,但那里肯定跟教室一样,让她难以舒适。 “ 朝雾?” 她往前走去,背后传来轻轻的呼唤声,神无吃惊地回头。 “啊,果然,你要回去了。” 追赶而来的少女停在神无旁边喘息。 “你暑假前才转校来,还没决定社团呢。申请表还放在教室。” 土佐塚桃子苦笑地说。 “说起来,你要住哪里?职员宿舍不能住了吧?啊,不如住到我房间吧?” 那开朗的口吻吓了神无一跳,但桃子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我那里是双人房,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会害怕。” 桃子调节步伐以配合神无,试探性地看着她。神无正烦恼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时,一辆红色的汽车停泊在她眼前,很快萌黄从驾驶席出来。 发现神无的萌黄笑了笑,自然地改变方向。看到这里,桃子轻轻推了推神无的北部。 “我在房间等你。” “谢谢。” 她走向停靠在临时搭建的支援宿舍楼前,萌黄从后车厢搬出大量的行李,但到原本放在公寓抽屉中的袋子,知道她刚从镇上购物回来,神无慌忙想帮忙。 “我帮你搬吧。” 虽然力气不够,但总好过没帮忙。神无认真地要求,萌黄苦笑着摇头。 “没关系。你能帮我开门吗?” 萌黄疑惑地看着职员宿舍别栋的门,神无小跑步过去,扭动门把。 “谢谢你。我也给神无买衣服了,要来看看吗?你的尺寸是7号吧,好久没去年轻女装卖场了,真好玩。” 萌黄满足地笑着,越过们、门进入建筑物中。神无被她的话吸引,跟在她身后。 “下次我们一起去购物吧。” “那个……!” “是?” “那……不好的……” 她只身来到这里,别说私人物品了,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带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她—— “我没资格得到这些……” 神无没说下去,萌黄无奈地笑着。 “别客气,而且我是心甘情愿去做的。” “……高、高槻老师的……求爱……” 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神无只是直直地盯着萌黄。不管有什么理由,不顾那不是神无本身的意思,但肯定影响了他们幸福的生活。 求爱之印烙印在神无胸口,她没资格得到萌黄的温柔对待。她已经习惯被人疏远了。 她已经非常习惯了,所以不希望萌黄勉强自己照顾她。 萌黄确认了袋子内的东西,单手提着走进丽二的房间,再出来时没有袋子而是拿着卷尺。 “失礼了。” 她坚定地用卷尺圈着神无的腋下。 “求爱的决定是丽二大人下的。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过来如果他不管你,那才是大问题。” “……呃?” 卷尺再次绕住神无的胸膛,萌黄笑了。 “而且我发现珍贵的东西了——知道他想保护你,我松了一口气。” 没有解释什么叫“珍贵的东西”,萌黄边移动卷尺边继续说。 “尺码似乎合适了。” 神无不知该如何回答。 “内衣,有很多可爱的内衣,让我都移不开眼睛了。” 萌黄哈哈笑地指着旁边的纸袋。看来她什么都买了,神无脸色通红,有点狼狈。 “衣柜也满可爱的,但我一个人实在搬不了,让他们送货了。还有很多其他的衣服……” “但我房间还……!” 也许女生宿舍会备有衣柜,衣服能塞得下但衣柜就可能不行了。而且她只是暂居在桃子的房间。在没有正式手续的情况下,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没关系,我已经考虑过了。每个房间中都有衣柜、衣服、拖鞋——内衣也是各式各样。” 像被什么吸引似的,神无凝视着无邪地笑着的萌黄。 萌黄说每一个房间——有点不妥。 被划分好的房间无论是单人房还是多人房,都只是一个房间吧。女生宿舍里面也许很宽敞,但也不可能一个人占据几个房间吧。 因为是鬼头新娘而得到特别待遇是不好的。 “等四楼装修完毕,再去选衣柜吧。我不太清楚鬼头的喜好,所以只是按照我个人喜好——” “等一下!” 神无不安地以罕见的高昂声线叫着,萌黄不禁睁大眼。 “衣柜摆放的房间……” “三翼的房间。鬼头跟三翼的新娘为了能跟鬼一起生活而把别栋的一部分划出来,四楼就是那样吧?你被求爱了,有人提议按照三翼房间的顺序去住就好。” 甚至忘了问是谁提议,神无茫然地看着快乐地诉说未来设计图的可靠女人。 “基本上鬼都是不会讨厌新娘的——尽管鬼头怪怪的,但三翼没问题。不可以随波逐流,要有自己的主张啊,神无。” 萌黄对无法反驳的神无作出胜利手势。 三翼震惊地看着肩并肩站在广阔厨房中的两道人影。与其说罕见,不如说是第一次见吧。 “现在放三块鱼块。” 拿着小器皿开心地笑着的是负责打理职员宿舍别栋的女性·萌黄。善良的她总是处理所有家务,润泽着这个只有男人的煞风景的空间。 “调味好了。接下来一起做饭吧,神无。” 萌黄的话让系着纯白围裙的神无轻轻点头。温柔地看了寡言的少女一眼,萌黄走向橱柜。 “像新媳妇跟老妈的感觉。” 光晴坦率地低喃。他手掌托腮,恍惚地对眼前这副陌生情景做出评论。 “想一并地带回家。” 坐在旁边的丽二满脸笑容地说,两人间的年龄差距不像母女那么大,倒像是“年轻妻子跟姐姐”。 “我去帮忙吧?” 被食物的香味吸引,等不及的水羽从椅子上站起来。外表俊美被称为美少年的他,跟厨房有点不太协调。 “微妙。” “微妙呢。” 但因为外表跟内在存在差别,也因为鬼血中与生俱来的特性吧,他们的脾性比较粗暴。 “丽二!光晴!想吃就帮忙吧!” 对前辈们大喊,肚子饿的水羽爽快地把食器放在桌面上。 “要摔坏了!” 光晴慌忙站起来,看着有点不情愿的丽二。 “我不是太擅长做这种事。” 丽二苦笑着站起来。烤鱼、炖肉、天妇罗、煮菜各式各样纯正和风的食物放满桌面。 “还有刺身呢。” 萌黄微笑地指着冰箱。 “真厉害……” 光晴哑然低喃。萌黄的料理技巧很高明,因此桌面上多是精巧的食物。但是之前她很少做和食,更多的是汇集多国风味的料理。 “这是食物的兴趣吗?……真好……” 被突然搭话的神无吃惊地看着光晴。 “要成为我的专属厨师吗?” 光晴严肃地说,拿着菜刀的神无则动作停顿。不是因为光晴靠太近而无法动弹,而是在拼命思考那句话的意思。 “……光晴,别一脸轻松地在公众面前那样说。神无浑身都僵硬了。” “我没有!和食!围裙!新婚妻子!想独占也不行吗!?” “请你别乱说了。” 丽二笑着给予一个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暧昧回答。但从氛围上来看绝对是肯定意义的。 “喂!你们别妨碍着,到外边去!” 慌张地在旁边踱步的水羽怒吼。明 明是为了早点吃饭才让光晴和丽二一起过来厨房,但神无在他们的包围下却完全不动了。简直是反效果。 “我想帮忙但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拿着菜刀?” 光晴还是一脸认真地问,神无的表情稍微缓和下来。 “光晴,你拿着菜刀反而危险呢。伤到神无怎么办?” 丽二取笑着,盯住不自觉露出笑容的神无。她的笑容很快又褪去并低喃着: “受伤也没关系。” 察觉神无回答的含义,光晴跟丽二都瞬间无言。 一般用来安慰人的客套话很自然地被她置换以其他意思。他们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刻满无法磨灭伤痕的肢体。 已经习惯受伤了,所以没关系——这就是她的意思。 “别再说没关系了。我们会保护你的。” “是啊。但是——” 丽二困扰地叹息。 “不是有个讨厌男人想要袭击她吗?” 水羽放弃帮忙做饭,走近他们说: “是啊……名字是——” “贡国一——透很高兴地跟我报告——还有堀川响吧,都是些讨厌的人呢。” 光晴无奈地说。 “堀川还是学生吗?” 萌黄边准备着饭菜,边插嘴问。四道是吸纳震惊地看着她。 “萌黄你认识他?” “我没对丽二大人说过吗?我做学生时,跟他同班而且还是同桌呢。他还说过我呢。” 萌黄的话让丽二愕然,看来真的是没听说过。 “那、那件事……” “我只是开个玩笑吧,他应该不是认真的。” “——是啊……” 若无其事地回答的萌黄拿着锅子走向饭桌,终于回过神来的丽二只是盯着她的背影。 “哇哇,丽动摇了,真罕见。” “最近丽二有点慌乱呢。” “对,总是做出人意表的事呢。” “……你们两个也听到了吧。” 丽二扬起一抹不爽的笑容看着光晴他们,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心情。转过身面对神无时表情已经变得严肃。 “趁现在还有时间,神无我给你抽血吧。” 光晴跟水羽被保健医生突如其来的要求吓到了。 “什么都不知道吧,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用自己的血输血?嗯,希望别用到吧。” 男人们为难地点头,神无不解地问: “自己的血吗?” “……神无,鬼的血型都是独特的,精确一点说就是大家的血型都不同。当然也有相似的,但——” “相似也不尽相同。即使是兄弟,血型非常相似,如果得到其他鬼的血尽管看似吻合但其实并不适合。” “对,会引发很多危害。尽管不会像人那样发生血液凝固症状,但会慢慢产生变化。其中还有人突然死去,但个体不同症状也不同。” 神无沉默地听着光晴解说。 “鬼头的新娘”——活着也是奇迹的少女。 “神无,被鬼烙印的女人也不是普通的。能产下鬼后代的女人不是普通人。受重伤时除了输自己的血外就别无他法了。” “所以才需要庇护翼。为了守护无比重要的新娘。” 丽二接着水羽的话说下去。神无缓缓地打量着男人们,理解他们意思似的点头。 无法隐藏对华鬼不满之心的鬼们就是相当危险的存在。即使有九翼守护也恐怕无法周全,必须预料到最恶劣的状况。 “但是你不用那么担心。” 丽二的语气恢复轻松,但仍保持警戒地对神无微笑。 “有什么万一时请让周边的鬼做你的盾牌。”丽二对吃惊的她点点头,说出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的意见,“鬼血气过剩,偶尔流一点不算什么。” “是啊,尤其是光晴,强壮得很。” “水羽你也太夸张了。” “嗯,光晴的话就没问题了。身高也够,能做一块成功的盾牌。” “连丽都这样!?” “你受伤的话我亲自给你治疗。” “受伤是前提吗?” 尽管两人的语气是充满玩笑感觉,但光晴还是怯懦不安地远离他们。看来立场不够强硬呢。 “让你们跑题了,对不起。” “没有!一点都没有!!” 比谁都快一步回应完萌黄,光晴快速隐藏到神无身后,越过吃惊的她的肩膀打量四周。 “哎呀,是吗?你们聊地很开心呢。” 呵呵地笑着,萌黄坐在桌子旁边。 “吃饭吧。对了光晴,今晚能拜托你照顾神无吗?”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神无和光晴。 “啊?拜托?” 光晴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萌黄只是笑。神无似乎预料到萌黄接下去的那句话,脸色赤红地低下头。 “能让神无住在你的房间吗?” “啊!!交给我吧!!” 生气勃勃的声音自神无头顶想起。 【三】 房间恐怖而煞风景。 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正方形床铺放在房间中央,除此之外还有边桌和萌黄选的衣柜极不协调杵在一旁。 只是这样。 华鬼的房间也很少杂物,但这房间更加少。尽管房间中也有衣柜、受纳空间等地方,但完全没有跟房间主人相似的生活气息。本以为有沙发的话就在沙发上休息的神无穿着萌黄买的粉红色连身睡裙,不知所措地站着。 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神无,这边这边。” 神无看到了以轻快神态朝自己招手的光晴。他已经躺在床上的左边,笑得理所当然地等着她。 自从被带到这个鬼居住的世界后,神无总是感到疑惑。 “来,别老站在那里了。” “其他的。” “嗯?” “其他能休息的地方……” 这时候别说沙发这么奢侈的要求了,即使是椅子也没关系,甚至在房间一角铺上被子也够了。光晴无奈地看着神无。 “对不起,这房间只有床跟冰箱。还有料理台吧——似乎只有一些保障最低生活标准的家具。除了床之外能休息的只有地板了。” “地板。” “先说在前头,我不会让你睡地板的。” 神无的辩驳被光晴一句话堵塞了。只要有一张被子睡地板也没关系。之前生活的公寓环境也不算太好,只要是阴暗的能保证安全的地方,她都能睡着。 但光晴不允许她睡地板。 “你在这样警戒下去,我就让警戒变成现实。” 光晴的话让神无悄然后退。尽管光晴身上没有饥饿野兽般的气息,但如此状况下要她别逃是不可能的。她想起丽二和水羽说有什么事就会马上跑来救她的话。 “你不用那么害怕的。……我就那么不值得相信吗?” 光晴困扰地笑了笑。 “要这么说才好呢……对神无来说,我应该是最‘安全’的男人了。虽然有点装蒜啦。” 叹息着说完这句话,光晴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 “我以前——很久以前就有新娘了。她长得很漂亮,性格坚强……是个好女人。” 光晴低声说。语气没有平常那么开朗,而是隐含寂寞和自嘲感觉。 那双注视外头的眼睛看到的不是沉浸在黑暗中的风景,而是对过去的追忆。 “我想让她幸福。但 ……不行了。” “为什么?” 眺望夜色的光晴被神无突然的问句吓到,收回视线,转身靠在墙壁上,仰望天花板。 “……有烙印的鬼新娘才能生下鬼的后代。因此鬼族的新生儿出生率低得吓人。如果——如果烙印的鬼没用的话,新娘就要被强迫嫁给其他鬼。” 他顿了顿,然后勉强挤出声音。 “到能生出孩子的鬼身边去。” 光晴凄然地笑了笑。也许是想到遥远的过去吧。 “没办法,这不是谁的错。然而还是很痛苦。原本想只要她能幸福就好了——但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心痛。” “留在这里也觉得痛苦吗?” 神无小声地问,光晴脸容扭曲。过于深刻的爱情为他带来无尽痛苦,从幸福天堂被击落的他只是期望新娘能幸福才会退出吧。 那就是他的过去。 “说不痛苦是骗你的。会议伴随我而生,鲜明得无法随风而逝。为什么上天赋予我这样的身体、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只会一辈子思考这些问题,追随她的身影而活。” 所以他离开鬼之里。 光晴自言自语地小声说。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回鬼之里。甚至还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不知道是偶尔还是必然……我遇到神无你两天左右吧,那影子——我喜欢的女人的影子却模糊起来。看到神无我就觉得自己能振作起来……很奇怪吧。” 他离开窗边,缓缓走近神无。那动作太过自然,神无无言地看着他。 光晴站在一言不发的她面前,再次开口: “神无你身上有着鬼头的烙印,神无比任何新娘都要高。如果华鬼——那家伙根本不想迎娶神无,神无就要被强迫嫁给其他鬼了。而我却不在候补行列中,即使求爱也没用……诞下种族后裔是最重要的。” 光晴直勾勾地注视着神无的眼瞳。 “神无你想得到幸福吧?” 神无的肩膀轻轻颤抖。她已经放弃的词、没人跟她说过的词、光晴却以毫无阴影的眼神表达出来了。 “我不会伤害神无。生活虽然比不上鬼之里的舒适和安定,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不会让你后悔。” 隐藏着强烈意志的声音,静静地在房间中扩展消失。神无瞬间就了解那话的含义,凝视着光晴。 “请你选择我吧?” 温柔的声音回想在她动摇的心底深处。 神无抱膝坐着。 光晴的话渐渐潜入她心底,染满了整个胸怀。想要幸福,不想再过着怯懦而逃的生活。她强烈渴望着。 但心底某处难免诞生疑惑。尽管比谁都希望得到平稳的生活,却总是无法实现。 神无咬着唇抬起头。慢慢站起来,手掌贴着胸口以安抚骚动的心,然后深呼吸。她要去寻找房子中的其他人。边呼喊着边在房子中转,神无发现光晴的鞋子不在玄关,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猜测他也许到一楼去了,神无穿上萌黄给买的上衣和鞋子。走进电梯按下了一楼的键,铁箱子马上下降,伴随着轻微的电子音,门扉敞开。走出电梯的神无走了三步,然后静止不动。环视四周,本以为灯火通明的厨房却是暗暗的,连起居室也没人影。想到光晴跑到外面了,她也推开连接建筑物外的门。 门外也是漫天的星星和热闹的虫鸣。离开忘记流动的室内空气,皮肤突然感到冰凉。神无缩了缩肩膀,凝视着黑暗。 离开建筑物不是上策,以防万一还是留在室内比较好。长年的经验让她屏息观察四周。鬼之里高中除了学校用地和三栋宿舍之外,四面都被森林包围。顾名思义,这片土地是为了建造学校才开拓。森林中不断传来树叶摩擦的声音。 神无的眼睛一习惯黑暗就谨慎地往前踏出步伐。平坦的道路被路灯照得明亮,光晴不在这里,她自然地往森林看去。呼出一口气,她朝眼前无边的黑暗前进。把灯光和月光遮蔽的树冠在头顶不息地摇动。不安地站着的神无摇头,取出心中的恐惧,再次迈开步伐。 宿舍肯定会有门限,不可能轻易外出吧。就算走也应该选择有路灯的通道。他不是在森林徘徊的人——对,神无这样告诉自己。但胸口那段不安总是挥之不去,她快速转身,决定回到玄关等待光晴。 “然后呢?” 树木间流窜出来的声音肯定是偶尔,神无却反射性地停下脚步。发问的是低沉的男声,还有另外一道女声。神无吞了吞口水,下一瞬间朝声音源头走去。但走到自以为是声音源头的地方却只剩下树叶摩擦的声音。尽管被草根树枝、石头绊到脚了,但还是扶着附近树干前进的神无停下来,整理紊乱的气息。 刹那,风停住了,轻声细语般的树叶摩擦声变成了轰鸣声。 闭着眼睛的她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猛地抬头,看到漂浮在黑暗中的金黄不由自主屏息。她记得那冷酷的光芒。第一次是在公寓附近的小巷里,第二次是婚礼的宴会厅中,还有教室的走廊。 跟华鬼不同,只有负面感情的眼瞳。神无汗毛竖立,往后退。宛如跟野兽对峙似的身体发麻,视线无法从那冰冷的眼瞳上移开。后退到第三步,她终于回过神来——金黄色的光芒自黑暗中消失。 “想知道消除烙印的方法吗?” 光芒消失后,空气中响起这句话。神无不由得倒抽一口气。那窜进她因恐惧而紧缩的头脑中的话,对于她来说是非常意外的。 她茫然地凝视这黑暗,好一会而后才提起沉重的脚。 “咦?神无?” 打破被树叶摩擦声注满的寂静空间的,是她到处寻找的光晴。 “你一个人来了!?太危险了。” 跑过来的他发现神无身体颤抖,暗自一惊。顺着神无的视线,警戒地环视四周。 “有人在吗?” 光晴皱着鼻子仿佛想要嗅出生物的气味,不解地俯视着神无。尽管知道他在等待自己的答案,但神无只是凝视着金光消失的地方,下定决心地在黑暗中前进。 “神无?” 没理会惊讶的光晴,神无慢慢前进。也许是错觉吧。害怕黑暗却身处黑暗中,偶尔产生幻觉和幻听的人还是有的。神无接受了这个解释,再次环视四周一会,想要回到光晴身边,突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似的低下头。 尽管隐藏在草堆里面,但她知道有什么在迷蒙的黑暗中。神无弯下身捡起那东西,摇晃了一下。 她睁大眼睛。 被她握在手中的是一直快要坏掉的木雕小人偶,人偶脸上挂着恶心的笑容。 第六章 ——变调—— 【一】 被水羽叫了一声,神无抬起头。 “神无,一起——呃!?喂,干嘛!?” “好了,跟着我来。三翼要好好相处吧?” 骚动的声音自门扉附近传来。神无转过头,看到水羽被国一拖出了教室。神无呆呆地在心底默念国一的话。只知道被任命为鬼头的人会有三位庇护翼的她,当然不知道国一是自杀了的前鬼头庇护翼——“三翼”之一。她只是奇怪地像“难道三翼有好几位吗”,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书包中拿出古旧的木雕人偶。 昨晚在森林捡到的东西。人偶用铁环钉住的手臂和双腿都被拿掉了。早上她借来螺丝刀总算把它修复了,虽然手指被夹到,不懂得力道轻重把铁环弄变形了。 神无转动这手中的人偶。 圆筒形木材作为人偶的躯干,做工粗糙的手脚同样是圆筒形,至于它的脸,肯定是笑脸吧,但那睁大眼睛、露出牙齿的模样的确让人不舒服。总结来说,这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偶。 “呜哇,怎么有个诅咒人偶。” 从某层面来说,这评价满准确的。神无的注意力从人偶身上转到刚走进教室的桃子身上。 “奇怪的感觉。好像真的被诅咒了。” 桃子笑着回到自己座位上,拿起化学教科书和笔。 “走吧。到北楼的第三化学室。上个厕所就会迟到了。真是的,朝雾是转校生,我应该给你带路的。早咲呢?” 神无不知道该如何说明被国一拉走的水羽的情况,桃子耸肩一笑。 “真是的,好好照顾自己的新娘啊。昨天怎么了?我一直等你呢。” “呃?” “不是说住到我那里吗?” 原本就不知所措的神无被桃子的一句话弄得更混乱。神无完全忘记了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担心自己的人了。 “朋友已经没价值了吧。你睡在哪里?该不会是职员宿舍四楼吧?” 桃子催促神无拿出化学教科书,兴致勃勃地问。神无小心地把人偶放回书包中,狼狈得不知道如何回答。昨天结果还是住在光晴房间。他把床铺让出来,一直呆在心思复杂无法入睡的神无旁边。知道她不知何时睡着,他才到一楼的起居室休息。 “什么?发生不可告人的事了?同一屋檐下绝对危险啊。真是的,好羡慕被选中的朝雾。对了,我可以叫你神无吗?你也叫我桃子吧。” 即使走出教室那快乐的声音还是停不住。神无被她唐突的问题吓到。 “因为朝雾很拗口。土佐塚也拗口吧。好不好嘛?” 继续追问。看到神无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以为被拒绝的桃子不满地嘟起嘴。 “你不喜欢就算了。” 神无慌忙摇头。只是听到不陌生的词语导致思考停顿而已。过去每天都过着被嫌弃、被骂的生活,实在难以习惯应付别人的好意和好奇心。被人称呼名字也是来这里后才体验到的。 “乐意吗?” 神无连忙点头。桃子轻轻笑了。 “真有趣。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你身边都没有我这种人吧?” 说完,她以手肘蹭了蹭神无。 “那你昨天住哪里?难道刚才的人偶就是昨晚得到的?” 尽管知道自己被揶揄了,神无只是脸红,无法反驳。 “我以为神无会来的,谁知道是木藤前辈到女生宿舍了,吓我一跳。……咦?你不知道吗?木藤前辈要住哪个宿舍引发了一场白热化的战争呢。那样露骨的争夺看起来也觉得好玩。连宿舍长都卷入斗争中,真是一团糟。跟木藤前辈一样,三翼的新娘也可以跟自己的鬼同居吧?那神无就能住在三翼中其中一人的房间……嗯,结果木藤前辈住在哪里呢。” 桃子淡然地说出这些,让神无吓了一跳。从常识上考虑十六岁的少年男女同寝同食必然会遭到责难吧。但是在这所可以称之为封闭式的学校中却不一样。 “神无不在也好,木藤前辈好像是挑选后妃呢,作为新娘来说,我很生气。就算被其他鬼求爱,但看到自己的鬼跟其他女人拉拉扯扯还是不好受呢。” 桃子愤愤不平地给出自己的意见,神无无法反驳什么。 对神无来说,这问题不值得感到悲伤或者生气。她跟华鬼之间的鸿沟,深刻得没有填充的方法,甚至连鸿沟产生的理由都不清楚。 对自己的新娘只有杀意的鬼——那就是华鬼。而对象是名为朝雾神无的少女——对她来说,两人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他对谁出手,抱谁她都不应该在意。 不能在意。 眼瞳中盈满动摇苦恼的不是神无。最起码不是面对只有杀意的鬼应该有的情绪。 神无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她会觉得痛苦肯定是因为不熟悉他。在空隙间发现因杀意摇摆的心,被不知名的情绪翻弄得头脑混乱。那种想了解他的强烈思想和害怕深入了解他的心意在她体内冲击。 莫名情绪的浪潮——唤起了在胸口潜伏已久的不安。 “神无?怎么了,没事吧?” 肩膀被拍了一下,神无惊慌地缩着身子。神无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事,桃子有点不安地说: “那就好了……我忘记东西放在教室了,你先走吧?第三化学室,就在北楼二楼的尽头……真的可以吗?” 神无再次点头,桃子的眉头才稍微放松了点,沿着来路回去了。神无看着桃子的背影,轻轻叹息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越想越是忘不掉。 烙印的男人是从没对她展现过温柔的残酷的鬼——十六年前他理所当然的到访只留下扰乱生活的慌乱。 神无抿着唇走到通往北楼的方向,寻找那两座楼间连接的通道。才往前走了几步,右前方就出现一个障碍物,隐约散发着蠢动的气息。 “找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头脑一麻,神无慢慢地转过身。 “你就是鬼头的新娘吧?混账女人。” “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嘛。真的吗?” 句句讽刺敲击着神无的耳膜。她想要通过的楼梯上,坐着三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学生。她们脸上扭曲的笑容,她早就司空见惯。她们的意图也清晰地表现出来了。她们想要变成“鬼头的新娘”,而神无只是障碍物。障碍要消灭——生活在闭锁空间中的她们,肯定失去了常人的部分常识。 不然眼前的情景也不会那么不自然。 “有点痛哦,你能忍受吧?这把刀的刀刃很稳固,不会有失误的。没事,很快过去了。” 少女从口袋中拿出名为折刀的小刀,展开,刀刃从点缀着简单装饰的把手中弹出来。她举起刀子,对神无露出一抹圣女般的微笑。 少女站起来,理所当然似的无半分踌躇地步下楼梯。就在她走出第二步的瞬间,少女发现整个楼梯间的空气凝固了,不由自主顿下脚步。 向着神无的刀刃稍微颤抖。被异样气氛感染的少女脸色苍白,刀子从手上滑落,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原本兴致勃勃地在旁观战的少女们也怯懦地靠在一起。 神无沿着少女们的视线看去。 眼光停在少女们正对着的位置上。散发着狂气与杀意的男人正以金黄色的眼瞳看着神无。 “——华鬼。” 拥有鬼头之名的鬼无言地看着呼唤自己名字的新娘。一言不发,全身却笼罩着明了的杀意,直刺人肌肤。恶寒从背脊扩散到全身,细胞一个接一个地麻痹。对神无使刀的少女甚至连冻结空气的气息叫杀意都不知道,怯懦地朝同伴走去, 快步走下楼梯。走完这段,楼梯就是通往屋顶的门扉。为了防止危险通常都是锁着的,也许她们早就丧失了判断的理性,无法再思考才会朝死路跑去。 神无盯着落荒而逃的少女。 他停下脚步,以充满怒气和憎恶的眼神看着神无。 看到他金黄色的眼眯起来,神无稍微后退,屏息。 明明害怕得想要蜷缩起身体,但视线却移不开。无法逃走,神无只是以双手紧紧抱着颤抖的身体,直直地回视他。 她知道华鬼的严厉。但神无连原因都不知道。选择神无为新娘的是华鬼、让她到鬼之里的人也应该是他,为何现在对她只有负面情绪? “华鬼。” 神无无意识地喊出他的名字。 那瞬间,他眼瞳深处显露出动摇神色。尽管锐利度还在,但跟杀意不同的暧昧光芒闪过他眼睛。然而他发现了这个变化,以杀意来掩盖,锐利地盯着神无。 让人误以为时间静止了的寂静压迫着神经。无法再忍受了——她这么想时,华鬼动了。他踏出脚走下一级阶梯。神无反射性地后退。 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她吧,神无莫名地有这种想法。他应该不至于偏执得特意找她出来杀掉。神无搞不懂他杀意的含义,只是这样告诉自己。 不这样的话,她就要被他的情绪压垮了。 校舍三楼只有一年级的教室和空置的房间。他来这里的原因和不听吩咐的身体让她混乱不已。 华鬼再次朝无言站立着的神无踏出一步。同时后退的神无身体撞上了硬硬的东西。 手掌触摸到那东西。神无凝视着华鬼,手贴在背后的墙壁上。想要循原路回去还是逃到通往北楼的走廊。 突然,冷然气息消散。慌忙打量左右走廊的神无发现华鬼别开了脸,像完全失去性质地转过身去。 “华鬼?” 他别开脸的瞬间,神无看到了他前所未有的表情。人的表情会因为角度不同而改变,有可能是她的错觉。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忍不住被他表情吸引,心头一阵骚乱。 还是别扯上关系的好。那男人很危险——神无长年积累的直觉警告着她,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前,想要追赶他。 即使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也绝对无法理解吧。也许只是加深了神无的痛苦。 浑身只剩下严苛气息的背影,还在散发着拒绝意味。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他,神无迷惑地保持一定距离,跟在他身后。 华鬼下了几步楼梯,站住缓缓地回头。金黄色的眼瞳箭一般锐利地投射在神无身上。 神无也停下脚步。 “——想死吗?” 失去严苛、低沉的声音变得异样温柔。 华鬼走向沉默的神无。她只是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积蓄着明显杀意的华鬼。 眼瞳深处,有什么动摇着。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憎恶,是别样的感情。 “痛苦吗?” 神无轻声一问,华鬼瞬间僵硬。 “为什么那么痛苦?” 神无再次说出之前也问过一次的问题。被自己认为残酷的鬼眼中的动摇神色迷惑,尽管明知答案还是心怀恐惧地说出来了。 “华鬼。” “——闭嘴,给我消失,我不需要你。” 短促的命令后,华鬼朝神无举起手。凶器般的指尖滑过神无的脖子,往下方的心脏挥去。 即使知道使尽全身力气也无法逃脱,神无还是静静地盯着想要杀死自己的冷酷男子,下意识地探寻他的内心想法。拒绝一切的言论和态度背后真正的想法——那肯定是他的真是一面。 面对没有逃走意思只是看着自己的神无,华鬼的动作变得迟钝。 表情微妙地变化着。神无凝视他,以求找出他的真是一面,但视线却染上了一层白色。 “蠢材恶鬼!真心想要杀掉自己新娘的人只有你了!” 暴怒的骂声让神无回过神,仰望着发热的白色墙壁。骂声她就知道那是鬼之里的学生·光晴。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听到钝重的声响,不由得吃惊。从遮挡视线的高大背影后探出脸,窥视情况。 华鬼厌恶地盯着光晴。 “麻烦的家伙,不好好打上一场,你们都无法理解彼此呢。” 下一道声音是温柔中蕴含着危险。白衣保健医生带着一脸凄绝的微笑,从华鬼后方靠近。 “给我住手,不然绝不轻饶。” 眼前的高大背影对华鬼吆喝。听到这里,神无慌忙抓住他的衬衣。意想不到的举动让光晴回头。 “怎么了?” “那是,是我擅自……” “……这家伙想要杀死你啊,你应该明白吧?” “是——是的。” 神无抬起头,看到光晴头部附近出现了一只“脚”。 “啊——” “啊?” 光晴反射性地重复神无的惊叹。瞬间,他的身体往前倾,头部被那只“脚”踩住了 倾倒的光晴赶忙撑住身体,神无呆呆地目送神色木然的华鬼离去。前来帮助的丽二也无言地看着他的背影。 “呃……!那混账小鬼!” 瞬间理解是谁做的好事,光晴眼泪汪汪地盯着刚才华鬼站立的地方。但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逃走了!?” “嗯,英姿飒爽地。” 温和地笑着的丽二指指华鬼离去的方向。 “偷袭!” “不,我看来是非常漂亮的动作。想不到会跳起来攻击——功夫很好。” “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神无也是的!竟然还给想杀死自己的鬼说情!!” 也许很痛吧,光晴边叫喊着边揉脑袋,然后抓住神无的肩膀猛烈摇晃。神无无助得任由他摇晃了好一会儿,光晴才叹息地拥抱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不知所措,只是不安地看着他。 “拜托。我真是快被吓死了。” 悲痛申诉的气息吹拂在脖子上,神无脸色赤红。昨天被求婚,今天又被抱住,企图平静的新难免涌起阵阵非必要的感觉。 “光晴,你想趁乱抱到什么时候?” 丽二皮笑肉不笑地把手放在光晴肩膀上,强行把神无拉出了他的怀抱。 “有什么关系啊,只是抱一下。” “一点都不好。” “丽真小气!” 躲在神无身后,光晴越过她的肩膀跟丽叫嚣。那隐藏自己的姿态充满了耍宝感觉,让神无紧绷的情绪自然缓解下来。 明白在这里的都是同伴,神无安心地舒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对不起”就站到远一点的地方听他们吵架了。她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少年,脸庞相似的他们是没到次的水羽的庇护翼——森圆兄弟。 他们对神无深深鞠躬。 “其实我们应该出去帮助新娘的。” “但鬼头……” “鬼头太恐怖,我们不敢出去!” 面对那杀气,所有人都会因恐惧而颤抖。那紧迫的威严把在场的人完全吞噬。想要尽快逃走是基于保命的本能,那是生物最自然的反应。就算无法保护新娘免受“鬼头”华鬼的侵害,也没有人会责怪他们吧。但对于职责是守护新娘的他们来说,肯定是无可推卸的失职。 不管重要的新娘陷入危险,因为恐惧而不进行救助,那对庇护翼来说是最差劲的借口。 但丽二跟光晴的脸上没有责难。 “你们说什么呢,把我们叫来是正确的判断。因此重要的新娘才会没事呢。” 光晴 走向神无身边的双生子,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同时抚摸他们的头顶。 双生子强撑的连终于崩溃了。 “我们已经很拼命了!在附近的三翼是光晴跟丽二!” “幸好来得及……!” 光晴只是笑看着不断诉说经历的少年。 “你们充当庇护翼的日子尚浅。但只要做出正确判断就没问题了。辛苦了。” “水羽还没到需要庇护翼的……!” 说到以少年姿态成为鬼头庇护翼的主人的名字,双生子泫然欲泣。他们似乎没办法效仿主人呢。 光晴跟丽二互视一眼,苦笑。 “水羽是特别的。那样的年纪就成为庇护翼是非常了不起的。” “或者说恐怖吧。” 手指抚着下颚,丽二加入说明。 “你们别太勉强了,有事就来找我们。庇护翼并不是单纯为了守护新娘而存在,而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人。” 那句话让风太和雷太的表情缓和下来,终于接触紧张感似的腼腆而笑。 “但问题是华鬼呢。” 光晴低声说,丽二笑着走过来,双手环胸。 “现在最有问题的是光晴。你的手腕骨头裂开了吧?我可是听到很清脆的声音。” “不,没事。完全没——好痛啊!?” “神无,为了防止光晴逃脱,请你挽住他的手臂。” 神无按照丽二温柔的吩咐,以双手握住光晴的手腕。被强力殴打的部分泛出赤红色,看到也让人觉得疼。必须诊断一下是否骨折了。 “我带你们到保健室吧。很久没有听到病人腕骨的声响了。” 一脸不怀好意笑容的保健医生,一次打量着神无、双生子、感觉到什么似的光晴。 “雷太风太,你们先回教室去吧。辛苦了。我们走吧,神无,绝对不要放手哦。” 丽二抿去笑容的同时,走廊上响起哀鸣,久久不散。 【二】 原本想要到屋顶去的华鬼,转而走向校舍间的人工森林。特意在电梯口换鞋子太麻烦了——他当然穿着室内运动鞋。 昨天女生宿舍的骚动让他睡眠不足。上课时想要找到安静的地方休息却被人妨碍了。盈满内心深处的黑色情绪现在还没散去。胸口那异样的情绪不止是睡眠不足之过。 他想到了刚才还在眼前的少女。她越是拒绝越是让她生气,他的神经反而可以轻松下来。 停下脚步、握紧拳头,正想要朝附近的树干挥去时——他发现了树干上新的伤痕,皱起眉头。华鬼马上确定那是拳头造成的,而且根据树皮陷落的情况来判断,应该是鬼做的。鬼之里高校中学生、职员、在职的教务员中大多是鬼,他们到处整顿整理空置的教室,还经常前来打扫修剪这郁闷的中庭。 但情况优异。被打的树木有几根树枝折断了。虽然不能说是经历一番打斗,但简直就像有人故意捣乱。 华鬼俯视着自己紧握的拳头。 “住手吧?” 风摇动树枝的声音与安静的人类声音同时响起。华鬼缓缓回头。 “学生会会长要捣乱学校吗?” 眼前是美丽得任谁看到都吃惊的美少女,跟脸色讶异的男人。男人穿着嫩绿色的衬衣,是教务员吧。粗大的手掌上握着竹扫把。 相反,少女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她的手抱住自己纤细的腰身。 “你做的?” 华鬼问少女——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身后的教务员,就算对方假装得如何普通,只要体内潜藏着鬼族血液,华鬼一眼就能察觉出来。环视四周的梓比教务员更快一步回答: “别乱说了,回教室去吧?也许‘鬼头’不需要学历,但完全不上课可是个问题。” “跟你无关。” 说完,华鬼俯下身子捡起脚下的小石头,然后爽快地挥动手臂。 爆炸声之后是哀鸣声。在白烟中碎裂的石头散落在草坪上。 华鬼眯起眼睛。尽管他装成脆弱,但身体骗不了人。教务员的手放在梓肩膀上,把她压向自己背后,单手抓住了华鬼投掷小石头的手。 被击中可不是手上那么简单了——华鬼眺望着眼前两个应该要发怒的人。 “没事吧,须泽!?” 这句话让华鬼知道男人只对梓有兴趣。华鬼若有所失地睁大覆盖着长长睫毛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开。 把教务员的呼唤丢在身后,同时听到了梓说“我没事……放过他吧?”的劝说。 “他就那么讨厌自己的新娘?甚至希望新娘死去!” 澄净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但华鬼没有停步突入绿色林木中。他生气的不是梓,也不是那不知名的鬼。他清楚明白自己生气的原因,胸口中那股不快感觉不断扩大。 大家都说鬼是讨厌群集,尽管对敌人无情却是生来情深、本能地守护着新娘的生物。但不是所有鬼都一样。 华鬼来到学园一隅,肉眼所看不到的树木丛中。眼眸中一片金光,那是充满憎恶和杀意的残暴野兽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他知道原因,也肯定知道让这种情绪沉静下去的方法。 华鬼低喃,闭上眼睛,企图驱散烙印在脑海中的少女的身影。 “你在这里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吧。明明不是陷入沉睡状态记忆却非常模糊。 华鬼应声抬起头,看到来人难免诧异。察觉对方没杀意本想不管的,但眼前这陌生男人看来是特意接触他来的。华鬼皱起眉头,努力翻查记忆,终于记得眼前男子的名字和身份。 贡国一——华鬼继承鬼头之名前,拥有鬼头名誉的男人的庇护翼。婚礼上,他是唯一站起来的人。 “什么事。” 以隐含强烈侮辱色彩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贡国一脸容变得奇怪。 “只是来跟害羞的鬼头打个招呼。真的是,老做多余事情。” 国一耸耸肩朝校舍走去。看来没什么要紧事。被他烦着的华鬼再次闭上眼睛,风中传来他的声音。 “只是偶然吗……在鬼头立场稳固前,必须处理掉那女生。” 沙沙,胸口隐隐骚动。 【三】 因为要上化学课,神无抱着用具走出保健室时,喘息的水羽就在走廊上等着。他把手机放到口袋中,注视着神无身后的丽二和光晴。 “抱歉,我被贡国一缠住了。直到他突然消失后我回教室,土佐塚才告诉我神无不见了。” “……开战了?” “算是吧,势均力敌吧。” “那家伙算什么东西!?跟我们说三翼应该做什么,他是什么人啊!真是多管闲事!老是说些让人恶心的话!” 看到水羽生气地紧握拳头,丽二突然走出来张开手臂,预先警告说“请别殴打墙壁”,水羽咋舌了一下,喘息着收回拳头。 “让他退学!” “不行吧。鬼之里高校原本就是为了给鬼和新娘多点相处机会,无条件接纳学生的学校。有贡国一那样有实力的人入学,校方该有多高兴。” “因为他是前三翼……喂,如果他喜欢上某人的新娘进而求爱,那优质的血脉就会残留在后世了,所以校方才会积极接纳他的入学吧?” “这些有什么关系!神无有个万一怎么办!!而且事情闹大了,会给神无造成莫大的负担。” 水羽沉默了。听到这里,神无终于发现自己处于话题中心。 “再说让他退学的话,华鬼定会快一步发现。” “不,到时候更加糟糕。华鬼是鬼头又是学生会会长,再加上前所未闻的鬼头三翼向鬼头新娘求爱的事情,神无已经变得万众瞩目。不管华鬼的态度如何,考虑到以后的情况,神无还是念完高中比较好。无论怎么说,打好基础是最安全的。” 在现在被众多人仇恨注意的状况下,她独自走出去也许无法活命了。以前的经历也不会有男人轻易来接触她,即使痛苦但也总算安全。但留在这里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不起。” 对于自己的处境深感抱歉的神无说出道歉的话,深深低下头。 “不是神无的错。” “对对,都是华鬼不好。先回去上课吧,详细的事情以后再讨论。” 神无疑惑地遵从吩咐。光晴的手腕被诊断为扭伤,是保护神无造成的伤。现在她只有跟随水羽离开了。神无垂着头跟在水羽后头,走上楼梯,一到达北楼的走了就忍不住叹息。水羽静静地看着意志消沉的她。 “虽然郁闷但请你忍耐。我们必须避免防守力量变弱的情况。让你觉得不自由,抱歉。” 水羽道歉,神无慌忙摇头。水羽笑了笑,也叹息。 “光晴说得对,本来这里对鬼的新娘来说是最安全的。毕业后就能跟自己的鬼到镇上去了——不同地位的鬼会得到不同数量的金额,虽然有的鬼搞生意变成了大款,但更多是到镇上的政府、医院、警队中当差,同伴间互相协助地过活。为了新娘鬼能牺牲很多。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水羽望向窗外,语气泄露出悔恨的感觉。神无随着他的视线,发现深绿丛林中的人影,不由得喊了出声。 “华鬼。” 也许睡着了。他的背靠在树干上,双目紧闭,身体动也不动,脸上丝毫不见危险的神色。 “华鬼有点异常。他违抗本能,到底在挣扎什么。” 看了看自嘲地低喃的水羽,神无视线再次转向华鬼。在凶暴和残忍之下,隐藏着某种情绪的鬼—— “那个人……” “嗯?” 对神无来说,“木藤华鬼”就是凝聚着众人渴望、羡慕条件于一身的幸福男人。不在意他人的想法,为了自己的欲望而行动,一个让人不忿的男人。 神无走近窗边。 “那个人为什么痛苦呢?” 华鬼应该是众人眼中的幸福男子。本应该没有痛苦、自由自在的人——却偶尔会露出备受压迫的表情。 不是严苛、不是憎恨——也不是杀意。 “他在痛苦什么?” 神无零碎的疑问让水羽睁大眼睛。 “神无,你知道……?” 水羽震惊地问着凝视华鬼的她。然后莞尔一笑。 “是吗,神无明白呢……是吗……那就——没问题了。嗯,也许没问题了。”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总算松一口气。” 说完,他慢慢迈开步伐。神无慌忙收回视线,跟在后头。水羽轻轻笑着,怀念似的继续说: “那家伙其实很温柔的。只是有点不善于表达。” 这句话跟神无对华鬼的印象完全不搭边。因为了解不深,华鬼是否温柔、是否不善于表达神无并不清楚,但从第一印象来看,他是残酷的。无情而冷酷——宛如锐利刀刃的男子。 把人当成工具,浑身散发严苛和杀意的悲哀的鬼。 “神无,你喜欢华鬼吧?” 神无凝神静听。 “这样你肯定会变成比任何人都幸福的新娘。因为他会守护神无你。只有他才能守护神无你。” 水羽温柔地注视着停下脚步失言的神无,点点头。 盛开想胸口的花朵发热。诅咒般烙印在身上的鬼新娘之印,一直都只是让她痛苦的忌讳的存在。 最近被刻印上的三朵花中央,丰满的妖花始终绽放出鲜艳的颜色。 “华鬼……?” 神无伸手按住灼热得快要让制服燃烧起来的胸口。 第七章 ——狂宴之夜—— 【一】 “听着,绝对不能独自行动。庇护翼不是万能的,神无自己没有警备之心,我们也无法起作用。” 三十分钟前,庇护翼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神无躲在女厕所中,等待学生们都会教室去。终于庭院中传来热闹的声音,神无抬起头走出房间,确认四周安全才回到一年五班的教室去。 水羽有社团活动,她能离开他身边的借口当然是桃子。神无对他说“还没决定加入社团的两个人一起回去,不用担心”,但罪恶感此刻却灼烧着她的意志。 神无紧紧握住手中的东西,以求驱散这种罪恶感。 “呼……吓死了。你是蠢材吗,还是好奇心太旺盛了?” 打开教室的门,责备的话扑面而来。神无瞬间停止动作,一如预料男人看过来,但室内还有另一道人影,神无吞了吞口水。教室内的是贡国一和江岛四季子。四季子坐在书桌前,应该加入某社团的她还留在教室,太奇怪了。 神无再次捏紧手掌中的物体,走向国一。神无对惊讶的他伸出手,当国一看到躺在白皙手掌上的木雕人偶时不由自主叫了出来: “在哪里……” 国一顿住了,把人偶抢过来举高,大声喊。这次的喊声跟刚才的调子不太一样。他慎重地双手捧住人偶,确认人偶关节处的扣子还在,皱起眉头。 “……没弄坏吗?” 听到国一的话,神无反射性地点头。神无费尽心思地把人偶修理好,还用干净柔软的布仔细擦掉污迹。虽然人偶还是让人不舒服——弄干净后那种不寒而栗感更加浓厚——但眼前的男人看到人偶时却开心得眯起眼睛。 “我修理过了,但扣子有点歪了……” “嗯,真的,一点点瑕疵没问题的——” 他没再说什么,以双手包裹住人偶,然后掩饰尴尬似的咳嗽着。神无体会到国一脸上的尴尬,更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直刺她脸庞。 站在不远处的四季子,伸手从书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坚硬的碰撞声轻轻响起,桌面上出现一把熟悉的折刀,四季子形状优美的手指正握住刀把。在她手指触摸到把手凸起时,神无背部闪过一抹冷汗,下意识往后退。 国一的表情变得严峻。想要询问他消除烙印方法的神无全身,跟急速变化的室内气氛相呼应,僵硬起来。 “朝雾!!” 走廊上突然传来叫喊声,打破的紧张感。 “一起回宿舍吧?” 敞开的门扉后头是丽二的庇护翼黄逗拓海,在后头是江村一树——还有桃子。 “喂!你们瞎搅和什么!?跟神无回去的人是我啦。” 应该回宿舍去的桃子,怀抱着书包推开两个男生,走进教室。 “我回宿舍途中被早咲捉住,他警告我一定要跟神无一起回去呢……什么表情啊。” 环视教室的桃子不解地歪着脑袋,瞥了一眼满脸不高兴的四季子,牵起神无的手走向她的书桌,擅自把里面的工具取出来放到书包中,再拿出装着体操服的手提袋。 “回去吧。贡你也回去吧,跟那种女人玩会腐败的哦?” 微笑着留下一句攻击性的话,桃子就牵着神无的手走出教室了。在门口以肯定式的口吻问拓海和一树: “你们送一送我们可以吧?” 完全不容拒绝的问题。 被留在教室的国一呆呆地看着门板。鬼的新娘常年习惯被保护态度容易变得傲慢,但叫桃子那少女的反应不是傲慢,应该说是有点自虐吧。尽管举止开朗内里却隐含黑暗—— 紧握着人偶的国一这样想着,发现室内另外一个人有所动作,回过神来。虽然没被突如其来的桃子看到小刀是万幸,但这种轻率的行径还是要不得。 第一,在公众地方使用小刀的人是笨蛋。 “喂,你到底想怎样。你以为被外人看到这把刀子你还能平安无事?还有中午的事情,我还没同意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国一开口质问,四季子把隐藏于制服下的刀子放回书包中,站起来。 “因为你犹豫不敢行动。” 简短地说明完毕,四季子提着书包站起来,表示再讨论下去毫无意义。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后。徒有虚名的同伴叹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古旧的木雕人偶全长约7厘米,决不能说精致,甚至相当粗糙,但对他来说却隐含着重要回忆。 “结果还是试作品呢。” 他低声说,拼命忍着笑地注视着人偶。尽管毫无手工人偶该有的线条,却是“他”为了独生子以不娴熟的手法雕刻出来的。那是夏季过去、慢慢进入深秋的安逸下午,他把不漂亮的人偶给国一看,认真地寻求他的意见。 “成将,这怎么看很恐怖吧。” 笑了笑,他表情严肃地说了一句“是吗”,手里还握着雕刻用的刀片和小刀。寡言得无法在人前展露笑容的他,重视鬼头之名胜于一切,同时也是笨拙而尽力地爱护着儿子的父亲。 倾听着庭院传来的欢呼声和森林传来的蝉鸣声,国一呆呆地盯着人偶,突然放于书桌上的手机响起轻柔的音乐。国一握住人偶拿出电话,看了看液晶显示后才接通电话。 “怎么了?” “委托调查的报告。关于鬼头新娘的父亲。”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国一不由自主看着人偶。 “似乎在她出生以前就因事故过世了。没有可靠的亲人,失去庇护翼保护的新娘总是卷入麻烦中,总是频繁地搬家。不跟邻居交往,两母女没有任何亲朋好友——” “够了。” 没有等待对方回答,国一就切断通话了。 这些他都知道。没有庇护翼却能活下来的新娘目前为止只有神无一例。被烙印的本人毫无自觉,身上散发的香味撩拨引诱着所有异性,使他们发狂——不可能安然无恙。她曾经越过怎样的危险、是否体验过灭顶的恐惧,一切都不言自明。 心理有障碍。没调查就好了。 “那是多余的新娘。必须快点处理。” 为了把鬼头之名赋予合适的鬼,必须把没用的东西一个一个地消灭掉。不能让华鬼站稳阵脚。 国一双手握住人偶,贴近额头。 为什么呢——被世界遗弃的过去的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前进过一步。 满月之夜的乱舞的樱花花瓣,快要溢出他的心扉。 【二】 充斥四处的吵闹声消失了,学校就像积聚了白天热气的废屋一般陷入静寂。紧急逃生口上的绿色和白色电灯还有消防栓红色的灯光在落日下交汇融化扩大。 华鬼单手提着装满从自己房间拿来的日用品的手提包,环视走廊,等巡逻的教务员走开后,从职员室潜入到没上锁的保健室。只要忍耐住刺鼻的消毒水臭味就能不受打扰悠闲地过一晚了。身为鬼头鬼鬼祟祟地在这种地方过夜他也不想,但在房间恢复原貌前只有如此了。想到白天那些整饰工人的吃惊模样,他就知道短时间内回不了自己的房间了。 白天在食堂填饱了肚子,夜晚却不能如此,原本打算到厨房去找点吃的,钥匙却被保管在职员室。破坏门锁的后果太麻烦,而且特意去拿钥匙也很麻烦——结果他就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罐甜腻腻的咖啡,喝了两口丢掉,坐在整齐的床铺上。他伸手勾起系得松垮垮的领带,准备到运动部用的浴室洗个热水澡。 思想散漫地凝视着黑暗的他,体内突然涌上一股骚动。 黑暗中隐约传来震撼地表的轰鸣声,窗外一片黑影摇晃着。过了好一会儿华鬼才发现那是覆盖学园的森林。 华鬼盯着森林,终于伸出手推开窗。 注意力被头顶上蔓延的灰色世界吸引。地表上暖暖的空气中混合着森林流淌出来的腐叶腐土的气味,还有树木特有的香味。含有湿度的风吹来了雨水的气息。 厚重低垂的云层中电光闪耀,雷鸣四响。 国一俯首凝视手上的木雕人偶,突然身边的一张椅子被拉开。他抬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是响,又低下头去。 地点是男子宿舍的二楼,堀川响的单人寝室。因为能力优秀深受好评因此得到单人寝室,室内齐备的生活所需设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感觉。 “这个奇怪的人偶的怎么回事?” 穿着普通的便服,刚洗完澡的响头上还滴着水。响伸手想拿过人偶,国一表情严峻地甩开了他的手。似乎在说“别碰”。 “那……” 响以下颚点点人偶,国一只是暧昧地回答,把人偶收回口袋中。响叹息一声,视线转移到窗外那无边的黑暗中。也许风暴降至吧,电闪雷鸣的夜晚。 “要袭击鬼头的新娘吗?” 响仰望天空问。 尽管装作若无其事,但国一知道他对此事是有兴趣的。正如很多鬼想要把只是因为能力优秀就嚣张傲慢的华鬼消灭一样,响也不屑于华鬼。只有机会来临他会亲自设立陷阱,没有一分空隙与慈悲,周密地追捕猎物。 昨天以前他还为响的这种想法感到欣喜,现在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似的。 “新娘是鬼的脚踝呢。”也许得不到回应觉得遗憾吧,响瞥了国一一眼。正如响所言,对鬼来说新娘是绝对的弱点。关于华鬼有许多奇怪的传闻,甚至还不派遣庇护翼保护新娘,但从过去的事例来考虑还是该攻击新娘的。目的是击溃华鬼的国一也如此认为。 但只是一句话就勾起了过去的记忆碎片,让他狼狈不已。想到新娘是应该守护的存在,身为三翼时细心守护新娘16年的回忆就鲜明复活了。 国一的理智让他想加害神无,但本能却让他停止伤害新娘。 愚蠢的心理纠葛让他失笑。现在不是在意新娘的时候,重要的是夺回鬼头之名,然后交给正统的继承者。 因此要把障碍消除。 “国一?” 应该是障碍的东西—— “不舒服吗?” 响的声音让国一回过神,视线从地板上转移开来。他摇摇头,把混乱的思绪压制下去,以沙哑的声线回答满脸不解的响。 “那响的新娘呢?” 既然留在不喜欢的学校中,响会把自己的新娘接走吧。国一想起他的庇护翼也入学了,转移话题似的问。但没有答案。响只是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外头的黑暗。看着那张若有所思的冷酷的侧脸,不自觉跟其父·成将的身影重合。国一瞠目。当年还在怀抱中蠕动的响不知不觉中成长为跟成将相似的青年了。现在不是陷入感伤遗失去路的时候。 国一好不容易把滞留在胸口中的奇妙情感压制下去。 “跟三老说,响你要继承鬼头之名吧。” “不需要。” 国一疑惑地再问一次,响转过头看着国一,再次清晰地说: “我不需要。” “为什么?那是代表鬼族顶点的名称吧?你是前鬼头的儿子,绝对有能力。这名誉不是很适合你吗?” 国一隔着衣服摸摸人偶,机械性地问。响是成将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亲,比起最下层鬼生出来的华鬼更加适合鬼头这个称号。如果响继承鬼头之名,其他鬼们也不会反感,都会承认他吧。 但是—— “你不喜欢吗?” “我说过我不想要了吧?需要理由吗?” 淡然地说出这句话的响眼中有着强烈拒绝的色彩。那眼神吓到了国一,同时也理解。响不明白“鬼头”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价值,所以尽管有如此才能和力量还是势单力孤。成将在响小时候过世了,他在不知道父亲如何优秀、如何珍惜鬼头之名的情况下长大。 这对国一来说是非常不幸的。 正当他思索着该如何说服他时,手机响起来,国一皱眉从裤袋中拿出手机,确认来电者是谁后走出房间,按下通话键。 “什么事?” “我有话想跟你说。” 电话那头的是四季子。国一判断事情不是能在电话上说清楚的,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八点了。门限是八点半,见面回话后马上赶回来也许能赶上舍长巡查的时间。 “很急吗?明天也行吧?” “必须在今天。我在昨天那地点等你。” 对方一厢情愿地切断电话。正如在重点保护下长大的鬼的新娘,总是傲慢自负。国一挂电话凝视着响房间的门板,也许该警告一下四季子,在学校行动要谨慎小心点。国一叹息着往前走去。若被人搜到她身上的东西,肯定会被怀疑。想到今后的计划,还是尽量避免欠缺考虑的行为吧。 不是说把华鬼从鬼头之位拉下来就好了,他还有应该做的事。 “消除烙印的方法吗……” 重复叨念着突然响起的词语,心中苦涩渐渐蔓延。 消除烙印的方法真的有吗—— 神无跟桃子一起在丽二的庇护翼保护下回到职员宿舍别栋,不断想着这个问题。 “那个……” 与其一个人钻牛角尖不如问问其他人更快,神无走到收拾完晚饭用具的萌黄身边。 “烙印能消除吗?” 神无小心不让在隔壁起居室的三翼发现地问,萌黄有点吃惊地看着神无,然后边洗刷煎锅边想。 “听说消除不了。因为遗传因子变异才能被烙印……以我所知,被烙印的时间越早,受到鬼的影响就越大。” 萌黄有点歉意地说,神无慌忙摇头道谢,偷偷地喘了一口气,开始帮忙收拾。如果被三翼知道了,肯定会告诉她方法。但恐怕他们也不知道消除烙印的方法吧。 那贡国一是怎样—— 他是生活在鬼之里之外的鬼,最近才回到这里。很有可能在说谎,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万一他的话是真的,烙印能够消除的话——如果她不再是鬼的新娘,也许就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无条件守护她的三翼和母亲也会变得轻松了。跟贡国一接触很有价值,但是肯定会引起三翼的不快吧。因此尽管想要跟他直接面谈,但要从三翼严密的守护中逃出来也需要一定功夫,结果却变成了她一个人烦恼了。 “怎么了?” 看来在她思考的时候,所有动作都停下来了。萌黄疑惑地看着她,神无慌忙摇头,擦干了餐具的水汽,放回指定的地方。当她关上橱柜的时候,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 “神无?” “没什么,那个,我上厕所……” 丢下一脸不可思议的萌黄,神无跑出了厨房。确认没有人跟上来,她才脱下围裙放到雨伞筒上,往门外走。 胸口迅速起伏,仿佛早晨的闹钟一般烦躁。尽管她躲在树丛中,但应该没看错。神无越过门槛,抬头仰望在黑暗中无限延伸的森林。 贡国一应该在那里。 【三】 踏入森林范围,神无才发现如果有带照明工具过来就不至于步步维艰了,她扭转头看着职员宿舍。但如果她回去借手电筒肯定会被询问用途的。 神无耸拉着肩膀。 尽管脚下凹凸不平,但光线也不至于暗得完全看不见。停下脚步四处巡视的她喘息着,放弃了寻求照明的想法,惶恐地伸手触碰附近的树干。 树木跟昨天不同,明显带着湿气。猛然抬 头,从遮天蔽日的树荫间隙中窥探到灰色的天空,偶尔还闪过阵阵电光。 神无不由自主缩起身子。雷鸣尽管遥远,但云层中释放的电光还是让人害怕。应该快要下雨了吧。还是早点找出贡国一,询问他昨天那件事比较好。但光线黯淡再加上雷鸣让她停下了脚步,找不到国一踪影的现在,即使继续行动下去也很危险。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国一会不会坦率地回答问题。第一次见面时他可是充满强烈拒绝意味和怒气的,但后来他在教室的危险气息急遽下降,才促使她来这里找他。回想起来,他握着人偶时全身的气质都变化了。尤其是注视人偶的眼神,有着类似庇护翼保护主人的深沉慈爱和温柔,当然那不是对任何人都会有的。 神无始终站在危险的立场。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视线突然明亮起来,雷鸣自背后响起,吓得神无差点跳起来,紧紧抓住旁边的树干。平常遇到打雷天气都是塞着耳朵就挺过去了,但现在不能那样,紧绷的神级对雷鸣产生过敏反应,弄出了滑稽而夸张的动作。神无凝视着天空,伴随着雷鸣声,云朵也变得更厚重了。 “喂,你要抓到什么时候?” 正当她奇怪怎么树干会如此柔软时,头上也传来了困扰的质问声。被熟悉的声音下一跳的神无,迅速放开了手,发出无声的惨叫。眼前的就是贡国一。 “……你在这里干嘛?” 闪电中看到了国一奇怪的表情。他那可以压低的声线和紧张环视四周的神态都告诉她,国一在警戒着什么。没从他身上读取到危险信息而安心的神无,猜测森林应该还有别人的存在,因此也催促自己加快行动,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确定这点后她赶忙后退,突然响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保持距离地开口问: “请你告诉我消除烙印的方法。” 雷鸣掩盖了神无的声音,但国一似乎听到了。他震惊地睁大眼睛,轻轻笑开了。 “你是认真的?如果有那种方法我肯定做了。一般人都知道那该是陷阱吧。” 以取笑的口吻说完,国一吃惊地耸耸肩。果然如此和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垂下头叹口气。认为没必要再留下来,国一转身想走出森林,却又心念一转回过身,暴起猛然朝附近的树干冲击而来。 “我都说是陷阱了,不会让你逃了。” 风声和钝重的敲击声响起。国一以拳头击中了背后的树干,头上的树干猛烈摇晃,发出树叶摩擦声,直刺耳朵。那被击中能让头盖骨碎裂的打击,是恐吓。 “在这里处理掉你,省去了搬运的手续。” 国一扬起冷酷的笑容,说出了残忍的话。但神无心里一点都不害怕。眼前的金黄眼瞳跟以前一样充满敌意,但同时也隐藏着动摇,甚至还能看到不信任的光芒。 神无直率的眼神让他别开了脸。神无确定他的确有所改变,国一焦躁地咋舌。 “——干嘛呢,做事要有始有终。” 让国一神态急转的是夹杂在雷鸣声中的一句问话。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神无心底一惊。完全不把她的注视当一回事,一个男性从黑暗中走出来。 看着同个地方的国一屏息。 “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因为你的样子太古怪了。……嗯?她在没有护卫的情况下来了?不止外表,连头脑都不好。” 轻蔑地瞥着神无,响眯起黯淡的眼睛。国一只是看着他,身体想要掩护神无似的移动,直直地看着响。 “不是的,响。” “不是?” “我没有叫鬼头的新娘出来……我有些事需要解决。” 把敌意隐藏在声音中,国一疑惑地说。神无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他——她的身体完全不听指挥地后退,不小心撞上树干,使得树枝摇晃。 狼狈地摔倒的她没能马上站起来,反而望向黑暗。背部闪过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竖起。异样的空气流动从巨大黑暗中缓缓靠近。 体内警钟疯狂鸣叫。 “吃惊啊,真是稀客。”发现神无异样的响随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呢喃。眼眸转成鲜明的金黄色,睨视着从闪电中登场的男子。 “华鬼。” 神无不自觉呼唤出声。华鬼低垂的眼瞳跟闪电想辉映,闪耀出冷然的金黄光芒。 敌人,神无瞬间就明白。 这里的三人,对神无来说都是威胁她生命安危的敌人。为了不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而采取的行动,把她迫近了困境。 “刚好,有些事想要确定。” 纵横交错的闪电中,响笑着踏出一步。他想做什么——这样想着的神无,发现他的第一不是对华鬼而是自己时,不由得后退。尽管散发着明显的加害意识,那表情却毫无敌意或杀意,只是纯粹的好奇。这种反差让人更加害怕。 神无知道他不会杀死自己,但恐怕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状况。背后雷鸣不断。神无脸色苍白,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仰望着响。 人偶般端正的容颜漾出苍白的微笑。 这时候行动的是国一还是华鬼呢—— “别靠近她。” 发出尖锐斥责的不是在场的任何人。响吃惊地停下脚步,睁大眼睛,笑容一便,看着黑暗中奔出来的黑影。 “嗯,今天森林还真热闹。” “难得我辛苦找到神无了——今天大家都到齐了?” 从树丛间飞出来的、站于神无身前守护她的少年——水羽打量一下四周,吃惊地说。他扭过头看着神无,轻声说“一会儿再教训你”。神无低下头的瞬间,身体被轻轻抱起,她吃惊地看向背后。 “白天的事情还没说你,你还真是个行动派啊?吓死我了。” “看来必须给她系个铃铛。” “丽真的想那样做呢……能站起来吗?” 红着脸点点头,光晴把神无放下来,然后跟水羽一道看向另外三个人。那表情透露出“意外”这个信息。 “神无,这里距离女生宿舍跟职员宿舍都很近——你一个人可以回去吗?” “大人物都聚集起来了。边保护你边战斗不太好。” 暗中传递着“逃吧”信息的丽二和光晴严肃地看着屏息的神无。的确心底那不断鸣响的警钟和浓厚的压迫感,让她知道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了,神无咬着唇深深鞠躬。 “对不起。” “别在意,庇护翼的职责是什么时候都要守护新娘。而且我们并不讨厌这样的事。” 也许因为体内奔腾着鬼的血液,光晴的声音带有某种期待。水羽跟光晴同时往前走,有什么相撞的声音跟雷鸣混合响起。蕴含让人不舒服湿气的风越过树丛拂在神无背上,她全身轻微颤抖着抬起沉重的脚。 踏出了第一步,之后身体的行动就流畅起来。跑着跑着她停下来,环视森林想要确定灯光来源,然后在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跑。 起伏不平的大地存在很多障碍物,多次绊倒了神无。跌倒后她马上站起来,喘息着继续往前走。尽管晕眩不断攻击头脑,但她知道自己一旦坐下就站不起来了,因此拼死忍耐着。 奇怪的是,体内警钟没有停下来,反而越来越强烈。 神无被那违和感弄得混乱不已,气息越来越慌乱。当她再次确认四周情况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动。 回头的同时,上半身传来刺痛。视线猛然晃动,下个瞬间神无的身体被撞倒在地。 惨叫堵住了喉咙。闪电跟雷鸣同时充满世界。 “难得的机会。” 神无呻吟着抬头,看到一团黑影出现在眼前。不间断的闪 电照亮了黑影。 “果然必须我动手呢。” ——有鬼。 美丽的容颜被歪曲成丑陋的微笑——有鬼。 鲜红的唇角网上勾,染满厌恶火焰的眼瞳半眯着,伴随着闪电刺耳的雷鸣响起。那异样锐利的光芒让真正的“鬼”也不寒而栗。 “知道吗?鬼之里跟外界隔绝,他们有他们的一套的常识。其中一条就说新娘是绝对应该守护的存在。你不觉得很厉害吗?无论犯了什么罪我都能得到庇护。” 人影弯下膝盖,美丽得让人联想到日本人偶的脸容变得更加丑陋。那充满狂气的笑容,让神无全身麻痹无法动弹。 “江岛……” “对吧?所以你才会特意为了我来到这里吧?我会装出哭泣的样子,你别担心。你消失之后,我会到你原本的位置去。鬼新娘的顶点。” 四季子露出鬼一般的笑容。她紧握在手上的刀在闪电的反射下,闪耀出冷光。四季子坐在跌倒在地、撑起上半身的神无身上,以倒刀指着她。 “我要刨开你的心脏,别生气哦。没关系的,新娘跟鬼一样,血型都非常特别。无论你怎么哭闹都不能够输血,最后会因为失血过多致死。” 完全没有犯罪意识的声音宣告着,四季子以手指按压神无的胸口,以确认心脏的位置。一直雷声低鸣的天空仿佛突然想起要下雨一般,豪雨倾盆而下覆盖森林。 四季子举起刀子。神无反射性地蜷缩着身体。就在她别开眼的瞬间,一声“住手”传入耳中。 “等一下,这个女人——” 睁开眼睛,看到喘着气,抓住四季子握刀白皙手腕的国一。还剩下一只手是自由的四季子,探进口袋。 “对不起。” 手从口袋中抽出。掌心上拿着跟右手握住的刀同类型的折刀。刀刃从把手处弹出来的同时,四季子弯下身体,握刀的手往身后挥去。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神无看到国一不由得松开了四季子的右手腕。 “虽然有点烦恼,但还是我一个人行动好了。因为你想要妨碍我。” 江岛恶鬼般地笑说,转动一下被释放的右手,手肘成直角地往下刺。短短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被雨水濡湿的草地上,温热的飞沫混合在雨水中。 呻吟。 “别妨碍我。虽然我想把知道我计划的你也消灭掉——但朝雾来了,我要专心对付她。” 四季子手握着染血的折刀,瞥了一眼身后按住腹部蜷缩成一团的国一,满足地笑了笑,再转身看神无。体内狂乱的警钟达到极限了,她果然是发狂了。心头一片混乱的神无仰望着四季子。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四季子不解地歪着脑袋,举起手。染血的刀身瞬间被雨水洗干净,在闪电中释放出恶寒的光芒。神无汇集全身的力量想要躲开刀刃的攻击,大腿拼命踢动,四季子的身体失去平衡,上半身往前倾,单手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举起刀。 “再见了。” 四季子满足地低喃——声音突然顿住。黑白一片的视线中出现两道人影,动摇大地般的冲击和轰隆声笼罩四周,原本压迫着神无双手和腹部的力量顿时消失,她能自由移动了。混乱中她弯曲手腕,撑起身子,突然指尖触摸到什么了。是那个笑得阴险的人偶。 “走。” 听出这是熟悉声音的神无,慌张地站起来看向地面。往前扑倒的国一扭转头看着神无。他甚至吃惊地看着双眼暴瞪的四季子——她暴怒不已。 “让开!” 她握在手上的刀子不见了,国一痛苦地呻吟着。神无慌忙伸手想帮忙,却被国一大声斥责“走”。 “但是……” “好了,快走。……别弄脏了它。” 国一露出痛苦的微笑,以下巴点了点人偶的方向。知道对他来说人偶是重要的东西,神无双手裹着人偶点点头。 “我去叫人来。” 她马上跑出去。女人尖锐的喝止声被雷鸣遮盖。雨水让地面变得湿滑,她不断被树根和石头缠住,但神无还是不停歇地往前跑。从国一身体中流淌出的鲜血染红了四季子的衣服。就算跟人不同,但伤口严重得让他动作迟钝,肯定会招来生命危险。神无沿着隐约的光线在雨中森林前进,突然发现了一点飘扬的光线,她停下脚步。 “神无。” 远处传来的是萌黄的呼喊。不知何时雷鸣止住了,豪雨变成了小雨。紧张情绪消散跌坐在地的神无,看到拿着手电筒奔跑而来的萌黄跟自己一样,全身湿透了。 “你没事就好……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别太勉强了。” 语气不是责备而是心疼,放心的萌黄抱住神无叹息着。因紧张和恐惧冻结的身体渐渐感染到热气,神无把脸埋在萌黄肩膀中,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如果自己道歉,萌黄只会笑。 “我告诉三翼神无的样子有点古怪,三翼就脸色苍白地飞奔出起居室了。新娘子能得到如此关注是很好的。” 声音中隐含着恶作剧的语气。她吃惊地抬起头,萌黄笑着站起来,朝神无伸出手。 “你没见到三翼吗?麻烦……打电话给他们吧。总之先回去好了。” 神无慌忙摇头。然后紧抓住萌黄的手,沿着来路往回走。 “怎么了?” “救我的人受伤了。” “……不是——三翼?” 马上领悟到发生什么事的萌黄声调僵硬起来。尽管没直接看到,但不能丢下受伤的国一在雨中。然而心底也隐约不安地担心两人同时回去也许会有危险。四季子的精神出现异常,也许会连累萌黄。神无亡羊补牢似的回头。萌黄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认真地对神无点点头,用力地反握着她的手。 这动作鼓舞了神无,她再次踏出脚步。神无不清楚国一为什么要救自己。前几天还对她释放怒气和杀意的鬼——应该是什么事促使他改变吧。明明没有理由让他挺身而出救她,但他却保护她免受凶刀的伤害。 神无途中想寻找点什么做武器,放开吃惊的萌黄的手,捡起了地面的树枝。右手握住武器,左手握住人偶,小心避开之前绊倒的地方。但回到原地时已经不见了国一跟四季子的身影。 不安情绪在胸口蔓延,神无不知所措。 “神无,回去吧。” “但是,真的——” 应该在森林某处的。那负了重伤,她还来不及道谢的鬼应该在这里的。 “为什么?” 萌黄以手电筒的光照着四处,她发现脚下的草被践踏过。心脏强烈跳动,全身颤抖。草地上残留着重物被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森林深处才消失。 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除了拖拽痕迹什么线索都没有。愕然的神无松开了手上的树枝。 左手跟昨天一样,紧握着木雕的小人偶。 第八章 ——梦境尽头—— 小时候做的梦,从来不是幸福的美梦。总是被某人追赶、不知所措的梦,或者是自己被深埋在地下的梦、不然就是身体被长满丑陋根部的植物覆盖——而梦醒时总是疲倦不堪。 烦人的倦怠感不断出现,连能让身体好好休息的行为也变成了痛苦。她睁开眼睛后,总是立刻清醒起床,甚至没发现自己睡着了。 睁开眼,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呆然地仰望天花板,视线一角的黄色物体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眼珠、身体为鲜明橙黄色的鸭子布偶。鸭子旁边是小狗模样的布偶,再之后是小猪、熊、鲨鱼、海豚等。绝对不会出现在黑暗的公寓中的色彩斑斓的毛玩具。 神无伸手拿过玩偶,叹息。玩偶可爱的模样和柔软的触感让人舒服,她表情柔软下来,以脸颊蹭蹭玩偶。 突然,眼睛一亮。 淡樱色的、小小的—— “……兔子。” 对了,神无心底暗想。唯一一次,母亲曾经买过一个毛玩偶给她做生日礼物的。年幼的她为了首次得到的礼物而欣喜不已,总是拿着这珍贵的玩偶到处跑,不肯离身。 那毛玩偶到底去哪里了。 神无头脑迟钝地想着,慢慢躺会床上,身体僵硬。 “早,看来你睡得很好呢。” 半躺在床上,手掌撑着脸颊的少年,眯起充满恶作剧光芒的眼睛看着神无。肩膀传来人体的触感,神无脸色大红,缩了缩身体。 “这、这、这……” “这里是三楼。我房间的寝室的床上。我还以为你的警戒心会更强呢。” 那沉稳的笑脸中透露出一丝苦涩。的确萌黄告诉过她,按照次序到三翼房间过夜。丽二的房间、光晴的房间之后当然是水羽。年纪相若的男女独处一室,而且还同睡一张床当然问题大条了,原本神无打算拒绝安排。但不知发生什么错误,出现了目前的状况,神无双手抱着毛玩偶,思绪混乱地挪动身体,跟水羽保持一定距离。 “昨天原本我打算教育你一下,但神无精神状态混乱,不是教育的时候。所以我就在红茶中混入了白兰地酒,让你睡个好觉。结果你却醉倒抱住毛玩偶,完全说不上话——看来白兰地放太多了。虽然满可爱的。啊,这些玩偶都是别人送的,经常有人送我,我觉得不讨厌就收下了,结果就越来越多了。” 水羽以下颚点点床上的毛玩偶,自顾自地说着。 “最后你抱着毛玩偶睡着了……为什么不是我呢?” 水羽皱起眉头不满地呢喃。但他的眼神温柔,饶有兴味地看着跟自己保持距离的神无。她快速起身,下了床后终于安心地舒了口气。往后退几步撞到了什么,她不由得惊呼。色调明亮的房间终于放置着一个毛茸茸、手感舒服的巨大熊毛玩偶。圆圆黑黑的眼珠和微笑的嘴巴,胖乎乎的躯干和粗短的腿——水羽说昨天她第一眼看到就迷恋不已的玩偶还在原位。 原本紧张的神无脸容柔和起来。 神无有点沉迷地坐到毛玩偶跟前,一把抱住所有毛玩偶。充满太阳气味的玩偶软乎乎的,舒服得让神无不断以脸颊磨蹭它们的表面。 “你真的很喜欢呢。送你吧?” 忘记状况沉迷于毛玩偶堆中的神无听到这句话,猛然睁开眼睛。不知何时靠近的水羽,看着神无的脸苦笑着,然后摸摸熊的头。本来大部分鬼都长着端正的容貌,眼前的少年更是美丽得让人放弃警戒心,美丽得会被误认为是少女。也许就是在他身上的气息和外貌让神无面对他时不会紧张。 神无放开熊玩偶,水羽温柔地笑了笑。笑容中蕴含着“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意味。眼神中的温柔是因为庇护翼的身份,还是单纯为了自己的新娘呢——神无羞涩不安地把毛玩偶整齐排列在地板上。 “其实我自己最喜欢那熊了。” 要搬走熊玩偶不容易吧,水羽分别打量神无跟玩偶们。他拿出昨晚使用的两只同款的德国腊肠犬玩偶枕头的其中一只,走到神色显得不可思议的她面前。 “这就好了吧?跟我一套。” 看到神无的脸盈满笑意,他把腊肠犬玩偶递给她。水羽才说“送你”她反射性地张开双臂,抱住腊肠犬。他笑着拿过放于架子上的东西递给神无。 水羽手上的是木雕小人偶。 “扣子松了,我给你修理过。但还是有点弯曲。” “谢谢你。” “它是神无的?满奇怪的。” 水羽似乎忍住了没说“像诅咒人偶”这句话。无法解释说人偶不是自己的,神无只是无言地低头,结果坚硬的人偶。对神无来说,这人偶是唯一能证明昨天的事情不是梦的证据。她抚摸着人偶,然后双手包裹住,抬起头看到了水羽还是以跟刚才一样的温柔眼神看着自己。 那率直的眼神中洋溢出真挚和深刻的慈爱。跟丽二、光晴看神无时的眼神相同,同时也跟电光中的那双眼相同。 神无屏息。昨晚的场景在脑海中苏醒。 国一是敌人,最起码神无在那一刻之前是这样想的。但当那双为痛苦扭曲的眼睛投向她时,是跟庇护翼看待新娘时毫无差别的。 “神无?不舒服吗?” 水羽问,神无混乱慌张地摇头。国一不是守护神无的鬼,但那时候的他并不是想加害她而是庇护翼——神无到现在终于明白了。 “昨天的……在森林的敌人?” “敌人,你是说堀川响和贡国一?我也不清楚。因为他们中途就消失了。” 水羽没有责怪引发争端的神无,只是脸带为难的遥望某处,谨慎遣词说下去。 “先是贡国一消失,然后是堀川响——大概是这样吧。鬼的五感能力比人类优胜,在那种恶劣的条件下他们都有胜算……但华鬼突然厌倦似的走了,完全搞不懂那三个家伙在想什么。但也因此没有人受伤。放心了吧?” 水羽微笑着问,神无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应该有重伤人员的,最起码国一为了就神无应该负了重伤。想到当时的情景,神无觉得全身冰冷。 神无站起来,不解地问水羽制服在哪里,然后去洗脸换衣服,走出了房间。虽然森林中没有线索,但到学校肯定会发现什么关于四季子的或者是他的。 “早上好。有感冒吗?” “早。我没事。” 神无走向玄关途中,边打哈欠边整理凌乱头发的光晴问,她简洁地回答,伸手握住门把。 “你去哪里啊,还没吃早饭吧?” 在她开口回答之前,光晴就说“早饭是一天活力的源头”,强行拖她来到餐厅。尽管还是没食欲,但对担心自己的人深感愧疚,在众人注视下神无紧张地动筷吃东西。 吃过早饭,神无抱着书包走向玄关。 一接触到门把,神无就发现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动弹不得。恶寒笼罩身体,本能察觉到危险的神无还是不在意地打开了门。强风鼓吹着,世界变得寂静。神无被风吹得眯起眼睛,但马上又震惊地睁大。眼前的是木藤华鬼——拥有鬼头之名的男子,他站在被行道树装饰得美美的道路中央。两人视线交汇。背部的冷冽感瞬间蔓延至全身,呼吸变得轻浅。 眼神中没有怒火和严苛的男人,始终是一头狰狞的食肉兽。冻结的眼瞳中找不到丝毫情感波动,神无知道就算逃走也是毫无意义的。 华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转开头,往校舍方向走去。这时候她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没事吧!?” “今天还是休息比较好……” 边系领带边靠近她的光晴和水羽,看到神无的脸色也吓了一跳 。 “没关系,我走了。” 神无简单回答后,注意力回到混入上学人潮中逐渐远去的华鬼背影上。 也许不会做噩梦了——她暗自想。如果元凶在这里,那她不必再做噩梦了。肯定没必要害怕什么了。 神无深呼吸,让乱跳的心脏冷静下来。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在微风中,朝还没盛开的花朵走去。 那瞬间,她的命运齿轮启动了。 番外篇 ——华之邂逅——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神无得到的毛玩偶是在生日的早上。粉红色的身体,有着圆圆大眼、刚好够年幼的她双手握住大小的兔子。 “兔子。” 看到那长长的耳朵和圆圆的身体、短小的尾巴,因为跟小学饲养的动物相似,所以她确认毛偶叫这个名字。“她们”经常一起去散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神无被同年纪的小孩讨厌着,但大人们看到她怀里抱着毛玩偶就会亲切地跟她交谈,她很高兴因此外出的次数也增加了。 但很快就被妈妈早苗斥责,禁止她没交代一声就外出。每次听到外头欢乐的欢闹声神无就会抱着毛玩偶,呆呆地看着窗外。 “气球。” 公寓前的道路上有一个红色气球。气球末端被长绳子系在爸爸的手上。目前握住正快乐跟自己交谈的少女的手。 神无慌忙把兔子的脸凑到窗边,这样就能一起看到了。 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后,气球也看不到了,神无才坐在榻榻米上。 “天花板、电灯、衣柜、桌子、花瓶、被子、拖鞋。” 把眼睛看到的物体逐一点名,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人说公园的某些花开了,很快全公园的花都会开了——想让兔子见识一切的她,躲开早苗的视线,跑到外面的世界去。 视线瞬间开阔。 跟灰色沉闷的空间不同,外界色彩鲜明宽阔得惊人。神无把看到的东西都点名,进入公园后停下了脚步。平常总有孩子玩闪避球、捉迷藏热闹不已的广场今天出奇地安静。 神无迷惑地四处打量,朝公园深处的“森林”走去。 “喂,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神无停下脚步,看到一个陌生的大人笑着走过来。白衬衣加上领带,看起来像是严肃的公司职员——对神无来说,就是陌生的大人。 男人笑得友善,说那边有好东西,引诱神无跟他走。神无疑惑地看着小路,再看看男人。沥青小路曲折延伸到公园内部,途中有好几条分岔路。沿着最宽广的道路走去就会看到生长着成人高树丛的人工园林,再过去一点就是樱花树了。知道除了自己还有人看过樱花,神无高兴而无怀疑地握住男人的手。虽然大手手心渗出汗水感觉有点恶心,但知道马上就走到樱花树道的她,毫不介意地走着。 有着众多树木的公园在孩子眼中看来就是真正的树林,神无边走边好奇地眺望森林,想看看有没有小鸟。途中男人走进了分岔道,为了看樱花而想直走的神无开始不安起来。 她吃惊地仰望男人的脸,他看的不是樱花树而是没有什么特别东西的小道。 汗湿的手握得神无手掌发痛。之前还能忍受的感觉突然变得恶心,她不由自主地惨叫起来。 “怎么了?就在那边了。很快就会看到好东西了。” 轻声安慰着神无的男子的手,不自然地颤抖着。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透露出急切的神色。神无再次惨叫起来,狼狈的男子双手失去力道。神无挥开汗湿的手,混乱中朝樱花道跑去。 背后响起怒吼声。双腿发软跌倒的神无,边庇护着兔子玩偶边站起来继续跑。呼吸紊乱,被男人的骂声吓怕,泪水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脚被什么绊着,再次跌倒了。原本想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之后神无多次摔倒,但还是坚持站起来继续跑。 为什么男人要用如此恐怖的声音喝斥她,神无无法转头确认原因,只是跑,慌不择路地踢到石头,身体失去平衡。被沥青擦伤的膝盖渗出鲜血,痛楚毫不掩饰地涌上来。站不起来、逃不掉只能惨叫的本能支配了她的意识,突然背后那不断接近的野兽般喘息声消失了,一切变得安静。 淡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跟小兔子同样的颜色让神无睁开眼,花瓣旁边出现了一对黑色的鞋子。 神无吸着鼻子,睁大眼睛。她小心地护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慢慢抬起头,以袖子擦擦滚落的泪珠。发现眼前的危险消失,神无再次擦擦眼泪,抬起头。 那是一个巨人一般高大的黑衣男子。也许生气了吧,细长的眼睛变得锐利,神无有见及此,没有开口求助,然而递出了玩偶。 大人们看到玩偶都会高兴,或者尽管迷惑却还是笑的,因此她反射性地采取这个行动。 眼前的男人只是稍微睁开眼,瞥了神无一眼,往玩偶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静静地拿起玩偶。然后他的表情改变了,美丽眼瞳中凄冷的光芒减弱了一点点。尽管年幼却敏感的神无感性地笑了起来。 “那个送你吧。” 那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的宝物。但神无毫不犹豫地开口说,确认刚才那恐怖的大人不见了,安心地叹口气。 感觉到男人的视线,神无抬头仰望男人,突然她身后传来某种声音。 高亢、熟悉的声音神经质地重复呼唤神无的名字。 “妈妈。” 知道早苗来接自己,神无高兴地对手持兔子玩偶的男人笑着。他一定会珍惜它的——神无深信不疑、也安心地跑出去了。跟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强风传递来的异样感觉使得她停下脚步。但早苗拼命的叫喊让神无回过神,穿过烂漫盛开的樱花道,越过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植物丛,走出生锈的后门踏上宽广的通道。 “神无!” 在人行道上穿梭的女人看到了衣服肮脏浑身是伤的少女。神无确认那是妈妈早苗后,一直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泪珠也在眼框中滴溜溜转。 跑过来的早苗牵起泫然欲泣的神无的手,神经兮兮地注视左右逃也似地往前走。 早苗的手很冰冷。擦干眼泪哽咽着的神无,用力握紧那纤细冰冷的手,转头看向森林。 看到那里树木葱郁的模样,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被称为森林公园的那里,跟平常不同地显得沉静阴暗,让人不由自主不安起来。那个人一个人留在森林中——被牵着走的神无不停回头。随风飞散的樱花花瓣映入眼帘。 “……兔子。” 神无叹息。想起自己把跟樱花同色的毛玩偶交给了男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也就安心了。她被不知要飞向何处的花瓣吸引,以眼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 花瓣改变方向,从高处落下来。神无小声惊叹。她不知道风突然停下来了,慌忙挥动手。想要接住不知道自己快要落下还快乐飞舞着的樱花,但没能捉住。不知道早苗惊讶地看着自己,神无张开细小的手掌。 就像读懂她的心意那样,花瓣擦过神无手掌几次后稍微上扬,然后落地。屏息看着它们的神无,在小巷中奔跑着,几分钟后,终于抓住了四处乱舞的花瓣。神无深深喘息着,满足地笑看着掌心中的花瓣,握紧拳头,把拳头贴在胸口。早苗困惑地牵起她没握住花瓣的手。 很久以后,她才跟“他”再会——但华丽的花瓣早就在她胸口开始呼吸了。 后记 大家好,或者说初次见面。我是梨沙。 感谢您购买了《华鬼》。 著作是打出生活在现代的鬼们和以新娘为中心展开的“学园传奇”招牌的恋爱梦幻风味故事。原本是在线小说(网络小说),在《小房间的小窗》个人网页上自2004年开始连载的,三年后也就是2007年完结。著作中稍微修改第一章和第二章的部分情景,然后出现在你面前。 初次看的人会开心,而一直在网络上阅读的人也高兴——抱着这样的念头,让书籍版原创角色登场,私自作出了极大的修正。原本是网络公开的作品,但因为存在些许变更,希望认识原著的读着也能多加注意。 故事是在“想写校园故事”的单纯明快想法下萌生的,因此设定很顺利,也能把角色写得比较生动。这样的故事以书籍形式出现……!!要感谢在广阔网络海洋上发现拙作的イスト·ブレス的y大人。初次联系时我还说“收到怪邮件了——!!”,真对不起(汗)。 回信时的不安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因为我是慢性子的人,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谢谢大家忍受我的缺点。借此机会再次表示感谢。 以漂亮设计表达出美丽场景的カズキヨネ大人,感谢你百忙中抽空帮忙。决定设计由カズキヨネ大人负责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傻笑。每次打开书我都会变成怪人。 还要感谢抽空看网页的读者们。因为很多人希望作品书籍化,因此我就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了。让我开心得想跳起来的读者感谢、鼓励和率直的意见都是我的宝物。全部都是我的精神食粮,鼓励我努力,以后请大家都多努力。 最后感谢各位观看后记的读者。真的感谢各位。如前所述,故事还没完结。课题还堆积如山,我会努力在第二卷、第三卷中让各位看得开心。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你观看故事就是我的荣幸。 二零零七年六月 梨沙 大家好,或者说初次见面。我是梨沙。 感谢您购买了《华鬼》。 著作是打出生活在现代的鬼们和以新娘为中心展开的“学园传奇”招牌的恋爱梦幻风味故事。原本是在线小说(网络小说),在《小房间的小窗》个人网页上自2004年开始连载的,三年后也就是2007年完结。著作中稍微修改第一章和第二章的部分情景,然后出现在你面前。 初次看的人会开心,而一直在网络上阅读的人也高兴——抱着这样的念头,让书籍版原创角色登场,私自作出了极大的修正。原本是网络公开的作品,但因为存在些许变更,希望认识原著的读着也能多加注意。 故事是在“想写校园故事”的单纯明快想法下萌生的,因此设定很顺利,也能把角色写得比较生动。这样的故事以书籍形式出现……!!要感谢在广阔网络海洋上发现拙作的イスト·ブレス的y大人。初次联系时我还说“收到怪邮件了——!!”,真对不起(汗)。 回信时的不安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因为我是慢性子的人,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谢谢大家忍受我的缺点。借此机会再次表示感谢。 以漂亮设计表达出美丽场景的カズキヨネ大人,感谢你百忙中抽空帮忙。决定设计由カズキヨネ大人负责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傻笑。每次打开书我都会变成怪人。 还要感谢抽空看网页的读者们。因为很多人希望作品书籍化,因此我就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了。让我开心得想跳起来的读者感谢、鼓励和率直的意见都是我的宝物。全部都是我的精神食粮,鼓励我努力,以后请大家都多努力。 最后感谢各位观看后记的读者。真的感谢各位。如前所述,故事还没完结。课题还堆积如山,我会努力在第二卷、第三卷中让各位看得开心。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你观看故事就是我的荣幸。 二零零七年六月 梨沙 大家好,或者说初次见面。我是梨沙。 感谢您购买了《华鬼》。 著作是打出生活在现代的鬼们和以新娘为中心展开的“学园传奇”招牌的恋爱梦幻风味故事。原本是在线小说(网络小说),在《小房间的小窗》个人网页上自2004年开始连载的,三年后也就是2007年完结。著作中稍微修改第一章和第二章的部分情景,然后出现在你面前。 初次看的人会开心,而一直在网络上阅读的人也高兴——抱着这样的念头,让书籍版原创角色登场,私自作出了极大的修正。原本是网络公开的作品,但因为存在些许变更,希望认识原著的读着也能多加注意。 故事是在“想写校园故事”的单纯明快想法下萌生的,因此设定很顺利,也能把角色写得比较生动。这样的故事以书籍形式出现……!!要感谢在广阔网络海洋上发现拙作的イスト·ブレス的y大人。初次联系时我还说“收到怪邮件了——!!”,真对不起(汗)。 回信时的不安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因为我是慢性子的人,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谢谢大家忍受我的缺点。借此机会再次表示感谢。 以漂亮设计表达出美丽场景的カズキヨネ大人,感谢你百忙中抽空帮忙。决定设计由カズキヨネ大人负责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傻笑。每次打开书我都会变成怪人。 还要感谢抽空看网页的读者们。因为很多人希望作品书籍化,因此我就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了。让我开心得想跳起来的读者感谢、鼓励和率直的意见都是我的宝物。全部都是我的精神食粮,鼓励我努力,以后请大家都多努力。 最后感谢各位观看后记的读者。真的感谢各位。如前所述,故事还没完结。课题还堆积如山,我会努力在第二卷、第三卷中让各位看得开心。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你观看故事就是我的荣幸。 二零零七年六月 梨沙 大家好,或者说初次见面。我是梨沙。 感谢您购买了《华鬼》。 著作是打出生活在现代的鬼们和以新娘为中心展开的“学园传奇”招牌的恋爱梦幻风味故事。原本是在线小说(网络小说),在《小房间的小窗》个人网页上自2004年开始连载的,三年后也就是2007年完结。著作中稍微修改第一章和第二章的部分情景,然后出现在你面前。 初次看的人会开心,而一直在网络上阅读的人也高兴——抱着这样的念头,让书籍版原创角色登场,私自作出了极大的修正。原本是网络公开的作品,但因为存在些许变更,希望认识原著的读着也能多加注意。 故事是在“想写校园故事”的单纯明快想法下萌生的,因此设定很顺利,也能把角色写得比较生动。这样的故事以书籍形式出现……!!要感谢在广阔网络海洋上发现拙作的イスト·ブレス的y大人。初次联系时我还说“收到怪邮件了——!!”,真对不起(汗)。 回信时的不安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因为我是慢性子的人,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谢谢大家忍受我的缺点。借此机会再次表示感谢。 以漂亮设计表达出美丽场景的カズキヨネ大人,感谢你百忙中抽空帮忙。决定设计由カズキヨネ大人负责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傻笑。每次打开书我都会变成怪人。 还要感谢抽空看网页的读者们。因为很多人希望作品书籍化,因此我就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了。让我开心得想跳起来的读者感谢、鼓励和率直的意见都是我的宝物。全部都是我的精神食粮,鼓励我努力,以后请大家都多努力。 最后感谢各位观看后记的读者。真的感谢各位。如前所述,故事还没完结。课题还堆积如山,我会努力在第二卷、第三卷中让各位看得开心。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你观看故事就是我的荣幸。 二零零七年六月 梨沙 大家好,或者说初次见面。我是梨沙。 感谢您购买了《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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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作是打出生活在现代的鬼们和以新娘为中心展开的“学园传奇”招牌的恋爱梦幻风味故事。原本是在线小说(网络小说),在《小房间的小窗》个人网页上自2004年开始连载的,三年后也就是2007年完结。著作中稍微修改第一章和第二章的部分情景,然后出现在你面前。 初次看的人会开心,而一直在网络上阅读的人也高兴——抱着这样的念头,让书籍版原创角色登场,私自作出了极大的修正。原本是网络公开的作品,但因为存在些许变更,希望认识原著的读着也能多加注意。 故事是在“想写校园故事”的单纯明快想法下萌生的,因此设定很顺利,也能把角色写得比较生动。这样的故事以书籍形式出现……!!要感谢在广阔网络海洋上发现拙作的イスト·ブレス的y大人。初次联系时我还说“收到怪邮件了——!!”,真对不起(汗)。 回信时的不安心情至今还记忆犹新。因为我是慢性子的人,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谢谢大家忍受我的缺点。借此机会再次表示感谢。 以漂亮设计表达出美丽场景的カズキヨネ大人,感谢你百忙中抽空帮忙。决定设计由カズキヨネ大人负责的那天,我一整天都傻笑。每次打开书我都会变成怪人。 还要感谢抽空看网页的读者们。因为很多人希望作品书籍化,因此我就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了。让我开心得想跳起来的读者感谢、鼓励和率直的意见都是我的宝物。全部都是我的精神食粮,鼓励我努力,以后请大家都多努力。 最后感谢各位观看后记的读者。真的感谢各位。如前所述,故事还没完结。课题还堆积如山,我会努力在第二卷、第三卷中让各位看得开心。希望能再次见到你,你观看故事就是我的荣幸。 二零零七年六月 梨沙 序章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嘎啦,横梁传来响声。 少年张开眼睛。冰冷的黑暗中,他渐渐变得不安,滑出温暖的被窝,肩膀颤抖着拉开了纸门。 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 太阳还没东升——清冷而巨大的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惠泽世界的蓝白色光芒。 发现视野内的景物比平常要苍白得多,少年俯视地面,吞了吞口水。庭院中的大树盛开着淡红的花。严格的父亲曾告诉他树木已经枯萎了,少年慌忙去找父亲,想告诉他这奇怪的一幕。 强风突然吹袭着庭院。 少年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等到风停歇了才睁开眼睛。昨天只有花蕾的樱花现在已经全绽放了。伸手捉住随风飞舞的无数花瓣,莫名地感到忧伤。少年咬着唇往前走,来到父亲房间的纸门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嘎啦,有什么在响。 形状奇怪的影子落在纸门上,然后慢慢摇晃。他看着影子,终于喊出了父亲的名字。代替回答的是,室内再次传来响声。 是寒冷吗、还是动摇呢,身体轻微颤抖着,少年拉开纸门。 嘎啦,横梁作响。 仰望着在半空中左右摇晃的父亲的身体,少年喊不出声,也移不开视线,只是站着。 鬼最钟爱的樱花花瓣飞舞进入室内。 ——热爱樱花的鬼,在花儿盛开前,上吊了。 “……呃。” 刺耳的声响让崛川响睁开眼,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滑过背部,神经紧绷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头脑混乱地环视四周,发现刚才的情景只不过是梦,自己身处在设备齐整的学园教师内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可恶。” 响蜷缩着身体呻吟。 每次快要忘记时,就会梦见父亲死去那晚的情形。 什么事都以凛然态度面对的父亲,对待儿子响自然也一丝不苟。记忆中也只留下父亲宽厚有力的背影和总是严肃的侧脸。 那男人是深受众人称赞,跟鬼头之名绝配的鬼,却在樱花狂舞之夜轻易地放弃了生命。 当时,没有一个人悼念父亲的死亡。 华鬼诞生的翌日,为了让父亲归还鬼头之名而聚集在鬼之里的男人们得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的话。对于族人来说,父亲只是这样的男人。名衔有价值,但父亲的性命却只有一句话的重量。 不值得同情,只执着于个人名誉的脆弱男子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不断在心里嘲笑着父亲,响闭上艰涩的双眼。昏暗中浮现了吊在横梁绳索下,摇晃的父亲。 “为什么鬼头是那样的存在呢。” 响不断自问。 鬼头之名只赋予站于鬼族顶点的人,那代表什么呢。甚至因此出现了执着于那名衔,卑微地活着、乃至丢弃性命的人。 只是为了一个名誉。 “可恶。” 他抬头低喃。一旦被赋予鬼头之名,除非出现更强大的鬼,否则终生不能舍弃该名誉。只要华鬼活着就能继承鬼头之名吧。如果死后才会被收回名誉,那之前自己必须击垮整个体系,然后把的夺回来的名誉献给长眠的父亲,这一切才算收拾完毕。 响深呼吸后,打量四周,轻轻摇晃为往事困扰的混乱脑袋。 看到桌面上有两台手机,响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话旁边,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银色陌生手机和一把刀子。会做旧梦是因为昨天的事件吧,响情不自禁地苦笑。 身边的人差点死亡的事实,勾起了深藏在他体内的不安。 响按住沾上泥巴的电源按钮,得不到机体的任何反应,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叹息着坐到硬邦邦的椅子上。 “调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了吧。” 他茫然地说道,藏于眼底的悲痛无情地蔓延开来。尽管闭眼假寐了一会儿,但还是睡眠不足。他边轻咬着牙关,边慢慢揉着太阳穴思索。 现在想到的调查童话记录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直接阅读手机中的记录,另外一个是跟潜伏在企业的同伴取得联系,让他们去调查。不管方法是否正确,但对方是同族,只要报出响的名号就会乖乖听从吩咐了。通过这些情报,肯定能了解昨天那怪事的始末。 紧闭的眼睛中浮现出被黑暗包围的森林模样,雨帘中是被丢在树丛中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的双腿。地表上有拖曳的痕迹,明显是隐藏犯罪的行径——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响睁开眼睛。刚才还阴暗安静的室内不知何时渗透进日光,吸收了各种声音安抚着紧绷的神经。他歪着脑袋看向外面,然后重复环视室内,确认自己在教室中。宿舍中有众多学生,因此纪律极其严明,就算是鬼之一族打破门限也要被送到反省室去。尽管呼唤自己的庇护翼开了锁,装设有警报系统的门和窗户遭遇到外人侵入时也会马上通知宿舍长。异常疲倦的响想起宿舍长高兴说教的样子,放弃了会宿舍,躲过巡逻警卫的耳目潜入了校舍。 他记得时间是五点。整晚都因杂务奔走的他,不管当时正是凌晨地给所有关系者拨电话,打完最后一通电话后才闭眼休息。睡眠不足以驱除疲倦,他头脑混沌得以为要开始上课了。 “逃课吧。” 跑了长长山道,不断运动的身体难免觉得疲倦。就算一天不上学,只要学生是鬼族的人,校方都不至于把问题闹大吧。响想到这里就把视线投往窗外——然后定住了。 “那是……” 确认站在学生前头的人之后,响小声说道。哪里的是通称保健室丽人的高槻丽二、执行部部长士都麻光晴、学园第一美少年早咲水羽——通称“三翼”的鬼头庇护翼,全是引人瞩目的人物。而走在他们中央的是跟昨晚一样,阴郁地低着头,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 响眯起眼,手里握着名为折刀的刀子。他缓缓地抚摸雕刻着简单花纹的把手,指尖按住细微的凸起处,锐利的刀刃从把手处迅猛地弹出来。 “这是你的?”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响握住把手,再次按住凸起露出了刀身,无言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遍后,才微笑着把刀收起。 丽二到了职员用升降梯口,然后光晴走到三年级用升降梯口,剩下的神无跟水羽和一个陌生少女会合,消失在建筑物阴影中。 “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给我听吧。” 下个瞬间,原本在他手上的刀子刺入墙壁,释放出钝重的声音。 第一章 黑色使者 【一】 “早,神无。昨天的雷电好恐怖呢。” 站在升降梯前,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神无惊慌地停下脚步。 “打雷导致整晚都停电,女生宿舍乱成一团呢。今天早上才听说校方自行发电了。又不早点说。” 土佐塚桃子嘟着嘴抱怨,她是唯一会积极跟神无说话的女生。她窥探着神无的侧脸,然后疑惑地转向水羽问: “怎么了?” “……还不习惯环境所以很累吧。” 水羽含糊其辞地解释,桃子舒了一口气说: “神无好像没什么力气呢。” 桃子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神无,没有再问什么。就算被问及也无法好好回答的神无保持沉默,用力地抱着书包。首先必须确认的是贡国一的安危。如果他能若无其事地到学校就证明伤势没多大问题,但从昨天的状况来考虑,绝对不会没大碍。江岛四季子手上的刀势头迅猛地刺进了国一体内。 ——应该没事的。 “早,朝雾。” 进入电梯的瞬间,神无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停下了脚步,无意识地抬头看向前方,看到一个脸上挂着善良微笑的少女悠然站着。神无不自觉后退,脑海立即浮现出那张扭曲的脸,还有若无其事举起刀子的狂态。四季子是那种能微笑着伤害别人的人吧。昨晚的事深深根植于体内,神无感觉到四季子身上的残酷气息,不由得害怕起来。 “神无?” “哎呀,怎么了?朝雾你的脸色好苍白呢。” 桃子惊讶的问话跟四季子幸灾乐祸的声音重合。看到四季子修长的指尖探进短裙的口袋,神无拉住了桃子的手腕。 “我有点不太舒服。” 听到她声音颤抖地回答,四季子绽放出眼里的微笑,桃子则若有所思地看着神无。高个子少女把手放在四季子肩膀上,四季子拉出放在口袋中的手。神无确认四季子手上没握着什么、目送她远去后,才放开桃子的手,不自觉地叹息。 “怎么了?” “呃?” “江岛……她对做了什么吗?真奇怪。” 桃子的质问让神无失言,然后慌忙摇头。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攻击他人,事后却毫无罪恶感——甚至还认为自己是该被保护的,很难想象若跟她详谈会是何等危险。 神无咬着唇低下头,水羽担心地问“真的没事吗?”。她的脸色非常差吧。 “早上开始就不妥了,到保健室休息吧?” “没事。” “……既然你这样说就算了,我原本还打算让学校勒令你休息。” 水羽的发言让神无吃惊,桃子更是吃惊地耸耸肩。 “想不到早咲你保护欲这么强。” “理所当然吧。因为她是我的新娘。” 当面听到这种话,神无异常狼狈。尽管是因为求爱之印烙在胸口,他们才会如此做,但再次听到这样的话始终不太好意思。神无沉默不语,预料到她举动的水羽凑过来。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端正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吓得神无叫了起来,身子往后仰去。在她失去平衡快要跌倒时,水羽伸手拉住了她。 “危险啊。你不用逃得那么露骨的。” 水羽温柔地取消。神无不安地道谢,不敢再去看他的脸。水羽边俯身换上室内鞋边靠过来说。 “昨天为止你已经住过我们三个的房间,今晚要住哪里,神无你选就好。” 她满脸通红地抬头,看到那张炫目的笑脸。神无无声地张合着嘴巴。没有自己房间的神无按照指示轮流住到他们房间了,但那不是她的第一选择。水羽说之后可以任由她决定。尽管他语调轻松,但越是深入思考话里的意思,越是无法简单选择,神无迷惑了。 “我等你。” 他再次开口,神无的脸颊更加炽热。看到不知所措的神无,水羽笑着拿出她的室内鞋,催促她脱下鞋子。 “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最害怕的就是被新娘讨厌了。我们不会太过分的。约定了。” “但是我——” “你讨厌我们的温柔对待?” 水羽一脸寂寞地问,她慌忙摇头,水羽才放心地笑了。有点难堪是真的,但应该不讨厌。尽管他们那温柔的眼神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但绝对不是不愉快。水羽放心地把鞋子放到鞋柜,走了出去。 目送他背影的神无突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四处打量才发现桃子完全没动。 “……土佐塚?” 完全不动的桃子别开脸,若无其事地说: “走,回教室去吧。” 在神无想问什么之前,桃子拒绝式地回答,走了出去。她丢下神无跟水羽一个人爬上楼梯。 ================= 【二】 就算铃响了,教室内还是一片热闹,神无呆呆地看着空置的座位。 “怎么那么突然呢。我还没跟小贡说过话呢。” “听说到海外去了。如果是英国我也想去看看,但没住宿费呢。” “倒是有旅费。” “我知道!” “能说英语吗?” “蠢材!人类靠的不是语言,而是以心灵沟通!” “怎么像一些危险宗教呢。要不要漂浮在空中呢?” 缺了一个人的教室跟昨天一样热闹,话题中心是贡国一——消失的转校生。暑假时才转进来的男子早上到辅导室跟老师说,因为父母关系要紧急转校,这个消息让班上的人都觉得满可惜的。 预料之外的状况让神无脸上血色尽失。 如果国一的伤势比预料中轻,他凭借自己的力量离开了那地方,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担心了。如果今天看到他在教室,应该就能安心了。最起码神无没想过国一会转校。她深信几天或者几个星期后国一就会回学校了。 脑海浮现出在幽暗森林中,浑身是血却互相打斗的男女,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蔓延在被雨水濡湿的地面上的鲜血太过鲜明,不详预感跟不安充斥着胸口。 神无看到冷笑的四季子,头脑更加混乱。这样的状况下,为什么她还能处之泰然呢?尽管伤了人却还是没有丝毫后悔的样子,甚至还边对神无投以蔑视的微笑边跟朋友聊天。神无卑微地希望昨天的事只是一场梦,拿出放在书包中那有着奇异笑容的人偶,用力咬着唇。如果是梦的话,人偶不该在这里,不会被雨水淋湿了。 “神无?” 突然被喊到名字,神无回过神。以平常语气搭话的水羽走过来,神无知道自己奇怪的举动引起他注意了。包围着四季子的几个女生是当然的,甚至教室内各自和友人谈笑的学生也注意着四季子,发现这一幕,神无不寒而栗。 她紧张地放好书包,双手包裹着人偶。 “你的样子很不妥呢。发烧?我跟你去保健室吧?” 水羽弯下腰凑近神无问。然后像对待小孩子似的,用手固定她后脑勺,以额头贴着她。被固定姿势的神无无处可逃,只能紧握着人偶在心底惨叫,全身僵硬。 她知道四周的骚动。 “看来没发烧呢。太疲倦所以才会叹息吧?” “水羽!!” 一句话让谈笑风生的教室瞬间变得水净鹅飞。一个同班同学抓住水羽的手腕,强行把他从神无的身边拉开。 “别太接近朝雾了。女生——” “女生怎么了?你说杯葛现象吗?” 尽管他的微笑宛如天使般清雅,但跟平常不同,水羽挥开那人的手继续说。 “我觉得没所谓。就请大家别 在继续幼稚的行为好吗?” 他笑着说出挑衅般的话,同班同学惊讶得一直举着手忘了收回。恐怕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水羽吧。想要看看大家哑然的表情同时,神无明白了自己座位四周不自然空阔所代表的意义。 早就司空见惯的光景。因为太习惯所以完全没发现不妥的状况。 同班同学亲切地跟她说话,只是在转校第一天,然后又转变成神无体验无数次的模式。她按住胸口站起来。是因为烙印的影响招来大家的反感吗,还是因为某人的某种意图而被孤立呢,她无从得知。但继续留在这里,不止是自己连水羽都会被孤立,她不希望那样。尽管自己早就习惯如此待遇,但不能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谢谢你。” 神无以只有水羽听得见的低沉声调道谢,没管他的挽留,走向教室出口。 “你去哪里啊?快要上课了。” 想要走出教室的神无,撞上进来的桃子,停下脚步。她含糊地对吃惊询问的桃子点点头,就这样跑到人声鼎沸的走廊。听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她不由自主回头看向教室,知道现在回去不是好办法。回去的话,水羽又会为了保护她而跟同学起冲突,那姿态让一般学生不解,不知道三翼求爱经过的鬼们肯定会心存疑问。 解释得不好必然招来好奇。想到现在这个解说无用的情况,和依然对自己展示出强烈拒绝神色的华鬼,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变得晦暗。在上课之前还是在某处消磨一下时间,然后再回去上课对大家都比较好吧。 比起明显的敌意更让人痛苦的,也许是害怕牵累自己朋友的心情。以前生活中完全没设想过的存在,现在却给予了她无限勇气。为了不给他们增添麻烦,她走下楼梯想找个休息的地方。确认四周安全后,她慎重地沿着走廊前进。在无数次遇险经历后,不知不觉变得神经质是她可悲的习惯了。 她的视线投向窗外。外头是一片宽广的绿色,还有几个栽种着各式花朵的可爱花坛。跟外形华美的路灯配套的长凳,铺设整齐的人行道,所有一切总让她联想到公园。鬼之里高中的庭院舒服得让人感动。如果能确保人身安全,尽管走来走去蛮累的,她也会觉得休息时间到庭院散散步是不错的生活方式。 神无停下来,眺望着风景,这次看的不是花朵,而是行走于有着巨大绿色树冠的樱花树丛中的人影。穿着套装的男人站在树下,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四周。 那熟悉的身影让神无吃惊不已,慌忙回头跑下楼梯。她喘息着朝庭院飞奔过去,但想到自己穿着室内鞋猛然停下。 什么东西滑过眼前,在她身旁敲起了钝重的响声。她反射性地看了那地方一眼,后退了一步,眼前再次闪过某东西,这次是刺在她眼前的树干上。 ——第二把。 神无倒抽一口气,隐身在校舍的阴影中。第三道声音很快就在身边响起。 她稍微扭转头,看到刀柄飞过眼前。从刺入高度来判断,刀子袭击的目标是她的头部。本以为刺进泥土的刀子力道会稍减,但还是入木三分,告诉敌对者被刀子刺中就不是轻伤了。 神无全身颤抖。因为经历过无数次生命危险,她瞬间就明白这行为表达了比厌恶更严重的情绪。着蕴含着明显的杀意。神无得出如此结论的瞬间。 “鬼头的新娘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呢。” 某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她睁大眼睛。 “省去不少功夫呢。” 穿着黑色西装的壮年男子淡淡地说道。睨视着惊讶的神无,男子拔出钉在墙上的刀子。 “刀刃上涂抹了什么,真恶心……纵然不见踪影,也会让人明白他有多狡猾。就算九翼在此也是束手无策呢。你也很辛苦啊。” 男子瞥了一眼变色的刀刃,毫不掩饰语带同情地说。 “车子呢?” 男子平静地一问,另外一道声音回答“马上来”。 神无视线从男子身上移开,不由得哑然。不知何时,几个跟眼前男子一样穿着黑色西装、紫色衬衣、系着黑色领带的男子整齐排列,在神无面前形成人墙,气势锐利地环视四周。 “请跟我们走。” 男人淡淡地开口,语气不含任何咨询感觉。 “哪里……”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问道,男人轻轻一笑,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鬼头的本家。” 男人边语气僵硬地对混乱的神无说,边挥挥手。 听到复数个引擎启动的声音,华鬼睁开眼。躺在蓄水塔阴影中,眺望急剧变化的云朵流逝的他撑起身子,但又觉得特意去打探发生什么事很麻烦,再次躺下来。蝉鸣声叫人心烦气躁,但缓缓吹拂的风像被森林冷却过一般,让人感觉舒服。 华鬼叹口气,眯起眼睛。扭转头看到几辆工程车停在职员宿舍门前,工人正从被毁坏的房子中拿出行李来。 但某件事却跟他预料中不同——心里涌上的不舒服感觉让他坐起来。 昨晚百无聊赖到森林去,然后从职员宿舍到学校途中突然回头看到的都是同一个少女。一接近,就只有杀意的人。 一直都想杀掉她,但守护她的鬼们背叛了华鬼的期望,结果反而成了抑制他的存在。 应该生气的。只要稍费力气就能夺走她的性命,现在却只能压抑着自己。不甘心与愤怒充斥头脑。心怀怒火站起来的华鬼发现有脚步声靠近,设置在屋顶上的唯一一个出入口的门被推开,来者是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恶心紫色衬衣、系着黑色领带男子。 “想要干什么?” 华鬼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僵硬起来。接二连三走上楼梯的男人们的服装相当碍眼。黑衣男子们完全不在乎华鬼满腔怒火的问话,快步前进,一共前来了十二个人。 “很久不见了,鬼头。忠尚大人让我们来转告您。” 包围着华鬼的人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开口。 “滚回家去。我已经厌倦你的丑闻,若不遵从就强制把你带回去。如果你想出丑就随便你。” 气氛瞬间改变。承诺让他入读鬼之里高中的男人,现在却擅自决定一切,而且还派了这么多人来。一眼就看出,他们打算武力执行任务。 “如果我拒绝呢?” 他知道所有威吓对手的方法。华鬼静静地询问,也许是感受到他的敌意吧,男人严肃地说: “不惜武力执行,这是忠尚大人的命令。你的新娘也会陪同你回去。本家已经把一个房间整理出来,作为你们的永久住处。” “什么意思。” “请你直接询问忠尚大人。我只是信使。在四楼修复好之前,您也没有住处吧?……二十位庇护翼全部出动。一旦打斗起来,你也是会受伤的。与其反抗不如顺从。” 男人淡然的语气中表露出强势得不可思议的意思。男人口说是单纯的信使,但肯定在必要时拼上性命也会执行任务,让华鬼不禁想到训练有素的猎犬。 到处都是工程人员的职员宿舍四楼,正如男子所说,不适合休息。女生宿舍又吵,男生宿舍敌人众多,又不能老是躲在学校——这种状况下去哪里都没分别吧。 华鬼无言地在男人面前移动,举起手。伴随着钝重的声音和拳头造成的痛楚,男人的呻吟声传入华鬼耳中。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男人和周边猛吞口水的男人们,华鬼松开拳头失笑道。 “站起来,走吧。” ============= 【三】 门以快被撞坏的力道推开,四道视线同时转向门前。尽管白色的空间中满是舒适沉稳的风,但在场的人的表情绝对不能说沉稳。 “现在在上课吧,水羽。” 房间主人迷惑地对推开门的少年说。 “神无呢?她一走出教室我就想追上去了!都怪那家伙碍手碍脚!” 水羽粗鲁地关上门,环视室内。 “水羽,冷静点!” “我冷静了!我没殴打全班人就算我有理性了!真是气死我了!” 以鬼的腕力去揍人,肯定会酿成悲剧。气息紊乱怒吼的他,首先看到了室内的双生子。 “为什么风太和雷太会在这里?” 水羽低声发问的瞬间,少年们面面相觑危襟正坐。 “——神无不在这里,别告诉我你们今天跟昨天一样都临阵潜逃了?” 双生子怯懦地靠在一起,作出自我保护的姿势。本来应该挺身而出保护新娘的庇护翼,却因为害怕华鬼而向三翼求救——昨天是他们失态了。因为运气好算是逃过一劫,但如果光晴跟丽二没赶上,后果就会不堪设想了。 那时候,风太跟雷太不应该离开神无身边。即使面对多大的危险都必须守护新娘的庇护翼,没有其他选择。 因为庇护翼式守护新娘的存在。 “风太,雷太。” “水羽,别说了。我跟丽的庇护翼会先出手,而且是我命令他们要联系别人。别责怪他们了。” 伫立在窗边的光晴,看着脸色苍白的双生子解释道。水羽跟他实现交缠了一会儿,妥协似的深深叹口气。 “但现在情况太古怪了。神无被带走了。” “嗯,被穿黑色西装、紫色衬衣的男子带走了。” 光晴话引起了风太焦急的询问: “被带走……那是华鬼父亲的庇护翼……?” “一共七辆车。我让庇护翼去监视,大致了解了对手的用意。” 水羽吃惊地睁大眼睛,光晴之时盯着围墙那头回答: “大概是二十分钟前吧?我从对面校舍回来看到朝雾在走廊上。” “看到西装男子站在庭院,神无就急忙走过去了。” 双生子一唱一和的话让水羽皱起眉头。对别人如此警惕的少女实在不像会采取轻率举动的人——这是大家一致的疑问。 “奇怪。婚礼时没跟华鬼的本家联系上吧,他们应该不认识神无。” 丽二不解地问。 “但在庭院的黑西服男人好像认识朝雾。” “她走到庭院的瞬间就被刀子攻击。” 水羽不解地看着双生子。 “刀子,你说华鬼父亲的庇护翼袭击神无?” “是别人吧,真是恶心的兴趣。” 光晴拿出刀子,到身上有着简单花纹的短剑。日常生活很难用到,一般难以称之为刀子,作用是刺入多于切割。崭新的刀刃上有着奇异的色彩。 “看来刀刃上淬毒了。”丽二接着说。“需要一点时间分析毒物成分。” “袭击神无的人不是华鬼父亲的庇护翼?” 水羽再次确认,双生子同时点头。 “地点完全不同——那些家伙甚至还守护神无呢。” “那些家伙?” “当时有六个人。加上庭院中的男子——朝雾称那家伙为‘斋主’。” 雷太的话让水羽产生疑惑,风太的补充让他更加混乱。 “斋主是那家伙的名字吧?” 光晴的视线落在刀子上。他离开鬼之里后很长时间不通音信,不太清楚鬼之里的情况。抓不到准确情报的他不知该如何判断,迷惑地寻求水羽和丽二的意见。 “我没听说过啊。” 连长时间呆在鬼之里的丽二也没听过那名字。 “但是朝雾的确这样说了!” 唯一情报源出现失误会让主人颜面无光,双生子拼命解释着。但他们的主人只是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也没听说过。神无不可能认识华鬼本家的鬼吧?婚礼上出现的只有偶尔过来的渡濑……” “渡濑?嗯,担任斋主的男人吗。” 光晴脑海中浮现那壮年鬼的样子,低声呢喃。华鬼到达会场前,就想开始婚礼的斗胆男子确实名叫渡濑。印象不太好呢。 “斋主?那是指司仪吗?” 重复光晴的话的丽二圆瞪双眼,然后又耸耸肩。发现丽二的样子有异,光晴和水羽互视了一眼。 “有什么奇怪吗?” “这个啊,”拼命忍住笑的丽二说,“所谓斋主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司仪,专指‘庆典斋主’。” 说完,丽二看着光晴和水羽。两人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一脸惊讶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庆典的斋主?” “斋主呢。” “……但那也不是名字吧。真有神无风格。” 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确认今天早上拍的图像,水羽耸拉下肩膀。昨晚在毛玩偶包围下舒服入眠的少女,好像真的喜欢这类型的东西。丽二奇怪地窥探水羽手上的东西,看到图片整张脸都松弛下来。 “好可爱呢,水羽你拍的?” “嗯,还有这个,这个。啊,这张最可爱。” “不愧是水羽,最会捕捉时机。全部发送给我。” 看完水羽保存的图像后,丽二感动不已地扬声说出不像保健老师的话。他的视线,来回于被毛玩偶包围安心入眠的神无的照片和水羽身上说: “你一点都不像男人。” 持续说出失礼的话。平常这些都是损人的话,但如果当时是身边这个男人在她身边,会做的大概就不是拍照了吧。水羽只是苦笑。 “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发生,那才是问题呢。尽管心情不爽,但神无完全没意识到我是男人呢……” “这样就能跟你交易了。” “对吧!” “我买了最新的数码相机,下次借你。但被萌黄盯着,不能拍摄呢。” “我知道了。” “停!!” 光晴打断越扯越远的会话,沉迷于照片中的丽二和水羽静静凝视窗外。 “可疑的交易。我要喊警察了。” “那之后跟神无确认吧。” “别乱来!我不是……” “看了之后你还能说出同样的话吗?” 水羽微笑地按动手机,很快光晴从口袋中拿出震动的手机,惊讶地打开手机的瞬间,他严肃的表情崩溃了。 “啊——” “光晴,把手机给我?我把刚才传给你的照片删除掉。” 光晴严肃地看着满脸狡猾笑容的水羽,慌忙把手机塞回口袋中。光晴脸色柔和地举起右手。 “拍摄他人的睡脸是不道德的。” “那我就给你删除吧,给我。” “不要。” 光晴悄悄在保健室内移动,避开大步走来的水羽。稳重踏实的执行部会长,勇敢面对任何丢人事件的南至,为了一张照片竟然落荒而逃。保健室主人无奈地笑着,双生子吃惊地看着逃走的男人和追赶不休的主人。 “比起渡濑这个名字,‘斋主’更加印象深刻。所以神无才会去见‘斋主’吧?” “是啊。然后就被他们带走了。” 风太的话让水羽停止行动,他扭转头盯着双生子,他们马上站起来。 “你们就沉默地看着?” “但、但是水羽,对方有六个人!而且还有会丢刀子的家伙等着呢!” “大家都为了保护朝雾行动。所以就这样看着比较安全。” “对方的刀子上可是淬毒了,他们的判断不能说是错的 。” 避难到房间一角的光晴为脸色苍白的双生子解释,但被水羽一瞪赶忙闭嘴。作为庇护翼那判断不能说是错,但也很难说是正确。 “算了,总之我们派出了四个人去监视,应该没问题的。” 才刚说完,丽二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想起来,他“哎呀”地叫了一声,伸手拿过手机。手机贴近耳边一会儿,他简单地问了问就切断通话了。 “怎么了?” “状况有点不乐观……华鬼好像也被黑西装军团带走了。” “被带走了?” “一树报告说躲在屋顶偷懒的他,被带走时很老实。” “老实?华鬼吗?该不会是自愿的吧?” 丽二对吃惊的水羽点点头,凝视着手上的手机。 “当时那边有十二人,加上神无那边的六人,还有在车上待机的合共二十人。” “华鬼父亲出动了所有庇护翼呢。” 水羽为难地对清点人数的丽二说。听到他们的对话,光晴似乎对那数字感到不可思议。通常庇护翼的人数会依据那鬼的能力决定,鬼头也只是三翼。被称为三老的鬼会对刚出生的鬼的力量进行测量,然后根据其地位而决定庇护翼人数。 对他们来说,这是古代传承而来的“常识”——可以说,华鬼的父亲是特别例子。 “不可能有二十个庇护翼。太夸张了。” “当中发生了很多事。丽二,这样不是很糟糕吗?” “是啊。尽管无法洞察其意图,我们也出动吧。” “开车过去。先决定落脚点吧。” 光晴拿出电话,电话却突然响起来,他慌忙确认来电显示接听,边扶着额头边点头,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整个人靠在药品柜上深深叹息。 “……我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对方说‘要到本家去,不用担心’,就全员回程了。糟糕,似乎预料到我们的行动了。我们无法硬碰硬地救出新娘。” “像是要加害她吗?” “现在看来还没有那打算……但她真的跟华鬼在一起。” 水羽跟丽二交替询问,光晴靠在药品架上,无力地回答。 “丽二,车呢?” “萌黄的车在职员宿舍车库。” “……不,等一下。你说的车是那红色的运动型车?那不行,一旦放行李,车的马力就不够了。” 光晴离开药品架,对想要走出保健室的两人说。他们惊讶地看着他,光晴在电话按了一会儿,贴上耳朵,似乎在联系什么人。 “抱歉,能马上给我准备一台车吗?预计要出远门,食粮和水还有其他日用品也要配备,地点是鬼之里高中,拜托。” 交代完要求,光晴切断电话。目的地是鬼头本家——即使是三翼也禁止进入的地方,但没必要遵循礼仪。光晴对吃惊的他们笑了笑。 “开着车闯入鬼头本家。有异议吗?” “没有。” “好提议。” 对这句不可思议的话,少年举起手,白衣男子深深点头认可。 第二章 奇妙之家 【一】 神无坐在黑漆漆的车后座,屏息静气地看着驾驶座。生日夜晚为了举行婚礼,强行拉着神无走上红地毯的男人就坐在那里。虽然男人名叫“渡濑”,但当时恐惧紧张到极点的神无只记得“斋主”这个词。 在鬼之里高中庭院中,神无发现四处打量困扰地踱步的渡濑,认为他也许需要帮忙就走过去了。 想到那时的事,神无身体有点僵硬。投掷出来的刀子有三把,如果没有渡濑他们的保护,第四把刀子也许就刺入她的头部了。 神无的道谢让渡濑的表情瞬间变得危险,但马上又消失不见,带领神无来到停泊在宿舍外的黑色车子前,让她进去。一般人遇到如此状况都会逃走,但神无无法判断渡濑心怀加害之意还是关怀之意,只能按照她吩咐在车内等着——十分钟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顶着一张臭脸打开了车后座的门,神无更加六神无主了。 神无悄悄瞥了旁边的人一眼。 带着一脸不高兴到极点的表情,眼神锐利得要穿透车窗玻璃似的凝视外头的木藤华鬼,是鬼的末裔也是给神无烙印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神无尽可能远离他,贴住另一侧的车门。车子行走了两个多小时,充斥车厢内的麻痹空气显示他有多么的不高兴。知道无论经过多久气氛都不会缓和下来的神无,除了对他心怀恐惧也为关切他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因此不停地偷窥生气的华鬼。 想要开口询问昨天的事情,但因为只感觉到他的拒绝之意,她咬着唇捏住口袋中的人偶。 “可以请你别再威吓她了吗?” 无言操纵着方向盘的渡濑突然低声说。神无把视线转向驾驶席,疑惑地看着渡濑的侧脸。 “忠尚大人说了,为什么让你回去,你心里有数吧。” “有必要出动所有庇护翼吗?” 华鬼还是看着车窗外,语气冷硬地问。渡濑悄悄叹息。 “被你逃了的话就麻烦了。因为你有失踪的前科,因此大人才要慎重点。” “失踪?” 神无为渡濑的话感到吃惊,渡濑只是追加了奇怪的评论:“预先知道了目的地,与其说失踪不如说瓮中捉鳖吧。” 神无的视线从渡濑身上移开,屏息凝神。应该注视着窗外浑浊景色的华鬼不知何时也看向神无,那瞳孔漆黑得宛如吸取万物的黑洞——两人眼光交汇,那眼瞳瞬间转为金色,让神无忘记了他眼睛本来的颜色。 华鬼眯起的眼睛浮现出跟严苛不同的情绪。 “渡濑,别说多余的话。” 他这样一说,神无赶忙转头看着车窗外。 空气凝结。 威吓感是他下意识建立的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的表达形式,表明出拒绝其他人入侵的压倒性气息。在被怒火和严苛包裹的窒息空间,没有人会感到不恐惧。只要找到安全的地点就会马上逃走吧。但现在跟第一次与他对峙时不同,除了恐惧还包含着对他的兴趣。 自己一直认为冷酷的残忍男子,却突然显示出动摇的神色,让神无猜想他的内心是否非常不安定。就像拒绝一切——或者说放弃一切,人有心灵飘扬吧。 神无贴着车门,依旧观察着华鬼。 她的行为让华鬼的严苛感瞬间变得浓烈。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神无那种警戒却带有探索兴趣的眼神,只能选择沉默了。她没能发现车厢内变得有些许暧昧的气氛。 “鬼头别在车内发狠。很快就会到了。” 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不可思议地看着恳求的渡濑。渡濑则用力踩下油门,车速提高往前进。 除了往幽暗森林深处延伸的公路以外,没有任何类似住家的建筑物。高速在宽敞山道上奔驰,与迎面而来的车擦身而过后,车子终于停在一道巨大的门前。 神无把手贴在磨砂玻璃上,窥探外头的情况。充满古风气息敞开的门扉前站着一队列的人。眺望左右延伸开来没有青苔的石屏,神无不由得惊叹。越过那片宛如融入森林的景色后,再次回到门扉前。在门前列阵的众多美女的环绕中,一个形色愤怒的男人正挽着手堂堂地站立着。能在这里出现的肯定都是鬼族人,在鬼族多是美型男的情况下,站在中央的男子显得极其平凡。他让神无想起街上看到的平凡中年工薪族。 瞥了一眼仍被外头状况吸引的神无,华鬼径自打开车门。 “您回来了,鬼头。” 微笑着跑来的女人们轻声说。被那些女人包围着,华鬼走到男人面前。并排着一看,男人比华鬼略矮了几分。他粗壮的手粗鲁地揪住华鬼的衣襟,抬起头说: “我只说一次。别给我丢脸。” 男人以狰狞的表情睨视华鬼,短促地宣告完就放开了他。往后退几步的华鬼震怒地睁着眼睛,但男人无所谓地看向神无乘坐的车。华鬼怒气腾腾地睨视他,然后走向大门,很快女人们就包围着他向前移动。 跟华鬼他们消失在门后相反,不高兴的中年男子走到车门前停下脚步。 “这位是鬼头的父亲,外尾忠尚大人。”渡濑传达说。 “出去吧,小女孩。” 车后座——神无紧贴着的车门正面,男人低声命令。神无惊慌地隔着窗玻璃仰望被告知是华鬼父亲的忠尚。他命令的语气中没有华鬼那种威吓感,两者的感觉相差很大。 “听不到吗?” 忠尚问,神无慌忙打开车门,因突然接触光线而不由自主闭上眼睛。跟黑暗的车厢内不同,外头的日光有点刺眼。 “传说中的丑女吗。” 看着靠在车身上垂着头的神无,忠尚如此说。终于张开双眼的神无看到他的表情,听到他的声音,读出了同样的拒绝神色。 “渡濑,跟那边说尽快找另外一个。” 也许是失去兴趣了吧,忠尚对从驾驶席出来的渡濑说,得到回应后马上消失在门后。 那边,是指华鬼吧。找另外一个就是指找下一个新娘。 丑女,说得真直接。 “失礼的男人,只是普通的长相吧。渡濑,别对鬼头说多余的话。” 茫然地目送男人远去背影的神无耳中,突然传来女人惊讶的声音。 “但是,伊织夫人……” “闭嘴。难得迎来了新娘,怎么可能轻易挑选下一个呢。” 强力的口吻命令着迷惑的渡濑。 “鬼头的新娘——叫什么名字呢?” 声音的主人始终以蛮横的态度问着神无。彷徨地四处搜寻声音主人的神无,看到了一个利落黑色短发在风中飘扬,胸口抱着白色包袱,慢慢走过来的女人。 穿着绢织和服的女人,容貌艳丽得让人联想到秋天。 女人红艳的唇瓣勾起,露出一个宛如鬼般的艳丽微笑。 “你的名字。” 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女人,又一次询问不由得看呆的神无,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她。 “我叫朝雾神无。” “嗯,你就叫我伊织吧。过来,我带你到房间去。” 伊织这样说,再次迈开脚步缓缓地往里面走出。 “伊织夫人……!” “怎样,有不满吗?你快点把车子收拾好,停在门前很碍眼。” 女人微笑地瞥了渡濑一眼,转向神无。 “过来吧。” 拥有独特气息的女人,看到神无小跑步跟上,满意地点点头。 “真的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但说丑女就太失礼了。” 看了一眼斜后方的神无,女人低声说。着时候她怀中抱着的东西也蠕动起来。 “哎 呀,醒了。” 伊织的脸瞬间变得柔和,那是神无未曾见过的充满慈爱的母亲的笑脸。神无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伊织。她怀中的由白布包裹着的,是出生不久的婴儿。婴儿像被什么骚扰到似的,睁开细细的眼睛,蠕动着身子。 “婴儿。” “可爱吧。他是鬼头的同父异母兄弟。” 伊织骄傲地对神无笑着说。神无来回打量伊织跟婴儿的脸,然后想到华鬼和他的父亲,心头涌上一种复杂的感觉。 出生率低的鬼族人,在漫长的人生中能迎娶多个新娘,就算是同父异母兄弟也不值得惊讶。但对于还没习惯这个世界的神无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的。 “华鬼的弟弟?” “对。鬼头的兄弟只有这孩子了。忠尚大人跟新娘总相处不好,好不容易才生下了鬼头。生下了一个老跟自己顶撞的孩子,他也很不容易啊。” 伊织边走进门边苦笑,神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顶撞——这个词中包含着讽刺。发现神无在思考,伊织以独特的口吻持续说明: “忠尚大人本是最下层的鬼……谁也没想到这样的男子会生下鬼头。鬼族重视的不是血统而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其中也有很多纠纷。忠尚大人的性格让人说他是鸡犬升天。这大屋也是忠尚大人打着鬼头名义强制建立的。” 门后的建筑物是座大得有点夸张的日式房屋。豪华得让人却步的门前,女人们静静地站立着。 “之后就像演戏那样,天下太平。去迎接你的鬼都是忠尚大人的庇护翼,都是打出鬼头名义使之服从的男子。而那些女人都是为了生出下任鬼头而聚集起来的新娘。” “下任……” “雄壮的鹰也无法永远生存下去。鬼头不听规劝,让忠尚大人焦急。难得剩下的第二个孩子却像父亲一样毫无能力。” 说完,伊织幸福地笑了。她伸出美丽修长的指尖轻抚孩子脸颊的动作,让人知道她很疼爱这个刚出生的孩子。 “伊织姐。” “我想跟鬼头的新娘聊聊。你把孩子抱走吧。” 有人前来搭话,伊织抬起头。站在门口的女人们以严厉的表情盯着伊织跟神无,紧迫的气氛让神无却步。 “你们怎么了?真是不成熟,吓到鬼头的新娘了。” 伊织的话让女人们大大动摇。 “不是的!” “我们只是想说……” “反正也没什么大事情吧。还是那些话我不能听呢?” 女人们沉默了,伊织无奈地笑了笑。 “新娘是鬼头自己选的,有不满就直接跟鬼头说去。” “伊织姐太讨厌了!” 年轻的女人红着脸娇嗔。 “生了孩子自己就幸福了!” “哎呀,你想要孩子就跟忠尚大人请求吧。比起拜托鬼头会有更好的回应呢。” “伊——伊织姐好过分!!” “以前姐姐你不是对鬼头最执着吗!!” “有了孩子就变得达观了!” “姐姐好狡猾!” “也许吧,孩子好可爱,你们后悔的话去找忠尚大人。” 听着女人不甘心的反驳,伊织只是无赖地笑着。感觉到凝固的气氛因她的举动而渐渐溶解,神无意外地看着伊织。生下华鬼弟弟的鬼新娘,除了有着出类拔萃的外表,说话也非常有个性。 她每次开口都会以霸气压制住女人们不满的埋怨。 “别欺负珍贵的新娘。” 面对伊织的询问,女人互视一下,然后不情愿地点头。 “也告诉其他新娘一声。别以为新娘间的斗争而引发了鬼头本家的丑闻。知道了吗?” 女人们点头,伊织才满足地指示她们打开玄关。明确压制住女人们反驳的伊织让神无穿上拖鞋,然后走上长长的木板走廊。 “还有……其他新娘吗?” “忠尚大人的?有啊。迎接鬼头的女人、刚才玄关的女人、还有其他一些我不知道的——对了,应该有很多吧。” 神无为她那若无其事的回答感到哑然。听说鬼越强大越是情深、越是珍惜新娘,也许不太强的鬼就完全颠覆这种常识了。但即使这样,拥有如此多新娘也是特例吧。 “一些生不出孩子的新娘被安排住到别墅,所以忠尚大人也无法把握正确人数。鬼头之名有着莫大影响力呢,能扰乱某人的一生。” 两人缓步走在不知延伸到何处的走廊。 沿途走来,纸门数量多得让人怀疑这里是旅店,但摆设又明显跟旅店不同。一般来说应该采用对称式设计,但摆设物品没有一个是相同的。纸门上描绘着墨色的鸟儿、精致得宛如真物。天花板采光口上也有细致的装饰,似乎跟纸门的花样是一致的。 以华鬼名义建造出世界独一无二的奢华大屋。只是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她就明白。 每根柱子上都雕刻有花纹。默默数着房间数量的神无,得知那些都是私人房间后,震惊得圆瞪双眼。 走着走着,伊织叹息。 “忠尚大人对鬼头有着过高期待。然而鬼头却完全没有选新娘的心思,甚至十六年来一直不管你,然后突然把你带到鬼之里——这一点忠尚大人无法放任不管。” 伊织站在一个陌生门牌前,踌躇地看着神无,直到神无了解十六年放置不管所代表的问题的严重性,伊织才继续说: “虽然很难开口,”她再次叹息,打开了眼前的纸门,“学校宿舍被毁,鬼头住在女生宿舍的消息流传到这里。不,与其说流传,不如说是校方前来抗议吧。忠尚大人知道华鬼一直在玩男女游戏,但这次……好不容易迎来了新娘却还是胡搞一通,忠尚大人生气得不行。” 伊织语带抱歉的解释内容就是华鬼被带来此地的理由——也是自己被带来的理由。 忠尚想要确定华鬼迎娶了怎样的新娘。而得出的结论是重新再找新的新娘。 他心底说这女人不行。 “忠尚大人并不是坏人。只是有点盲目罢了。” “是。” 神无点点头,伊织无奈地不再说什么。坏人是能看出来的。她知道忠尚是个冷酷的人。尽管他可能没有恶意,但那语言已经尖锐地刺入神无胸口。 神无坦率地接受了他那句否认自己存在的话,垂下了头。 “你在学校也不容易吧。” 美丽女人眯着眼,带着神无参观房间。纸门后的空间是纯和式,伊织脱下拖鞋,拉开更里面的纸门。充满旅馆感觉的房间内部,没有任何家具和杂物,只是铺盖着完全变色的榻榻米。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别把忠尚大人的话放心里。选择你的是鬼头,呼唤你到鬼之里的也是鬼头。迟些试着跟他聊聊吧?” “跟华鬼?” 伊织笑了笑,走出房间,关上纸门时说: “虽然忠尚大人命令把这里的家具都丢掉,但这里是鬼头的房间。吃晚饭前你随便走走,心情好的话就到处看看吧。” “呃……?” “再见。” 神无茫然地盯着被关上的纸门。 很快外头靠近走廊的纸门也传来闭合声,神无总算回过神来打量房间。 “华鬼的房间?” 本家的人都知道华鬼对新娘抱有杀意吧。既然知道,会过来这房间吗? 神无猛然睁开眼。 婚礼当晚在她身边的是当事人跟三翼。华鬼不是那种多话的人,三翼也小心谨慎,很可能会隐瞒这个事实。 如果没人知道真相,伊织把神无带来这房间的用意 就呼之欲出了。因为车厢中完全没跟渡濑交谈过,甚至没发现如此单纯龌龊的目的。 神无不由得慌张起来。这里是为她烙印的鬼的房间——尽管景观不同,但她感觉回到了婚礼当晚。 =========== 【二】 神无紧张地环视空荡荡的房间。正如伊织所说,十二榻榻米大的房间完全没有家具,宽敞得让人寒冷。尽管她说吃饭前可以自由走走,但神无没有到处参观的心情,只是站着打量四周。 她边想着以后该怎么办,脚却不由自主地踏出去了。突然大腿被硬物刺了下。 伸手探进口袋,拿出木雕人偶俯视着。 结果还是无法确定人偶主人国一的安危——自己现在甚至还来到一个无法确保人身安全的地方。虽然伊织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但刚才遇到的新娘们却对神无持有反感,再加上华鬼的父亲忠尚认为她不好,还有华鬼自己—— 越是想神无的心情越是低落。也许呆在房间比较好。但这里是华鬼的房间,搞不好就会变成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找点防身武器会比较好——这样想着的她,突然听到奇怪的声响,抬起头。 那有一定旋律的声音,跟其他声音重合,慢慢消失。沿着那些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声音源头走去,神无来到房间中央,看到一幕奇怪的景象。婚礼当晚被强行带到宿舍别栋四楼时,看到那煞风景的房间,她就知道华鬼没有人类的特点,对事物也不算特别执着。但现在目之所及处都是褪色痕迹,与宿舍的感觉完全相反,让她更加舒服。 “床。” 神无绕着长方形的痕迹走了一圈。尽管床铺已经没有,大可以横穿过去,但她还是与痕迹保持距离绕过床铺,悄然打开墙上的纸门,然后无言观赏。纸门后是两层的衣柜,下面放着细小的铜造箱子,上面堆放着被铺。 那肯定是夫妇被铺。从崭新的颜色来看,是特意准备的,神无没有再次确认的心情。 神无狼狈快步离开那里,左手拉开纸门后,停驻不动。 踏出去就是经过精雕细琢的走廊,走廊外放置着大得出奇的踏脚石,石头上放着系着红绳的木屐。神无俯视着古色古香的木屐良久,才脱下鞋子穿上木屐。尽管不习惯那种触感,但她还是朝下一块石头上前进。木屐敲响喀喇喀喇的声音,她慎重地在石头上走着,走到途中停下来环视四周。 神无看到一幅枯萎的山水景色,中央放着美丽的石头,刻画出优美的沙纹。眺望着时光倒流般不可思议的景色,耳听着树叶摩擦的声音,神无仰望天空。被树木簇拥的天空晴朗高远得让人惊叹。越过树木吹拂而来的风清凉舒心,远离街道的烦恼。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人工造型过,却又存在些微变化的协和宁静空间。 庭院中传来回音一般的声响,神无静心听了一会儿才发现。石头路突然分叉,神无迷惑地选择了比较狭窄的石头路前进,但走着走着路就消失了。 神无歪着脑袋。石头对面有一个大石头排列成的圆,圆中央只铺盖着小碎石头。声音来源并不是这里,圆中央有个从竹筒接水的瓶子,水从瓶子中一出来濡湿了石头。 “水琴窟。” 神无挺直腰背、缩起身子、侧耳倾听声音的来源,然后被突然起来的声音吓到猛然回头。 “地表下埋着瓶子,水滴坠落而引起回音。” 声音继续解释,神无慌忙站直身子。 “有钱人的乐趣。不把手放进去不会有声音。” “忠尚大人喜欢那样的东西。” “麻烦的家伙?” “对对。” 踩着飞石的女人们靠近,包围着神无言笑。听说鬼的新娘多半是美女,在学校时被鬼相中的少女大半都是美女,但忠尚的新娘中也包括一些难缠的人种。其中一个女人迷惑地对神无伸出手,不客气地压压她纤细的肩膀。 “你是鬼头的新娘?” “我比较美呢!” 其他女人也压压神无的肩膀,女人们以取笑的神情对神无说: “忠尚大人非常生气。” “当然了。” 女人们互视一眼,会心一笑后露出恶作剧的表情。 “反正鬼头不要的话,忠尚大人就会把你纳为自己的新娘了吧。但看来他不喜欢呢。” “你们不认为拥有鬼头烙印会比其他新娘更容易生出下任鬼头吗?听说还准备了婴儿房。真是有够固执呢。” 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提高剩下期待孩子的确率,父亲就把儿子的新娘像接受死物一样接手过来——这种超乎常理的制度让神无无言。鬼一族真是难以理解。 “什么?没什么值得吃惊的吧?为了生出下任鬼头,那男人还会让自己的新娘诱惑儿子呢。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鬼头不理我们。” 也许觉得神无的反应有趣吧,女人们接连不断地讨论。那内容完全是脱离常识的,但他们似乎并不认为不妥,更加让人不舒服。 “华鬼父亲的新娘……吗?” 神无陷入沉思,发出新的疑问。也许对她的问题感到意外吧,女人们不约而同看向神无。 “是啊?” 女人的手再次落在神无的身体上。 “那又怎样?” “你想说我们的鬼不珍惜我们吗?” 在学校时她就知道不是所有新娘都很幸福。但也有像萌黄那样,被鬼珍惜着、爱护着的新娘。 能毫不疑惑地宣告自己幸福的女性——的确是有的。 “蠢材。” 女人们推神无的力道变得温柔。 “那是当然的。” 那恶作剧的笑容也稍微变调。神无震惊的眼中只看到殷红唇瓣蠕动。在她开口说什么前,纷繁的脚步声从建筑物那边靠近,女人的人数以倍数增长。 “她就是鬼头的新娘?” “今早忠尚大人传召过来的?” “听说是丑女。” 听到女人们快乐的讨论,神无不由自主后退,却被人拽住手腕。后来的女人们看着神无的背后,然后展现出了然的笑容。 “水琴窟,真罕见呢。我们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识呢。难得来到不如给她举行个欢迎仪式吧。” 其中一个女人说,回合起来的女人们像想到什么似的呼呼直笑。有种不祥预感的神无慌忙想逃,却被女人们强行拉住。 左右手腕都被握住,原本体力跟腕力都不太好的神无无法挣脱如此舒服。尽管她拼命踢腿,但背后的推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前进。她浑身颤抖地说出哀求的话,但回应她的只是女人们快乐笑声。 女人们离开大屋,往庭院深处走去。穿过竹子围成的栏杆,石头路消失了,森林中只剩下兽道。葱郁的树木映入她彷徨求助的眼瞳,最后终于看到一间小屋。 “漂亮吧?平常都不用呢。” 大屋中充斥着各样的声音,但这里只有树叶摩擦的声音和野鸟的鸣叫声。被强行拖进小屋中的神无,被室内黑暗的光景吓得叫了出来。高高天花板上只有一扇采光和通风用的窗户,因此房间的空气异常浑浊。 神无刚踏入小屋就吃惊地屏息静气了。眼前井然排列的铁格子里头,铺盖着长满黑色霉菌的榻榻米。小屋分为了三个房间,分割开空间的不是墙壁而是格子——异样的光景。 “是谁建造起这座不常用的小屋呢。” 女人忍着笑告诉她,然后用力推神无,那力道让神无上半身往前倾,跌进了其中一个铁格子房间中。她双手贴住榻榻米回头一看,看到格子上加了一把南京锁。思绪混乱地凝视着金属锁 的神无,抬起头仰望格子那头笑容满面的女人们。 “你没坐过牢吧?珍贵的体验哦。” “害怕的话我可以给你开门哦。” “但钥匙不见了。” “钥匙那么小,也许掉到某处了。” 坐在榻榻米的神无无言地看着女人们以修长的手指上锁。眼前这些女人身上并没有太强烈的敌意。因此即使面临如此局面,神无体内敏感的警钟也非常安静,丝毫不为坐牢这件事感到恐惧。 铁格子手感冰冷。女人们在呆住的神无眼前叫嚣了一会儿就离开,关上厚重的铁门,小屋内一片漆黑。 必须呼救——这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不大声呼喊的话,肯定没有谁会到这种地方来吧。小屋远离广阔的大屋,无法判断是在庭院中还是森林中。正如女人们所说,完全没有人来临的地方空气中充满霉菌味,酝酿出近似臭味的气息。 神无用力摇晃着铁格,确认无法撼动其半分才放手,眯着眼仰望头上唯一一扇窗户好一会儿才俯下头。茫然地大量着黑暗的小屋,叹口气,然后坐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中。 这里跟以前她跟妈妈一起生活的公寓相似。窒息而阴湿,没有任何快乐回忆的地方。但对神无来说那里却有着无比重要的人。 “妈妈还好吧。” 她闭上眼睛。已经跟妈妈分别三天了。尽管只是三天,却发生了不少事情,现在还卷入了预想不到的事态中。神无想是逃出去比较好还是不逃比较好呢。 能呆在怀念的空间中,就没必要呼救了。这里甚至比外面安全吧。就算谁也不来,这里也足以让她安心了。 满耳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神无紧握拳头。 不可能没有遗憾—— 她用力咬着唇,突然一阵声音响起,黑暗的空间瞬间变得明亮。 “喂!你干嘛不说话!呼喊鬼头的名字啊!真是无聊死了。” 神无抬头看向责备声音的源头,因光线刺眼赶忙别开眼,然后因为女人的话而颤抖起来。 “人家都想看啊。” “嗯,刚好十五分钟。那么安静的新娘还是第一次遇到吧?一般都会暴躁吼叫求救的。” “我还以为她会把榻榻米叠起来从窗口逃走。虽然榻榻米数量不够。” “我还以为她会用指甲钳削断铁栏。” “只有你们是这样吧。我可是大呼忠尚大人呢……被监禁一小时后。” “我努力在墙壁上开个洞。” “烦死了。墙壁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泥土墙。” “恶心!” 对神无的抱怨转变成回忆往事,一个新娘苦笑着打开南京锁。看着神无不知所以然的脸,新娘们面面相觑,耸拉下肩膀。 “看来放着她不管,一年两年都能呆下去呢。” “算了,出来吧。” 听到吩咐她动了动身体。小屋外头更加热闹,好像其他女人也来了,走进新娘堆中的是大屋玄关列阵的女人们。 “你们干什么?” “欢迎仪式啰。” “她不是忠尚大人的新娘吧。” “都是新娘,那为什么不玩呢。” 交替地看着抗议的女人和无奈回答的女人,神无想到自己刚才是穿木屐过来的,赶忙脱下放在自己身边,危襟正坐。在这里的女人全都是忠尚的新娘吧。神无有感于小屋内外热闹的状况,隔着铁格子观察女人们。 “而且我们很快就停止游戏了。” “原本计划是两小时左右的,但她完全没有预期的反应,我们反而担心起她来了。” “对啊,不过我们倒想看看焦急的鬼头。” “想看。” 突然出现的华鬼的名字让神无头脑混乱起来。无法想象华鬼焦急的样子。一开始就抱着拒绝之心的人,不可能会这样吧。 但她无法插入激烈讨论的女人群中。 “忠尚大人也好厉害呢。弄坏了门,扭曲了铁格子。” “看到那个不由得期待起来。” “什么不由得?” 群情越来越汹涌。神无实在弄不懂被弄坏的东西有哪里好。 “我对忠尚大人的第一印象实在不好。美型男众多的鬼族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平凡的男人。但一旦呼喊他,他却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呢。” “很感动吧?” “对。他脸色大变地跑过来。所以尽管这种欢迎仪式不太好,我却喜欢。” 从她们言谈中,神无得知这是为了让新娘呼唤鬼名字的恶作剧。所以她们没有明确的恶意,也没有加害的意思。因为神无没有呼唤华鬼的名字而计划失败——大概这样吧。神无环视着房间,发现墙壁、天花、甚至长着铁锈的地方都被修缮过,表情不由得缓和下来。 “喂,别惴惴不安的,出来吧。” 坐在房间中央呆呆听着她们说话的神无,在不满的催促声中站起来,走到铁格子外穿上木屐。 “还是早点放过她比较好。” “为什么?” “伊织姐说了别欺负她。” 女人表情玄妙地说,聚集的新娘群中爆发出骚动。纷纷抗议着欢迎仪式不够的她们,周初小房子后,别接近的人影吓了一跳。 “听说……” “糟糕!” “解散——!!” 她们窃窃私语地讨论,看向猛然抬头的神无。 “再见了!” 女人们像小蜘蛛般散去,动作之快让神无吃惊,只能哑然地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 “逃跑速度还真快,明明说了让她们别伤害你……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教训她们?” 慢慢走过来的伊织眺望着森林,问站在小房子前的神无。她慌忙摇头,眯起眼睛。 “她们只是好奇心旺盛,想要知道鬼头的新娘是怎样的。你喜欢惩罚她们吗?” 沉重的质问让神无更加剧烈地摇头。希望出手惩戒的伊织叹口气。 “看来是欢迎仪式呢。” “你这样想就好了。她们也不是坏心肠的人,原谅她们吧。” 伊织露出艳丽的笑容,伸手抚摸小房子的墙壁。 “这里还是一样呢。” 以白皙的手抚摸着墙壁,伊织苦笑。神无盯着她,仿佛在问她是不是也曾经被关在这里。 “欢迎仪式呢,黑暗、充满霉味,无论怎么叫喊发狂都不会有人来,甚至立誓说出去以后一定要复仇——直到最后,忍不住喊出了那个名字。” 手离开墙壁,伊织没有说下去。怀念地环视了四周,然后转向神无。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保护新娘,鬼就是这样的生物。被姐姐们狠狠地教训,的确有点可怜。但欢迎仪式不是为了惩戒新娘,只是一种仪式,因此一直传承至今。不过,鬼头跑哪里去了?” 伊织叹息着往前走去,神无跟上去,没有说出那名字也没有说其他什么。因为伊织好意来接待自己,她不想说出任何会招来混乱的发言。沿着来时路往回走,伊织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神无。 “刚才忠尚大人告诉我……三翼跟你求爱了?” 被询问的视线盯着,神无想起这几天的事情,脸颊浮现红晕。原本被他们吻胸口已经让她害羞不已了。而且一起食寝生活,他们还不分昼夜地邀请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从一开始的事态来看,他们求爱时并没有夹杂着其他感情,但因为三翼的意志太过直率,神无无法把握状况。 “不是假的呢……是吗,三翼——连丽二大人都……呃。” 神无红着脸点头,听到伊织可疑的呻吟声 ,抬起头奇怪地凝视她。她的脸上除了笑容还有其他用意。虽然知道自己说出了很糟糕的答案,却不敢开口多问为什么。 “我去冷静一下。” 伊织留下这句话,朝位于跟大屋相反方向的小道走去。也许是想要神无会不会特意来找她吧,神无沿着那条路走去,很快就发现她消失的杂树林。突然,一阵奇妙的感觉走遍全身——有人盯着她!因为大屋是建立在山地一角的平地上,因此地表有很多隆起。再往前走去,就发现了一个苍郁的森林。神无警戒环视四周,眼光聚集到其中一点。 下了汽车后再也没见过的鬼无言站在那里。 “华鬼?” 没有平常那种杀意,但他的眼神很难说沉稳,神无心里不由得充满疑问。难以靠近——只能以此词来形容的男人只是无言站着,也完全吸引了神无的注意力。 脱去否认一切存在的憎恶杀意后,他就像孤高的野兽。那样子跟在学校时完全不同,隐约透露出一股不安,眼神也有点动摇。 下个瞬间,他转过身走开。也许隐身到山谷后吧,他很快就消失了。神无慌忙爬上陡坡,走到华鬼刚才站立的树干附近喘息。 扶着树木四处确认,深深喘息。平坦的斜坡后头没有任何人,只剩下一片静寂。 “我的鬼?” 神无小声重复着自己不能理解的话。 问到自己的鬼是否重要时,女人们没有回答她。但那沉稳的笑容中传递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信息。 仿佛在说“那是当然的”。 “重要……” 零碎的词语熨热了胸口。神无疑惑不已,轻轻叹口气,仰望云朵变幻的天空。 ================ 【三】 “情况?” 电话那头的询问只得到沉默的回答。男人咋舌了一下,耐心等待。终于得到那头一句“出血过多”的暧昧回答。 “所以?” 他期待的不是这样的回答。他把国一送到自己所知道的最好的医生身边。如果得到的只是如此回答,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说清楚点,怎样了?” 他低声的询问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沉默。对方的声音变得飘渺沙哑,然后通话中断,手机荧幕上显示“服务范围外”的字眼。虽然鬼之里高中跟这里一样位于山区,但那里设有专用的信号接收设备,通信质量良好,很少会发生收信不良的事情。 响瞥了一眼作怪的机器一眼,想到口袋中的刀子,伸手拿出来。 国一的伤口有三处——两处是从下方往上刺入的垂直伤口,再加上一处刀刃刺入后旋转的伤口,让内脏受损严重。 国一是前鬼头的庇护翼。即使对方多么强大也不可能轻易倒下。 那场雷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响把刀子收入口袋中,打量四周。包围着鬼头本家大屋的是,茂密得不开花就不知道是树木的葱郁丛林。虽然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但报上儿子的名字肯定会有人帮忙驱除树木病虫害。 “樱花……” 低喃出鬼之里的鬼们最喜欢的树木名字,风吹拂而过,四周一片静寂。他站在能环视全屋的山头一角,眯起眼睛。一到春天景色会更美吧。那讴歌生命美丽的樱花盛开,纯洁地散落一地,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感动。 “华鬼吗。” 自出生就得到如此称谓的鬼。雪花稍停的二月初——之前还含苞待放的樱花却像庆贺那男人出生一般,疯狂绽放。 漂浮在墨色黑夜,白皙得让人心寒的樱花,仰望着怒放的樱花,鬼们觉悟了。 鬼头已经诞生。 “让人想起鬼头出生那晚。” 站在隔壁的男子——由纪斗低喃。响的视线从大屋上转开。规模大得让人无法想象这里是山区的大庭院和围绕大庭院生长的茂密樱花树——看到他那样一样的神态,看来大家所想的都相同。 “那天,身处鬼之里外的鬼们不约而同地回来了。” 想到此,他们不由得苦笑。 那晚上在静寂的黑暗中,白色雪花停驻在枝头。不曾消融的雪花渐渐累积,发现那不是雪花的鬼呼来同伴,无言地看着盛开的粉红色小花。 原本以为只有一棵樱花怒放,但所有樱花树像被传染似的,樱花迅雷不及掩耳覆盖了山头。 “真恐怖呢。” 由纪斗凝视着鬼头本家,低声说。 “我害怕得忍不住发抖。” 散落了一整夜的狂花却在早上完全不见踪影消失了。说完全消失有点太过分了,然樱花告知大家新生命降生后就归于大地了。 生下来的孩子是华之鬼——被赐予“华鬼”之名。但听到这名字的人都自动地把名字换成别的称呼——“鬼头”。 意味着鬼族顶点的名字,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考察,然后由被称为“三老”的鬼们得出将结论。但华鬼不同。无需任何人决定,无需任何人选择,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该名号。 与生俱来的最高名衔。 “最下层男人生的鬼得到鬼头之名吗?” 响讽刺地笑了笑,低声诅咒。听到那柔和的问句,由纪斗视线从鬼头本家转到他身上。 “响。” “我明白。鬼头之名由最强大的鬼继承。那家伙出生时,我父亲就不再是鬼头——我明白。” 只是不甘心吧。因能力比较高而得到鬼头之名,然后一直珍而重之生活的脆弱男子,那就是他父亲,不值得同情。被身上的荣誉蒙蔽双眼,当名誉无法继续时,要把名号交给新生鬼头时,父亲就在绝望中上吊自杀。 任性妄为的男子。 用一个名号来决定自己的价值,在樱花盛开之前失去性命的无聊男子。 但是—— “但是——啊?真是气死人了。” 向残忍地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庇护翼。因为父亲的死,其存在和鬼头地位对响来说不过是个记号,只是听到时会觉得不舒服。包围在身边的人瞬间冷却般散去。引起妄自尊大非分之想的鬼头之为,知道地位被剥夺而选择死亡的父亲——实在是太过无奈的现实。 而造成一切惨剧的元凶——鬼头之位现在掌握在另一个男人手上。 “也许是大好机会,让我去杀掉他吧。” 悠长的等待只是增大了伤害程度,连国一都被牵涉进来。想到他也是暗中期待得到鬼头之名的一人,响嘲讽地勾起嘴角。 知道真相就等于掌握了鬼头的弱点。弱点就在一个少女手中。 “响……?” 由纪斗怯懦地问。 “你不觉得没有‘鬼头’之称会更好吗?” 如果鬼们不断追求这名号,就把一切都埋葬好了。这样一切惨剧都能真正消失,生活得到平静。其实很简单。消灭了不讨喜欢的男人,碍眼的东西就会随之消失。 关键就是那脆弱的新娘。 “但是按照普通方法消灭他,太无聊了。” 若有所指的他缓缓看向后方。喧嚣的引擎发动声突然停止,然后传来门扉开关的声音,草地被践踏,另一个庇护翼按照他的期待出现在另一边。 泛起黑光的胴体描绘出美丽弧线,弧线中央是一把硬质的弓。弓的状态良好,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虽然是临时去购买的东西,质量确是意想不到的好。 “射击距离?” 男人停下来,谨慎地把——转换器交给响。响接过有手感的转换器,确认其重量,然后说: “我不是还让你买瞄准器吗?” 如果能提高命中率 ,那么多一个准备总是没错的。不止没有吩咐的东西,男人手上的箭矢数量也很少。 “律你到底打算怎样。” 律手上只有三支箭,恐怕是弓箭本身附送的箭吧。没听从吩咐的庇护翼,不安地看着响。 “你是想用弓箭狙击鬼头吗?如果是的……!!” 没理会对方的争议,响握住弓箭,左脚弯曲跪在地上。胸部作为弓箭的后垫,双手紧握拉着弦,往屋顶发射了一箭。 细微的声响回荡在他耳中。 “响!!” “谁说袭击鬼头了?” 响冷笑,律茫然地不知该说什么。观察着大屋情况的由纪斗像发现什么似的回头,响接触他的眼神,眼瞳瞬间变成金黄色。 “呼……你买了一个好东西回来呢。” “响,难道你想用弓箭狙击……” 响笑了笑,固定好弦的位置挺直腰背,把没有装箭的弓箭向着律。 “涂上毒液让他爽快死去不是太无趣了吗?” 原本向着律的弓箭转向由纪斗,然后再转向鬼头本家。响的弓箭不停转动以物色猎物,最终固定在一个少女身上。 “我要攻击你的脚踝了,鬼头。” 他清明的眼瞳中,映射出一个穿着鬼之里高中制服的少女。 ========= 【四】 森林中,三个望远镜角度一致地缓缓移动。镜头上映射出被樱花树包围的大屋,上头的景色偶尔改变。 “分头监视会比较妥当吧。” “要先确认神无在哪里。但大屋的宽敞度远超想象呢。” “郁闷,我们应该先看一次大屋的布局图吧?居住人数……数不清。庇护翼众多那么新娘的人数也不少了。神经病啊。” “神无在干什么呢。” 放下望远镜开始热烈讨论的丽二和光晴听到水羽这样说。两人拿起简易桌子上的望远镜,同时看向水羽的方向。 “哪里!?” “那边。” “到底在哪里啊!?” “那边啦!” 四处游移的望远镜终于停下来。 “真的真的,神无——!?” 满足地下上晃动的望远镜,猛然往前突出。崭新光滑的镜头映射出走下山坡时狠狠摔到的少女的样子。当少女再起来时,脚步一滑又摔下去。 “她穿着木屐呢。” “穿那东西走山道也太乱来了。” “不如去问问她吧?” “……丽,为什么这时候你还开玩笑?” “啊,看来能走。” 神无抓住附近的树干站起来,小心地迈出步伐。 “一开始到水琴窟,然后就是地牢吗?” 水羽以望远镜窥视着,低声说,光晴放下望远镜凝视少年的侧脸。 “一开始……你从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刚才而已。” “你胡说!” “说了就不算监视了。” “为什么?” “大家一起看着同个地方就没有监视意义了。” “呃……” “而且要按照规律行动。” “什么规律。” “你也听到声音了吧,像琴声那样很特别的。那是水琴窟。把瓶子埋在地面下,水滴进去时就会造成回音。所有新娘都会对此感兴趣。坐牢是本家流行的欢迎仪式……新娘害怕而且讨厌老爷子,但想不到自己有危险老头子会来救自己,果然老头子对新娘也是毫无抵抗力呢。” 面对光晴的质问,水羽指着庭院一角,然后指着远一点的小房子。为他的话所折服的光晴歪着脑袋,皱起眉头。 “……你很清楚呢。” “嗯。” 奇怪地盯着点点头的水羽,光晴现出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但还是再次拿起望远镜。神无在杂草丛生的小岛上前进,终于来到一个竹编的栏杆前。回到水琴窟的某处,她不管脚步伤痕累累,热切地盯着水琴窟上的石头。 “神无的脚擦伤了。” “我拿着急救箱过去吧。” “丽,丽,先耐心点看下去。” “急救箱本家也有。” 少女兴致勃勃地俯视着石头——然后远处有三个同样兴致勃勃盯着少女的人影。 “……怎么说呢。” 平常总爱穿白衣的男人这次换上便服,把望远镜放在胸前,对并肩观察别人家情况的两人说: “我们像偷窥狂。” “是为了世界和平。” “是观测野生鸟类。” 两个极端的回答让丽二苦笑,光晴重重地叹口气。 “不行,我这里被树木遮挡了,看不清楚。” “状况太恶劣了。” 本来他们要闯入大屋,说明情况之余保护神无。鬼头已经屡次想要伤害自己的新娘了,采取必要措施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可以轻易守护神无,但必然会增加不少议论和奇怪眼光吧。 新娘应该是在珍爱中长大,被施与烙印的鬼深爱着得到幸福。然而只有神无踏上了前所未有的道路。 为了不让没有感受过别人温情的少女再受伤,他们只能什么都不说。 “绝对不可能撤退。” “我没打算撤退。” 光晴理所当然地低喃,水羽点点头。然后不约而同说出结论。以神无为中心移动望远镜停在某处。 “发现华鬼。” “那家伙在做什么?” “睡觉。” 把望远镜举高到眼睛位置,光晴跟水羽看向同个方向。正如水羽所说,岩石堆中的草地上正躺着一个熟悉的男子。从那温吞的气氛来看,真的是睡觉了。 “到草地上去吧。” “太起眼了,光晴,要下手就应该在夜晚。” 丽二不苟言笑地说。他对主人的动向没兴趣似的,望远镜只是对准神无所在的方位。 “就算夜袭,但房子那么大,华鬼的房间——” “啊,我知道,没关系的。但单纯的斗殴也无法解决问题。” “傻瓜才会斗殴呢。” 听到光晴的话,水羽终于放下望远镜。但视线还是投向大屋那边。 “华鬼不是一直没挑选新娘吗。” “但他也对其他女人出手了吧?” “……嗯。当时他突然提及新娘的事情……你们不觉得太奇怪了?” “不觉得。因为他随便选新娘,不管对方死活。” “那别迎接她到鬼之里不就好了。既然没人知道,那就一直别管她了。但华鬼却把神无叫唤来了。” “麻烦。” “是啊,华鬼不是认真选择神无的吧?” “那么——” 光晴手中的望远镜发出轻微的悲鸣。 “既然选择了为什么不派遣庇护翼!?十六年来放任不管,让她身心俱伤,为什么偏偏要这时候才呼唤她!?如果只是因为她还活着所以呼唤,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他的做法的确让人无法认同。” 认同愤怒的光晴的观点,丽二边以望远镜窥探边回应。水羽视线从大屋转向旁边的男子。 “我也一样。但我想知道,华鬼给神无烙印时——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你这样说的意思是?” 放下望远镜,丽二看着水羽。 “当时他母亲去世了。” “母亲,华鬼?” “嗯,享年九十一岁。” 水 羽用力点点头。鬼族比起血缘关系更加重视个体的能力。父亲跟母亲是怎样的出身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个体的能力,因此华鬼才能得到“鬼头”之名。 但因为血液中残存的本能,鬼多数会对施与烙印的新娘产生爱情。原本喜好单独行动的鬼们会在鬼之里共同生活也是为了新娘。为了消除被突然带到鬼之里的新娘的心理压力,鬼们甚至建立了学校以保护新娘。但也经常有例外的事情。 从这点来看,华鬼矛盾行动的原因与其说是“新娘”,不如说是“母亲”吧。 光晴睁大眼睛。说到母亲的话就是—— “……恋母?” “我想不是。但时间太巧合了。母亲一死,不久后华鬼也失踪了——那时候神无也得到了烙印。” “恋母!!” “都说不是了。华鬼不是为了这种事失踪一年的人。” 丽二对水羽的话感到疑惑。尽管只是简要的报告,但水羽太清楚了。身处学园的他很清楚学校内发生的事情,但没有特意去收集校园外的情报。 “水羽你很清楚的样子呢。” 丽二试探性地问,水羽叹息。 “是的,因为我住在这里差不多十年。” 他指着华鬼的本家。少年静静地凝视大屋。 “华鬼是个麻烦的家伙,因此总让人生气。尽管被选作庇护翼时我非常高兴。” 这次轮到水羽手中的望远镜发出惨叫。难得调动来的新望远镜,却因为光晴跟水羽而发生不同程度的损坏。 “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光晴尖锐发问,水羽往后退一步才回答: “我父亲的庇护翼就是华鬼的父亲,因此守护我母亲的就是华鬼的父亲。虽然是最下层的鬼,但他跟我父亲志同道合、关系很好。因为家中无人照顾,所以我就到他家住了一段时间。” “呃……水羽的父亲是?” 水羽瞥了一眼丽二不悦地说:“绮杉总马。去退治鬼却没有回来,跟拿着雉刀的光晴同类的放浪男子。” “什么啊,同类……雉刀?!难道是当时违反刀枪法的男子!?笑着追杀别人,完全不讲道理危险度太大而被捉拿的男子?” “是那男人不知收敛。” 水羽郁闷地说。 “是吗,那恐怖的兄台是水羽的父亲——咦,姓氏不一样?” 没注意话题偏离了真确方向,光晴认真地思考。离开鬼之里后长期没回来的光晴似乎完全习惯外界的氛围,忘记了鬼族的习惯。 “光晴你是习惯外头的风俗了吧。鬼之里的孩子法律上基本都是私生子。” “嗯,跟随母姓是一般的做法。到政府注册时这样做也比较好。啊,丽二的姓氏是自己起的。” “水羽,是那样吗?你说他是老人家?” 一个姓氏一般维持一个世纪左右,实际年龄远比外表大的丽二为了顺应社会,不止姓氏连名字都改变了察觉话题继续讨论下去就糟糕的光晴慌忙说“是吗,忘记了。” “因为鬼的寿命比较长,容易引起误会。” 事实上曾经有鬼道政府为孩子办理入户手续,但却以失败收场,甚至引发了骚动。因此他们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混乱而采用了私生子登记法。但如果新娘希望修改户籍也是能修改,甚至结婚证书也修改。不限于政府部门,其他方面鬼族也以稍微脱离常规的方法维持平静的生活。 “那就算有比华鬼更强的鬼出现,也不会是外尾华鬼了。” 光晴感慨深刻地说出他们一族的常识。丽二看着屏息的光晴苦笑,水羽耸耸肩。 “我想没必要担心。难以想象有人比华鬼更适合当鬼头。” “话是那么说——华鬼!那可恶的恶鬼!睡他个大头鬼!” 光晴突然大叫,举起望远镜窥探。冷酷的主人还在石头堆中的狭窄空间睡着。因为跟神无保持一定距离不至于有害,但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光晴就忍不住怒吼。不紧不慢地以望远镜四处观察的他,发现意想不到的一幕后,停止不动。 “那是——” 发现光晴的望远镜往下定在一个位置,丽二也举起望远镜,看了两秒后就明白理由了。 “有麻烦事发生了。” “什么?” 水羽把望远镜转向,神情一下子变得惊讶凝重。浓密树荫中有三个鬼跟他们一样窥探着大屋的情况。其中之一是昨晚遇到过的鬼。 “那是。” “崛川响。” “只有崛川响?贡国一呢?” “不在。” “……他好像转校了。” “转校?什么意思?” “不知道。今天在指导课上,老师说贡国一跟随父母转校了……真的吗?丽二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不,没有……事情太突然了。但先解决问题现在的问题吧。” 丽二柳眉就接,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确认来电,按下通话键。 “崛川响,胆量真大。刮目相看。” 把持续发声的手机放在耳边,丽二微笑着低声说。 “丽,丽害怕被萌黄教训啦。” 光晴放下望远镜,偷偷瞧着丽二说,水羽也小声回答。 “萌黄跟神无都是我珍爱的新娘。” 特别用力吐出“我”字的丽二扬起一抹仁慈的微笑,光晴苦着一张脸。 “我不是那个意思!” “讨厌,一点都不成熟的大人。” “那样说不行吧,水羽。” 水羽点点头,丽二以温柔得让人心寒的语气低声对话筒说: “一树?” 尽管温柔地呼唤自己的庇护翼,但却让人有种不祥预感。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丽二的语气是不容否定的命令式口吻。虽然有礼却充满威严,可以想象电话那头一树脸色苍白的模样。 “华鬼的房间需要多久才能修葺好?……一星期?请在三天内完成。” 满脸笑容的美丽保健医生命令道。话筒中隐约散发出来的一树的声音,透露出几近可怜的哀求。 “别说借口。让拓海也帮忙。做不到就断绝父子关系。” 丽二淡淡地说完,就把手机放回口袋中。 “果然山区里面信号都不太好。” “不,等一下。” 光晴举起手,制止丽二。 “房间没修葺好,华鬼也不能回去,我们以正面攻击法抢回新娘吧。” “不,这样的话……” “虽然没自信能完全应付守卫,但车子够坚固有什么闪失就开车过去,三天内好好保护神无。” “等一下!你说父子关系,谁跟谁的父子关系?” 丽二看向吃惊怒吼的光晴。 “谁?一树和拓海是我的儿子。” 光晴震惊的样子取悦了丽二。听着他们对话的水羽也脸色僵硬。 “什么问题?” “哪有鬼让自己的孩子守护新娘的?!” “呃?我就是啊。” 丽二若无其事地指着自己,光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太不经大脑了。” “为什么?因为信任才把自己珍惜的新娘交给他。” “但是太奇怪了。” 丽二毫无自觉对迷惑的光晴绽放苦笑。 “尽管他们是我众多孩子中最年轻的,但也是最有才能的。” “为儿子骄傲吗?!” “嗯,如果三天内他们不能修葺好那房子,就不值得我为他们感到骄 傲了。” “真是可怜……最起码让人误以为我会亲自去。” 看着说出无情话语的丽二,光晴耸耸肩,再次看着大屋。 “我让郡司跟透潜进去。虽然还不知道能起什么作用。” “啊,我也是。我让风太跟雷太潜进去,以挽回之前的名誉。但就这样混进去太起眼,我让他们男扮女装,想不到很适合呢!” “……鬼。” “是鬼。” “为什么啊!他们外表还是小孩子,混进去肯定被发现了!所以我才让他们化妆!!” 听到水羽的解释,光晴跟丽二面面相觑。 “那你自己去不是更适合吗?” “就因为适合才不要去。” 反射性地回答。丽二苦笑,打量四周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开口打断三人间无休止似的闲聊。 “现在不是争论适合不适合的时候,作战会议——” “丽你也适合女装打扮吧!” “谢谢赞赏……不,不是这个问题。” 丽二把光晴脱口而出的意见当成褒奖。虽然想要把话题拉回正轨,但光晴却更快地打断他的话。 “果然还是要伪装,丽很适合化妆呢。” “呃,不,我说……” “只有我不适合呢。” “是啊,有点勉强……好了,回归正题。” “鬼族中很多人都长着中性样貌。我以前也是这样。” “容貌每个人都不同,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烦恼的。” “是啊!丽说得正确!” “谢谢。” “对对。以此来攻击别人是不好的。” 水羽认同他们的话,伸出手指指着大屋说: “今晚神无会住在谁的房间?” 他爽脆地问出重要的问题,漫无目的闲扯的两人哑然。 ============ 【五】 悠然的蓝天被细小的石头包围。再过几小时夜幕就要降临,风会夹带着冷气吹拂着被静寂包围的世界吧。从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前就没改变的光景——排他的空间中极少跟外部世界接触,生活在丰沛绿色的森林中,感受那种澄净的气氛。 回忆途中,前所未有的严苛涌上心头。 世界确实在变化。那变化让人震惊,人为了对应变化也开始变化。这是世界常态,也绝对是必然的。但本家跟学校本质完全一样,只是为了一个虚名而雀跃不已。那名号到底有多少价值,连他本人都无法计量。 恶习让人窒息。名号实在得让人误以为自己坚强、永久不变。 那名号得到别人的畏惧和羡慕,但也等同于诅咒。 华鬼猛然睁开双眼。 “无聊。” 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一切都没所谓呢。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继承“鬼头”名号的鬼并没有任何存在价值呢。 尖锐的严苛让他头脑发热。 如果有人认为那是有价值的,就让他继续自以为是好了。一道冷然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擅自憧憬擅自骚动,就那样擅自灭亡也罢。 理所当然地俯视这一切就是他的工作。 从懂事以来,他就不信任任何人、不听从任何吩咐,只为了自己而活。那是被称为历代最厉害的鬼头所选择的道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什么无聊呢?” 突入其来的人影吃惊地问。华鬼转向声音来源处。四周被大大小小的岩石包围、能让他单独悠然睡觉的地方,是华鬼专用的休息地。知道这一点的本家的人,在他回来时都会极力避免靠近这里。 华鬼盯着那从岩石中弹出来,遮挡光线的身影,虽然因为逆光而看不清容貌,但那声音那口吻都宣告了对方的身份。 “什么事?” 毫不掩饰自己不满的问话让气氛凝结。华鬼那让人脸色大变的威严,吓得对方忍不住吞口口水。 “没什么。只是出来散一下步……啊啊,醒来了。刚好了,我还想让你看看弟弟。” 说话速度有点快的女人怀中抱着的白色布块蠕动着,华鬼心情更差。她——伊织边安抚着怀中的孩子,边俯视华鬼。 “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你知道神无被关在小房子中吧?” 别说知道不知道,看到从小房子出来的女生华鬼心情就变得恶劣,所以才到这里来。但他没义务对她一一说明。被华鬼持续无视的伊织神色复杂地笑了笑。 “她可是个有趣的孩子,现在还对水琴窟沉迷不已。——你不把她带在身边很可怜吧?难得带她来了。” “谁?” 他不是喜欢才带她来。他那拒绝的态度让伊织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你带来的吗?” 他们同坐在渡濑驾驶的车上,但那并不是华鬼个人的决定。直白点说是那老狐狸父亲自把自为,不管华鬼本人的怒气,刚才甚至跟他说“介绍其他更好的女人给你”。 从新娘们的讨论中,他知道大屋其中一个房间变成了他的永久住处。那老狐狸只要喜欢,甚至会把儿子的新娘变成自己的。华鬼不用揣测他的心意就得出如此结论。 虽然想回学校去,但房屋还在修缮中,回去也没意义。让忠尚误以为自己住在女生宿舍,但实际上他却躲在保健室度过了一晚。他实在说不出继承鬼头的人会作出这种事。 现在强行要求回到学园去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别想威胁我。” 伊织一脸艰涩地看着华鬼。 在生下孩子之前,伊织也是追着华鬼身后跑的女人之一,现在看来当时的做法实在太恶劣了。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忍不住生气。 “消失。” “我知道,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华鬼盯着她,伊织只是苦笑。 “她……神无,为什么选择她?你还是停止不抱鬼新娘的主意吧。所有认识你的人都这样想,忠尚大人也这样想——你该不会是因为忠尚大人的吩咐才选择她吧?” “消失。” “是是。” 安抚着开始哭闹的孩子,伊织叹息。 “有的事情不跟对方聊过是不明白的——难得迎来了新娘就好好珍惜吧。” 直到华鬼散发出杀气,伊织才慌忙离开。带弟弟来看他只是借口吧。 严苛的气息萦绕四周。 谁也没关系。对,烙印的女人是谁都没关系。只是刚好出现一个狼狈的女人,女人刚好怀着女儿罢了。本打算当场杀掉她,那女人却死命哀求他放过自己。 杀气瞬间萎缩。 “选择……?” 不是,只是烙印,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刚好发现一个笑得高兴而宁静的女人,所以他就烙印。没有任何期望。因为知道答案是相同的,所以甚至没有派遣庇护翼。没有庇护翼,新娘很可能丧命,这样算是清算过去的一切了。让光晴到神无身边去,只是为了确认她的死亡。 但少女还活着。离开了凄惨的过去,来到鬼之里。 “当时杀了她就好。” 虽然有多次这样的机会,但瞬间的迷惑让动作迟钝下来,结果新娘神无还在这里。这事实让他不由得生气。 “杀了她的话……” 他低喃,再次闭上双眸。之前面对他总是怯懦不已地少女不知何时开始能直视他了。那眼神跟其他人不同,抚顺了他的神经。 杀了她那种怒气就会消失了吧。只要她不存在,就能回到十七年前。什么都没有的空虚世界,不需要询问自己存 在的意义,只是漠然地生活。 只是恢复原状。 压制住心中那翻涌不可解的情绪,华鬼让思考停止下来。再想下去也找不到结论。不,结论已经有了。所以再想去也无益。 深深呼吸,挪动横躺着的身体的他,听到空气被划破的尖锐声响,反射性坐起来。地面发出钝重的声音,发现一支箭刺入了草地上,他马上站起来戒备。从箭的角度来看,肯定是从上空落下的。他四处打量,发现站在山腰背靠樱花树的鬼,屏息静气。鬼手上拿着漆黑的弓箭,弓箭向上。从距离和风向来考虑,华鬼知道对方只是随便发射。 但箭还是深深刺入华鬼睡觉的草地中。 缓缓放下弓箭的男人微笑着把左手移动到脖子外。动作大得像是故意,是因为考虑到两人间的距离吧。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横向一拉。 那是暗示死亡的动作。 “崛川响。” 华鬼低吼。他是所有纠缠他的鬼中最狡猾,最谨慎周到的男子。过去曾经数次威胁他的生命,但这些事情连三翼都不知道。 响眯起金黄色的眼瞳,扬起一抹狰狞的笑容,消失在樱花树丛中。 第三章 想念的彼方 【一】 神无呆呆地看着房间内部。 时间是六点,倾斜的太阳把天空染成朱红色,黑暗也渐渐侵占天空的时候。鬼之里高中是依山而建的庞大建筑群,周边的建筑物都跟学校相关。在那里看到的星空鲜明得让人诧异,跟神无过去从公寓中看到的天空完全不同。 但都比不上这里。 利用山腰平地建立起来的大屋周边没有任何发光建筑物。一到夜晚大自然的纯正就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人前。雄伟而纤细、经过润泽的世界——无法找到词语形容那绝美景色的神无,在太阳下山前被伊织牵着来到长长走廊尽头的大客厅。然后神无发出来到鬼之里后第几次的惊叹。 宽阔开敞的客厅里,并排着无数的膳食小桌。坐在上座的是一脸不高兴浑身充满杀气的华鬼,他的眼神落在不知何处的地方。隔壁隔着一个空位是华鬼父亲,威风凛凛地正坐着。 那是她不愿想起,却记忆深刻地光景。 站在那让她想起十六岁生日晚上的热闹客厅前,神无神色僵硬。唯一让她觉得轻松的是人群中过半数是女性这一点。虽然众人打量的视线不全是善意的,但跟只有卑劣好奇心的婚礼晚上相差极远。 其中明显含有同情地视线。 “新娘几乎都聚集起来了。” 伊织看着一串女人,感慨地说。 “……几乎。” “还有一些在工作的。” 伊织淡然地回应着神无的话,抱着孩子走向上座。她想问的是,大家都是为了一个鬼而聚集到这里吗?但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发问,神无感觉到新娘们观察般的视线,慌忙跟上伊织。 尖锐的痛楚让她停住脚步。中午时在山坡上艰难行走,被树根绊倒脚摔倒了。看来伤口是那时造成的。幸好没有肿起来,但每走一步都会产生剧烈痛楚。 “神无?来,快过来。忠尚大人为了让家人能在一起吃饭,特意建造了这房间。” 看着按照吩咐往前走的神无,伊织笑了笑。听到家人这个词,神无确定这些女人都是忠尚的新娘,一一地数过去,数到三十时决定停止清点。新娘年龄各有不同,其中还有跟神无差不多的女生。 一群坐在不远处、浑身黑衣的男人中,有迎接神无的“斋主”渡濑。如果这只是一半的庇护翼,那么新娘的人数就多得不同寻常了。而他们聚集到这里就表明某方面他们是效忠于忠尚的。 自相遇以来只会挖苦她的男人看到神无,哼笑了一下,以下颚点点隔壁的空位。 “快点坐吧。伊织你也是。” 忠尚的话让神无停下脚步,伊织耸耸肩笑了。他指定的空位是华鬼与忠尚之间最起眼的位置。地位上来说,华鬼最高,神无作为他的新娘,坐那里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对神无来说,那只代表麻烦。再加上旁边的华鬼还浑身散发着威胁气息。尽管不是杀意,但还是明确表达着拒绝之意。 “没听到吗?” “来,是特等席。” 忠尚不高兴地说,然后伊织也说话了。被伊织推了推,无措的神无为众多人注视而怯懦,不安地移动到空位上,突然一阵窒息感袭来,她了然地看着华鬼。华鬼视线还是落在天花板上,移动不动,身上散发出让室温急降的威严感。 神无喘口气,忍着痛坐在空位上。 “喂,都说六点开始了……” “我已经告诉大家宴会六点开始了。我们先开始吧,他们马上要来了。” 伊织笑着回应忠尚不高兴的问题。伊织把儿子放在坐垫上,开启啤酒的盖子。 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女人们,忙碌地把酒搬上来然后又消失了。好几个注满啤酒瓶中金黄液体的杯子放在神无的膳食桌上。 “鬼头的——神无,你喝点什么?” 伊织拿着瓶子笑问。 “好喝的冷酒。” 忠尚代替神无回答,擅自把膳食桌上的瓷杯塞进神无手中。 “还有鸡尾酒。” “干杯要用玻璃杯。” “冷酒。” 他们的话让刚过十六岁的神无不知所措。这种场合喝果汁是理所当然的吧,没有人会劝未成年人喝酒吧。而且神无自己对日本酒没多少好感,也不想喝。 “那个,喝茶。” 她紧握拳头,不安地开口,议论着“干杯要用酒精”的忠尚和伊织无言。但那笑声跟刚才有着微妙的差别。神无也不知所以地凝视着忠尚。他拿起旁边盛着冷酒的瓷杯,扬起下颚,对不安的神无说: “欢迎你。因为那蠢材看来不会选其他新娘了。” 忠尚勾起嘴角,严苛的气息马上从神无身后涌起,直往忠尚发射去。也许说习惯比较适合吧。神无发现身后那种负面情绪中还混合着其他情绪,不再为华鬼杀意害怕得浑身颤抖的神无,稍微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瞳没有完全被金黄色覆盖。尽管严苛感觉依然存在,但感觉不到杀意,他的感情变得复杂。 神无莫名地断定。但其他人就没她那么悠然。 原本喧哗的客厅,瞬间变得水净鹅飞。甚至有的新娘连呼吸都停止了。 “你就只会威胁我吗?” 跟屏息的众人相反,忠尚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华鬼。在地位上,比儿子华鬼要低——尽管如此他的言行却充满着奇妙的不逊。感觉到奇妙的空气流动,神无左右来回看着他们。每次见面总是剑拔弩张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子间的亲昵,反而正因为是亲子才对立,这让神无不解。 奇妙的关系。从他们身上无法感应到好意,只有反抗。华鬼会在这里,最起码现在在这里是因为尊重忠尚的意思。真是——奇妙的关系。 那关系是从何时开始呢。 神无思考着,无法得到适当的结论。慎重把冷酒放回原位,拿起放在华鬼面前朱红色膳食桌上的酒瓶,效仿忠尚往酒杯中注入酒。 满足地看着酒杯中的酒恰到好处,她放好酒瓶,突然发现一道奇妙的视线在盯着之间,她抬起头。 眼前呈现出华鬼震惊的脸。那过于露骨的震惊神情让神无以为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慌忙打量四周,然后看到了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哑然。 “有趣。” 忠尚笑得肩膀都在摆动,他身后的伊织也笑了。大家的酒杯中都有酒,但华鬼的没有,所以她才会往杯中注入啤酒。对神无来说,只是如此而已。 但伊织含笑地举起盛满啤酒的玻璃杯。 “敬鬼头的新娘。” 高举玻璃杯的伊织不恰切的呐喊让神无吃惊。大厅中的人慌张看着神无和呆住的华鬼,然后无奈地笑笑,举起面前的酒杯。 左侧是不高兴到极点的鬼,右侧是开心的鬼,少女只能紧握双手,无奈地叹息。 ============== 【二】 神无站在宽敞的走廊中央,深呼吸,弯下身子轻轻按摩疼痛得发热的脚。虽然吃饭时能掩饰伤痕,但这样走果然很痛。烦恼着要不要请人给她一条热毛巾的她,为免引人瞩目躲到了柱子后方。 涂着朱漆的膳食桌上都是纯和风的事物。也许因为忠尚也在吧,或者聚集到大厅的新娘们都不讨厌她,因此尽管对“鬼头新娘”有所反感,宴会倒也相安无事。但她太紧张以致食不知味,屡次被人灌冷酒,瓷杯都空了好几次。 冷酒凉凉甜甜的容易入口,跟婚礼当晚满杯的神酒完全不同。但就算再容易入口也不能一直喝,却也不能拒绝别人的敬酒,神无坐了好久才从宴会中解放出来。 神无叹息,扭头看背后。高兴的忠尚完全沉醉在日本酒中,不高兴到极点的华鬼 沉默地喝着杯中的酒。从啤酒到冷酒、再到威士忌,而刚才所喝的是烧酒——酒精强度越来越烈。想到因宿醉而痛苦不已的母亲,神无开始担心起他来。 神无凝视还回响这明朗笑声的大厅。 自己拼命喝,还让周围的人多喝,这样的鬼也许很强。而且鬼肯定喜欢酒。想到一些古老神话的神无点深深点头,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为了得到热毛巾必须再次回到大厅,但考虑到可能被困在宴会出不来的情况,为了身体着想还是远离大厅休息去吧。神无沿着走廊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她明明打算直走的,怎么会往墙壁走去了?她无数次停下脚步改变方向,遇到分岔路又停住。两条走廊上都延绵着无数纸门。纸门上的图案各不相同,现在的神无甚至没办法辨认这些纸门。 神无对比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 “您要到哪里去呢?” 低沉的男声自神无后方传来。 “斋主。” 被呼喊名字的壮年男子睁大眼睛,大声咳嗽然后别开脸。 “这里只有忠尚大人的新娘和庇护翼。” “是。” “别跟她们接触太多了。您要有鬼头新娘该有的自觉。因为婚礼已经过去了。” 神无驱动思维思考,但还是无法理解眼前男子——渡濑说的话的意思。凡庸的她对自己在不知不觉情况下散发魅惑男人香味的行为无法释怀。但渡濑只是单纯困惑地点点头。 看到她,他也释然了。 婚礼上展现出明显情欲的鬼现在却以理性压制住情感,神无终于知道他的意图。他为了不加害主人儿子的新娘而特意别开脸。 其实她应该回到大厅去吧。但神无想了想,问渡濑浴室所在地。 大屋主人赐予让她休息的地方是华鬼的房间,最终她还是必须回到那房间,但那么宽敞的空间应该有门锁来分隔吧——她努力想着怎样才能避开房间的主人,渡濑一脸为难地说: “请先别洗澡。你喝了很多吧。” 渡濑以严肃忠诚的表情向头脑晕乎乎几乎无法直立的神无进言。 神无点点头,直直地看着渡濑。 “浴室在哪里?” 渡濑不由得叹息。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再次开口。 “浴室。” “……我带路吧。” 渡濑苦笑着往前走去,神无紧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面写着大大“汤”字的蓝色帘子。入口有两个,里面的浴室大小各不相同。 “大浴室是混浴的。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使用,但请你使用右边的个人浴室,因为大浴室是忠尚大人使用的。” 神无点头,以示自己了解,渡濑留下一句“我替你拿换洗衣物”就走了。也许这个外表冷淡的男人,内在其实很温柔。神无对他背影鞠躬,掀开小小的帘子,拉开玻璃门。门一开热气迎面扑来,勉强能看清前方景物。 走进去,又是一道玻璃门。玻璃门后两道重合的人影在蠕动着。 “我都说不是那样了……” “啊,是钩子。” “对了,卸妆液要怎么用?” “我怎么知道——!!” 开朗的声音似曾相识。神无脱下拖鞋,轻声地打开里面的玻璃门,睁大了眼。她听到了少年的声线,因此就以为更衣室内必然是少年。但站在那里的是两个可爱少女,她们互相怒吼着边奋力脱下身上粉红色的蓬松连衣裙。乍一看场面相当香艳,但却传达出战场的紧张感。 意料之外的情景让她无言地站着,其中一个美少女发现手推开玻璃门全身僵硬的神无,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不是的,你误会了!” “什么,呃?……啊,我们没有那种兴趣的,是工作!” 跟神无眼神交汇的美少女大叫,应声回头的另一个也脸色惨白地吼叫。外表可爱,内里却是元气十足的少年。 “嗯嗯,不是很适合吗?” 神无听到背后的声响,回头震惊地看到微笑着眺望更衣室内情况的男人。那男人跟忠尚的庇护翼一样穿着黑色西装,是在学园守护神无的鬼之翼。 “我们都想穿黑色套装!” 泪眼汪汪的两个少年——水羽的庇护翼雷太和风太控诉,光晴的庇护翼郡司苦笑着耸耸肩,转头看后方。跟郡司伺候同个主人的透困扰地站着。 “什么打扮!” “我们也不想这样啊!” “我知道我们一穿黑色西装就很起眼了!” “水羽那笨蛋——!!” 少年异口同声大吼。见过忠尚庇护翼的神无理解两位少年为什么做女装打扮,的确他们一穿西装就引人注意了吧。从个子来考虑,还是女装比较好。 “虽然我们对水羽说就算死也要守护新娘。” “但是,也没打算怎么大牺牲……” 双眼含泪悲叹的双生子愁眉不展。神无确认来人是自己认识的人后,放下心来,但也对他们的出现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们……” “为什么……因为守护朝雾是我们的工作。” 双生子的回答得到郡司深深的认同。 “这里的新娘不会像学校的家伙那样乱来,不用担心她们会作出过激行为。” “但会有其他问题发生。” 透淡然地说,神无一脸不解,但他们只是为难地沉默。神无反复思量那句话。 其他问题—— 应该很麻烦吧。从他们四个的神色就能判断,神无正想着要不要询问详细情况,眼前的世界却开始打转。 “朝雾!?” 听到声音。一只大手不知从哪里伸过来。 “神无……!” 渐渐黑暗的视线一角出现了某人的胸膛,在胸膛温柔地拥抱住她身体的瞬间,记忆的线也完全切断。 当她睁开眼睛时,最先听到的是柔和且重的水琴窟的声音。 神无呆呆地看着阴暗的天花板好一会儿,静听着那让人心情柔和纯粹的声音,直到冷风拂过脸颊才慢慢坐起来。风从大开的纸门处吹进来。为天空上那美丽的月色惊叹的神无,终于知道这里是华鬼的房间,自己正躺在被铺中。 她想要洗澡后到浴室去,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虽然记得见过了光晴和水羽的庇护翼,但应该没进入浴池。但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类似旅馆提供的浴衣。不由自主动动手脚的她发现被铺旁边放着水手服。她默默水手服,确认人偶还在时松了口气。突然,指甲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这是……” 她双手拿起,把那东西送到月光下,吃惊得忘了呼吸。一只兔子玩偶暴露在冷然月光下。跟她小时候送给一个陌生男人的玩偶相似——神无仔细打量小兔子,抚摸它。有点硬的头和黑色眼瞳,紧闭的嘴巴还有从头部延伸出来的柔软身体,就连耳朵的长度和大小都跟记忆中的玩偶酷似。 神无无意识地倾斜身体窒息检查毛玩偶,然后抱在胸前。怀中那柔软怀念的触感,让神无确信这的确是母亲送她的唯一礼物。 为什么会在这里?神无环视四周,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响。那是以一定规律重复着的脚步声。离开被铺的她,发现受伤的脚被包扎好,吃惊地抚摸着纱布站起来。 被月光照射得明亮的纸门大开,她看到了一个在日式庭院踱步的男人。男人全黑的西装跟忠尚庇护翼的服装相同。但她认出那背影。感到意外的神无想起他是庇护翼,在这里也是正常的。于是伸出脚穿上踏脚石上的木屐。 散步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 “啊,你醒来了?可以走路了吗?” 站在庭院中央的光晴,走到怀抱兔子玩偶的神无身边,朝她伸出手。鬼族中容貌端正者居多。那宛如远离浮世的光景,神无无法分辨梦与现实,不由自主扶住他的手,踏上飞石。 “因为发生了特殊情况,我就偷偷进来接电话了。手机信号太差,用不了。” 沐浴在月色中的鬼苦笑。 “水羽曾经在这里住过,丽也不擅长做这种事。所以趁人们都聚集到大庭中,我就偷偷潜进来了。” 他轻咬着自己的中指,持续解释。人聚集到大庭,大屋就更加空旷了。她好像只睡了一会儿,远处还能听到宴会的人声鼎沸。 神无叹息,视线落在怀中的玩偶上。 “这兔子……” “嗯?这个啊。” 光晴皱着眉头,挠挠脑袋,表情玄妙地指着神无刚才睡的房间。 “就放在那柜子里。那是华鬼的房间吧?这玩偶虽然旧旧的样子,但在华鬼的物品中太过可爱,太不自然,太恶心了。” 光晴的迷惑的解释最终变成了个人意见。正如光晴所说,老是黑着一张脸的华鬼竟然拥有毛玩偶,太不自然了。 但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曾经是神无的东西。然后在樱花路上交给了一个陌生男子——他一直保存至今。 “神无?” 抱着玩偶没说什么的神无,被光晴一喊抬起了头。他俯下头,轻轻舒了口气,然后仰望天空。 “……坦白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这里似乎不太安全。” 随着认真宣告的光晴的视线,神无回头看向大屋。居住在本家的新娘们对她有着好奇心和轻微的反感,却没有值得光晴警戒的类型人物。想要回答说“没问题”的她,想起在浴室遇到的男人们,吞下了这句反驳的话。 他的庇护翼说“还有别的问题”。 “虽然想到带你离开的办法,却要兼顾对方面子……神无也有自己的立场,真的动弹不得,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别担心。如非必要,减少一个人独处的机会。” 如果只是与华鬼为敌,他们可以直接闯入这里,但光晴却选择秘密行动。所到底,即使反对华鬼的光晴能轻易潜入的建筑物,也许比外面要安全多了。 神无感觉到光晴伪装平静实则紧张不已,情不自禁咬住下唇。她知道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因此光晴才会直接来知会她。 神无轻轻点头。 “神无,你不用害怕。” 背着月光的光晴沉稳地笑着,自言自语似的对神无说“相信我”。一阵冷风刮过,她怕冷地缩了缩身子。 “夜晚比较冷呢。” 含笑的声音温柔地说完,陌生的男性身体靠近她。手腕划出大大的弧线,同时神无的背部传来温暖的触感。 “不能让珍爱的新娘感冒了。” 看着吃惊的神无,光晴笑了。她抚摸着残留着体温的外套仰望他。 “衣服……” 光晴猛然往后退。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因为水手服都湿透了所以我就帮你脱了,我完全没乱看!光明正大地脱衣服!” 神无哑然地凝视他,光晴不好意思蹲下来低声说: “我是男人,也有想过不如看一下吧,但真的没有看!” 光晴全身贯注,毫不客气地拔着草地上的草,嘟囔地说。那是他为神无更换浴衣、包扎伤口时的心情独白。如果是以前,她也许会感到不愉快。但现在看到光晴那别扭的样子,那种感觉却莫名消失了,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脸颊潮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了让他别再说下去,神无轻声说出这句话。 “不是?” 光晴拔草的动作停下来,像要隐藏害羞似的轻轻拍手,然后扬声道。 “难道是这衣服?因为他父亲的庇护翼众多,因此我就想混淆视听穿上了,合适吗?” 他笑着站起来,看着无言的神无。没多想其他的她点点头,然后又俯下去。 “脚的包扎,谢谢。” 虽然还红肿疼痛,但已经不严重了。想到自己摔倒时没人在身边,光晴怎么会知道她受伤呢?想要发问的神无慢慢抬起火烧般红艳的脸颊,心脏重重地紧缩起来。 光晴的脸近在咫尺。那率直的眼瞳中充满认真,仿佛要把她的一切思考都吸进去。 “你想幸福吧?——神无。” 光晴伸出另外一只没接触到草地的手,抚摸着神无通红的脸颊。还残留着酒精作用的身体喜欢那冰冷指尖的触感,神无无意识地以脸颊磨蹭他的手。想着光晴的话,闭上眼睛,身体一阵晕眩。 “在这里。” 回响在耳边的低喃潜藏着无限甘甜,掩埋了她一切混乱的思绪。置身于这个男人怀中,甚至无法理解他需求什么的神无只能睁大双眼。 能幸福吗? 不断重复寻找幸福、放弃幸福的未来,自己到底能存在于何处呢? “能给我求婚的回应了吗?” 温柔地包裹她动摇心灵的问话,让神无慢慢闭上双眼。如果能委身于这双臂弯,会是多么快乐呢。一切都能放下,都能交给他,他一定会比任何人更珍惜她。 肯定会爱着她。 “——光……” 但她脑海里浮现的确是别的男人。 无情残酷。没有任何温柔痕迹、只有杀意的鬼。否认其他一切存在的他,不可能承认她的存在。 细胞还记得那将要被杀害的恐惧。如果他释放出纯粹的杀气,她肯定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吧。 但她发现了那眼瞳深处潜伏着别样的感情。 那是动摇灵魂的恸哭之色。 “对不起。” 神无简短的宣告让光晴身体僵硬。她明白自己有多残忍,也知道为了不伤害他要怎么做。但现在说谎的话,将会对他造成更大的伤害,她无法对光晴说出假话。 她想得到幸福。心底除了这样的愿望,还有一股想了解华鬼的欲望。回忆起在眼前乱舞的樱花,神无紧紧抱住玩偶。 “对不起。” 在温柔的怀抱中,神无以颤抖的声线重复说出这句话。 ================ 【三】 “哈,果然来了。” 眯起金黄色的眼睛,响冷笑着。眼前那对在美丽日本庭院中相偎依的身影:其中一个是士都麻光晴,功夫厉害的鬼头庇护翼;而被他抱着的是他应该守护的新娘·朝雾神无,长期沉默的鬼选择的一个新娘。 “有着自己烙印的女人。无意识招惹别人也是当然的。” 惯例来说,被强大的鬼守护着的新娘能过着幸福的生活,鬼对上级鬼的新娘求爱是前所未有的。甚至对方还是鬼头新娘,更属特例中的特例,再加上三翼同时在婚礼当晚求爱,更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 婚礼当晚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婚礼后的乱斗和求爱的详细情况始终不明。 “鬼头想要杀死自己的新娘?……又不是我。” 想到那些可笑的传闻,响嘲讽地说。 的确与那些没有爱情只有服从的新娘面前,也抬不起头来的鬼相比,华鬼的行动相当奇妙。如果真如传闻,新娘应该活不下去的。即使庇护翼怎么拼死守护,也难以想象拥有鬼头之名的人会对一个女人手下留情。 再次从喉咙发出笑声,他盯着那重合的影子。 在他们的世界,新娘厌恶自己的鬼事经常有的,但鬼否定新娘的存在就是很稀有的了。 就 像是融入本能中的诅咒。即使有多少例外,鬼还是会无条件深爱守护着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 “响?” 打开手机看到荧幕上显示“服务范围外”,响咋着舌瞥了一眼从背后阴暗处现身的由纪斗。因为大屋附近没有任何光源,所以并不适合藏身露营。幸好准备了黑布,能使用最低限度的照明。恐怕三翼状况也近似吧。真是无聊的家伙,响只想到别人,不认为自己也是一样。 “难得有机会就跟他们玩玩吧。” 想到自己在学校策动的暗杀没多大效果,响盯着神无。他旁边的由纪斗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诧异万分。 “响,那是三翼的——” “嗯,士都麻光晴。既然他来了,剩下两个也来了吧。还有他们的庇护翼也可能来了。” 响淡淡地回应,由纪斗惊讶地看着他。既然三翼都出动了,那他们的庇护翼也极可能为了保护新娘来到本家。行动时就必须充分考虑这些因素。 “那是……” 响对狼狈的由纪斗苦笑。 “当然了,作为诶求爱对手,很难进去鬼头本家。跟我们一样,他们也必须隐秘行事。但要入侵其实很简单。” 由纪斗倒抽一口气,响只是冷冷看着。事到如今,自己的庇护翼还是畏首畏尾,让他非常不快。只是想像一下庇护翼在考虑什么、害怕什么就心底泛酸。 “由纪斗,你的主人是谁?” “——响。” 听到庇护翼疑惑的回答,响笑了笑。 “对,是我。” 那咬牙切齿般的用词,由纪斗大概能猜出响接下来要说的话,屏息静气。但响没在意他的反应,只是继续说: “我原本是五位三翼候补中的一个。没被选上让我落得清闲,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比他们差。” 被选为三翼是荣誉,但成为华鬼的庇护翼就只有痛苦了,即使入选他也不会对主人尽忠。“上头”正确地把握到响的真意,结果就没让响成为华鬼的庇护翼。 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选定当时最被重视的是响的思想、那无法预测的行动、还有对华鬼——不,对“鬼头”之名含有激烈的敌意。 “要好好招呼鬼头的新娘。” 让鬼痛苦很简单。越是强悍的鬼,弱点就越是容易以确实形态暴露出来。 “新娘”的形态。 响冷笑。有的鬼会为一些无聊事情而在意不已。而拥有那鬼烙印的女人毫无防备地站在他眼前。 “期待明天。” 乘着清爽的夜风,响隐身在密林中。 第四章 对峙者 【一】 翌日早晨,神无看着写有大大个“汤”字的蓝色帘子,无言叹息。昨晚在光晴劝止下没能入浴的她,相隔二十四小时候终于能进入个人浴室。她感慨不已,虽然说是个人用,但却十分宽广,对神无来说还是意料外的。结果她还是戒备地快速洗了个澡就出来了。 穿上用人准备的洋装,左右拿着刚才还穿在身上的浴衣,站在帘子前。右手是兔子毛玩偶和木雕人偶。一番烦恼挣扎之后,她把两个玩偶都放在胸前的口袋,但因为口袋太小,两个玩偶把口袋塞得失去平衡。她苦思了一下,让兔子跟人偶的脸探出口袋,终于安静而满足地点点头。 踏出一步的她,因为钝痛而皱起眉头俯视自己的脚。光晴给了她湿布跟绷带,说痛的时候用来降温和包扎,但她觉得用那些太夸张所以没用。站着等待痛楚缓和过去,环视广阔的走廊,知道他不在神情有点复杂。他担心神无的安全,一整晚都在房门前充当护卫。在她因无法接受他情意而道歉时,光晴只是让她别道歉,快点回去休息,甚至还露出善良的笑容让她别担心。 大屋内外都有光晴所害怕的东西。 “如果有点喜欢我就告诉我吧?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黑暗中,光晴眼神真挚地宣告。明明深受打击,却还是伪装无所谓的口吻。 神无咬着唇点头。所谓的心痛就是如此感觉吧。如果她要求光晴别那么温柔对待自己,他会更受伤,所以神无无法回应什么。 “神无?” 紧握住浴衣凝视地板的神无,耳边突然传来伊织的声音,她不禁抬起头。 “早饭准备好了。过来。” 伊织奇怪地看着她。 “怎么了?” “……没,浴衣……” “啊,你放到那个篮子里面。” 伊织怀里的婴儿发出快乐的叫声,伊织改变一下抱孩子的姿势,以下颚点点一旁的藤编篮子。看到神无按照吩咐把衣服放到篮子里后,伊织伸出美丽的手指逗孩子玩。 “可以抱着孩子到处走吗?” 神无俯视伊织胸前的小生命。真的很小。虽然不知道出生多久了,但婴儿即使长期呆在床上也不为过吧。 “这孩子我不抱着他,他就闹了。鬼的孩子只需三天脖子就会硬了。抱起来蛮轻松的,要试试看吗?” “……三天。” 跟普通婴儿不同呢。神无兴致勃勃盯着婴儿,伊织建议道。 “我怕他会掉下来。” “那你就别让他掉下来。” 伊织笑着把婴儿交到她手上。神无慌忙伸出手,接过那轻盈的小生命。 “其实最好是怀着他的时候让你触摸。” 伊织笑着缓缓往前走。无法理解她这句话意思的神无调整步伐,看着她。 “很不可思议吧。鬼的孩子难以降生,因此他们会让新娘触摸孕妇的肚子以祈求快点诞下健康的孩子。” “……不可思议。” “你觉得鬼头的孩子也会像鬼头那样强悍吗?还是像忠尚大人那样平庸?” “谁平庸了?” 神无被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急忙转身。 “哎呀,你听到了——忠尚大人你难道宿醉了?真糟糕啊。” 看着脸色不悦,抿唇不语的忠尚,伊织笑得肩膀摆动。忠尚狠狠地瞪了伊织一眼,然后来回打量神无和她怀中的婴儿。 “那家伙的孩子就是下任鬼头。别乱说话,准备早饭。” “是是。” 伊织安抚似的点头,忠尚粗鲁地以手掌磨蹭孩子的头。神无吃惊地看着忠尚,他收回手笑道: “快点让我见见嫡孙吧。我很焦急的。” 说完,忠尚越过哑然的神无。看着自己的孩子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神无头脑混乱地看着元气的背影。 “别跟庇护翼靠太近了,你是鬼头的新娘。” 忠尚回头嗤笑道。昨天宴会上他的心情莫名的好,今天也好像延续了好心情。当初那一看到神无就命令再找下任新娘的男子,收回了过去的物理说话,对不知所措的她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 他到底明白多少呢,从他那自信满满的态度完全无法预料。他应该不知道昨晚光晴跟自己说过的话,但也许从某人口中得知此消息因此焦躁起来,预料到神无的心情所以就马上采取行动。 “你选择鬼头吗?” 伊织安静地问,完全没想过自己要选择谁的神无无言地摇头。面对光晴的求爱她只能道歉。然而这样不代表她会选择其他人,被某人吸引、讨厌某人这些情感,神无还无法清晰理解。 这种状况下应该无法回答,存在于心底的一抹身影却扰乱一切,使她狼狈不已。尽管他的怒气是如此尖锐,连靠近都让人踌躇,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注视他。 越是深入了解越是让人恐惧的心情和无法言喻的冲动,在她心底持续膨胀。 “尽管不得不决定,但你烦恼也没用。恋爱需要导火线。” 伊织轻拍神无的肩膀,然后苦笑。神无为她的话而吃惊,伊织耸耸肩说: “来,吃饭吧。” 神无被带领进入的是跟昨天相同的大厅。朱红色的膳食桌跟昨天一样整齐并排,上头放着早饭。神无把婴儿交换给伊织,看到上座的空位,顿住脚步,旁边是让人以为他喝道天亮的一脸不高兴情绪的华鬼。 发现神无到来的他,眼睛微张。知道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口毛玩偶上的神无,慌忙在他身边坐下来——华鬼似乎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询问毛玩偶的事情,没说什么。 樱花路上突然出现的果然是他吧。陷入沉思的她突然感到身边人的动作,抬起头发现华鬼站起来走出客厅,她忙站起来。 “吃了再去。” 在忠尚命令下被迫坐下来,神无不安地对忠尚说: “但是华鬼——” “难得来到这里就多吃点,长点肉。那家伙只是在大屋附近乱逛罢了。” 华鬼的早饭还像刚做好时那样平整。神无知道要吃完早饭忠尚才会放她走,只好拿起筷子。但总是吃不下,最后她只是努力地勉强自己吃下去。 坐在隔壁的忠尚叹口气。 “算了,勉强吃下去对身体也不好。” 神无看着毫无减少迹象的料理苦恼不已,忠尚唯有放弃了。神无安心地叹口气,结果他人递来的汤,道谢后喝了一口就站起来。华鬼在学校只会释放出杀意,但在这房子中却涌现出了让人意外的情感。虽然不知道要逗留在此多长时间,但既然要上学,就不可能长期滞留于此。她走到走廊上。 因为光晴让她别单独行动,所以她的活动范围也被限制了。监视大屋已经很吃力了,她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因此必须多注意自己的行动。 如果他在大屋中或者在附近,也许他们能说上两句话呢,神无抱住淡淡的期待,朝通往庭院的走廊走去,边寻找华鬼边散步。突然她脖子上传来冷冷的感觉,她停下来—— “回去。” 伴随着怒吼,手腕被抓住,她身子往前倾斜。钝重声音响起的同时,她看到一根箭深深刺入面前的柱子上,上下摇晃着。抱住吓呆的神无,忠尚回头大叫,这时渡濑也跑过来,两人张开双手护着神无。 “渡濑。” “马上到里面去。” 发出比主人更尖锐命令的男人看向森林。忠尚踢开纸门,拖着神无走到房间里面,然后互换渡濑的名字。 “你也退下。” “但是忠尚大人。” “好了,退下。箭是?” “远距离弓箭。” “杀伤力很大。有看到箭手吗?” “没有。” “哼,警告吗——功夫不错。” 放开神无的忠尚笑着说。他一脸享受此状况的神色接过渡濑递来的弓箭,然后睨视着被关上的纸门。 “小鬼。……喂,神无。” 突然被喊名字的神无惊讶得跳起来,看向忠尚。 “别暴露在外头。暂时你都会是对方的箭靶。” “是。那个,谢谢你。” 她深深鞠躬,忠尚哼了哼,以下颚点点里面。 “走动时使用大屋的内走廊。知道了吗?” 神无点头,忠尚就让她走了。紧迫的空气压迫着她,神无打开对面的纸门,确认没有危险才走出长廊。 如果当时她没停下脚步,如果她再往前一步,就肯定被箭刺中了。 神无闭上眼睛,浮现嵌入学校中墙壁的锐利小刀。在箭矢落下的地方肯定也有小刀。 看到神无离去,忠尚才坐下来。 “外头的是三翼跟……前鬼头的儿子吗?” “是,还有他的两个庇护翼。另外,三翼的四位庇护翼也潜伏在大屋中。” “对神无进行求爱的三翼不能出手。那这箭是前鬼头儿子发射的?” “他似乎从学校一直跟踪我们到此。” “……有耐性。” “擅自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三翼实际上是下任鬼头候补,听说外头那位前鬼头的儿子能力也很高。有个万一上头必然会行动,因此无论什么状况,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你的判断力还是一样好。” “小人惶恐。” 忠尚把箭举高到眼前,轻声说“沉重”。仔细观察为了拉长飞行距离而改造过的箭,他紧握箭身。 “真意外。” 渡濑眼神转移到神无消失的纸门上。 “你竟然守护她。” “……她是自己避开的。” “不,她提前停下动作了。说起来,在学校时也一样呢。” “因此她才能活下来,不是吗?” “广义上来说,新娘是鬼的血亲,能力多少比常人强。但如果在被守护的环境中长大,能力就拜拜失去了。结果可以说幸运,也是一种遗憾——我以为你会讨厌她。” “我的确是满讨厌她的。” “你说的对,如果能注意措辞就更好了。” “拘泥美丑是鬼的本性。……如果没有希望,那到别的鬼那里去反而能得到幸福。虽然我想要接受,因为真的太可怜了。” 忠尚说出鬼族一般的常识,渡濑听了只是耸耸肩。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新娘美丑都会珍惜新娘。初见面时对神无说的那句话,太过迂回,绝对不是针对神无,而是有着独特的考虑。 “关于鬼头,为什么你要特意说出一些让他误解的话呢?” “啰嗦。” 忠尚以单手折断箭矢丢下,手肘放在座位扶臂上,撑着脸颊不愿意回应什么。渡濑再次耸肩盯着纸门。尽管肉眼看不到,但一定程度上能猜测到敌人所在处。他沉默地在脑海中描绘附近的地形,忠尚开口道: “别出手。” “他们是敌人。” “别出手,那是小鬼之间的争斗。父辈出动帮忙算什么。” 毫无商量的一句话让渡濑苦笑。忠尚问了潜入大屋的四位庇护翼的情况,然后就命令渡濑静观其变。 渡濑静静俯视折断的箭矢。 “这种状况下我们不至于有过失。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能行动。” “对方是除鬼头外,族中最厉害的四人。” “你不相信之间的庇护翼吗?” 忠尚只是笑着回答说:“就是相信才问你。” 尽管能力远远不及四人,但运用地利优势也能占据上风——渡濑自信满满的发言只换来忠尚一个笑容。 “必要的话就行动。去准备吧。” 简要地下令后,忠尚站起来。 ============= 【二】 走在左右皆是纸门的走廊上,神无停下脚步。静静地等待脚步痛楚缓和过去,打量着四周,想起了昨晚喝醉了在屋内迷路的自己。看来即使头脑清醒还是会迷路。不知何时她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对四周产生戒备气息,神无深深吐出一口气。 肯定有人从学校跟来了。虽然不算是明确的杀意,但那箭告诉她,对方不在意她的生死。 感觉到胸口那轻微的心跳声,神无低头看着兔子玩偶和木雕人偶。有一瞬间她怀疑犯人就是国一,但马上又推翻了猜测。他现在的身体应该无法动弹,而且他也不是那种采取鬼祟行动的人。 也许是华鬼做的,但从他目前的行动来开又不像。 到底是谁——神无站在走廊中央,皱起眉头。能跟踪她到这里,对方不是简单的人物。疑惑不解的她被背后突然靠近的气息和声音吓到,忙转头。 “啊,果然是鬼头的新娘。” 年轻女性手里拿着方有茶具和点心、还有毛巾的大托盘。神无看到托盘上轻微摇晃的茶具,走到她身边,拿起了表面印有蔷薇花的白瓷茶壶。 “你要帮忙吗?太好了。用这个毛巾。” 神无拿着比想象中重多的茶壶,女性抱歉地对她笑笑。神无拿过毛巾托住茶壶底部。茶壶外表巨大,因此盛载的东西也多。 “我就想饭后来一杯茶……不过也是借口啦。” 女人那快乐的口吻让神无疑惑,只见女人沿着走廊直走,然后往右拐,走了一会儿再右拐,最后踏上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所跟和风建筑毫不搭边的铁门。 “茶来了。” 铁门两侧的墙壁颜色跟四周墙壁不同,女人说了一声后,铁门打开。神无被里面的光景吓呆了。昨天她被带去的铁格子屋是普通牢房,而现在看到的是被铁制墙壁和吸音材料包围的房间。面积不大,里面有几个女人用望远镜通过形状奇怪的小窗观察外头。 “怎样?” “嗯,绝对没错。那是鬼头的庇护翼。现在拿着杯子的是水羽。” “右边那个子高高的是二翼?” “不像。最后一翼吧?是伊织姐迷恋的‘丽二大人’吧?好美。” 听到熟悉的名字,神无睁大眼睛,开门的新娘转头看着讨论得热烈的同伴们,叹息不已。但其他新娘并没有在意,继续用望远镜观测,聊着些花边新闻。 “伊织姐每次听到丽二大人的消息心情都会莫名高涨呢。” “与其说莫名,不如说糟糕吧。” “恋爱中的少女呢。” “忠尚大人真可怜。” 新娘们以轻松的语调说着,没造成太大回响。即使神无进入室内,她们还是专注地注视着森林,没发现新的客人。房间的构造显得很不自然——墙壁是延伸到天花板的隔音材料造成,而屋顶则是玻璃。 每个地方都有能自由闭合的小窗,整间小屋子明亮得不像是用于日常生活。 新娘们打开了小窗户,望远镜朝着同个方向。从她们对话内容来看,看的应该是三翼。即使这些话会传入忠尚耳中,她们也不在意。 神无决定准备好茶后就出去。 “喝一杯特制的奶茶吧。” 拿红茶过来的新娘如此说,已经准备好神无份的奶茶。才刚吃过早饭没胃口再吃什么的神无,难以拒绝对方热心的邀请,轻轻接过茶杯。女人劝她吃饼干,神无拒绝了,拉过桌子旁边的圆凳子坐下。 神无舒了口气。昨天光晴刚说完大屋内也不安全。现在这样跟其他人一起,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看到铁门也知道这房间墙壁都是铁质材料的,对神无来说,与其说是怪异不如说让她放心。 “真够养眼的。水羽离开这里多少年了?” “十年左右吧?虽然他偶尔会回来拜访,但样貌没多大改变。不愧是鬼族,不像我们会衰老。” “他曾经住在这里!?” “忠尚大人照顾过他一段日子。说起来,鬼头应该喜欢水羽的吧。” “嗯,的确没为难过水羽。” 听到这里,啜饮着奶茶的神无顿了顿。除了为那对意外的组合感到吃惊,也明白为什么比起其他人水羽更在意华鬼。 现在的状况——为了一个新娘而对立,肯定违背了他的本意吧。 静静倾听她们对话的神无把茶杯放回桌面上,凝视窗外的景色咬住下唇。这种场合下,道歉并不恰当。但同时她不由得想不被赋予任何期望的自己为什么还活在世界上。 “没事吧?” 女人问,神无抬起头。 “不舒服?要到房间去休息吗?” “没事。” 神无乖巧地回应。不是所有忠尚的新娘都对她心怀敌意。想到在大厅吃饭时那几道同情的视线,神无看着女人,然后被女人身后小窗的景色吸引说道: “对不起,我有事……” 她站起来鞠躬,走向铁门,分离拉开比想象中重多的铁门,走到外头,寻找出路。 “华鬼。” 刚才看到他的身影了。隐藏在森林中的背影。 来到本家后明显情况有异的华鬼,像要逃避神无似的消失了。错过这次机会就不知道是否再有两人独处机会了,神无紧握口袋中毛玩偶,跑出去。 她没有发现铁门后的一脸困惑的女人。 “怎么那么急呢。” 女人看着神无离去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发现躲在树荫丛中的男子皱起没有。宽肩窄腰个子挺拔——骤然看去是华鬼。体型跟气息都跟华鬼如出一辙。但,他不是华鬼。男人露出侧脸,完美的宛如人造物似的脸庞上释放出恶意。女人屏息。 “那是谁?” 从树荫中走出来的男子手上握着弓箭。 ============ 【三】 说到日式房子,有着从任何方位都能轻易进入的构造。神无很快找到了通往外头的门,疑惑的穿上放置一旁的木屐。着应该是用于散步的吧。虽然她喜欢木屐,但没有自信平安走到玄关,因此只能边注意脚下情况边走了。 不习惯的小道使她不停被绊倒,每次神无都被迫停下来。之前稍微复原的伤口又要恶化了。然而只有吃饭时才能跟华鬼打照面的神无,想要问他毛玩偶的事情,尽管心知不可能得到回应还是想跟他说话。心底生出那蠢动的不安,是因为学校中他的态度和刚才的箭造成的吧。神无深呼吸,压抑住那种不安心情。 沿着羊肠小道来到山腰,神无下意识确认刚才自己待的地方。铁房间从外面看也是铁制构造,跟大屋完全不同的氛围。本以为能看到通过小窗户以望远镜观察外头状况的新娘们,但因为房间外壁构造和设计,无法看到里面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建造那房子,但那肯定非必要时不用的。看到房间高处描绘着复杂的花纹,神无知道从铁房子内能观察到很远的地方。 被看到就麻烦了,神无不敢多做停留,转向森林里面走去。环视四周,回忆从小窗看到的情景,踏出脚步。森林某处密集生长着枯黄树叶的树木。四周突然变得阴暗,神无扶着附近一棵树干喘息,一阵落叶被践踏的清脆声音响起。 两人独处时,他的情感大半是严苛和杀意。但今天却完全感觉不到。本以为因为在本家所以他才如此,但有些地方却说不过去。神无感觉不妥地转过身,反射性后退。 “没发现刚才的袭击吗?” 越过树丛悠然而来的男人释放出弓箭微笑。看着那横越大地,发出钝重声响的武器,神无更加往后退一步,直视来人。 不是华鬼。眼前的是跟国一一起行动的崛川响——与华鬼对立的鬼。 “特意来让我杀吗?如此蠢钝,真是可悲。” 响冷笑着耸耸肩膀,眯起金黄色的眼瞳。他的语气跟气息完全让人感觉不到危险,但神无胸口伸出的警钟却沉重地鸣叫起来。快逃——本能如此的说。 “不用那么害怕哦。” 尽管声调温和,但他双眸中只有明显的轻蔑,告知神无他的真意。如履平地的响靠近她,视线触及神无胸口时,表情一变,把后退的她的身体压在树干上。 视线剧烈摇晃,激痛从胸口泛起,那种窒息的感觉让神无不由自主蜷缩起来。但衣襟马上被他掴住,整个人往上提,被用力压在粗壮的树干上。 “我不会太用力的——把你掐死了,就无法问话了。” 无情地说出残忍地化,手掌握住神无纤细脖子的响冷笑。他手腕渐渐加重力道,神无喉咙被压迫将近窒息。她伸出手想要拉开响的手,但有力的手腕完全不为所动。响俯视痛苦的神无,拉出她口袋中的木雕人偶,递到她眼前。 “在哪里捡的?” 尽管他语气平板,神色却异常迫切。神无看着响手上的木雕人偶,想要说那是国一给自己的。但他从后方拿出某东西,一起递到她面前,神无忍住那句到喉咙的话。 “这是你的吧?” 响淡然地问,按下刀身上的凸起,锐利刀刃应声弹出。神无看到刀身上干枯的血迹,全身发抖。那刀是江岛四季子所有,恐怕也是那天插入国一腹部的刀子吧。 “听不到吗?” 冰冷的刀刃贴住她脸颊,凝视着响的神无没办法回答。那瞳孔中没有任何轻蔑,只有让人心寒的厌恶。神无直觉告诉自己回答不回答结果都一样,紧咬着苍白的唇瓣。 看来响并不知道刀子的主人是谁。他不知道的话,也证明国一无法给他解释了。 ——那样的话。 “他没事吧?” 脑海中那鲜血混合在雨水中的情景再次苏醒。国一的伤比自己想像中更重吗?所以跟他一起行动的鬼才会特意来确认真相吗? “问问题的是我。” 响没回答神无的问题,把脸凑到她面前。明确的憎恶自响的眼中消失,一股恶寒自背部窜起,神无忘记眨眼,只是看着他。那眼睛跟华鬼的不同,完全找不到一丝感情。 不行。如果她说出真相,响肯定毫不犹豫就亲手把四季子定罪吧。电光中的惨剧将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这把刀。” “不知道。” 听到神无的回答,响眯起毫无感情的金色眼睛。 “我问是不是你,答案不是这个吧。可恶的女人。现场除了国一的脚印就只有女人的脚印了!而且从刀刃的位置和深度判断,行凶者都是女性。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开脱?” 响的力道快要捏碎神无的喉咙,冷然地盯着她。 “这里无论是从大屋的角度或者三翼所在位置看来都是死角,知道吗?如果你认为有人来救你就大错特错了——对了,我有个好提议,求救吧,鬼头的新娘。我会把刀子好好还你的。” 剧烈的痛楚让神无忍不住发出惨叫,享受这一幕的响勾起唇角,露出残忍的微笑。压迫着神无喉咙的手腕突然放开,但马上又握住她脖子,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叫,叫自己的鬼。只是这样就把你处理掉,一点都不好玩。” 响的语气一丝不 乱。尽管在威胁人,那声音还是温柔不已。 响俯视神无,皱起眉头。 “……如果传闻是真的,你叫他也未必来呢。现在这样不行啊,必须有更决定性的因素。” 说完,响视线游移,嘴角一直挂着丑恶的微笑。 “要怎样才能满足必要条件呢?怎样才能让他按照期待行动呢?” 说出莫名言语的响,为神无紧握住自己手腕的举动失笑,力道缓和下来。 响看着大屋,放开了神无,从不断咳嗽的她口袋中拔出兔子玩偶。来回打量兔子跟神无,响快速打开刀子,深深刺入兔子腹中。 他把腹部裂开的玩偶丢到神色茫然的神无眼前。 “还给你。” 无邪地笑着的他转身走去。咳嗽着捡起玩偶的神无用力抱住玩偶,看到远去的响手上握着国一交给自己的木雕人偶,挤出声音说: “请把人偶还给我。” 那人偶对国一来说肯定很重要,她不能交给其他人。虽然这样想,但双脚却颤抖得无法行走。 应声回头的响,眼瞳产生奇妙扭曲宛如无底深渊的黑暗。 “这不是你的东西吧……那家伙没来真是可惜。” 响恶意地低喃,再次看了看大屋,然后远去。无法前进一步的神无跌坐在地上,原本剧烈鸣叫让人头痛的警钟渐渐处于轻微,她知道危险已经远去。 全身冷汗如泉涌。尽管警钟安静下来却不认为自己得救了,神无以发抖的双手抚摸腹部裂开的兔子玩偶。 结果还是一无所知。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害怕,恐惧得发抖。神无为无能的自己感到难堪,也感到异常的生气。 “啊,找到了……!!” 凝视着响远去方向的神无,听到大屋那边传来的声音,慢慢扭转头。穿着可爱蓬松洋装、惊人相似的两个少女正穿过树丛,边走边停往她这边走来。 “你突然不见了,害我们都焦急了!地方这么大,很难感应到你的气息。” “是因为雷太太迟钝了吧。” “风太你不也是不知道!” 两个少年连渐渐增大音量的声线都雷同。神无想起水羽的庇护翼男扮女装潜入大宅,忘我地看着眼前这幅奇妙的光景。主人水羽很可爱,但他的庇护翼更是让人怜爱。化了妆戴上假发,如果安静不说话的话就是两个让人惊艳的少女。 “朝雾,森林很危险,别再来了。” “对啊对啊,水羽也很恐怖——怎么了?” 发现神无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上,两人慌忙跑过去。听到他们那率直而真诚的问话,盈满恐惧与紧张的僵硬身体完全虚软下来。弓着背深深呼一口气的神无,不在意弄脏衣服伸直了腿安坐着,眼睛四处打量森林深处问: “你们昨天说的,是关于学校走廊遇到的那个鬼吗?” 神无还没说完,双生子就睁大眼睛往神无看着的方向望去。 “难道崛川响来过?!” “再有失误的话,水羽肯定会吊起我们!” 看着两人发出惨叫的可怜背影,神无异常狼狈。这两个人特别害怕水羽。也许以庇护翼身份来到这里,如果还赶不及救她就完全说不过去了。 “没有人。我只是想知道罢了。” “呃?但是……” “我散步时扭到脚了,然后突然觉得很害怕。” 听说这位置是三翼看不到的死角,因此神无说了个谎,双生子面面相觑,眺望着森林,然后再看看神无的脚,总算接受了她的辩解。她的脚踝皮肤泛红发热,出现轻微肿胀。 “很痛的样子呢。背你吧?” 双生子指指自己的背部,神无认为自己还能走,赶忙摇头。第一,尽管他们性别是男生,但外表怎么看都像美少女。感觉跟平常很不同。 “是吗,那好。” 两人站起来,同时朝她微笑着伸出手。同样是“鬼”,既有充满杀意和憎恶、轻蔑别人的鬼,也有这样心怀好意接受她的鬼。神无看到裂开的玩偶,把它塞回口袋中,抓住两人的手。 回到大屋,伊织早就在走廊上等着。她看到神无和扶着神无的双生美少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双生子是外人。少女外表的她们当然不是忠尚大人的新娘,也不是他的庇护翼。即使人数再多,伊织也能辨认出对方是否为大屋内部人员。 “怎么了神无,不舒服吗?” 但伊织没有对双生子作出任何警告,只是问神无。她困惑地告诉伊织自己扭到脚了,伊织责备地说“你又到处乱跑了”。 “我去拿湿毛巾给你,先回房间休息。” “谢谢。啊……那个,能不能借点缝纫工具给我呢?” “好的。” 三人疑惑地看着爽脆离开的背影。虽然被责备叫人难受,但这样被漠视也叫他们不知所措。 “不详的预感,她不责备我们实在太不详了。” “她一会儿肯定生气的,一定!” 双生子泪眼汪汪的询问,神无无法回答,也无法给予他们安慰,匆匆道谢后回房间去了。如果能逃过追问就是幸运,如果他们放手就更加高兴了,但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神无回到房间,舒了一口气,伊织就拿着湿毛巾、绷带、几块毛巾、缝纫工具进来了。她利落地包扎好伤口,卷起毛巾放到她脚下。 “垫高伤口比较好。无聊时就睡睡觉吧。” 冰凉的湿布使发热的脚稍微冷却下来,神无听着伊织的吩咐,叹口气,然后拿出兔子玩偶给伊织看。 “这个东西我还以为丢掉了呢。是鬼头的吧?” “放在那边的衣柜中……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不知道,我问他是谁的,他也不回答,因此我也不清楚。这东西也没什么价值吧。他一直不肯丢,弄得很残破呢。” “我来修补。” 神无那迅速的决定叫抓住兔子长耳朵的伊织吃惊。知道她要缝纫工具来做什么的伊织苦笑着站起来,留下一句“吃午饭时来叫你”后就走了。 神无轻轻叹息,抱住玩偶闭上眼睛。 =========== 【四】 丽二沉吟了一声,架起望远镜。 “怎么了?” “……不,有种奇怪的感觉。” “是吗,真是的,老是胡言乱语。虽然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别作出了不起的样子。” “光晴?” “那是违反规则,是不行的。真的真的!” “光晴?” “看来昨天神无对他说了什么。” 看着蜷缩着身子把脸埋在纸袋中、重复叹息的光晴,头埋在纸袋中的他就更加消沉哀愁,姿势让人发笑。 “昨天因为有些事必须取得联络,因此就侵入本家的时候?” “不是。” 早上失魂落魄从大屋回来的光晴,没说什么就睡着了。水羽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入睡,但也没问什么,结果光晴就变成这样了。 取得联络的人早上就找到他们,一宿没睡的光晴呆呆地把几个现在自己用来埋头的结实纸袋交给那人,对方就回到雄伟的日本大屋去了。 纸袋里面似乎装着一副,无法得知其原因。丽二跟水羽想发问,但看到把脸深深埋于纸袋中的光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也预计过了。”丽二苦笑地说。 “如果新娘选择了别人,我要放弃吗?” 光晴的声音自纸袋中闷闷传来。唐突的话让水羽表情僵硬,丽二垂下眼睑。 “只 要新娘真正幸福我就会退出。” 丽二淡淡地说,闻言光晴肩膀微微颤抖。 “是啊,退出。如果希望对方得到幸福就必须笑着送走她。无论多么喜欢,多么焦急地想要让她得到幸福——” 比谁都要高兴。 矛盾的心是他们本能的碎片。那不是道理,只是类似于愿望祈求的想法。舍弃理性和常识,成为心底一盏小小明灯,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会继续存在。 “为什么要被抢走呢……我明明不想被她看到自己悲伤的脸。” 神无的道歉不是拒绝。但同时也明确表达了光晴不会是她选择的对象。 “一开始我确实为了守护才对她烙印。” 感受到华鬼对神无的杀意,为了保护新娘才采用那计策。庇护翼专心一致地保护着主人的新娘——那行为造成了凄惨的过去,但如果能成为盾牌守护她的生命,失去了他也不在意。 “明明只是想保护她。” 作为庇护翼,希望以这种形式来完成无法完成的人物。因为他们的求爱而让神无来到自己身边,只要她能幸福,即使是脱轨的未来也没所谓。 “那想法叫做本能吧。我在烙印时是认真的。” “丽太不经思索了。” “我什么时候都是认真的。” 丽二没有恶意的话,让把脸埋在袋子中的光晴苦笑。 “麻烦啊。” “但这不足以成为你喜欢她的理由吧。不至于如此喜欢。” 沉默的水羽插嘴道。光晴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被樱花树包围的巨大建筑物。避开世人耳目建立于深山的大屋,严肃而闭锁,让人自然想起在大屋中长大的男人。 “历代最高的鬼头……本能叛逆、极度危险的人。” 即使伺候在他身边,有时候也会被他吓到。那不是名号的威严,而是个人突出的能力。 “对不起,我无法放弃。虽然固执的男人会被讨厌。” 即使说出答案、确认了自己立场,但始终心存遗憾。光晴把纸袋丢回车上,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奇之余,以三言两语告知了丽二他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为了交换情报他们会定期聚集,但基本上都在各自决定的地方监视大屋。现在能确定的是响带着庇护翼来到大宅,目前还没有什么引人瞩目的举动,而被认为对神无抱有最强杀意的华鬼始终躲避着神无。 “他们会一口攻击吧。” 本家的人都会帮助华鬼,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华鬼单独行动时会造成的危险。然而一切都出乎意料,事情陷入了胶着状态。光晴疑惑地歪着脑袋,变小心警戒边走到斜面上,突然站住,凝视大屋对面的方向。 屏息静气。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静静地仰望着被树木包围、变得狭窄的天空。不能说没有泄气,却是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华鬼……?” 他呆呆地呼唤后,打气传来动作气息。身体本能察觉到危险,自然往后退,撞到了粗壮树干上。连戒备都忘记了的光晴,视线渐渐被那股气息吸引,无法移开。 异样的气息、异样的压迫感——鲜明地告知他:这就是“鬼头”,两人间有着绝对的能力差异。 “心情很差呢。” 光晴说话,稍微缓和了束缚身体的紧张感。他踏出一步,以冷然的视线睨视着华鬼。先行动的是华鬼,他慢慢越过光晴身边。光晴注视着华鬼刚才站的地方没有动,知道他气息完全消失才回头。 “越来越搞不懂他。是冷静还是不安定呢……好久没见面了。” 自樱花怒放以来,他的存在越来越突出。明知道贸然出手会危及生命,但潜藏在光晴体内的鬼本性却蠢蠢欲动。 “作为对手,非常足够。” 他微笑。视线往大屋一角、拥有烙印的少女居住的房间投注去。 第五章 伤痕 【一】 睁开眼睛,从高窗投射下来的日光稀薄而遥远,轻盈得让人伸手也无法触摸到的乱舞的光形成了一副远离现实的光景,华鬼无法马上起来。 树枝上野鸟的叫声比平常距离更近。他撑起身子环视四周,堆积如山的被铺和枕头,终于让他想起自己身处本家。这是临时放置不用的寝具和坐垫、被称为被铺房的房间。结果他离开宿舍到女子宿舍去没能入睡,第二天在保健室通宵一整夜,昨晚在本家大厅醉倒了,今天虽然在被铺房假寐,但实际上也没有横躺下来好好休息。但原本他就是浅眠的人,不至于太在意这些条件。 被敌人侵袭,洗澡后他没有换浴衣就就寝了,简单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走向通往走廊的出口。也许要准备早饭吧,远离厨房的被铺房附近别说新娘,连庇护翼的身影都不见。华鬼没看到任何人,走到走廊外头,来到被飞石包围的空间。 看到从当时一直留下的箭矢,心底的不悦感急速膨胀。被袭击并不罕见,但战斗一般在凌晨或者日落,从来敌人只是有增无减。不,想要袭击他的敌人应该比以前更多了吧。 ——任何时候来都没所谓。 紧绷的神经和灼人的不悦让他勾起嘴角,拔出箭矢丢到庭院中,然后躺下。 高高的天空又变得遥远了。华鬼深深叹息,闭上双眼。 紧张又紧张下迎来的早晨延续了昨天的情况,有点莫名的害羞感。 “……没来。” 边护着受伤的脚边坐在被铺旁边的神无,看着隔壁那跟昨天一样没有被使用痕迹的被铺和没有被开启痕迹的门锁,表情复杂。房间主人来了她觉得困扰,但不来却又非常在意。但她不能一直看着被铺和门锁发呆,站起来叠好被铺,换好昨天被人给准备的衣服。低头俯视自己的脚,幸好已经没昨天那么肿了,也没有发热了,神无松口气,但还是敷上湿毛巾,仔细地以绷带包裹好站起来。确认自己的脚到底有多痛后,拿起有点丑陋的兔子玩偶,检查有没有没缝好的地方,坐回榻榻米上。经过昨天,她已经没有带兔子散步的心情了。 神无抚摸着兔子的头,仰望一下时钟,走出房间。 “啊,刚好我也想喊你了。” 微笑走过来的是手抱婴儿的伊织。她朝神无招招手,询问着脚伤的情况,两人一起到大厅去。大厅中膳食桌井然排列,昨天众多新娘和庇护翼并肩的场景忠实再现。 然而又有点不同。 神无发现上座席有两个空位,来回张望,看到忠尚不高兴地坐在上座上。不知所措的神无在伊织催促下入座,跟昨天相同的用膳场景终于再现。但华鬼还是没有出现在大厅中。 看着四周有点喧闹的用膳情景,神无不由得产生疑问。她身边的空位,那应该是被称为鬼头、大屋中地位最高的鬼的座位。但尽管那受尽瞩目的男人不出现,谁也没在意的样子。 奇怪的景象。 而且也有种莫名的悲伤。 神无视线从座位转到榻榻米上,满身严苛气息的鬼不在,这空间比昨天要舒服多了,但她还是食不知味。 满身严苛气息的鬼不在,这空间比昨天要舒服多了,但她还是食不知味。努力操纵着沉重的筷子,机械性地吧事物送入口中咀嚼吞下。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填满本来就没有空腹感的胃袋,然后意识茫然地站起来。 他在那里呢,神无彷徨地四处张望。 不回房间不来吃早饭——从忠尚那渴望跟家人一起吃饭所以满心期待的行为来看,不出现在大厅完全是华鬼的独断独行。华鬼不来,能减少自身的危险,神无应该高兴才对,但心底却有种莫名的失落。不知何解,神无不安地站在走廊上。 “喂,你找华鬼吗?” 应声回头,看到忠尚真挚的脸。他疑惑地看着神无好一会儿,像对神无说“跟我来”似的,慎重走到面向庭院的走廊,呼喊她的名字。 “现在应该没事了。你从这里直走,他应该在那边睡觉。” 忠尚对神无展现一个讽刺的笑容,然后转身回到大厅内。神无盯着忠尚的背影好一会儿,打量一下走廊,发现走廊外的飞石放着木屐。 神无穿上木屐,按照忠尚指示踏上小道。 观察大屋情况的响对由纪斗和律喊了一声,他们互看一眼朝主人走去。 “看。”响指着的是鬼头的新娘·朝雾神无。他的手指缓缓移动,指着下一个目标·木藤华鬼——任谁只要看一眼就发抖的“鬼头”。他正睡在没经过加工的天然石头堆砌成的空地中央。 “袭击吗?” 由纪斗问手持弓箭的响。因电话没有信号而生气的他昨天单独前往本家回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古怪。每次响散发出那种难以理解、宛如厚重墙壁般的情绪波动时,由纪斗跟律都会感到被自己的主人吓到。应该是发生了让他极端不快的事情吧。 “响,那是……”看到装设好的箭头上颜色不用以往,律屏息。 “不涂毒攻击也能取人性命。” “威力跟精确度都很好。近距离是绝对没问题。” 响淡然无波地说。看着无法反驳的律,由纪斗开口。 “你要狙击谁呢?” 回应他问题的是美丽却冰冷得让人发抖的笑容。那是志在必得的笑容。感觉到庇护翼想要阻碍自己,响朝大屋踏出脚步。 “你们去阻挡三翼。” 坚定不移前进的鬼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两人看到放置在简易桌子上的刀子。大宅进餐时间一般不会有太大举动,三翼也趁这个时间吃饭吧。 一切如响预料。分头监视大屋的他们的行动、交换情报的时间、判断因新娘一事与主人反目的他们不敢采取任何瞩目行动——一切都被猜中了。 两人记得距离三翼驻扎地最近的通道。拨开落叶,隐藏气息,一口气前往三翼所在地。 大屋一角,站立着观察鬼头新娘动态的三翼中一翼——士都麻光晴捕捉到由纪斗和律的身影。在同个地方同样隐藏气息的人,没必要知道彼此的名字。进入临战状态的三翼散发出紧迫气息,两人握住刀刃变色的刀子。 “这里禁止通行。” “你们也知道刀子上有毒吧。” 站在三翼面前的两个鬼,以僵硬的声音说。 ================ 【二】 闭上眼睛,耳听着接连不断地树叶摩擦声,眼底掩上一抹殷红。 昨天那支箭让他深知这里有多危险,但华鬼毫不在意,茫然地想起敌人那秀丽的容颜。响对自己的执着和厌恶,他能理解,也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一个鬼为了鬼头之名而雀跃,当得知他真实身份时,理解就更多了几分。过去受过无数次强袭的华鬼,想起响造成的伤都是轻伤。那些都是皮肉伤,没有危及性命的伤痛。 无论真相如何都没所谓了,浅眠中的身体渐渐陷入思考状态。突然,不远处传来树木摩擦和落叶被践踏的干脆声音。 “华鬼?” 担忧地声音传入耳中,但华鬼连睁开眼都嫌麻烦,决定无视对方。不一会儿后,那股气息更加靠近,同时也在染红的眼睛上落下阴影。清凉的森林空气混合着不可思议的香味,萦绕在他鼻腔中,然后浅眠渐渐加深。 头发摇晃。以为只是风,但那带有担心的触感是温暖的指尖。指尖不停梳着他的头发,让他想起那个动作温柔、叫人怀念的女人。无法忍受鬼头母亲身份带来的压力,长期体弱多病,任性地要求死亡的女人。 久远得他已经忘记的记忆,为什么现在——这样想着的华鬼,想到最近也听过近似的声音。但在哪 里听到,什么时候听到则完全想不起来。 对方以为他睡着了,以指尖触摸他的脸颊,梳理他的头发。隐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别勾出来,充斥胸腔的不悦突然变得柔和。 “啊……” 全身力气自然消散后,他听到少女的声音。对那惊叫感到不可思议,华鬼没有从舒服的睡眠中醒过来,继续闭着眼睛。 就在他快要陷入深眠时,感觉到别的气息。 “你会笑吗?” 平板冷漠的声音让触摸他头发的手指停下来。听到干枯落叶被践踏的声音的下个瞬间,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弹起来。坐起来警戒的华鬼瞬间为凝结的气息感到不适,看到身边的神无时更是哑然,她的身上似乎散发出某种香味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尽管见过几次,但两人擦身而过时,他从没觉察到她身上的香味。跟新娘特有的气味有点不同。 但他没时间确认那是水面了。华鬼立马站起来,睨视着眼前的鬼。 “睡得好吗,鬼头?” 越过岩石堆,手持弓箭的响微笑着瞄准华鬼。 他看到神无慌忙站起来的样子。她紧张地往后退了一点。 “箭上涂了毒,跟普通的有点不同。毒物还没有解药,被射中就会死了,鬼头。” 响左右摇晃着变色的箭头,瞄准华鬼轻快地宣告。看来他喜欢使用武器。华鬼为他愉快的说明感到吃惊,也同时下了这样的判断,他知道神无远离了自己身边。 他清楚响的实力。即使手无寸铁也能跟三翼同时轻松对战。这种状况下,多余的东西反而制约了他的行动。神无是个阻碍,让陷入困境的他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华鬼发现了问题。 即使制约他的行动——有什么关系。反正她都是自己一时迷惑选择的不需要的新娘,即使她被卷入战斗中也无法犹豫什么。 这女人跟其他女人有什么差别呢。反正她跟其他新娘一样,都是冲着没有实态没有价值的鬼头之名而来。没人看到背负此名的人。即使人选改变,事实也不会改变,他在心底重复这样的话。 只有鬼族承认的地位、扭曲的常识、被选择的新娘。 “真悠闲啊,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眼前的鬼微笑。美丽得宛如人偶的鬼,脸带跟轻蔑大大不同的暧昧表情,把瞄准器从华鬼身上移开。在他判断对方瞄准哪里前,对方停住了动作。在近得能清晰看到对方食指动作的距离上,弓箭射向的目标是—— “华鬼……!” 伴随着风被割裂的声音,华鬼身体动了动,身后传来神无的惨叫。鸟儿们受惊似的拍打着翅膀,静寂瞬间被打破。左肩的剧痛让他视线变得模糊,因为知道箭头有毒,因此华鬼迅速把箭从血肉间拔出来。 “没有办法对自己的新娘见死不救吧?” 瞄准神无的弓箭转向地面,响满足地微笑。华鬼没有逃走,把拔出来的箭丢下,大腿发软跪下。能轻易贯穿人体的武器对鬼的身体有着同样的破坏力。箭射中了肩膀,只要按住那部位就好了,但因为射中了骨头,让他站不稳。被丢出的箭矢带有血肉,华鬼感觉到跟普通受伤疼痛不同的麻痹痛感。 “华鬼……” 想要逃走的神无转回来,脸色苍白地伸开细瘦的双臂,挡住身体倾斜的华鬼面前。为了止血而按住肩膀的指缝中央,涌出鲜血,在地上溅落成黑色的痕迹,融入大地。 “毒液发挥作用了?那可是很有效的。” 响说,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把折叠军刀。 鬼露出比刀子更尖锐的微笑。从漆黑变成鲜明金黄色的眼瞳,向神无展示出他们本来冷酷的本能。 “不逃吗?” 响的质问,让神无抬起头。清凉的风中融入了血腥味。连呻吟都没有,华鬼推开她的手,缓缓站起来。 “……还能动。” 响的声音没有惊讶,也没有感叹。虽然不知道毒素有着怎样的效果,但应该是让人无法站立的吧。从肩膀顺着手指滴落的血把地面上的花草都染红了。出血跟毒素让华鬼脸色苍白。 响冷笑着握住刀子,神无无意识站在华鬼面前。冷凝的气息自身后传出——眼前的鬼这样说: “想逃的话,我放过你。” 响嘲讽地看着神无。那眼瞳中有着快逃、落荒而逃、恳求我放过你的神色,那冷笑隐含着“除此之外没别的选择”的含义。 神无无言地看着响。这鬼跟背后的华鬼一样,肯定不会对生命有所怜惜。那举着折刀的样子,宛如美丽的死神。 “逃吧。我说让你逃!” 没有丝毫想逃样子的神无,激起了响的怒火,他低声警告。他往前一步,神无无意识后退。 “滚开。” 华鬼声音近在咫尺,神无仰望斜上方。毒素给他造成了何等痛楚,她不清楚,但把肩膀的肉撕裂的痛楚却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华鬼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但始终没呻吟半句。 “滚一边去。” 盯着发出命令的华鬼一瞬间,神无再次转向响,背后那冷凝的气息更浓烈。 “哈?还是第一次遇到急着相死的新娘呢。” 响静静地盯着神无,手探向口袋,拿出折刀。刀身跟箭头一昂闪耀着同样的颜色。 他缓缓左右晃动刀刃,那展示性的动作让神无全身僵硬。 他给出的两个选择,留下或是逃走——一旦她逃走,那刀刃会往谁身上招呼是显而易见的。神无想到学校发生的事,猜测到响攻击的目标,感到吃惊。 “蠢材,如果刺到你的话,你知道为你拔箭的会是谁?” 发出让人恶寒的疑问,响举高手瞄准后方。察觉他意图的神无后退,背部撞上温热的身体。 “滚。” 感觉到华鬼沙哑的声音中隐藏类似焦急的情绪,不可思议热度包裹着他乏力的身体。神无逃走的话,那刀刃机会刺入已经无法战斗的华鬼身体中。但他为什么要说“滚”呢。刚好又女人可以称为挡箭牌,实在想不透为什么他要担心。 他总是把神无当成最大障碍物,为什么—— 如果她被刺中,他会拯救那个自己早就想杀死的新娘、为她拔出弓箭吗,还是会沉默地等她断气?无论哪一个,痛苦都免不了的。自己到底希望怎样的结局呢,神无看着响思考着。 结果一样,只是痛的种类不同。神无垂下眼睑,肩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华鬼?” 染血的手抓住神无肩膀,把她推开,同时端正的容颜因痛苦而扭曲。神无无法从他表情中读懂他的用意,是想救她呢,还是单纯不希望她妨碍呢。她只明白一点,挡在中间的神无消失后,华鬼跟响之间就没有障碍物了。 响微笑,握住刀子的手朝华鬼探去。 不知道刀身上有什么样的毒素,不知道那会对华鬼的身体照成怎样的影响,但她知道华鬼再中毒肯定会有性命危险。 推开神无的华鬼的右手,再次按住左肩,以阻止出血。毫无防备地站着的他,眼神沉稳地看着敌对的鬼。 “华鬼!!” 神无知道他不想逃。尽管气氛凝结得让人窒息,但她明白华鬼不止没有战斗意志,甚至连生存力气都没有。 空气中满是等待死亡的静寂。 “不行……!” 响伸出手,神无看着脸上浮现安逸微笑的华鬼,发出惨叫。眼前是一直接受死亡的孤高野兽。 救不了了——瞬间神无领悟。不断收窄距离的折刀动作缓慢得让人心惊,左肩的身体却比刀更慢。即使她以身体为盾牌都 赶不及了。 谁来,她在心底呼叫的瞬间,想到了一个词。 “三翼——!!” 刹那,眼前飞过前所未有的颜色。 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折刀深深刺入地面。从森林中窜出来的人影,瞬间调整姿势,抓住了刺入地面的折刀。 少年像守护神无跟华鬼似的,站在他们面前。 “请你别把鬼头的庇护翼当傻瓜好吗?” 被称为隼之早咲的少年,握住折刀讽刺地笑着。 ============= 【三】 “真抱歉,我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而且这里是我的庭院。” 响被突然出现的水羽吓了一跳,听到他那危险的警告更是苦笑。 “我都让他们拿武器战斗了。” “想用两个人对抗三翼?真是傲慢。” 声调低沉的水羽的话中,隐含着浓烈的怒意。响再次拿起折叠军刀,眯起金黄色的眼睛。 “他们成功了,如果再争取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响的话让水羽表情变得更加严峻,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水羽看向身后的华鬼和神无。以失去光泽的瞳孔盯住响的华鬼,脸色异常苍白。右手为了被血染成红色的肩膀止血,深深掐住肩膀的肌肉。他身边还有一支箭头附有血肉的箭矢。 水羽对本能跟响对峙的华鬼和挺身保护华鬼的神无——微笑,然后转向手握军刀的响,摆出临战态势。 “你的目的是?” 响以笑容来回应水羽的问题。他把玩着手上的军刀,视线依次在水羽、华鬼、神无身上游走。 “我才要问你在想什么,竟然守护这样的家伙。这种家伙消失了不是更好?你也这样想吧?选择了新娘却不让庇护翼保护。这等同于说鬼头认为你们没资格守护他的东西。” 刀尖指向神无他们。 “你不可能听不到责难的声音吧。不被期待的新娘有什么价值?不被信任、甚至不被赋予人物的庇护翼有什么存在意义?你们都听到别人的耻笑了吧?那样的男人,没资格被保护。你们为什么还要守护他呢?” 正因为信任庇护翼,鬼才把作为伴侣、重要的新娘交给他们。接受委托的他们为了回报主人,十六年间守护新娘,等待时机成熟引领新娘走到主人身边。 自古传承至今的规则,毫不例外延续下去的习惯。 “……没必要回答你。” 水羽对嘲讽的响说出这么一句话,染上金黄色的眸子看着神无。 “带华鬼回大屋去。这里我来应付。” 水羽转过头,对惊讶的神无深深点头。 “崛川响你不会笨得跟华鬼父亲所有庇护翼为敌吧。” 水羽的挑衅,使得响的笑容更深刻。丝毫不见焦急的样子,响边把玩着刀子边渐渐缩短与水羽的距离。 “让我消灭一翼吧。” “神无——走!” 被尖锐一喝,神无忍住脚步的痛楚,扶着华鬼往回走。就算见面多少次都不习惯的刺入紧张感弥漫全身。想到再流下来只会妨碍水羽,神无拼命支撑虚弱的华鬼往大屋走。 背后的轰鸣声,让她心脏剧烈跳动,双脚发抖。也许被声音惊吓也许感受到杀气吧,野鸟发出刺耳的鸣叫。 “华鬼。” 伤重得应该是去意识的华鬼,顺应着神无的引导往前走。神无吃力地支撑着他的身体,突然感觉到旁人的气息,抬起头一看发现大屋的人都聚集到走廊上来。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看着猛烈摇晃的树木,伊织诧异地问新娘们。然后她看到了神无跟华鬼,震惊地睁大眼。 “急救车……!” 神无大喊,聚集起来的人群中爆发出骚动。震惊地看着受伤的华鬼的人们,只懂得面面相觑,完全没行动。 “请快点叫救护车!” “不行,医院距离这里太远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忠尚打断神无的求救,他眺望一下森林里面,再看看华鬼,粗大的眉心不由得皱起来。但再也没有其他反应。踏上走廊的华鬼挥开神无的手,摇摇晃晃往里面走去。 神无想要追上去,但想到了什么,跟忠尚说: “派车送华鬼到医院去。” “没用。” “血……他受伤了。” “打得很激烈呢。” 忠尚莫不关心地俯视走廊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低喃。脚步虚浮的华鬼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不处理的话,这样——” 忠尚冷然的回答,让神无无法反驳。鬼的血型很特别,也许更正确来说是特别得没有其他相同的血型。三翼也说过,如果输的血不是鬼自己的,会有很多后遗症。 神无看向华鬼消失的方向。 残留在走廊上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就是生命从他身体中流逝的证明。中了毒而且不断流血,即使是被称为鬼头的男子也肯定会丧命。 “处理……!” “别说废话了。虽然有点怪异,但这种程度的事也不少见,别管。” 忠尚看着脸色苍白的神无淡然道。听到那放任不管的话,神无转向伊织:“请借我急救箱!” “呃?” “快点!” 抱着婴儿的她慌忙走开,不一会儿就拿着个小木箱回来了。神无从伊织手上接过木箱,说了省谢谢就推开哑然的众人,顺着血迹追上去。他身体肯定很虚弱。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迹左右相距幅度大,一直延伸到华鬼的房间。 大开的纸门后,华鬼横躺在榻榻米上,呼吸紊乱。想到响说没有解药,神无跑到华鬼身边,总之先处理他的伤口。让他好好休息吧。神无把急救箱放在旁边,跪下来。 接近他才知道他从刚才开始一直发烧。为了治疗想要移动他虚软的身体,但失去意识的身体异常沉重,没办法轻易移动。但不管他的话,被大量汗水湿透的衣服会让他寒冷,结果只会降低他的体力。要尽快处理伤口、换衣服、让他躺下来—— 想着这个顺序,神无离开华鬼,走向衣柜。确认浴衣跟被铺放在一起,神无搬出来,回到完全不动的华鬼身边。呼喊也没反应的他,紧紧握住自己的肩膀,手指几乎陷入皮肉中。尽管失去意识,但手还死命按住肩膀,以求出血停止。 ——为什么。 神无感觉到他的行为不是为了保命。但她马上放弃追寻原因,想要让他松开右手。 “华鬼,放开手。” 华鬼不为所动,看到鲜血被榻榻米吸收晕开,神无焦急地恳求他。但眉头紧皱的华鬼毫无反应,依然紧紧捏住自己的肩膀。神无边呼喊他边奋力掰开他的手指,但手指沾了血变得湿滑无法掰开,神无知道他的右手起到止血作用才放弃了掰开他手指的动作。 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会自然松开了。那时候再治疗好了。神无放开手,触摸到吸了汗变得冰凉的衬衣,要脱下他的衣服才行,但看到他的手为了止血握住肩膀,神无从急救箱拿出剪刀。 衬衣染了血,某部分还陷入了华鬼肩膀的肌肉中。即使把衬衣脱下来了,也无法让他穿上干净的衣服。 神无紧张地以剪刀慎重地切开濡湿的衬衣——袒露眼前的皮肤让她倒抽一口气。 “为什么……?” 变色、凹凸不平的伤痕满布华鬼的皮肤。整个背部分布着大大小小,形状各不相同的伤痕。 “华鬼。” 神无眼睛震惊地大睁,凝视那些丑陋的伤痕。跟神无身上的伤痕不同,华鬼的伤痕是他徘徊于鬼门关的证据。神无以 颤抖的指尖触碰类似火伤的伤痕。隔壁那是刀刃造成的吧,再旁边的是类似肉被剐出来的痕迹。 “为什么……?” 发现伤痕都没有得到好好治疗,神无茫然地问。这种程度,忠尚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因为鬼头身份靠近他的女人,没有谁看到过他的身体就是这个原因吗。这就是他的生活——谵语鬼族顶点,本应该在众人艳羡的优越环境中、备受祝福地生活。但原来不是。 “鬼头是什么?” 在鬼之里高中,她知道大家都以嫉妒、仰慕、畏惧、憧憬的眼神看着他。正如很多新娘仰慕他,害怕他的鬼也不在少数。但华鬼不管别人的观感,以冷漠得被认为是傲慢的态度构筑出自己的世界。 曾经她以为,他不承认别人的存在是因为轻蔑,但也许并不是那样——也许他只是在保护自己。 “鬼头是什么……?” 神无伸出双手,抱住炽热的身体,愕然。他没有依靠任何人来到这里,而且至今都不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华鬼。” 她知道那理由。想到过去的他,神无不由得更用力抱紧他。 因为她明白,不依赖别人是因为没人伸出援手。 因为她明白,不求助是因为没人回应。 抚摸过背部伤痕的手指,颤抖着解开衬衣纽扣。背部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胸前也有。这些伤都没有被治疗过的样子,心脏附近的地方甚至缺少了部分肌肉。 他曾经多少次预备着死亡呢?看到那些宣示他走过如何艰辛道路的伤痕,神无喉咙涌上一阵泪意,神无咬着唇。 他别开脸,哽咽同时从应该紧闭的唇中冒出。 滑落脸颊的泪水在下颚凝聚,化成小水珠滴落在男人满是伤痕的胸口上。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神无抱紧怀中的鬼。瞬间脑海中浮现幼年时的记忆,绿色林荫公园一角的樱花路上眼神冷冽的男子——两人没有任何交谈,只是瞬间的邂逅。现在她明白了,那是预料之外,恐怕对他来说是类似意外的相遇吧。那时候她为什么没发现那种违和感呢。那肯定是血腥味。没有对濡湿的漆黑衣服探究就走了,那时候他肯定置身于痛苦中吧。 神无用力咬唇,堵住哽咽声。 在这里的是,被寻找、被否定、放弃所有的过去的自己。那时候的她期盼世界终结,认为只有死亡才能解救自己。 因为烙印而衍生的欲望的憎恶不断压迫她,让她忘记了平稳的生活该是如何样子。那眼睛中的世界时一片黑暗。对神无来说,盛开于胸前的花事绝望的象征。而华鬼身上也背负着同样意义的东西。 鬼头这个沉重的名号,对他来说是什么呢。对执着该名誉、努力夺取的人来说,有价值的不是他本身,而是他继承的“鬼头”之名。那过去应该没有人爱过他本身吧。那些宣告着他面临过无数次丧命危险的伤痕,到底有多少人会感到心疼呢。被追赶得放弃了求助的男人,为了掩盖痛苦因此采取了伪装。 压倒性的存在感,也许就是他为了回应周边人的要求而营造的。如果真是那样,到底有多少人真正承认过他自身的存在呢? 连家人都叫他做“鬼头”——神无察觉到其中隐藏的含义。 尽管相似,但他跟自己不同。 神无不由自主再次哽咽出声,垂下脸。 她身边有一个拼命保护自己的人。尽管没用却拼命想要守护她的人。 即使被众人追捧,却没有谁对拥有鬼头之名起的凄惨的鬼交心。 ================= 【四】 视线溃散,华鬼茫然地眺望着覆盖了一层薄膜般轮廓模糊的世界,好一会儿后才知道身处自己房间。他稍微动动身体,尖锐的痛楚让他皱起眉头。眼神游移,他看到了浴衣的衣襟和渗血的绷带。他护着伤口,缓缓撑起身子。 把毒箭连肉拔掉后的记忆一片模糊。伤口被包扎了,就是说当时身边有其他人。为他铺被子、换浴衣的肯定也是那个人。 华鬼呆呆地看着右手。这首应该为了止血按住左肩的。 因为受伤程度无意识采取行动的身体。虽然脸皮带肉把毒箭拔掉了,但不等于毒素完全被清除了。再加上出血——刚才的他即使晕倒了也肯定不断出血。 “谁……?” 他发出沙哑的声音,以因高烧而炽热的眼睛环视四周。但广阔的房间内没有人影。过去没被包扎过的身体,现在却被白色绷带包裹着,这让他很疑惑。彷徨的视线停留在盛着谁的脸盆和毛巾上。旁边还有一杯水,再过去一点是兔子毛玩偶。为什么毛玩偶会乖乖的在这里,他疑惑地触摸玩偶,视线的晕眩让他恼火,他放开毛玩偶,拿起水杯一口喝尽。 放好杯子后,他终于察觉自己有多渴。华鬼深呼吸,眺望别说家具连钟表都没有的房间。外头天色还亮着,是早上还是中午呢——他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 从被铺中站起来,视线更剧烈地摇晃。脚步虚软得感觉榻榻米也是软绵绵的,同时头部传来被殴打般的痛楚。也许回被铺上躺着会比较舒服,但脚却不受控制地疾步往前。 像在寻找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墙壁前,他靠在上头喘息。然后倚着墙壁走出房间,以歪斜的视线和脚步走到走廊上。也许是伪装平静吧,擦肩而过的人都吃惊睁大眼睛看着他,却没有说什么。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大厅。漂浮于空气中的食物香味让他心底冒起一般无名火。应该是午饭时间,大厅中传来优雅的脚步声。 被纸门相隔的室内一片喧闹,华鬼眼前的纸门突然被拉开。 发出脚步声的人眼睛圆瞪地看着华鬼。室内的喧闹立即平静下来。 “你选了个好新娘。” 忠尚看着华鬼,满足地笑了笑,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华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继续吃食场面的广阔大厅。知道有人站起来了,但在看清那人面貌前视线一片空白,华鬼不由自主闭起眼睛。 “华鬼!” 伴随着轻声的喊叫,不可思议的香味萦绕全身。他整个人放松,纤细的身体就跑过来支撑着他。他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央出现了神无洋溢不安情绪的脸。 想要挥开她的手臂,但完全没力。 “能走吗?” 手被牵着,像无法理解她意思似的华鬼开始缓缓走着。大厅中的众人注视着他。浑浊的意识无法领悟神无的问话。 “能吃粥吗?学要什么?华鬼……” 听到神无试探性的问话,华鬼觉得惊讶。不明白她为何拼命询问自己,华鬼茫然地在神无的支撑下长长的廊下走着。 喘息跟头疼比刚才轻松了。虽然视线还很模糊、脚步虚浮,但没必要担心,他无法把握自己的状况,如此想着。这都是家常便饭,没什么特别的。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活下来,这是动物世界必然的守则。想活下来就必须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走下去。 正当他再次想要挥开神无的手臂时——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轻声的问句让他心头一沉。 眼前这张脸,不知为何泫然欲泣。 “……没有。” 他终于吐出两个字,神无咬唇点头。 她伤心些什么——华鬼不由得疑惑。烙印自己的人在本应被守护的十六年间却残忍地放任不管,她为什么要为这样的人感到伤心呢。 对她来说,给自己烙印的鬼应该是发泄怒火的对象,即使憎恨跟痛骂也不够吧。她应该受尽苦头了吧。被称为鬼头的鬼的诅咒有何等影响力,看她的 皮肤都能想像到。 但是为什么——她眼中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你生气……” 身为她恐惧的对手时,他给予嘲笑。但一切已经被扰乱,现在的神无正全力支撑着华鬼。没有恐惧、也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是安静地在他身边。 那惊人的事实让华鬼使出浑身力气,离开神无,摇摇晃晃走着。 “华鬼……” 无视她伸出去的手,华鬼一走到自己房间就颓然倒下。 全身乏力。喘息跟耳鸣扰乱了他的呼吸,视线一片空白,渐渐无法分辨眼前人是谁。 “华鬼,哪里痛?” 听到那担忧的问话,同时嗅到不可思议的香味。心底那不悦的情绪,渐渐变得柔软。 “……没有……哪里……痛……” 意识远去的他只能这样回答,神无双手温柔地抱住他。 “——嗯,嗯,不痛……” 神无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华鬼想,她在哭吗? 没必要哭,因为他不痛。剧痛是假的。 烧灼皮肤的热度、撕裂皮肤的痛楚、甚至连剐肉之痛——都不是真的。 没有痛楚,那肉块一定是模型。 “华鬼。” 丢弃那肉块,为什么她要哭泣呢。只是被赋予名号,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华鬼,很痛吧……?” 她在触摸自己。过去的痛苦也无法让它停止,最禁忌的地方——取代剧烈痛楚,重复跳动的“心”的地方,被一双纤细的慰劳似的手抚摸着:“很痛吧。” 颤抖着不断重复的动作,还有在心底回想的柔软温婉的声音。 ——没有痛楚。 然而,一滴水珠,从不知哭泣为何物的眼睛落下。 第六章 该守护的 【一】 身体上的伤能用肉眼判断。 但心灵的伤却是无法用肉眼确定的。只有本人——不,有时候连本人都难以掌握。 昏睡的华鬼总是伸出手,彷徨地寻找着什么似的。这时候神无就会握住他的手。想到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求助,那种悲伤就让神无痛彻心扉,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 几个小时后,华鬼的呻吟声终于变得稍微平稳。那优越的自我治愈能力让人惊叹,虽然持续高烧,但起码算是越过一道坎了,神无松口气,拿着脸盆走出房间。迷路了好几次,总算走到厨房,拿了点热水,再次边迷路边往华鬼的房间走。华鬼还在沉睡。但似乎跟她外出时有所不同。仔细看看,原本放在被铺上的兔子玩偶位置改变了,被放在枕头上。那从被铺中探出来的手,可以推测是华鬼把兔子放在枕边的—— 那平常绝对无法看到的情景让神无不由得微笑,华鬼像把脸凑到兔子玩偶身上一般沉睡着。 因高烧而沉睡的他,让神无联想到“可爱”这个词。她慌忙摇头甩掉这种荒唐的想法。打开毛巾放金脸盆中,确认了温度,再把另一条毛巾放进去。面对意识不清醒的人,在不触碰其伤口情况下为他清洁身体。更换新浴衣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神无的体力跟腕力都比正常人差。但她不想把这事交给别人,于是深呼吸一下,来到他身边。 掀开杯子,热气扑面而来。也许这样的热度是理所当然的,但浴衣被汗濡湿的程度远超想像。擦汗、换衣服、换被子、一系列动作都需要大量的水。 她边想着,边揭开他衣服,华鬼的身体突然颤抖,炽热的手腕放到坐着的神无脚上,迅速抓住她的衣服。 “华鬼?” 吓一跳的神无注视着他,一直高烧不退的男人似乎没睁眼的征兆,而且还呈现出一副安心入睡的神态。神无慢慢地、恋爱地抚摸着他的头,想到冷空气会跟高烧一起夺走他的体力,便试着拉开他的手腕。但他完全不为所动。于是她就想到压他的手腕,却反而加重了他手腕的力道,让她狼狈不已。 他不送开手腕根本没办法给他换衣服。她看看急救箱。急救箱中有剪刀。虽然很犹豫该不该剪掉衣服,但这样下去会让他伤势加重。想到为了止血死命按住肩膀的他,神无探出身子,揭开浴衣的带,摸了摸汗湿的浴衣。 这是不是太奇怪了,她把手放到华鬼肩膀上,歪着脑袋想,突然房间的纸门传来激烈的声响。 “不知有没有用,这药——” 粗暴地敲门后,手持茶色小瓶子的忠尚拉开纸门,又马上关上,然后再打开。 “我会让其他人别靠近。” 忠尚以极度认真表情诉说着“交给我吧”,神无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确认华鬼伤势的动作招来误会,脸色一片赤红。 “不是的……” 神无慌忙解释,但在她说话之前门就关闭了。忠尚肯定是误会了。神无慌张站起来想要解释,脚被华鬼抓住,害她一时失去平衡,整个人趴在榻榻米上。看来动不了了。 神无叹息,重新坐好,看着在华鬼手中的脚踝,感到烦恼。多用力也无法拉开华鬼的手。思考着要怎么办时,不知不觉就轻抚着华鬼的手。那种轻柔的动作让他力道有所缓和,这样就能追上忠尚解释了,神无把脚从他手中抽出,站起来。才踏出第一步就发现华鬼身体跟着仰起来,她赶忙转身握住他的手。 但他挥开了神无的手,自己站起来,盯住地板某一点。 “华鬼?怎么了?” 神无想着该逃走还是该留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华鬼只是盯着某一点,只是站着。神无奇怪地打量他的脸,发现他的瞳孔平没有焦距,再回头看看纸门,确认目前的状态是安全的。还是趁华鬼再躺下前给他换衣服比较好,神无走到他身边。 “我给你擦汗,然后换上新浴衣……” 不知道他有否听到,神无递出浴衣,华鬼的视线稍微动了动。因高烧而焦距模糊的瞳孔来回看着浴衣跟神无,然后伸手拿过浴衣,小心护着行动不太利落的左肩,让人意外的乖巧地把身上的浴衣脱下来。但似乎没办法完全理解神无的意思,只是张开要换上的新浴衣。神无慌忙拧干毛巾的水,边说明边递给华鬼。正当神无怀疑他是否听到时,华鬼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身体。 神无尽可能低着头从华鬼手上接过毛巾然后浸入热水清洗,再交给他。虽然跟预料的情况大大不同,但华鬼能自己动实在太好了。暗自松一口气的神无,为榻榻米上那外衣跟内衣尴尬不已,耳根通红地拿起衣服递给华鬼。华鬼没说什么只是按照她的指示行动,换好衣服好就摇摇晃晃想要钻回被子里去了。 神无阻止他的行动,把给自己准备的被铺换到他睡的位置,然后再让他躺下。虽然还想要处理他的伤口,但不知道是否有意识的华鬼无法忍受长期站着吧,因此她只能放弃换药的行动了。 钻进被铺后,华鬼陷入沉睡状态。毒素影响还是伤口影响呢,他始终高烧不退。摸了摸他的额头,神无判断该让他降温,于是拿起换下来的衣服走出房间,被聚集在房间门口的忠尚的新娘们吓一跳。 “换好衣服了?” “我们没其他意思的,只是来看看情况。” “嗯,其实我到庭院有工作,就想着顺便过来看看你。我不是在担心你哦!” “反正我们有空,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吧。” 她们边戒备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看到她们的样子,神无的表情缓和下来鞠躬。 “没问题的,谢谢你们。” 说完,想起要晒干被铺还有需要准备冰袋给华鬼退烧用。神无鞠躬,拿着换洗衣物和被铺,想要寻找能晒干衣物的地方。但被子比想像中重,让受伤的脚无法支撑,整个人往前倒。 “危险!” 几个女人大叫着支撑住神无倾倒的身体,其他女人从神无手上抢过被子。 “要晒被子吗?衣服我们给你洗了。还需要什么?应该是——冰袋吧?” “放冰的东西就在橱柜的里面。你还没吃午饭吧?我给你带点吃的来。想吃什么?” 聚集在房间前的新娘们包围住神无,神色认真地询问,神无紧张地回答后,新娘们点点头就走出房间了。 “大家,被忠尚大人发现就会骂我们了,要安静点——鬼头的……神无,后面那个人,你先让他睡下比较好。” 神无吃惊地看着四散的新娘们的背影,发现华鬼站在背后,赶忙走过去。应该睡着了的他,现在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神无干净把华鬼带回被铺中,使他睡下,然后对着纸门深深鞠躬。 “被打得很惨呢。” 光晴捡起丢在水羽身旁的衬衣,看到上面的伤痕,丽二苦笑。衬衣上皆是赤红的血花,裂开了好几道口子。尤其是心脏附近的痕迹比其他地方要深得多。 “傻瓜也知道拿刀的疯子有危险……拉不开距离呢。” 水羽不高兴地回答,不甘心地别开脸。虽然避开了多次攻击,但对方的能力不弱,以速度见称的他也难免受了几刀。即使说用惯了武器也不可能让水羽陷入如此苦战。 作为鬼头庇护翼的水羽,没能击中响一下。 “那家伙,身体机能比我想像中好。” 不甘愿承认响能力的水羽坦白地对两人说出自己的观感。虽然雷雨一战时已经有这种感觉,但一对一果然还是很吃力。他的能力跟他们并不相当,而是—— “原本他就是三翼候选者。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操纵情报的男子,得知了原本被隐藏的候选情报淡然说出来。 “……三翼候选?他吗?” “原来如此,他就是五个人选中的一个,够强的。那家伙的庇护翼功夫也不错,但不成问题。” 水羽点头,光晴沉默。那种绝对能力差距的感觉,跟面对华鬼时产生的太相似了。堀川响候补的也许不是三翼而是更高的位置吧。尽管心里觉得疑惑,却无法用言语顺利表达出来,水羽表情复杂地叹息,看向休旅车,却无法用言语顺利表达出来,水羽表情发杂地叹息,看向休旅车。车内的桌面上放着从响庇护翼手上缴纳到的刀子。跟在学校射向神无的类型相同,涂抹着同种毒素。 “华鬼中的毒也许非常厉害。” 光晴脸色大变。 “中毒?” “嗯。他守护着神无,没让她被箭射中。连肉带血地把箭拔出来,但毒素应该即时反应了。华鬼似乎失去了意识。” “——守护住了,真是乱来的家伙。” 光晴低语,粗鲁地挠挠头。 把自我意志跟本能放在秤杆上衡量,多数时是本能取胜。一直以来都想要杀死神无的华鬼在危急中守护着她,那肯定是他一直隐藏的本能。 以伪装来保护自己的鬼,过去曾经展露于人前一次的心灵碎片——并没有消失只是隐藏于心底,等待时机再次出现。 “现在已经无法相让了。” 光晴的想法似乎跟水羽一样,丽二也深表同意。 “是啊,不能把神无交给华鬼——他们也这样想吧。” “丽你的笑容虽然爽朗,但眼神非常认真呢。” “是错觉吧。本来我的立场就尴尬,即使认真也……对了,回到学校要调查一下辞职信的写法才行。” “辞职信?” “我辞掉工作的话,大家就是平等了吧?好期待呢。” 脸上挂着奇妙笑容、架着望远镜的丽二的话让另外两人跳起来。水羽走到坐在大石头上的光晴身边,皱着眉头来回打量他们俩。 “你该不会想做回学生吧?” “是吗?” 两人想到丽二穿上制服的样子,表情不由得一变。一直以来都以保健医生出现在学校的他,如果以其他身份进入学校,他本人也觉得怪异吧。第一,学生们都认定他是保健医生的情况下,学校不可能给予他学籍。除了教职员以外,其他事务员也是不可能的。原本学校就是看中他的医术,冒着风险把他聘到学校去的。 “我否决。” “是啊……怎么办?” “既然都是无法实现的,就别管了。” 两人窃窃私语,互相点点头。无所谓地观察着大量情况的丽二,歪着脑袋看向水羽。 “如果连肩膀的肉都剐出来的话,华鬼的伤应该很严重才对,但大屋的人很平静。就像是明知道有人监视也无所谓的感觉。” 尽管大屋附近有未知的敌人,但大屋内的人还是安安静静毫无行动。听到丽二的问题,水羽悠然地以望远镜观察全屋。 寄居到华鬼家不久,他就马上发现这家庭的异常。生活了十年的大屋,即使是鬼头的住所却不是华鬼的住所,华鬼在家族中总是被孤立。一开始水羽对这状况深感困惑,但渐渐地也就见惯不怪了。 “以前就是这样了……真奇怪,因为华鬼是鬼头所以不能引起骚动吗?” 华鬼是鬼头。身为鬼族之长的他,不应该依靠旁人,而是凭着自己力量生存——所以忠尚严厉要求众人“无论华鬼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出手帮助”。受到这句话的影响,华鬼心怀死的领悟生存者。 “因为是鬼头……?” 光晴不由自主重复那句话,水羽点点头苦笑。过去,看到满身是血的儿子,忠尚表情不变地说出这句话。在光晴和丽二的注视下,水羽无法释怀地叹口气,明白自己说出的话是多么难以理解,转头看向森林。 远处传来干枯树枝细微的响声,森林营造出的安宁气氛中还有别样的色彩。那鲜明的颜色,是熟悉少年的不熟悉打扮。 “雷太?” 边摇晃着明亮栗色长发,边粗鲁地往这边走来的少女。为了不让树枝勾到裙摆,少女把裙摆提起来,那动作大胆得跟她可爱的容颜一点都不相称。 “别摔倒了。” “知道了。啊,水羽!” 少女对后方怒吼后才发现水羽在场,马上绽放一抹如花笑容呼唤主人的名字,手却猛烈颤抖。声音跟容貌相差极远。不说话的话就是位美少女,但一说话就是朝气蓬勃的少年。 少女——雷太看到站在休旅车前目瞪口呆的三翼,不由得皱眉,马上就察觉他们的意思,脸色通红。 “这!这是工作——!!” 雷太后退三步,愤怒地吼叫。看到他的打扮,光晴爆笑。 “哎呀……真是看不出来。满可爱的哦?” “我一点都不高兴。” 本想要帅帅地保护好新娘的雷太,不安地走过来回应道。 “风太跟他是同个打扮,两个人并排像人偶。” 穿着忠尚庇护翼服装的郡司饶有兴味地对光晴报告,雷太眉毛倒竖。 “如果我再高个二十公分就能跟郡司穿同样的衣服了!” “那真是遗憾啊,我也想看看呢。” 郡司夸张地耸耸肩,雷太不甘心地跺脚。因为外表关系,再加上可爱的打扮,身边的人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要潜入大屋就必须变装。大屋里面情况如何?虽然外表还是一片平静。” 终于忍住笑的光晴清清喉咙问,雷太跟郡司互看了一眼,马上就严肃地看着三翼。 “正因为必须报告给你们知道,所以我们才离开了岗位。” 郡司的声音比平常更冷硬,光晴眯起眼。面对他无言的疑问,回答的认识雷太。 “我也——有些事必须亲自对水羽说。” “什么?” 感觉到雷太不寻常的气息,水羽简要地发问,沉默一会儿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请暂时让我们卸任。” 跟三翼同样伺候上级鬼的庇护翼,接受选定后就任。被选为强大的鬼的庇护翼是一种荣耀,不需要任何特别的理由,庇护翼无条件服从主人的意志,若亲自开口要求卸任实在意外——不,也许说例外比较好。 在主人允许下,卸任不当庇护翼的事情也是有的。尽管非常罕见,也不代表没有。 但反过来的话,可以说是前所未见般罕见。 “卸任?” “是,我们四个。” 光晴看着两人,郡司以紧张且生硬的声音回答。比任何人都知道背板主人后果的鬼们,有点动摇地抿着唇叹息。 “理由呢?那不如永久卸任。” 水羽那严厉的话让雷太浑身颤抖。他悄悄抬起头,凝视着主人,像要控诉什么似的睁大眼睛,握紧拳头。 “不是水羽的命令,我……” “是忠尚大人的命令。他对住在本家的全部庇护翼只有一个要求。” 郡司以平板的声音接着雷太说下去。 “守护鬼头和他的新娘。” 郡司和雷太背后,被樱花树包围的大屋周边出现了无数的黑影。很多黑影朝四方散去,部分就转移到建筑物房顶。控制大宅四周的黑影,边保持一定距离边设置覆盖建筑物全体的机关,当死角位置也被取代后静止不动。 “接下来没有得到忠尚大人许可的人,都是排除对象。” 郡司的眼睛染上一层金黄色。 “即使是三翼。” 庇护翼的首要任务是拼死守护新娘—— 光晴从郡司语气中感觉到一种讨厌的敌意,也无法再质问相爱去,只是安静地点头。 “对不起,水羽,我走了。” 雷太脱下假发,交给水羽,低着头快步走回大屋去。相反,郡司却是一脸沉着地鞠躬,然后跟随雷太身后走了。 “看到那样的表情,也没办法解雇他们吧?” 水羽的视线从远处的背影上转开,看着手上的假发。如果他不安得连声音都颤抖,那么就没必要服从从未曾宣示忠诚的鬼,即使认为那是正确的判断,也是能够提出抗议。但既然他们想要试试看,熟知以忠尚为顶点营造出的特殊空间的水羽也无法阻止。鬼头本家是不允许他人介入,完全孤立的世界,一旦融入其中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其一部分。 那也许不是道理。 水羽发假发放在桌子上叹息。 “看来回程的目的地已经确定了。” “……只此一次。真是的。” 水羽对苦笑的丽二耸耸肩,站在隔壁的光晴挠着头坐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忠尚大人’的称呼方法不是太奇怪了吗?他们不过潜入去两天了,却似乎完全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了。” 鬼族中即使面对自己上级也不使用敬称,若在名字后加上“大人”二字实属稀有。比起郡司要求卸任的事情,光晴更不能接受这一点,自言自语地抱怨者。 “因为行动暴露了,反而被对方捉住痛处。” 只会在称呼新娘时才加上“大人”二字的男人推测到,光晴靠在附近的树干上,郁闷地思考着。看到他那哀愁的样子,水羽无奈地笑笑,转向大屋。 “华鬼父亲哈市第一次守护华鬼呢。” 忠尚的庇护翼二十人加上新加入的四人,从四面守护着大屋。丽二微微一笑。 “是妄撞还是过度保护呢?” 水羽吃惊地看着他,沉吟附和着丽二。丽二的笑容更深刻。 “我觉得他只是考虑到自己的立场,然后选择最好的解决办法而已。当然嘴巴上当然说是爱护孩子了。” “怎么说呢。” 不否定不肯定,水羽跟丽二互看一眼,想到那对剑拔弩张的父子不由得苦笑。 “华鬼伤患康复前,那护身符还是有效的。” “我不认为堀川响会善良到等华鬼康复再出手。他似乎打算趁华鬼跟神无在一起时进行攻击。” “他有那么坏心眼吗?” 原本低垂着脑袋的光晴听到丽二的话,猛然抬起头看向大屋。 “我觉得有。如果他要个别攻击,应该早就出手了。现在华鬼无法行动,我也担心神无的安全,也许我们也潜入大屋比较好。” “潜入?但是太起眼——” “不,没问题!马上去吧!?” 光晴双眼闪耀着奇异的光芒,水羽不由得感到惊讶。要躲过忠尚的庇护翼耳潜入大屋的确很不容易。 “今天无法打破他们严防的阵势吧?” “那就明天!” 光晴说,身体探进休旅车一会儿,满脸笑容地回到他们身边。 他手上拿着潜入大屋借用电话时使用过的大纸袋。光晴把东西递给一脸不可思议的丽二和水羽。 “来,明天穿着这个出发!” 那是一件点缀着众多蕾丝的可爱洋装和一件高档的女用西装。 经过跟华鬼庇护翼一战却毫发无伤,持续监视大屋的响,冷然地看向手腕受伤的由纪斗和脸容瘀肿的律。响跟水羽战斗的地方,有几棵树倾倒了,地面也多了几个窟窿。 响毫发无伤的样子,显示出他一如传闻的实力。 “能动吗?” 被响一问,由纪斗动动肩膀,确认伤势。虽然跟三翼战斗时负伤了,所幸不算太痛。 “我没事。律呢?” “没事。” 为瘀肿脸庞冷敷的律简单回应。全靠涂毒的刀子,成功阻挡了丽二跟光晴的脚步,但无法让有着隼之名的少年停下来。响对他们寄予厚望,然而他们却没有完成任务,由纪斗和律羞愧得无法直视响的眼睛。两人早就有被斥责的觉悟,紧张不已,但响似乎沒责备他们的意思,只是俯视着大屋。 然后,轻轻喊了他们一声。 两人不解地跟随他的视线,望见一个壮年男子正转向他们这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越过樱花树丛朝他们靠近,两人身体自然戒备起来。 来者是华鬼的父亲——忠尚的庇护翼首领·渡濑。不理自己的地位身份,丝毫不感觉羞耻对最下层的鬼屈膝效忠的随和男子。 “想在这里开战吗。” 说着,响悠然地笑了笑,把手伸向由纪斗。由纪斗把折刀给他,壮年男人预测到他们意图似的停下来。 “想见血的话,我不会客气。” 雕刻品一般的脸上挤出一个让人感到恶寒的美丽微笑。这男人不会让私人感情影响到自己吧,由纪斗心思复杂地看着响。连面对唯一应该能使他一直动摇的新娘,也丝毫不见堀川响的怜惜之心。 “有问题吗?” 响揶揄地问,渡濑则轻轻叹息。 “只是警告。接下来没得到忠尚大人许可的人将成为排除对象。作为我个人,不希望大宅附近发生任何麻烦事。” “……这样也算是鬼吗?” “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好战。如果你明知故犯,我们也不会客气。” 渡濑背后的樱花树丛中,隐约看到几条移动的黑影。 响眯起眼。 “最下层的鬼守护鬼头——真是笑话。” “……并不是守护鬼头。” 那答案让凝视大屋的响的眼神扇动了一下。 “那要守护什么呢?” 渡濑冷硬的表情瞬间崩溃。他看到响手上的刀子,垂下头转身离开了。 由纪斗和律看到站在不远处,无防备地背过身子安静地垂下手的响,不由得感到疑惑。响讨厌麻烦、平常待人也算是有礼的男人,但也有着鬼与生俱来的异常残忍一面。身为他的庇护翼,由纪斗和律很清楚他平常稳重的面具会因突发状况而崩溃,而现在就身处于突然状况中。 但响收起刀对律说: “律,能动吧?” “是。” “会学校去,我有事情需要确认。” 俯在困惑的庇护翼耳边轻声交代完,响朝他点点头。去吧,简要命令完,响转向神经紧张等待他吩咐的由纪斗。这几天响的心情很差。手机无论怎样都收信不良,随着时间过去,他的不悦度与日俱增。就算站在他身边也能清晰感觉到他的不满。 响的眼神中流溢着恶意的光芒。 “由纪斗。” 由纪斗无言向前踏出一步,表情复杂难解的响勾勒出一个微笑。 “潜入大屋。” 简要命令完,鬼笑了。 =========== 【二】 心跳全所未有的急速,全身颤抖是因为自己的脆弱吧。夺过东西,凝视天空,他系着领带,大口吸气。 “抱歉,借来用用。” 低声说完,他——由纪斗俯视着脚下衣服被扒光,失去知觉的男子。虽然男人的西装尺码有点大,但也不算太难看。 “潜入大屋偷出西装给响,调查大屋的构造和强度,确认撤退路径,掌握鬼头的情况。” 整理好衣襟,确认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重复说出自己接受的命令,由纪斗苦笑。如果单纯这样能解决就太好了。无法阻止三翼之一的水羽的行动,响多少回生气吧。这是给无法回 应主人期待的由纪斗的惩罚。只身深入敌阵,绝对不是好意的命令——但想到响的性格,这或许也有着某种温情。 然而在没事先调查的情况下潜入建筑物内,危险难免大增。虽然能打倒另外一个忠尚的庇护翼,得到西装,然后要调查大屋构造和敌人身体状况就不是那么轻易了。现在即使多想也无法改善状况,由纪斗下定决心,四处打量。幸好有樱花树丛营造出一个死角。必须对守护大屋的庇护翼、还有三翼隐藏行踪的由纪斗,慎重地在树丛中移动,来到了有着手垢、古老的木门前。虽然能清晰看到建筑物外部,但内部情况始终无法把握。小心不弄出声响的由纪斗探身进去,确定没有人才打开木门,潜入大屋中。 他心底低喃“真是麻烦。” 如果中毒了,鬼头应该无法走动了——由纪斗这样判断,忠尚的庇护翼首领前来警告更加印证了他的推论。必须潜入大宅确认发生什么事。 现在问题是响的性格。尽管会准备周到,但一旦判断机会到了就会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哪怕要跟所有庇护翼战斗也无所谓。 “试着说服他吗……” 他要求自己偷一套西装回去,就是打算潜入大宅时用吧。这句话真的可信吗?他脱下鞋子往客厅移动,边走在不知道延伸到何处的长长走廊上,由纪斗边思考对策,想到主人那狂热的脸庞,由不得叹息。 “等一下。” 叹息之后,背后的地板突然发出响声,然后传来叫唤声,由纪斗身子一缩。在心底责怪着潜入敌阵却戒备松懈的自己,由纪斗感觉那股气息渐渐靠近。 “你是不是偷懒了?快点会岗位上去……听到了吗?” 婀娜的女声有点不高兴地命令他。得不到他的回答,女人快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窥探由纪斗的脸。 “……你,”女人不可思议地说。困扰的由纪斗握紧拳头,发现女人怀中抱着婴儿迅速抑制住自己。鬼之子——本能上认为该守护的对象,看到鬼之子,他心底的战意甚至警戒心都消失了。 “我没见过你呢。尚忠大人也是的,有新的的庇护翼加入就要跟我交代清楚啊。” 女人叹息着往前走。 “听说有四个还是五个新庇护翼加入呢,你快点回去工作呢。” 女人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离开了。本该陷入困境的由纪斗,舒了一口气也知道机会来了,他拐入女人离去的转角。呈现眼前的十字路口让他倒抽一口气。从外面看也知道大屋规模宏大,当然内部构造也庞大而复杂了。尤其他生活的环境中不经常看到日本式大宅。没自信一次过就能把握大屋的内部构造。 “大概的路线……必须确认鬼头房间的地点。” 由纪斗思考。虽然问人会比较快速,但整座房子都有安放设置,作为安抚设置一部分的庇护翼发出如此问题,实在太不自然了。即使模糊不清也没办法了,情报太少导致无法采取行动的由纪斗,判断在被纸门间隔开来的大屋中、确保退路是没问题的。然而他还是没办法开学起来。 “这种情报,响不会高兴的。” 必须要更加有效的情报才行。他叹息,决定在达到目的前继续走下去,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谨慎的声音。 “打扰一下。” 由纪斗被吓了一跳,扭转头一看,不由得咋舌。端着脸盆喘着气走过来的是传闻中的丑女、被至高无的鬼选中的新娘——朝雾身无。若擅自回答暴露身份就糟糕了,由纪斗无视她的叫喊,快步穿越走廊。但身后的人却惊讶地追上来。 “那个,请问,厨房在哪里?华鬼的房间在哪里?” 在他忧郁着改继续无视她还是停下来回应时,细瘦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腕,无奈地询问着。本想说不知道,但自己身穿庇护翼服装,这样回答太糟糕了。由纪斗无法理解身无为什么这样问,她红着脸含糊地说“我迷路了”。 看来身为鬼头新娘的少女在丈夫家迷路了。深觉滑稽想要发笑的由纪斗,察觉自己也是同样的立场,脸色一沉。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少女诉说着,他在心底吐槽说“别问我”。两人同样是迷路了。 他要掌握目前自己所在地方的情况,完成响给予的任务,没时间跟你耗——这样想着的由纪斗,突然直视身无的脸。 响什么都没说。没说杀了鬼头的新娘、没说别对她出手、任何关于她的命令都没有。尽管她是自己所憎恨男人的新娘。 那么—— “就是说交给我决定了?” 他低喃,抓住他手腕的白皙小手同时松开了。 “是吧,鬼头新娘?” 必须要考虑主人的希望、怎样做才能使之高兴。响不需要只懂得完成他交付任务的机器。他要求的是懂得随机应变、反应灵敏的同伴。 看着由纪斗泛起的笑脸,身无突然领悟了什么赶忙后退。由纪斗看着惊讶又混乱的她,拿出别在皮带上的刀子。闪耀着尖锐光芒的刀刃让身无睁大双眼,更往后退一步。她的眼神随着刀刃上下移动,不一会儿,眼睛睁得更大。 由纪斗皱眉。尽管面对这样的状况,身无的注意力却只停留在刀子上。由纪斗用来握住刀子,想她不害怕吗。她还是露出怯懦的表情比较有趣,或者哭叫的模样也不错。 鬼与生俱来的狰狞血统觉醒的刹那,他背后突然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气息。 连回头都来不及。 一只手掌从背后伸出来,握住他刀子的同时,由纪斗的后脑勺也受到猛烈冲击。 身无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双手捂住嘴巴站着。充满敌意的鬼站立的地方,出现另一个鬼。脸色不寻常的他握住刀子低垂着头,正眼都没看脑袋卡在纸门上的由纪斗一眼。 握住刀子的手鲜血直流,滴落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华鬼。” 毫无预警出现的手,握住了从由纪斗手上夺来的刀子,立即染上一层鲜红色。 身无慌忙朝华鬼跑去。一靠近他就感觉到一阵热度——被高热蔓延、能站起来也算奇迹的华鬼,眼神虚无地盯着地板。 由纪斗呻吟着站起来,听到远处传来慌忙纷乱的脚步声,然后伊织就从拐弯出现了。 “怎么了?……鬼头!?” 应该不能动的华鬼竟然出现在这里,伊织吃惊不已,再看到被破坏的纸门,眼睛睁圆了。扶着虚弱华鬼的身无看向同个方向,凝视扶着倒下家具站起来的由纪斗。 “看来毒药很有效呢。” 吐出口腔中的鲜血,由纪斗眯起金黄色的眼睛。像是感觉不到痛楚、,茫然注视地板的华鬼,甚至无办法摆出应战的姿势。 “华鬼。” 身无叫唤着华鬼,拉拉他的手腕,华鬼身体倾斜。 “趁现在打败你吧。” 眯着金黄色眼眸的鬼笑说。有见及此,伊织抱着婴儿走过来,跟身无一样拉着华鬼的手腕。 “这时候谁也不在,没用的。” 她皱眉。尽管摇摇晃晃的,华鬼却像特意抗拒伊织的话站了出来。紧盯着地板没有任何行动的华鬼,完全没有防备能力,仿佛跟来人说“随便砍我”。 由纪斗从家具中捡起一把剪刀,往前踏出一步,身无赶紧护在华鬼身前。如果商量能解决,事情也至于变成现今这种模样,身无没办法说服由纪斗。华鬼手上的血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地面上红黑的花朵越来越多,身无死命咬住下唇。 想尽快让华鬼躺下来,治理伤口就必须有所牺牲。 身无直直地盯着由纪斗,也看到他背后突然出现的小山。 “好意警告过还不听,可恶的小鬼。” 忠尚的怒吼响起。由纪斗快速回头的瞬间,一条有力的大腿把他踢翻在榻榻米上。 来不及反应的由纪斗,发出奇妙的呻吟,身子蜷缩起来。 “真是的,你对我的庇护翼做什么了。” 看到由纪斗的衣服,忠尚神色吃惊,快速夺过他的剪刀。 忠尚还是一副高压的态度,但身无察觉到与平时的他相比有些微不同。尚忠握住剪刀,毫不犹豫地往下刺。 伴随着钝重的声音,剪刀深深刺入崭新的榻榻米中。 力道十足的剪刀只差几公分就贯穿由纪斗的耳朵了吧。总算理解状况的由纪斗脸色苍白地看着忠尚。 “警告只此一次。如果是来参观的,我多少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然就快速消失,我会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忠尚智者花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建造,宛如迷宫一般的大宅揶揄地笑着说,提起一只脚踩住由纪斗的肩膀,把他固定在榻榻米上。 “我不是让你永远别出手。但起码今天让他休息——听到了吗?” 抵抗的话应该不能从那束缚中解放出来,但由纪斗只是茫然地看着边用尽体力踩住自己的肩膀、边擦汗的忠尚。忠尚哼了一声,注意力从由纪斗身上转开,看向神无她们。 “让他休息。” 神无知道他指的是华鬼,注意力从忠尚身上转会自己旁边的鬼身上。尽管伤口应该很痛但始终一言不发的华鬼,散发出些微的感情端倪。感觉到有点古怪的神无沉默不语,伊织无奈地小声说: “总是那样,太没用了。” 这句话是冲着忠尚来的。在宽广的大屋中,忠尚刚好出现是偶然吗,还是正如伊织所说有着别的意图呢——神无再次打量忠尚,了解那种挂着讽刺笑容的脸皮地下隐藏着复杂的感情。 也许他不是孤独的。华鬼不是孤立的,也许在他的远处有着无数看不见的手守护着她。神无想到每次见到她都会跟他说话的忠尚新娘,觉得她们的眼神跟现在的忠尚相似。 “走吧。总之先让鬼头…………稍微休息一下吧?” 牵着华鬼手腕的伊织焦急地说,让人怀疑他是否有独立意识的华鬼始终站立着纹丝不动。无论伊织怎么用力拉,华鬼的身体倾斜了却还是不肯往前踏出一步。 “神无,你带华鬼回房间。” 看到伊织困扰的样子,始终以脚压住由纪斗肩膀的忠尚说。伊织都拉不动,没多少力气的神无做起来也一样吧。但在忠尚有趣的注视下,神无难以反驳什么,紧张地牵起华鬼的手腕。 炽热的身体摇晃。原本还死硬地站在现场的华鬼,叫人意外地开始移动。尽管神无觉得疑惑,但想到他能休息,手能得到治疗就松一口气了。 “鬼头也只是鬼呢。” 伊织理解地笑了笑,端起神武刚才端起的脸盆。 “要冷水还是热水?” 神无看向伊织。 “让人在寝室附近安装水源。不然每次新娘不在鬼头都要到处找了。” 忠尚蕴含笑意地怒吼。 “我知道了。” 伊织也不服输地吼回去。然后会哑然的神无说: “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在他恢复意识之前,你不在身边的话,鬼头就会到处乱跑了。” 伊织笑说,神无点点头——也只能点头了。 她不在华鬼就找她。照到她的话就跟在她身边。失去意识,只是以本能守护新娘,想要呆在她身边—— 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高热。以全身力量支撑着尽量不给她造成负担往前走的男子,神无虽然感觉不可思议却无言跟从。 心地亮起一盏摇晃不已的灯。 没有声音,只是摇晃。 =========== 【三】 彷徨在梦中,华鬼瞬间惊醒。 搞不懂映射到模糊视线深处的景色代表什么。他眨了眨眼,才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还看到一个少女就坐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睡着了。华鬼凝视毫无防备熟睡的神无,一是浑浊地思考着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此。他慢慢撑起身子,终于发现自己手掌被绷带包扎着。 肩膀上也被绷带包扎地严严实实。 轻轻摇头,一股浓烈的不悦杆子心底涌上。华鬼静止不动,等待那波动过去后才站起来,适当整理一下凌乱的浴衣,再次俯视睡着的神无。 总觉得被吸引了。不是怒火也不是杀意,而是其他不可解的感觉。但深入一思考就会头痛,华鬼马上放弃理清那种感觉,注意力也从神无身上转移开去。 些微的怒气充斥心头。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散发出的甜香味缓和了他的怒气,华鬼停下脚步,俯视依然深眠不醒的少女。 为什么那时—— 突然,他想起了手握弓箭的响。为什么那时会那样做呢。即使她死于别人手上,只要结局一样不就好了吗? 还是他如此拘泥于她为谁所杀呢? 华鬼举起裹着绷带的手,凝视神无。只要他用力挥掌就能被粉碎的梦幻少女,却丝毫没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安然熟睡。华鬼想挥下举起的手,刹那间尖锐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定住。痛楚不是从手上的手掌或者肩膀传来的。 华贵茫然地抚着胸口。 这样就能处理掉一切吧。轻易杀掉引起他怒火的少女。没有任何障碍或者抵抗,一挥手就能把麻烦一扫而空。但是,尽管明知道这一点,却在重要的时候——完全提不起杀意。 华鬼意识混乱地看着神无,心地张扬的怒火让他硬生生把视线从神无身上抽离。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他站在纸门前深深抽一口气,视线彷徨不定地拉开了纸门。 “神无?需要什么……呃?鬼头?” 他刚踏出走廊,隔壁房间的门就开了,传来一道女声。女人探出头来,发现时华鬼,不禁睁大眼睛。 “神无又不见了?” 女人说出奇怪的话,慌忙朝他跑过来。她突然抓住华鬼的手腕,华鬼使劲甩开她的手,女人惊讶地看着他。往常看到华鬼不愉快的神色都会怯懦而逃的女人,收回手理解似地笑了笑。 “呼,一整晚都没睡了。忠尚大人的计划真完美。” “什么?怎么了?” 慌张的女人们从房间走出来,讶异地看着华鬼。 “他在找神无?” 再次被问到不明所以的问题,被华鬼挥开手的女人与刚走出房间的女人们视线交汇笑着说:“他好像恢复意识了。” 听到这句话,女人们笑着靠近他。 “鬼头,不休息也没关系了吗?” “要吃点什么?” “神无呢?她怎么样了?” “到底怎么样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想要越过华鬼窥探他背后的情况。深感疑惑的华鬼手探到背后,拉上纸门,眼前的女人不再是之前那样谄媚的表情,而是不满。 “为什么要关上啊。她可是通宵达旦地照顾鬼头哦。该不会是病倒了吧” 应该怨恨神无的女人们担心地问。华鬼郁闷又生气地藐视她们,平常害怕他的女人们今天却相当大胆地回视他。 心地涌现一股不安的差异感。有什么改变了。是他畏惧变化吗,但这幢沉默的建筑物、身边的人、还有—— 华鬼察觉压在自己心头的那些情绪,不由得屏息。 “干什么?” 华鬼的身边突然传来惊讶的问话。伊织正从走廊拐弯处走来。 “发生什么事了,吵什么呢?” 伊织瞥了一眼华鬼,扬声询问女人们。 “啊,报告……!” “我要去找忠尚大人!” “你们都出去,必须有人准备晚饭了。” “但幸好他一天就好起来了。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就算是鬼也挨不住。” 华鬼看着边在走廊上小碎步走着、边小声笑谈的女人们,不由得感到困惑。 无法掌握状况,头脑迟钝的甚至连女人们说的话也无法好好理解。 “什么?” “恩,忠尚大人的庇护翼在外头……跟你没关系呢。” 说到一半,伊织绽放出艳丽的笑容,视线转移到外头。 “神无呢?” “……睡着了。” “是吗。她昨晚一整晚都用心地照顾着鬼头呢。她身体那么瘦弱还那么努力,我们看到也觉得感动呢。” 伊织笑说。 “你看,因为白头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尽力去帮助那孩子呢。” “白天?” “午餐时她跟忠尚大人吵架来了……鬼头你也在吧?” 华鬼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思索。虽然记得自己数次走出房间,但什么时候出、为什么出就完全没记忆。甚至连去哪里了都没法记得清楚。只是感觉到自己彷徨地在走廊上走着,不知所措的站着。 “即便是鬼头的新娘,也不敢跟执着于鬼头之名的忠尚大人呛声。” “鬼头之名是没意义的。” 女声刺入他的胸口。 华鬼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把他只敢于心底重复的话说出口的女人。 “她是这样对忠尚大人说的。他说华鬼不是东西,鬼头之名是没有价值的。” 面对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男人,她为什么敢这样说呢。 想到偏执的父亲满足的笑脸,华鬼无言。无限执着于鬼头之名的男人,竟然会认为否定自己观点的女生是个好新娘。 “鬼头,你好好看清楚。” 伊织以建议的口吻对混乱的华鬼说。她要自己看谁呢——在他发问之前,背后传来纸门被拉开的声音,一股不可思议的香味扑入鼻腔。转过头就看到表情慌张转为安心的神无。她毫不犹豫地牵起华鬼的手腕,理所应当似地靠近他。 想要挥开她的华鬼,发现身体违抗自己的意志、丝毫不动时不由的困惑起来。 “没事吧?” 华鬼茫然地盯着那双仰望自己的澄净眼瞳。眼前的是一直被自己拒绝的鬼新娘,应该跟其他女人一样们为了鬼头之名雀跃不已的人。但他的杀意却无法如以往那样涌现。本来应该张扬的怒气却鸣金收兵了,胸口反而出现暧昧而难以形容的感情。 他以单手覆盖住低垂的脸庞,察觉到远处的那股地动山摇的感觉。 “鬼头,有点麻烦事发生了,转移一个地方吧。跟我来。” 在走廊上四处张望的伊织,对表情复杂的华鬼笑了笑,开始往前走。他在心里低喃“谁要跟她走”,神无轻叫一声,放开华鬼,走回房间中,很快就抱着一只兔子玩偶出来了。然后她抓住想回房去的华鬼的手,没发现他的震惊神色,快步追上伊织的步伐。 虽然她抓的很紧,但对他来说力气并不大,要挥开她并不困难。但他做不出来。困惑不断增加的华鬼,配合着神无的步伐往前走。 “鬼头要好好守护新娘。” 看到尽管无法释怀却还是乖乖跟从的华鬼,伊织恶作剧似的说。 伊织带领他们走到距离华鬼房间相当远的一间和室中。 “他让你可以的话就出手。” 留下这句话,伊织就走了。十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整齐地堆放着男性衣物。乖乖地跟着来的华鬼有点摇晃地拿起那衣服。 身体肯定还没完全恢复吧。 想到被牵着手乖乖顺从她的华鬼,神无边在房间内走动边凝视华鬼。如果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那么他的意识也可能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习惯了他的杀意和拒绝,她无法不为他的顺从感到不安。 神无无言地看着粗暴脱掉浴衣的男人的背影。跟高烧时身体肌肉松弛不同,背负过多伤痕的身体,随着动作摆动,勾勒出魅惑人心的线条。神无猛然回神,赶紧别开脸。明明在照顾他时已经多次看过他的身体,单听到那些衣服摩擦的声音,心始终难以安静。即使怒气分散注意力,却始终无法消除那种意识,烦躁感不断增加。 只是偶然看到对自己秉持杀意的男人的动摇神色、满身的伤痕、无意识情况下守护新娘的样子,神无的头脑就一片混乱。 尽管可以推搪说这些都因为不习惯,但是不止如此。自己心底的确有什么改变了,甚至无法扭转恢复原貌。 为了让加速的心脏鼓动安静下来,神无无数次抬起头深呼吸。 换好衣服的华鬼锐利地环视四周,房间的气息宁静得时间仿佛停止流动,远处却传来跟这种宁静不相符的声响。察觉气氛有别寻常的他瞬间紧张起来,神无也平息静气。正如忠尚所说,华鬼休息一天就醒来了,但现在他脚步不稳的状况下,是无法战斗的。然而他却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全神贯注警戒着任何有可能是外敌入侵的声音,进入战斗状态。 神无觉得难以置信。 伊织命令他不可插手。明明忠尚的庇护翼人数如此之多,但面对能用毒的敌人,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命令华鬼战斗。发住这种残酷命令的是华鬼的亲生父亲忠尚,但华鬼不绝望也不胆怯,只是漠然地应战。 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 “华鬼” 凝结的空气让人皮肤生痛。那是平常面对她时,他所散发出的气息。现在他敌视的对象改变了,那感觉不再是恐惧,反而是安心和有点动摇。神无下意识按住胸前的烙印。 不断靠近的爆破声音突然中断,四周陷入怪异的静寂中。呼吸紊乱的华鬼屏息,睨视前方。然后,像要炫耀力量似的,华鬼粗暴地拉开纸门。 “现在醒来还早吧?” 蜷缩着身体的神无耳中传来嘲笑。走廊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鬼,打量丢掉了纸门、脸容严肃的华鬼——然后转向神无。是只身闯入的崛川响。他脱掉黑色外套,远处再次传来破坏声响。 “本来我打算偷偷潜进来,意想不到警戒早早就解除了。真是无法理解你的父亲,这种状况下竟然让庇护翼退下。该说他愚蠢还是心胸宽广?” 响快乐地眺望着难掩疲倦神色的华鬼,从外套口袋中拿出刀子,把衣服摔到榻榻米上,拉松领带。 “还是选择违背自己的立场呢?” 响手上的是江岛四季子持有的,刺入国一腹部的刀子。跟不由自主后退的神无相反,华鬼俯下身子。一看就知道华鬼身体还没恢复,裹着绷带的肩膀和手掌,肯定无法按照他期望灵活地移动。但是他还是不放弃战斗,直视响。 神无用力抱紧兔子玩偶。 华鬼过去也负过程度相近的伤。即使面临死亡也不懂得害怕怯懦的男人,现在苦痛增加了,他就更加没有生存的期盼了吧。很清楚死亡有着何等吸引力的神无,不由得把过去自己的身影跟华鬼重合,心拧痛起来。 选择逃避的她和期望战斗的他,尽管做法相反,本质确实相近的。 “华鬼。” 低声的交换,让华鬼肩膀轻微颤抖了下。 “先跟你玩玩吧!” 响那金黄色、冻结般的眼瞳直视神无。在他握住刀刃靠近神无同时,华鬼也动了,伸出裹着绷带的手抓住响的手腕。跟肩膀一样伤痕未愈的手 掌上头的绷带渐渐渗红。 响盯着华鬼,伸出收。 “是这里吧?” 温柔地询问着,响把手指戳进华鬼肩膀,神无听到抽气的声音。看到华鬼肩膀的纱布渐渐变红,神无不由得哀鸣。 “华鬼……” 想到他身边,想过去拉开响的手。但她知道不明白战斗技巧、甚至连防身方法也不知道的自己走过去,只会给华鬼添麻烦,神无只能看着他苍白的脸,呼喊他的名字。 响越过华鬼的肩膀,对神无露出一抹嘲笑,手更加用力。华鬼肩膀的纱布瞬间染红。 “助手……!” 他从未如此憎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响享受着华鬼的反应,神无不由自主踏出一布,华鬼快速的瞥了她一眼。 别过来——察觉到华鬼的意思,神无停止不动。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华鬼还想一个人战斗。 “真够可悲。” 响笑着加重掐住华鬼肩膀的手的力道。华鬼眉头紧皱,响挥一挥手,把华鬼高烧的身体摔向墙壁。 “不能动的家伙就睡觉吧。” 响无情地说,瞥了一眼低声呻吟的华鬼。发现被他撞击到的墙壁染上了鲜血,响笑得更加凄冷,看向神无。 “你想我怎样?我可以听从你的愿望。” 握住刀子的人声调却万分甜腻。熟知那是他抓获猎物时的风格,神无感到一阵恶寒。响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给国一报仇,另外是把自己当成让华鬼痛苦的道具——尽管那是响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她都不希望把周围的人牵扯进来,神无慌张地寻找逃生路径。右手边有纸门。虽然不知道连接到哪里,但最近的退路就是那里。尽管只是几步之遥,此刻却像天涯那么远。 “你在看哪里呢?” 在响凝视着刀子逐渐靠近时,伴随着低声的怒吼,华鬼的脚描绘着美丽的弧线踢入响的腰腹。身体猛烈摇晃、跪下来的响,注意力从神无转移到华鬼身上,迅速拿出心的折刀。 “还能动吗,真够完全的……你想近距离观看也没问题。” 看着强撑着站起来的华鬼,响冷冷笑着。握着尖锐刀刃的鬼再次走向神无。必须逃,神无努力提起虚软的脚,靠近纸门,响冷然地笑着,动了动手腕。 她的手搭上纸门,一阵噪音让神无视线发白。 “终于找到你了。” 千钧一发之际说话的是水羽。神无扭曲的视线中,看到了响跟华鬼哑然的脸。 “怎么每次出现的状况都让人难以理解呢,真麻烦。” 正当她以为要摔倒时,水羽抱住了她。 “呜哇,怎么看都那么差劲。” 水羽没理会室内难掩惊慌的三人,找到响丢弃的折刀,确认上头涂着毒素。察觉响要用刀子从高出袭击某人的计划,水羽表情变得严峻。 “现在的你没有资格说我。” 啊不以为然地低声咒骂。一身淡粉红色的少年藐视着响,嘟起可爱的唇瓣。 “我们就预料到你会潜进来,所以也有所准备。为什么你要突然闯进来呢?别大乱我们的计划啊。” 水羽抱怨着,一脸郁闷地粗鲁提起蓬松的裙摆。 “我连妆都化好了,你这样我不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虽然没戴上假发,但他那造型过的栗色头发相当惹人注目。即使不是那样,他那貌似少女的容貌让可爱的洋装和化妆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任谁看到他觉得他是养于深闺的大小姐。 “神无,别看我!” 边放下神无,水羽边别过脸恳求她的样子也可爱得过分。突然回神的神无慌忙转开视线。 “以那种打扮来救人?该不会是夜总会妈妈吧?” 响失笑,水羽眯起眼,指着他的背后。 “你的对手不是我。” 响睁大眼,转过身背华鬼打了一下。华鬼的肩膀和手都一片赤红。在体力消耗量极大的状况下仍然战斗,实在有勇无谋。 “走吧,神无。” “但是华鬼。” “没问题,虽然生气,但他父亲的判断不会有错的” 水羽苦笑,恋上浮现更加复杂的神色。手腕被轻轻拉着的神无,边注意着背后的轰隆声,边往前走。听到墙壁上床来的低沉呻吟声,不断回头的神无,发现了一阵悠然的脚步身转过头去。 “啊,神无,你没事吧?” “水羽,快点——!!” 熟悉的声音让神无吃惊地停下脚步。满脸笑地在远处挥手的是穿着跟忠尚庇护翼同样服装的光晴,还有一个美丽得让人吃惊的高大美女。女人气质奢华而优美,却有着浓厚的怪异感。察觉其中一样的神无凝视高大女人。 “神无被吓呆了,丽你太凶了!” 神无凝视经过一番打扮的莉二无法动弹,光晴朝她点头。 “因为贸然潜进来太碍眼了,所以才不得已穿上你准备的衣服哦?” “也不是那么差吧?” 然人震惊的美“女”绽放出让人觉得恶寒的微笑。那仿佛是遇到鬼火的难涩表情,让光晴的笑容冻结,以眼神向她求救,神无慌忙点头。但即使为了潜进来而变装。 担心被留下的华鬼安危的神无,被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到,表情有所缓和。但不一会儿注意力就从他们身上转移开,投向走廊深处。 “恢复得还真快啊。” 追随着神无的视线,光晴感叹道,突然纸门被踢破,由纪斗出现了。胡乱擦拭掉嘴角鲜血的他,轻轻拍掉衣服上的尘埃,拿出一把刀子,看着四人。 “你做事半途而废呢。不过全靠这样神无才会没事。” 水羽耸耸肩说,光晴责备地看着他。 “明明应该先离开这里……!!” “考虑到神无的安全,那是当然的吧。” 单手拿着刀朝他们靠近的鬼背后的墙壁,猛烈摇晃着。发现那里是华鬼的房间,神无脸色苍白。如果没有移动的话,华鬼就必须亲身战斗。但现在是进退两难。他正以伤患的身体跟响战斗。正当神无想要压下心头不安,确认情况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人影。来者正是留下简单吩咐后就离开房间的伊织。他脸颊潮红们紧盯着一点,大喊着“丽二大人”跑过来。 “很久不见,伊织,你很健康呢——” “你打扮成那样是来见我的吗!看,丽二大人的还在——!!” “呃?不,请等一下。” “让我们喝杯茶好好叙旧吧!” “伊织!?孩子……!?” “还是那么迷恋他呢。” 紧张气氛中跟平常不一样打着招呼的丽二,被伊织抓住手腕,整个人都站不稳。在他调整好姿势前,被满脸笑容的伊织牵着,以跟绝世美女不相称的姿势消失在走廊尽头。 跟无法适应状况,呆住的神无不同,光晴悲伤地低喃: “先别管吧。” 光晴恢复精神,转向以怜悯眼神盯着丽二他们消失的走廊的由纪斗。 也学是感觉到别人的注视吧,由纪斗紧握着刀身变色的折刀。 “先别管那女人吧?” 由纪斗的刀刃瞄准神无,水羽牵起她的手,离开现场。 “光晴,家下来的交给你了。” “有何不可?” “新娘的安全是最优先的。” 看到水羽毫不犹豫地远去,光晴耸拉下肩膀。 “老让我做坏人。” 尽管吐槽却没对水羽的意见有任何异议,光晴直视着敌对的鬼。徒手对抗毒物,光晴的苦战是可以预计的。 “别担心,相信他。” 水羽紧握着预测到战况、脸容清白的神无的手,眺望着有偿的走廊宣告道。接触到水羽那相信同伴的眼神,神无无言地转头铲除障碍物,染毒的刀子的行动往往难以预测,神无不安地在走廊上曲折前进。邹兰一会儿,看到完全粉碎的墙壁塌陷在走廊拐弯处,哪里是专门为用膳设置的大厅的入口。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真悠闲。” 水羽环视室内,耸耸肩,对坐于上座的忠尚说。大厅跟平常一样,众多膳食桌整齐并排,忠尚似乎没有在意远处传来的破坏声响和地震,开始用膳。 “要吃吗?” 忠尚优雅地啜饮着查水,询问水羽跟神无。 “你太早让庇护翼退下了。” “他醒来前我会照顾他,再多的照顾就没必要了。” “那是——” “他不是我能照顾的人。他是鬼头” 忠尚讽刺却有淡然地低喃。水羽提欧诺个到忠尚的回答,再看看吵闹不已的新娘们,深深叹息。 “对了,你的打扮也满有趣的。” “我们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面对忠尚的指责,水羽不高兴地反驳。原本吵闹的新娘们都双眼发亮,她们似乎终于发现美少女是个少年了。 水羽抿住可爱的唇瓣,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撤退。” 确认心底的想法后,他按下通话键,简单告知后没等对方回应就切断同化。不吉祥的声音在水羽收好手机后响起。声响越来越大,忠尚拧起粗眉,看着水羽。 “也许大半的房屋损毁。” 水羽的低喃隐没在轰鸣声喜爱。纸门上出现一个巨大阴影,黑影跳起来的瞬间,注视外头的新娘们都惨叫着站起来。 “下次盖座西洋式建筑吧。” 看着新娘们丢下碗筷逃亡的样子,忠尚却一动不动若无其事地说道。高高跳起的黑快,直直地折断柱子和栏杆,穿破纸门,跳进大厅。 “我会把清单寄给你们,觉悟吧。” 忠尚确认驾车闯入大宅的是三翼们的庇护翼,把茶杯放回唯一完好的朱红膳食桌上吐槽道。 听到这里,催促神无上车的水羽停下脚步。 “告诉华鬼,想要回神无就回去学校去。给她烙印的不止是鬼头。” 笑颜如花的少年说完,原本悠然的气氛瞬变。 “他不要的话,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留下这句会扰乱一切的话,少年上车。 第七章 盛开胸口 【一】 “你认识她吗?” “嗯,传闻中被自己的鬼舍弃的人?那也是没办法吧。” “真是吓我一跳呢。鬼的新娘中还有那样的人呢。但是听说在鬼之里,鬼比新娘更加嚣张,想不到真的有” “她不是被其他鬼求爱了吗?我听说鬼喜欢美少女呢!” “你对自己的容貌没信心吗?” “呃。应为一个星期都不够十个人跟我告白。 “他们知道你的性格后都不敢来告白吧。那个女生只是样貌不行吧?” “嘘!会被听到的!” “呃,我很大声吗?但一般来说,鬼不满意的少女都会让她回家吧?为什么她还留在学校呢?” “去问问她本人不就好了。” “讨厌,你去啊!” “我才不要。听说连父母都抛弃她呢,太恶劣了。我应付不了。” “那真是太恶劣了。” 尖刻的笑容回荡在走廊中慢慢消散。 那些清脆动听发的声音只会说出讽刺的语言。一个人留在教室中,她倾听渐渐远离的脚步声,被突然闯入视线的蓝天吸引,情不自禁抬起头。 “神无什么时候回来呢。” 光映射在眼中。紧握的双手轻微颤抖,喉咙发出低沉的名叫。 别哭——她斥责自己。因为这一句话就轻易掉泪,只会让人觉得可笑。但即使抑制住眼泪也无法抑制胸口澎湃的感情,她用里踢倒眼前的桌子。 僵硬不快的声音在室内回响,造成些许回音,然后消失。比跟硬物撞击的脚更痛的是,即使受伤也不会血流成河的内心。她按住胸口,蜷缩着身子,一个熟悉的男人走进教室,惊慌地跑过来。 “怎么了!?” 那焦急的声音让她全身颤抖。男人伸手触摸她的肩膀,她迅速挥开他,盯着男人。 “别碰我……!!” “桃子。” “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那是近乎悲鸣的叫喊 “什么啊!你就那么想取笑我?” “不是的,我只是——” “别管我。把新娘带刀这里来以后,庇护翼应该是自由的吧?你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尽管现在的她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但那些过分的词语却总能冲口而出。明知道这些话有多伤人,但她还是继续说。 “让我一个人,别跟来。” 桃子咬牙制止住颤抖,咬着下唇。男人沉默,身子微微摇晃地离开教室,她终于深深舒一口气。 别哭,她再次劝慰自己。 “不是一直都没事吗?以后也一定没事的。” 他低喃着,仰望天空,原本澄净的世界不知何时变得模糊,所有轮廓都消失了。 她倒抽一口气,压抑住哽咽。别哭,她不停地对自己说。 神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把教室的吵杂摒除于意识之外,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在本家跟敌人战斗的光晴和被伊织缠着的丽二,在他们回鬼之里的途中与他们会合。一路上他们一直担心敌人会追上来,但所幸的是她杞人忧天,四个人平安回到鬼之里。 在鬼之里最让她吃惊的是职员宿舍别栋——就是华鬼的房间的样子。以惊人速度重建的房间,黑棕色的木柱和白色的墙壁,满是可爱花纹的家具,奢华的食器并排着,完全无视此房间主人的性格和兴趣,完全变了个样子。 “你喜欢吗?” 让原本朴素的房间装修成现在田园风格的,是丽二的新娘萌黄。神无依旧睡在将近正方形、不太舒服的床铺一角上,今天早上老实告诉了萌黄说床不舒服。闭眼想着回家后好好在房间中探索一下的神无,感觉到四周那不屑的视线和议论声,不由得全身乏力。被班上的人鼓励是经常有的,被讨厌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独自一人或者混入人群中——熟悉守护自己的办法的神无,即使多么痛苦仍然是装作感受不到四周那骇人的第一。 但今天不同。神无站起来,走向浑身散发着恶意光波的少女。 “江岛,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 被朋友包围着的四季子冷然地看着神无,周围的少女也一致转向她,神无感到背部闪过一阵恶寒。神无不安地开口,比预料中更密集的注视让神无紧张不已。虽然无法知道自己不在学校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教室的气氛明显改变了。神无看到水羽站起来,不想要得到更多的反感,于是以眼神指示水羽别动。 她知道气氛在改变着。四季子站起来,走向门外。跟在她身后出去的是关根优奈——总是跟四季子一起的高挑少女,两人来到走廊上。 “有什么事?” 慌忙追出去的神无,发现两人在走廊一角等着,可以拉开距离站在稍远的地方,想不到四季子先开口发问。 “关于贡的事情。” “啊,他?他转校了好寂寞呢,我还想跟他好好相处。” “……你在森林用刀刺他吧?” “刺他,谁?难道是我?——别说这样些诬陷人的话了。” 四季子冷笑,玩弄着披肩的长发。他那横蛮的态度完全没改变,简直把神无当成空气了。 神无吃惊得睁大眼睛,四季子怜悯地叹息道: “如果指示问这些无聊事,我们先回教室了。走吧,优奈。” “等一下!他没事吧,现在怎样了,如果你知道——” “烦死了。你有证据吗?喂……难道因为他也向起求爱了,所以你在意他的行踪吗?” 四季子突如其来的指责让神无无言以对,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恶毒地凝视神无。 “我会这么不愉快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呢,朝雾。”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想知道国一是否安好。她想当时在场的四季子也许知道,所以才会鼓起勇气询问。看着拼命想解释的神无,四季子把修长的手收回口袋中。神无赶紧后退一步,背部撞上了某柔软温热的肉墙。 “干什么呢?上课铃要响了哦。” 回头一看,是拿着书包的桃子。也许是错觉吧,桃子脸色很差。她对神无笑了笑,转而看向四季子。 “……碍眼。” “四季子,别再这里。” 被优奈阻止的四季子直勾勾地凝视桃子,然后故意似的别开脸往前走。然后停在神无和桃子面前,狠狠地盯着她们。 “烙印是给予被选定的人。想到像你这样的人都是鬼的新娘我就很不愉快……走吧,优奈。跟这种女人说话,连我们都变得低级了” “我们也觉得有像你这样拼的恶劣的新娘,同样非常不愉快。” 桃子没有回避四季子的视线,讽刺地笑说。尽管态度跟平常相同,但她紧握的拳头却在轻微颤抖。四季子没有发现桃子的异常,只是跟优奈走了。 “外表是美丽,但整个人都恶劣透顶。” 瞪着两人远处的背影,桃子低喃,然后舒了一口气,转向神无。 “啊,早上好。我睡过头了所以现在才上学。神无你也是今天才上学的吧。想不到你会跟江岛对上了。” “我有点事想问她……” “神无你提出的?还是算了吧,她那种人绝不可能回答你。一看到她那自己为是的样子我就火气大了。啊,预备铃响了,回教室吧。” 神无迈开步伐,肩膀失望地垂下。这样就没人能告诉她国一是否安好了。垂下头奏者的神无突然看到桃子的侧脸,不解地问: “土佐塚,你的眼好肿哦 ……?” 桃子的眼睛有点浮肿,而且眼角也是红红的。简直就像是哭过的样子。桃子别过脸,神无更加觉得奇怪了。 “我昨晚通宵看漫画,眼睛很累。睡眠不足真糟糕啊!” 她开朗的回答也没有了平常的霸气,反而更像强撑,神无不解地停下脚步,桃子仰望窗户说: “咦,那不是木藤前辈吗!?他回来了……喂,好几个人都请假了,而且理由都一样吧。神无,你之前到哪里去了?” 桃子回过头,因为背光关系脸容看不清楚。神无觉得很受伤,没说设么。 同个时刻,北楼三楼,特别室。 “原来如此,真有趣。” 四面的墙壁上都没有窗,只听到空调的运作声音。响眯眼环视没有任何用品的室内。没是用特殊金属造成,即使是鬼也没办法简单破坏。而墙壁上也涂抹着据称目前仍在研究阶段的素材,但能在这房间就证明素材已经有某种程度的实用性。如果文件的信息正确的话,那就是个有趣的实验了。 “你想干什么呢……律,随便找个理由,把钥匙退回职员室。” “这钥匙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 响简要地对看着钥匙的律下命令。这间一直关闭的房间的钥匙不知维护会在国一手上。从不自然的内部装修来看,这里肯定是用于某项研究。但这不是吸引他的地方,只是觉得眼前多了一项能理由的东西。毫无疑问,他知道了所有使用方法,剩下来按照步骤就好了。 “那边的调查好了吗?” “……嗯,那女人是在六月中旬转校进来,班上也似乎很不安定。那也是当然的。” “真够愚蠢。” 响轻易想象到那情景,以无聊之极的口吻回应了一句就走出房间。律有点吃惊地继续说: “她有父母跟姐妹,非常普通的工薪族家庭。母亲跟姐姐、妹妹都是美人——只有他一个人是例外。她跟母亲、姐妹关系都不好……那女人的鬼……好像对别的新娘求爱,跟那新娘离开了鬼之里。” “何时?” “把新娘迎接来的第二天。现在那鬼的庇护翼同情她,留在她身边。” 响眺望着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律。原来如此,那女人被抛弃了。鬼会抛弃自己的新娘是罕见的,而且迎娶的第二天就下定决心了。被留下来的女生没有可去的地方,只能继续留在鬼之里。在美女众多的鬼新娘行列的两个异类——互相依靠扶持,也真够滑稽难堪的。 “似乎能利用。告诉我那个女人的名字。” “土佐塚桃子。” “从内部把九翼的守护渐渐瓦解……什么,竟然回来了,吗?” 律顺着响的视线眺望窗外,看到悠然踱步的华鬼,吃惊地走近窗户。 响不屑对受伤的人出手,鬼头本家发生的事让响决定撤退。这样没有损失。用于阻挡三翼脚步的由纪斗身受重伤无法下床,但对响来说,完全不影响自己。 响把手放进口袋,紧握着那个木雕人偶。 耳边响起那句今天早上被告知的“他还在昏迷状态,没醒来。” ================= 【二】 迟到的桃子一整天都很开朗。休息时间总会来到神无的旁边,询问在本家发生的事情。不习惯跟朋友聊天的神无,只能用心地说明之前的状况。当然也有好几件事不能告诉她的。华鬼受伤、国一消失的理由、还有四季子的恶行—— 不能说。而且也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话题。 “那个人,是指高槻老师的新娘吧?好温柔的样子。” 放学后,神无和桃子、还有水羽肩并肩地走回宿舍。桃子指着在职员宿舍别栋旁边取义务的萌黄说。她上午好像外出了。白色衬衣加上松身裤,戴着奢华饰品的萌黄给人一种简单而华丽的感觉。 “果然是美人。我要走那边了,明天见。” 来到联系的学校、男生宿舍、女生宿舍、职员宿舍的十字路口前,桃子挥挥手转过身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神无为桃子那种怪异的感觉而担忧不已。她在学校时的确很精神,但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始终困扰着神无。 “神无,你怎么了?” “没什么……” 回应着水羽,神无看向职员宿舍。发现建筑物旁边停泊着一辆汽车。 “咦,是华鬼父亲家的车子。这么说,华鬼从本家回来了吗?嗯,这该如何判断呢。我对他宣告了,应该是劲敌吧?” 水羽意味深长地说,那表情宛如恶作剧的小恶魔一样灵动,神无不按地看着他。 “现在的确如此。” 心怀鬼胎的少女注意到神无的反应笑了。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华鬼会回学校,但事实摆在眼前还是特别紧张。看着宿舍别栋,心想还是找地方逃比较好的神无,看到萌黄提着大桶衣服艰难走着时,快步走过去。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吗。” “我来帮你。” 萌黄没让她接手,反而拜托她开门。 “在鬼头本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键入建筑物内,萌黄马上发问。丽二和伊织相识,在本家他被伊织纠缠着。想到回合时丽二狼狈的样子神无没回答什么,回头看向水羽。 “没什么发生。” 平常说谎不结巴的水羽为难似的苦笑,甚至连语调都怪怪的。 “是吗?” 跟平常一样笑得端庄的女人,抱住衣服继续在走廊上前进。知道微笑的她消失在走廊拐弯处,水羽才深深喘息了一下。 “真恐怖……” 水羽无力地说。神无盯着萌黄消失的走廊好一会儿,才想起丽二的脸。 早上见面时,丽二的脸色不太好的样子。虽然详情她不清楚,打应该很辛苦吧。坐电梯到三楼,水羽走出去,神无继续住四楼去。她为难地从书包中拿出钥匙,停下脚步。这里除了内部人员不得进入,其实没必要关门的,但玄关还是理所当然地上锁了。锁链加上门闩锁,还有无论从内侧还是外侧都必须用钥匙才能解开的锁。萌黄似乎根据时间和场合,认为嫁人也是敌人,希望用门锁来进行暂时的隔离。 “……嫁人也是敌人。” 最后一个是为了对付华鬼设置的门锁。看着钥匙,神无进入玄关,擅自上锁的话,难得修好的房子又要被毁坏了,于是她没上锁,只是脱下鞋子。在本家时也有上锁,但结果还是没必要。难道华鬼的身体还没恢复吗。搞不懂意识清醒的他还是意识不清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些随便的举动反而会有反效果。 神无舒了一口气,停在厨房门前。本来结婚后,新娘就能从自己的鬼手上得到一张银行卡。虽然能买到自己必须的东西,但华鬼没有给神无银行卡,因此萌黄就细心地为她准备了一切必需品。堆满食物的冰箱、大量的衣物、生活必需的电器、甚至连日用杂货备齐了。萌黄说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说,这让神无非常敬佩萌黄。 如果没有她,三翼也许会给他准备,但肯定没有这么细心吧。曾经煞风景的四楼被统一刷上柔和的颜色,这也是萌黄的细心之处。想到分别适萌黄的样子,一个人吃饭肯定很寂寞吧。 大量一下四周后,神无走到房间,换了衣服再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的门,看看时钟,再眺望玄关,虽然明知道那人很可能不回来,但她还是决定做两人份的食物。尽管难以想象两人同坐一起吃饭的场景,但她做好了,也许华鬼会吃一口的。想到伤势痊愈的他有可能又是满身杀意地对待她,神无怯懦不已,但还是默默地开始做料理。 当她停下 来时,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时钟指着起点。 放好料理坐下来,神无才发现这几天自己都在大批人的围绕下吃饭。虽然气愤不完全是好的,她吃饭时也在想自己一个人吃饭会更好吧。总是习惯一个人吃饭,认为以后也一样的她,今天却有种怪异感。 食量本来就小的她没吃多少就收拾碗筷,只剩下华鬼份的食物。接下来也没什么好做的,到浴室放出热水,确认几点然后进去洗澡。泡在热水中,呆呆地痴望天花板的神无,想起车子闯入本家大厅的情景,闭上眼睛。虽然她害怕得不敢问谁,但大屋肯定半毁了。华鬼昨天应该住在职员宿舍某处吧。 想到华鬼的样子,同时也想到手持利刃的响,神无心情不由得阴郁起来。敌人手上有过一的木雕人偶和四季子的刀。虽然想要拿回来,但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突然玻璃外头传来声响,神无睁开眼睛,隐身在浴池中。浴室隔壁就是更衣室,再隔壁就是走廊。她屏息,发现声响慢慢地移动到走廊,停在门前,也学感受到神无的紧张,声响再次移动、消失。 凝视玻璃的神无松一口气。肯定是华鬼回来了。向来对她只有负面情绪的华鬼会放过她,也许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安心的神无沉入热水中,边想着怎么办,边起来擦干身体穿上睡衣,仔细吹干长发后,为已经不疼的脚敷上湿布,然后放轻脚步,走出浴室。跟响战斗中伤势更加严重的华鬼必须治疗。想确认他有没有跟多伤口的神无,逐一推开房门寻找华鬼,最后站在寝室门前。 虽然知道华鬼回来的只能在这里了,但她还是害怕。站在门外几次深呼吸,小心地敲敲门,然后才推开门,穿过门缝感受华鬼的气息。但意外的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把门推得更开的她,没看到华鬼,吃惊地走进房间,终于发现华鬼穿着制服躺在床上。 耳边传来他跪着的呼吸声。陷入沉睡的他毫无防备,连神无靠近也一动不动。 走到窗边的神无,看到床上放着几个普通的枕头,但华鬼反而枕着水羽给她的腊肠犬毛玩偶,神无吃惊不已。面对这幅超越想象的情景,神无心底的紧张消散,不由自主伸出手。为他解开领带,小心地触碰他受伤的肩膀——突然,本以为睡着的华鬼抓住了她的手腕。神无吓得不能呼吸,想要拉回手,他却不肯放开,神无惊叫出声,身体一倾斜跌倒在他怀抱中。视线猛烈摇晃,被冲击吓到的她闭上眼睛,为那突然出现的温热,双眼圆瞪身体僵直。 华鬼抱在胸前的玩具——粉红兔子出现在眼前。神无知道自己也在华鬼怀中,恐惧得身体僵硬,屏息静气——三十秒后,发现华鬼再没有其他行动才稍微喘口气。华鬼紧紧抱着神无躺下,完全没有想动的感觉。 神无怯懦地抬起头。 因恐惧和紧张而狂烈跳动的心脏,看到透顶那张睡脸后,恢复正常。 “……华鬼?” 不安地呼喊了一声,回应她的是规律的呼吸声。神无困惑地想他有睡得那么香吗,边缩着身子想要从他怀中逃出来。但应该睡着了的华鬼别说松开手臂了,反而还更用劲抱住她。全层只有这房间有正式的床,神无怀疑是否有别的被铺,但这种状况下实在不能放松,神无拼命挣扎。但华鬼的手劲始终没有松懈下来。 被华鬼紧贴式地抱着的神无,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抵抗无用。要让他松手除非他醒来。下定决心的神无以不安的表情仰望华鬼。 然而看到那张安稳的睡脸时,她的决心开始动摇。 残留点点抗拒的神无的身体完全失去力道。 现在包裹着自己身体的手臂,并不是想要伤害自己。本能上领悟到这一点。心底就能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只要华鬼在场,任何时候都是紧张不已的神无,为这种莫名的安心感到疑惑,深深叹息垂下眼睑。 她手腕中是被压迫着的兔子。为了给兔子留一点空间,她稍微蜷缩起身子,去马上又被有利的手腕拉回去。 这不行。 神无苦笑,歪着脑袋想。耳边是规律的心跳鼓动声。华鬼的呼吸声还是有条不紊,在静寂中柔软地回响着。 神无闭上眼。 细细数着他的心跳声,眼皮渐渐变重,慢慢地她也陷入深眠中。 ============== 【三】 肩膀的痛楚让华鬼轻轻喘息。手掌的伤口已经不碍事了,但肩膀缺了一块肉。就算贵的自我治愈力多优越,要完全复原都需要一段时间。他暗中咒骂“真麻烦”,突然发现手臂中传来怪异的触感。那种无意识让人想拥抱的舒服手感,使得他皱起眉头。很久没实过深眠的他为了确认那东西的身份而睁开眼——然后全身僵直。 完全超乎意料。问题不是对手是谁,而是他身边没有人就无法安心入眠。通常他都保持浅眠,以警惕前来攻击的敌人。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了。大意就会丧命,对华鬼成为鬼头一事深感不满的鬼可不会分时段攻击。因此他不接近任何人,无论身边有没有人他都保持浅眠。 ——应该是那样的。 “深眠时候开始……” 她深眠时候来的,华鬼意识混乱地凝视怀中的少女。神无还是悠然地抱着兔子,睡得很熟。即使说全层只有这里有床,两人睡在一起也是没办法的,但事情始终太奇怪了。尤其看到神无被自己紧抱着的状态,让他心绪更加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强压住混乱的心,梳理思绪。 昨天父亲没让他这个儿子吃放,就因为他讨伐敌人无能而赶他出大宅——原本就讨厌本家的他,对父亲擅自威迫他回到大宅的行为深感不满,于是饿着肚子就坐车回鬼之里高中了。回到学校,遇到的都是好奇的目光,而且居住的宿舍装修改变得让他晕眩。尽管这一切都让他非常生气,但现在怒火已经完全吹散了。 也学还是半睡半醒状态吧,所以尽管碍眼的女人在怀中也没有不愉快的感觉。伸手拨弄洒落在白色床单上的黑发,滑过指尖的头发发出沙沙响声。 他模糊地想着“如果多长些肉,抱起来就更舒服了”,突然手臂动了动。本以为是毒素未清的肩膀作痛的华鬼,看到怀中的少女身体颤动,似乎快要醒了。 看着手上蠢蠢欲动的神无,华鬼不知为何闭上眼躺下来。 感觉到她的视线,华鬼觉得自己应该继续装睡。以前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消灭她吧,但跟在本家时一样,充斥神经的杀意枯竭了,甚至可以说完全消失不见了。 想着想着,发现神无奋力想从自己双手间挣脱出来,华鬼顺从地放松了手脚。神无退下床铺,轻微喘息地站了一会儿,安静地走出房间。 不知不觉紧张起来的华鬼躺在床上低喃。 搞不懂。 莫名加速的心跳,是单纯为了刚才的景象而感到混乱吧——他擅自下了定论。然而心地还是很不安。没想起与她相处的事,他就烦恼不已。 正当他转牛角尖时,远处传来剁东西的声音,味增汤的香气随之而来。 突然他想起来了。昨天经过厨房失,看到桌面上有饭菜。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肚子真饿了,他随便吃了几口,意外地合胃口。 “……料理好吃吗?” 他心底暗自说“不错”。虽然不喜欢自己被她吸引,但却找不到被吸引的原因。 不一会儿后,陷入思考的华鬼耳中传来开门声。 神无客气地喊了几次华鬼的名字。想要回答,但自我质疑让华鬼无法开口。看到华鬼背对自己、一动不动的样子,神无关上门,然后就拿着盛有早饭的托盘回来了。 味增汤和热乎乎的白饭——那香味直往华鬼鼻腔钻。 神无把托盘放在边桌上,静静地推出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华鬼才坐起来。表情玄妙的他拿起盛有味增汤的碗。 轻啜了一口,说了声“不错”。杀意始终没有出现,他俯视自己的手腕很是不解。 神无从电梯中出来,又停下脚步。 虽然给华鬼准备了食物,但他睡下去会赶不及上课的,他想回去喊他。 “早啊,神无。” 才踏出一步就被水羽喊住了。 “怎么了?忘记带东西了?” “早上好……华鬼还在睡。” “啊,别管他了。华鬼是重要人物,就算出勤天数不足也没人在意。” “学生会长真不像话,扰乱风纪。” “因此副会长才会忙得不可开交。” 光晴跟丽二回应水羽的话,神无看到他们从起居室出来。她低头打招呼,迅速就得到元气十足的回应,然后四人陷入一片静寂。 “四楼,华鬼回来了吧。……没什么事情发生吧?” 光晴表情玄妙地问,神无吃了一惊,想到早上的事情脸颊潮红。想不到自己一直戒备的华鬼的臂弯竟然如此舒服,让她一觉熟睡到天明。 “没、没什么。” 神无慌忙回答,走出职员宿舍,往学校去。 “他哈想对新娘真的没有兴趣呢。” 丽二悠然地说着,并排到神无身边。神无看着丽二的侧脸,他耸耸肩。 “虽然华鬼讨厌新娘是出了名的,但我们预料他面对拥有自己烙印的女人多少会有点情感。他在本家时的反应让人在意。我还想如果他袭击你就马上上去四楼救你,想不到安静得很。我还以为华鬼不在四楼呢。” 思绪还停留在两人同窗而睡的事情上的神无,察觉到三翼的警戒更加狼狈。现在她终于再次确认华鬼是男的。也许他会睡得那么熟也是罕见的吧。 “他的伤害没好,昨晚睡得很好。” 想到本家的事情,神无慌忙辩解。睡着的华鬼恐怕是无害的。因此她打算让三人别担心,他们的表情却更加复杂。 “华鬼很浅眠的。几乎不会熟睡。” 配合神无步调走着的水羽不解地说。 “经历之前的事情,还能安然熟睡吗?” “真是不可思议呢。” 接连的讨论让神无无法反驳。 他们说得对,过去受过这么多伤的男子,即使面对一个弱女子也无法安然入睡吧——神无突然想起华鬼的睡脸。那毫无防备的睡脸,完全不存在任何戒备的样子。而她自己在华鬼的身边也睡得很好。 “……安全。” 怎么说呢,彼此都有这种感觉吧。神无歪着脑袋。警戒台人的她,无论跟谁单独相处总是不习惯、异常紧张,当然也不可能睡着了。因过去经验而对外敌敏感的她,只有确认过地点安全才会入睡。 昨晚神无在华鬼怀抱中熟睡了。就是说,她自己判断那是安全的地方。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他不应该被纳入安全任务范围才对,但睡着的事实却驳斥她的理论。 神无为难似的皱眉。 对睡着的人产生戒备之心是奇怪的——对,奇怪的。 “他睡着时很安然。” 醒来时,她很不解。既然有危险的时候,当然也有不危险的时候。但睡着了意识朦胧的他身上却完全没有危险的感觉。那塔大可以等他熟睡后躺在床铺一角。在他醒来前到外头去,那不是更安全吗。型号他睡得很熟,宽敞的床铺也足以容纳瘦小的她。 为三翼判断他浅眠的话感到奇怪之余,神无继续思索。 如果能在舒服的床上睡觉,调整时间也是很容易的。变成抱枕的神无,想起蜷缩在他怀中睡得安稳的自己,新章加速跳动,让她圆瞪双眼。 跟丽二和光晴分别后,与水羽一起走向教室,坐在椅子上神无感觉身体的变化,皱起眉头。今天早上开始就怪怪的。心跳加速,整个人惴惴不安的,而且觉得腹部沉重,感觉怪异。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发生太多事了,神无叹息。平常能好好休息的周末也因为到华鬼本家去而无法休息。陌生的生活让疲劳加剧,因此引起身体不适吧。 想到这里,神无抬起头。 “神无?” 桃子站起来靠近她。仰望着桃子,神无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有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站起来。 “怎么了?” “我、我出去一下……” 含糊地交代完,神无走出教室。无视吵闹的室内,小跑步地在走廊上前进,跑到厕所又快速跑出来,头脑混乱地下了楼梯。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猜好,结果来到了保健室门前,想了想,鼓起勇气拉开了门。 “神无,怎……” 神无看着丽二,嘴巴张张合合地动着。 人是跑过来了,却害羞得不知该如何说明状况。这种青空应该跟桃子商量吧,神无脸色通红咽下到唇边的话。丽二领悟似的“啊”了一声,在附近的柜子上拿出一个小袋子,来到神无面前。 把小袋子交给神无,他指着走廊深处。 “女生厕所在那边。” 丽二的话让她脸色更红,神无轻声道谢后小跑步消失在走廊拐弯处。丽二眺望着神无消失的走廊,挽着手叹息。 “真是可喜可贺啊。” 一回头,看到了从椅子上滑落的一树和拓海。身为他庇护翼的少年,苍白着脸指着门。 “丽二,刚才的……!” “嗯,是的,是神无。” 丽二笑着回答,两人脸色更加苍白。 “但跟之前完全不同……呃!” “是啊。应该是有觉悟了吧……能守护吗?” 一树跟拓海猛烈摇头。看到两人吃惊得忘记坐回椅子上的样子,丽二不由得苦笑叹息。对他来说,这些都是预料之内的反应。但超越预料的是华鬼的烙印。被誉为历代最高鬼头的鬼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一种诅咒束缚。 自我保护、拒绝长大的神无终于也踏入了女性阵营,那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麻烦啊。” 手撑着脸颊,心情焦躁的丽二,不着边际地低喃。 憋了庇护翼一眼,再次问:“还是不行吗?” “不行。我们已经尽力不伤害她。再下去没有守护她的自信。” “我也不行。” 本该是守护新娘的庇护翼,不能成了伤害新娘的祸首。两人说出了正确的判断,丽二困扰地点点头。守护者还是多点好,但也不是强制规定。被新娘的色相诱惑到的庇护翼已经没用了。别说没用,甚至还可能造成危险。 那让人惊叹的华丽之花已经盛开。毫无疑问被称为妖花的种类。拥有魅惑人和鬼能力的烙印,灼烧着丽二的心。他用理性压抑住那股骚动,淡淡地拿出手机。 应该守护的女生——无论任何情况,这都是不变的事实。在手机上按了一下,丽二耳朵贴近听筒。 听到带萌黄那略带刺的声音,他苦笑着。 “萌黄,我有事想要拜托你。” 他低声说,突然想起来的拜托吓到萌黄,她以不解的声音询问。萌黄声调的变化让丽二安心,接着说: “可以请你为了神无,煮一锅红豆饭吗?” 电话那头传来抽气声,简单几句话似乎让萌黄察觉到一切。她高兴地应允了。她乐观的声音是真正为神无高兴,丽二笑了。 终于盛开的妖花。这样守护她的人只剩下三翼了。 而危害她的是—— 第八章 不协调的声音 【一】 被留在教室的桃子环视室内,跟呆然盯着门板的水羽视线交汇。向神无求爱的三翼之一,在校内备受瞩目的美少年。剩下两位是——保健医生丽二、执行部会长光晴也是校园的风云人物。 再加上,学生会会长“鬼头”华鬼也是神无的伴侣。 “同是新娘吗。” 应该不相同吧。列举彼此的共同点,就只有她们同是鬼新娘群中罕见容貌平凡的人。 “为什么土佐塚要跟朝雾说话呢。” “还要说吗,因为其他人不理会她啊?” “真寂寞。” 听到这些议论,桃子咬着唇。神无的话,肯定不会这样嘲笑她吧,真是够惨的。水羽担心地吻着情绪低落的桃子。那不是因为担心桃子,而是因为他是班上唯一肯跟神无说话的女生。 “我到外面走走。” 想到三年来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忍不住抑郁起来。如果没来这里就好了,她想。在没人的彰显下丑女特别受欢迎,别人这句话原来是真的。烙印的力量让异性对她表现出好意,而自己本身却是毫无美丽的。 “连性格都很差呢。” 桃子没在意这句挖苦,抬起头往楼梯上走去。爬上楼梯,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铁门,她走入门吧疑惑地说: “屋顶也上锁了吗。” 寻找听不到挖苦声的地方的她,停下手转头看向楼梯,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细微的噪音。 她慌忙转过头,犹豫地扭动门把。本以为无法打开,门却意外地开启了。她紧张地窥探门后,发现屋顶没有其他人影,桃子疑惑地走进去,再次环视四周确定没人,缓步走向围栏。 抬头仰望,眼前展现一片鲜艳红叶为首、让人愉悦的森林和澄净的秋季天空。谁看到都肯定会感叹的景观,对现在的桃子来说,却不会是感觉沉重的风景。 把手放在围栏上,抓紧,摇晃。看着围栏晃动不已的样子,桃子无言地踢开栏杆,栏杆摇晃的幅度更大了。在摇晃停止前,桃子再踢,不停地踢着。 “喂,要坏了。” 耳边突然传来不高兴的呵斥声,桃子一看,看到一个男子从阴影处走出来,不由得喊出声。原本以为没人在此,想不到会有人比她先到。刚才那些噪声就是这个男人造成的吧。桃子咋舌,从男人的长相和身上散发的气息判断出他是鬼。他刚才还在睡吧,边靠近她边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桃子的视线从男人脸上转到他手上。男人手上紧握着个诡异的人偶。 “那是神无的——” 她不由自主说,男人吃惊地看着桃子。 “我朋友也有这样的人偶。现在流行这种诅咒人偶吗?” 桃子后悔自己轻率的发言,但还是问了。男人盯着桃子好一会儿,才笑着耸耸肩。 “不知道呢,这是别人让我保管的。” 他唇边始终挂着奇妙的笑容。他吧人偶放回口袋中,桃子跟他拉开距离,手放在栏杆上。 “看来我忘记上锁了。” 男人小声说“经常都是上锁的”。他似乎有屋顶的钥匙。 “这里是我的地盘,平常不会有人靠近。” 桃子为他那动物般的发言感到吃惊,但男人只是享受地仰望天空。男人的脸庞听到预备铃响后有些许变化。桃子无奈地要回教室去,突然被男人喊住,她回头看到男人手上拿着把锐利刀刃,脸色一沉。 “被老师发现会没收的。违法校规了,你想写检讨书?” “……你不记得这刀?” “啊?怎么可能记得。” 不高兴的桃子,听到他奇怪的质问,在心底嘟囔“这敬爱或没事吧”。第一次见面的人这样问,实在太失礼。看到桃子不愉快的态度,男人收起冰冷的刀子,笑了笑。那若无其事的笑容更让桃子火大。 “我偶尔回来这里。” 男人对桃子说。桃子无视他继续往前走,男子继续说: “有空就来吧,桃子。” 听到预备铃回到三楼的神无,上楼梯时看到桃子凝视着通往屋顶的门,吃惊地问: “土佐塚?” 谁都知道屋顶的门是上了锁的。神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桃子路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怎么了?” “嗯?不,被人叫我的名字,有点在意罢了。” “名字?” “一个陌生男人。那么引人瞩目的家伙,我见过的话应该不会忘记的,应该是错觉吧。” 神无确认楼梯上没有他人,不解地看着脸容无法释然的桃子,烦恼着她在说谁呢。两人并肩走去,水羽从教室出来,看到神无安然无恙,舒了一口气——下一瞬间却满脸动摇神色。 “早咲?怎么了?” “呃,啊,没什么……华鬼真是麻烦呢。” 水羽含糊地回答桃子的问题。他那奇怪的梵音跟在保健室剪刀的丽二和庇护翼的反应很相似。惊讶的神无不知道水羽为什么提起那名字,但想起在他怀中的感觉不由得脸色殷红。 “为什么木藤前辈麻烦啊?” “麻烦就是麻烦。啊,要回教室去了。” “你在岔开话题?” “是你岔开话题。走吧,神无。还是要早退回宿舍?” 对桃子耸耸肩,水羽朝神无伸出手。那声音跟表情都比平常更专注,神无狼狈地摇头。神无跟水羽走向教室,发现桃子没跟上来,回头一看。 站在原地的桃子恋上,痛苦地扭曲着。 “土佐塚?” 听到她的叫唤声,桃子表情一变。桃子的视线游移了一下,马上又转回神无身上,那脸上挂着跟往常一样的开朗笑容。 “上课铃响了,下堂课是什么?” 桃子把神无推进教室。 ============= 【二】 生气。不用双手捂着嘴巴就会跑出很多奇怪的话,桃子坐在椅子上顶着教科书。 “土佐塚,怎么了?” 听到一句担扰的问句,桃子抬起头看到神无。她抱着书包的样子告诉她,已经放学了。四周这么吵也是这个原因吧,桃子视线停留在像往常一样站在神无身后的水羽。 神无肯定没发现吧。鬼队新娘的爱情越来越深。鬼注视自己新娘的颜色会温柔而慈爱,珍惜相处的一分一秒,无论陷入何等困境也会毫不犹豫地守护新娘。 ——她肯定没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你先回去吧。” 为了隐藏指尖的颤抖,桃子紧紧握拳头挤出笑脸,不安地跟神无说。神无点点头,跟水羽一起走出教室,桃子不由自主叹息。 “怎么了?吵架?” “又被孤立了?真可怜。” 发出议论的是四季子的下属们。他们肯定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四季子、耻笑她。真是愚蠢。但连像往常一样瞪她们的力气都没有的桃子,整理好杂物后站起来,无视那些注意他的人,走出教室。想走到一楼去的她茫然地凝视通往楼顶的楼梯。走向玄关就能遇到神无他们,然后又会产生那种不快的心情。 “有空常來吗……奇怪的男人。” 想起那张秀丽的脸庞,桃子苦笑着走上楼梯。如果门上锁了就到别的地方消磨时间,她手放在通往顶楼的门的把手,听到门后传来说话声。 “什么事。” 低沉的声音中明显含有怒气。尽管声调轻柔却丝毫没有温柔的感觉,桃子吃惊地拧开门把。 “我要挂了。” 明显是男声。透 过门缝观察屋顶情况,看到中午遇到的男人拿着手机席地而坐。 “你想说的只是这件事?……如果你误会了我来告诉你。” 声音更加低沉。越过门板的桃子小心关上门,走向男子。那从满杀气的背影让桃子不寒而栗。 “必以为我会爱你。你认为拥有我的烙印就能不会被杀死吗?你真是个可恶的女人。别再出现,下次再看到你我就不会留情了。” 男人的话让桃子睁大眼睛。他在鬼之里,那么有新娘也不爱怪。但从对话内容听来,他似乎——非常讨厌拥有自己烙印的女生。桃子来鬼之里还没多久,但也知道这种状况很罕见。 桃子盯着切断通话的男人,再往前一步。 拂面而过的风让桃子感到冰冷,她俯下头。一把尖锐的刀刃进入视线。被男人握住的刀刃就停在桃子喉咙前几公分处。再往前一点就肯定割断她的喉咙了。 “喂……危险……” 男人看到颤抖的桃子,叹息着放下刀子。 “别站在我背后,很危险的。” “危险的人是你吧!!” 桃子忍不住怒吼。就算鬼的血气再旺盛,也没有学生会在校内动刀。也许因为他在屋顶、还是为他的电话内容而吃惊呢,或者是他的行为让桃子生气不已。 “你的神经也太过敏了吧!?” 那种从心而出的怒火,也许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那不客气的怒吼让男人双眼圆瞪。 “我没想到你会再来。” “那也用不着出刀吧!?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你就不会想想啊。” “社团呢?” “怎么突然转变话题?!” “没加入社团吗?” “我只是还没决定!” “不回宿舍?” “今天有点……不太想回去。” 最后的问题削弱了他的气势。 看到时隔几天回来的神无,她心底总是不安定。本以为他她跟自己的境况相同才与她说话的,结果却是不同的,她是被鬼珍爱的新娘之一。 “你不用上课吗?” “没兴趣。” “啊,是吗。” 桃子疑惑地想他该不会一整天都在这里吧,但觉得太麻烦,没说什么。即使说没他地方可去,自己也不能莫名跑到这里来的。桃子远离男人。 “堀川。”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桃子停下脚步,他继续说。 “堀川响。二年三班。” “一年五班的土佐塚桃子……你是前辈?” 鬼的年龄无法从外表判断,桃子此刻才发现彼此学年不同。但对于无礼的他,桃子不想用敬语。 桃子憋了一眼响的手机。 “你有新娘吗。” “……上星期被吵着决定的。老是看我脸色奉承我,误以为我爱着她,还伪装成好人说别人的坏话。” “那不是很适合你吗?” “所以我就让她嫁给其他鬼了。她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 看着满脸笑容的响,桃子身体一颤。尽管他的表情和语调很友好,眼瞳中却没有任何感情。他肯定是那种睁眼说谎的类型吧。 “讨厌新娘的鬼真罕见……但也肯定是普通的。我也觉得只因为身份是新娘就被鬼爱着,太奇怪了。” “那是局外人的想法。” “……也许吧。局外人。如果我是局外人就好了。” 桃子苦笑着仰望天空。依旧澄净的天空始终遥远,上头不满了让人惊叹的鲜艳蓝色。桃子展开双臂,眯起眼。 “天气真好。” “你经常一个人吗?” “很轻松吧。” “的确。” 来到鬼之里后,桃子没遇到能成为朋友的人。想不到响理解似的点点头。看了看他,桃子再次仰望天空。她并不是喜欢一个人。只是知道真相后,一切都显得虚伪,也讨厌独自努力。虚伪的笑也好。讨厌的笑也好,结果还是要看家人脸色来决定行动。这是桃子来到鬼之里后的时机感觉。 “全部都不行呢。” 不由得感叹出都出声,桃子慌忙闭嘴。 “什么?” “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既然跟我没无关,说说也没关系吧?” 他的反驳让桃子惊讶,不由得苦笑。她没有回忆这种愚蠢的东西,也没有说给别人听的价值。 “听别人的愚蠢经历,并不是有趣的事情。” “我现在有空。” 那他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听的,桃子心底兴起的与其说怒气,不如说惊讶吧。 “有一对俊男美女,剩下来第一个女儿是美女,第三女儿也是美少女,四人快乐地生活着。” “那是愚蠢吗?除了第二个女儿。” “嗯。” 当人是排除在外。第二个女儿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中,姐姐责怪她诱惑了自己的男朋友太过分,为了讨好姐姐,她每天都很努力。集团中如果出现异类,就会成为集团排挤的中心,以提升集团的凝聚力——桃子就是家庭中的异类,总是招来家人的反感。但是这种事没所谓了。在这里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过去,没必要感到卑屈,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微笑着生活。 有了能坦率地讨论、一起笑、一起烦恼的朋友,过着安稳的生活—— “咦,那不是鬼头的新娘吗?来到学校才被庇护翼守护,真是罕见。” 响的话让桃子身体颤抖起来。响注视的是前往职员宿舍的神无跟水羽,还有光晴。也许是为了配合神无吧,两人的步调都比较慢。光晴朝神无伸手,抱着书包的神无摇摇头。光晴展开双手,像在说再见的样子很滑稽,也很温柔——哈,神无果然是备受爱护的新娘。那是她不得不接受的情景。 三人快乐走着的样子真的很开心,她的视线自然盯在哪里。 会在长跑课上跟神无说话,是因为她被同班同学讨厌孤立,绝对没有任何优越感。那时候的桃子只是纯粹地想要帮助彷徨的神无。 但是—— “那样的鬼头新娘不太像样呢。” 响的话,桃子感觉到了,恐怕鬼族中的任何人都感觉到吧。响的脸上尽是无聊的神色。鬼喜欢美丽的女生,然后把他们娶为妻。长相平凡的女生是丑女,丑女别说被爱了,甚至没人理会她。 嘭嘭、心脏剧烈跳动。 会对朝雾神无这个女声产生兴趣,因为她是鬼头的新娘。跟自己同样平凡的姿色,阴沉的表情,神经质的气质——相比之下,她们是不同的,却有着共同点。她想了解神无,因此跟她做朋友,然后知道她有多少敌人。 应该被羡慕的鬼头新娘,竟然被手持利刃的其他新娘攻击。这件事在她前往特别室途中,说忘记带东西而回头时发现的。虽然在了解事情始末前就离开现场了,但之后从神无阴暗的神色来看,就知道她很艰难才逃过一劫。 意想不到同伴,体味着同样痛苦的人。不,被被人持刀攻击,神无比她的立场更加艰难吧。 那时候她心底衍生的潜意识的优越感,连她本人都没发现的优越感。 但神无回学校后,一切都不同了。 握紧栏杆,目送三人快乐远去的桃子不自觉地咬紧下唇。 神无是备受爱护的新娘。因为持有顶点的鬼的烙印而受瞩目,被三翼求爱,甚至还被其他鬼求爱了。早上迟到的桃子听到了神无跟四季子的对话终于领悟。神无融入了鬼和庇护翼之间,跟孤身一人的自己不同。 尽管无数次告诉自己别羡慕、别妒忌,但那沉重 的石头始终压在胸口。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了,但还是难以若无其事地在她面前绽放笑容。 “真是悠闲啊。听说因为鬼头的关系,鬼门都想杀她呢。” 情绪低落的桃子耳边传来响的声音。 “而且因为求爱的事情,她的庇护翼增加至九人——玩笑也开太大了。对那种很没价值的新娘采取前所未有的措施,可以想象族中会有多大的反响吧。” “没价值?” 桃子茫然地问。 不是的,她在心里否定。没有任何人是没有价值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个性,有着与之相关的人,有着被认为是重要的各样功绩。因为那时独一无二的,因此不可以轻易说出没价值这个词。 对,不应该说出来。 桃子被心底那往上涌的莫名感情误导,不知所措地摇头。 “神无鬼头的新娘是我的朋友,你别乱批评她好吗?” 她把自己的动摇隐藏起来,看着响缓慢而清澈地说——然后顿住了。本该看着神无他们的响,不知何时转向桃子。 “在这里还是别坚持自己的价值基准比较好。挑选事物基准比较好。挑选事物的时候,判断优劣才是正确的做法。” “什么优劣。用在人类身上的基准当然不同。有好的地方,当然也有坏的地方。” “一般来说粗劣品就该处理掉吧。” “啊”你说粗劣品是什么意思?我在说人!” 为心底那种异样快感的鼓动感到愕然,桃子别开脸不看眼前的男人,语气粗鲁地说。但响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桃子。 “搞不懂你。新娘中受欢迎的都是外表出众的女生,你应该发觉到这个最低条件了吧。鬼头的新娘甚至连最低标准都达不到,这样的新娘还有什么价值?” 极端的观点。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常识。 类似于翻转世界的憧憬。如果连最低限度都达不到的话,对他们来说,那是评价一个人的前提、是难以避讳的。 所以——桃子这时终于明白了。所以自己才会被抛弃吗?那种不知名的不安感,其实就是这样造成的吗? 心底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只有神无得到了爱情,被珍惜着,毫无忧虑地笑着。 这就是差别吗。 “你很强吗?新娘对鬼来说是很重要的吧?” 那种差别,填埋掉就好了。就把她从顶点拉下来,站到跟她一致的位置上,这样就不会心存不快了。如果那就是适合神无的位置,没必要迷惑。 被鬼抛弃的自己和友人重合,桃子勾起了嘴角。 完全没有违和感。 “鬼头珍爱的新娘,神无?” 华鬼被鬼们讨厌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桃子眼前的男人也对华鬼同样有着反感,他的表情跟用词都充分表达出来。 桃子的问题让响惊讶地睁大眼,美丽的脸容上绽放笑容。 男子宿舍的其中一间重复响起音乐声。一道专业录制的女播音员声音流淌出,然后是杂音跟一道男声自报姓名。 “刚才贡国一醒了不过有点问题。”男人顿了顿,由于地说,“总之请你马上联系我。”杂音中混合着破碎音和怒吼声,对方连个招呼都不讲就突然切断了。 被窗帘包围,阴暗的室内亮起一盏红色的灯。 后记 第一卷出版后又一年两个月,想不到会说“很久不见”,我是梨沙。 《华鬼2》送到你面前。 能再在后记中跟大家见面,真的好高兴。因为本篇是神秘风格的,所以我就想写一个比较飘的后记,既安心又能放松。 作业中太繁忙时说“(睡眠不足)也许会倒下”,父母担心老不从房间出来的女儿,苍白着脸说“也许会(过劳)死”,最后甚至跑进房间确认我的生死,感慨深刻 一卷的舞台是鬼之里学园,由鬼们管理运营的巨大学园。二卷的舞台一变,成为了偏执老头带领的“鬼头本家”。 继承第一卷,著作加入了这样那样的因素,甚至还加入了很多章节,跟网络版有点不同。第一次看的人也好,看过网络版的人也好,只要大家看得开心!衷心希望。 故事残留着很多不稳定因素就进入次卷了。《华鬼3》的章节也会有很大改变,敬请期待! 担当设计的カズキヨネ大人,画出了那么多美丽的插图,还有夺目的彩页,谢谢你了。非常出彩。 编辑y大人,给予我正确的指示和状况说明建议,谢谢你。全靠你们我的工作进度才能不断向前。我经常都想y大人太厉害了。 还有各位给予帮助的人,能得到跟你们直接交流的机会,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修改一卷的时候,实在忐忑不安,因为有支持我的人、看我的书的人、还有期待续刊的各位的声音,第二季才能平安面世。谢谢你们。 故事还会持续。一共是四卷(对不起,增加了……) 最后我会努力工作,务求带给你更多的欢乐。 期待再次在“后记”中见到您。 第一卷出版后又一年两个月,想不到会说“很久不见”,我是梨沙。 《华鬼2》送到你面前。 能再在后记中跟大家见面,真的好高兴。因为本篇是神秘风格的,所以我就想写一个比较飘的后记,既安心又能放松。 作业中太繁忙时说“(睡眠不足)也许会倒下”,父母担心老不从房间出来的女儿,苍白着脸说“也许会(过劳)死”,最后甚至跑进房间确认我的生死,感慨深刻 一卷的舞台是鬼之里学园,由鬼们管理运营的巨大学园。二卷的舞台一变,成为了偏执老头带领的“鬼头本家”。 继承第一卷,著作加入了这样那样的因素,甚至还加入了很多章节,跟网络版有点不同。第一次看的人也好,看过网络版的人也好,只要大家看得开心!衷心希望。 故事残留着很多不稳定因素就进入次卷了。《华鬼3》的章节也会有很大改变,敬请期待! 担当设计的カズキヨネ大人,画出了那么多美丽的插图,还有夺目的彩页,谢谢你了。非常出彩。 编辑y大人,给予我正确的指示和状况说明建议,谢谢你。全靠你们我的工作进度才能不断向前。我经常都想y大人太厉害了。 还有各位给予帮助的人,能得到跟你们直接交流的机会,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修改一卷的时候,实在忐忑不安,因为有支持我的人、看我的书的人、还有期待续刊的各位的声音,第二季才能平安面世。谢谢你们。 故事还会持续。一共是四卷(对不起,增加了……) 最后我会努力工作,务求带给你更多的欢乐。 期待再次在“后记”中见到您。 第一卷出版后又一年两个月,想不到会说“很久不见”,我是梨沙。 《华鬼2》送到你面前。 能再在后记中跟大家见面,真的好高兴。因为本篇是神秘风格的,所以我就想写一个比较飘的后记,既安心又能放松。 作业中太繁忙时说“(睡眠不足)也许会倒下”,父母担心老不从房间出来的女儿,苍白着脸说“也许会(过劳)死”,最后甚至跑进房间确认我的生死,感慨深刻 一卷的舞台是鬼之里学园,由鬼们管理运营的巨大学园。二卷的舞台一变,成为了偏执老头带领的“鬼头本家”。 继承第一卷,著作加入了这样那样的因素,甚至还加入了很多章节,跟网络版有点不同。第一次看的人也好,看过网络版的人也好,只要大家看得开心!衷心希望。 故事残留着很多不稳定因素就进入次卷了。《华鬼3》的章节也会有很大改变,敬请期待! 担当设计的カズキヨネ大人,画出了那么多美丽的插图,还有夺目的彩页,谢谢你了。非常出彩。 编辑y大人,给予我正确的指示和状况说明建议,谢谢你。全靠你们我的工作进度才能不断向前。我经常都想y大人太厉害了。 还有各位给予帮助的人,能得到跟你们直接交流的机会,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修改一卷的时候,实在忐忑不安,因为有支持我的人、看我的书的人、还有期待续刊的各位的声音,第二季才能平安面世。谢谢你们。 故事还会持续。一共是四卷(对不起,增加了……) 最后我会努力工作,务求带给你更多的欢乐。 期待再次在“后记”中见到您。 第一卷出版后又一年两个月,想不到会说“很久不见”,我是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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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衣服,走到起居室坐在沙发上。神无手上用力掐着身下的沙发靠背,百无聊赖地环视四周。覆盖着颜色朴素可爱布套的沙发,勾勒出单纯简洁的的轮廓,跟家具店看到的沙发很相似,但没有往后倒去的靠背。 神无叹息着把身体深埋于沙发中。虽然知道现在尽快寻找寝具比较好,但始终鼓不起精神。抬头看着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神无站起身来。 差不多该准备晚饭了。 她走向厨房,看到躺在洗碗盆中的食具。 “华鬼?” 神无吃惊地说出他的名字。早上她把为他准备的早餐送到寝室,看来是他吃完后把食具拿回厨房了。神无深感意外地走向洗碗盆。 也许她准备好食物他就会吃。尽管性格飘忽,但他始终是个伤患。幸好那之后伤势没再加剧,可是被刮肉的肩膀和被刀刃刮伤的手,若想完全康复还要一段时间。虽然无法预料复原后的华鬼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不过现在起码也要给他做点有营养的料理。 神无毫不犹豫地走向冰箱。这时候内线电话响了,他赶忙走出去。 “神无?现在方便到一楼来吗?” 走廊上停了电话,是光晴。神无看看时钟点头说了两三句后就放下听筒,然后整个人定住了。 也许是要配合内部装修吧,眼前的电话是怀旧款式的。有棱有角的奶白色机器——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公寓中,也有相识的电话,瞬间乡愁涨满心胸,神无不自觉拿起听筒,按下按钮。 发现电话那头的声音跟记忆中的不同,神无猛然回过神,呼叫音过去后,一道让人怀念的声音说“喂”。 胸口被拧紧,变得炽热。 “哪位?” 神无张嘴想说什么,但感觉对方的声音相当低层后,切断了通话。 看着听筒,神无咬住唇。 他肯定觉得奇怪吧,或者会认为是恶作剧电话而生气不已。但她无法再拨打同样的号码。 “妈妈。” 轻轻呼喊着,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 来鬼之里那天,她发誓要放母亲自由。如果现在流露出任何留恋,肯定有回答妈妈扯进来的。烙印的诅咒注定会束缚神无一辈子,但妈妈是无辜的。无论多么想听到她的声音,也不应该轻易打电话给她。 最起码希望唯一的亲人能幸福生活——这样祈祷着,神无强行把注意力从话机身上抽离。深刻的忧郁让她叹口气,下意识地抚摸着疼痛的腹部。 情绪激动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吧,身体越弱心理就越弱。想见妈妈肯定也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神无为自己的借口苦笑不已。 乘坐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钮然后闭上眼睛轻微的浮游感和机械音包裹全身,门很快开了。走向方便共同使用的开放式厨房,扑鼻的香味把潜藏的食欲都勾引出来了。 “啊,来得正好。” 走进去,看到挂着笑棘突案围裙的光晴探头出来,朝她挥手。 “光晴,快点!我肚子饿了。” “那你就上来帮忙啊” “手艺真生疏啊,光晴。” “丽又在挖苦我了。我不擅长做这种事啦!” “神无,坐到我旁边。” “哎呀,我跟水羽中间刚好有空位。” “等一下,怎么偶然地像故意!” 被骚动吓到的神无站在门前,水羽快步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慌忙拿出食具的光晴,看到按吩咐入座的神无只能叹息。平常神无都坐在萌黄隔壁,今天似乎不同。落座在光晴位置上的神无看到满桌子料理,吃惊得睁大眼睛。萌黄喜欢料理,而且经常做国籍不明的原创料理。今天饭桌上也出现了萌黄做过的几道料理,但分量远比平常多。 “恭喜你!” 呆呆地眺望桌面的神无面前放着红豆饭。神无看看温柔微笑着的萌黄,理解了红豆饭的意思,面颊羞红。 “必要的东西我已经放在寝室右边的衣柜中。还需要其他东西就跟我说,请别客气。” 萌黄附在神无耳边轻声说,神无赶忙点头道谢。 “真是够生气的——” 说到一半,钝重的敲击声响起。抬头看到挥动双手的水羽和两手护着后脑勺的光晴。他什么时候走过去的,神无吃惊地看着水羽的位置。丽二优雅地站起来,绽放出佛陀般慈祥的微笑,揪着光晴耳朵。 “痛痛痛!!丽,我的耳朵要裂开了!” “真是麻烦的家伙。” “光晴难道就没有纤细的情感?” 看着光晴跟丽二之间奇怪互动场景的水羽挽起手。 “当然是开玩笑了!我是为了缓和气氛!” 光晴缩着身子终于从丽二手上逃出来,夸张地叹息着转向全身僵硬的神无。 “有一个方法可以在限定时间内消除你的色香哦?” 光晴高兴地对吃惊的神无说,头部再次被重创。神无不由自主缩缩肩膀,俯视着痛苦呻吟的光晴。 “真的想死吗你?” “这样温和是不行的,水羽。” 丽二唇边扬起一抹慈祥的微笑,水羽也笑了。搞不懂意思的神无只是震惊地盯着三人,而熟悉三人性格的萌黄低声笑起来。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的快乐时光,不如开始吃饭吧?” “萌黄,对不起。我要…给华鬼准备饭菜” 她对拿起沙拉碗的萌黄说,随即见到萌黄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神无无法回答什么,只是低头。 很难想象华鬼和大家一起围着饭桌快乐聚餐的场面,可是如果没给他准备食物,他肯定什么也不吃就睡了。想到这里,她就莫名焦急。正当神无烦恼着如何说明时,擦觉到她心思的萌黄说“我去拿密封盒”就回到厨房去,不一会儿就拿着几个透明容器回来了。 萌黄热心地分析着哪样适合华鬼口味,哪样最有营养,一一封存到密封盒中,小心叠放到纸袋中。 当接过放得满满的密封盒时,已经是七点多了。也许华鬼已经回来了——不由自主站起来的神无,想到大家特意为她进行庆祝,如果一点东西不吃就未免太罪恶了,为这样任性的自己感到羞耻,神无又坐下来。 “还是快点好哦。” 萌黄温柔地对神无说。她惊讶的看向萌黄,萌黄只是体察一切的点点头。神无踌躇着,萌黄从后推推她,神无终于站起来往前踏出一步,但三翼的注视又让她停下脚步。桌面上的料理,不可能只是萌黄一个人做的。本来应该是神无该做的事情,肯定由不习惯的三人完 成了。 抱歉同时也有种强烈想回头的感觉。 “……神无,伸出手来。” 神无无言站着。光晴站起来,手探进口袋中往她走来。神无不解地伸出右手,水羽和丽二跟光晴一样走近她,三束钥匙一次放在神无手上。 “无论你选择谁,只要新娘能幸福我们都会高兴。这样才是公平吧?” “随时都可以来。话说在前头,这钥匙我可不随便给人的。” “真是刺耳。这次是我最后一次。” 三人说完不同的话,留在手上三束钥匙。神无神色狼狈不已,没有问这些是什么地方的钥匙。 “哎呀,那我也要。” 萌黄笑着走过来,又往神无手上添加了两根钥匙。 “系着蝴蝶结的是四楼神无专用房间的钥匙,叶子形状钥匙圈的是丽二大人的——一楼我的房间的钥匙。” 三翼震惊地看向神无。 “鬼的言行举动很绅士,一般而言并不需要,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着吧。一楼的房间中有床,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过夜哦?神无房间也需要床铺吧。” “呃!?……萌、萌黄!” “什么?” 萌黄凉凉地看着焦急的丽二。虽然唇边绽放一抹微笑,但严重明显没有笑意。发现萌黄心情不好的丽二没再说什么,他隔壁的光晴跟水羽都无奈地耸耸肩。 “不能把纯洁的小羊放在狼群中呢。” 将选择权交给神无,萌黄断言道: “是猎人。” “手段真恐怖。丽二,你完全输了。” “萌黄是他的新娘。当然没胜算。“ 两人瞥了一眼低垂着头的丽二,窃窃私语。不过神无还是听到了,看来那个爽朗温柔的女性掌握着丽二家庭的主导权。 神无凝视钥匙。 钥匙上都别着特别的钥匙扣。有小小的可爱的水滴形状、有露出大大笑脸的太阳,有流行的三日月、蝴蝶结和叶子。三翼给她的钥匙肯定能开启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房门。而萌黄给她的则是自己房间的钥匙。 “这个……” “虽然一用力门锁就会坏了,但也算是一种心思吧。必须是认可的人才能得到我们的钥匙。这一点鬼跟人是相同。” 重新收拾心情的丽二宣告。听到这里,神无睁大眼。 “心意。” “嗯。” “但是……华鬼好像不用呢。” 她想起丢在鞋柜上的钥匙。她总觉得拒绝他人靠近的他,对门锁没太大兴趣。 “鬼头从以前开始就不用。” 萌黄点头说:“所以婚礼那晚,我们才能装饰寝室。” “似乎没有上锁呢。” “他是不用。” “嗯。如果上锁了就不能闯进去了。不然会有种愧疚和失礼感觉呢。” “啊、神无不用在意,经常来玩就好了。” 光晴一脸为难,旁边的水羽则无所谓地笑笑。看到神无全身僵硬,不知如何回答,萌黄也说“欢迎你来”。 手中的钥匙凝聚了大家的心意。真的让她很高兴。 “谢谢你。” 她深深地鞠躬,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起居室。再次走进电梯,按下四楼按钮,叹口气看着手中的五把钥匙。他们说任何时候都可以去,任何时候—— “…….任何时候。” 她脸上升起抹抹殷红。虽然他们轻轻松松地把钥匙交给她了,她却不能当成理所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任何人身边,那选项化成现实形式在神无手中。 心脏突然加速跳动,神无慌忙重复深呼吸让心定下来。 背后所隐藏的不止一份心意。虽然告诉自己不能想太多了,但心跳却越来越快。神无摇摇头,电梯内响起电子提示音。她按住胸口,身体前倾,用力深呼吸走出电梯,看向静静等待她回来的门板。 有一天,华鬼也用钥匙吧。 无法想象他有礼地关门的样子,神无表情变得缓和。走过去扭动门把,推开门的她看到站立在玄关深处的男人,全身僵硬。五把钥匙从手中滑落,掉落在他鞋子旁边。 “你……回来了。刚才,我去拿萌黄做的料理了。” 华鬼环视了走廊一圈,视线再次转回她身上,神无终于鼓起勇气说话。表情跟早上的沉稳睡脸不同,满是不悦神色的华鬼看到地上的钥匙,脸色愈发阴沉,没有等神无说什么就快步走进房间。 “你洗完澡出来,就吃饭……” 神无的呼喊让他停住脚步,推开起居室的门把书包丢进去,然后就闪进浴室门后。 直到华鬼消失了,神无才捡起钥匙叹气。 他心情好像很不好呢。 他静静地盯着玻璃,安心的同时也忧心不已。 神无消失后,照看着历代鬼头新娘的丽二困惑地笑了笑。相反,光晴低声沉吟,水羽皱起柳眉。 “庇护翼的反应?” “还说什么反应,他们没有守护新娘的自信,都请辞了。丽二呢?” “一样。速度比想象中的快……水羽你的也是?” “落荒而逃。” 三人不高兴地互看一眼,同时叹息。华鬼不消做什么,只需站着就能改变鬼族的气氛——这些都宣告了他的内在实力。如果他真的心存杀意,很多人根本无法抵挡。被称颂为历代最高鬼头的男人,无需任何人许可和家族势力就得到了“鬼头”之名。 “那真是诅咒呢。” 被他烙印的少女的变化,被说他本人了,看周边的人如何对待少女就很明了。 “看来以后会很忙了。” 水羽悠然回到桌子旁边,尝了一口料理说道: “教室的气氛都改变了。真想捉住神无到深山隐居。” “好提议!” “不行,那绝对行不通。” 丽二对两人的提议进行深思,萌黄则尖锐地否决。看着毅然面对三人注视的女人,光晴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点头。 “是啊,不能关闭着她。” “她已经很努力了。本以为她会随波逐流,但并不是。” “……无论如何,必须优先考虑她的意原。如果她能乖乖接受保护就轻松多了。” 丽二说出心声落座。来到鬼之里后遭遇了无数次危险地神无呼唤三翼,只有在婚礼当晚的华鬼负伤时的两次。从现状来看,实在太少了。轻易感觉到拥有主人烙印的新娘的声音、及时进行保护是他们的工作。这一点在以后让神无规避危险地行动中也担当着重要作用。 “也许吧。神无总是在最危急的时候呼喊三翼。” “因为她不选择我们当中任何一个,那也是没办法的。” “但又不是让她一个个名字喊。我希望她喊我的名字。” “这样一来以三翼身份待在她身边,太糟糕了。” “……水羽不帮忙,丽又总是在我伤口上撒盐。糟糕啊。” 光晴靠在墙壁上叹息。 再加上神无本人完全不依赖自己,这让光晴更加悲伤。遑论从华鬼本家回来以后,她对应该戒备的人产生了兴趣。交给她的钥匙会不会用也是未知之数。 敏锐地察觉到了本家后,华鬼没有像以前那样对神无充满杀意的三人心境复杂地交换眼神。现在的华鬼不可能接受神无,但也不会跟过去一样,执意杀她。跟神无成长一样,华鬼的变化也是可喜可贺的。真的想守护神无,没有鬼不华鬼更适合了,新娘能得到幸福是最要的—— “复杂啊。” 但对手始 终是对手,他们都不可能坦然接受。 “现在回去吗?” “怎么说呢,以前都是吃快餐啊。” 光晴没说是谁,自言自语似的问。开始吃东西的丽二也若无其事地回答。 “完全不把女人当回事。” 水羽的尖锐评价让光晴苦笑。华鬼这个人,与其说不当一回事,不如说生冷不忌更恰当。总体来说,大半女生都是自愿献身。他也是因为对方考过来所以才理会她们。而且他全然不当对方是鬼的新娘,仅仅视作性对象而已。有时候被某些学生碰见,华鬼依然是呼吸有条不紊,反而让那些撞见偷情场景的学生尴尬不已。这在学校是相当有名的。他,别说爱情,甚至连好意和好奇心皆无,因此才漠视别人的反应。 “简直是女性公敌。” 光晴吐糟。 “总之我们要时刻准备着出动。” 丽二跟水羽点点头。 当然那天晚上,想在床铺一角休息的神无也被熟睡的华鬼再次抱住同眠了。 那小小的变化征兆——成为了新一轮波浪的前哨。 第一章 映射 夜半,到达梦宫医院时,响被那惨状吓得屏息。梦宫医院处在一幢跟冷硬气质的医院院长不太相称的白色建筑物种中。一眼看上去不太像医院的时尚建筑,此时陷入一片黑暗,面向道路的玻璃全部破裂,玄关的自动门也残败地留下大洞,建筑物内部更是凌乱不堪。 响把重伤的国一送往的医院,里面驻守的医生医术仅次于丽二。而且医院的运营者都是鬼族人,应该是最适合治疗国一的地方。但现在完全变了样。 “什么……?” 响下车后低喃。重重撞到墙壁上碎裂的门板、散落一地的药品瓶子、还有医疗器具,描绘出触目惊心的情景——回到家听到留言电话,电话被一阵不详的杂音切断,然后再也打不通了——从眼前的惨况看来,肯定是发生什么麻烦事了。 “梦宫!发生什么事了!?” 响快步走向建筑物,推开厚实的门环视四周。玻璃散落在接待室中,紧急照明系统发出让人不舒服的光芒,崩塌的墙壁上还渗着点点血迹。 “梦宫!” 响怒吼着穿越无人的接待处,转向诊疗室。虽然梦宫医院只是小型医院,但也有三间诊疗室。响转入黑暗通道尽头的第二诊疗室,然后—— 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 一道黑影越过眼前,他的头传来猛烈的昏眩。正当他想要调整姿势,第二击再次袭来,响整个人往前倾倒。眼中映射出一个远去的男人背影。 那跟他熟悉的男人背影非常相似。 “国一……?” 说完,眼前的光景被黑暗吞噬。 金属声不知几度在耳畔响起。尖锐细微的声音和钻进他鼻孔的消毒液气味似要催促他醒来般,迫使响慢慢睁开眼。仰望着那片发白的天空,响坐起身来,一阵钝痛涌上头部,他忍不住呻吟。 “请您继续休息。” 发现这道焦急的声音来自梦宫医院院长本人,响循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他正从地板上捡起药品瓶子,往桌面前排放好。无法理解状况的响单手覆盖着脸,又马上抬起头。 “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那奇怪的电话肯定跟眼前的惨状有关系。梦宫轻轻回首,站起来。 “真是厉害啊。普通人被他攻击一下就死定了。即使鬼族,受轻伤也算是奇迹。身体的条件反射呢。这样的反常行为通常源于脑损伤。” “回答我的问题。发生什么事了,国一呢?” 被虚伪微笑惹怒的响沉声发问,梦宫禁不住苍白着脸往后退。 “请你冷静点!这不是我的错。明明还在检查中,没弄清他的症状,也打了麻醉药,他却不知为何醒来了。” 梦宫不知所措地解释着,怯懦地看着从病床上下来的响。他从口袋中取出手帕不慌不忙擦拭掉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说: “她趁着我们解下手铐逃走了。我还以为他睡了。” “手铐?” “贡国一醒来后就一直发狂挣扎……打你手机却无法接通,因而得不到你的指示,等我终于找到你的固定电话时,就已经这样了。” “按次序给我说清楚。” 他严厉地下命,梦宫夸张地吞口口水点头。“贡国一是前天早上醒来的。首先发现异常的是负责照顾他的护士。他完全不听我们的解释,他说的话我们也无法理解……他说什么一点要守护新娘,然后开始发狂,伤口美治愈就想到外头去。我们阻止他却遭到攻击,最后不得不打麻醉药。注射了分量足以让普通人死去的麻醉药后,他终于醒了,于是我们打算开始精密检查……那恐怕是大量出血的后遗症吧。因为血液短时间内无法供应脑部需求而导致这种情况。” 瞥了一眼含糊其辞的男人,男人咳嗽一下说: “他的脑电波存在异常状况。虽然没进行详细检查无法下定论,但我猜测很可能是记忆障碍。” “记忆障碍?” “也许是部分记忆缺失了。不,也可以视为记忆混乱吧……总之他伤口未愈就跑到外头,无疑等于自杀。现在所有职员都出去追踪贡国一,但大家都没线索……他的目的地,你有头绪吗?” 梦宫一连串的说明和问题让响混乱不已,他头疼地环视室内。倾倒的收纳柜,歪斜的椅子,撕裂的窗帘,横七竖八的电脑、打印机和台灯,木之所及的物品都被毁坏了,想找出安然如初的东西实在不容易。 “是国一做的?” “他不是有意的。很抱歉,是我们判断失误了。” 梦宫的道歉中蕴含前所未有的真挚,响叹口气下床。视线停驻在脚下的他,看到地板上有一部熟悉的手机,他翻翻口袋,马上就确认那是自己的,捡了起来。反过来一看,手机的电池松脱了。响捡起不远处的电池安装好,按下开机按钮,黑漆漆的荧幕没有任何变化。重复按了好几次,手机终于通电了,响把它收入口袋。 “殴打我的是?” “……贡国一吧。” “是啊。” 梦宫紧张地回答,响点点头往前走去。即使说他有多大意,过去也不会轻易被打倒。想到国一被评为历代庇护翼中最优秀的鬼,响脸上落下一沉阴影。 “他为什么回来?” “我也正在确认。” 听完梦宫的回答,响再次往前走。根据梦宫的解释,国一逃走了一次然后又回来,袭击响之后再消失了。 “国一,你在想什么。” 回到鬼之里第三天的早上,神无还是在华鬼的怀抱中醒来。即使对方多安全,身体附近有着这样热度的源头,她也不可能安睡。那嘭嘭直响的心脏和不断提升的体温让神无焦躁不已,她缩缩身子,抱着必死的觉悟离开华鬼的怀抱,茫然地看着他酣然熟睡的脸。 那张脸没有丝毫邪气,甚至还有点可爱。突然华鬼的手腕动了动,想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在床单上摸索。为此动作疑惑间的神无迅速离开床铺。 如果被睡着的华鬼拖回床上去就肯定迟到了。他的臂弯虽然有点狭窄却非常舒服,但也不能因此睡懒觉下去。神无身边注意着床铺上的动静,边走出房间,换好衣服,做好早饭后再喊华鬼。看着纹丝不动的他,又想到他的伤势,认为尽可能让他静养比较好,于是就像昨天那样把早餐搬到寝室来了。 神无一个人吃过早饭,拢拢背后的头发就到一楼去。 “早上好。” 对等待她的众人轻轻打招呼,却感受到大家奇妙的视线。 “……真的没事呢。我们还随时准备冲上去。” “好征兆啊。” “这就叫机会吧。” 三翼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但他们的严肃认真在前往学校途中就消失了,走到电梯口前就转到轻松地对话中。 “我说,为什么要保持距离!搞不懂,说不过去嘛!喂,你有听吗!喂!” 慌乱的语调是桃子的。神无吃惊地四下搜索,发现最靠近电梯口的饮水机旁,桃子正怒气冲冲地听着电话。 “喂!怎么挂电话了!!” 吼出一句声量大得在走廊回荡的话后,桃子关上电话叹息,然后猛然抬头跑过来。 “早啊。” “……一大早就很精神呢。” 换上室内鞋的水羽吃惊地对桃子说,她不好意思说: “因为有急事要联系某人,但电话完全打不通,一大早就气死了。发短信有完全没回复,打电话信号又差,马上就断了线,真可恶。’ 说到这里。桃子紧盯着神无。 “土佐塚?” “……嗯。我有个好主意。你们 先走吧。我去打个招呼。” 桃子挥挥手,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换上室内鞋,跑到升降梯口了。神无不明所以地站着,跟水羽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解地走向教室。两人爬楼梯时,神无突然站住。 “没事吧?” 水羽快速支撑着神无虚软的身体。也许是贫血导致的晕眩吧,呼吸有种突然被塞住的感觉。神无用力深呼吸,看向水羽。 “我没事。” 总算爬完楼梯的神无,坐在位置上喘息。她把文具从书包中拿出放到桌面上,才发现四周一片骚动。神无关上书包,抬起头,看到同班的人都靠在窗边凝视校舍外的地方。觉得奇怪之余沿着他们的视线看去。然后,发现了上学的人流中,有两道身影逆流站立。 其中一个一看就知道。身材修长的男人,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眼前站着一个少女。 “华鬼……?”越过两人身边的学生都纷纷回头打量他们。华鬼面前的少女鞠躬打招呼,然后快速转身飞奔——神无被吓呆了。往校舍跑来的是刚才见过的桃子。 “那是土佐塚吗?” “为什么跟会长说话?” “认识吗?”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 “呃,为什么呢?” 纷乱的男女讨论声中,桃子消失在校舍内,几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气声,教室的门打开了。她无视众人对她的打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粗鲁地放好书包,看向神无。 “啊,神无。” “土佐塚。” 桃子的声音跟四季子的声音重合。桃子也许没发现四季子的叫喊吧,她打开手上的手机,摇着头走向神无。 “还是要好好计划一下呢。” “别无视我!你没听到吗!” 来到神无面前的桃子,终于留意到四季子尖锐的声音转身。教师内水净鹅飞,神无被四季子散发出的尖锐气势吓呆了。 “一大早就吵吵闹闹。什么事啊,江岛四季子,找我有事?” 桃子特意称呼她的全称,留着一头完美黑发的美少女的脸瞬间险恶得宛如恶鬼。四季子是鬼的新娘,不是鬼。但因怒气扭曲的脸完全摧毁了如日本人般可爱的脸容。 “为什么你要跟木藤前辈说话?” 激烈颤抖的四季子脸颊上浮现愤怒的红晕。 “这跟江岛你没关系吧。” “有!” “……难道四季子你觉得木藤前辈是专属于你的王子?不允许跟其他女生说话?真好啊,桃花源的居民呢——你不是笨蛋吧?” 被桃子挑衅性的词语吓到的不止是神无,教师中所有人都被桃子的发言唬住了,只有跟她对话的四季子愤怒地全身颤抖。 “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所以请你别跟我说话。神无跟木藤前辈结婚了,身为朋友的我跟他打招呼也是当然的。每必要得得到江岛你的许可吧。” 桃子说完,静谧的室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察觉到异样沉重气息的神无无言。结婚是众所周知的现实,不需要桃子再次强调。现在教室内的人还是一脸震惊和迷惑,然后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神无身上。 “对吧,神无?” 桃子这样一问,神无只能点头了。神无愕然地看着部分女同学震惊的脸容渐渐转变成丑陋的忌妒。 她应该知道的——鬼头华鬼迎娶新娘的事情在开学典礼上由华鬼亲口宣布了。全体学生也肯定听到了。那为什么还要特意说呢——突然,神无全身一震。 那时候华鬼没说出新娘的名字。 鬼们即使不知道她的名字,凭着对烙印的本能感应也应该可以肯定新娘就是她。但其他新娘不会。看着那些因震惊于忌妒而扭曲的美丽容貌,难以想象所有新娘都像桃子那样得到正确的情报。 而除此以外的学生—— “虽然结婚了,但只是举行仪式,还没有入籍呢。不过作为朋友去打招呼也很正常。“ 这声音让走廊的喧嚣声都消失了。 “神无?怎么了,脸色很惨白呢?不舒服就到保健室去吧。” 脸上血色尽失的神无被强拉站起来,桃子对大家绽放出胜利骄傲的微笑。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神无的椅子,桃子对四季子笑了笑。 “想接近木藤前辈的话就跟在神无后头吧?丢弃毫无作用的自尊,也许能成功哦?” 桃子快乐一笑,拖着神无走出教室。跟桃子相对,四季子脸色恼怒而苍白。 “啊,舒服多了!” 桃子呼呼地笑。被阵阵强烈晕眩敲击头脑的神无,任由桃子拖着往前走。 “这样那女人就该知道自己哪根葱哪根蒜了吧?那表情真是太精彩了。” 桃子边走边拿着手机打短信。发送完毕后就马上收到口袋中,回头看着神无。 丽二震惊地看着被人用力推开、快要碎裂的门。 正在检查医药备用品的他,便快速收拾桌面边询问一脸不高兴的少年。 “神无有没有来?” “…又是没头没尾的问语。” “听他的喘息声也能够预料到。” 听到丽二问话回头的水羽,猛然撞上突如其来的墙壁,发出细微呻吟。 “突然又怎么了?” 墙壁主人关上门,环视室内不解地问。水羽抚着鼻子,睨视塞在入口的墙壁——光晴一下,然后迅步走向丽二。 “给我茶。” 坐在圆凳子上,水羽粗鲁地说。已经习惯他那态度的丽二苦笑着冲泡出三人份的日本茶。但要求喝茶的人却没有伸手拿过茶杯,只是凝视着某一点。原本水羽就不是有耐性的人,最近更是容易慌乱。大概了解情况的丽二,让光晴也找个地方坐下,然后说: “神无怎么了?” “……有点事。” “你说清楚点好不好。” “不是很好吗?” “表面的朋友。” 啜饮一口热茶,水羽叹息。 “虽然我觉得她老是一个人太可伶了……但怎么说呢,现在我一点也不高兴。 “你的心胸也太狭窄了吧?” “宽容是必须的,水羽。” 众人的批评让水羽更加愤慨。他无奈地喝了一口茶继续说: “也许她做的事情你们都不觉得奇怪。但是……但是现在神无已经很辛苦了……这种时候说出来实在是太恶劣了。” “说了什么?” “她在教师中说神无是华鬼的新娘。” 保健室气氛一变。沉默了好一会儿,丽二垂下眼将秀丽的双手交握。 “那确实是不值得高兴的状况呢。” “成为那样引人瞩目的男人的新娘,备受关注也是没办法的……问题是神无是鬼头新娘这件事,有很多人还是不认同的,而且……” “嗯,一般人都不清楚详情。有人特意散布这消息吗?普通人怎样行动……真是头痛的问题。” “如果华鬼能配合行动就好了。” 水羽低喃,视线转向窗外。 “无奈。” “一点而已。我没有感到悲伤,只是想到保护神无,真的……怎么说呢……啊,是生气吧?” 水羽满脸笑容地说,把茶杯放回桌面上,站起来。 看着他走向垃圾桶的样子,光晴转向丽二问: “不阻止他?” “他的压力也蛮大的,偶尔一次就算了。” 没尽庇护翼责任让水羽生气,而且只有他跟神无同班,比其他两人更加接近新娘,应该较容易得到各种情报。但 考虑到太明显的行动会把神无推入恶劣处境中,水羽才必须自制吧。想到这里,不由的同情他起来。 听着背后传来剧烈的破坏声,丽二苦笑。 “神无很不安吧。”光晴自言自语地说起着站起来。丽二也站了起来。 “处身漩涡中的他会如何呢?” 丽二无心的问题,让光晴脸色严峻起来。 “嗯,总觉得……情况很古怪。那天却又毫无头绪。” “会是什么呢。” 突然被低声询问,光晴看着破坏完垃圾箱回到他们这边的水羽。 “一种不安的感觉。” “谁?” “……华鬼。” 水羽吃惊地询问,光晴继续说: “他经常都是事不关己的摸样,现在却很奇怪?前所未有的不安。简直就像在找什么……” “寻找?华鬼?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莫名地露出忧伤的神色,让人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因为……” 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水羽脸色为难地朝出口走去。 “总之我要去找神无。丽二,你跟我班的老师说我身体不舒服在保健室休息。我感觉到神无的气息还在校内,以为她在这里……想不到不再。” “我也去找。丽,之后就交给你了。” “水羽。” 走出保健室门外的少年看着丽二。 “神无朋友的名字?” “土佐塜桃子。鬼的新娘。” “我知道了。神无就拜托你们了。” 关上门前还满脸笑容的白衣男子,当室内陷入静寂的同时消失了。 潜入无人的教室,神无按照吩咐把自己桌子上的物品塞进书包。 “真是有够刺激的。” 轻轻的声音传入耳中。神无疑惑地转过头,看到桃子已经挽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前。她轻说一声走吧,就把神无拖出教室,下了楼梯,把室内鞋放回鞋柜中,提着靴子走向紧急逃生口。 “去哪里?” “怎么办呢,这种深山地方没有可以消磨时间。对了,到我宿舍去吧。过来,神无。” “但是上课——” “现在还说这些干嘛。偶尔这样也不错啊。之前我邀请你又不来,今天就跟我去一趟吧。” 被强拉着手腕的神无点头。从紧急逃生口走出校舍的两人,就这样穿越临近校舍的森林,往女生宿舍走去。总是小心不引起别人注意的神无,对待学园生活的态度可以说是认真的。因此不太习惯逃课的行为,不知所措的被桃子拖着走。 到了女生宿舍,桃子毫不犹豫地探进大门。在管理员室待机的女人惊讶地看着她们,桃子若无其事的笑着说:“我朋友不舒服,所以早退了。” 简单的解释。 “她是鬼头新娘哦。她一个人呆在职员宿舍我会担心。喂,走吧。” 神无抬起头,桃子迅速以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低下头,一路走向电梯。桃子对惶恐的神无说“这样说管理员大概会相信了”。 真的很不好呢。“ “呃?” “……你自己也不觉得吗?!脸色苍白啊!来,上来。” 桃子推推神无的背部,上了电梯后按下按钮。电梯一到三楼就挽着书包,大步前进。不一会儿停下脚步,往一扇门板中插入通行卡,扭动门把。在一旁看着桃子行动的神无,发现走廊的很多地方都装置了防盗镜头和紧急警报装置,不禁哑然。跟陈旧的外观相对,内部却是装设着最新的保安系统的坚固城堡。 “这就是我的房间。” 一进去就是个小小的玄关,连接着走廊。 桃子指着左右两扇门说:“这是厕所,隔壁是浴室,对面有洗衣机跟衣柜和杂物柜,正面是公用的地方、食堂和厨房。” 女生宿舍跟男生宿舍都是宏大的建筑物,这样的内部设置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对于学生来说,不得不说太过奢侈了。 神无无言地任由桃子带领自己参观公共空间,视线落在白色电视机和可爱的接待组合上。 “虽然洗碗机和厨房平常都不大使用,不过还是备着比较方便。向管理员申请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许可就能外出购物。很不错吧,你要多来玩啊。宿舍虽然不允许外人出入,不过我可以帮你申请常用进出许可证。” “但是那个……” “左边坊间一直空着。你喜欢就可以用。好了,坐吧坐吧。” 桃子把神无压在沙发上,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饮料。往两只玻璃杯中注入茶水,那上点心就出来了。 “要躺下吗?我房间中有床哦?” 神无慌忙摇头,桃子又问“要看书吗?”,把几本封面艳丽的杂志摊在她面前。 “还有游戏机哦。啊,听听音乐也好哦?现在这个时间电视有什么节目呢。” 桃子坐在神无身边快乐地说。 “其实还是第一次有朋友进我的宿舍呢。一个人住在双人宿舍,日子又很闲,安静得让人厌恶呢。神无你能来,我好高兴。” 桃子满脸笑容地说,不习惯别人好意相对的神无只觉得狼狈。 “工作日的午餐都不能在饭堂吃,所以必须自己做饭。今天的午饭时这个。晚饭会比较豪华,期待吧。” 有趣地打量神无,桃子拿出两个杯面。 之后她们做的事就以打扑克、玩游戏、看书、鉴赏电影等室内活动为主。 仰望时钟的桃子,看了看手机。回宿舍后她已经看了手机好几次,每次看完之后她的表情都是僵硬、不高兴的。 “我去办一下手续,神无你在这里等我。难得来到,今天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去帮你拿洗换的衣服。职员宿舍四楼呢。” “但是——” “你不喜欢吗?我知道你刚新婚,想要在一起。” “不,不是……” “但偶尔也跟我一起玩吧,好吗?求你了。” 桃子认真的表情和强烈的请求语气,让神无头脑混乱不已,只能点头。桃子马上站起来,伸伸懒腰。 “你可以随便用房间的电脑。外出时记得要带通行卡。因为是自动锁,如果无法进去就必须写检讨书了。那我走了。” 桃子回房间换上便服,把备份的通行卡交给神无后就出门了。留在突然变得安静的房间中的神无,不知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四处张望。 深深舒口气,神无抚着腹部,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块儿,他才从沙发上下来,坐到地板上,抱住膝盖卷缩着身子。这样总算能安定下来了,他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不知何时,时间已近黄昏了。 走出宿舍的桃子边按着手机边走向紧急出口。虽然门经常紧闭着,但为了防止紧急状况并没有上锁。在保持明朗清洁的女生宿舍中,这是唯一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混凝土墙的地方,墙壁上挂着散发淡然光芒的照明系统。 桃子停下来,把手机贴近耳朵。 持续的铃音让她皱眉,正当她以为没人接听想要拿开电话的时候,那头突然传来毫无情绪波动的一句:“什么事?” “你看到短信了吗?现在我跟神无一起在女生宿舍。” “……你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干吗?” “我有说过吗?信号不好,我听不清楚。” 桃子想起尽今早的电话,神色不禁变得严峻,但还是小心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对方听出来。虽然男人的语气非常吊儿郎单,但此刻他肯定紧握拳头。 为了同个目标 而联手的人。立场上必须做到对等。如果被对方的一言一行影响到,自己会陷入劣势,桃子悄悄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只要提供情报给我就行了。” “提供情报?我发短信你不回复,电话也完全打不通,这有什么意义?” “别反驳,按照我吩咐去做就可以了。” 那低沉的语调让桃子确定自己的想法。昨天缔结协定今天取得联络——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桃子就明确知道他蔑视自己。 “你凭什么对同伴下命令?不会说‘拜托你了’之类的吗?” 桃子粗鲁地反问,对方没回应。 “喂,你干嘛不说话——响。” 说到最后桃子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跪在新娘面前自然会降低身份,因此他多少都会有所动作吧,桃子这样期待着,但得到的只是对方轻微的叹息。 “……我决定了,我要成为神无的好友,没打算给她保持距离。所以我会提供大量情报给你,期待你的行动。” 桃子宣告,响只是兴趣尽失似的回答“随便你”,就切断通话了。桃子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他举起电话想用力往下摔,一股酸楚不由得涌上喉咙。 不是所有新娘都被爱的。有的新娘不被任何人重视、没有目的地、甚至只能不安和担忧得一个人哭泣。 “为什么老是我遇到这种事?” 桃子脑海中尽是这句自问。无论多少次告诉自己别忌妒、别羡慕,拼命保持心理平衡地过生活,然而现在还是将近崩溃了。 “她不是为了我才来鬼之里的。” 少女被继承鬼头之名的鬼选中、单单用有烙印就备受保护。这让内心充满劣等感、发誓不在人前哭泣的桃子思绪混乱。 神无是个例外。因此不能宽恕。 “她只是一个人得到幸福,太不公平例了。” 桃子仰望着天花板低喃,然后慢慢往前踏出脚步。 脸上挂着丑陋笑容的她,轻快地爬上楼梯。他肩膀微微颤抖,唇边发出让人想堵住耳朵的尖锐叫声,声音渐渐变成病态的笑声。 宛如生活的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桃子踩着轻快的步伐,嗤笑不断。 “神无,我是好人吧?所以你会信任我,以来我吧?” 走到最顶端的阶梯,桃子抬起头。 “既然这样我就把你推到——地狱的深渊。” (三) 打开职员宿舍别栋玄关的门,就闻到一股勾起食欲的晚饭香味。光晴跟水羽互看了一眼,同时跑到起居室。 “怎么了?” 站在厨房的萌黄,不解地看着喘着粗气的光晴和水羽。 “身无不在吗!?” “我们整个中午都在找她,到处都找不到!” “他的朋友来了,说她在女生宿舍过夜呢。是来取衣服的……大概30分钟前吧。” “女生宿舍——!?” 两人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梦黄吃惊地把菜刀放下。 “嗯。神无的身体不太好…现在总算交到朋友了。” 萌黄那松口气的表情,无法让光晴和水羽安下心来。两人面面相觑,别说放松,脸色更是一片苍白。 “水羽!” “不要!” “男生进不了女生宿舍啊!” “我可是正统的男生。要男扮女装的话,光晴你去。” “我一走进宿舍就被拆穿了!闹笑话怎么办!” “我教你化妆就好了。原本你就长得不错,肯定可以蒙混过关的。” “大块头女生太引人瞩目了,当然会被管理员抓住问话的。我不要。” “我也不要。” 也许跟不上两人奇怪的对话吧,萌黄拿过平底锅,开始炒菜,然后开口: “你们该不会是想潜入女生宿舍吧?神无只是到朋友宿舍过夜罢了。男生突然闯进去,肯定会被管理员捉住。虽然我不清楚现在惩罚细则,但宿舍还有其他学生吧。” “话是那么说,但情况太糟糕了。流言已经完全散播开来了。” “真糟糕,为什么华鬼那么引人瞩目呢。如果他平凡点我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身为鬼头庇护翼是荣耀啊。” 被满脸笑容的光晴这么一说,水羽失落地耸拉着肩膀。他环视四周,探视厨房内测,不解地问: “丽二呢?” 通常都呆在起居室的男人,正常点来说是经常呆在萌黄身边的男人,今天却罕见地不见人影。水羽他们以为他不在学校就回家了。萌黄困惑地说: “他回来后一直躲在房间里查东西。” “真罕见。” 光晴在银框眼镜下的眼睛吃惊地睁大了。本来就擅长收集情报的丽二,有着能瞬间聚集所需信息的情报网。别看他外表悠然年轻,他所构筑的人脉和情报网在鬼族中是数一数二的。 那男人竟然会躲在房间里。 “是个人情报吧。” “认真起来就什么都能做到。丽二是那种不给敌人翻身机会的类型。” 无言地盯着叹息不已的光晴和水羽,然后视线转移到门板那边。一阵声响后,门稍微敞开,一股气息迅速远离。 “刚才在外面……?” 萌黄睁大眼睛指着门板,光晴苦笑,以手顶了顶旁边的水羽。水羽转头一看,为难地说: “奇怪吧?他一整天都很不安定呢。” “不是生气?” “差不多吧。我完全猜测不到原因。” “嗯,的确很不安定…因为神无吧?” 走廊上没有任何气息。但刚才华鬼的确站在那里。正如光晴所说,总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男人今天却异常浮躁。思索着各种原因,水羽耸拉着肩膀。 “第一次遇到特别的存在呢。” 听到水羽的自言自语,光请问:“为什么?” “华鬼心中的神无。” 水羽苦笑着简单回答,也许是不喜欢他的答案吧,光晴不愉快地皱起眉头。 原本就不和的华鬼和光晴,总是以光晴的让步来解决彼此的矛盾。但关于新娘——神无的待遇,光晴顽固地不肯让步,原本看似和平的两人关系也明显硬化。 “虽然我察觉了,但他本人还不清楚,就算告诉他也接受不了吧。” 面向走廊的水羽叹息,光晴更加不高兴地质问:“怎样?” 吃惊的水羽瞬间无言。 “你没发现吗?” “那又怎样?” 水羽无奈地苦笑。他思索着该不该说,但最后还是闭嘴垂头不说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的萌黄,视线来回于他们和玄关之间,不解地问。 “偷听吗?不像鬼头的风格呢。” 不明状况的萌黄停下手,温吞地提出自己的意见。沉默不语的两人苦笑。的确,对其他事物一概没有兴趣的男人会偷听是很罕见的。而且还心怀杀意以外的感情、热心地听取自己过去一心想杀掉的少女的消息。 “搞不懂。” “也许他是以外的单纯。” “这是欠揍的理由吗?” “……嗯,也许算吧。” 水羽耸耸肩。虽然无法接受水羽的意见,但光晴判断眼下华鬼不再是威胁神无生命安全的存在,于是点头说道。 “明天无论如何先让她回职员宿舍。她呆在没有庇护翼的地方始终让人担心。学校的环境跟本家不同。” “相同吧,因为都不能随便出手。” “完全不同。对方是没有敌意的。” 先别管数量多少,起码在本家的人都接受了神无是鬼头新娘的事实。但女子宿舍的少女们不同。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在校舍中感觉到女生对神无的厌恶。明显的好奇心、妒忌和轻蔑、愤怒,让人清楚感觉到华鬼之名的影响力之大-——而且在鬼新娘和一般少女混居的宿舍中,即使舍长勉强能统合状况,也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摧毁了整个平衡。 “总之忍耐一晚,他一走出女生宿舍就保护她。好吧?” “期间能不能和她取得联系。早知道这样我就问土佐塚要电话号码了。光晴,你能利用执行部权限把她喊出来吗?” “执行部没有这种特权。及时打电话到宿舍,也会被舍长回绝,大义凛然地教训说‘外部人员禁止给予意见’‘别扰乱她们的管理’最后还要写检讨书呢。” 宿舍由舍长统筹一切,连老师都难以插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水羽知道再商量下去也没意义。 “光晴,我们是一筹莫展了,也许丽二能找到办法。” “算了,我不想主动去被他取笑。” 两人相视而笑,企图把胸口的骚动按捺下去。 神无是个特例。正如华鬼那样,拥有烙印的神无自身也有着吸引周边人的因子。身为她的保护人,庇护翼只能疲于奔命了。 “希望她不会有事吧。拜托了。” 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违背新娘第一的鬼族原则。光晴祈祷似的低喃,看向女生宿舍的方向,水羽也紧张地看着那边。 为新娘特意构筑起来的小城堡中,居住着大量的少女,城堡也为了她们生活得更舒服而不断改变。 应该守护的新娘,就在当中。 听到室外传来阵阵喧嚣声,神无终于抬起头。这才发现室内光线黯然,于是她伸展一直曲着的手脚,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以文字表示的时钟。已经七点多了。跟桃子分别也有一段时间了,神无启动点灯,环视房间。 “土佐塚?” 她边喊名字,边敲桃子房间的门,却没有得到回应想到这个时间必须开始准备晚饭的神无,慌忙走到冰箱前,手触摸到冰箱把手的一刻,整个人一顿。 这里是别人的房间。不能随便碰别人的东西。 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她觉得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不安地伸出了手。她倒抽一口气,在心底道歉,拉开了冰箱门,看了看里面的情况,然后无言关上。 冰箱里只有两瓶矿泉水,一瓶茶,除此外空无一物。做料理前必须考虑材料的问题。 正当神无奇怪桃子是怎么吃饭时,她想到了食堂。桃子说过午餐会比较豪华。平常事量就少的神无对食物并不会特别挑剔,但若连累照顾自己的桃子也没好吃一顿酒太过意不去了。神无拿起桃子放在桌上的磁卡,看看玄关,桃子到现在还没回来,也许留宿手续比较麻烦。她紧张地在走廊上前进,把磁卡放进口袋中,穿上鞋子,握住门把。 这里没有要加害自己的人——尽管他一再安慰自己,但在陌生的地方始终有所顾忌。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扭动门把,门外马上传来阵阵少女的喧嚣声。 “菜单呢?” “好像是炒意大利粉、醋渍菜,呃,那叫什么来着?” “要吃什么?偶尔吃拉面也不错吧?” “我想吃!!我们到外面吃吧?真希望饭堂有快餐吃呢!” 神无开门的动作停下来。想到那些由手巧女性准备的定食、推荐的餐单,神无无法想象那群女生说的料理。根据她们的话,神无知道饭堂会准备多种料理,决心不由的动摇了。有选择是值得高兴的,但不熟悉逃自习好的神无实在没多大作用。桃子不知道何时回来,也许会赶不上晚饭的时间。她还是到饭堂去,给桃子领晚饭才对。 神无走出了房间,保持距离地跟在少女们身后。他她困惑地在宽阔的走廊上前进,跟穿着便衣的女学生数次擦身而过。也许身穿制服的神无罕见吧,多道视线投射在她身上,并且是略带恶意的。神无想要加快脚步,然而她的步速本来就不快,徒然加快速度只会让自己辛苦,还是算了。 人越多,骚动就越大。沿着长廊往前走,抵达一间混合着大量人类气息的宽敞房间时,神无哑然地伫立不动。 异样宽敞的房间中,铺着白布的长餐桌井然排列。桌面中央的鲜艳花朵刺激眼瞳,简直就像派对会场一样。房间的四周排列着覆盖红布的桌子,桌上放着数个巨大的碟子,上头盛着小山般高的料理——那样子,即使说是豪华的宴会也不为过。 站在食堂出入口的神无看到饭堂内连甜点也一并俱全时,彻底无言。但饭桌四周的少女完全不为所动,边使用着刀叉,边谈笑风生。一群少女越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环视四周的神无身边。 “她结婚的对象是?” 那是轻声的问句。 “啊,新转校来的一年生?不是吧?” “应该不就是假的,我听朋友说,他们一起生活在职员宿舍。” “真的!?他真的结婚了?但转校生中没有姓木藤的女生啊!” “听说姓氏不同,看,之前不是有女生跟执行部会长们一起上学吗?听说就是她了。” “啊,咦?……他们真的同居了吗?” 涌现众多讨论声的空间中,偶尔传入耳中的单词都有着共同点。 “那女生的名字是?” 冷淡的语气让神无背部一冷。早上,听到桃子说出“真相”的只有同班同学。没想到流言传播速度如此快的神无,心头颤抖不已,彷徨地想要找地方逃跑。 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小练就的直觉,告诉神无空气中充满了不稳定因素。神无慌忙走进食堂,学其他少女拿起碟子快步走着。她站在红色桌子前,判断自己还是快点拿了料理就走比较好。 突然,神无感到现场喧闹的气氛一变,抬起头。 无数道严厉的视线投射在神无身上。她不由得想要逃走。 “为什么你在这里?” 安然的质问传入耳中。她回头一看,是四季子。她身穿鲜红色衣服,宛如日本人偶的美丽黑发轻轻束着,那摸样成熟得完全不像在校学生。 四季子朝神无靠近一步,缩短距离。 “你搞错了地方了吧……拥有鬼头烙印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四季子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不解地问。别人看来那动作很可爱,但隐藏的怒火把她的脸容扭曲成恶魔一般。 鬼头和三翼的新娘本来就居住在职员宿舍别栋中。那特别待遇,充分表达了地位的超然性。被站在鬼族顶点的男人选中、守护的女人是鬼头的新娘。那立场同时也意味着她站立于鬼新娘的顶点。清楚这一点的四季子,扬起似是羡慕又非羡慕的表情。 神无屏息静气盯着四季子,突然身边飘来一阵花香。 “——你们妨碍到大家了。如果是来吃饭的话,就别站着不动。” 银铃般的声音让神无的注意力从四季子身上转开,看向散发花香的源头。站在她旁边的是,穿着一身不合适饭堂气氛的运动套衫的女生,四季子一脸诧异。 “须泽前辈……” 听到这名字,神无更娇吃惊。只在讲坛上见过一次的女生,是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简单的束缚着的长发和好不奢华的衣服,没有破坏她与生俱来的美貌,反而充满了气质,惹人瞩目。 “宿舍长报告她已经办好入宿舍手续。别说出扰乱秩序的言论。” 第一句是告诉神无的,后一句是对四季子说的。梓若无其事往前走。在众多注视 眼神下,她拿起一个碟子,回头问: “你们不吃?” 简短的质问让四季子轻声咋舌,转身离开。感觉到对方浑身散发的拒绝气息,神无怯懦地拿起碟子。尽管没再听到严苛的责怪话,但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绝不友好。了解到这点,神无终于领悟,自己不应该按照桃子所说的,毫无防备就来了。认为没有男生就安全的想法,实在欠缺考虑。 把食物放在碟子上,神无知道自己有多瞩目,因此还是快点回房间比较好。想到桃子办好了入住手续却还没有回来的事情,神无在餐桌前来回踱步。 四面传来轻声的嘲笑,神无停下脚步,梓无声无息地靠近。她的视线中没有任何有好的情绪,只是冷然地看着神无,然后睡下眼睑说: “你不出去?其实根本没办理入住手续。原本这里禁止男生进入,而木藤前辈是个特例。他是拥有特权的。你是到别人是怎样看待鬼头的新娘吗?你比任何人都要不受欢迎,当然一般学生也一样——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留下一句不知是警告还是威胁的话,梓就离开了。梓单方面说话时,神无只能站着,紧咬着唇叹息。 她不认为这情况现在才出现。敌意跟憎恶已经变成她生活的一部分,然而那不代表她真的习惯了。神无拿着碟子的手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 无论谁看来,她都不是及格的新娘吧。在众多注视中,她压抑住落荒而逃的冲动,伪装平静地抬起头。 “不要脸。” 不知何时,面前那艳丽的少女嘲笑道。似乎等梓入座后再出现的四季子,单手握着叉子。 “最讨厌你了。” 她举起打磨得光滑的叉子。察觉那握着凶器的白滑的手掌力道渐渐加重,神无总算了解四季子的打算,但整个人都麻了,无法动弹。 四季子张开肩膀,往前冲出去的刹那,某处突然传来类似悲鸣的声音。同时,四季子双眼圆瞪,动作不自然顿住。梓被她的行动吓到,站起来看向同个方向。骚动静止、四处陷入奇妙的沉默气氛中,神无不解地转身看向大家视线会集得地方——食堂出入口。 然后,她看到了不应该出现在此的男子,哑然无语。 他毫无顾忌地环视室内,注意力停留在神无身上。 “……华鬼?” 看到因紧张而全身坚硬的神无,他是怎么想的呢。华鬼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神无,神无为难地迈开脚步。 完全不像他的举动。为他奇怪举动感觉不解的神无,身体比意识快一步行动,把手上的碟子递给四季子,本能上保持安全距离跟在华鬼身后,尽管听到饭堂传来阵阵讨论,但他完全不在意地在走廊上直线前进。途中与几个惊讶的女生擦身而过,但他完全没留意的样子。神无诧异地猜测他前来的原因,想到哪里去时,华鬼越过宿舍大庭,打开大门旁边的一个通道门,毫不犹豫地走出女生宿舍。茫然停驻在门前的神无,感觉到宿舍管理员疑惑地眼神,慌忙伸手搭上门把。知道女生宿舍绝不是安全地点的神无,察觉到身后传来阵阵不满的声音,赶忙扭动门把。 但她无法推开门。 清醒时的华鬼对神无来说不能算是安全的。目前她还没有保护自己的办法,因此应该尽可能避开他才对。 神无收回手,为追赶自己应该害怕不已的男人感到疑惑。过去的确有过追赶他的经验。那时候被追杀,恐怕跟现在无法无视他的存在。 神无疑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紧张而缓慢的推开门。 跟明亮的宿舍内部不同,外头只有月照的静寂等着她。尽管看不到华鬼的踪影,神无还是戒备地踏出脚步。一步,两步,门在背后关闭,吓了他一跳。她慌忙转身,手腕却被猛然握住,使劲一扯,神无发出轻微惨叫。 过去曾经遇过无数次的怒火包裹着神无全身,迅即察觉到危险的本能鸣响警钟——就在这时。 全身传来钝痛,下一瞬间唇上传来不可思议的触感。她看到了怒火急速褪去,表情分不清迷惑还是震惊的华鬼的脸。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的神无,只能被动地被抱着,仰视他。 “华鬼……?” 尽管头脑为刚才的触感而混乱不已,神无还是想要从华鬼手腕中逃出来。然华鬼的力道非但没有减弱,还变得更强,他俯视着怀抱中的神无,神无别开脸。 “华鬼,你的手。” 无论如何也想得到自由的神无再次挣扎,他前所未有地俯下身子。 某东西触碰到柔软、紧绷的唇。那是跟残留在唇上的触感相同的。 对那反复吮吸的唇没有抵抗没有反应、全身僵硬的神无眼瞳中,映射出眉头紧皱的华鬼。重复吻了她还几次的华鬼,直直的盯着神无,确认似地再吻了她一下,然后眉头紧皱地松开手腕,放了神无。 身体终于自由的神无往后退,靠在女生宿舍的墙壁上,整个人崩溃一般跌坐下来。她捂住变得鲜红的唇角,仰望华鬼。 他抿着唇,转身确认背后的情况,迈开步伐。无法说话的神无看到他不是走向职员宿舍,而是往茂密森林走去时,诧异又惊慌地想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下半身完全无力。眼看华鬼背影渐渐变小,她焦急地想要撑起身体,结果在他的背影被树丛覆盖后,依然无法行动自如。 神无凝视黑暗中的森林,伸手触摸残留温热触感的唇瓣,察觉到自己竟然深觉遗憾,不由得狼狈起来。 要做点什么——对,要做点什么。 他也好,自己也好。 “……咦?” 坐在同旁边郁闷不已的神无,听到宿舍内的骚动声响和森林树叶摩擦声音是在华鬼离开很久以后。听到突然起来的说话声,她抬起头。眼前是抱着大纸袋的光晴和不情不愿跟在他身后水羽,神无不由得吓一跳,光晴他们看呆坐在奇怪地方的神无,马上跑过来,蹲下看着她。 “怎么了?” 当然,现在的她无法说明跌坐在地上的理由。她满脸通红地摇摇头,光晴身边的水羽安然地叹息。 “太好了,不用别取笑了,光晴。” “反正负责入侵的是水羽,我只是支援。” “马后炮。” “…年轻嘛……真是太好了,神无。” 把纸袋放在腋下夹着,光晴深深点头。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的神无边让头脑冷却下来,边看着他们。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虽然对不起你的朋友,但你呆在女生宿舍,我们实在太不放心。考虑过后我们决定偷偷潜进宿舍,把你带走。你没事就好,先回职员宿舍吧,嗯?” 他们肯定很担心。神无被他们温柔微笑打动,低头鞠躬道谢。看到他们伸出手时才想到什么,焦急地看向女生宿舍。 “我没跟土佐塚说一声就出来了,我要跟他交代一下。”“让梦黄打电话给她就好了。留言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水羽爽脆地回答。现在要找桃子的确有一定难度,神无接受了水羽的话,握住他们的手,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坐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 光晴直勾勾地盯着满脸红晕坐在地上的神无。即使吻的余韵变得薄弱了,毫无免疫力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低头。 光晴一脸不可思议,轻轻抱起垂着头的较小的神无,看向水羽。 “水羽,行李拜托你了。” “狡猾……!” “我的腕力比较好。” 光晴有点得意地回应,看到脸颊更红的神无,开怀地笑了。置身于跟刚才不同 的怀抱中,神无身体有点僵硬。 视线不由得投向森林中。 第二章 混乱陷阱 【一】 目送华鬼走进森林的那晚,紧张的神无时刻准备着逃走,准备好一切等待他回来。单设到深夜华鬼都没有回来,一直到旭日初升都不见踪影,神无不禁担心不已。 起了床的神无盯着明亮的窗外,擦擦眼睛确认时间,走出寝室,在房间内寻找华鬼的踪迹。但浴室没被使用过,食物也没动过。压根没有他回来过的痕迹。她不安地做好早饭,独自吃后,把华鬼的份盛好,开始收拾。 也许华鬼到学校去了。想到这里,神无回到自己房间取书包,又想到书包落在女生宿舍,于是改用缝着校徽的袋子装好文具用品走出玄关。站在电梯前,伸手想按下楼键时,发现应该停泊在外头的黑色轿车不见了。黑色轿车是华鬼从本家回来时搭乘的,也许是华鬼开走了。 神无快速回到房子中,打开电话本,看到“家”这个文字时睁大了眼。正规易懂的字迹也许是萌黄写的。她抽口气拿起听筒,按下数字键,耳朵贴近听筒。几次接通音后,那头传来一到女性噪音。 “早上好,我是神无。” 她寒暄道,电话哪头穿来抑或的声音。正当神无想要再次开口说明时,对方快一步说“啊!鬼头的新娘!” “全靠你,我们正忙于重建大屋。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神无疑惑不已。 “下次要来玩哦。啊,是忠尚大人,忠尚大人!鬼头的……神无打电话来! 声音有点低沉。看来华鬼的父亲忠尚就在附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杂音,不一会儿话筒中想起忠尚“怎么了“的问话。 “早上好,请问华鬼回去您那边吗?” 神无单刀直入的问,忠尚沉默了一会儿。 “之前我让他回去了。” “是的,那个……昨天他没回来,轿车又不见了,所以我就想他会不会是回你那边了。” “他没回来过……那混账真不像话。” 话筒那头严厉斥责,让神无吃惊不已,下意识握紧话筒。 “别管他,玩腻了他就会回去。”说完,忠尚叹口气。 “但出席天数方面——” “只要他没做太出轨的事情,校方都会通融。他可是鬼头,身份比学校任何人都要高。他走了也好,省的引出什么麻烦。神无,让你特意打电话来,对不起。” 没想到他会道歉,因忠尚的话而引发的不安完全消散,神无惊慌地低下头。 “一大早打扰你,对不起。” 忠尚背后传来奇妙的骚动,神无纵然觉得奇怪还是继续道歉,然后放下话筒,耸拉着肩膀。 忠尚似乎不太担心华鬼。也许他猜出了华鬼的行踪吧,但不会率直地告诉她。 想着想着手指不由自主抚摸着唇瓣的神无,满脸通红地收回手,发现已经超过跟三翼约定的出发时间,慌忙走出玄关。 回到学校,发现平常总会在电梯口等自己的桃子罕见地呆在教室,盯着手机。一走进教室就感觉到几道打量的视线,神无表情僵硬地走到桃子身边。 “土佐塚,昨天对不起。” “啊,早。你突然不见了,害我担心不已。我甚至连床铺都整理好了呢,哈哈,开玩笑。我办完手续没有马上回来,才要说对不起。因为手机有点怪怪的,所以我就让人修理了。对了,书包。” 桃子收好手机,把书包递给神无。 “我递交了申请,不过还没下来。真是的,死脑袋的家伙。已经没有办法从正门进去了,下次要开后门。磁卡是我给神无的预备钥匙,你就留着吧。昨天没跟你在一起,让你难受,下次就没问题了。” “但是……” “别管那些蠢才就好,反正他们能做的就只有挖苦人。 看着决然的桃子,神无没说什么。她们能做的不止挖苦。即使不是每次都有严重后果,但女生宿舍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神无暧昧地点头,认为没必要特意告诉桃子自己的观点。 桃子满脸笑容,但视线接触到手机时,发出叹息声。 “怎么了?” “没什么。我给人发短信,对方却不回复。真的没什么。你听说了吗?文化祭跟万圣节的事情。啊,神无你会职员宿舍去了所以不知道吧,女生宿舍告示板上已经贴出公告了。” 说到这里,桃子特意环视教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大家都在议论两个活动都由执行部负责的事情,都说执行部主办的活动非常有趣。值得期待啊……神无?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没事吧?” “华鬼他……” “木藤前辈?” 不能说他没有回家,神无慌忙摇头,说“没什么”。 “什么啊,不告诉朋友的?” 桃子性质盎然地问,神无疑惑地看看四周,擦觉到明显的敌意,特意压低声音说: “华鬼昨天没回来。” “呃?是吗?听说他昨天到女生宿舍了…但没有他夜宿女生宿舍的传闻啊。你到三年级的教室不就能见到他了?” “公寓外的轿车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什么,才刚回来又不见了?” 桃子把下颚抵在手机上,脸色为难。 “你不知道他到哪去了?不如试试问人……” “注意。”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桃子闭嘴,看向前方。神无也跟着往前看,发现同班同学站在黑板前。 “是班长。” 桃子解释,神无大量男子。心情不大好似的班长,故意瞥了一眼教师中的人才转向黑板,伴随着细微的声响,他用粉笔写出文字。主题是“关于文化白祭”。 “执行部一大早就紧急召集我过去,结果是分派杂物。执行部完全不把班长放在眼里。” 他背对学生狠狠地说出这句话,手上的粉笔被重重压在黑板上,粉碎。不知何处传来“呜哇”的奇怪惨叫,班长转过身,露出狡猾的微笑,继续说: “再指导室门前传达的消息,执行部决定十月第一个周末就举行文化祭。没有记载到年间活动表上,是因为不清楚出席演讲会的名人们的联系方式,不过这些跟我没有关系。尽管想要摧毁整个计划,但既然都决定了,我们就有义务遵从执行部的行动。” 班长愤怒不已,言论中既有真实心声也有客套话。 “节目有名人演讲,音乐部举办的演奏会演剧部举办的即兴音乐会、谜题研究会举办的神秘之旅和解谜游戏、模拟店、各班级的展示会,还有登陆制的球技大赛。班级个别展示制作主要以特别科目、专攻科目、体育课形式举行。详细的内容已经打印出来,大家看看。” “班长,那万圣节呢活动呢?应该举办吧?” 听到同学们的询问,班长眉毛一扬。 “那是当天的特别节目,你们就尽管期待吧。” 班长扬起一抹幽灵般的微笑,无视满教室的抗议开始分派打印稿。执行部由光晴担任会长,是负责整个学校的运营的机构。一大早很少有这么热闹的光晴,神无感觉意外地回到座位上。当看到打印稿时,她不由得睁大眼睛。纸面的左半边刊登着举办日期和主要项目、利用设备等资料,右半边记载着球技大赛的奖品。冠军的奖品是“海外旅行(不限地点)”。 “所以我才讨厌有钱的学校。” 班长愤怒得颤抖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把手上的纸张揉和,压成一小团。交握在手中传来干脆的声音,她还是相当不愉快的揉捏纸团。 “四季子,关于刀子的事——” 上完课最快速 来到四季子身边的优奈,凑近四季子低声说。 “追加订购的十二把已经到了,就藏在我的房间中。” “是吗,谢谢……优奈,我想要更方便砍人的刀具,刀刃部分再长个五公分,不用多少力气都能轻易刺入身体……啊,但不行。那肯定方便刺人却不方便砍人。” 四季子的自问自答让优奈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四季子你没必要弄脏自己的手,不喜欢那女人的家伙大有人在。” “是啊。我知道。” 触摸到藏在抽屉中的小刀,沸腾的怒火瞬间柔和下来。稍微转头看向背后,集大家憎恨注意于一身的丑女人正坐在椅子上。 “她就是鬼头的新娘?别开玩笑了。” 不管如何否定,神无身边就有三翼之一的早咲水羽。他所守护的就是鬼头的新娘——这事实不容置疑。而且昨天华鬼亲自到女生宿舍迎接神无。千般煎熬也许是,唯一能用来形容亲眼目睹那场景的四季子心情的词语。 “我不会承认,绝对不会承认。” 触摸到那冰冷僵硬的凸起,轻盈的响声后,刀刃弹出。四季子摸着锐利的刀刃,露出微笑。 “刀子怎样?要交给谁?” “……让我来。” “四季子?” “三翼是妨碍,土佐塚也是妨碍,刀子越多越好。” 四季子笑着说出不可思议的话,优奈的笑脸也因恐惧而有所扭曲。 “不觉得害怕就好,优奈。我是要成为鬼头新娘的人。只要她消失了,一切行为都可以原谅。” 雷雨之夜,刀身贯穿肉体的触感仍然清晰残留在手上。直到现在她还不后悔,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总会被原谅。 四季子把刀子收回刀身中,放到口袋中。 【二】 “神无,这边这边。” 正式开始文化祭的某天,刚踏入饭堂就传来大声的呼喊,神无跟水羽同时停下脚步。 “什么?怎么了?啊,那不是执行部会长吗?” 回头的桃子看到光晴挥着手跑过来,扬声道。看着一脸莫名兴奋的光晴,水羽跟神无同时叹息。 “喂喂,一起吃饭吧?我是第一次在饭堂遇见你们呢。” “我们就是不想那样才会在小卖部消磨时间再过来。光晴你太吵了。” “别说这么过分的话吧……她是?” 光晴对水羽苦笑,然后上下打量桃子。 “我是土佐塚,土佐塚桃子。” “啊,神无的朋友!我是执行部会长士都麻光晴,虽然现在没必要说,不过我觉得桃子这个名字很可爱。” 光晴开朗一笑,桃子也笑着转向神无轻声地问:“跟往常一样的菜就好了吧?” 桃子离席拿菜。光晴目送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向手持筷子的神无问: “华鬼还没回来?” 神无点头,光晴脸色转变为疑惑。 “已经两个星期了吧……气氛是不是太安静了,堀川响好像也请假了。” “堀川响也是?什么时候开始?” 想要去拿午餐背对神无他们的水羽,听到光晴的话后转头问道。光晴夸张点点头,用筷子没仪态地刺穿汉堡。 “同一时间。应该是偶然吧,华鬼单纯藏起来,根据丽的报告,也许到本家的别墅去了。因为别墅数量太多,一所所调查太费劲了,于是就放弃了。正如丽所说的,华鬼不会来也许更好,不过他不在我都没干劲了。” “真有丽二的风格,不过我明白他的心情。” “是啊。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堀川响。” 光晴以筷子刺穿汉堡,把汉堡提起来,表情严肃低声说: “虽然我不太懂详情,他似乎在四处找什么。” “小动作?” “我也不清楚。” “……光晴,你这些没用的情报,跟没有是一样的。” “喂,水羽你也说得太直接了吧!” 光晴悲壮地朝远去的背影控诉道。神无来回看看垂下头的光晴和水羽的背影,不解地问: “他不在这里吗?” “嗯,所以堀川响的庇护翼行动变得迟钝……也许是无法取得联系吧。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堀川响在找什么呢。” 说完,光晴看向神无。 “看来是贡国一的下落。” 光晴对惊讶的神无缓缓点头,声音压得更低。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不过丽的推测肯定没错。堀川响活动的据点是一所名叫梦宫医院的地方,医院里面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医生,两周前开始那里就有大量受伤人员出入,犯人也许是贡国一。他发起狂来似乎很厉害呢,虽然不敢确定是不是他本人……神无,你要小心。丽的情报值得信赖,所以你要小心。” 神无屏息,光晴表情严肃地继续说: “我不会逼问你那天发生什么事了,但如果你觉得不安,随时可以找我聊天。啊,这些话别告诉别人哦?丽说他暗中取来的情报要慎重使用。我拜托他好久才肯说哦,不能让他知道我告诉了神无你。” “好。” 他提到的事情,勾起了神无脑中的雷雨夜森林的悲惨回忆。沉没于黑暗中的一对男女,凶器的刀子,还有大量的鲜血——受重伤的男人目前依旧下落不明,但光晴的话让神无觉得自己稍微看到了光明。 心底用上莫名的感觉,驱使她看向森林。树木不自然地摇摆,让神无不解。 从幽暗处传来的树叶的摩擦声突然变得遥远。 确认手中的重量,四季子眯起眼睛。刀子把手应她的要求特别定做的,刀刃比之前使用的更尖细,更狭长。 “怎样?” 优奈问,四季子把刀刃收回把手中,扬起微笑。 “不错,很适合。” 得到武器了。剩下的问题就是神无身边叫人郁闷的障碍物。总是在她身边,把她当成独一无二的宝贝守护着的障碍物,只要他们存在一天,她都没办法靠近神无。 “三翼跟土佐塚桃子……三翼以后将会成为守护我的鬼,可以的话我不想伤害他们。但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四季子咬牙道。烙印一旦刻上,就不会消失。只要神无活着,四季子无论多么优秀,多么渴望都无法得到“新娘顶点”这个位置。 华鬼不在刚好。趁他不在的期间搞定神无,然后让身边的人推举四季子成为鬼头的新娘。接受了华鬼的烙印,四季子就能站在鬼新娘群的顶点。那是来到鬼之里的所有新娘最渴望的地位。 “我的鬼胆小怕事……真是没用。” 烙印在她胸口的细小花朵,宣告了施以烙印的鬼多么脆弱。外表是长得不错,除此外别无所长。而且因为那鬼,平常无论去哪里、跟谁一起都绝对是第一的四季子,反而在鬼新娘群众抬不起头来。现在那只鬼只敢躲在暗处,听从四季子的命令。 “我绝对不会承认的,那地位是属于我的!” 拥有鬼头的烙印,甚至被三翼求爱——她不认为神无拥有如此魅力。不幸的是,三翼肯定因为鬼头的烙印而迷惑了。因此她必须让他们知道,谁才适合当鬼头的新娘。 “优奈,你身边有没有有用的鬼?最好是惟命是从的男子……虽然我有个合适的人选,但他不想效力于我,摧毁也罢。 四季子的笑让优奈的脸色沉下来,边抚摸着刀子的四季子,注意力被森林深处传来的响声吸引,不解地歪着脑袋。直到看到低矮的树木剧烈摇晃,优奈拍了拍四季子的肩膀。 “回去吧。” 听到优奈僵硬的语调,四季子皱起眉头。学校现在正为了准备学园祭而热闹不已,到处都能听到欢乐的笑声和明快的音乐声、还有使用工具的高频率响声。学校的人只会在校舍范围工作,应该不会跑到森林来才对。 “太夸张了,是鸟之类动物造成的吧。” 隶属于学校的这片学校,建立有设施以防止危害人类的野生动物进入。因此能出现在森林中的就有一些鸟类跟小动物。 “这种地方到底……” 四季子环视四周,没再说下去。森林的任何方位上看去都一样。略带阴暗潮湿感觉,满耳都是树叶摩擦声音让人舒畅的地方——对于喜欢剧烈变化的小镇和热闹生活的四季子来说,却是忧郁不过的地方。 然而这里不同。巨木旁边就是白色岩石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那是整片分别不大的森林中,唯一能让他记住的地方。 四季子戒备着。把刀子藏在背后,睨视剧烈摇晃的低矮树木。 “谁?” 幸好她的声音中没有任何颤抖的感觉。挥开优奈的手,四季子往前一步。 “谁?别藏着,给我出来。” 四季子再次询问,树木的摇晃猛然停止。握住刀子的手心直冒冷汗,感觉自己一松懈就会被打败。 四季子盯着矮树丛木,再踏出一步。 她告诉自己不可能有别人。为了避开耳目她才跟国一在这里商讨计划,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不会再来这里。不可能来得到。 心底一片纷纶,四季子再次开口。 当看到矮树丛再次摇晃,四季子屏息。 树荫中出现的是,穿着有点点脏迹的衬衣、刘海凌乱,神情忧郁的贡国一。 他无意识地往后退。 以为被自己杀死了的男人出现在眼前。她没有特意去确认国一的生死,是因为心里多少有点罪恶感。然而此刻她只为自己的胆怯感到后悔。 “贡。” 四季子唤出男人的名字,国一纷乱的视线猛然停住。他看四季子的眼神中没有愤怒跟憎恨,而是诧异。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国一衣沙哑的声线问,再次环视四周。 “这里不是鬼之里吗?那建筑物……学校到哪里去了?” 以为他首先会表现出敌意的四季子,不由得被国一出奇的反应吓到。他们就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但她喊他的名字,国一是有反应的,那证明他记得自己的名字。 “……你是贡吧?不记得我了?” 她慎重地选择性地问道,国一讶然地看着四季子。 “抱歉,我不认识你。宣告了他对目前的状况相当迷惑。国一想到什么似的,双手交握。 “你是谁?” 四季子不由得问。该不会是——四季子为心底的猜测感到惊讶。 “你刚才叫我的名字了吧?我是鬼头的庇护翼之一的贡国一,成将在哪?” 国一焦点模糊的眼神彷徨乱转,不解地说: “街上的样子也好古怪,到底怎么了?” “……鬼头庇护翼?” “就是三翼啊,你不知道吗?你不是鬼的新娘吗?” “成将是谁?” “秋谷成将……啊,他成为鬼头后姓氏改变了。” 说到这里,国一伸手按住额角,表情严肃。他漫无目的地环视森林,然后看着四季子。 “……秋谷成将…难道是前鬼头的名字?那你是——” 全身鸡皮疙瘩直竖。眼前的男子原来就是伺候前鬼头的前任三翼之一。前鬼头的传闻——华鬼诞生那天上吊自杀的鬼的故事,对四季子来说只是一个丑闻。虽然失去主人卸任了,但国一始终是彪悍鬼族中首屈一指的强势人物。 他会被一把刀子所伤也许是因为一时大意。怎么说,他的运气太好了。 “……贡。” 四季子尽量不让他注意到地把刀刃收回刀身,然后把刀子放回口袋中。 “你之前跑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花费了不少功夫才来到这里……” “……是吗,我……一直,一直在等你。” 轻拂引以为傲的长发,四季子嫣然一笑。国一困惑不已的状态,让她笑意更浓。 “你受伤了吧?你希望报复伤害了你的人吧?” 没管因吃惊而无言的优奈,四季子朝国一踏出一步。 现在的国一只剩下过去的部分记忆i,那剩下的不明了部分就让她来捏造吧。甄选必须的情报,其他一概排除,“虚构”的事实也许会在一瞬间变成国一心中的“真相”。不,必须让他如此认为,不然就麻烦了。 四季子细心观察国一的反应,继续说: “刺伤你的女人叫朝雾神无,从我手上抢走鬼头新娘之位的卑劣女人。” 第三章 无形攻防 【一】 一瞬间,身体往后倒。 挥动的指间摸到什么东西,神无下意识抓住。但那只能稍微改变身体下滑的速度,不能改变整个态势,以她抓住的东西为中心,身体滑出圆弧般地倒下。神无放开右手的教材,蜷缩起身体。 嗵,伴随着轻盈的响声,神无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再一次,冲击袭向全身,她以不自然的姿势跌倒在地。 楼梯上是弯着腰,脸容扭曲成丑陋模样的四季子。她微笑着收回途中伸出来的手臂。 “哎呀,对不起,摔着你了?” “你还敢问……你是故意的。” 桃子双手撑住神无倾斜的身体,直瞪着四季子怒吼。正在爬楼梯的学生们全部回头看着他们,然后迅速拉开距离。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 四季子开怀地笑着,跟同伴一起爬上楼梯远去。 “什么态度,气死我了。” “你抱怨之前能扶起我吗?” “啊,对不起,重吗?” “教材倒是不重,但在楼梯上很难保持平衡。” 桃子问,回答的却是水羽,神无转移视线,发现支撑自己身体的是桃子,而在大后方支撑她们两个体重的则是水羽。 “体重不够啊,如果是光晴肯定能轻松做到,但我还不行。” 水羽有点不满地抱怨。水羽的体型的确算是娇小一类,他的话充分表现了他对神无还有桃子的担心。神无慌忙借助桃子的手重新站起直。 “江岛真讨厌,竟敢在公众面前这样做,搞不好会让人受重伤的。” 桃子嘟囔抱怨着,捡起散落在阶梯上的教材,把神无的书还给她,叹息道: “那女人真的好烦,即使木藤前辈不在,早咲你们不还保护着神无吗,而且鬼的自我治愈能力很好。” “不可否认,但受伤总是会痛的。” “庇护翼也好,鬼也好,守护新娘是一项责任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 “那就没问题了。” 被桃子这么一说,水羽一脸无法释怀的表情,耸拉下肩膀。鬼是珍爱新娘的一族,那是不容置疑的。但桃子心底的感受,神无始终无法理解。 她抽口气,把心底的违和感压下去,低头致歉。 “对不起,我刚才发呆了……没注意到江岛的接近。” 她应该充分理解,跟艰江岛保持距离才对。其实上楼梯时发现她靠近了,但神无始终没有告诉他们,这一点她必须道歉。即使明白四季子随时随地地羞辱自己,然而今天的她跟平常的她的谨慎的形象有点大不同。 也许她为那天雷雨晚上的事情害怕吧,想到这里,神无内心一片抑郁。也许某天她又会手持刀刃进行攻击了。到那时候无论是谁在她身边都阻止不了四季子吧。 “接下来要准备学园祭的事吗,还有十天……扣除周末就只有八天。对了,听说工作人员能得到一些班级模拟店的免费试饮劵。神无,我们一起做工作人员吧?采用轮班制,人越多自由时间越多。很多人都去报名呢。” 桃子开朗地说道,拿出手机,之指尖在手机荧幕上滑动。手指的动作比他说话的速度还快,桃子沉默地看着荧幕,然后非常不高兴地低下头。 “土佐塚?” “嗯,不,没什么。” “……他没回短信吗?” “嗯,到底怎么了,被其他事情缠住了吗?虽然说话有点自以为熟稔的感觉,不过我跟他蛮合拍的。因为在意给他发了很多条短信……却完全没有回复。” 近来,桃子每次看到手机都会不高兴。她给新认识的人发送短信,对方却完全不回复,打电话也完全联系不上。 “土佐塚的朋友?” “……什么啊,我不能有朋友吗?” 水羽惊讶地插嘴,见桃子凶恶地反问,他赶忙摇头。看着两人奇怪的举动,水羽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快步越过楼梯。一到三楼就头也不回地跑向教室。 “其实我也明白。” 桃子自言自语,神无猜测着她话中的意思。只见桃子一来到三楼注意力就转到庭院中。那略带寂寞的侧脸突然变得严峻。正凝视窗外景色的神无,被桃子前所未有的力道强行拉出去。 “走吧,神无。” 桃子语调强势地说,不等神无回应就快步往前走。 庭院中到处都是学生。学园祭筹备工作开始以来,这变成日常场景。很多人到学校庭院进行野外模拟店和展示会的准备、球技大赛的商量,听说演唱会会场也设立在野外,因此整座学校想油锅一般骚动。 神无眺望挺远的双眼,转向桃子。 桃子凝视着长长的走廊。 班上的节目是“恐怖茶店”,顾名思义就是茶店。用暗幕围着教室,以蜡烛代替灯管进行照明,加上一些骸骨、骨头形状的被子,和一些外形恶心的点心,整个筹划不算太惊人。既然是恐怖茶店,所有工作人员都必须变装,不过服饰可以自由选择,限制非常宽松。当时班长对此是有抱怨过的。 “我说木藤前辈不见了!你是蠢材吗?如果木藤前辈不回来,你打算怎样?” “以下任新娘为目标吧?” “我、我要上厕所。” 桃子把锤子递给神无。教室内一片喧嚣,边闲聊着边完成手边的工作的同学们,没有发现桃子站了起来,只有从未抱怨过一句、打着钉子的神无点点头。 桃子笑了笑,走向门口。 跟往常一样,神无身边就是水羽。他简直就像是保护大小姐一般保护着她了。 “……很好。” 发现四季子厌恶地凝视神无,桃子笑了笑。水羽一直跟在神无身边,想下手也很难吧。心头的怒火完全表现在脸上的四季子想要收拾心情,身边的喽啰少女们也脸色一变,这情形相当有趣。牢牢记住这一幕取悦人心的场景,桃子走出宽阔的走廊,尽量避开别人耳目朝顶楼走去。 突然,桃子踌躇了,转身看着教室。 把欢声笑语抛诸脑后,桃子沿着楼梯向上。心脏剧烈跳动是因为良心的苛责还是对未知事物的兴奋呢。 她仰望楼梯尽头的铁门。伸手握住涂着灰色油漆的门把,倒抽一口气,然后扭动门把。那瞬间,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希望门能开还是不能开。 冰冷的质感伴随着钝重的声音,门开了,风柔和地窜进室内。 确认围栏附近站着一位俊俏的鬼,桃子舒了一口气,走到屋顶上。 他——堀川响转过头,看着桃子。 他的脸因为震惊而扭曲了。当然的吧,发现刚进学校的响,然后追逐着他的行踪,可对响来说,桃子是意料之外地访客。 “你跑去哪里了?我发给你很多短信呢。” 桃子故作若无其事地问,走近响身边。一天发几条信息、打电话也会接,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自桃子把神无带到女生宿舍那件事后,响就无视桃子的存在,这然桃子很生气。 “我们不是联手了吗?人家难得给你情报却视若无睹,别开玩笑了!” 尽管知道不应该加入私人感情,但桃子还是忍不住把满腔的愤概宣泄出来。可以的话,她不想呆在神无身边。自发现彼此立场不同,神无也像其他新娘一样被鬼爱着后,她的心就忍不住悲痛。 本来不应该有任何区别的。那平凡的外表和被孤立的感觉。本不应该改变的,只是因为给她烙印的鬼力量强大,神无就被人无条件地接受认可了。 “你违背指示还敢抱怨?这是你身为鬼头新娘的好友的心情吗?” “你不是说随便我的吗?你想要情报吧?为什么一定要挖苦我呢?我只是对你不回复我消息的事情有所不满而已。” “你认真的?别傻了。” 看到响若无其事地回答、手在口袋中翻找什么的样子,桃子被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坏了,但同时也认真打量他端正的脸。想到在这里吵架也不会有任何收获,桃子看到响拿出新手机,她也赶忙拿出来。 然后态度不改地边责怪响,边按出手机的资料,确认内容。 “旧的电话不用了?真麻烦。” 如果她知道就不会不停发送情报给他。桃子为自己的滑稽感到恼羞成怒。她想要抱怨,但对方却完全不当一回事。悠然地眺望中庭。 “请问,你可以给我说明一下吗?你在开玩笑吗?还是你在找木藤前辈呢?” “木藤……?” “神无说他不见了。” “不见了吗?” “不见了吗……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的目标不是木藤前辈吗!现在神无身边只有三翼在守护,明明就是个大好机会!” “我的目的是鬼头,不是新娘。那家伙不在才伤害他的新娘,太无聊了。” 面对桃子的愤怒,响只是淡然地笑了笑。这让桃子更加生气。她讨厌响这种扰乱了别人心神却把别人当傻瓜的态度。她盯着他,响则耸耸肩。 “你的鬼很麻烦吧?” 响的低喃声让桃子有一种全身血液倒流的感觉。只要给新娘烙印的鬼尚在人间,新娘就会被疼爱珍惜。这是鬼之里的常识。既然是理所当然的,对响来说也肯定是常识。若无其事说出常识性的话,响不是有意的吧。 “真是气死人了。” 桃子睨视着响,为了隐藏脸上受伤的神色,转身走开靠近围栏。她咬着唇,伸手捶打围栏,围栏剧烈摇晃。 在教室内勉强还能维持笑容,但当一个人独处时,努力隐藏着的怒气就会不小心跑到脸上来。桃子深呼吸一下,垂下眼睑。必须伪装,最起码要继续装作没事情发生地延长接近神无的时间,增加机会。只要运用得到的情报,即使不像四季子那样做出明显的加害行为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紧握住围栏的铁丝网,好一会儿才睁大眼睛。 根气氛活跃的中庭不同,另外一个地方似乎有什么骚动发生,桃子注视着树丛间移动的身影,蹙起眉心。 整座学校都用铁丝网给围起来了,但设有多个紧急用出入口,有些甚至没上锁。她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穿过其中那个一个出入口,往森林走去了。 走在前头的是视神无为眼中钉的江岛四季子,其后则是她的爪牙关根优奈。四季子像平常那样悠然踱步,而优奈双手却拿着什么,警惕地注意四周情况。桃子知道班中有几个人不参与文化祭的准备活动,四季子帮忙实在叫人意外。四季子避开别人耳目,消失树海中。 “……她有什么企图?” 桃子眯起眼睛。如果为了支援准备工作,不应该鬼鬼祟祟地把东西带到森林才对。从四季子刚才的行动来考虑,肯定有什么阴谋吧。 “怎么了?” 响问,桃子看到他走过来,低声说:“没什么“,然后朝门扉方向走去。 “我跟你是同伴,别忘了这一点。” 看到四季子的举动,也许她不必讲究什么策略也能达到目的。因此响的存在有着莫大意义。 桃子站在门前,回头对响说: “我会给你情报的,无论是多么细微的事我都会告诉你。所以绝对不要忘了。” “你就那么不喜欢鬼头的新娘?” “……因为我无法允许,为什么只有她得到幸福?我跟她哪里不同了?太不公平了吧?” 明明相同,明明没有什么改变,为什么只有她能被爱被守护呢——桃子不断在心底质问着。 “只要她遭受不幸就够了。我不允许她一个人得到幸福。” 压抑在心口的感情瞬间冲破缺口,所有不满都冲口而出。对神无的存在感到气愤,不止是桃子。以四季子为首的鬼新娘们,多少都对她的存在感到不愉快。 所以这是非常自然的感情。 桃子开朗地笑了。现在她终于能把扭曲的感情正当化。 伫立在屋顶的响,凝视桃子关上门好久,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鬼族中通用的烙印系统对鬼跟新娘来说都是无形的枷锁。桃子无端被那枷锁束搏,施以枷锁的鬼又不负责人地丢下她不管。她承受了极不恰当的对待吧。本应该守护她的鬼消失了,无家可归,即使被耻笑也只能留在鬼之里,因此她才需要一个宣泄的矛头。 “单纯易懂真好。” 响心情大好。 扭曲的愤怒矛头直指鬼头新娘朝雾神无。幸好桃子是神无的同班同学。同为不被重视的新娘,因此两人才会情投意合吧。桃子不算是性格温顺的女人,但用于情报收集干好够了。即使发生问题,那种女人也能马上舍弃不管。对响来说,这些无需处理后续问题的关系,是最好的。 然而—— “那女人也许比想象中跟有用。” 想到桃子过激的反应,响就开心地笑了起来,连肩膀都微微颤动。在梦宫医院弄坏了的手机,开始时还能勉强使用,到后来就完全报废了,连记录都被删除。忙于寻找国一的响,以此为理由长时间不跟自己的庇护翼联系,后来感觉事态严重就回学校—— “意外收获。” 响的视线自门上转开,悠然地眺望进行着文化祭的准备活动的中庭。 为了寻找国一,他很快又要离开鬼之里,然而他在鬼之里还有必须完成的工作,一切等这些结束后再说吧。 “好好工作哦,桃子。” 响眯起让人联想到狰狞野兽的金黄色眼睛,低喃。 一直上等的棋子就在他手中跃动。 【二】 在车上发短信后,对方即使在上课也马上回复了。 “理由吗?” 简短的句子诉说着对方的不满和事情要领。桃子的短信让响淡然而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反正你不会加入社团的吧,那就好好利用这一点。那社团刚好适合……别反抗,不然就前功尽废了。” 念叨出心底的想法,响快速地以短信下达命令。发过去一会儿就收到桃子的回复,让人意外的是回复只是一句“我明白了”。本以为她会反抗的响,诧异地看着手机,然后耸耸肩。 “顺从就好。” 把手机放回口袋中,启动车子。宽敞的停车场上停泊着几辆汽车,除此以外空荡荡的。围栏另一头延绵着广袤森林,和风送爽,舒服得难以用词语形容。 响歪着头,仰望前方的那座白色建筑物。一般不希望被注意的设施都会抱有普通外观,尽可能建立在城镇中。但眼前的建筑物纵使不希望被注意,却存在于森林之中。那也是应该的。响知道建筑物的真正用途后也就接受了这种不协调。 “表面上是致力于环保的健康企业呢。” 追踪从梦宫医院消失的国一踪迹过程中,他发现了这所由鬼族人管理运营的设备。国一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直到华鬼的婚礼才被召唤出去。也许他会回来,响打了很多次电话过去,但是每次都忙音,焦躁的他决定直接过来询问会比较快。 确认没发出任何可疑声音,响朝设备的大堂走去。干净透亮的玻璃门是自动感应开启的,他缓下步速,踏入大堂后马上停下脚步,环视四周。宽敞的接待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是自动贩卖机和紧急逃生口的照明灯依旧亮着 不可能完全没人吧,响这样判断,往电梯方向走。伴随着唐突而低沉的机械音,电梯灯在他头上亮起来了。 社会上还有很多鬼族人经营的企业,虽然是异端却是在最小限度上坚持自己的主张,在确保自身安全生活的前提下互相协助——最小规模的设施是鬼之里学园,那里其实也是一个企业体。 响追逐着光芒。电梯从地下三楼移动上来,最后显示停在一楼。 轻盈电子声后,电梯门敞开。响无言地踏出一大步,伸出手,抓住了眼前这个穿白袍的男子的衣襟。 “等、等一下!” 外表看似五十来岁、脸容严肃的消瘦男子双手挥舞,痛苦地哽咽道。 “请控制你的暴力行为!这里是环境保护中心,如你所见的,没什么特别。” “什么环境保护中心,命名什么活动都没举办。” 抓住衣襟的手更加用力,响微笑地低喃。 “我堀川响,不是特意来听你们的官方话。” 如果是鬼族人,多少都会听过这个名字的吧。一如预料,男人瞬间无言,只是凝视响,然后苦恼地皱起眉头。 “什么事?” “明白事理就好,贡国一有没有回来?” “贡?他趁鬼头婚礼直之际,拿走了保管在所内的钥匙。” “钥匙……?啊,学校特别室的钥匙吗?” 第一次见到那钥匙的时候,上头别着一个奇怪的人偶。现在钥匙放在职员室中,而木制人偶则放在响的私人宿舍了。 男人意外的发言让他兴奋起来,响威胁性地睨视着男人。 “那钥匙呢?” “我知道。顺便连那房间都调查一遍。原来如此,国一对那个有兴趣……这建筑物是研究什么用的?” “你调查过不就知道了?对于繁殖能力弱的一族来说,新娘到底有什么样的作用———确认这个是我们的工作。学园他、的特别室原本也是用于拘禁鬼的,以做实验的地方。” “为什么特意在鬼之里建立这样的设施?” “那里是最适合的。一开始鬼之里也是为了那个目的建立的。我们这里只是辅助的作用。” 男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惶恐地回答。响莫名地接纳了这种说法。的确鬼之里比起其它设施更加诡异。让还没习惯鬼世界生活的女生们成为新娘,然后对她们的行为加以观察,这没什么值得稀奇。细微的变化也许能拯救一个族群。尽管对整座建筑物都是观察对象这种事情感到惊奇,然而想到有的鬼没留下后代就过世了,这样的机构以后还是大有市场的,也就释然了。 响放开了男子。 “国一不在这里?” “他回来的话,来迎接你的人就不会是我。” 男人后退几步,他到处寻找却毫无线索。因为没有国一使用信用卡和公交设备的记录,因此所有行动等同于大海捞针。所有国一能徒步到的地方他都找遍了,可是因为国一行动谨慎至今无一所获,甚至连发现他踪影的情报都没有。近几年别说见面。连联络都无法取得的人跑到哪里去了,他无法轻易想出来,于是只有想盲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找。 “让由纪斗跟律也出动吧。” 响驾车离开研究所,低声说。然而如果让他们加入搜索国一的行列,那么能监视学园的人就只剩下目前还不能完全相信的桃子。不算是个好办法。自己回鬼之里,让由纪斗他们找—— “……知名度太低了,他们很难收集情报。” 作为庇护翼他们是很优秀,但在讲究地位等级的社会中,行动始终存在制约。起码要想三翼那样有名,或者拥有近似程度的才能才行。 响觉得所有的办法都陷入困局,不由得叹口气。车子顺畅进入公路。 涂好油漆,一直盯着手机的桃子脸露惊讶地走向神无。她跟神无的服装一样,都是连身牛仔裤。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拿起插在盛有暗绿色涂料容器中的毛刷,抹在三合板上。 “土佐塚,从这边开始涂吧?” 在神无身边的水羽,边给裁切出某形状的三合板涂漆,边开口说道。 “为什么?” “从上往下涂不是更加干净吗?” “不是说暗色调比较难看吗?对了,神无……你决定参加什么社团了吗?” 桃子停下涂漆动作,挥动着毛刷说: “没决定的话,我们加入同各社团吧?比如说放送部之内的。放送部主要的活动有午间播报、大型活动时广播之类的。” “……我,不太擅长说话。” “没事,我来负责说,等文化祭结束了我们去参观一下吧。还有录刻室哦。我以前所在的学校录刻室很大哦,里面有很多别的人赠送的光碟和照片,偶尔举办怀旧旋律特集活动。回忆过去的时代也是蛮满开心的。” 快速地说完,桃子全力工作,大胆上色。 “我们可以一起挑选音乐,对吧?” 桃子笑着寻求神无的同意,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陌生的铃声让桃子皱起眉头,放下笔刷轻声说“对不起,马上回来”后,就快步走出课室。 “你要加入社团?” 把毛刷放回容器中,水羽的表情罕见的严峻。 “虽然一年级生必须参加社团,但鬼头新娘可以也别免除义务的……一旦加入社团,一年内都不能改变,如果你部的话,我希望是跟我同个社团。” “同个?” “嗯,篮球,因为我想长高。篮球的玩法男女都一样,很方便。到了二年级我打算入足球部。” “我加入放送部……” 神无动摇地说。 也许因为体力不足吧,神无并不擅长运动。她原本就像打算选择无需体力的社团,那些运动量特大的社团她完全不做考虑。 “不行吗?那社团时间结束后,我调整时间去接你吧…运动运动身体,心情也会舒畅多了。啊,不过女篮挺暴力的,不太适合神无呢。” 水羽苦笑,神无知道他的意图,不由得疑惑了。运动部和文化部的活动时间基本相同,但之后还要收拾、换衣服,要配合时间蛮难的。放送部在北楼三楼,距离篮球部的室内运动场很远,水羽想要配合神无的行动的话,每次社团活动都要提早走了。 社团时有桃子在身边,应该安全的,但也许会把她也暴露在危险之中。想到这里,神无觉得还是听水羽的比较好。 神无认真地对水羽水羽说: “我加入篮球部。” “对不起,对不起,不用在意我的。我只是想跟你同个社团就好了。篮球部的部长是鬼族人,如果你有什么时候出席不了社团活动,他反而会同情你说‘丈夫是鬼头,让你吃不消了吧’,还会取笑说‘机会难得,有点耐性把新娘追走’。” 被满脸开朗笑容的水羽一说,神无脸颊一片羞红。想到回来时水羽一直在身边,神无就得自己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对不起。” “那也是我希望的。咦?神无你脸红了。” 面对那张打趣的笑脸,神无慌张不已,伸出手抚摸着脸颊小声悲鸣,如坐弹簧一般站起来。然后对惊讶的水羽说“我上厕所”,走出去。 在走廊上将电话的桃子看到神无,对她轻轻招手。神无松口气,站在距离桃子不远处的地方。视线落在长满鲜艳可爱笑话的中庭上。明明不常见到校工的身影,花草树木却总保持修剪整齐的模样,太不可思议了。 随意向下俯视,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的神无,发现了中庭一角有道身影。原本以为是“斋主”渡濑的她,确认身影是 意想不到的人后,屏住呼吸。 “怎么了,神无?” 想要打开窗户的神无,看到挂掉电话走过来的桃子,慌忙地指着中庭。 “刚才我看到贡国一了。” “贡……贡国一?转校生?” 桃子惊讶地看向窗外,表情瞬间变得怪异。 “哪里?” “树干旁。” 神无边说边往外头看,发现中庭空无一人时,呆住了。推开窗户,整个人探出去想要确认个究竟。 “他在吗?” 桃子疑惑地问,神无慌忙点头。虽然他身上某些感觉有点变了,但这点距离绝对不会认错人的。眼看他穿着制服,还以为他回到了学校了,但指导室没有通知大家啊,真是奇怪。 “……是不是你太喜欢他,所以有幻觉了?” 桃子取笑道,神无不明所以地摇头。 “之前我听江岛说了。贡也对神无你求爱了吧?真是毫无空隙啊。” “不是的,那是误会。” “好了好了,不用连我都瞒着吧!你是鬼头的新娘,受欢迎是当然的。想不到你竟然产生幻觉了!” “他真的在!” “但他早就转校了吧?”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有人会高兴呢。” “高兴……?” “贡是鬼族人,长相又不错,女人当会高兴吧?还有……也许贡的朋友也会高兴,对吧?” 桃子语调轻松地说着,手指动作停止……她眯起眼睛很快就来短信已经发送的提示音。 “……你联系到那个朋友了吗?” “嗯,真是气死人的家伙……这样他算是欠我一个恩情吧。” 桃子呼呼直笑,转向教室。即使她说“走吧”,神无的行动还是无法自如。脊背闪过一阵异样感觉,神无眺望桃子远去的背影,再次回头凝视窗外。 【三】 回到职员室四楼的神无,呆呆地看着放在走廊上的电话。她快速拿起听筒放在耳边。轻盈的电子音响过后,她按下熟悉的电话号码。呼叫音响了好几,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喂喂?” “我是神无、那个……” “啊,等一下。” 在她说什么前,对方就回答了,然后就听到转接音乐,神无等了一会儿,音乐突然中断。 听到忠尚的声音,神无深深鞠躬。 “突然打扰你,对不起。” “不,你是来商量选定的事情吧?” “呃?” 握住听筒的神无,对电话那头明显显得紧张的忠尚感到疑惑,原本游移在走廊上的视线回到电话上。 “选定,是指什么事?” “啊?不是吗?那你还有什么希望?” “希望?” “不,我们这边的事,渡濑那家伙,似乎跟得很紧。发生什么事了吗?” 忠尚声音中的紧张感消失了,神无尽管感到疑惑还是点点头说:“本周末举行文化祭。” 一年一度的活动,对三年级的华鬼来说却是最后一次了。认真的认为他出席比较好而打电话到本家的神无,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忠尚。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她不喜欢集体活动。” 听到忠尚为难的回答,神无耸拉下肩膀。 “我姑且告诉他一声吧……他继续这样无故缺席下去,我们这边也必须采取点措施。接下来的事情都是我独自判断,你不用在意。有任何问题的话,请随时跟我联系。” “是。……谢谢你。” “……你是个好新娘。” 忠尚轻声说,挂断电话。 出乎意料的话让神无吃惊得双眼圆瞪,她放下话筒叹息。忠尚果然知道华鬼的所在地,他刚才已经默认了。从他语气中听的出来,忠尚不会轻易饶恕华鬼的。 神无别开脸。 白天的异样感觉不知不觉演变成不安,占据了心底某个位置。即使明知道他不在,神无还是忍不住寻找过去那威胁自己性命安全的鬼的踪迹。 第四章 曲折的世界 【一】 雪白的裸体在眼前晃动。 触摸一下,暖暖的。手腕扭动想要收回手,却发现手掌被白色肌肤吸住,肢体无法抵抗的往裸体靠近。 感觉不好。 但是他的身体却违抗意识,伸开双手抱住了柔软的肉块。他低头,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快乐的笑声和喘气声,他愤怒的抬起头。松开紧抱肉块双手的他,发现身体变得僵硬,不由得咬咬牙切齿。 白手在动。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和手臂,然后抱紧他。 放开,这句话快要冲口而出的刹那,四周突然响起清脆空灵的声音,他整个人弹起来。 “……呃。” 喉咙发出沙哑的低喃。比起意识清醒更快一些,身体往前屈伸,做出备战状态。他——华鬼听到高坑而持续的电话铃声,深深地吐口气,环视四周。涂着黄色油漆,到处都有剥落痕迹的墙壁上描绘着夕阳西照的古老壁画,地上的地板也凹凸不平。充满时间风味的椅子和桌子,还有用旧的一张床静静伫立着。 映入眼中的高坑声音让他忍不住睁开眼睛,下了床,沿着走廊走到厨房,伸出手拿起那台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的黑色电话话筒。 “你这个蠢材,终于听电话了,回鬼之里去。备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话筒中传来的声音让他皱起眉头,华鬼没有回应,直接放好话筒,憋了一眼再次响起的电话,弯腰拔掉电源线。 “鬼之里……?” 丢掉手上的电源线,华鬼重复忠尚的话。风吹进室内,鼓动窗帘,然后停住了。 胸口涌上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笼罩着他全身,华鬼静静地站着。 文化祭的行程安排表上记载了个别活动举行的地方还有时间。申请成为模拟店店员的人和球技大赛的参赛者,还有除了申请展览的社团外,任何活动都能自由参加,这就是鬼之里高中的文化祭。 “执行部主办的活动基本上都是强制参加的,这次尊重学生自主性的做法可算是特例。三点之前不能离开学校,之后大家就能自由回家。大家注意别受伤,好好玩。” 在挂着黑色布幕,蜡烛的火光轻轻摇晃的教室讲坛上,一身白色装束的班长正发言。 “……其实他在死撑吧。” “真是搞不懂搞。” “为什么布置是西式,班长却穿了这么和式的衣服?” 男生打量着说明完毕、头上卷着三角额纸的班长,开始围着蜡烛窃窃私语。气氛实在太诡异,神无别开脸,看到水羽往自己走来。 “怎样?在模拟店转转然后就去演剧部吧?下午吹奏音乐会在庭院举行演奏会,啊,气球展是免费入场的,过去看看吧?我想参加谜题研究部的活动。” 水羽兴奋地咨询神无的意见,并看着走过来的桃子。 “土佐塚你也跟我们一起吧?我们到茶道部去喝茶。” “之前有人约我去另外一个摊位了,而且不好妨碍你们难得的约会。” 桃子语调轻快地回复水羽,然后对神无笑了笑。 “那,玩得开心。” 桃子挥挥手就走了,水羽茫然地目送桃子离开,苦笑着耸耸肩。桃子恐怕是察觉了吧。神无站起来小声说“走吧”,突然感觉到一道注意的视线,回首便看到了无言站在自己身边后的四季子,蜡烛光线下端庄的美貌变得更加立体,美丽得触目惊心。她轻轻歪着头,艳丽的长发滑过肩膀。看到四季子手上那微微闪动的芒,神无立刻跑了出去。 她跑到走廊喘着气,先一步走出去的水羽转过身问: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正想要说出四季子的事,但只要一想到那刀刃上的光芒,神无就只能慌忙摇头了。 神无回头一看,已经没有了四季子的影子 “你是在伪装若无其事吧?” “喂,神无,还有水羽!” “别像顺便看到我那样!” 光晴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水羽皱眉。回神一看,光晴正站在走廊中间,用力挥着手。一个蜷缩着修长身体、操着奇怪关西腔的执行部会长——无法不让人瞩目的男人,拔腿跑过来。 “指导课刚上完就来找你们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你来做什么?” “我决定跟你们一起趁文化祭四处走走。丽在保健室给人家讲童话故事呢。要去取笑他吗?” “为什么要说得那么过分。” “因为有趣啊。你想象一下声色俱变、感情丰富地阅读绘本的丽,简直是一生的回忆嘛!” “我不需要那种回忆。我要跟神无约会。” “狡猾。” “光晴你也有这种打算吧?” “……水羽说话总是那么的一矢中的。” 看到两人宛如在职员宿舍起居室似的对话,神无表情缓和下来,无言地看着窗外。中庭有很多穿着运动套装的学生,肯定是球技大会的参赛选手。神无以眼神追踪着他们的身影,然后再次环视中庭,确认绿色林荫处没有人影,不由得叹息。结果,那之后还是没有看到国一。甚至连华鬼都没有回来学校过。 “神无,不舒服?不喜欢这种活动就来执行部的办公室吧?执行部成员都去监察文化祭了,办公室空荡荡的,能好好休息。” 光晴真挚地看着神无的脸。神无慌忙摇头。 “只是不太习惯。” 学校活动比平常更容易让她卷入麻烦,在以往她总是有意识地避开。发现自己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的神无,直至的看着光晴和水羽。 “神无你想到哪里去?” “……演剧部。” “即兴音乐剧?” “嗯,不错。首先到丽那里去,然后在过去演剧部!丽的阅读在保健室,一天两次人数还是限定的,要快!” 高兴地说完,光晴走向楼梯。看来他的确想马上到保健室去。水羽无可奈何的苦笑,以眼神向神无示意一下,然后往前走。穿过一楼的楼梯,往中央楼走去,光晴突然发现保健室附近气氛异样,停下脚步。 “什么?” 走廊上人声鼎沸,而且年轻女生居多,三人也就明白了。 “保健室读书节目上午的位置全满了。下午的门票也派发完毕了。明天的门票将在八点半派发。禁止倒卖门票,请大家注意。” 女生们爆发怒吼,光晴不由得叹息。 “还是那么受善良学生的欢迎。” 光晴冷着脸。看到走廊上的人山人海,聪明的人都会选择放弃入内,但光晴似乎无论如何也要看到保健室内的情况,踮起脚歪着脑袋探视。突然他拍拍手,在电梯楼换上外出鞋。 “走廊不行就从窗户进去。” “没必要这样吧?” “为了看到丽的英姿,我耗尽一切都没关系。” 光晴显示出惊人的好奇心,吃惊的水羽也没有再劝止他。绕了一大圈来到保健室窗户前,室内简直是人山人海。 “哇,都是女生。” 听到光晴的呢喃,神无看向保健室内,吓得往后退一步。室内的丽二拿着一本被称为儿童书的书籍,他正向学生们展示书本封面,说明什么——一幕貌似普通的情景,但…… “丽二会看面向小孩的童话吗?” “应该会。” “为什么女生们那么陶醉?” “……说的是童话吧?” 光晴冷静地问,水羽苦笑。 缓慢低沉的声线自室内流泻到窗外,肯定是丽二声音。那微妙而富有感情的声音,是他特意 营造的吧。 “搞错人选吧?” “有可能。不过很久以前就有老师举行过读书会了。” “现场气氛那么热切,我可不想进去。” “这节目可是备受好评呢,可以说一票难求。” 趁丽二翻页的空挡,光晴跟水羽互看了一眼,瞄了瞄神无然后往前走。 水羽目光湛然地看向光晴。 “你该不会是来巡视的吧?” “老师们会巡逻,执行部的成员还有其他一些有志之士也会。预防胜于治疗。” 看来光晴不是单纯为了娱乐和开心才过来的。神无感动地看着光晴,他只是轻轻一笑。 “活动需要有职员正确运作才会顺利。定期巡逻空置的教师、活动进行前确认是否有可疑情况都是很不容易的工作。执行部的基本职能是让祭典畅通无碍地进行,为此我们是不惜一切的。” “执行不部都是闲人的集散地呢,虽然并不让人讨厌。” “你总算承认我们了?” 光晴声调中隐含些微量信息,水羽无奈地叹息。他脸上挂着介乎吃惊于怜悯的表情。 “接下来到演剧部去。” 光晴打断三人的注视,朝神无招招手。神无环视四周。如果光晴要到处巡逻的话,还是选择人多意发生意外的地方比较好吧,于是她提议说:“到模拟店去吧?” 各班级举行的模拟店数量众多,执行部有多少人手都不够巡逻吧。看着说出自认为好的提案的神无,水羽笑了笑。 “从三年级的课室开始吧。” 神无用力点头。 在森林中听到轻柔的音乐声,国一吃惊地抬起头。脑海中没那乐曲的记忆,却有种怀念的感觉。鲜明的声音如洪水般冲击耳膜,国一侧耳倾听,突然传来一股落叶被践踏、越来越近的响声。 国一从一块大木板上坐起来,从树冠空隙中眺望天空。不一会儿,视线中的树叶开始猛烈摇动。 “贡,你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躲到体育仓库去的吗?” 外表美丽的女生预期粗暴地问道,彰显的怒气让整张脸都扭曲了。她粗鲁地拨开肩膀的艳丽长发,直直地朝她他走来。 “四季子你一个人?优奈呢?” 来到这里后,只记住了三个名字。其中两个就是鬼头新娘的四季子和她的朋友优奈。两人都有着跟新娘身份相符的合的惊人美貌。 “……优奈没空。今天是学校的文化祭。” “文化祭?” “鬼之里高中的……啊啊,你不知道呢。现在正举行着呢。” 四季子偶尔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没有多加说明,只是让国一接受安排。国一想跟其他学生说话的倡议也被她拒绝了,反而把荒废的体育准备是钥匙给他,让他躲在那里。 理由是—— “贡你丧失记忆了吧,不明白是当然的,就算我想告诉你什么也不行啊,因为你情绪还不稳定。” 四季子如是说。 一开始国一怀疑四季子的话是否真实,但她向国一展示了一些物品——手机和细小的笔形灯,那些众人理所当然地使用着的文具,让国一不得不相信四季子。眼前的一切都是国一所不知道的或者跟认识中的不一致的,然而机能却更好。纵然他思维混乱也能明白,这些科技进步不是一朝一日就能累积起来的。 他到底遗失了多长时间的记忆呢,国一自己也不清楚。连年号都说不出来的他,脑海中的记忆宛如被薄雾笼罩一般模糊,使他不安。 “没关系,我会在你身边,迟些我会带你去见成将的,只要你消灭了那个邪恶的女人。” 四季子高兴地笑着,国一大脑袋突然迸出一个词“恶女”。 “今天跟明天举行文化祭。只要你不引起别人注意就能自由行动了。” 四季子声调一变,同时脸上浮现残忍的神色。瞬间理解她意思的国一,静静地看着那双拢在口袋中、形状优美的手。不一会儿,那双手拿出一张写真。 “上头的女人就是朝雾神无。” “抢夺你地位的女人吗?” 国一念叨着从四季子口中得来消息,瞬间她的脸因欣喜而扭曲。 “对,没错。她就是想要取代我成为鬼头新娘的蠢材!听着,你千万不能大意。” 国一低头凝视四季子递过来的彩色照片。照片中的少女低着头,隐约露出半张脸,它有着一身雪白得近乎苍白的皮肤,表情阴郁忧愁。那种纤细的印象让国一疑惑了。 “怎么了?” “……她真的抢走你的地位了吗?很朴素的女生啊。”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外表……对,人不可貌相。她可是刺伤你的人哦?你当时肯定也是被她外表骗了。” “……是吗……” “小心点,不能大意了。如果你对她有感情——这次死的也许就是你了。” 四季子低喃,微笑看向校舍方向。 【二】 一到三年级的教室,神无都有发现装饰得可爱的铭牌上写着某些数字。上头写“一次两百块”。 “两百块。” 一般高中生都能出得起这等数量的钱财。但神无只身来到鬼之里,本来应该照顾自己的鬼的又对她视若无睹,反而是萌黄给她准备了所有必须的食材、家具、日用杂货和衣服等。食堂和小卖部使用一个月充值一次的购物卡方式,这些钱一直都是萌黄给她处理——其实是用丽二的钱去支付的,因此来到鬼之里后,神无根本就没有接触现金的机会。而她本身也跟饰物没什么无缘,也没想过到镇上购买,因此神无是没有现金在身上的。 “我在外头等。” “难得来到不进去?” “嗯。” “呃,为什么啊?神无你讨厌鬼屋吗?” “不是的。” 水羽越是追问,神无越是慌张。她把到唇边的“想去”二字吞回去,看着两人。 “那个,我,钱……” 直接说会不好意思,所以神无把最后几个字说的特别轻。跟妈妈生活的时候,就因为钱而受不少苦了。当她想为妈妈煮点什么而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什么食材都没有,就只能挨饿了。妈妈极端讨厌去领取政府补贴,顽固地想要自食其力,因此她们家财政非常困难。 过去的生活使得神无本身不认为没钱是丢脸的。因为维持生活的钱是妈妈拼命赚来的,要感激都来不及,那会觉得羞耻呢。但是要说出这种话,比想象中需要更大勇气。 “对不起。” 她低头的瞬间,两人都沉默了。然后有某东西抚摸神无的头。 “这种事,不用在意。” “是啊是啊。” 她抬起头,发现水羽表情认真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光晴不停地点头。 “因为年长者会支付!” “呃…不,呃?是吗?” “是的。喂,光晴,拿出钱包来。” 水羽一手肘撞了撞光晴的腰。然后转向慌张的神无,笑着解释说:“因为我也没带钱包来。” “三个人六百块。各班摊位分别计算收益,然后盈利最多的摊位就是文化祭最优秀的最优秀摊位了。” “嗯,这种活动都有必要经费吧?” “万圣节活动需要钱,所以文化祭只能确保最低限度的预算。也因此巡逻模拟店的人手少了,我跟执行部的成员都全部出动。所以神无你别在意,就当做答谢我你陪我来吧。” 他们把钱给守在入口前的女生,女生简单地说明“鬼屋出口设置在暂时开放的紧急逃生通 道上,屋内光线较暗请注意行走”之后,他们就踏进黑暗的室内。室内摆放着以红色文字写成的标志,给来客进行指示。 几分钟后。 “……真的害怕了?” 看到光晴怪叫着拖住神无的手飞奔出走廊,紧跟其后的水羽呆呆地问。 “灯!很恐怖!太恐怖了!!” 对水羽抗议的光晴浑身颤抖,以凄然的眼神看向神无,寻求她的同意。鬼屋本来就是为了吓人才设立的娱乐设施。玩的人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吧。但面对认为创造的设备、不算太精致的化妆、甚至在光照下影子重重的“怪物”们,会像光晴那么害怕的就恐怕没几个了。 蜷缩着庞大的身躯,光晴躲到神无身后。 “你看恐怖电影不都没事?” “电影不会袭击人啊,会动的更加恐怖好不好!” 神无点点头,表示同意。光晴整张脸马上一亮。 “神无你明白我吗?不愧是神无!” 光晴从后面抱住神无,就在神无快要惨叫出声前,水羽掰开了光晴,盯着他说: “害怕就别进去了。” “我就想看一下。” “其实你连打架都不害怕,害怕会动的东西不是太奇怪了吗?” 水羽吃惊地问,光晴严肃地反驳了一句: “当然害怕,如果力道掌握地不好就会受重伤了。” 那句话然神无知道,光晴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怯懦的情绪。心底有所察觉的水羽也只是叹口气。他牵起神无的手,指着隔壁的教室。 “接下来就到恶魔实验室去吧,神无。” 墙上的黑板上画着精细的骷髅和试管等图案。 “然后是恐怖屋。” 水羽仰望着很多类似名字的告示板说,光晴脸色有点僵硬。 “不如去镜屋吧。镜屋!” “你要巡逻吧,那就别挑三拣四的。你自己看过行程安排,但是上头没写怪物是会动的啊!” “嗯,没关系,下一摊的摆设会普通多了。” “好,水羽你分头行动,我跟神无到镜屋去。我们比赛,看谁先到终点吧。” 无视水羽的敷衍回答,光晴从他手中夺走神无,往前走去。被两个人搞迷糊的神无,按照光晴的吩咐走出去。 “反正不能所有摊位都去一遍,不如顺序探访算了。” 背后传来不满的讨论声。神无发现其他学生窥探着他们窃窃私语,不由得加快脚步。光晴误以为神无认同自己,心情越发的好。 “神无是先锋呢。” 负责镜屋的是三年十班,位于校舍最东边的班级。 光晴付了三个人份的入场费,看到里面的人都单独出来的,光晴推了推神无。 一个人的确不安。神无犹豫地停下脚步,其余两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神无慌忙转入入口。 以前只会怯懦害怕,现在乐趣什么都没了。但现在不同了。 ——应该、不同了。 她终于舒口气,往前踏出第一步。 “要好好玩哦。” 在两人目送下,神无进入镜屋。没到过动物园和游乐场的她,一踏入镜屋就看到映射在无数镜面上的自己。那一面镜上都是自己,感觉奇妙而滑稽。抬头一看,天花板上也贴着镜子,镜中的自己露出困惑的眼神。地板也跟普通教室不同,散发着白色光芒。 神无不知不觉走到尽头,撞上了镜子,大吃一惊,慌忙改变方向。她小心地伸出手,却摸到镜子,神无困惑地环视四周,改变方向再伸出手,终于没再接触到障碍物,转移了位置的她,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往前走去。 这样下去永远都找不到出口吧。突然身边传来“出口在哪里的”男生粗狂吼叫,神无缩了缩身子,再次环视四周。模拟店基本上都在各班教室经营的。课桌要不被用来招待客人,要不就被推倒角落七零八落的,也许教室本来就宽阔吧,模拟店中的设备比想象中更多更专业。 想起刚才的怪物屋,神无不由得怯懦起来。也许怪物屋因为设备问题而路程比较短,又或者是因为镜屋这里更懂得利用空间。 凝视着指尖触摸不到的空间,神无往前迈步。 走了几步,他终于发现,虽然面前的镜子容易让人头昏脑胀、迷失方向,但地板却没有那么复杂。 神无凝视着镜子固定在地面的螺丝,悄然往前行进。镜屋的入场者数量一般控制在少数阶段,因此跟其他摊位相比没那么危险。神无这样一想,心情就舒缓多了。 往前几步,来到一个分岔口。她左右比较一下,确认哪一边的镜子没有互相反射,然后选择了右边的通道。神无时尔垂着头、时而抬起头,慎重地走着。正当她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时,胸口猛然涌起一股骚动让神无不由得停下来。 看看四周,镜中只有自己。她告诉自己是错觉,继续往前想要找到出口时。但心底的警钟直接鸣响,神无屏息静气。 镜屋中有几个学生,外头也有不少学生来回交错。远离危险警钟就不会响的。但那种发自本能的警报直往神无耳膜冲击去,神无终于相信自己不是错觉。她紧张地咬住下唇。 有人藏在附近。而且静止不动,停在某一个位置。 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敌意的神无屏息,安静地走着。今天的人流远比平常多,如果走到耳目中的走廊,对方也就没办法出手了吧。只要能不引起对方的注意然后逃脱,就能够安然无恙了。 神无小心地走着,尽量凝神倾听。传入耳中的是在文化祭玩得很开心的学生们的声音和被困在镜屋的学生的困惑吼叫,渐渐地,心底的警报声也消失了。 神无安然地深深地舒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走进右边通道。 刹那,前所未有的强烈警报响起来,包裹着神无的整个身体。想要往前踏出一步却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往后拉倒,她连呼叫都没能发出就被对方架住。 “意想不到的简单。” 低沉的嘲笑传入神无耳中。神无眼珠直转,感觉背后传来阵阵热气,全身毛孔都因恐惧而竖起来。 一只大手捏住神无的脖子。 “别出声。如果你敢乱说什么,我就当场拧断你的脖子。” 熟悉的声音让她缩了缩身子,然后,她看到了在本家遇到的鬼——由纪斗那张冷酷的脸庞。 “律,快点!” “我知道了。” 这句话让神无察觉室内还有另外一个男子。被称为律的男生用布裹着一个茶色小瓶,然后按压瓶口,瓶子内部涌现一股气泡,从地往上升腾。 边听着水声,神无边四处张望。眼前看到了大量堆起来的椅子和桌子,桌子后是一面黑板,对面以三合板造成的墙壁分隔开,上头还有一扇窗。 头脑中那个一片空白。面对着熟悉的恐惧,尽管明白必须逃走,身体却动弹不得。 “怎么了?表现得更害怕点才对啊!” 神无毫不抵抗的举动换来由纪斗的嘲讽。也许是害怕被别人听到吧,由纪斗的声音莫名低沉,充满不愉快的情绪。 “是不是我看错呢?这个女人到底怎么了,跟在本家遇到时完全不同。” “你想说——不会是鬼头的新娘吗?” 由纪斗低低地笑着,律眯起染上黄金色的眼瞳瞪着他,把小瓶放在桌面上,挥动着湿润的布往这边来。 “如果在搬运过程中她乱挣扎就不好了。由纪斗,那房间的钥匙呢?” “借来了,任何时候都可以使用。好好享受吧,鬼头的新娘。虽然你外表不甚出众,不过你的肉比任何 人都要美味呢。” 由纪斗轻柔地抚摸她的脖子,神无背部闪过一阵恶寒。由纪斗气息吹拂在她的脖子上,头发滑过她的脸颊,他张开口,隔着衣服咬住神无的肩膀。肩膀的痛楚蔓延全身,因吃惊而屏息的神无不由的惨叫。 “冷静点,由纪斗。” 走过开的律苦笑着推开由纪斗的头,以握住仍然带有口腔热度的她的肩膀——刹那,神无缩着上半身,趁他手劲放松的瞬间身体往下沉。一直没抵抗挣扎的神无突然采取这样的行动也许吓到他们,由纪斗哑然,律也以震惊的眼神盯着神无。 一定要逃,她想。但双腿虚软,无法支撑身体,神无软弱地摔倒了。她知道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自己血气尽失。想要发出求救之声的嘴巴,却无法挤出一个词语,神无护着撞疼的膝盖站起来。 “律,快点。” 低沉的命令过后,大手用力一抓,强行把神无提了起来。看到那张濡湿的布。神无别开脸,发现面向走廊的门后有人影,于是开口道: “救我。” 细微得让人听不到的声音。但意外的是,们轻微振动,然后伴随着一阵激烈的声响,门板激烈摇晃。 “喂。” “可恶,怎么会!” 由纪斗呼喊一声,律咋舌,两人同时朝另一头的窗户跑去。神无听到他们从窗户逃走的声音,但没有回头,只是茫然地盯着门板。她直起身体坐好,门往内侧倒下,一个意外的物出现了。 “神无?果然是你,我就觉得听到什么声音……怎么了?没事吧!?” 脸色大变赶来的是应该在其他地方的桃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是了?” 担忧的桃子看着神无。神无张张嘴,然后又闭上,摇摇头。 “……能站起来吗?” 神无点点头,在桃子的搀扶下站起来。桃子歪着脑袋,发现窗户开了,于是离开神无身边,关上窗子后回来。神无看着被破坏的门板发呆,桃子挽起她的手,把她搀扶到走廊上。 “神无你脸色很苍白,到保健室去吧?啊,听说那里举行读书会呢,不过能让你休息一会吧?” 桃子眼珠往四周打量,听到附近出口传来两道明亮的声音。啊啊,他们不知道呢— 神无安然地抚摸着胸口。执行部在暗中巡逻,确保活动的安稳,她不能破坏和平。如果她说出这件事,肯定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桃子说要去修好门板,神无只能站在出口前吃惊地目送着她。 深深呼吸。 正要跟修好门板回来的桃子道谢,光晴跟水羽就出现了。 “为什么会遇到光晴的!我以为自己第一个出来呢。” “天真!啊,神无你也好快呢。” 光晴开朗地说着,神无缓缓点头,发现自己交握的手在颤抖。她慌忙把手藏在背后。 “怎么了?” 发现异状的光晴问,神无隐藏心底的害怕,摇摇头。 “刚才神无好像不舒服了。 回答的人是桃子。 “土佐塚你不是跟朋友去逛了吗?” “嗯,刚才在一起,但中途走散了,没办法之下只有一个人逛了。现在保健室不能用吧,不是说有救护室吗?” “应该就在某处。” 水羽从口袋中拿出行程安排,展开。 “到执行部办公室休息就好了。” 光晴一脸玄妙地提议。 “那里跟热水供应室接近,冰箱里还有茶菓子,能好好休息哦……我十点钟左右就会回去。” 光晴催促似的伸出手,却被神无下意识地挥开。四周一片静寂,手掌传来一阵麻痹感,神无才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眼前的鬼跟刚才的鬼是不同的。尽管都是同一种族但完全不同。这一点她是很明白的,但身体就是下意识反应了。 潜意识说“他们就是危害你生命的人”。 “对不起。” 神无不知所措地朝光晴鞠躬,低着头不敢直视光晴。桃子握住神无的手,笑看光晴和水羽。 “那就借用执行部的办公室了。” “啊……嗯。这是房间钥匙,除了个人用储物柜之外,其他东西都能用……我有时间就会回去。” “我一个人也可以。走吧。神无,能走吗?” 桃子问,神无垂着脸点头,任由她牵着往前走。胸口的警钟持续鸣响。那种警告她这里有危险的声音,直到她走出南楼都没有消失。 “啊,这种茶叶很贵吧?你看,这是进口的红茶呢!专卖店以克为单位贩卖呢,我上次想买但还是算了。神无,你要喝什么?跟我一样好吗?” 设置于中央楼二楼的执行部办公室,明显跟其他房间有所区别。涂漆柱子、工整的墙壁、长毛绒毯、外观潮流时尚的照明灯和一看就知道是定制的窗帘,甚至连神无现在坐着的待客沙发也是真皮的。办公室右边的房间门板上挂着“会议室”的牌子,里头的桌椅是大规模宣传照中都不会使用的深色贵价桌椅。 桃子一走进会议室对面——热水供应室马上大叫。 “真的有茶室!是东花堂!东花堂的馒头!” 桃子把玩着白色光滑的罐子,高兴地把头埋进冰箱翻找着什么。神无坐在沙发的角落,失神地眺望着桃子。 来回打量了很多遍,确认室内没有人,神无才终于舒一口气。一直颤抖的指尖,宣告着刚才的恐惧还残留在体内。如果当时被他们带走会怎样呢,每每想到这点,她的背脊就闪过一阵恶寒。由纪斗是在本家想要杀死神无的鬼。跟他说话的鬼虽然没有见过,但恐怕他们都是响的庇护翼吧。 水面下有什么在动。没有引起大波浪,却在动。 “来,久等了。” 桃子以托盘盛着茶和点心过来,语调轻快地说。 “对不起,难得文化祭还让你陪我留在这里。” “没关系,别在意。反正我一个人也是无聊的。” 把茶放在神无面前,桃子温柔地回答着,突然“啊”的一声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我要给朋友发个短信,也许她在到处找我。” 手指头灵活地移动,桃子瞬间就打完一条短信,按下按钮,微笑着把手机光上,放回口袋中。 轻微的电子音让响原本看向学校庭院的脸转向地面,全新的手机上亮起了接受短信的灯光。捡起电话一看,是桃子发来的短信。正当他看完短信内容,耳边传来金属声,背后的门也开了。 新鲜温暖的风鼓吹进来。 “响,那女人什么意思!” 充满怒气的声音被悠然的蓝天吸收进去。回头一看,一脸严肃表情的由纪斗大步走过来,律关上屋顶的门。 “差点就抓到鬼头的新娘了,碍手碍脚。” “她怎么会知道的?” 由纪斗身后,气息慌乱的律也走过来。想到桃子在最紧要关头闯进去的情景,响不由得笑了,他的表现让庇护翼们更加生气。平常他们都是顺从听话的,难得今天这么直率地表现内心的想法,响下意识隐去笑容。 “原本就是你们无视我的命令擅自接近鬼头新娘。我只让你们监视她,没让你们出手。” “但是……” 由纪斗无言。 还是无法找到华鬼的所在地。这时出手,到底能让谁觉得痛苦呢?响无言地盯着忘记目的,顺从自我欲求而擅自行动的两人,两人都垂下头,不敢说什么。 “我的计划是在重要适当的时候抓住鬼头的新娘,给鬼头迎头痛击。别擅自行动。我已经命令过 你们,分头行动,一个监视鬼头新娘,一个寻找国一……你们是不是把茶色瓶子放在教室忘记拿了?” 响问,律脸色大变,赶忙翻找口袋。 “桃子藏好瓶子了……但没有下次。” 响冷酷的话让由纪斗和律同时颤抖起来。 被新娘色香迷惑,轻易搅乱计划的两人让响非常不快。新娘的色香因烙印的鬼的能力不同而有所区别。被鬼新娘的色香迷惑,代表他们下意识承认了烙印的鬼的能力。尽管自己的庇护翼没发现这点,但响没有耐性给他们辩解的机会,表情冷然地盯着他们。 “如果你们刚才杀死鬼头的新娘,我也会捏碎你们的脑袋,去感谢桃子吧。” 当收到藏身在镜屋的由纪斗他们发来的短信时,响不由的慌张起来。想给他们打电话,他们却选择关机,如果桃子当时不是刚好能帮上忙,他会毫不犹豫地殴打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庇护翼。 身为敌人的响竟然救了神无,真够滑稽。 “还太早了。” 想遥望天空低喃。 在本家时已经隐约感觉到神无是华鬼的弱点。但尚缺乏决定性证据。而且华鬼现在下落不明,不适合把计划付诸行动。有时候,必须等舞台整理好才能上演好戏。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起分别前桃子的侧脸。 满脸丑恶笑容,毫不犹豫回到自己设计陷害的人身边的女生——她的意图,响都懂。她以善良的笑容和态度伪装出真诚担心别人的样子,一步步地侵蚀神无的心。 一开始就抱着背叛的打算,桃子才会向鬼头新娘出手。 “恶劣的女人。” 对桃子焦急行动的态度,响不会不害怕,但停不下来。 暂时让桃子自由发挥也不错呢,响这样判断。那女人沉没在黑暗中的心到底装了什么,也许把这些激发出来会是非常有趣的。 响张开眼,视线落在手机上,基本都会用手机跟桃子取得联系,他给她的短信一向简洁明了,最近开始打电话了,但也从不废话。她按照响的期望,提供了不少有效的情报。每次看到那些汇报状况的文字,他都忍不住雀跃。 【三】 时针的短针指向三,回教室拿东西的桃子再次来到执行部的办公室。 “来迟了,对不起,刚好遇到朋友所以聊了一会。本以为他会跟我说什么,谁知道对方忙着找人。感觉好点了吗?” “嗯,谢谢你。” 用毛巾把洗好的餐具上的水迹擦拭干净,放回原位的神无,擦干手上的水汽,接过桃子递来的书包。 “麻烦你收拾餐具,我才要说谢谢。回去吧?我刚才在教室遇到早咲,他然我送你回去。” 神无安心地点头,桃子高兴地笑了。两人走出办公室,上锁,神无接过桃子手上的钥匙。 “这个你还是给士都麻前辈吧。 看着往前走去的桃子,神无握紧手上那冰冷的钥匙。桃子回头,神无慌忙跟上去。两人下了楼梯,穿过走廊往出口走去。也许是因为正进行“模拟店和部分节目五点就结束”的广播吧,出口附近人流并不多。神无换上鞋子,低头疾步往前走,越过校门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神无,要到女生宿舍来吗?” 一直在旁边看着神无举动的桃子,突然提议道。 “今天我能陪在你身边哦,虽然没有点心。” 面对担忧自己的桃子,神无暧昧地笑了笑,然后缓缓摇头。哪怕快一秒,她只是想要到安全地点去。跟遗憾的桃子分别后,她警戒着四周状况边往职员宿舍走去,在宿舍门口看到正在收衣服的萌黄。 “哎呀,今天好早呢……怎么呢?” “不…那个,这钥匙…是执行部办公室的钥匙。” “你直接还给光晴不就好了?” 也许那就叫敏感吧,萌黄看到神无沉默的瞬间就明白了,她接过神无手中的钥匙。神无神色严肃地说: “对不起,拜托你了。” “……神无,我一直都在一楼,任何时候有事都能叫我过去。” 那温暖而感染人心的声音,让神无迅速抬起头。萌黄沉稳的眼神让神无心神动摇,咬着唇低下头钻进了职员宿舍别栋的门后。乘坐电梯,按下四楼按钮后,推开玄关门,脱下鞋子。 她在拒绝别人的好意。 萌黄肯定很担心自己吧——想到这里,神无不由得自我厌恶起来。面对宛如母亲般照顾自己的人都无法敞开心扉,就这样逃走了。 神无心情沉重地把书包放在自己房间,想把残留在自己身上的不愉快感觉洗掉,她拿起衣服走向浴室。神武蠕动手臂想要脱下制服,肩膀传来真正的钝痛。 放射在镜子里的淡薄肩膀上,依旧残留着点点内出血的伤痕。那一刹那,神无丢掉上衣,以快要摔倒的速度冲进淋浴间,扭动花洒的控制阀。冷水让她倒抽一口气,神无蹲下来,拿过浴巾。她还穿着内衣跟裙子,但白天被由纪斗触摸的地方传来一阵腐化的感觉,神无重点擦拭受伤的肩膀和由纪斗直接触摸过的脖子。 恶心。 无论怎么擦拭神无都没办法冷静下来,只是加重力道,反复摩擦着。如果想要消灭污迹,这样已经很够了,但神无就是不想停下来。她拼命擦拭着,直到雪白的肌肤泛红出血,她还是无法停下来。 终于,她停下来。察觉头上倾注而下的水变得温暖,身体泛起阵阵刺痛,神无打量自己的身体确认肩膀上仍然残留着清晰地牙齿印,她又拿起浴巾使劲擦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口中一溢出呻吟。 直到手臂酸软,神无才明白自己的这种行为于事无补。她双手一软,静静地凝视浴室的瓷砖,颤颤抖抖地站起来,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直接把衣服放到洗衣机中,擦干身体换上睡衣,走出走廊。 似乎窥准时机似的,电话铃声响遍屋内。蜷缩着身体的神无静静地盯着电话。警戒地看着电话的她终于踏出一步,拿起听筒。 “啊,太好了,你身体好点了吗?我们一起吃晚饭吧?萌黄说很快就做好了。” 水羽的声音自话筒那头传来,让神无颤抖一下。 “神无?” “我、我想一个人呆一下。” “……还不舒服吗?丽二很快就回来了,我让他过去给你看看吧?” “不用了,谢谢你。” 她爽快地回答,挂断电话。 无法抑制的颤抖。 僵硬的手臂放下听筒的瞬间,她以双手堵住自己的嘴巴发出的悲鸣。 他们是鬼——无论怎么装,本质都没变,一旦失去理性就肯定跟其他鬼一样。以前,很多人装作温柔,其实却以背叛者的心态看待她。无数的男人摆出安全安稳的模样接近她,最后却伤害了她。 神无走向玄关,把门上所有的锁都关上,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跌坐在地上。她举起沉重的手臂把门上锁,双手抱住持续颤抖的身体。 好一会儿后,她移动到没有家具的房间角落,抱住膝盖,屏息静气。 她是那么渴望死亡,深心死了一切都会终结,自己也能得到快乐。原本以为自己能忍受死亡的痛苦,但现在只要一想到死亡这两个字都忍不住全身颤抖。 就想把自己的心束缚起来似的,神无紧紧抱住膝盖,身体蜷缩起来。 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无论何时何地,危险都会毫无预兆地来临。往昔的惨痛记忆在脑海中变得鲜明,神无知道自己内心的一部分变得冷硬了。 她无言,任由心灵腐朽,静静地眺望眼前的世界。 第六章 摇摆的森林 【一】 文化祭结束了,鬼之里也开始有了深秋的征兆。 “天气好像突然变冷了。” 上学途中,水羽蜷缩着身子说。 “没听说万圣节的安排呢,取消了吗?” “副部长和几名下属在处理了。” “……那部长干什么去呢?” “加入你们啊,不行吗?” 从职员宿舍到校舍的路上,四人一如往常地说着开心的话题。说话的光晴和水羽、倾听的丽二和神无。一眼看去,非常和平的光景。 但事实并非如此。知道神无是华鬼的结婚对象而感觉不满和好奇的一般学生们,被讴歌历代能力最高的华鬼烙印引发情欲的狂人,对神无是鬼头新娘而反感,随时监视她的关系者,三翼的反应和对消失了的华鬼心存疑问,复杂交错,让气氛沉重不已。 神无察觉到身边一异样的紧张感,悄悄叹口气。 走到校舍门口,丽二进入教职员专用通道,光晴走到三年级出入口,神无跟水羽走到一年级用的出入口。 “今天也要努力呢。” 水羽笑说。接下来就是他一人守护神无了。神无知道自文化祭以来,水羽有多么紧张,于是低头轻轻鞠躬。 “请多多关照。” “嗯,交给我吧。” 他的回答语气总是那么开朗。以史上最小的年纪担任华鬼庇护翼,该是何种负担。有时候连丽二他们都为水羽的抗压性之强而感动,神无再次低头鞠躬。 “早!” 一道朝气蓬勃的声音响起,神无抬起头。换好鞋子,正等着神无的桃子笑着挥挥手。 “几天中午的广播,我想放爵士音乐。之前找到一张好唱片。” 边等神无换好鞋子,桃子边自说自话。多亏萌黄强调说“过度的保护对神无不好”和水羽保证自己一定能保护神无,神无才能平安加入放送部。尽管光晴有点不满,但因为神无跟他的约定,有什么不妥就马上报告,他才不情不愿答应了。 “啊,糟糕,我忘记跟老师申请许可了。对不起,神无,麻烦你把书包拿回教室。我要在指导课开始之前进行申请。” “我也去。” “神无去也就太迟了。” 桃子把书包丢给神无,笑着跑出去。这位少女,任何时候都能动力十足。神无感叹地盯着桃子远去的背影,水羽突然感叹。 “土佐塚太勉强人了。我看着都不忍心了……我给你拿书包吧。” 水羽表情复杂地低喃,伸出手想要拿过神无手上的书包。神无慌忙摇头,拿起书包往前走,转头看着水羽。桃子是唯一会跟孤立的神无说话的女生。虽然不知如何应付沉默寡言的神无,却还是耐心地跟她说这说那。尽管桃子经常强加工作给她,但神无没有觉得不愉快。对于优柔寡断、决断力不足的神无来说,有时候桃子是可靠的存在。 “对不起,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因为丽二听到土佐塚的名字后,反应有点微妙……我觉得丽二也在戒备着她所以就……应该算是担心吧?” 水羽说话很少这么含糊不清,神无惊讶地看着他,水羽单手抚脸,耸拉着肩膀。 “对不起,我的说法有点过分。” 他也没有明确的理由吧。水羽的反应让神无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饱受着众多人的注视,两人沉默地越过楼梯往教室走去。教室内充满了早晨特有的喧嚣,但两人踏进教师的瞬间,四周一片安静。自文化祭以后,她与水羽出现时总是那么沉默——尽管知道这一切的发起人就是四季子,但神无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把桃子的书包放回她的书桌上,神无来到自己的位置。突然背部闪过一阵恶寒,神无低头探视抽屉,看到一把刀刃闪耀着钝光的美工刀被人用透明胶带竖直地固定在里面。 神无从口袋中拿出手帕,包裹着刀刃把刀子拉出来,若无其事地把刀刃放入书包中。 她之所以不为所动是因为这件事在以前的学校中经常发生。 神无感觉有人在瞪着自己,抬起头时,刚好与四季子四目交织。那种混合着明显敌意和厌恶的视线,让她不由得心寒。她慌忙移开视线,听到庭院中传来阵阵议论声,借机看向窗外。学生们的实现汇集到一点上。顺势看去,只见一台漆黑的高级轿车停在校门口。熟悉的车身让神无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驾驶席的车门打开后,下来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 “斋主。” 有点吃惊,但更多的是失望,神无盯着渡濑低喃。远远看去也知道渡濑表情生硬、隐含丝丝阴霾,神无胸口涌起一股不祥预感,身体反射性地跑出教室。 神无不管周边如刺般的眼光,下了楼梯,在鞋柜前换上外出鞋子走出校舍门口。渡濑也许在找来客专用的入口吧,伫立在校舍前。 “斋主。” 她喘息着小跑过去,闻言渡濑迎向神无。 “神无小姐。”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称为小姐的神无,惊讶地仰望着渡濑。渡濑走近神无,轻舒一口气,缓缓垂下眼睑。 “很久不见。” 面对有礼鞠躬的男子,神无也赶紧深深鞠躬。抬起头,看到渡濑露出了解什么的表情,然后再次垂下眼睑。 “怎么了?” 闻言,渡濑叹息,察觉到四周学生的注视,他选择闭嘴不谈,但在神无率直的眼神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事跟你也有关系……我必须告诉你。” 渡濑语气一顿,叹息。从他样子看来,神无知道他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是渡濑本身也无法接受的。他看着手上的黑色皮包。 “受忠尚大人的命令,我来递交鬼头的退学申请。他说不能再任由鬼头这样胡闹下去—还有,神无小姐,忠尚大人命令我跟校长谈判,找一位适合你的鬼。” “呃……?” “鬼头配不上你。虽然在外形上没有任何鬼会比鬼头好了,但肯定有鬼能给你幸福。忠尚大人很喜欢你,觉得这样下去你太可怜了,三翼中的一位也加入了候选名单中。” 搞不懂他的意思,神无凝视着渡濑。为什么华鬼必须退学、而自己必须跟其他鬼结婚? “这跟求爱时不同的。我们不希望拥有鬼头烙印的你卷入无意义的纷争中。” 神无隔着衣服按住盛开于胸口的烙印,感觉到心脏在加速鼓动,下意识握紧拳头。 “我……” “请你体谅,这都是为了你好的决定。” 无论怎么说,这决定都太一厢情愿了。他们的善意,无法让现在的神无感到高兴。神无不掩饰疑惑的情绪,仰视渡濑。她咬着颤抖的唇瓣,深呼吸一口终于开口道: “请你带我去见父亲。” 没说服力但却鼓足勇气的一句话。听到这句不算太强硬的话,渡濑反而露出安心的表情。 渡濑扬起头,直视神无。 “我去见父亲……” 神无困惑地要说什么,这时她才发现直到十六岁,一个配得上“爸爸”称谓的人中终于出现了。神无的亲生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神无甚至没听过他的声音,无论基于何种情理,她都能称呼忠尚为“父亲”。尽管第一印象不太好,但在本家时,两人在走廊擦肩而过,他都会开心地跟她说话,有时候还打电话关心自己——而且还很有耐心地听神无说话。 他在担心自己吧。 话说了终于有实感,一种类似害羞的感觉。不知道渡濑是入户看待双颊晕红、沉默不语的神无,他只是静静地转开了视线。 “那个,到本家……” “真的好吗 ?” 承受众多瞩目的情况下,渡濑再三确认地问,神无咬着唇点了点头。 总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就再也见不到华鬼了。神无知道自己很焦急,但也只是干着急。 神无点点头,朝渡濑开来的车子走去,突然一只肩膀搭在她肩膀上。 “其实不用那么焦急哦。” 渡濑的眉毛一跳一跳的,似乎在忍着笑。明明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渡濑却脸色一凛,低声说了句“失礼了”。但他的肩膀还在不停颤抖。拼死忍着笑的男人快步赶上她,满脸通红的神无只能缩着肩膀紧跟其后。 渡濑打开后座的车门,神无坐了进去。很快就止住了笑的渡濑进入驾驶座,启动引擎。目送轿车离开的学生们的样子映入神无视线,她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告诉三翼一声就离开学校,脸色有点苍白地贴在车窗玻璃上张望。 “我们知道了他的行踪。” 渡濑突然说出没头没尾的话,神无静静地看着他。 “因为这是鬼头第二次失踪了。不过鬼头不允许任何人走进那里。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去把他带出来。忠尚大人也知道,因此采取别的措施。” “申请退学。” “嗯,鬼头是那种隐居几个月都没所谓的人。” 渡濑苦笑着说。说到这里,两人没再说下去,神无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握操纵盘的渡濑好久,然后转头看向车窗外。车窗外流动的景象,她过去曾经看过一次。朦胧的记忆在脑海中苏醒,车子滑入单调的高速公路继续奔驰。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子转入普通公路,在森林中央穿梭。森林中的红叶乍露头角,鲜活地告知人们深秋到来的信息。 被红叶吸引的神无,在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堵白色墙壁时,不由得吃惊低呼。 “大宅已经改建了。” 神无仰望墙壁,渡濑轻声说明,把车停在挂着美丽装饰物的门扉前。神无哑然地看着无人看守的门扉自动开启,惊讶不已。渡濑笑着把车驶进平整的大屋通道。通道两旁是青翠的草坪和鲜绿的树木,再往里走是白花花的喷泉,喷泉后头是玻璃温室和各式各样的花儿,供人休息用的雕花长凳,最后是一座宏伟壮观的西式建筑——尽管门前停放的几辆工程车破坏了景观,但之前那古色古香的日本大屋和日式庭院早就消失无踪了。 渡濑把车停在大屋前,下车打开后座车门,神无惶恐地下车。单从外观判断,西式大屋大概是五层吧。 “神无小姐,这边请。” 渡濑有礼貌地带领神无往前走,来到有金色门把的气派大门前。就在渡濑伸手握门把的瞬间,门从内侧打开了。 “客人——哎呀,神无,好久不见了。啊,我要带儿子进行身体检查!” “伊织大人。” 看到探身出来,高兴地牵着神无的手,渡濑赶忙介入两人之间。 “神无小姐今天来是为了鬼头的事。” “啊啊,要找忠尚大人吧?那就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了。” 伊织无奈地睨视着渡濑。神无从敞开的门看到室内的装饰,吃惊得双眼圆瞪,伊织对神无招招手。 “过来,我带你参观一下。下次来玩的时候我再带你参观整座建筑吧。” 神无顺从地跟着伊织,打磨得光滑的地板延伸到远处。设计新潮的灯饰照亮长长的走廊。正当神无疑惑该在哪里换鞋子时,才发现不换鞋子也没关系。看到伊织赤足行走,神无还是无法安定下来,四处张望。 途中,多次与忠尚的新娘擦身而过。尽管她们有点吃惊,但还是会说一句“你回来了”。当然也有新娘是为了日式大屋能改成西式别墅而高兴的。 “忠尚大人能听从我们的要求,大家都很高兴呢。” 看着惊讶的神无,伊织呼呼地笑了。 走了一会儿,伊织停在一扇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扭动门把。 “客人来了。” 伊织边推开门边说,靠在沙发上看文件的忠尚淡然地回应。他似乎沉迷在文件中,看都不看门这边一眼。伊织催促不知所措的神无走过去,神无紧张地走过覆盖着长绒地毯的房间中。 忠尚抬起头。 “神无。” 忠尚手按在沙发背上,支撑起整个身体,然后弯腰把文件放到书桌上,调整坐姿。 “渡濑带你来的吗?” 忠尚责备的声音让神无慌张起来。 “是我求他带我来的……华鬼他……” “嗯,我提出退学申请了。” “那……” “是我的判断。那蠢材儿子音讯全无。即使我多次想要取得联系也没办法。对不起,他竟然把自己的新娘丢下那么久……没有谁会像他那么蠢了。” 神无低着头,狼狈不已。她知道对鬼来说,新娘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但神无从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 “不能再让鬼头新娘——你的荣誉蒙尘了。我会快点给你找到适合的对象。” 忠尚的表情告诉神无,他真的在担心自己。本来神无的立场就很脆弱了。身为鬼头的新娘却在没有庇护翼守护的情况下长大,徒有形式的结婚典礼上穿着凑合而来的礼服,新郎本人还迟到了。把新娘放在第一位的鬼族来说,这一切都充分说明这个新娘是不受重视的。 再加上,华鬼长期失踪—— “虽然我想让你做我儿媳,不过应该有更适合你的鬼存在。我已经找到几个合适的人选了,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 “父亲。” 神无害羞的称呼,让忠尚惊讶地看着她。 “啊、啊?” 也许是太吃惊了吧,忠尚定定地看着神无。也许是不习惯也许是害羞吧,神无一时语塞,但马上又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我想、华鬼……” “……你想见他吗?” 忠尚代替她把话说完。神无点头,他深深叹息。 “没必要特意去见他。现在分开了对你比较好。” “但是……” “也许他只会伤害人吧。他不知道什么叫依赖,也不知道如何让别人进驻自己的心……我是这样教育他的。” 忠尚自嘲地说。但坦白说,神无无法接受忠尚的解释。现在放弃也未免太早了。神无边拼命想着自己如何说服忠尚,边静静看着忠尚。 也许是受不了了吧,在神无找到合适的言辞之前,忠尚宣布投降。 “想不到你这么坚持。” “大家所坚持的都不同吧。” 忠尚的话被订正,忠尚幡然醒悟似的看着伊织,扯出一抹苦笑说: “伊织,告诉渡濑让他出车。” “到哪里?” “……琴音的别墅。” 【二】 “琴音大人身体有问题时——” 简单地吃过早饭,休息了一会儿,车子开始长时间奔驰在公路上。表情严肃地凝视窗外风景的神无被渡濑突然的搭话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 “——鬼头的母亲,琴音大人身体有问题时,她拒绝了治疗,要求一直住在别墅。鬼族能够自由决定入学时间。当时鬼头刚好是一年级,他就选择一个人照顾琴音大人。” 渡濑前后矛盾的话让神无不解,渡濑刚忙补充说明: “他一边照顾生病母亲一边上学。忠尚大人知道后很惊讶。……在琴音大人去世后很久,忠尚大人才知道琴音大人生病时一直陷入昏迷。” 在本家时,忠尚说华鬼“不知道什么叫依赖。”虽然坐在后座眺望窗外景色的神无不太了解,但也知道从别墅到鬼之里距离相当远。华鬼没有跟谁抱怨 过一句,每天坚持坐长途车上学。 胸口刺痛。 不能舍弃、不能妥协、甚至连抱怨都不能。他不能向谁求助。想起发生在本家那件事,神无紧握拳头。华鬼因出血和中毒而意识朦胧不清时还是不能依赖谁,对他来说,凭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是理所当然地,也有了——死的觉悟。 即使要向其他人求救,也不会是为了自己。那种骄傲,让人痛心。也许是看到神无的沉默吧,渡濑继续说: “但看到琴音大人死去的样子……忠尚大人说……她在鬼头的照顾下死去的,肯定很幸福吧……” 渡濑转动操纵盘,车子离开公路转入较狭窄的小道,在秋天气息浓厚的景色中穿行。 途中,工整的路面消失,车子持续奔驰了一会儿,停下来。 走出车厢,山间冷然的风直扑脸上,体温急剧下降。意想不到的冷空气让神无蜷缩着身体,渡濑从助手席拿出了黑色长套和围巾。 “我从伊织大人那里借来的。” 柔软触感的布料覆盖在肩膀上。尽管充满了空气,但外套比想象中更暖更轻。 “谢谢你。” 神无道谢,把围巾缠在脖子上。神无不知所措地站着,寒冷驱除了,但接下来改怎么办呢。 “沿着这山路直走就会看到别墅了。往前走的话……需要鬼头的允许。本来这里不允许任何人停留。” 神无点头踏出第一步,渡濑马上急切地喊住了她。神无回头,渡濑不放心地苦笑着说: “我在这里等你。有什么请你叫我一声,我马上赶过去。” 渡濑低头鞠躬,神无也慌忙回礼,然后在他目送下走上山路。扶着路旁的大石,再加上间或间有树木可以搀扶,山路走起来意想不到的轻松。但神无始终走不惯。她小心注意不被绊倒,走不到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神无走走停停地顺着呼吸,往终点前进。但眼前树木葱郁,难以看到尽头,只感觉到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沿着无穷无尽的山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隐藏在林木间的白色建筑物。听到别墅时,神无还以为是隐藏在幽静山林中的巨大建筑物,然而眼前的建筑物确是娇小可爱。也许说民宿更适合吧。 那朴素悠然的氛围,跟华鬼的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 走到玄关的神无,疑惑地按下门铃。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回应,反而听到森林中的鸟鸣声。神无再次按下门铃,别说回应了,连一点回音都没有。神无敲了敲白色的木门,想了想,伸手去扭门把。 一如预料,们没上锁。她紧张不已地推开木门,走进玄关。从内部装修来看,神无知道可以穿鞋子进去,于是她边喊着华鬼的名字边走上并排着几扇门板的走廊。 房子内部意想不到的干净。如果华鬼失踪一个月都住在这里,房子应该比较脏乱才对,但房子完全没有生活的气息。神无怀疑华鬼跟某人一起住,按照华鬼的性格这可能性不大,想到这里神无突然不安起来。 也许他们来错地方。 神无在心底祈祷,念着华鬼的名字往前走,很快就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厨房。 在毫无生活气息的房子中,这里总算有了点人气,神无松了一口气。看来华鬼就住在这里了。整齐的排列着餐具,叠放在菜篮子里德新鲜蔬菜,放在炉头旁边的调味罐,一切看来都有条不紊。神无认为华鬼的认真有条理感到吃惊,突然想起了渡濑说过的话。 之前华鬼一直都在照顾母亲,也许就在这过程中学会了做家务。温柔却有点无力——水羽说过的话的含义,神无终于了解了。神无以手指抚摸着被修整过的墙壁和柱子,感觉自己看到了华鬼隐藏的一面,注意力不由自主往室外看去。 古老的房子。朴素、没有任何华丽装饰的小小的家。修缮得不太算完美的房子,竟然是站在鬼族顶点、应该享有奢华生活的“鬼头”的居所,实在叫人意外。 抚摸着用旧了的椅子靠背的神无,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直到看到窗外那一幅景象。窗户是把森林一角围起来充当私人庭院的地方,庭院角落矗立着两棵大树,数值相互交缠。而两树之间拉起了一块布,布中央有不自然的隆起。那应该是吊床吧,略有所闻的神无看到布料中央隆起部分在动,马上从后门跑出去。 吊床再次晃动。神无跑过来,紧张地窥探吊床内,轻声喊: “华鬼。” 吊床上躺着一个表情依旧严肃、仅穿一件薄衬衣的男人。俯视着男人阴郁睡脸的神无,担心他会不会感冒,于是脱下脖子上的围巾,裹住他的脖子。脖子温暖了整个体温都会提高吧。多少能抵御一点寒冷。满足的神无想起渡濑还在山下等着,转头看着山道,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看到华鬼险峻的睡脸变得安稳,舒了一口气,最后坐到吊带床附近的木制椅子上。 他醒来的话,自己要跟他说什么好、怎么说才好呢? 有事情想要问他。有事情必须告诉他。她失踪时发生的事情、学校的变化忠尚的决定,还有—— 神无不由自主凝视他的唇,又慌忙转开视线。 心底泛起阵阵的涟漪、荡漾开去—— 很久没有做好梦了。中午过后躺在吊床上眺望天空,一脚醒来太阳从日正中天降落了不少。什么时候睡着的呢,而且那么沉。华鬼举起双手伸伸懒腰,突然整个人顿住。他发现吊床有点倾斜,身边缭绕着的除了森林有的草木香还有别样的气味。 他保持怪异的姿势转头看向旁边,发现神无上半身靠在吊床上睡得正香。神无唐突的出现让华鬼整个人僵硬。即使本家也很少人知道来这别墅的路,而且怎么想都不应该是神无来。 但现在神无就睡在这里。 华鬼边想边起身,突然觉得一阵冷风拂过喉咙,他自然而然地低头。看到一条围巾落在膝盖上,他摸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拿起围巾,想了一会儿才把围巾披到睡着的神无身上。 但围巾披在肩膀上总是滑下来。华鬼伸出手,想把围巾绕在她脖子上,结果导致吊床猛烈晃动。 被惊醒的神无抬起头,华鬼无处可藏,维持奇怪的姿势顿住。 “早上好。” 她点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华鬼,然后看看四周,不停眨眼,终于恢复神智。她再次看向华鬼,也许终于明白状况了吧,有点紧张地说“打扰了”,然后有礼地鞠躬。她脸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柔软,直率的眼瞳也澄净得叫人吃惊。 华鬼停在半空中的手不由自主贴住她脸颊,皮肤的触感强烈震撼着他的意识。他移开手,把围巾缠到她脖子上,然后从吊带床上下来。 带地在干什么,华鬼脸色涩涩地想。 那种非抗拒的感觉实在太陌生。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然华鬼不知所措,内心一片纷乱。他走向玄关,神无保持距离地跟在他身后,这让华鬼更加混乱。 进入屋内,华鬼走了几步,神无停下来,似乎不想要给他添更多的麻烦,只是站在玄关。 “华鬼,山下有车等着……我们、一起回家……” 华鬼回头盯着她,神无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来是那个家伙的命令,华鬼心底冷冷地想。忠尚厌倦了打电话来催促他,计划着无论如何也要带他回鬼之里,于是就让神无过来。 “消失。” 他已经出现在鬼之里一次了,没有义务继续听从他的吩咐。偶然——对,只是偶然遇到神无和国一,心情一时不好才会插手那件事。偶然到那里去,偶然遇到神无,所以—— 所以他救了自己曾经想要杀死的女生。 察觉到内心的矛盾,本该痊愈的肩膀传来刺痛,华 鬼皱眉。为什么他要挺身保护自己应该讨厌的人呢。她消失了自己不就更轻松、也无需再被她扰乱内心了。 华鬼的眼瞳染上金黄色。 消失,他在心底命令。消失,别再靠近我,他不断在心底诉说,严苛的气氛打破了之前的平稳。他浑身散发出拒绝气息地看着神无,她屏息,紧紧抿着唇,眼瞳因为悲伤而显得阴霾。一阵风吹过,长发随风飞舞,掩盖了她的表情,也许是感觉到华鬼的意图吧,她缓缓关上门。 风声远扬。 和平终于回来了,华鬼安心了。但同时内心的不舒服感觉更加浓烈,前未有的焦躁感让他混乱,不由自主跑到门边。 手放在门把上,下一刻却被烫到似的抽离。 “为什么……?” 感情起伏不定。汹涌而上的不是杀意,而是不知如何解释的情绪——从本家回到鬼之里后,那情绪就一直缠绕着他,扰乱她的心。明明是为了甩开这种情绪才来到别墅的,但现在别说甩开了,反而进驻了内心深处、不可消亡不可稀释地在他心头扩散。 华鬼茫然地盯着门板。手掌和肩膀的伤像呼应什么似的,开始疼痛起来。 跌跌碰碰、脚步不稳的神无在暮色黯然的山路上多次被绊倒。她停下脚步回头,叹息一声后继续走。 只要想到那双带有强烈拒绝意味的金黄色眼睛,胸口就觉得苦闷。想到自己或许不应该来,忍不住想哭。 “神无小姐。” 低头走着的神无听到渡濑的喊叫慌忙抬起头。 “看样子,你无法说服鬼头了。” “对不起。” “不,你没事就好。你过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我都有点害怕了。我试图凝神倾听你的声音,但因为你们主人的烙印所以很难听到。我没有三翼那么优秀呢。” 渡濑并没有为久等一事而生气,只是沉稳地笑着。神无走过去才发现他的身体冻僵了。只有神无穿着外套和围着围巾,他却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西装。 “对不起,只有我穿着外套……” “不用担心。我跟本家联系过了,我们回去吧。之后的事就交给忠尚大人吧。” “不要。” 神无脱口而出地拒绝。伸出想要拉开车门的渡濑讶异地看着神无,神无狼狈得咬唇。但动摇只是瞬间的,很快神无就直率的看着渡濑。 “我要留在这里。斋主你先回去吧,谢谢你。” 神无鞠躬,渡濑困扰地说: “你说留下来,但很快就入夜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等到华鬼出来。” “……不,很快就到也晚了。” “我在外头等,外套可以先借我吗?我会注意不弄脏它的。” “外套怎样没所谓……你说在外头等,但日落了……” 一晚不睡也没关系,真的困得受不了就到吊床躺一下吧。因为寒冷而缩起身体的神无表情严肃地想,看向不知如何说服她的渡濑。 “……我不能让鬼头的新娘露宿。” 也许察觉到神无的想法吧,渡濑脸色突然变得严峻。 “到镇上应该有酒店之类的……” 如果附近有酒店,第二天就能一大早到这里来了,想到这里神无表情变得开朗,渡濑舒口气,不自然地别开脸,用力咳嗽一声,然后摇头。 “失言了,请你上车,我送你回鬼之里。’ “但是我…“ “下星期我去接你。” 打断神无的话,渡濑悄然看向别墅的一角。 “鬼头现在正气在头上,今晚就到此为止,迟点再来吧……只要你希望,我会一直陪你来,直到鬼头接受你的劝说。” 神无惊讶地抬起眼眸,渡濑只是温柔地看着神无,点点头。他会陪着神无一起来说服华鬼。听到这句蕴含强烈支持的话,神无表情缓和下来,朝渡濑深深鞠躬。 【三】 “神无这个星期六我们出去玩吧?” 桃子轻轻地问神无,安静的少女抬头,然后又低下。 “我星期六有事。” “呃,不是吧~~” 桃子特意发出不满的抱怨,神无越发不好意思。看着这一切,桃子深感有趣。 现在已经确认每个周末神无都会出去。上次她把书包丢给神无,自己跑到教师办公室去的那天,神无就出去了。本家的鬼到鬼之里高中来,跟神无一起离开,那之后的星期六神无就说有约了。在闲来无事的女生宿舍,风言风语总是会传来传去的,这在部分新娘中也非常知名度。但这些情报到底是为了打发时间,详细情况不明。 桃子想知道真相,于是试探性地询问水羽,结果水羽守口如瓶难以引出情报。果然还是问神无本人最好。 “你去哪里?我也想去。” “喂,别那么大声。” 神无突然以严肃的口吻警告,桃子这才想起正参与着社团活动。见周四的人看着她们这边,桃子不好意思地道歉,耸耸肩。她按照响的指示加入放送部,却没想到工作量那么大。一周一次的早晨播放,每天中午的校内播放,有活动时当然要进行广播,还有地方大赛和全国大赛的广播。天真地以为只是单纯广播的桃子,得知原稿都必须由广播员亲手编撰时,确实郁闷。早知道这样就选择比较轻松的社团好了,然而一却都为时已晚。 桃子整理收集来的资料,挑选出必要的情报,快速登记。在资料上做记号方便稍后翻阅,然后继续处理另外一堆资料。虽然觉得随便选择诸如辩论大赛的资料就好,但社团中做事随便的似乎只有桃子。偷偷瞄了认真阅读原稿的其他成员,桃子忍不住叹息。 “部长,我觉得跟新闻部的合作计划是可行的。” “跟副部长说,藤生。我不擅长做企划。” “他至今都没在活动室出现过一次!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那就放弃吧。” “怎么可以!” 低沉的男生和兴致高昂的男生同时响起,隔着磨砂玻璃可以看到两抹人影在移动。部长是三年级的大田原,什么都没所谓,空有出色体格的男子。第一次见到他时,桃子不由得惊疑这也算高中生吗。藤生是二年级的,性格非常爽朗,任何时候都开开心心的。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人却志同道合,进场聚在一起闲扯。 “坦白说,我不喜欢新闻部。” “现在不是部长的喜好问题吧?我们不能无视新闻部的情报,而且那里有很多知识渊博的人,对我们绝对有好处。” 谈着谈着活动室的门开了,首先走进来的是藤生,然后是大田原。 “新闻部希望这次的大赛我们派人增援。” “肯定是有交换条件的。新闻部部长是头号的鬣狗,有可能那么顺利吗?” 大田原叹息地回应,坐到一贯的位置上。刚入部的桃子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道社团间有着各种竞争。也许跟决裂的学生会和执行部差不多。 再过三十分钟,社团活动结束,水羽来接神无,桃子借口落下东西在教室,跟他们分道扬镳,独自到南楼去。听到熟悉的短信声响,桃子拿出电话打开短信,送信人是响。 “这男人还真是不客气。” 响在短信中问“有没有变化”,桃子皱着眉,一口气跑上楼梯,来到屋顶入口前。她毫不犹豫地推开门,看到一位外形秀丽的男生在日落的阴霾中眺望天空。 “我又忘了上锁……你知道我在这里。” “除了这里还有哪里?” 瞥了眼语气平淡的响,桃子快步走向他。 “神 无周末要到某个地方去。” “然后?” “然后?你不在意吗?你不是在找木藤前辈吗?也许就跟神无有关。” 桃子略带侮辱的口吻说,响却不为所动。不止这样,他还似乎对桃子的话毫无兴趣,只是静静仰望天空。 “你到底在想什么。” 本以为能好好行动的四季子,却只是重复进行让神无不为所动的厌恶性小动作;本该跟自己联手的男人却总是漫不经心——而神无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庇护翼们的爱护。 “你不想干就算了。我自己行动。你知道吗?万圣节举行化妆舞会哦。可以遮脸可以假装,不会暴露真实身份……不正适合你的做法吗?” 说完挑衅的话,桃子正想转身走人,原本在围栏附近的男人消失了,冰凉冷硬的触感自桃子脖子传遍全身。低头一看,一把锐利的刀刃正抵住她的喉咙。响冷静的表情下,隐藏着尖锐的怒气。好不容易发现这事实的桃子屏息着看着身边的鬼。 那双金黄色的眼瞳在鲜红的夕阳光辉下,如火焰一般燃烧着。 “别诸多抱怨,你只是按照我的命令去做就好。” 轻柔的声线和杀气迸发的眼睛形成强烈的对比,而她一直天真地没发现。直到刀刃强悍地压在喉咙上,她才明白响有着最原始的鬼的本性,焦急与战栗侵袭全身。 “……那刀子,我之前有见过哦?” 桃子喘息着说,响的力道缓和下来,慢慢抽离了刀刃。响盯着桃子问: “鬼头新娘吗?” “神无?她讨厌这种武器。我看到江岛的同伙都有这款式的刀。” “江岛?谁?” “江岛四季子。我班上的……讨厌神无团队的领袖。” 知道响的兴致从自己身上转移,桃子安心地说出了一个名字,但他只是“嗯”地回应一下,收好刀刃就要走。 “如果我发现贡国一的行踪,要告诉你吗?” 响一直在找国一,肯定想得到他的消息。闻言,男子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以右手丢了什么东西过来。桃子伸手接住在夕阳中泛起冷然光芒的东西,这才知道是钥匙。桃子明白这是屋顶的钥匙时,响已经消失在门后。 “乱来的家伙。” 性格傲慢,总是让人暴怒不已。桃子不高兴地转动钥匙,突然,发现地板上有个长长的影子。 “什么?” 桃子放下手,走过去,发现一个露出歪斜笑脸的恶心人偶摊在水泥地板上。 “这是神无的诅咒人偶。” 原本就不可爱的人偶,现在捡起来摇摇晃晃的,显得更加恶心。感叹神无竟然购买这种恶心的桃子,突然发现人偶的手工比市面上类似产品要复杂很多了,一时好奇的桃子细心观察。 “……难道是手工做的,不见了他也许会找呢。想要直接还给响的桃子,确认门后没有任何气息,才把被夕阳余晖染红的人偶收入口袋中。 【四】 星期六,神无还略带睡意就开始出发了。 “早上好。” 但她无论怎样快速、提早准备好一切走到外头,渡濑早就穿着整齐的西装站在漆黑的轿车旁等待着。神无越来越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慌乱”。 诚惶诚恐。 “早上好。” 神无深深鞠躬,渡濑拉开车门,神无坐进后车厢。下了山,车子在高速公路驰驰骋了几小时,购买了所需食材,两人到华鬼所在的别墅去——那就是星期六的约定。因为交通费的食物费用都由渡濑支付,神无非常不好意思。 “这种支出算不上什么数目。” 壮年男子以比平常快一点的语气说,眼角稍稍往下弯。浪费一天陪神无到别墅,渡濑却非常期待的样子,实在让人费解。 “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神无不安地问,渡濑马上否定。 “上次你到别墅去,没有受伤就是好兆头了。” 尽管山路的确难走,但也不至于危险到让渡濑如此担心。神无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里是鬼头的领地,本来谁也不准靠近的,连忠尚大人都不能擅自进入。过去鬼头曾经躲在那里,忠尚大人派遣庇护翼去把他带回来,结果还是失败了。” 神无乖乖地听着,渡濑继续说: “大家都遭到讨伐了。简直是防不胜防。就在他们开口说话的瞬间就全部倒下了。要看看那时候的伤吗?” 渡濑问,神无只是摇摇头。想到在本家时大家都不管华鬼的态度,原来这就是原因。但他到别墅的那天,虽然华鬼表现得很抗拒,但却没有感知到危险。只是觉得他完全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也许女人就没问题吧。” 神无说出自己的想法,停车等待绿灯的渡濑扭转头看向神无。 “鬼头的行动不会有例外。一直到现在都是。” 若有所指地说完,渡濑笑了笑,灯号转换的同时车子启动。 “我们曾经在街上寻找鬼头应该会喜欢的女生——失礼,我们的确没有办法才用此下策,让那些女人使用苦肉计接近鬼头,但她们都惶恐万分地回来……”渡濑叹息,“没有人受伤已属万幸了。” 第一次到别墅时他那么警戒、一直在车外等待神无回来似乎也是这个原因。终于明白怎么回事的神无,看到车子停在来过一次的空地上,赶忙抓起装满食材的袋子下车。 “不为所动。果然如忠尚大人说的,她是很重要的人。” 在渡濑苦笑的目送下,神无不解地踏上山路。为了调整袋子的位置,神无走一下停一下,心急地想要早点到达别墅。看到那座白色的建筑物出现在林木中,马上小步跑过去。神无喘息着打量四周,发现房子摆放着木板、钉子、油漆罐。 叫人意外。 ——意外之余,每次接触都有新发现。拒绝别人,营造出自己坚硬堡垒的鬼,其实比任何人都温柔。语言不代表一切。刹那间显露出的态度也许不足以表现他的本质。看到他不问人知一面的神无,不停地想着。 看看四周,吊床上有一团隆起,神无走过去。果然华鬼冷着睡脸在那里。神无笑了笑,从口袋中拿出兔子玩偶,悄悄放到华鬼身边,他原本皱眉的险峻表情缓和下来,翻个身抱住了毛玩偶。 本以为他要醒来的神无,听到他发出的平稳呼吸声后松了一口气。她提起购物袋,仰望正在修缮中的建筑物。华鬼修缮的不止是建筑物,连草坪和花坛他都在整理,从庭院工整的样子就能看出一二。 神无进入别墅,把用品分门别类,食材放到冰箱后,开始准备午餐。 有东西温柔地抚摸着脸颊。 神无蠕动身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贴着厚实的吊床布料,慌忙起身。 “啊。” 她会惊叫是因为自己侵占了本该是华鬼的休息的地方。脸颊上传来柔柔的触感,她知道抚摸她的正是风。眨眨眼,双手抱住兔子玩偶,眼珠四处乱转,理顺中途中断的记忆。当时正为华鬼做饭,但见华贵睡得那么香,她忍不住眺望华鬼。之后记忆会中断是因为他看着看着华鬼就睡着了吧。 从吊床下来,向往屋内走去时突然听到别的声音。神无看到了站在建筑物前的华鬼。华鬼母亲住过的别墅非常旧了,残留着过去重复修缮和改建的痕迹。有些痕迹风化了跟建筑物融为一体,但崭新的痕迹也不少,这反而让神无更想把这原本显得孤冷的房子变得柔软温暖。 华鬼动了。 他往前踏出一步,抚摸着白色的柱子。看到那温柔的手指动作和溢满平稳光芒的眼瞳,神无 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想跟他说话。希望他回到鬼之里。但一旦她说话,华鬼的表情就会变得严峻,迸发强烈的拒绝气息。尽管他有着把神无搬到吊带床上、任由她睡觉的温柔一面,却还是拒绝跟她说话。 神无用力咬唇。 明明近在眼前的男人,却让她觉得天涯一般远。 第七章 一个结局 【一】 早晨,玄关传来奇怪的声音。 即使细微的声音也能让紧绷的神经过度反应,华鬼从睡梦中苏醒。想着要好好教导一下那些无礼的小辈,走向玄关。华鬼来回看着慌忙逃向山路的人影和放在玄关前的盒子,终于放弃追赶那人影,俯身拿起盒子。 想要把盒子丢到垃圾桶去的华鬼,突然发现上头附有一张卡片,睁大了眼睛。本以为自己人在别墅,来找他的不外乎是父亲的下属,但如果那些人没必要采取如此迂回的手段。根据之前的经验来看,他们肯定会抱着受伤的觉悟,直接跟他传达忠尚的意向。 华鬼眺望着人影离去的山路好一会儿才打开卡片。 卡片上头就像恐吓信那样,歪歪斜斜地排列着从纸上间出来的文字。 「九点前换好衣服到鬼之里高中庭院集合。 杰克?奥?兰达」 刹那间华鬼怀疑是神无做的好事,但又想到她无论有什么理由都不会这样不顾而去的,心底就更加疑惑了。 「执行部吗?」 是光晴领导的那群笨蛋吗,华鬼根据鬼之里的文字和最后的名字这样判断,在心底吐槽。但马上又否定了,这别墅是忠尚名下的产业,不是华鬼的,再说一介高中生也很难调查到这里。但构思活动,再把活动付诸行动是执行部的职责,他们行动时肯定会强制全部学生都参加。 因为执行部都是跟鬼相关的人运营,他们应该很清楚华鬼的立场——华鬼不愉快地想着,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时钟。 六点,即使现在开始准备也来不及了。 华鬼失笑,把盒子放进垃圾箱往屋内走,但感觉到盒子里面还有其他东西便回过头来。 他再次见其盒子打开盖子,确认里面的东西后一动不动,转而看向日历。 他盯着十月三十一日的文字,然后看向箱内的东西。 早上,神无一上学就发现桌面上放了个大包裹。 束着蝴蝶结的包裹放在大家的桌面上,尽管包裹大小不同,但上头都别着卡片。神无不解地走向课桌,大家都忙着看完卡片伸手解开包裹。 「结果还是举行了。」 水羽盯着神无手上的东西,涩涩的说。 「执行部的余兴节目,今天是万圣节哦。」 「上课呢?」 「不用了,经常都这样。」 看着若无其事耸肩的水羽,神无深感狼狈。之前的确说过,但想不到会在上课天举行,可以说是班上的人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在喧嚣的教室内,一个人影突破人潮,一直线往黑板走去。 「快乐万圣节,女生留在这里,男生道六班去,换好衣服然后走出去!我现在非常不高兴,所以大家什么都别问好吗?」 「为什么他一大早就那么不高兴?」 「……你有没有看到他的黑眼圈,肯定是那个啦!」 「听说教室一整晚都亮着灯呢。」 「啊,我看到了,直到黎明时分,南楼跟教师办公室都亮着灯呢,原因呢?」 剩下的男生们纷纷议论。面面相觑的他们拿起桌面上的盒子,边解开蝴蝶结边往走廊走去。 「那我也走了,一会儿见。」 水羽叹息着走出教室。交替似地,六班的女生鱼贯而入,神无慌忙拿起盒子往厕所里钻。要换衣服必须脱衣服,神无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吓到别人,必须找到一个美人注意的地方。她到厕所关上了门,才解开蝴蝶结,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些奇怪的服装。神无不明所以地凝视着服装,听到外头传来阵阵骚动。她吃惊地抬起头,边留神注意外头的情况,边看着盒子里的衣服,疑惑不解。 神无换上盒子的衣服,再把制服叠好放在盒子里,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盒子里有一顶小红帽、粉红色的洋装、白色围裙、地下是一个简单的篮子和塑料制的红酒瓶、苹果模型,神无不管那么多,把衣服都穿到身上。但这样简直就是「小红帽」,通话中的少女。小红帽出现在学校,不得不说是出差错了。然而想到今天是万圣节,不得不接受这个安排,她才惶恐踏出厕所。 「神无!你怎么躲在厕所了!我一直在找你!」 她才探出头去,就听到桃子责备的声音。神无看向她,发现头上带着有鲜红色羽毛点缀的绿色帽子,穿着同样绿色衣服的少年风桃子站在走廊中央,叉着腰。 「喂,到庭院去吧。神无是……小红帽?真好,蛮可爱的,我也想这样。」 「土佐塚你的打扮是?」 「彼得潘……是不是搞错性别了?」 桃子不满地抱怨着,牵着站在墙壁上的神无往前走。被桃子拖着回教室放下行李的神无,看到教室内难以想象的光景,不由得到抽口气。本以为会看到头戴金色假发、身穿华丽洋装的同班同学,但却看到了穿着古风和服的、厚重十二单和服的、甚至还有穿着马或者鸡毛偶装的。 看到神无惊呆的样子,桃子苦笑。 「真是搞不懂执行部的想法。文化祭时还有点活动的样子,这次万圣节根本搞不懂他们在玩什么。总之先到庭院去吧。」 教室、走廊上都挤满了化妆集团,走到庭院上,就更多富有个性的人了。一些熟悉的故事人物就被说了,连最后一些有个性的新闻人物都有。发现一个身穿蓝色紧身衣、披着红色斗篷、胸口还有个s字、垂头丧气的男生,神无赶紧别开脸,仿佛看到了恶心的东西。 「啊,那边是毛玩偶集团。什么东西?三只小猪?」 看到三只摇摇晃晃走着的小猪,桃子笑得肩膀直颤抖。还有人穿着被称为大灰狼的毛玩偶装,神无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 「拍照吧。」 桃子伸手到口袋拿出手机,突然啊了一声,转向神无: 「对了,这是你的吧?」 桃子的手掌上是那个笑着的木雕人偶。神无惊讶得结果人偶,桃子笑了笑。 「我捡到的。仔细看菜发现这人偶是手工制作的,你应该一直在找吧?」 「谢谢你。」 双手合拢,包裹着人偶,神无舒了一口气看向桃子,她也满足似的点点头。 「神无做的?」 「是别人交给我保管的。」 「什么人这么傻,把诅咒人偶交给别人保管啊?是谁?」 神无想要回答是国一的,但却看到有两道身影挤开了学生往这边走来,神无双目圆瞪。先走到神无她们面前的是穿着毛皮外套、嫩绿色长裤、带着猎人帽子、肩上背着猎枪的光晴,跟在他后面的是穿着深红色和服、围着腰封、腰上别着银色棒子、手持朱红色大法器,疑惑不解的水羽。 「那是……猎人……吧?早咲拿着的不是碗吗?该不会是一寸法师吧?」 桃子惊讶得低喃,神无屏息看着两人。 「这么多人化妆,真的很难区别。神无你是小红帽?呃,桃子是——」 「彼得潘。」 「啊,彼得潘!我是猎人。水羽……我想你们大概也知道了。」 瞥了一眼苦笑的光晴,水羽把大法器放在地上,朝光晴伸手,光晴从猎枪旁边抽出一根巨大的筷子。 「我不觉得自己像一寸法师。」 「不,很适合你。」 「完全搞不懂!」 叉腰站立的水羽躲过光晴手上的筷子,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这活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跟万圣节没关系吧?」 水羽郁闷得说,突然设置在不同方位的传感器传出了一道低沉的男声:「欢迎各位。」 广播的声音 让原本热闹的庭院更加吵,学生们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设置在庭院中的白色讲坛上有人。 讲坛上的男人披着一看就知道苦心制作的精致漆黑斗篷,头带南瓜面具,一只手拿着麦克风,一只手左右挥动。面具下似乎还有一个黑色面罩,因此只看到那人的眼睛和嘴巴,大家都踩不到他在扮演谁。 「那是……」 光晴似乎明白了。看着他不情不愿的侧脸,神无手探到口袋中,握紧木雕人偶。突然觉得指尖有种怪异触感,快速拿出人偶。手掌上头沾着一块木片。木片光滑的表面上有着切割的痕迹,神无奇怪地盯着它的时候,台上的南瓜头开始说话了。 「哟,我叫杰克?奥?兰达,今天的活动的司仪。首先简单说明一下,顾名思义,今天是万圣节化妆日!」 杰克?奥?兰达的发言惹来学生们的起哄。 「不,搞错了吧!」 「万圣节是小鬼到附近乱转,索取零食的祭奠吧?」 此起彼落的声音都充满了对杰克?奥?兰达的不满。但南瓜头不为所动,在讲坛上悠然握住麦克风。 「你们现在正扮演着素有故事中的任务。请先找出同伴。不过有些同学的装扮是重复的,大家把手伸进口袋,口袋中有芯片吧?所谓的芯片其实就是木块碎片了,如果切口吻合你们就是同伴了。大家朝着同个目标出发!」 南瓜头兴奋不已地说明,学生们呆呆地从口袋中拿出木片。有见及此,神无也拿出手上的木片。 「喂,我的芯片跟神无的相吻合,这像不像苹果?」 正如光晴所说,他们两人的木块切口完全重合。尽管圆滑的曲线途中切断了,但听光晴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像水果。 「那么我就是救小红帽的猎人了。剩下还有谁?妈妈、奶奶、大灰狼?」 「呃?那我呢?」 「怎么看都不会跟一寸法师组合吧?」 光晴毫不留情地打击水羽。 「重点就在校舍内,靠自己找终点所在!截止时间是4点。找到终点的人顺次序回来就好。团队成员不在一起,找到重点也没意义哦,大家要注意。奖品是前五名得到奖金一份,学校食堂特别午餐一整年免费吃优惠券,第六位到第十位就得到定食优惠券,十一位到二十位就是图书券——而最后五名就要打扫厕所一年。最后六到十名就要免费当杂工三个月。逃避责任就会被惩罚。」 呼呼呼,杰克?奥?兰达在讲坛上笑得奸诈,他环视四周说: 「那,万圣节派对开始了!」 南瓜头大喊一声,从讲坛上跳下来,洒落一地的纸张,消失在校舍中。学生们面面相觑,好几个人抓住南瓜头洒下的纸张。 「……老是这么乱搞。」 光晴叹息,耸耸肩。几个学生捏碎纸张,走出去。神无不可思议地捡起被捏成团的纸张,小心摊开,凝视上头的数字。 「必须玩到最后吗,真想偷懒啊。你在看什么?」 桃子深感麻烦地伸着懒腰,看到神无手上的东西,不由得哑然。纸面上一大堆文字都显示了众人心底的想法。 「你们怎么了?」 看了眼纸张内容的光晴环视校舍,然后整张脸都沉下来了。 「所谓奖金是这个数额啊……」 肩膀失望地下垂。 「学校活动竟然只有这么一点奖金,怎么回事?」 「这是必然的,会长。」 一道开朗的声音传来,本该消失在校舍中的杰克?奥?兰达突然冒出来。失望的身体都斜歪了的光晴马上重整姿势,睨视着南瓜头。但南瓜头不以为然,反而得意的挺起胸膛。 「奖金是毕业後才分发的。我们准备了高级和纸制成的证书、名牌钢笔、还有宣誓歃血用的超高级刀子,拭血用的手帕!」 「歃血!怎么那么血腥?不,副会长的意思不是这样吧?」 「随便玩而已。」 「……是吗,你喜欢这种游戏啊……你了解学校的情况吗?」 「以后在了解。」 「凡事都要有个先来后到。别拿执行部当自己的挡箭牌。」 「现在不是在了解吗?基本上,只要鬼跟新娘关系和美,鬼之里就会和平安稳了,所以你就别说我了。而且这次我们尽量不增加学生的负担,而是让各班的班长做活祭品。」 若无其事地笑着的杰克?奥?兰达轻快地说,推了推水羽和桃子的背,然后走向校舍。中途,南瓜头放开了叫着挣扎的两人,小跑步回来竖起拇指,附在光晴耳边说「好好跟新娘玩哦」,然后回到水羽他们那边。被留下来的神无和光晴,目送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怎么可以这样不管别人意愿呢,那些家伙老做些自以为是的事。」 光晴握紧芯片,别开眼,垂下头。站在庭院中央的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叹息。即使静静站着也引人瞩目,肯定是因为烙印的影响。察觉到大家凝视神无的眼神,光晴缓缓往前走。 「总之先到别处去,执行部的办公室……今天还是别去好了。」 校舍内到处都是找同班,找终点的人,而且还有趁机会拍照的人,的确不适合坐下来好好休息。但光晴毫不犹豫地来到入口。换上室内鞋後对神无招招手。正当神无疑惑着他要到哪里去时,光晴穿过走廊,转入中央楼,朝保健室去。 「这里应该安全了,何况丽也在。」 光晴说着,用力推开保健室的门口,然后静止不动。神无奇怪地从他腋下窥探室内的情况,看到一个「老婆婆」装物体坐在圆凳子上,吓得后退了一步。 「丽,丽?你也参与游戏?」 「今天我一来到保健室就看到了,上头的卡片写着让我换衣服之类的话。」 身穿朴素淡蓝色连衣裙、系着白色围裙、带着小小的圆框眼镜、头上是一顶白色柔软的帽子——全身充满极度不协调感的保健医生,喝了一口茶,露出嫣然一笑。 「身为老师打扮成这样,没问题吗?」 「听说其他老师也都被拉下水了。总不能只有我不换衣服吧?为了以防万一,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呆在保健室。对了,神无你扮演小红帽?」 「是啊……丽,你有芯片吧?」 「芯片?」 「木片,小小的。」 光晴走进保健室,把自己和神无的木片拿出来,丽二恍然大悟地把放在桌面上的木片拿过来。神无不安的进入保健室,然后关上门。 「啊,温和了。那丽你是……老奶奶?」 「满巧合的。」 「幸好水羽是一寸法师,不然别人要以为三翼在悄悄安排一切了。之后要找妈妈和大灰狼。中午过后,大家就会安静多了,到时候再去找吧。」 「我可以呆在这里不动吗?」 「不行。」 「那总结来说,现在我要跟小红帽感动再会。」 把茶杯放在桌面上,丽二站起来,朝神无笑着展开双臂,走到保健室中央的神无,赶紧后退。 「哪有老奶奶比大灰狼更恐怖的?」 光晴呆呆地说,这时候保健室的门打开了。回头一看,一只耳朵直立、长着血盘大口、尾巴长长、很有性格的大灰狼毛偶走进房间,神无不由得喊出来。 「……谁?」 大灰狼听到光晴的文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又看看神无,然后转身手搭在门板上,想了好久,最后从口袋中拿出木片丢给光晴。光晴诧异地接过芯片,放到桌面跟其余三块结合,双眼一亮。 「现 在就差妈妈了。哎呀,其实蛮容易的。」 「……太巧合了吧?」 光晴满足地低喃,丽二来回打量所有角色叹息。 「一点都不巧合。」 「昨天执行部的成员来找我,说有个学生下落不明,要我帮忙调查,于是我就调查了——」 说到这里,丽二跟毛玩偶大灰狼眼神接触,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 「不,忘记我说过的话吧。想不到他会穿这样过来了。」 「什么样?」 「如果不是就在眼前,没有任何人会相信的打扮。」 丽二呢喃道,走近圆凳子坐下来,优雅地翘起腿,把手肘放在桌面上以撑住脸颊,然后转头看向大灰狼。 「这种打扮别说奇怪,简直就是可疑了。」 丽二轻声说「我去泡茶」就离席了,光晴一脸不满地盯着他的背影。而神无正热切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眺望窗外景色,一动不动的大灰狼,然后偷偷地靠近大灰狼。 那光泽莹润的毛发看上去很柔软,尽管大灰狼样子凶恶,但也算另一种的爱娇。大灰狼的裤子以吊带系着,那软绵绵的大大的手掌、脚掌都刺激着旁人触摸的欲望。虽然非常想触摸,但毛玩偶里面是个真人,不可能突然跑过去抱住人家。如果被拒绝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也许决定无视神无吧,大灰狼始终不为所动地眺望窗外。 「光晴,你快点拉住神无。那边的毛玩偶里面可是藏着一头不折不扣的大灰狼。」 丽二拿着茶壶回头,脸色玄妙地看着神无和大灰狼,对光晴如是说。 【二】 被强行带到校舍的桃子,愤愤不平地盯着杰克?奥?兰达。满身恶作剧孩子感觉、身材娇小——她没预料到执行部有这样的人物,但既然他担任主持,肯定跟执行部有关系。 「我一个人去就好!」 桃子怒吼,杰克?奥?兰达浑身一震,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南瓜头。 「是吗?那希望你们有好发挥!」 南瓜挥挥手,飒爽地远去了。 「什么东西啊,早咲你要怎么办?不过一寸法师要找谁去?」 「不知道,这是日本的老故事,先找老头或者老太太吧。彼得潘应该去找温蒂和琴柯贝尔、还有霍克船长、船员……咦?温蒂有没有兄弟姐妹啊?船员有多少个?应该类似这些人吧?」 「一大群人?啊,真是麻烦死了。」 看到打扮夸张的学生到处乱跑,让人郁闷。手持大法器的水羽很惹人瞩目,桃子挥挥手: 「我们分头找比较好,一会儿见。」 想到跟他在一起,自己会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桃子和蔼地笑笑,上了楼梯。要从这么大的学校中找人,实在很辛苦。正往楼梯上爬的她,来回看着楼上楼下,然后一口气跑到三楼,确认没有人在,继续跑到屋顶门前。从口袋中拿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去。正想要上锁时,听到响的声音: 「你吗?」 「……逃课了?」 响坐到屋顶中央眺望天空。桃子想问怎么又是这里,但没有说出口。 「你的打扮很古怪。」 像平常那样穿着制服的响,上下打量了桃子一下说。他似乎不想参加万圣节活动。 「这是执行部的策划。」 「服从他们的人是傻瓜。我没有义务陪着执行部的人玩。」 「一点群体性都没有。」 虽然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桃子还是不假思索就说出来了。 「你的庇护翼在干吗?」 「我让他们拿走我的芯片。找到终点前别来找我。」 响淡然地回答,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想到在校舍内和庭院中奔走的学生,心情越发不愉快。但桃子自己也为了打发时间才来这里,自然没立场抱怨了,只能叹息。 察觉自己立场脆弱的桃子转过身要走,响赶忙喊住她。 「你有看到一个人偶吗?」 桃子对响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虽然见过,但人偶已经还给神无了。桃子不想多说什么,回答了一句「没见过」就要走。 「你走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不好意思打扰。」 淡淡地说完,桃子打开门,走回校舍内。很快,桃子听到隐藏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正往这边靠近。虽然不想回学校,但无定跟响独处也不好过,于是桃子给门上锁,无奈地下了楼梯。 眺望窗外,发现浓绿森林有什么在动。那是熟悉的制服,不想看到的女人的侧脸——本来就不高兴的桃子,更加不高兴地别开视线。 但,有什么吸引了她,她再次凝视窗外。 今天是执行部七花的万圣节派对,所有学生都要化妆,但那个女人——四季子却穿着制服到森林去。 「……之前她也到森林去过了。」 自言自语地说着,桃子放轻脚步,走下楼梯一步。她唇角往上勾,然后一口气奔下楼梯。四季子没带谁盗森林区的话,果然跟之前预料的一样,应该有着特别的理由。尤其四季子小心隐藏行踪,很可能暗中进行什么计划。 「对了,最近她老是一个人呢。」 桃子想起来近来四季子在教室中的情景。她总觉得四季子跟自己的喽啰保持着距离,现在看来不是错觉了。发现逐渐张开的异变网络,桃子笑着来到出入楼,换上鞋子,伪装寻找同伴的样子,往校舍背后走去,确认没有人才推开围栏中的门。 走进森林,桃子仔细留意四周有没有四季子的身影。 找了一会儿,还是没发现,桃子叹息着垂下头,突然她发现脚下的草有被践踏过的痕迹。也许被践踏过好几次吧,草的一部分干枯,自然形成了一条路。也许能追上去——被好奇心驱使的桃子往森林深处走。 兽道意想不到的长,一直延伸到女生宿舍附近。摸摸往前走,寻找四季子踪迹的桃子,突然听到什么叫声,收住脚步。 「什么万圣节!」 是四季子的声音。粗鲁的语气标明她现在处于盛怒状态,为此而恶心的桃子,观察四周情况,躲在树荫後往声源靠近。 「什么啊,算什么算什么!为什么事情不能入预期发展!现在她不是一个人。那样的丑女太碍眼了!既然有我在,既然我适合那位置,为什么那种女人不能早点消失!为什么那种女人会抢走了我的位置……!」 持续尖锐的叫声,蕴含着让人鸡皮疙瘩直冒的感觉,在森林中扩散开来。桃子以为四季子说的丑女是说自己,心情有点不愉快,但很快就发现四季子怨恨的是别的女人。 「我才配得上鬼头新娘这称号。」 原来是在说神无。四季子在人前从没有试过这么赤裸裸地表现情绪,现在看来她已经气疯了,不对神无出手,心底的怨恨无法消除。想到校内三翼把神无保护得滴水不漏的情景,想要攻击她不容易啊,桃子不由得苦笑。 当然,四季子并不值得同情。 「如果你以为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就大错特错了。」 桃子嗤笑。误以为任何人都应该对自己好的蠢女人,甩动美丽头发,疯狂发泄。妒忌竟然会让人疯狂至此,实在太奇怪了。 「贡。」 四季子突然停下动作,怒吼。 「贡……?」 意想不到的名字让桃子吃惊,她隐去唇边的冷笑,看向森林深处。那里只有不再疯狂、跟之前一样美丽的四季子。四季子急速的变脸术让桃子哑然,默不作声地继续观察。 「你在吧?出来。」 四季子柔声喊,来回 踱步。 「你总不能一直躲下去。贡,快点出来吧。没关系,我不会生气的——啊——」四季子一顿,仰起头看向天空,「我很生气。」 藏在树荫中的桃子,静静观察凝视虚空的四季子。她的反应怎么想都不像是正常人。第一,为什么四季子会在森林里寻找国一呢? 「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你不为了我行动!你为了我消灭那个女人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背叛我?真是难以理解。」 四季子低沉的声音让桃子背部闪过一阵恶寒,还是在她发现自己前离开吧,突然看到一枚大岩石在动,桃子目瞪口呆。沉没在地面下的大石往旁边挪动,渐渐岩石跟地面间敞开了一道口,黑暗的洞中有什么人出现了。迅速躲到树木丛中的桃子,责怪自己退的不是时候,屏息静气观察的。 「哎呀,贡你终于出现了。」 四季子说,桃子慌忙看向树木对面的方向,从岩石缝隙中出来的男子——国一已经走到四季子面前。风吹过静静伫立的两人间,四季子凌厉地盯着国一,然后笑了笑。 「对,你背叛了我。」 淡然的语气。跟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的四季子相比,国一显得狼狈万分。 「我没这样想过。」 「那你干吗躲起来?我每天都来找你。」 「……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我应该对你说明一切情况了。」 四季子温柔地说,走近国一,只是脸上的笑容跟之前不同。 「说明?朝雾神无是谁的新娘?守护她的鬼又是谁?成将怎么不见了?鬼头的新娘在哪里——」 「鬼头的新娘就在你眼前。」 躲在树荫下,低头翻找手机的桃子,被四季子突如其来的发言吓得双目圆瞪,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华鬼选定的新娘是神无。三翼的求爱更让神无成为风云人物,这件事国一不可能不知道。桃子想不到四季子会对国一撒这种破绽百出的谎言,不禁好笑地看着两人。 她似乎很执着于名誉地位。 兴趣被勾起的桃子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中。 「你真的是鬼头的新娘?」 「没错,我之前不是都说过了。你竟然把自己守护的女生都忘记了!朝雾神无虽然被众多鬼求爱了,但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只是自我感觉良好,搞不清自己立场的蠢女人。现在甚至敢诱惑鬼头了。因此必须早点处理她。贡你也不想让自己的主人蒙羞吧?」 「……那守护那女人的鬼是?」 「我不知道,不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盯着说的斩钉截铁的四季子,桃子无法置信四季子竟然敢说这种弥天大谎。 「反正我迟早会让你见鬼头的。没问题的,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我不会责备你之前的逃避和匿藏。」 四季子脸转向这边,缩着肩膀藏在树荫下的桃子,心跳猛然加速。四季子的眼瞳中没有交点,脸上的微笑全无。看上去像一个造型美却没有灵魂的人偶。 树枝折断的干脆声音传入耳——那刹那。 「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自桃子意想不到的近距离发出。 桃子哑然抬起头,看到了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简单洋装的修长少女。两人视线瞬间交汇。为了抑制住尖叫的冲动,桃子双手捂嘴,别开脸。少女——优奈慢慢的践踏着枯叶靠近。 「优奈,你能帮助贡吗?」 背后传来四季子的文化,优奈的表情瞬间变得险恶。 「别动,被她发现你就死定了。」 优奈伪装直视前方,以手遮挡着唇,低声对桃子说,然后快步往前走。无法把握状况的桃子,压低身子继续窥探森林深处的情况。充满异样压迫感的空间中,四季子、国一、优奈三人静静地站着。 「我相信你们是有不满了,」第一个开口的是四季子,她责备的是优奈呢,还是国一——彷徨的视线没有投向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她只是凝视着虚空微笑着,「算了,我原谅你,因为圣人也有犯错的时候。」 露出一个让人心寒的开朗微笑,四季子自言自语。优奈恐怕察觉到了四季子的异变。正因为发现了才让桃子别出现。屏息留意三人动向的桃子看到四季子从短裙口袋拿出一把刀子。 「这是最后一把了,那女人对危险品的感觉异常灵敏。买到新刀子了吗?」 「这个……买不到。」 「为什么?」 「被我父母发现了……他们擅自跟卖家联系,卖家跟我说不能卖给未成年人。」 紧紧盯着闪烁其辞的优奈,四季子歪着脑袋走过去。 「一点用都没有。」 四季子沉重的一句话,让优奈浑身颤抖了一下。 「算了,我不会依赖你们,今天是万圣节,这个借我。」 四季子从僵硬的优奈手上夺走羽毛装饰的面具,转向校舍走去。哑然目送她离开的优奈,瞬间回过神,赶紧追上去。伴随着远去的声音,现场沉重的气氛也突变,桃子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那个混蛋女人……该不会想亲自动手了吧?」 即使有多么怨恨别人,这样做也太冲动了吧。想到这里,桃子内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我还以为她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你是谁?」 正当桃子抱着头叹息时,顶上传来问话声。国一拨开了树丛,俯视着桃子,桃子不由得尖叫起来。 「从刚才开始你就躲在这里了。」 「刚才开始!?你一早发现了,怎么不早说!」 她不由自主怒吼,结果国一表情玄妙地回答:「因为四季子好像没发现。」 桃子盯着国一,站起来,确定四季子已经走远了才沉声说: 「你怎么跟江岛搅浑在一起了?我们一直在找你。」 「我?」 「当然是你了,虽然听说你转校了。」 「谁?」 「我都说你了!躲在这里跟江岛说些奇怪的话,真是搞不懂你。」 「江岛是谁?」 「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女人!叫四季子的新娘!!」 「啊啊,四季子呢。」 国一迟钝的反应让桃子更加生气,瞥了他一眼看向校舍。 「那个女人很糟糕呢。她好像下定决心了,这样下去肯定会做出什么大事……不过有三翼挡着,跟我无关呢。」 神无身边有三个强悍的鬼,四季子即使发狠了也不成问题吧。 「不过她做的太狠,事情也是很麻烦的。」 「三翼。」 国一不解地重复桃子的话。他的每个反应都让人觉得纳闷。 「三翼就是保护鬼头的庇护翼,你是鬼吧?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三翼是我。」 「如果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愚弄我就大错特错了!这点知识我还是有的!贡你初来乍到就转校,可能不记得我吧,不过神无你总会认识吧?」 「朝雾,神无……?」 「对对,她是我朋友。神无是鬼头的新娘,三翼就是守护神无的鬼。神无现在应该跟执行部的士都麻前辈一起,江岛怎么闹都没用。」 拿着一个面具就出发,实在太冲动了。让她知道自己的无能也好——桃子在心底嘲笑,看到眼前的男人双手抱头,蜷缩身体,发出低沉呻吟,桃子慌忙想扶起他。 「怎么了!?」 国一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似乎听不到桃子的文化,脸容更加扭曲。 「成将在哪里 ……?」 「谁?」 「鬼头,成将。」 「鬼头就是神无的鬼啊。」 「不是,成将的新娘中没有叫那个名字的女生。」 「……鬼头的名字叫华鬼。」 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让桃子心生不安,她扶着痛苦的国一的手往前走。怎么想都奇怪。言语不通的感觉让人郁闷,桃子知道这情况她一个人应付不了,只好带着国一到校舍去。 「跟我来,我们道保健室去。啊、保健室的老师也是三翼之一,也许他能给你解释。」 桃子为自己的提议股掌,她拨开书目前进,被拖着的国一也乖乖地跟来了。尽管不是出自本意,但想到四季子的怪异举动,把国一交到保健室,然后去找神无说明情况是最妥善的办法。一旦破坏彼此的关系,神无的警戒心会更强,目前要尽量避免不利于自己的形式。 桃子带着国一穿越围栏,进入鬼之里高中的领地范围。两人正想往南楼走去时,被一阵粗狂的叫声汗珠了。 「土佐塚!你是彼得潘吗?」 头戴用长长白色羽毛装饰的深红色帽子、披着红色斗篷、脖子上系着让人觉得落伍于时代的宽大蝴蝶结、身穿衬衣和贴身裤子,腰侧配有设计新潮的细长剑刃的放送部部长大田原跑了过来。 桃子来回打量了他三次,对于他脸上跳跃的大胡子依旧不解问: 「霍克船长?」 「嗯,土佐塚你有芯片吧?很多人因为奖金而出动了,如果我们再拖拉就要输了……好,吻合。」 大田原把自己跟桃子的芯片合起来,舒了一口气。然后拿出手机,贴近耳朵。 「是我……那个,霍克船长。已经找到彼得潘,你那边呢?……还没找到温蒂吗?船员呢?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说了几句奇怪的话后,大田原挂断电话。桃子诧异的问: 「部长你跟谁说话?」 「船员头目……二年级的……糟糕,叫什么名字?集团成员分头找总比一个人找有效率,找到后就打电话联系。很不错的策略吧。」 看来他干劲十足。大田原的笑脸让桃子如是想。 「意想不到的便于交流的策略呢。」 桃子惊讶又感动得说出自己的意见,突然一道陌生声音插进来说:「那就是我们的目的。让陌生人联手,互相帮助是基本要求。如果集团中有几个人是认识的,效果就更加好了。对了,你们有见过这么高的杰克?奥?兰达吗?」 诧异的回头一看,跟在学校庭院看到的杰克?奥?兰达不同,眼前是个披着紫色斗篷,个子高高的南瓜头人物。 「没见过吗,就是杰克?奥?兰达啊。早上他还做了主持。」 「……不,没见过。」 「是吗,谢谢了。跑哪儿去了那家伙。都让他带电话了!」 从身材和声音来判断,南瓜头里面的应该是个男生。摇晃着的脑袋,插入桃子和大田原对话的杰克?奥?兰达就这样消失在庭院中。 「部长,那个——」 「执行部的成员吧。啊,芯片我先拿着。总之找到所有成员和芯片才符合参赛要求。对不起,你身后那个穿戴整齐的是谁?」 闲扯了一大轮後,大田原看到了国一,乖乖站着的国一,似乎被众人的化妆吓到了。 「呃,我班上的、朋友?她不舒服,我正要跟他去保健室。」 「……好像在哪儿见过……也许是长得像。」 大田原认真打量国一,始终想不起来。 「如果你找到温蒂就跟我联系。应该是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吧……还有,找找类似船员的人,我先到校舍那边去。」 「是。」 虽然不想参加,但桃子还是亲和地笑着点头。庭院中有好几队人马,也有些拿着相机温吞互拍的,远远就感受那种难以融入的氛围。跟大田原分别后,桃子跟国一来到校舍入口。 「在举行什么活动?」 国一困惑地问。一一说明太麻烦了,桃子耸耸肩在入口处脱下鞋子,走向保健室。无论哪里都是乔装打扮的人,让人的羞耻心完全麻痹。 桃子穿过走廊,移动到保健室所在的中央楼去,若无其事地抬头看着跟北楼相邻的庭院。那里正站着以为美丽少女,桃子屏息。少女以面具覆盖脸部,红艳如血的唇部勾出一抹微笑。 「是四季子。」 四季子的笑勾起了桃子内心的不快情感和寒气,国一的话更让她加快脚步。关根优奈应该跟她在一起的,但站在中庭的只有戴着面具的四季子——不知为何非常不安地站着。在中庭上踱步的学生看到四季子都皱眉,觉得印象特别深刻。 四季子每移动身体一下,手边就会闪现光芒。桃子喉咙衣襟,别开脸。 她突然响起了在屋顶第一次跟响相遇时,他用来戳着自己喉咙的刀。那跟四季子的是一样,恐怕是优奈大批量购入的刀其中的部分吧。 不祥的预感煎熬着她的心,桃子尽可能不看中庭在走廊上快步走,直到来到保健室门前才舒了口气。 桃子手放在门把上。 「……里面有谁在?——鬼头?」 国一问。桃子用力扭动门把,门被推开,视线明朗。 【三】 坐在保健室椅子上、手持茶杯的神无,撑住脸颊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灰狼毛玩偶看。 「小红帽很喜欢大灰狼呢。」 「迷上毛玩偶也太奇怪了。」 丽二叹息,光晴拿出手机玩着。室内的四人各有各的想法,气氛悠然。但现在保健室的门被用力推开后,气氛突变。 「打扰了,急诊患者。」 熟悉的声音让神无抬起头,看到是桃子後表情缓和下来,但视线转到她身后的国一,整个人都呆住了。三人看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神无——室内气氛瞬间变得紧迫。 「咦?神无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要去找你呢。」 丢下仍在状况外的国一,桃子跑到神无身边喘息。 「贡……」 「神无你说对了,他在森林了。我觉得他乖乖的,就带他来这里了……大家怎么了?」 对神武笑着的桃子,不解地环视室内。 始终视线游移不定的国一相对,室内的男子们都紧张而戒备。感觉到大家注视的国一回过神,看到神无整个表情都变了。尽管他尽力隐藏,但那种疑惑和混乱,响看穿什么的迫切情感始终无法遮掩。他眼珠转动,停留在大灰狼毛玩偶上。 「怎么回事?你是谁,那时候的……啊啊,碍手碍脚的男人吗?」 动摇的情感荡漾出异样的颜色。满脸不快的国一眼神和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人响起了倾盆大雨、雷声轰鸣的森林和文化祭时他的样子。被凛然凝结的空气压的喘不过气的神无下定决心决定站起来,然后翻找口袋。 「这个。」 她拿出诅咒人偶,国一脸上的严峻感瞬间退下,露出了以前看到过的温柔表情。认为靠近他也没问题的神无,摇晃着手上的人偶,听着它手脚撞击带来的声音往前走。 突然脖子闪过一阵恶寒。 「……成将在哪里?」 国一语气淡然地问。神无抬起头,看到国一冷着脸举起了手,不由得后退一步。不行了,距离太近,躲不了。 「必须排除所有障碍物。」 他的话音刚落,神无身体被一股力量往后拉。视线摇晃,本以为会听到钝重的撞击声,却只是听到不停重复的清脆声响。 「神无!」 身体失去平衡倒下的神无,伸手想要接住 掉落的人偶,桃子跑过来抱住她。人偶旁边的是一双有着厚厚绒毛的脚,神无终于知道是大灰狼人偶挡住国一的攻击。 「什么啊!那家伙不是病人吗!?」 桃子代替不言不语的神无大叫。她扶起神无,边盯着在门前对峙的两人边后退。 「又要妨碍我吗?没关系,因为你也是我要排除的对象。」 国一严苛地说。钝重的响声穿过大灰狼身体传入耳中。光晴往前走,丽二则护着神无和桃子,打开位于保健室内部的门,催促两人进去。 「手术室里面还有门,你们从那里到走廊上去。」 「但是……」 「穿着毛绒装根本没办法战斗。所以拜托了。」 话还没说完,丽二背后就传来猛烈的破碎声,他回头一看,沉下脸。毛玩偶撞到收藏药品的柜子,柜子上层的药品全部掉到地上,彻底粉碎。 「总之我们会处理,你们先逃到安全的地方。」 丽二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强行把神无他们推进去,关上门。被吓到的两人,感觉门外的吵杂和地板的震动,在黑暗中互相看了一眼,开始大量手术室的摆设。手术室的中央放着一张床和照明灯,墙壁前排列着几个收纳柜,设置非常简单。室内没有窗户,只有一站逃生用照明灯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要让眼睛适应必须一段时间。 「我们还是先走吧?总之先离开这里。」 也许是害怕吧,桃子小声问。 「贡怎么了?我担心他带他来这里的,怎么像做错事了?」 拿出电话照明,确认路面畅通,终于松口气的桃子问。 「你到森林去了?」 「……我只是想着偷懒一下,谁知到会遇到贡。神无你之前不是说见到他了?所以……嗯,类似这样吧。」 摸索到门板位置的桃子含糊地解释。 「一会儿又要被老师骂了。我应该直接联系他的,真是的,可恶。」 桃子叹息着扭动门把,明亮的光线和喧闹声同时涌进室内。两人以手遮挡强光,慢慢走向外头。周边的学生都惊讶得看着她们。 「怎么了?演戏?」 「保健室在举行什么节目吗?」 不绝于耳的讨论让神无狼狈不已。传遍走廊的物体破碎声和本以为兼顾的墙壁不自然地爆裂。可想而知加诸在墙上的力道非常强劲,学生们好奇又害怕得跟保健室拉开距离远观着。这时候,神无心底的警钟猛然敲响。 尽管隔着一堵墙,但听到保健室的打斗声,她会害怕也没什么奇怪的。然而,现在已经逃出来了,警钟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不受控制疯鸣。 「神无。」 桃子焦急地说。源源不绝的人流和议论声——前所未有的紊乱。 背部一冷。 被分成两股的人流深处,有一个穿着熟悉的鬼之里高中制服的少女。陌生的是少女的神态。宛如陶器一般的白色面具遮住了少女的脸部,只露出了眼睛位置。面具上除了羽毛没有其他华丽装饰,把眼睛衬托的更加诱人。鲜明的色彩对比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少女从脖子到肩膀、从衣襟到胸口都洒落着花瓣般印记。 粘染在衣服上的红色印记装点着少女的上半身。与她艳丽的身姿相对,少女身上散发出异样的气息,让人觉得不安于恶寒。 「……糟糕,走吧。」 桃子低喃,抓起茫然站着的神无的手,拨开人潮往前走。 「怎么了,现在在演什么戏码啊?很有压迫感呢。」 「那是血吗?」 「要通报给学校。」 擅自进行臆测的学生们,不知被谁一闹,转为哄笑。但异样的气氛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浓烈。被桃子拖着边走边回头的神无,看到上半身沾有鲜红色彩的少女打开一把被血濡湿的刀子。 她勾起唇角,笑了。 不断增加的人流渐渐变成了铜墙铁壁,让人举步难艰。向往走廊去的神无她们,被赶来的学生压着,推倒了楼梯上。 几步之外的走廊显得遥不可及。 神无跟桃子互看了一眼,见到戴面具的少女正往这边靠近,迅速跑上楼梯。她们想到楼上去,从其他出口逃走,避开四季子的魔掌。 「那是江岛。」 桃子低声说。 「搞不懂。快点逃走比较好。关根应该跟她在一起的……刚才那是血吧?」 「也许是。」 「——那女人到底在干什么,真麻烦。」 警钟越响越烈。本以为逃开了,警钟会停止鸣响,但现在却越发强烈。神无意识变得虚无,上半身突然往后倾。 「神无!」 被桃子一喊猛然回神的神无,抓住桃子伸过来的手稳住身体。她觉得背部冷汗直冒,脚腹底部有一股不知名的恐惧不断膨胀。听到背后步步紧逼的脚步声,再次往上走的神无感觉到脚踝传来阵阵刺痛,不禁呻吟出声。但她不能停下来。为了减少脚步的负担,她一手抓住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抓住桃子。 「怎么了?别骗我说没事。」 「……之前扭伤过的地方复发了。」 「——能走吗?」 桃子严肃地问,神无点头。靠着桃子的肩膀,神无忍痛踏出脚步。尽管心想逃到安全地方藏起来就好了,但稍微用力脚踝就传来剧烈痛楚,让全身神经紧绷起来。 神无冒着冷汗,勉强爬楼梯,跟桃子两人来到三楼,听到悠然靠近的脚步声,两人决定穿过舞蹈室到外头去 「谁来?」 桃子开口叫,但马上闭嘴。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比赛终点,任何地方都应该有人的。然而跟预计相反,走廊上冷清得让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 看着桃子茫然站着,神无却被什么吸引似地看着北楼。各式各样的服装,快乐的笑脸都集中在北楼的一个房间。顺着神无的眼光看去的桃子咋舌。 「土佐塚你先走,江岛讨厌的只有我。」 「……那个,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不走。」 「呃?」 「我讨厌江岛。老师衣服了不起的女王模样,认为所有人都比不上自己,把人当傻瓜看。一旦不喜欢别人就发脾气。我觉得她跟某人很像……最近我终于知道是谁了。」 「土佐塚?」 桃子突如其来的自白吓了神无一条。桃子深呼吸大吼: 「有人在吗!?」 她快步在走廊上穿梭,拍打着走廊上的门板。 「果然上锁了,有人吗——!?」 「被汪汪叫了,很吵。」 一阵嘲笑声传来,戴着面具从舞蹈室下来的四季子出现了。她手上紧紧握着散发钝光的刀子。因为万圣节活动的原因,谁都以为那凶器是她服装的饰品吧。仿佛脸最后一丝两心都丢弃的她站在走廊中央。 「我想过很多办法。其实我也想用更加稳当的方法,但不行。怎样都不行。多少次多少次我都努力地想要解决,但朝雾却一点不配合,算了,我已经累了……我只是想让一切尽快结束。」 四季子歪着头,艳丽的黑发配上雪白的肌肤,烘托出惊人的美丽。花朵一般盛开的鲜红印记,更彰显了她扭曲的邪魅。 「土佐塚,把她交给我吧,只要把她交给我,我就恩准你成为我的下属。」 「别开玩笑了,你该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那是认真的。这么光荣的事——成为鬼头新娘的仆人,能直接跟我说话,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光荣?」 四季子理直气壮的说法,让神无和桃子心底寒气直冒。神无拉着桃子的手腕 ,两人尽量不惊动四季子地慢慢往后退。 「没被鬼头求爱是不能成为鬼头新娘的。」 「笨蛋,我生来就是鬼头的新娘,只是途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烙印没出现。」 「那烙印就在神无身上。」 「嗯,真是不可思议。不快点把家伙处理掉,会混淆大家视听的。」 「假货……一般人都会认为没有烙印的才是假的吧?」 「正因为出了差错才会有你这种产生误解的人存在。真遗憾,不过我心胸广阔,姑且原谅你。」 「……不行,她完全陷入了自我世界。」 桃子听完四季子的话,厌恶地盯着她,小声叹息。桃子确认连通南楼的走廊位置,轻拍神无的肩膀。 「这里我先应付着,神无你先过去。」 「但是……!」 「我能逃得掉,没问题。」 「不行,我留在这里,土佐塚你快逃。」 神无拒绝桃子的好意,注意力转回拿着刀靠近的四季子身上。神无无视心底剧烈鸣叫的警钟,严厉地盯着四季子,站在她旁边的桃子叹气。 「神无你真好。」 桃子意外的话让神无转头。桃子轻拍神无的肩膀拜托到:「叫人来帮忙。」 我会跟她聊天,缠住她的脚步。 桃子笑着说,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的表情,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神无惊讶不已,突然背后传来阵阵慌乱的脚步声,又猛然止住。 「土佐塚?神无也在?刚才那声音……呃!」 喘息着跑过来的是放送部部长大田原。悄悄后退的桃子回头一看,确认了是大田原後舒了口气。她跟神无都松口气了吧。但大田原别说靠近她们了,反而苦着一张脸往后退。 「部长!」 「怎么了?血的气味……」 「救救我们,那个女人拿着刀子——」 「对不起,我怕血。」 大田原懦弱地说,跟四季子目光交汇,猛然后退。脸上的表情跟巨大身体完全不相称,也许是紧张或者恐惧吧,他紧握着的拳头不自然地颤抖。 「哎呀,难得有人来救命,真遗憾啊。土佐塚,你还是快点把她叫出来吧。」 因大田原的出现而沉下脸的四季子,静静观察着他们几个的交流,转而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以沾满血污的手指指神无。 「只是一个人就好了,很简单吧。」 「……开玩笑。」 桃子低声诅咒,用力把神无往后退,抢在受惊的神无前头大叫:「叫人来帮忙!」 知道没时间犹豫的神无,忍着脚痛往后走,来到大田原身边。全身冒汗的他一动不动。看来他不是普通的怕血,那脸上尽是苦闷的表情。 「对不起。」 大田原呻吟道,神无慌忙摇头。感觉到背后的紧迫氛围,神无跟大田原一起爬上楼梯,希望寻找到救援。 确认神无他们走远了的桃子,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快速打着短信。如果他在屋顶,应该很快就能到这里来了。 「什么?这次又想叫谁来帮忙?」 四季子取笑的声音飘散在走廊上,挑动他人的神经。任何时候听都是让人恼火的声音,从不变的美丽唇瓣中溢出。 「我没那么好耐性等你的同伴过来。只要你惨叫一声,朝雾就会回来了吧。」 按下发送键,把手机收回口袋中,尖锐的刀刃闪过眼前抵住桃子脸颊。闪身避开的桃子,惊魂未定地抚摸胸口,盯着四季子。四季子完全失去自我,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行动。四季子透过面具,俯视桃子,露出胜利微笑,继续前进。 「我对你没兴趣。」 粗鲁地拨动美丽黑发,四季子低喃,然后马上朝神无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桃子伸手反射性地抓住四季子染血的手腕,她扭过头,抡起刀子,毫不犹豫往下一挥。 桃子迅速放开手。刀刃划开空气,然后改变轨道砍向桃子。想要躲开的桃子脚下一滑,勉强躲开了第一次攻击,但四季子立马发动下一轮攻击,桃子无处可逃,只能双手护着头部。 就在刀刃划上她手腕的刹那,异样的力量加诸于桃子肩膀上。 「这女人吗?」 应声抬头的桃子不禁屏息。那一瞬间,广阔走廊上盈满了怪异的氛围。充满威严的男子站在桃子和四季子之间,隔开了两人的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季子。 「就是她骗了国一?」 支配空间的男人——响问,桃子觉得自己喉咙开始干渴。 「他们在森林聊天。还有,刀子是这个女人的。」 桃子嗓音沙哑地回答,响瞥了一眼茫然的四季子,然后微笑。那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让人汗毛直竖的阴冷微笑,激发了桃子本能的危险预警,不由得全身发抖。 响的手从桃子肩膀上移开。反而捏住了四季子纤细的手腕,直直地盯着她。 「你喜欢在别人不知情时欺骗别人?有什么企图?」 「谁?」 脸容因疼痛而扭曲,四季子仰视响。刀子从手上滑落,坠落地面发出清脆而尖锐的响声。四季子打量着桃子,然后缓缓转向响。那可疑的举动,明显就在怀疑桃子跟响的关系。 「真的很像。姐姐经常用那种眼神看我。讨厌比自己差的人,最享受优越感。一旦事情不知所料就勃然大怒,甚至会采取卑鄙手段……我姐姐的性格跟你很相似,所以我才会讨厌你。」 拉开距离,桃子冷冷的睨视四季子。尽管似是而非,但四季子性格跟桃子的姐姐有着某种共同点,这样桃子对她的厌恶更深一层。 再往后退一步的桃子,从敞开的走廊门扉夹缝处看到脸色大变的响的庇护翼正往这边赶,笑了。 「这女人怎么处理?」 响说出意想不到的问题。她注意力转回前方,看到响用手捏住四季子的嘴巴,把她压在墙上。 「留,还是不留。」 听到响不含一丝感情的文化,四季子睁大眼睛,一脸茫然。桃子嘲讽地笑着说: 「不留。本想利用它下下神无的,但她做得太过。对我来说,做护身符也是蛮累的。所以……不要了。」 「好。」 也许是对桃子的回答感到满意吧,响冷笑点头。比主人迟来的两个庇护翼喘着气,眼神四处游移,似乎无法接受现状。看了他们一眼,桃子叹息着朝响走去。 她跟惊慌的四季子四目交缠,然后开口说: 「再见了,江岛。」 桃子笑了笑,与四季子擦身而过。刚才还那么疯狂的女人,实际上只有这种能力。有力量就不必害怕,像四季子这种人根本不必放在眼里。 对,有力量的话。 桃子现在为了达成目的,跟有力量的男人结盟。但那绝对是双刃剑。响有力量的同时,桃子也不过跟四季子一样,是个脆弱的生物而已。 不能让响发现自己的弱点。必须让他承认两人是站在同一立场,让他无法轻视自己,不然就有性命之虞。敏感觉察到响体内潜藏的残虐性,深刻了解自己目前状况的桃子,脸上表情全书消散。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啊,要去阻止神无,真麻烦。」 边听着背后传来的惨叫,桃子边克服恐惧心,挺起胸膛。不能后悔、甚至连罪恶感也不能有——桃子这样告诉自己。后悔就输了。输了的话,就会落得跟四季子一样的下场。 「对了,贡国一现在应该在保健室。」 扼杀自己心底的感情,棋子给响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下楼梯。 【四】 无法抑制怒气。 第一,他不喜欢外人踏入别墅领地,以排除法判断犯人身份后,他生气了,再想到有可能提供别墅地点所在的人更加愤怒,执行部的愚蠢行径让他怒不可抑。 报仇雪恨必须找到源头人物。 他回来学校是想警告丽二,也想到执行部破坏那些化妆道具——但越是往鬼之里走,越是觉得奇怪,穿着制服反而更加引人瞩目——愤怒到达顶点的华鬼,为了满足发泄欲求,从盒子中拿出毛玩偶装,毫不犹豫换上。 但现在看来,这据顶是错的。 不,现在应该说一开始什么都错了。神无的存在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而且自己除了生气还有其他的情绪。 得出奇怪结论的华鬼,怒气矛头直指眼前的男子,拳头也就挥的更狠了。 「我怎么觉得毛玩偶散发出杀气?」 大灰狼把国一打的飞起来,撞倒收纳柜,听到光晴温吞的声音,怒气矛头瞬间转变。他转动脖子,寻找声音主人。地板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和装药丸的小瓶子、桌子跟椅子横陈、收纳柜被压得粉碎、文件满天飞,在这凌乱的房间一角,明白无法阻止一切的丽二无奈地垂着头。而说话的正是站在丽二旁边苦笑的光晴。 透过毛玩偶头部的小孔看东西的压抑感让他感觉郁闷,踩着散落地板上的东西前进的大灰狼——华鬼深处毛茸茸的手抓住光晴的衣襟,把他拖过来们用尽全身力气往那张惊讶的脸挥出拳头。 但填充了大量棉花的大灰狼手变成靠垫,让威力降低不少。 「有完没完!」 拳头击中了目标,但光晴完全没受伤似的大脚。华鬼咋舌,光晴听到他的咋舌声,沉下脸。 「丑陋的大灰狼。」 抚着脸,光晴低喃,几乎同一时间,国一从杂物堆中站起来,原本准备再给光晴一击的华鬼,迅速转身,压低身体。 华鬼暗自想,这样子太丢脸了。如果脱掉毛玩偶装,战斗应该能轻松点,但不能轻易曝光身份,结果只能以一种视线不良、体态笨重的样子作战。如果国一状态恢复完好,那么就肯定会陷入苦战了,但既然现在对方状态不好,华鬼就更加不想输了。然而不能一直这样玩下去。发现聚集在走廊外的议论声,华鬼沸腾的怒气集中在一点。 突然,背后有人拍拍他。 「呃……华鬼?」 光晴悠然地问,华鬼再次咋舌。本来他很小心,努力消除身上的气息,但意想不到的满场战斗让他露出了本质。 「华鬼吗?」 「闭嘴,不然就先打你。」 华鬼低声回答,光晴发出奇怪的惨叫,这让华鬼的怒气到达顶点。不能再跟他们玩下去了,华鬼与头脑混乱的国一四目交织。他轻轻摇着头,以涣散的焦点捕捉华鬼,然后移开,然后又看着华鬼。 「鬼头?不,这气息不是成将的。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 国一徘徊的视线忽然被什么吸引住似的,定个在某一点,回过神后,他俯身搬起圆凳子,一只脚往前一步同时举起圆凳子。一道力量朝国一撞去,让原本直竖在他头顶的圆凳子改而打到他腹部上。之前只是小试牛刀,现在华鬼毫不犹豫整个人扑上去打国一。 国一身体摇晃。跪在地上的国一双手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下一刻却整个人都静止了。 「……人偶。」 国一指尖拿着的是神无给他的木雕人偶。 「成将的人偶。」 那声音中没有任何霸气。 「他为了送给儿子所做的失败之作。」 双手包裹着人偶,国一珍而重之地把人偶贴住胸口,整个人蜷缩起来。啊啊,低沉的声音滑过安静的房间。 「樱花在飞舞。」 说到这里,他身体一歪。看到过一倒在地板上,华鬼吐一口气,收回拳头。 「他刚才说什么?」 光晴惊讶得问,越过华贵察看国一的情况。尽管国一全身都无力,摇摇欲坠,但还是不可思议地把人偶压在胸口。 「丽,你诊治一下吧。啊,床!」 光晴把国一搬到没有玻璃碎片的地板横躺着,让被翻转的床位复原,再把国一轻柔地放在床上。 「丽,有患者!」 「我不想诊治。我一直用心维护守护的圣域……」 「一会儿我帮忙收拾,你姑且在其他房间工作吧。」 「这种状况还能做什么?」 「那先把能用的东西收集起来。」 光晴环视室内,朗声回答。丽二无力地笑笑,用力叹息。 「要怎么收拾呢?」 丽二无奈地站起来。华鬼瞥了他一眼,想往外头走去,但马上从门上的猫眼发现外头聚集着一批好奇的学生,脸色马上变得阴沉。尽管墙壁被撞击,表面被削掉、惨不忍睹,但奇怪的是拉门的玻璃竟然毫发无伤,没有碎裂过一块。拉门玻璃对面,聚集了超乎想象多的人影。 「胜负已定,大灰狼获胜。」 不知是谁大喊,走廊爆发阵阵喧闹。看来不能贸然走出去。华鬼无奈地看向窗外,突然听到少女尖锐的声音回头。 「那之后江岛从楼梯滚下去了。我太害怕,不敢追上去。神无,你有见到江岛吗?是吗,太好了。我还担心神无你会有事。对了,保健室还是那么吵,啊,神无你先过去。我告诉他们一声——喂,让开!有急诊病人!里面怎么了!?」 少女急速发问,有人回答说「大灰狼赢了」。少女又问「能进去吗」,然后有人回答「现在可以」。 「老师!」 伴随着开朗的声音,保健室的门被打开。 「呜哇,怎么……」 不用想也知道要说什么,作为捣乱房间始作俑者的华鬼别开脸。 「怎么了,桃子。」 「啊,对不起,有急诊患者。中庭的树丛——我从二楼窗户看到,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我们班的关根优奈……被刺伤了。」 「刺伤?在哪里?」 想要给国一诊治的丽二,听到桃子的话脸色一变。 「神无已经过去了,这边。」 桃子的话让学生们的不安感加深。人潮开始蠕动,大家都想要看一眼现场,往面向中庭的窗户赶去。拿着急救箱的丽二,让光晴拿出担架,跟桃子一起慌忙奔出保健室。 被留下的华鬼皱着眉,回头看了睡着的国一一眼,踩着满地的玻璃碎片朝出口走去。他刚踏出门,就听到背后传来碎玻璃被践踏的声音,讶然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鬼凝视着在床上沉睡的国一。他那沉稳的侧脸叫人意外,华鬼屏息凝视这一幕情景。 突然室内气氛改变,看着国一的鬼——响抬起头。 两人视线交汇,响没说什么,再次垂下眼睑,抱起国一,往敞开的窗户走去。 清澈的响声传入华鬼耳中时,两人已经消失在窗外。 【五】 朽木樱在春风中飞舞而下,盛大展开宛如要拥抱天内控的白色可爱花儿,沐浴在月光中,美丽地如梦似幻,让人灵魂都恍惚,融化掉一般。 国一承认崇拜的鬼所居住的大屋的樱花,为了宣告他们即将生离死别信息,第一次越是最后一次怒放。 「成将。」 对了,他是那天死的。像花儿一样高洁,不给自己名号蒙羞。 「醒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幻想中的樱花,安静的文化突然想起,吓住了他。眨眨眼,黑暗消失了, 可爱得飞舞着的花瓣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往虚空伸去的手,和指缝间低矮得让人窒息的天花板。因为天花板的某部分在发光,因此房间亮度很够,光线洒落在朴素的墙壁和地板上。 「……好厉害,什么时候发明这些东西的。战前还是战后……设备基础建立于战前,加工是在……战后吗?空调设备、温度管理、墙壁的强度——原来如此,作为防空洞足够坚固了。」 低沉的谈话声中充满了强烈惊讶和好奇。记忆中,这声音与某人物的外表慢慢重合,无意识游移的视线转向声音来源。 房间不算太宽广,但厕所、洗脸台、还有小小的浴室一应俱全,只要食物充足就能生活了。电力和谁应该是由鬼之里高中供应吧。学校附近没有其他类似的设施,这是学校相关人员,或者以前某研究中心为了试验建立的地方。 「房间建设在地底下,看来是隔离用的,一般人不会想到岩石下有这种地方。」 打开入墙的柜子,确认有餐具和杯子後,身材修长的男人感叹道。房间中的惨剧和家具款式都很古老了,证明此处已经长期没被使用。想到拧开水龙头後流出的红色锈水,国一慢慢自床上做起来。 「再睡一下……这里是那房间的试验品?」 瞥了国一一眼,他问。尽管对方声音跟成将相似,但用词遣字却不同。 不懂他问题意思的国一选择沉默,只是以怀念的眼神盯着声音的主人。他确认照明和空调功能后,不解地看着国一: 「没事吧?回复记忆了吗?」 「记忆……?」 「梦宫告诉我了……你的记忆现在可能很混乱。」 不明所以的国一哑然看着男人,拼命回想之前的经历。梦宫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而且是最近。他手抚着脑袋,垂下头,发现地板角落有一个小小木偶人偶,伸手拿起。 他把人偶握在手心中,人偶发出干脆的碰撞声。他努力让断裂的记忆连接起来。梦宫是医生。他记得自己受伤时被送到那家医院的名字。 「……没有谁受伤吧?」 「有,你当时太疯狂了。现在你回复正常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响。」 他坦率回答,响安心地叹口气。他走向床边,拉过附近的圆凳子坐下。记忆交错。小时候淳朴少年的笑脸,转眼间重叠到眼前男子脸上,然后消失。 「还记得受伤时的事情吗?」 「受伤?」 「你肚子上有三道刺伤的痕迹。记得犯人是谁吗?」 响的问题让他发抖,本该不再作痛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一股不悦感汹涌而上。脑海出现了,镌刻在记忆深处的为雷鸣惊讶的神无的脸和化成恶魔的四季子的笑脸。 「伤……是四季子……」 「江岛四季子,那女人吗?」 他对伤后回到鬼之里的国一说谎,再次利用自己伤害过的人。国一想到最后一次在森林跟四季子相见情景,感到愕然,然而与自己相对,响却露出完全相反的快乐笑容。国一混乱了。 「趁着对方丧失了记忆,竟敢欺骗自己亲手刺伤的男人,真够胆量啊,不过她选错对象了。放心吧,国一。我已经处理掉那个女人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别担心那种不值得同情的女人。」 响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盯着国一,耸耸肩。 「她还活着,别这样看着我。只是这样而已。」 响百无聊赖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后悔神色。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质疑,只要认定对方没价值就丢弃——那是他父亲成将一辈子所没有的强烈字符,但同时也是一枚炸弹。 「响。你……好好听着。」 压抑住内心的动摇情绪,国一认真地看着响。 「不要对鬼头触手。他不是被偶然决定的。」 「……什么?你突然觉得害怕了?」 「没有人被樱花迷惑。怒放的樱花只是樱花。」 ——也许是那鬼迷惑了樱花。 跟人类混血诞下后代,纯正血统越来越稀薄的一族中,只有那鬼继承了超强大超纯正的血统。无论怎么否定,那都是事实,讽刺的是,在他失去正常理智时才看到了事实。 「成将只是认为自己活着会引发纷争,所以才选择自杀。让最下层的鬼诞下的孩子,在不被任何人反对的情况下继承鬼头名号,那是成将特有的敬意。但一直以来我都无法理解这一点。」 高洁的鬼没跟任何人坦白内心想法就死去了。现在想起来,那才是最适合他的结局吧。但过去的国一无法了解主人的遗志,抱着怨恨,向华鬼宣战。 「响,到此为止吧。」 「闭嘴!」 响说,同时散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冷然气息。 「愚蠢透顶。失去记忆的时候连战斗心都丢失了。还是被某些人教唆了?」 「响,不是的。『上头』的判断是正确的,出错的是我们。」 「我让你闭嘴。」 他低声咆哮。跟成将造成的威严感不同,那是一种无法言喻、在心底深处渐渐膨胀的不安。 「你想说单凭我的力量无法胜过他吧?你真的认为我是那么脆弱和愚蠢吗?」 响每说一句,国一就越加痛苦。他用力摇头。不是力量。不是那么单纯的问题。但现在的国一实在找不到任何词语说服响。 「……桃子集齐了。之后只要整理舞台就好。国一,你暂时休息。」 唐突地宣告玩,响站起来,从桌面上抓了什么,走向门扉前。不可思议的是,摄于地下的房间门扉是由坚固的铁格子造成,跟地面连接的楼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铁格子门,直到贴近地面哪里放了一块岩石以掩人耳目。 「这里是你工作的研究所的一部分。你知道是为了关什么的吗?」 边听响说,国一从床上下来,一阵晕眩涌上,他手撑着墙壁,支撑身体。抬起头,扭曲的视线中看到响开了门,走出去。响关上门,用力摇晃铁格子。刺耳的金属声音过去后,响站起来,天真无邪地笑说: 「你暂时留在这里。我会让人给你带食物过来。」 「响……!?」 「别担心,钥匙我会好好保管。」 他另一只手握着一条黑色古怪的钥匙。国一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桌子。然后他发现放在桌面上的钥匙不见了,马上转向铁格子门。 「一切收拾妥当後我就来接你,国一。」 「响,不要!」 「那之前你乖乖呆着。你也需要好好休养。」 响保持造作的笑容,拿着钥匙消失了。茫然目送他的国一,愤恨地踢了踢楼梯。 远处,传来金属钥匙互相敲打的声音。 第八章 残映 「被刺伤的是谁?」 谣言。 「五班的关根。听说只是轻伤。」 「啊,关根优奈?个子高高的女生呢。听说她运动神经很好,是田径部的人。」 「刺伤她的人听说就是带着面具的女生。」 「面具,就是万圣节时在走廊上走的……全身是血的女生?」 「嗯,关根的朋友,同班的江岛四季子。听说事情真相并非如此,警方找到她时,江岛的样子很古怪。悄悄告诉你吧,她好像被人——」 猛然睁开眼。神无一时间无法理解自己在哪里,她做起来以杯子包裹着身体,环视四周。她的呼吸清浅而且慌乱。不知从何处来的鸟鸣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神无看向窗口,大大叹口气,双手覆面。 熟悉的窗外风景来自于职员宿舍别栋四楼,那件寝室。 拼命安抚紧绷的神经,神无终于抬起头,下床。瞥了一眼脑中,慌忙走出房间。在自己房间换了衣服,给昨天扭伤的脚踝贴上药膏,洗脸刷牙,走出大门,乘坐电梯来到一楼。 「要走了?」 当她往大门走去时,突然传来水羽的声音,神无狼狈地看向走廊。水羽正手持杯子,打着哈欠站在那里。 「到华鬼那里?」 「……是。」 「嗯,是吗,一大早就出发很累呢。对了,昨天我听说贡国一到保健室了。」 「他来保健室了,受了伤,现在在医院。」 「嗯。」 不知真相的神无把丽二告诉自己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水羽,他若有所思地低头沉思。 「慢走,别累到自己。」 他看着神无,体贴地说,挥挥手。神无给他行个礼,然后只身走出职员宿舍。 「早上好。」 一如往常,漆黑高级轿车旁边响起了语调平坦的招呼声。神无看到「斋主」渡濑,呼了口气,低头鞠躬。 「很累吗?」 渡濑的文化让神无想起水羽的话,她伸手拂拂脸。 「失礼了,只是你……脸色比平常更加差。」 渡濑淡然地说,神无慌忙摇头。他一如往常地拉开车厢后座的门。 「请你休息一下,到了我再叫醒你。」 每星期六,渡濑都会载神无到华鬼所在的别墅。虽然两人已经见过多次,已经共乘一辆车多次,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那样的话。神无疑惑自己的脸色真的有那么差吗,对担心自己的渡濑有礼地鞠躬,钻进车厢,眺望着开始缓慢移动的风景叹息。 「昨天是万圣节活动呢。」 渡濑透过后视镜看着神无说。那温柔的眼神和口吻,让神无深呼吸一口气开口: 「一个人受伤,一个……退学了。」 「跟鬼相关的人?」 「两个都是鬼的新娘。万圣节活动也半途停止了……原因是,我——」 「神无小姐。」 边回想昨天听到的话,边吞吞吐吐说明情况的神无,被渡濑猛然一喝吓住了。 「鬼之里原本就是纷争不断的地方。跟『上头』……就是三老的意思有莫大关系。他们为了保存优秀血统而不择手段,他们以花言巧语诱导鬼寻找更好的新娘,让新娘寻找更好的鬼,甚至让本人在不知不觉中听从他们的要求。无论什么时代,鬼之里的人都会被『上头』扰乱生活。你所说的那件事,就是从这种倾轧中诞生的。神无小姐你不是元凶。」 「但是如果我不在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即使没有你,也许其他新娘也会为同一件事痛心。可以说,这是无可避免的。跟个人感情、意志无关。如果你真的希望避开这一切就请搬到本家去。我们能够保护你一辈子。」 神无诧异地看向前头,透过后视镜跟渡濑眼神交汇。 「当然,这一切『上头』都是允许的。虽然大宅那边有点乱,但不会有人做出伤害你的行为。而且大屋中还有多条逃生通道。但现在我想,还是尊重你的意愿吧。请你下达命令——要到别墅去吗?还是——」 调整呼吸,渡濑继续说。 「直接到本家去?」 即将转入高速公路时,渡濑安然地询问。 万圣节的服装,原本在活动结束后就要归还到执行部。 华鬼瞥了一眼盒子中破烂不堪的大灰狼头,决心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当成粉笔字擦掉,用力盖上盖子。然后拿着毛刷和油漆走到别墅外头,仰望剩下没涂色的墙壁叹息。 他自发的修缮建筑物行动进展不错。涂完油漆就几乎完成了。收拾凌乱的房间时想到了很多,于是动手修缮屋子,刚好用来打发时间。 在劳动跟睡眠之外的时间,他都处于生气状态。惹他怒气的元凶神无,每星期会来别墅一次,最近由于他投入修缮工作中,很多时候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因此这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只要她在身边,华鬼就会愤怒不已。心底再也没有过去的杀意,反而是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华鬼悄悄瞥了一眼身后。 红叶凛然的森林中,没有神无的踪影。他皱眉,握着毛刷,开始给墙壁涂色。 重新给所有外墙涂好油漆,把工具等都放回杂物房,华鬼站在屋外远一点的地方打量屋子。刺痛人眼睛的纯洁的白色包裹着房子。发现日照已经不那么强烈的他走向玄关。慎重地环视房子内部装饰,挠挠头。这么晚了,神无还没来。 「没察觉吗……?」 说起来,成为鬼之里话题任务的神无极为麻烦,华鬼总是把她当成麻烦。看到她那悲伤的脸就觉得郁闷,越是郁闷越是生气——如此自发的感情连锁反应,华鬼无法抑制,把负面情绪收藏在心底,结果现在神无甚至不敢跟他说话了。 所以神无来了而不喊他也很正常的。对,经常这样。她肯定理所当然地躲在房子的某处。 反复的感情转变成漠然。华鬼四处打量着房子。尽管知道房子里没有她的气息,但华鬼还是把房子内的房间都检查一遍——最后他站在,来到别墅後一次都没开过的门前。 华鬼别开脸,看到房间门前一如往常,他疑惑地凝视门把。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疑惑地推开门。 房间中只有床、全身镜、化妆台,没有其他特别的。当然也没有神无,房间保持着他离开别墅时的状态。 一股悲伤突然涌上头脑,他茫然地盯着床铺。这别墅是忠尚买给他母亲的,她一直很真爱这别墅。骄傲的女人讨厌自己老去的样子,于是拖着病弱的身体坚持一个人住在这里。当华鬼心情复杂地出现在这里,看着濒死的她,尽管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但他还是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了手。平常他是不会这样的。没有理由,如果非要说理由的话,该说他们是血亲吧,也许仅仅因为这一点。 跟她一起生活的几个月,他忙得连停下来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有空闲就修补这满目疮痍的房子,因为不喜欢别人帮忙,因此他必须一个人学会做家务,还要照顾身体不好的母亲。日出之前整理好一切,然后一大早就坐车回学校。 母亲到达生命的极限时,身边也越来越多人对他得到鬼头称号表示不满。 他对生与死都没有兴趣。只是本能地对生存心存执着,有时候甚至会想过放弃生命。他知道对敌人示弱同情,以后就必然会得到报复。因此他对敌人从来都不留情。 那天他没有对新的伤口多加治疗,任由手臂鲜血直流就回到别墅来了。被静寂包围的建筑物格外安静,觉得异常奇怪的他来到母亲身边。平常总是皱着眉头、瘦弱多病的她,竟然罕见地一脸安然地眺望窗外景色。 对,那天天气非常好。 「华鬼。」 光线明亮得直刺入眼,母亲露出了最后的笑容。那天她已满足的声调说了一句「谢谢你照顾我。」 「能听听妈妈最后一个愿望吗?」 她伸出纸片一般白皙、冰冷的手。他无法明白这是什么现状,只是茫然地盯着那张微笑的脸。 「要幸福。」 失去血色的唇瓣吐露出任性的愿望後,没有等到华鬼的回答,她一动不动了。没有爱情。最起码华鬼不认为自己对母亲有任何亲情——但当他把母亲的议题搬到忠尚身边时,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失落。 那种无法言语的虚无感笼罩着他,为了挥开这种感觉,他闯进了幽暗的森林中。 他拿来一把手电筒,走到街上,觉得有什么在呼唤自己,于是他停下脚步,看到了一个怀孕的女人。正想要离去的他,看到那女人露出沉稳的微笑而站住。 街灯下的女人并不算美丽,甚至可以说瘦弱——但那笑容却跟他母亲最后的笑容一样,让人不舒服。 怒气和杀意迸发。他走过去跟女人说话,想要杀死他。不需要理由,只是想要将她从这个世界抹杀掉。 但是女人,她—— 「华鬼!」 凝视着床铺的华鬼,被突如其来的叫唤声拉回到现实中,回头一看,发现神无正站在那里。 「没事吧?」 伴随着不安的询问,她跑过来,朝华鬼伸出手。搞不懂神无为什么在这里的华鬼想要挥开她的手,但身体却否定了他的决定,一动不动。 脑海中如水荡漾的记忆,勾起了胸口阵阵骚动。 眼前的是鬼的新娘。拥有鬼头烙印,在黑暗中遇到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明知道跟鬼族扯上关系的人会有多悲惨的遭遇,为什么还要选择烙印——为什么要呼唤她到鬼之里?他很清楚自己心底只有不快和怒火。如果当初他不管她的死活,舍弃了她,现在也不必情绪混乱了。 他的想法跟行动总是矛盾重重。 「痛吗——不开心?」 神无静静地问,一般跟怒火不同的感情充斥在胸口,让他瞬间屏息。 在那吸收的手掌触摸到他胸膛前,莫名的情感控制了他身体,用力抱住她纤细的身体。 他怀中的神无身体僵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举起手,轻轻地拍抚华鬼的背部。脑海中原本漠然的感觉剧烈变化。但把所有感情都封印起来,丢到过去的男人,无法判断哪到底代表什么,只是机械性地收紧双手,不断加重力道。感觉到她原本缺乏女性魅力的身躯变得柔软,华鬼异常狼狈,慌忙松开手。 神无吐口气,放下安抚他背部的手。华鬼察觉自己心底涌上可惜的情绪,更加狼狈不堪。 尽管经常生气,但神无本身并没有引起他的不快感,这一点华鬼很清楚。遵循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原则的华鬼,尽管怀抱厌恶感还是能亲吻不喜欢的人,他已经实践证明了。 但始终没有过类似现在的感觉。 「……又是他命令你才来的吧。」 别开脸,那种陌生的情感让他想远离神无,但却不由自主发问。感觉到神无吃惊的视线,浑浊的感情中明显混合了怒气。 忠尚对地位很执着。为了守护名誉地位不择手段。如果采用强硬手段会被别人批判,于是就让神无采取怀柔政策。他没再让庇护翼过来,也算变得聪明了。 「本家……带我回去本家,所以你才——」 「爸爸他打算为你退学。我阻止了他,然后勉强他们带我来这里。」 打断华鬼的话,神无说出意外的话。 「你自己要求?」 为什么,华鬼在心底问,也许感觉到他的意思吧,神无说: 「我想好好跟华鬼你谈谈。」 率直的眼神、率直的用语。华鬼惊讶得看着她,神无马上垂下头,华鬼无法从她的表情中读懂她的真意。 华鬼久久地凝视神无,为难得皱眉。之前他不断想要杀死神无,甚至只要有机会都会想处理掉它。那么她为什么要接近一个曾经伤害自己的男人呢? 为什么,抱着她,听她说话,自己会有种满足的感觉呢—— 「……华鬼?」 也许是觉得华鬼一动不动很可疑吧,神无抬起头。两人视线交汇。眼中充满疑惑的华鬼上半身往前倾,就像之前那情景一样,伸出手固定神无的后脑勺。 「怎么了?」 神无感觉到华鬼的靠近,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睛。即使身体僵硬也不想逃避。她的脸比夕阳的光芒更加鲜红,华鬼身体顿了顿,唇落在她额头上。然后放开身体僵硬的她,走出房间,朝玄关走去。 「你、你要到哪里去?」 「家。」 华鬼无意识地回答背后传来的问题,说完才慌忙抿唇。 「你要回鬼之里?」 神无继续问。华鬼回头,看到脸颊羞红的神无单手扶着额头,靠在房间柱子旁。 不回鬼之里的话,神无会一直到别墅来吧。在其他地方也一样吧。只是改变环境的话,条件应该不变才对。 但是——最终结果还是会那样吧。 看着满脸期待地等待回应的神无,华鬼胸口一阵异样的骚动。梳理着陌生感情的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有点懊恼地再次往前走。 「走了。」 「是。」 她的话语略带兴奋,啪嗒啪嗒地踩着脚步跟上他。那之后两人没再说什么,神无跟华鬼保持一定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山路上。走到狭长山路尽头,看到渡濑站在轿车旁边。似乎在等神无回去。看到华鬼的瞬间,渡濑哑然无语,直到华鬼不快地瞥了他一眼,渡濑才赶忙收拾表情,低头鞠躬。 「回鬼之里吗?」 理所当然的问题让华鬼瞄了他一眼,渡濑原本严肃的脸再次崩溃。毫无预兆地,渡濑表情缓和下来,眼睛瞄向某个地方。 觉得奇怪的华鬼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眯起眼。 神无口呼白烟地站在沉浸在温柔暮色的森林中。那脸上绽放出如花一般灿烂的淡淡笑容。 三人各有所思地到镇上参观吃过晚饭,回到鬼之里时天色已经全黑了。神无准备好洗澡水让华鬼进去,然后开始准备明天的早饭,到他洗好澡後,轮到神无进去。 脱掉衣服,即使厌恶但还是看到了烙印,神无忍不住叹息。只要烙印存在一天,神无身边必然有摩擦产生——身为鬼头的新娘,那是无法避免的。有时候那摩擦会扰乱别人的一声,除了会比,还必须断绝这一切的可能。 渡濑在车上高速了她消除烙印的方法,同时也给她充分思考的时间。 谈后神无选择了。不是回本家,而是回鬼之里。害怕麻烦本家的人是其中一个原因,但神无更加希望回到鬼之里。 神无穿着睡衣走出浴室,确认时间后,浑身无力地拿起听筒,缓缓按下脑海中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一会儿後,一道沉稳粗犷的声音传来。 「我就想你会打来了。」 忠尚含笑地说,神无惊讶地低头回应: 「这么晚打扰,对不起。」 「华鬼的情况如何?」 「安静下来了。我想他已经睡着了。」 神无看着寝室说,忠尚很少会叫自己儿子华鬼的名字。同样,因为是不重视血统反而重视个体生活的鬼之一族,华鬼也不会叫忠尚的名字。最起码神无没有听到过他们称呼对方的名字。 也许——华鬼比旁人想象中的,更加珍惜家人。 「看来他变乖了 ,退学申请我暂时保留,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透过话筒,神无听出忠尚的安心。 「之后就是我的事了。」 忠尚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神无睁大双眼。 「爸爸?」 「你留在他身边就好。即使不情愿——拜托你了。」 神无想说点什么,但忠尚只留下一句「今天好好休息」就挂断电话了。 不安从内心一角悄悄弥漫开来。 番外篇 睡眠之花 觉醒之华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渡濑是本家的庇护翼头目,鬼族中备受瞩目的纯在。 比起家世渊源,鬼族更加重视鬼本身的能力。渡濑的能力高超,却甘心为一个最下层的鬼粉身碎骨。 除了忠尚外,渡濑不听命于任何人。只要是主人的命令,哪怕指鹿为马的行为也照做不误。这样的渡濑,在忠尚想让华鬼退学时,他是第一个行动的。目的地当然是鬼之里了。 但其实他每个星期六都会载神无到别墅。 华鬼静静地观察他。 让渡濑行动的人是神无。那个安静乖巧、没什么特征的少女——却有着叫人意外的一面。能改变渡濑的决定和改变忠尚的决定。就是说,那偏执的老头子被神无说服,信任她,甚至让她指示那个肩负着守护本家重任的男子办事。 华鬼吃惊地打量着,心情大好,专心眺望车窗外景色的神无。 车子到达鬼之里,停在距离职员宿舍别栋较远的地方。也许是不想引起骚动吧。渡濑很明白一些小事足以成为麻烦的导火线。 这种体贴,是渡濑的技能之一。 「斋主,谢谢你。」 「不……神无小姐你辛苦了。」 一走出车厢,神无跟渡濑就互相鞠躬道谢,华鬼奇怪地看着他们。可以说,渡濑是个难相处的男人。他完美得完成任务,擅长利用机会,深受他人信赖,但却不会让感情流于表面,让人难以猜透。深知跟本家那些吵闹的新娘也甚少交流,堪称沉默寡言的典范。 但这样的男人却被神无冠以「斋主」的别称。渡濑也理所当然地接受,罕见地开金口说话,在外人看来,两人有着亲密的关系。 无趣。 不舒服的华鬼睨视着渡濑,没有发现的渡濑再次对神无鞠躬。 「今天请你好好休息。」 「斋主也是……拖到那么晚,对不起。」 渡濑温柔地笑了笑,那是异常罕见的笑容。 「相对平常的任务来说,这不算什么。鬼头,我先失陪了。」 渡濑朝华鬼鞠躬,然后无言地坐进车厢,发动车子。漆黑的高级轿车滑入黑暗森林深处,林荫道上音乐发亮的车头灯光芒很快散去。跟神无并肩站着,目送渡濑离去的华鬼,配合她的脚步往职员宿舍走去。 乘坐电梯到四楼,神无从小包包中拿出钥匙开门。房子内部装修成跟华鬼兴趣完全相悖的田园风格,神无在玄关拖鞋,他却全身僵硬地眺望房子。跟之前毫无装饰的简朴房子相比,现在更加注重技能的完善。太不同了。变化大得甚至让华鬼觉得自己不回鬼之里是因为房子装修太吓人。 但,既然当初怕麻烦把装修工作交给别人处理,现在就没立场抱怨。 「华鬼?」 神无奇怪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华鬼。神无好像喜欢这样的装修。沉默地再次打量房子,华鬼的抗拒心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他的归处只有鬼之里和本家,现在他后悔也没办法了。他没必要再留在别墅。原本到那里是为了镇压住奇妙的感觉,然而现在已经没有那么不舒服了。即使一直躲在别墅中,一直逃避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他决定回来——华鬼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想到自己回鬼之里最大的理由是眼前这个少女,华鬼不由得疑惑了。神无在走廊拐弯处消失了。开门关门声传来,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华鬼脸色艰涩地脱下鞋子,这时候神无也折回来了。 「华鬼,这个。」 她拿出一直旧旧的兔子毛玩偶。华鬼保管了很长时间的那只——她曾经带到别墅去的那只。神无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华鬼狼狈地推开神无,往前走去。 搞不懂她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拿出毛玩偶。 「华鬼,等一下。」 啪嗒啪嗒,神无踩着小碎步追上来,把兔子玩偶塞到华鬼胸前。 「讨厌?」 神无认真地问。搞不懂她为什么这样问的华鬼,反射地伸出手,结果却变成抱住兔子的模样。 有见及此,神无的脸色变得安然。 「兔子就在华鬼的房间……跟我带到别墅去的很相似。」 神无谨慎地,犹犹豫豫地说。 兔子玩偶是小时候的神无给他的。为放在身边有种镇静的感觉,因此尽管知道那根自己的形象不相称,他也没有丢弃。而更意外的是,把本家的一切旧家具都抛弃掉的忠尚,却一直保留着玩偶。 那种被忠尚看透的感觉让他不爽。 「那只老狐狸。」 华鬼边看着兔子,边吐槽。不明所以然的神无只是来回打量兔子跟华鬼,然后重整体心情似的开口: 「这毛玩偶怎么了?」 虽然确认是自己给他的,但没得到他亲口的确认始终不死心。 「那……」 在他数次濒临死亡边缘,身体跟精神都达到极限时,神无把玩偶送给了他。当时他背着手,在樱色林中想着结束生命吗,然后遇到神无,得到了这只玩偶。 突然,华鬼发现了。 那时候,神无救了他。 那只是一个契机,如果那天的那个时候,没有遇到她,华鬼的未来将会产生突变吧。华鬼盯着等待回应的神无,抓住毛玩偶把它压在胸口,继而以双臂抱住玩偶。没有理会她吃惊的样子,华鬼拉开浴室的门,走进去。 然后轻轻叹息。 隔着一扇玻璃门,华鬼感觉到没有得到回应,她那失落的样子。他脸色复杂地呆站了很久很久。 从浴室出来,换上神无给他准备的水羽,确认神无在厨房后走入寝室。 沉浸在灯光中的房间,装修地比其他房间沉稳。华鬼走近床铺,发现兔子玩偶放在边桌上,于是走过去。他拿起兔子,举到齐眉高度,触摸兔子腹部的缝补痕迹,一股柔软的香味自兔子身上传来,让他心情安静下来。那熟悉的香味是神无的——华鬼把玩偶放回原位,笨拙地抚摸兔子的头,然后钻进床铺中。 墙壁对面传来声音。让人舒服的声音。也许是担心打扰到华鬼吧,那声音压得特别低沉,所以让人舒服。 声音持续了一会儿。意识朦胧的华鬼听不到谈话的内容,只是在声线的安抚下,陷入浅眠。 不一会儿,他完全放松。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深夜了。因为熟睡而无法马上把我状况的他呆呆地凝视天花板,看到上头可爱的花纹才清醒过来。 「鬼之里吗?」 他低喃,身体有些冰冷。 他一动视线,发现被子都被推到床铺的缝隙间,所以他才会觉得冷。华鬼抓住被子,想让它回到原位。突然发现被子的那头是蜷缩成一团熟睡的神无,整个人顿住。她为什么缩在床铺一角呢,华鬼小心地拉好被子,过程中神无一动不动。 床那么宽,她大可以不客气地使用。 刚睡醒的华鬼这样对自己说,做起来慎重地把蜷缩在床铺一角的神无一动到床铺中央,然后铺好被子,华鬼才躺倒她身边。通常他会保持在有危险马上就能撤离行动的姿势睡觉。这种因过去经验而得来的无意识行为,至今也无法改变。 然而现在,敌人最容易进入的地方——房间中央,华鬼采取最危险的姿势——背对着门躺着,把神无圈在怀抱中,保护着她。不明白这种自发行动的含义,紧紧抱住她的华鬼,发现她全身僵硬,不由得皱眉。 这样即使睡着了也只会觉得累吧。 「神无。」 他低声呼喊,用力抱着她。正如在别墅时的那样,华鬼安抚着神无的背部,她僵硬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 华鬼安心地喘 息,闭上眼。 当然这时候,他还不知道神无跟忠尚说过的话。 那将是新一轮混乱的开始。 后记 初次见面,或者说能跟你再次见面是我的光荣! 我是作者梨沙。这样介绍怪怪的,害我都想要一个姓氏了。说了私事,对不起。 让你久等的《华鬼3》。 这是整个全四卷故事的转换点。原本是网络小说的这部作品,应读者「跟网络同步发展!同步发展!」的强烈要求,加入了其他元素。 这一册,应该也是比较易懂的吧。 总体来说,有些地方改变了,但还是必须加入学园要素的!所以我就追加了一些学校活动(虽然后来发展有点超脱学校范畴)。 统筹学园祭的军团?执行部很努力了。不足的预算是从执行部会长?光晴的私人钱包中借出来的。而所谓的「借」是绝对不归还的。简直就是犯罪者的行为,但执行部却把学校经营得好好(?)的。 而在一卷中让人担忧的他再次登场。水平提升了的他也尽可能出场。我想有些人没看过商量卷,因此接下来稍微介绍一下。 原本预定他在第一卷的前半部分就被杀死了。现在才敢告诉大家呢。随着故事展开,成了现在的形态,到我回过神已经这样了——!! 原本他的角色仅是如此。在梦宫医院的行动也只是刚好。 当编辑告诉我还有空位时,我就决定这次写短篇,华鬼的回乡篇(夸张),连同《睡眠之花觉醒之华》一起呈现给大家。一开始于吉后记要写几页的,当时我就觉得糟糕了!烦恼了几秒之后决定写短篇。因为本片中多从神无的立场出发,因此短篇从华鬼的立场出发。这话题好像在某处提出过,找到的话请告诉我一声。那是短篇共同的题材。 之前后记的后半部分都写感谢语,但最后却被人指责,于是这次我想说些萌的话题。 要说的话,当然是封面彩图——! 看到封面时,我大叫「糟糕了!」。真是太完美了,连我都忍不住沉迷,不停称赞「好帅」。有种被秒杀的感觉。原本「鬼」这种生物就拥有妖艳美丽、豪放任性残酷的形象,这次封面把这些特征都表现出来,太感动了。 因为这次由作者负责校对图片,因此我必须检查原稿,不停来回于设计室和印刷厂。虽然帮不了多少忙,但很高兴!……平常都是没图片的,当我看着设计图片时—— 「这里要加入那样这样的图片,我要努力!为了加入图片而努力——!」 边发出谜样的加油声,边摸摸地修正原稿。这次的成品,该怎么说呢,只是翻翻书页也让我开心,兴奋得像个变态……一卷,二卷的设计也很美丽,三卷更厉害。看完书本的读者们都看过图片了,有差不多的设计、有时间紧迫的设计、有日照下的设计,各式各样。能把故事的一部分您浓缩成一幅画,实在太厉害了。かずきヨネ,谢谢你!每次收到你带有附件的邮件我都全身颤抖。最终卷也摆脱你了! 还要感谢给我构思美丽场景的编辑y。偶尔我打电话过去,声音都会怪怪的。但她却从没在心底想过「有麻烦,肯定有麻烦!」嗯,谢谢你经常跟我交谈!!(*电话联系的时候,应该都有麻烦了) 还有感谢购买此书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一卷会有点厚。 渐渐变化的内心会开出怎样的花朵,希望大家能一直关注,直到最后。 二零零九年四月梨沙 初次见面,或者说能跟你再次见面是我的光荣! 我是作者梨沙。这样介绍怪怪的,害我都想要一个姓氏了。说了私事,对不起。 让你久等的《华鬼3》。 这是整个全四卷故事的转换点。原本是网络小说的这部作品,应读者「跟网络同步发展!同步发展!」的强烈要求,加入了其他元素。 这一册,应该也是比较易懂的吧。 总体来说,有些地方改变了,但还是必须加入学园要素的!所以我就追加了一些学校活动(虽然后来发展有点超脱学校范畴)。 统筹学园祭的军团?执行部很努力了。不足的预算是从执行部会长?光晴的私人钱包中借出来的。而所谓的「借」是绝对不归还的。简直就是犯罪者的行为,但执行部却把学校经营得好好(?)的。 而在一卷中让人担忧的他再次登场。水平提升了的他也尽可能出场。我想有些人没看过商量卷,因此接下来稍微介绍一下。 原本预定他在第一卷的前半部分就被杀死了。现在才敢告诉大家呢。随着故事展开,成了现在的形态,到我回过神已经这样了——!! 原本他的角色仅是如此。在梦宫医院的行动也只是刚好。 当编辑告诉我还有空位时,我就决定这次写短篇,华鬼的回乡篇(夸张),连同《睡眠之花觉醒之华》一起呈现给大家。一开始于吉后记要写几页的,当时我就觉得糟糕了!烦恼了几秒之后决定写短篇。因为本片中多从神无的立场出发,因此短篇从华鬼的立场出发。这话题好像在某处提出过,找到的话请告诉我一声。那是短篇共同的题材。 之前后记的后半部分都写感谢语,但最后却被人指责,于是这次我想说些萌的话题。 要说的话,当然是封面彩图——! 看到封面时,我大叫「糟糕了!」。真是太完美了,连我都忍不住沉迷,不停称赞「好帅」。有种被秒杀的感觉。原本「鬼」这种生物就拥有妖艳美丽、豪放任性残酷的形象,这次封面把这些特征都表现出来,太感动了。 因为这次由作者负责校对图片,因此我必须检查原稿,不停来回于设计室和印刷厂。虽然帮不了多少忙,但很高兴!……平常都是没图片的,当我看着设计图片时—— 「这里要加入那样这样的图片,我要努力!为了加入图片而努力——!」 边发出谜样的加油声,边摸摸地修正原稿。这次的成品,该怎么说呢,只是翻翻书页也让我开心,兴奋得像个变态……一卷,二卷的设计也很美丽,三卷更厉害。看完书本的读者们都看过图片了,有差不多的设计、有时间紧迫的设计、有日照下的设计,各式各样。能把故事的一部分您浓缩成一幅画,实在太厉害了。かずきヨネ,谢谢你!每次收到你带有附件的邮件我都全身颤抖。最终卷也摆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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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筹学园祭的军团?执行部很努力了。不足的预算是从执行部会长?光晴的私人钱包中借出来的。而所谓的「借」是绝对不归还的。简直就是犯罪者的行为,但执行部却把学校经营得好好(?)的。 而在一卷中让人担忧的他再次登场。水平提升了的他也尽可能出场。我想有些人没看过商量卷,因此接下来稍微介绍一下。 原本预定他在第一卷的前半部分就被杀死了。现在才敢告诉大家呢。随着故事展开,成了现在的形态,到我回过神已经这样了——!! 原本他的角色仅是如此。在梦宫医院的行动也只是刚好。 当编辑告诉我还有空位时,我就决定这次写短篇,华鬼的回乡篇(夸张),连同《睡眠之花觉醒之华》一起呈现给大家。一开始于吉后记要写几页的,当时我就觉得糟糕了!烦恼了几秒之后决定写短篇。因为本片中多从神无的立场出发,因此短篇从华鬼的立场出发。这话题好像在某处提出过,找到的话请告诉我一声。那是短篇共同的题材。 之前后记的后半部分都写感谢语,但最后却被人指责,于是这次我想说些萌的话题。 要说的话,当然是封面彩图——! 看到封面时,我大叫「糟糕了!」。真是太完美了,连我都忍不住沉迷,不停称赞「好帅」。有种被秒杀的感觉。原本「鬼」这种生物就拥有妖艳美丽、豪放任性残酷的形象,这次封面把这些特征都表现出来,太感动了。 因为这次由作者负责校对图片,因此我必须检查原稿,不停来回于设计室和印刷厂。虽然帮不了多少忙,但很高兴!……平常都是没图片的,当我看着设计图片时—— 「这里要加入那样这样的图片,我要努力!为了加入图片而努力——!」 边发出谜样的加油声,边摸摸地修正原稿。这次的成品,该怎么说呢,只是翻翻书页也让我开心,兴奋得像个变态……一卷,二卷的设计也很美丽,三卷更厉害。看完书本的读者们都看过图片了,有差不多的设计、有时间紧迫的设计、有日照下的设计,各式各样。能把故事的一部分您浓缩成一幅画,实在太厉害了。かずきヨネ,谢谢你!每次收到你带有附件的邮件我都全身颤抖。最终卷也摆脱你了! 还要感谢给我构思美丽场景的编辑y。偶尔我打电话过去,声音都会怪怪的。但她却从没在心底想过「有麻烦,肯定有麻烦!」嗯,谢谢你经常跟我交谈!!(*电话联系的时候,应该都有麻烦了) 还有感谢购买此书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一卷会有点厚。 渐渐变化的内心会开出怎样的花朵,希望大家能一直关注,直到最后。 二零零九年四月梨沙 初次见面,或者说能跟你再次见面是我的光荣! 我是作者梨沙。这样介绍怪怪的,害我都想要一个姓氏了。说了私事,对不起。 让你久等的《华鬼3》。 这是整个全四卷故事的转换点。原本是网络小说的这部作品,应读者「跟网络同步发展!同步发展!」的强烈要求,加入了其他元素。 这一册,应该也是比较易懂的吧。 总体来说,有些地方改变了,但还是必须加入学园要素的!所以我就追加了一些学校活动(虽然后来发展有点超脱学校范畴)。 统筹学园祭的军团?执行部很努力了。不足的预算是从执行部会长?光晴的私人钱包中借出来的。而所谓的「借」是绝对不归还的。简直就是犯罪者的行为,但执行部却把学校经营得好好(?)的。 而在一卷中让人担忧的他再次登场。水平提升了的他也尽可能出场。我想有些人没看过商量卷,因此接下来稍微介绍一下。 原本预定他在第一卷的前半部分就被杀死了。现在才敢告诉大家呢。随着故事展开,成了现在的形态,到我回过神已经这样了——!! 原本他的角色仅是如此。在梦宫医院的行动也只是刚好。 当编辑告诉我还有空位时,我就决定这次写短篇,华鬼的回乡篇(夸张),连同《睡眠之花觉醒之华》一起呈现给大家。一开始于吉后记要写几页的,当时我就觉得糟糕了!烦恼了几秒之后决定写短篇。因为本片中多从神无的立场出发,因此短篇从华鬼的立场出发。这话题好像在某处提出过,找到的话请告诉我一声。那是短篇共同的题材。 之前后记的后半部分都写感谢语,但最后却被人指责,于是这次我想说些萌的话题。 要说的话,当然是封面彩图——! 看到封面时,我大叫「糟糕了!」。真是太完美了,连我都忍不住沉迷,不停称赞「好帅」。有种被秒杀的感觉。原本「鬼」这种生物就拥有妖艳美丽、豪放任性残酷的形象,这次封面把这些特征都表现出来,太感动了。 因为这次由作者负责校对图片,因此我必须检查原稿,不停来回于设计室和印刷厂。虽然帮不了多少忙,但很高兴!……平常都是没图片的,当我看着设计图片时—— 「这里要加入那样这样的图片,我要努力!为了加入图片而努力——!」 边发出谜样的加油声,边摸摸地修正原稿。这次的成品,该怎么说呢,只是翻翻书页也让我开心,兴奋得像个变态……一卷,二卷的设计也很美丽,三卷更厉害。看完书本的读者们都看过图片了,有差不多的设计、有时间紧迫的设计、有日照下的设计,各式各样。能把故事的一部分您浓缩成一幅画,实在太厉害了。かずきヨネ,谢谢你!每次收到你带有附件的邮件我都全身颤抖。最终卷也摆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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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无走到自己房间,拿起放在书桌一角的粉红色小猪——小猪是用手感舒适的材料制成的。神无来到主卧室,小心不被他拖过去,缓缓地把小猪放在他枕头侧。 然后,跟预料想法一样,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喜欢兔子?” 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样子,神无不解地低喃,不会吧,神无拉出他怀中的兔子,本来应该睡着的华鬼猛然睁开眼,迅速坐起来,全神戒备。 四处打量的华鬼似乎没办法把握状况。 “华鬼?” 听到她轻柔的喊声,华鬼终于发现神无,整个人松懈下来,尽管昨天没有得到答案。但看到他一连串的动作,神无大概明白华鬼有多喜欢兔子玩偶了。神无把兔子还给茫然的他,告诉他早饭准备好了,就一脸开心地走向厨房。 神无热好味噌汤,添饭后,换上制服,一脸不爽的华鬼也来到餐桌前就座。跟预料一样,两人只是无言地吃着饭,但因为他没有表现出拒绝或者生气的神色,所以整顿早饭吃得莫名舒服。 沉默地吃着的华鬼突然抬起头,递出饭碗。紧张的神无眨眨眼,接过饭碗添满,再递给他。早饭似乎满适合华鬼的口味,他很乖巧地吃着,虽然他不会对食物表现出厌恶喜好情绪,但若然不喜欢那饭菜,他的表情就会变得冷硬——昨天在外头吃晚饭时神无发现了他这个习惯。 过了一会儿,华鬼拿起配套的茶杯,看来已经吃饱了。他边眺望茶汤边喝茶,那悠然的样子意想不到地跟他相称,神无注视着他,喝完茶的他干脆地站起来,走向玄关。 “好吃。” 他丢下这么一句。神无哑然地盯着门板,脸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称赞自己,虽然语气生硬,但也是惊人的变化了。原来忠尚的乖是这个意思吗——也许在别墅的生活给予了他什么影响。 神无收拾好碗筷,站在走廊上盯着电话。 ——之后就是我的工作了。 昨天华鬼的父亲,本家的主人忠尚莫名地宣告。他的意思很明显,华鬼回到鬼之里不等于事情完结了。神无拿起书包,紧张地走出玄关。关上门,乘坐电梯到一楼,途中她为了平复心情,不断深呼吸。 轻微的电子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神无抬起头,看到站在走廊中央的光晴。他瞠目结舌地指着连接电梯跟外头的门。 “刚才、华、华鬼……!?” “华鬼怎么了?” 听到光晴期期艾艾的声音,水羽走出起居室。随后还有丽二。 “刚才、华鬼在这里这样、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了?” “呃?他回来了?一点都没有察觉呢。” “他像闯进别人家里的猫,一点异样都没有!真的是大灰狼!” “光晴,说那么多废话,可能会遭到教训哦。” 丽二笑着警告。光晴马上闭嘴,无奈地朝神无招招手。 “但选定委员们确实行动了。” 神无走出电梯。光晴的一句话让她猛然抬头,突如其来的冷空气直扑颈项,让她畏缩了一下。站在旁边的丽二一脸为难地思考着。 “现在跟种族存在扯上关系了。在学校中,也有鬼仰仗‘上头’的鼻息,认为不能一直把鬼头新娘晾在一旁,应该安排住进收容所或者嫁给其他鬼,拟定下两个选择。” “上头也通知了我选定的事。” 水羽担忧地说,闻言丽二跟光晴惊讶地睁大眼睛,神无则皱起眉头。之前水羽曾经提过选定这个词,她给本家打电话时忠尚也提过。无所如何,他们都打算无视神无的意志,一厢情愿地决定她的将来。 “我没收到啊。真奇怪,如果早点收到就好了。” 神无探出身子想要问清楚,但丽二一脸不满地低声呢喃的模样让神无害怕地闭嘴。 “丽二你只是装年轻,对于重要的鬼头新娘,‘上头’当然着紧。” “那光晴收到通知了吗?” “呃?我——” 光晴听到水羽的问题,只是含糊其辞回应。神无不由得慌张起来。即使外表看起来健康,也不足以成为人选的理由。对于难以生养子息的一族来说,光晴的疾病会是多么严重的问题。神无停下脚步,转向三人深深地鞠躬。 “我做了任性的事,很抱歉。” 对话乍然停止。一心想要转移话题的神无,看着那三对不可思议的眼睛才发现自己的话有多么唐突,于是狼狈不已。 “那个,就是我把华鬼从别墅带回来的、事。” 越说越混乱。神无觉得自己道歉得非常莫名,脸色潮红,想不到下一句话该怎么说。 光晴隐藏在园框眼镜下的眼睛眯了起来。 “神无你不用担心。我们迟早会回来的。他在选定前下决定就好了,没事的。” “光晴说得对。只要在选定前下决定就好了。” 感觉气氛有点微妙的神无吃惊地望向丽二,他只是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但总觉得——怪怪的。在这方面比常人敏感一倍的她,悄悄拉开了跟三人的距离。有见及此,光晴跟水羽同时苦笑。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是啊。” 水羽惊讶地说,光晴表示同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神无。四目交投的瞬间,光晴的唇动了动,说“辛苦了”,然后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现在还不习惯别人直接示好的神无,赶忙别开脸。心跳提速是因为不习惯别人的温柔对待。神无这样告诉自己,趁他人不注意深呼吸平复心情。 然后,一阵寒风拂过,安抚了火热的全身皮肤,一片白色的碎片自眼前飘落。看着那些仿佛要被天地吸收进去的冬天碎片,神无抬起头。 天空上一片雪白。 跟在神无身后的三人也仰望天空,哈出烟雾。 “很冷呢。” 水羽缩缩肩膀。如梦初醒的光晴也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凝视了一下荧屏,边喊着“糟糕”边往前跑。光晴加入上学的学生潮中,因为个子高的缘故,无论走到哪里都引人瞩目。他在学生人群中穿插,最后听到校舍出入口前的告示板前。 “……之前放假也试过吧?” 水羽皱眉,万圣节应该没有,回想着万圣节的混乱,一行人走近告示板,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定人流,有 的学生甚至踮起脚探头探脑的。 “怎么了?” 走到教师用出入口,丽二不解地问,这时候光晴分开人流,来到他们身边。 “糟糕了!” 天气寒冷,光晴额头却冒着热汗,他单手覆面,弯腰喘息。 “寒流,下大雪,执行部开始企划鬼之里祭典!” 第一章 紊乱之华 【一】 一放学,学生们似乎被纷乱降落的大雪催促着,快步往宿舍赶去。厚重的云层覆盖着天空,宣告冬天的到来。他木然地眺望雪景,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门开启的声音。转头一看,一个陌生的女生站在那里,眼眸濡湿地望着华鬼。 来找他的女生很多,绝大部分都有着同一个目的。赤裸裸的欲求。他明知道这点,却毫不在意地接受她们的示好。 “木藤前辈。” 但往常那让他毫无负担的甜美声音,今天听来去很刺耳。也许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吧,女人红着脸,装作犹豫却大胆地踏进房间——突然,异样的气氛让他停下脚步。 华鬼一动不动,只是无言地盯着想要靠近自己的女人。 然后,那就很够了。 也许是感受到扩散在空气中的陌生气息,女儿张大嘴巴脸色铁青地走出房间。华鬼看着敞开的门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凝视着玻璃。 “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是一团糟啊。” 伴随着淡然的声音,人影浮现于玻璃后,那人缓缓地移动脚步,走到了出口,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外表有着鬼一族特有的端正长相,修长的身躯,肩膀宽厚,即使只是静静地站着也能引人注目。 “你是谁?” “你可以称呼我为选定委员会的一员。” 男人意料之外的回答激怒了华鬼。选定委员会在鬼族是不可缺少的存在,关于他们的传闻大都是和新娘的处境相关。平常几乎不露面的人如此刻意地出现,再综合以前水羽提供的情报,华鬼大概猜测得出来他们的目的。 就是说,他们开始为神无选定新伴侣的行动了。 “看来你也知道了。‘上头’勒令让拥有鬼头烙印的新娘嫁给适合她的鬼。尽管本家的人提出抗议,但是‘上头’还是下达了最终结论。你没有异议吧?” 没想到本家会采取行动的华鬼,一时间无法回应男人什么。 男人却似乎肯定华鬼现在的态度,满足地点头,优雅地向华鬼行了一礼。 “那我们准备好就来迎接新娘。” 男人留下这句话就走了。茫然的华鬼在门关闭的瞬间,全身乏力地靠在墙壁上。 “选定开始了……?” 他猛然醒悟。一旦开始选定,神无就要嫁给其他鬼了。那就代表他眼前的人要消失了。 过去的他想要杀死,现在却不知道如何处理,让他非常困惑的女生就要消失了。 他渴望已久的平稳将会重新回归——然而心底有的不是安心,而是一片混乱。 被强制地感觉束缚着的他,下意识想到手臂上那仿佛还残留着的那温暖的触感,便勉强自己别开脸看向窗外的雪景,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随着时间推移,铁锈色的世界渐渐变得雪白。对于神无来说,这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虽然她居住的地方也会下雪,但是从未见过这么深的积雪,因此即使上课期间她也忍不住要看向窗外。 其他学生也一样,全都看向窗外,对老师的训斥不管不顾。 “雪积得很厚呢。” 放学后,快速收拾书本的桃子用明朗的语调说着。 “我说!就算有规定下雪后举行固定的活动,但那也要看时机吧,万圣节时已经这么麻烦了,居然还打算举行鬼之里祭典,真是太乱来了,既然这样,我们只能祈祷到时候能安然无恙了——真是的,真是受不了。” 伴随着光晴疲惫的声音,教室的门被推开。他扫视着吃惊地学生们,然后看向神无。 “今天我打算跟你一起回宿舍。” “社团有活动,不行!” “糟糕,今天原来是星期一啊?” 光晴眉间的笑纹,因为桃子笑容满面的拒绝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懊恼。看起来他真的很想跟神无一起回去。 “你们去活动室吧……打扰了。” 他耸拉着肩膀,微微弯着腰,浑身乏力死的关上了门。目送着光晴离开的桃子吃惊地文: “鬼之里祭典的告示不都贴在校舍入口了吗?我觉得士都麻前辈应该很高兴才对。神无你性格那么安静。跟前辈这类人合得来吗?” 桃子唐突的发言让神无慌乱起来,本应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神无的脸上却还是有这落荒而逃的意味。 桃子诧异地问: “今天你很浮躁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好事?……啊,好事!” 她走过去,兴味盎然地看着神无。桃子的感觉很敏锐。神无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把教科书塞到书包中。 “喂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桃子很兴奋。 因为万圣节发生的事,教室里有两个学生消失了。因此教室里面总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只有桃子一如既往的开朗。知道这样的嬉闹必然招来别人的注意,神无叹了口气,拿起书包。 "昨天华鬼回来了。" “呃!?真的吗?那不是很好吗,恭喜。” 桃子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神无一时语塞。桃子凑过来,仿佛说悄悄话似的低声说“你终于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然后站起来点点头,神无面色赤红,焦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桃子爽然大笑,拿起外套,转向水羽说: “我们到活动室去了。” 轻快地宣告完,桃子走出走廊,拿出手机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地蠕动手指。神无慌忙跟在她身后,想要修正她的观念。 “土佐塚,我只是拥有华鬼的烙印而已。” “哎呀,你就别隐瞒了。喜欢上自己的鬼也很平常吧?在我个人看来,那是值得高兴地。土都麻前辈好是好,不过还是木藤前辈最好。神无你能跟土藤前辈在一起再好不过了。” 一脸高兴的桃子按下手机上方的键。 她的动作跟平常一样,非常熟练。但当她按下键的一刻,神无胸口却想起了那阵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跟报告危险地警钟相似的声音。 神无停下脚步,发现桃子正打量自己,赶忙走到桃子身边。 心底依旧惴惴不安。 “怎么了?又不舒服?” “呃,不,没事。” “真的?神无你不用硬撑哦,之前你不是扭伤脚了吗?” “没事的。” 神无回答。扭伤的脚不可能会马上复原,丽二也注意到这个问题,给了她大量的医用胶布,叮嘱说“不要太勉强自己”。 经过一番治疗,脚已经完全好了。 “那就好了。” 收起手机,桃子露出开朗的笑容,神无也笑了。 但是,心底那阵骚动却始终无法停止。 “神无你看,白雪一片!积雪一定很厚了。下大雪嘛?” 整理者放送部用的文件,桃子开朗的声音传入神无耳中,成员们应声看向窗外,桃子打开花白的窗户,冷得浑身颤抖。 冷风鼓吹进来,室内温暖的空气瞬间被吹散。 放送部有两个三年级成员,六个二年级成员——其中有三个是幽灵般的存在——然后就是两个一年级生,相当弱小的一个部门。因为学校的运营者不在乎金钱,因此放送部的器材都是一流的。除了能使用活动室外,他们还能跟声乐部一起使用隔音设备完善的房间。 “积雪吗。” 粗鲁地擦擦迷蒙一片的窗户,桃子看向低喃的男子。 “部长,鬼之里祭典是什么东西?” 部长大田原是个没原则的大块头男子,在任何地方都能随遇而安。存在感十足却不引人注意的奇妙人物 。 桃子关上窗户,再度转向大田原。 “要堆雪人吗?” “期望别太大了。执行部从其他地方收集雪,让学生分班堆雪人。途中会以塑料薄膜围着雪人,活动到最后才公布。” “这是不下雪就无法举行的活动。所以去年没有举办。” 接替大田原说下去的是正眺望窗外雪景的二年级生藤生,他怕冷地全身颤抖。 “晚上四周都会亮灯,营造气氛。执行部甚至会让人来摆摊,非常积极地策划活动。” “很好玩的样子。” “白天有表演,小摊是全免费的。只有这一项就够好了。” 藤生和桃子开心地讨论者,但部长似乎不太认可,涩涩地插嘴。 室内只有神无、桃子、大田原、藤生和三年级的宇堂、二年级名叫森屋的鬼新娘。坐在远处角落的两个新娘不知何时收回了凝视雪景的实现,不高兴地盯着文件。 但她们很快抬起头,尖锐地看向大田原。 “部长,要讨论广播计划了吧?不快点确定题案,着手录音带就赶不及了吧?我想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因为副部长不在就……” 大田原厌恶地挥挥手,宇堂的脸马上就因愤怒赤红,旁边的森屋慌忙牵着她的手站起来。 “去买东西吧。” 宇堂想说什么,但森屋快一步把她牵出活动室。一连串的动作让大田原沉下脸,抚摸自己的下颚。 “怎么回事?” “因为那个啊,神无。” 自从神无她们加入以来,放送部的气氛明显变得沉重。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桃子一连串脱轨的举动更让气氛紧张起来,活动室内沉闷得让人窒息。 “知道神无跟木藤前辈结婚后,她们就妒忌了。前辈们真不可爱。” “……土佐塚,你别说太多了……气氛会变得更糟糕。” “我说什么了?” “结婚的事。这里禁止提起学生会会长。” “呃,我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木藤前辈平安回来,重新开始新婚生活,可喜可贺,不是吗?” 桃子伪装不解地看向神无,神无回忆起现实情况,没有开口。 在别墅中,华鬼努力伪装成对神无熟视无睹的样子,但回来后态度却开始软化,这些她都没告诉桃子。现在想来,两人的关系很奇妙。完全没有新婚生活的甜蜜。 即使同居一个房子却分室而居——很在意华鬼的神无,心头一片复杂。 刚刚来这里时相比,生活的变化是惊人的,神无神色艰涩,沉默不语。 “神无跟木藤前辈打得火热的话,既能向有心人宣告,她们无机可乘,也能减少反对意见,不是一石二鸟吗?” 大田原一脸险峻地看着桃子,桃子不以为然地继续说。 “很多人对神无保持反感。前辈她们的吃醋只是小儿科。过分的还是女人持刀袭击神无……啊,前辈你当时不是看到了吗,万圣节的时候,不过遇到这种事,神无总不跟我商量。虽然说现在那个带头讨厌她的人不在了,可以稍微放心了,但我听说她当时的遭遇,害怕得不得了。如果木藤前辈能多跟神无在一起,就不用担心——” “我说,这话题就到此为止。” 大田原打断她的话,桃子不满地嘟着嘴。两人对峙的时候,轻盈的音乐响起。桃子从口袋拿出手机,看完短信后马上回复。 很快同样的旋律流淌而出。 “我出去一会。” 桃子关上手机,笑着解释,慌忙走出活动室。 “她可真够忙的。” “……男朋友吗?” “啊?” “之前我看到了,二年级的……我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不过他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不会吧,应该是生气……” “呃?但她笑着……” “那是假装的笑,她当时很生气的。” 大田原瞥了一眼门板,藤生露出诧异的神情。 “部长,你这么了解女人心,怎么会没女友呢?” “闭嘴!” 慌乱地喝斥,大田原看了看女成员,拿起文件。神无不由自主缩起身子,大田原心领神会地坐到远离她的地方。室内只有神无和两个前辈——无论异性还是同性,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应该警惕的人。 室内空气紧绷。不管她是否愿意,鬼头新娘的烙印都会源源不绝地招来火种。 “对不起。”藤生的声音突然传入紧张的神无耳中。 她抬起头,藤生困惑地低头。 “我,一见到朝雾就觉得心跳个不停。为什么呢?” “……真是可喜可贺。” 大田原蜷缩着大块头的身躯,阅读文件,边对后辈说。想要离开活动室的神无,看到明白状况却不加入的男子和不明白状况一片恐慌的男子,认为这活动室比想象中安全,自然而然地再次坐下。 几人面色各异地工作了一会儿,门扉被推开,水羽探头进来。 “神无,可以走了吗?” 大田原抬头,看着神无。 “我会给土佐塚说你先回去了。剩下的工作明天再处理。” “我都做完了。” “……啊,是吗?真快。” 大田原笑了笑。神无收拾好杂物,朝他鞠躬,大田原威势十足地说了一句“辛苦了”。神无吃惊地再次低头,大田原快活地笑开了。 在他们目送下走到走廊外,神无舒口气,解除自己的紧张状态。 “意想不到地好社团呢。” 水羽笑着低喃。 “虽然光晴还很不满意,不过我觉得不错啊。那部长是贵族人,我还担心会有危险,现在看起来没问题了。” “部长?” “嗯,不过看起来跟人类无异吧?让人分不清他的身份。” 从体格上来看,大田原力量应该蛮强的,但身上散发的气息却跟鬼族不同,所以神无看不出他是鬼。 贵族人各有不同,正如人类。 “鬼族血统越来越淡薄了。其实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鬼需要跟人结合生育孩子,再加上鬼的血统本来就不浓——所以,华鬼是特别的。” “……返祖现象。” 穿越长长的走廊,神无说出过去听过的一句话,水羽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有些家伙认为生不出女性时这个种族就该灭亡了。发生了很多事……很麻烦的样子。” “鬼族中没有女性……” “嗯。听说很久以前是有的。不过是久远得只有文献记载的过去。可后来一直都没有女性出生,所以这只被当成历史了……族里已经有结论,以后也不会生出比华鬼更加优秀的鬼了。” 略带悲怆的声音在走廊回荡。等待灭亡的鬼族末裔黯然地垂下头。 “今天早上说过选定的事。” 水羽的话让神无变得紧张。 她倒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慌张,察觉这一切地水羽苦笑。 “大家为了神无的处境展开议论,因为神无最初的烙印是华鬼打下的,生出强大的鬼的概率很高——因此大家都认为应该把你嫁给强悍的鬼。” “但是,华鬼他——” “回来是回来了,但他本人那不理不睬的样子是不行的。本来华鬼就对鬼新娘没兴趣,这句话是神无你被迎接来时他说的……我也成为选定的候补人之一,不过你不会选择我呢。” 看着走廊上的黑影,水羽淡淡地说。 “我心里隐约有这种感觉,其实华鬼 ……” 他苦涩地吞下喉咙的话,走进神无,温热的触感自指甲传来,然后整个手掌被包裹着,那让神无非常狼狈。 “我很蠢吧?喜欢的女生去见别的男人了,尽管想说‘别去’但到最后却说不出口,还强装若无其事地送她出去,而且不能后悔,最后连自己都认为那样做是好的。” 水羽的声音在颤抖,神无猛然抬头看着水羽。 “尽管不甘心,但说实话,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即使不是自己的也无所谓了。只要她——” 只要她幸福就好了。 水羽没有说下去,心底一阵酸涩。 即使守护她的人不是自己也没关系,即使她挥开自己的手,他也真诚地希望对方得到幸福。 包裹着神无手掌的手,传递出温柔的愿望。 “只要有那种心思,我就会没事的。” 无法回应什么的少女,只能呆呆看着少年纳因想哭而扭曲的脸,那脸上突然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选择。” 夜晚,收拾完碗筷,闲下来的神无坐在沙发上,看不惯电视的她只能拿起遥控器,没有按下开关。反而拿起桌面上的报纸,静静地翻开,上头的方块文字给她带来强烈的陌生感。稍微浏览一下跃动在纸面的文字,很快就把报纸放回原处。 呆呆地盯着时钟一会儿,想起今天还有功课,走回自己的房间。跟寝室不同的房间,是四楼居住区唯一属于神无的空间。 成绩仅仅及格的她,坐到书桌前,从书包拿出练习本和自动铅笔,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阅读,解答,遇到不懂得地方就翻开教科书、笔记本,确认相关内容后再解答。突然身后轻微的声音,人的气息移动到某处,再次发出声响。华鬼洗完澡了吧。 想到安静地吃着晚饭的华鬼,神无的表情变得柔和。尽管跟“甜蜜的新婚生活”还差得远,不过他身上的气息和家里的气息都变得柔和,让人安心。 然而,神无有些担心。华鬼的样子跟早上不同。神无不解地歪着脑袋,收好文具,拉开抽屉,一阵金属撞击声传入耳中。 抽屉中有桃子给的房卡和这房间的钥匙,还有萌黄房间和一楼到三楼——就是三翼居住区用的钥匙。崭新、毫无伤痕的钥匙,是他们贯注了各自心意,特意为神无准备的。 神无快速关上抽屉。除了为他们的好意感到高兴外,还有一股苦涩在胸口蔓延。怀抱着复杂的思绪,神无走出房间,进入浴室,边叹息边脱下衣服。突然,她发现胸口鲜艳盛开的花儿颜色似乎比之前要浓。 神无慌忙移动到全身镜前,触摸着胸口最大的花朵。 那是一种近乎剧毒感觉的鲜花。 烙印散发出宛如血色的鲜花,不安的神无触摸最大花儿周边的花。跟钥匙一样,那是神无来到鬼之里后被赋予的。三翼馈赠的求爱证明。 很多次都想把钥匙退回去。但每次都会不了了之。 神无还没选定谁。现在她是四个鬼的新娘,这是他们说的。尽管她没决定自己的最终归属,身边却发生了显著地变化,甚至出现了选定一事。 神无的手指离开花瓣。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跟水羽交握的手在发热。 “选择……?” 明明表情是那样的痛苦,为什么还要说出体贴的话呢——神无握紧手。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神无抬起头。 “华鬼。” 每次呼喊这个名字,心跳都会加速。华鬼把神无当作是“生孩子的工具”,把她召唤到鬼之里来。恐怕参与选定的鬼们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吧。 “……现在……” 还是道具吧。 神无自问,胸口一阵刺痛。当神无怒气冲冲对她说这句话时,她觉得华鬼是个残酷的男人,但自己因为他的碰触想要寻死时,压根没想过以后的自己会为此而烦恼。 那时候,如果选定能带给她幸福,她肯定会乐于接受。 对,那时候一定会。 浸泡在热水中的神无,耳边响起水羽那段空灵的话。(插花:啊喂!翻译你够了……) 选定开始了。 不是人,而是被当成一件道具,本人的意志被无视,由他人一手决定未来。 无论神无怎么抗拒,那些人都不会听取她的意见吧。过去三翼给予的求爱,让她能够选择,事到如今肯定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的世界有着独立的规则。一般常识并不通用,甚至可以说不容许有个人意志。 意识便随着水声往下沉——她猛然回神,走出浴室。快速地擦干身体,穿上睡衣,走到位于走廊的电话盘,按键。 接通音很快停止,说出礼貌性寒暄语,有些吃惊地女人疑惑地把电话转交给忠尚。 “那么晚打扰到你,对不起。” 神无惶恐地低着头,对方只是疑惑地回了一句“别在意”。 “我听说选定的事了。” 她单刀直入地问,忠尚瞬间沉默。紧张感从电话那头弥漫开来。 “……我让渡濑告诉‘上头’华鬼已经回学校了,回到新娘身边,没必要举行选定仪式了。也很明确地表示没有比华鬼、鬼头更加好的人选了。” 忠尚停顿不语。举动总堂而皇之的男人竟然也会有不只所措的时候。 “无法停止了。原本就对华鬼反感的人聚集起来抗议……这是必然的结果。” 忠尚苦笑。神无手心冒汗,抓紧话筒。从他的说话口吻,神无知道忠尚背后做了很多事。身为庇护翼首领的渡濑也在百忙中抽时间,从不显出厌恶模样地配合神无去找华鬼。 本以为可靠的男人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潜藏与神无内心的不安不断膨胀。但神无选择了隐瞒。忠尚到底是本家的人。还是别插手此事比较好。虽然不知道鬼族的势力有多庞大,但可以想象跟他们对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爸爸你不用太——” 操心,神无想要这样说,但被对方一阵轻微而温和的苦笑打断了。 “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口吻恢复成平常坦率不客气的语调。现在的忠尚肯定安然地眯着眼睛吧。 最后,他回了神无一个问题,才挂断电话。 神无握着听筒,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话筒,摇摇晃晃地走向寝室。推开门,四周一片黑暗,只听到安慰的呼吸声。 放轻脚步靠近床边,华鬼睡得正香。 那解除了警戒的安稳睡脸,肯定睡也没见过吧。 胸口突然一紧,仿佛被人抓住了,神无用力咬唇。 ——你想留在哪里吗?如果想的话,理由是什么? 忠尚挂断电话前的质问不断在耳边回响。 等待失踪的他,去找他的理由。两人独处时气氛变得舒服的含义——变化的不止是身体。或者心理的点点变化不断累积,继而影响到身体了。但她却选择伪装,装作没发现这些。 即使每次呼喊他名字时都会觉得“那个”加强了,而继而选择伪装。 “华鬼。” 紧绷的线戛然断裂。 溢出口的不是语言而是思念。原来思慕之情无论你怎么伪装,都会在不知不觉间洒落一地——她现在才知道。 她伸出颤抖的手。 什么时候开始有那种想法,因为什么契机引发的,这些她都不清楚。现在的她只想留在他身边。 回到别墅去,是因为不想嫁给别的鬼。不想嫁给别的鬼,是因为想留在他身边。 想留在他身边,就是说—— “华鬼。” 宛如降下的 雪花一般,思念悄悄地在胸口堆叠。 手在触摸到他的手之前停下了,像是疑惑地收回去。 房间一片静寂。 只知道抗拒别人的少女,害怕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居所。 她仿佛要抱住胸口鲜红的烙印般蜷缩起身体,无声地哭泣。 【二】 鬼之里地下,因某特殊目的而建立的房间。位居于远离校舍位置的地下设施大概有六个榻榻米大小,上头有床铺有厕所、浴室、洗面台和一些必须的日用品,甚至还有空调设备。 国一深呼吸,把全身力量聚集在拳头上,使劲敲打墙壁。 猛烈地刺痛感自拳头传遍全身,但墙体只是稍微凹陷。 “真坚固。” 室内没有其他比自己拳头更有威力的东西,连鬼的力量都不能破坏的墙壁,正如响所说的,这里是用于“隔离”某东西的吧。铁格子比墙壁更加坚固,即使使用敲打也毫发无伤。国一叹息着坐到床上,环视室内,这里没有时钟,时间成了一种模糊地概念。 要怎么才能逃出这里呢——国一沉思,突然尖锐细长的金属声打破静寂响了起来。铁格子内侧的空间类似跳舞场,往前走一点就是楼梯。声音是从楼梯那边传来,渐渐变大。 金属声越来越接近,然后是“好冷……”的少女的感叹声。国一靠近铁格子,等待来客,很快就看到声音的主人一身冷意地出现。 “你是……” “桃子,桃子啦!别在问我是谁。为什么你会被关在这里?是响干的吗?看他到处找你,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穿过黑暗的楼梯,找到光线源头的桃子露出了安然地表情,但马上又拉下脸对国一抱怨,眼前出现的人物太出乎意料,国一瞠目结舌。桃子毫不在意国一的惊讶,走向铁格子,看着钥匙孔叹息。 “他到底在想什么……你啊,运气真够坏的?” 某种含义上,国一无法否定桃子的话,只能沉默不语。桃子瞥了国一一眼,从铁格子的缝隙间把手上的餐盒递给他,以下颚朝餐盒点了点。 “吃饭。” “我的?”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桃子不以为然地说。外面很冷吧,餐盒的外包装都渗出冷气。 “本来是热的,走过来时就冷掉了。要把保温盒找出来才行。” 桃子在外套上擦擦手。响所说的送饭的人看来就是桃子了。 “四季子呢?” 也许她会知道,于是国一问道。这句话让桃子脸色变得严峻。 “那种女人的事我不知道。我问过响,他只说她没死,之后我不管怎么问,他都不理会。他说要得到回答就帮他送饭给你,真是的,在想什么啊!气死人了。”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但从那自然地口吻和气息来看,他跟响早就认识了。国一感到惊奇。基本上,响不会放过对自己不利的人。无论对方是同伴还是方便使用的棋子,一旦失去价值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现在响却把桃子放在身边。 把不容易应付的女人留在身边,到底有什么缘由呢,国一边想着一边对持有钥匙的桃子说: “把铁格子的钥匙借给我。” “我手上只有开启通道的钥匙,铁格子的钥匙还在响手上。他说如果你问起就这样说。每天我会送两次食物过来,不过送达时间不固定。啊,有换洗衣服的话就从空隙中地出来,没办法了,我只能做这些。需要什么的话我再给你买过来。” 桃子一脸不高兴,尽义务似的宣告,听到这些,国一不觉得疑惑,只是深感意外。 “你能从响手上抢来钥匙吗?” “你想让我去死吗?” 桃子讽刺地笑了笑,国一无言。如果真的从响手上抢来钥匙,桃子绝对会生不如死。尽管桃子语气中充满开玩笑的感觉,但也代表她很了解响的性格。对于国一来说,这是值得惊叹的。 “你知道响的目的吗?” 桃子没有回答,完成了责任后悄然转身,背对国一。 然后跟来时一样踏上楼梯,消失在地下室中。 【三】 “鬼之里祭典要开始了。” “嗯,海报都出来了。那是什么?雪像祭?下着雪举行太麻烦了吧?” “不下雪就举行不了。” “现在雪量还不足呢。” “天真,执行部会用铲雪车收集积雪。那可是执行部举办的活动哦?” “据说不出席会被内部警告。” “不是吧?” 教室一角爆发出抱怨声。现在预计举行日期是十二月十一日,毕业典礼的前一天。尽管企划因天气改变而改变,但大学从昨天早晨就一直下,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的兆头。宛如配合雪花攻势般,校内所到之处都贴上了鬼之里祭典的通知海报。很多人直到前天都不知道鬼之里祭典的事情,他们有的人认为执行部行动之迅速而咋舌,有的人期待祭典,也有的人讨厌参与。 神无害怕雪景,尽管校舍距离职员宿舍不远,对于不习惯走雪道的她来说,穿越雪道是艰难的。她抑郁地眺望云层,这时候想往常一样,桃子走过来。 “不舒服?你脸色很差呢。” “有点睡眠不足。” “我看不止如此吧。” 神无只是含糊地笑了笑。 昨天,神无挣扎了很久终于勇敢面对自己的心意,当然结果是一宿没睡好。 现在她被赋予选择权,即使明知道会伤害三翼,她还是要选定其中一个男子。 如果她没发现自己的心意,也许日子会平和地过下去。但也许会伤害到自己坦诚表达好意的他们。 想到这里,她睡不着。 老是接受他们的爱却无法回报什么。哪怕一点点都无法回报。 “到保健室休息一下吧?你看起来快要晕倒的样子。” 桃子的建议让神无回过神,她看着桃子站起来。 “要走了吗?很不舒服吧?” 拿出手机看着时间然后收好,桃子引导神无走出去,几道尖锐的视线投射过来,神无低着头极力避免冲突,伪装成没有发现这一切。 神无呆呆地凝视着一个劲说着鬼之里祭典事情的桃子,闹里却想着别的事情。被称为鬼头,站于一组顶点的男人——残酷的鬼末裔,心怀杀意地接触神无。现在那杀意完全消失了。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甚至不把神无放在眼里。即使在同个地方,共享同样的空间时间,但别说言语交谈,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到别墅时,两人曾经交谈过,然而那都是她的一厢情愿,他偶尔显露的强烈拒绝意识便可明晓,回到鬼之里后他们说话的次数用五根手指头都数得清。 他近来的沉稳行动,是因为完全把神无当做空气吧? 以道具身份被迎接来的女人,得到这种待遇也许是最恰当的,但是—— “那里疼吗?” 手被牵住的神无大吃一惊,赶忙抬起不知何时就死盯着地板的眼睛,看向桃子。 “我一不留神你就走丢了,吓死我了。” “……对不起。” 看起来自己在前往保健室途中停止不动,桃子只好回头找她了。桃子叹息,对神无苦笑。 “剩下的课都别上了,我跟老师说一声。” “但是……” “好了!你的身体真够弱的。” 桃子上下打量身材纤弱的神无,无奈地叹息。下了一楼,越过长廊走到中央楼,马上就看到保健室,想到三翼之一的丽二在那里,神 无缓下脚步,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桃子误以为她连走路都觉得辛苦,担忧地跟在她后头。 “老师,神无不舒服咦?不在?” 推开门一看,丽二不在保健室内,迎接神无她们的是散落一地的用品。 再次看向门板才发现上头贴着“马上回来”的纸条。 “怎么办?你现在这里休息吧。” 桃子对神无点点头,走进保健室,拉开床前的帘子,对神无招招手。神无按照吩咐躺好,下一刻桃子拉开了隔壁床位用的帘子。 “咦?墙壁变得光滑了,什么时候修好的……啊,这里有点歪曲,呜哇,地板还是伤痕累累的,不过已经修复不少了……真厉害,本性?” 桃子带笑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她边在室内渡步边低喃,然后第三种声音出现了。啊啊,她在发短信——神无茫然地想,闭上眼睛,若有似无地听到短信到达音。 远处鸟儿在鸣叫。 脑海中浮现出别墅那片澄净安详的天空,意识渐渐变得浑浊。 警钟在叫。 那是神无为了保护自己而得到的称之为第六感的能力。面临危险时,往往是这种第六感下达正确指令,让她得以生存下来。 警钟疯狂地鸣叫。 “捉到你了。” 耳边传来低沉轻柔的声音,神无背后闪过一阵恶寒。 她睁开眼呻吟。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保健室雪白的天花板,她左右摇动脑袋确认,被帘子区隔起来的小小空间中没有其他人。 “神无,你醒了吗?” 帘子后头有什么东西在动。丽二的声音传入耳中。 “快放学了,再睡一会儿吧。水羽会过来接你。” “那个……” “这里有张留言条,写着‘要上课了,我先回教室,我会帮你向部长请假,你睡醒直接回宿舍’之类的。” 是桃子的留言。神无听着丽二悠然的声音,边坐起来,舒了一口气。她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觉得不吉祥——或者什么都不是。想到那句轻柔的“捉到你”,神无浑身一震,从床上下来发现窗子内侧墙上附有洗面台和镜子。 镜子上的神无,面色正如桃子所说的,非常差。本来是为了让身体休息才睡觉,醒来却更加累。衣服有点乱的镜中人伸出手,闭上眼睛。即使身体安全地带,警钟还是响个不停。回响在耳边的铃声让人心绪不灵。不安在心底扩散,神无全身颤动。 睁开眼睛,神无无视紊乱的心跳,稍微拉开凌乱的衣襟。 盛开在胸口的鲜红花朵。那是鬼赠予新娘的“思念之华”。 湛然怒放的花朵旁边还有其他鬼的烙印,一,二,三——那是三翼为了保护神无而烙下的。她用力拉开制服。 鲜艳绽放的四朵花下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纹章。神无头晕目眩地往后退,但视线怎么都移不开,震惊地凝视镜中的自己。 花在盛开。泛着血色、前所未见的花儿。 她双臂用力抱紧自己颤抖的身体,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烙印中转开。 牙关在颤抖。 当时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是谁的声音。 难道是—— “神无?” 丽二问,神无使劲压抑住颤抖,回应说“我没事”,整理好衣服。在警钟鸣响声中,她拉开帘子,不想留在这里,无法抑制这个想法的神无,朝惊讶地丽二鞠躬,走出保健室。 丽二似乎没有发现,她舒口气,脑海闪过点点阴影,全身发冷。弯曲双臂抱住自己的神无,突然发现南楼二层的楼梯间有股视线在打量自己,于是停下脚步。当看到站在走廊中央,好整以暇的美丽鬼族时,她愕然了。 那是对华鬼极度反感,在本家袭击他的鬼——堀川响。他微笑着,手指抚着自己的胸口,开口道: “秘密。” 响低喃完,把放在胸前的手指优雅地落在自己唇上。神无诧异地快步走上楼梯。 不可能的,她隔着衣服用力按压烙印,不断告诉自己。 那是梦,那声音是梦,警钟是她的错觉。烙印是错觉。响不会刚好出现在保健室的,一切都是梦。 “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想到敌人给予自己求爱证明的含义,神无冷汗直冒。 思绪混乱地穿越走廊,跟上完指导课从教室出来的学生们擦身而过。没有发现他们注视的神无,飞奔进教室,用力喘气。心脏跳得异常快,头都疼起来了。教室中的气氛,有忌妒和怒气,还有夹在危险的艳羡,但比起刚才的不舒服感觉好太多了。 “神无你回来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行啊,脸色太苍白了。别去社团了,好吗?” 感觉教室气氛突变的桃子回头,发现是神无,也就不顾室内怪异气氛,对神无说话,她的声调很快乐的样子,但眼瞳中却充满复杂神色——很困惑的神色。当神无为那种违和感感到疑惑时,她已经来到神无书桌前,收拾好神无的杂物,再从自己桌上抓起作业用纸和笔记,塞进她的书包。 “今天的笔记我都复印下来了。现代国语笔记太多了,我抄不完,你自己来抄一下吧,不好意思。” 她拍拍神无的书包,表示就放了那么多东西进去。不习惯别人替自己做这些事的神无惶恐地鞠躬。 “谢,谢谢你。” “早咲,我要去社团了,神无就拜托你了,要送她回宿舍哦。” 桃子对走过来的水羽朗声说,水羽笑了笑。桃子回到自己座位上,收拾好一切,在大家注视下走出教室,神无看向水羽。 “总觉得……”少年语气中隐约带有不满和叹息。 不明白他怎么了的神无警戒地环视喧嚣的室内,看着水羽。无奈的他拉着神无的手,走出教室。 “她是很亲切……但我总觉得她在故意散播火头。” 水羽不满地说,神无睁大眼睛。 “神无你是我新娘的事情我不想隐瞒,但不太喜欢招人瞩目。” “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土佐塚是你的朋友吧。” 神无点头,水羽的表情始终严肃。 “……表面上,神无跟华鬼结婚了。身为第三者的我跟着神无不太合适。在鬼族中,烙印的鬼守护自己的新娘是天经地义的,而像现在庇护翼继续守护新娘,是特例中的特例。很多人被誉为历代最高能力的鬼头在干什么心存质疑。但我没打算对外人说明那么多,包括我们求爱的经过。没有新娘是不被重视的。” 神无吃惊,水羽苦笑。 “我是那么想的。” “我……没有被——” “华鬼太迟钝了。” 迟钝的人会想夺取伴侣的性命吗?现在虽然没了杀意,但刚相遇时,她明显不是被华鬼期待的人。 “他不会伤害自己的新娘。也许有的家伙会这样做,不过华鬼绝对不会。一开始他的行为让人生气,但其实——” “其实什么?” 神无刚抵达一楼,第三道声音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看到她的反应,水羽脸色一变,睨视站在一旁的光晴。 “什么?” “光晴,别突然搭讪,吓到神无了。” “对不起,神无……哎呀,你脸色好差!!” “我到保健室休息一下就好。” 光晴神情慌张得有点夸张地走过来,神无简单地回答。脸色不止是身体不好,真实的理由她却无法直接说出口。 一般来说,烙印会烙在不引人瞩目的地方。尤其是讨厌暴露肌肤的 神无,别说引人注意,甚至连晒日光都不会。就在那里,烙印增加了。惊人的求爱之印——那绝对不含好意。她很明白这一点。想到自己曾被那种男人碰过,一股恶心感不由得涌上喉咙,神无咬唇忍住。 体内深处温度不断下降。在鞋柜前,神无一阵晕眩,身体摇晃不定,一双大手突然抓住她手腕,撑住她的身体。 神无心生恐惧,挥开那手。 然后,猛然回神。 四道惊讶地目光,直直地投射向她。 “你真的没事吗?” 放下手,光晴问。发现自己甩开的手是他的,神无怯懦地点点头,然后垂下了头。恶心感越来越重,晕眩不断增强,让她很难受,踏出脚步想要尽快离开校舍,双腿却发软,本想要扶住近在眼前的墙壁,却发现自己落了个空。混乱地状况让她闭上眼,快速扩张的黑暗吞没一切。明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所有的意识,思维却四散开了。 “神无!?” 两道惊叹声响起。 有多少条胳膊在支持自己的身体呢。讨厌的浮游感,她伸手想抓住身旁的东西,意识却完全中断了。 【四】 恶寒。头跟身体都异常沉重,不舒服的感觉膨胀着。 突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触碰脸颊,神无倒抽一口气,睁开眼。 “啊,早上好。嗯,不是早上了,是晚上好吧。” 那人夹着惊讶的口吻和柔软的笑容迫近。平常总会毫不犹豫逃走的神无,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僵直地看着男人。 “逃不了吗?你的身体真的很差呢。” 光晴苦笑,退后几步远离她。神无转动眼珠,环视这间只有最基本家具的房间。看来是光晴的房间。 “我们不能把你送到四楼去吧?我跟水羽公平比赛,结果由我暂时照顾神无。” 发现她的大量,光晴说明。华鬼跟光晴关系特别不好,想到这件事,神无颤抖着从床上起来,确认制服还穿在身上才安然地喘口气。 他把毛巾跟睡衣递给神无。 “热水准备好了,你先去洗澡,还是要回四楼去?” 她浑身一颤。听说庇护翼能听到拥有主人烙印的新娘的声音。 不过,神无静静地自问,他们能察觉到其他鬼的烙印吗?保持距离的话就很难察觉了吧。即使他们发现不到,但再相处下去恐怕会看到什么端倪。神无不想这样,却又说不出要求回到四楼去之类的话、 光晴静静地看着沉默的神无,把毛巾跟睡衣放在床上。 “浴室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使用,总之先泡个澡,让身体热起来。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喊我。我去给你准备食物好吗?” “谢谢你。” 看着墙上的挂钟和外头的景色,知道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她惶恐地抓起床上的东西,走向浴室。紧张而戒备地脱下衣服,洗干净身体,在浴缸中抱膝坐着。 她低头,目光停留在胸前的烙印上,屏住了呼吸。 以前就在胸口的花儿至今依旧灿烂盛放。之后多了三翼的烙印,现在又多了一朵大大的花儿。 ——不是做梦。 神无害怕地朝烙印伸手。 也许碰一下烙印就会掉色了,但无论怎样她都不敢触摸烙印。 “……怎么会……” 华鬼的烙印十六年都无法消除,而响的烙印也许能消除。才刚刚刻印下去,不到一天,不是吗? 从浴缸出来,拿过毛巾擦干净身体。那种身体温柔,内心却冰冷的感觉让她咬着唇,不停地擦拭着烙印的地方。但直到雪白的肌肤变红渗血,烙印颜色还是没有减弱半分。啊啊,神无突然想到。这样做事无法消除污垢的。以前,被那鬼的庇护翼触碰时,她也试过擦拭皮肤了。但是污垢并没有因此消除。 直到自己的行为没用,神无不由得彷徨了。 不止在皮肤表层,必须挖得更深才能消除烙印。 大镜子旁边有一个塑料杂物架,上头放在沐浴液、洗发水和刀子形状的剃胡刀。用那个就能消除了——尽管没有根据她却坚信。全身发热,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拿起剃胡刀。 眼前的镜子映射出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女。抬起手腕,让剃胡刀的刀刃向上,镜子中的自己也是同样的动作。 必须趁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把烙印去掉。 ——非常不舒服。 如果没有这些烙印灼烧在肌肤上的花儿,也许会轻松一点。她也许不必再那么痛苦了。所以别再犹豫。她不去考虑疼痛,调整刀刃的角度,狠狠地往下划。 “你干什么!?” 尖锐地呵斥吓住神无,发现猩红的血滴溅到镜面上,她赶忙确认刀刃刺伤的地方。刹那,惨叫爆发出声。 “冷静,没事的。” 轻柔的声音传递出惊讶地神绪,她丢下刀低呼。染满血的剃刀跌在毛巾上,暖暖的东西自她的脚上涌出,惨叫再次出现。 血从光晴的手流出来,那是扰乱一切地原因。 狂乱的神无拿着想捡起剃刀,马上有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她。 面容因悲痛而扭曲的光晴垂下头,隐去表情,静静地说: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守护你的,所以……”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臂弯中的少女终于安静下来,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光晴俯视着那张苍白的脸,以毛巾裹着她的身体,把她抱出浴室。 让神无一人呆在浴室,觉得不安的光晴,在更衣室呼喊她。她肯定听不到呼叫声吧。光晴觉得奇怪,推开了浴室的门,如果当时他稍微犹豫,后果会是如何呢?想到这里,光晴整个人都冷却下来了。 让神无不得不自残的原因,恐怕是—— “光晴,你什么意思?” 突然被人呼喊名字,光晴吓得跳起来。不知何时,水羽站在走廊中央。想要把晕倒的神无搬回寝室的光晴看着呆住的水羽。 “你不是让我拿着食物过来吗?到房间去?” “啊……嗯,是的。” “然后呢?” 少年虚伪地笑了笑,光晴思考着该如何说明情况。水羽却只是笑笑,转过身。 “别一脸要死的表情。虽然我很想揍你,不过今天就算了……先帮神无解决困难再说。” 不知为何,水羽背着一个兔子大背囊。半是安心半是疑惑的光晴紧跟着水羽身后。 他们抵达的寝室内的圆桌上,放着饭团和保温瓶,还有一个小小的锅子。 水羽背对着床铺坐下,光晴小心地把神无放着床上,回到更衣室拿来睡衣,替神无换上,然后叹息着。 “你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伤吧?” 水羽问,光晴回头,看到少年还是背着兔子背囊,背对着他。 “我?” “你的手受伤了。” “……啊,是啊。” 他说忘记了的时候,水羽苦笑起来。鲜血淌在床单上,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印记。 “我给你缝合伤口吧?” 水羽回头笑着问道,光晴慌忙摇头。 “敷创伤膏就好了。急救箱,急救箱。” 光晴慌忙跑到柜子前,拿出木箱子来到水羽身边。水羽让光晴把急救箱给他,弯下腰查看伤口,忍不住皱眉。 “很深啊?” “嗯……被剃刀划伤的,这样就行了,没什么的。” 如果不是浴室中杂物不多,神无会怎么样呢。即使光晴家生活用品极端少,但厨房也会有菜刀的。也许她会拿起菜刀,做同样的事情。 即使是 在靠近自己心脏的地方,她都能若无其事地举起刀子。 “……要消除烙印吗?” 鲜明的光景让光晴痛苦。神无的目标不是心脏,而是鬼新娘的烙印的地方。那上头多了一枚陌生的印记。 光晴想起刀刃划下的轨道。 “那消除不了吧?之前都没听说过。” “也许动手术就可以。” “只是表面上消除了,治标不治本。那不是切除贴上那么简单的东西,而是影响到本能的。” “是啊,所以我们求爱时才那么慎重。” “堀川响?” 光晴突然想到。小心地为他包扎的水羽,瞄了床上的神无一眼,继续说: “我就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他胆敢对拥有鬼头和三翼烙印的新娘求爱……不过那家伙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目前还不明确吧。” “基本可以确定了。会是因为喜欢神无吗?” “从神无的反应来看,完全不像,反而像是厌恶。” “如果新娘讨厌自己却烙印,风险很高。不过也许他想借助神无打击华鬼。” “不是像我们那样喜欢神无?” “……怎么说呢,真是麻烦。” “完全搞不懂他的意图。” “也许是挑战宣言。” “他的性格也太恶劣了吧?” “他一开始就不是好人。” “那也是……那他是什么时候给神无烙印的?” 光晴坦率地问,结束包扎的水羽,为难地拧开保温瓶盖子,把里头的味增汤倒入碗中。 啜饮了一口,舒口气,水羽想了想回答: “我想是神无在保健室的时候。” “丽在的时候?” “好像不在。万圣节时,保健室被彻底破坏了。他要跟药品公司的人交涉,让他们送来新的药物。土佐塚陪神无到保健室,后来因为要上课就自己先回来了,听说当时神无睡着了。” “土佐塚,就是桃子吗?” “嗯,神无似乎对土佐塚没什么戒心。她也经常照顾神无……但我不喜欢她。如果当时我一直在她身边就好了。” 水羽自责地说。光晴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洋洋得意地斥责水羽,反而挑衅地说: “你妒忌女生吗?真没用。” “烦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前丽二调查过土佐塚,只不过他说会侵害别人隐私,所以不把情况说出来。但是,”水羽顿了顿,看向神无低声说,“土佐塚身边没有鬼。” “没有?为什么?” “……听说跟别的新娘离开鬼之里了。” 光晴瞬间无语,拥有烙印的少女大都为了成为鬼新娘被强制带到这里来。在混乱地状况中,很多少女都会生气不安,咒骂。在暗地里守护新娘,在她们十六岁生日时把她们带到主人身边时庇护翼的工作,而鬼之里高中即使保护她们,让她们熟悉鬼族生活,也是禁闭她们的设施。新娘一到鬼之里,庇护翼的责任就完了,那之后就由烙印的鬼守护新娘。 “那真是麻烦啊。” 光晴低声呢喃。 被强制带到一个脱离常规的世界,本该依赖的人却和其他女人走了——桃子心底会是多么难受。 没有任何新娘是自愿来到鬼之里的。谁都会为此感到不安,只有在鬼的爱情守护下才能慢慢转变过来。 那种深刻的羁绊,持续存在于这个怪异王国中。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很寂寞吧。” “……不被渴望的新娘,本来不该存在的。” 沉默瞬间降临。部分的鬼新娘,会因为自己的容貌和鬼的容貌而骄傲,认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女人而轻蔑别人。无论是什么理由,自己的鬼不在身边,又处身于这么一群女生中,生活会是多么悲催。 如果能回家里去就好了。 但她或许是有家归不得,又或许是不想回去。想到这里,光晴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倾听者神无那缓慢重复的呼吸声,两人几乎同时叹气。 水羽塞给光晴一块饭团。 “丽发现烙印的事了吧?” “应该……我让萌黄把晚饭送到房间时,她什么都没问就给我准备了。” “还有粥?” 掀开小锅子的盖子,看到里面的食物,光晴问道,水羽点点头。 “一楼也很不安定呢。” “丽也忍很久了,如果我们问她,会让她精神负担更大。” “负担?” “……她想用剃刀削去烙印。吓死我了。” 水羽无言,明白到浴室中发生的事,耷拉下肩膀,咬了一口馒头。 “华鬼发现了吗?” “这样还不发现就是笨蛋了。” 光晴不悦地说,水羽吃完饭团在拿了一块。 “堀川响到底在想什么?” “完全搞不懂他。总之我们要寸步不离地守着神无,因为无法预料对方会施以何等计策。” “神无本身也值得担心吧?” “……是啊。不知道她会下意识做些什么。希望堀川响明白神无的境况会放弃计划吧。真希望有人会去骂醒华鬼,让他知道自己的新娘有多好。” “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啊,谢谢。” “她醒来会吃饭吧?” “会吃就好了,恐怕不会呢。” 瞄了瞄睡死了的少女,他叹息道。那张苍白的脸上显示她在梦中也不得安宁,无法平静。但不能总是这样,光晴拿起毛巾擦掉地板上的血液,告诉水羽说要洗澡,走出房间。 浸泡到热水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光晴拿起毛巾擦掉地板上的血液,告诉水羽说要洗澡,走出房间。 浸泡到热水的手掌传来阵阵刺痛,光晴边看着手掌边想。让神无去洗澡时,他想说“一起洗吧”却说不出口,或许他应该那样做的。 “……想不到她会那么抗拒……” 不知为何觉得悲伤。但当看到那幕让他血液冻结的场景,他应该不顾她的反对陪在她身边。剃刀还丢在镜子前。以那种角度,那种力道切下去的话,肯定不止削掉一层皮。很可能会把肉都深深地剐出来。 过去,神无为了保护自己,不断自残。 想到这里,对于那个毫不考虑就施以烙印的响,光晴非常生气。 “可恶的恶鬼,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帅气的脸皮底下,却总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到他接下来可能的行动,光晴心潮汹涌,再也坐不住,走出浴室朝寝室去。 “真快,有好好泡吗?” 收拾好桌面的水羽惊讶地问。他打开兔子背囊,拿出一个长型包裹并将其展开。 水羽穿着就寝用的睡衣。时间也不早了。而他从兔子背囊中拿出来的毋庸置疑是枕头。 光晴认真地想着,看出水羽朝床铺走去,一把拉住他。 “等一下,那是什么?” “嗯?不都看到了吗?睡觉用的枕头。” “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拿着枕头到人家房间——” 水羽笑笑,把枕头放在神无旁边,钻到床上。 “打扰了。” “喂,等一下!” “闭嘴,吵醒神无怎么办!不然叫上丽二吧?可能萌黄也会跟过来。” “不要,五个人太多了。” 调整枕头的位置,微笑的水羽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光晴沉下脸摇摇头。即使床很大也没必要如此吧。也许光晴抗拒的模样太有 趣了吧,水羽偷偷笑了起来,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躺在床上,双臂直直地举起,伸展骨头。他那悠然的模样让室内沉重的气氛变得柔软,光晴苦笑着走向床边。 如果晚上只有光晴一个人,也许他会因为过度思虑而睡不着,所以水羽选择留下。知道水羽用自己的方法安慰自己,光晴只能无奈接受了。 “懦弱并不适合鬼头的庇护翼。” “要后悔什么时候都可以,但不是现在。如今最优先的任务就是保护神无,无论内外——历代能力最高的鬼不止是华鬼,我们也是时候显露身手了吧?” “说得好。” 尽管之前没有烙印消失的例子,但他们不能妄自悲观。他们不允许好不容易露出笑容的少女,再次被夺走笑容。 “挺起胸膛。” “期待至极。” 他轻轻拍打从床上竖起来的双手,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睡衣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就寝,光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叫起来。 “起码要公平地决定睡觉的地方吧?” “猜拳的方法太弱了,不要。说到公正,应该是三盘两胜吧?一次定输赢太狡猾了。” “为什么?男人就该一次定胜负。” 想了想,水羽不情不愿地举起来。以防万一,还是事先问清楚。 “输了会怎么?” “啊,睡地板?” “不要!光晴你睡对面好了,对面!” 水羽猛然躺下,用被子蒙面。也许是有预感要输吧,他从被子中探出手,指指空着的地方,又马上躲回被子中。光晴也不多说什么,关灯躺下。 尽管神无睡了一会儿,但床铺却意外的冰冷。凭着淡淡的光线,光晴看到她脸上苍白,光晴伸手温柔地触摸她的脸颊。 果然很冰。她体内热度不断散失,很小心才能确认她是有温度的。神无就像失去保护就难以生存的小动物,脆弱的可怜。 之所以爱她,是因为她的虚幻,或许是潜藏于她内心的坚强吸引自己吧。 收回手,他深深抽口气,水羽突然说。 “光晴。” 光晴把视线转移过去。 “我不希望神无受伤……只是如此。” 想守护她,他跟水羽都有着同样的心情。 真挚的发言让光晴闭上眼。 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点头。 第二章 萌芽的思想 【一】 “早上好。” 耳边突如其来的爽朗问安,让神无觉得奇怪,再加上舒服温热的被子触感,叫她整个人都僵硬。 “醒了?” “啊啊,想不到你刚睡醒会那么呆,不过蛮可爱的。” 没有试过刚睡醒就跟人说话的神无,不敢睁开眼睛,为早上听到第二者声音感到疑惑。 “眉头打皱了。” 那人快乐地说,有什么东西按住她眉心——刹那,神无睁开眼。 “睡得好吗?” 光晴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俯视她。神无惊慌得忘记逃走,全身僵硬。 “早。” 看到另一旁的水羽,她更加混乱。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一醒来就在光晴房间中,一醒来就是早上——她脑海中只有一些记忆的碎片。 “我先去拿制服。” “嗯,好的。” “再见了,神无。” 穿着睡衣的水羽笑着下了床,拿着枕头和背囊走出房间。神无慌忙起来,确认昨晚三人同睡一张床时,无言。 她只会在认为安全的地方熟睡,之前只有跟母亲生活得公寓和华鬼的臂弯中。 “怎么了?” 光晴躺在床上,手撑着脸问,神无摇摇头。光晴是男的,无论多么信任他,为了保护自己她也应该跟他保持距离才对。但即使靠得那么近都没有恐惧感,反而觉得心神安定。神无更加糊涂了。 现在姑且,先拉开一点距离吧。 为那些微距离既放心又不安的神无,疑惑地偷瞄光晴。然后,脸变得通红。光晴回以温柔的苦笑。无需言语,他只是以眼睛传递着想法,察觉到他的动机,神无更加慌乱。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他比任何人都要温柔,手扶拍胸口,以求过激的心脏律动能正常下来。 然而,当手隔着衣服触摸到胸口皮肤时,她呆住了。 细碎的记忆连接起来,她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胸口不痛。就是说,她没能把皮肤剥下来,那禁忌之印还在原位。一定要快点处理——在大家都没发现之前,必须得处理掉。 响很明白折磨人的乐趣吧。因此不择手段,执拗地追迫。 出现在本家,毫不犹豫用毒箭射人的男子。 笑看别人痛苦的鬼。 没时间犹豫了,必须尽快消除烙印。 视线猛然变暗。心头的催促压迫着耳朵鼓膜。寒气从心渗出,呼吸变得困难。正当她想找刀刃时。手腕传来钝痛,她抬起头。一双大手温热,动作笨拙地握住她的手腕。 引入眼帘的那张脸上,严肃得恐怖,也有着无限的温柔。 “放心吧,没有人发现,堂堂正正地站出来。” 声音跟眼神同样温柔。他感觉到神无的注视,脸色一变,笑出了能融化空气的弧度。 “我答应你,一定会守护你。” “烙印……一定要消除……” “没必要。神无,没事了。,我在你身边,所以不用担心。” 环视房间想找刀子的神无,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惊讶地看着光晴。心底的不安被他那澄净的眼神融化。但她无法坦率地点头,治好低垂视线,突然看到一圈白色的东西,她叫了出来。 “绷带。” 光晴的手昨天还没缠着绷带。是她造成的伤吧。神无以手覆盖着他的绷带。 “啊,只是被划了一下。鬼的复原能力好,伤口本身也不算太大,没事的。” “对……对不起。” “别道歉。我不是说要守护你吗?” 神无抬头看向光晴,缓缓点头,光晴马上高兴地笑了。神无觉得心头一阵轻松,舒口气走开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 “怕你着凉,帮你换的。” 神无握紧衣襟,光晴笑着说。 本打算暖身子才去泡澡,结果发现了剃刀,正想要割除印记时,被光晴阻止了,之后的事她都没记忆了。神无不记得自己当时没穿睡衣,不由得狼狈万分。 “嗯,发育真是神奇啊,嗯,啊?” “什么叫‘啊’!” 伴随着尖锐的喊声,一个尼龙制的手提袋直击光晴颜面,他应声往后倒去。 “性骚扰!” “我只是夸奖她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水羽顶着痛苦地双手覆面,站起来的光晴,作势要把制服和塞满教科书,笔记本的书包丢出去。光晴脸色大变。 “不要!那会死人的!” “知道就快去洗脸换衣服!” “什么啊!哇,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被水羽一瞪,光晴看看挂钟,立马从床上下来,飞奔出去。临出房间前,跟慌张的声音不同,光晴以充满爱意的温柔眼神瞥了她一眼。那神态叫神无悸动不已。 “真是的。” 已经换好衣服的水羽,看到光晴走出去了,才把神无的制服和书包散在床上。 然后,他轻柔地抚摸脸色通红的神无的头发,表情有点寂寞。 “华鬼变了。” “呃?” “……我在外头等你换好衣服,一起吃早饭吧。” 华鬼的名字突然蹦出来,神无惊讶地想追问,但水羽快一步转变话题,走出房间。茫然盯着房门的神无,被什么吸引似的看向窗外延绵不绝的风景。 外头依旧是一片银色的世界。 新的雪花飘落在堆积的雪上。 静静地渲染世界,改变世界。 跑到外面,肯定会冷得发抖吧。躲在这里的话就能得到别人温热善良的帮助。 神无用力抱住颤抖的肩膀。 悄然无声地。 ——雪无声地飘落。 【二】 神无冒着大雪到学校,像平常那样上课。下课铃一响,桃子就小跑步过来。 “到外面去吧,外面!打雪仗!” 桃子兴奋地说。没有理由拒绝的神无站起来。 被新雪掩埋的庭院中到处都是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心情阴郁的神无,被拖着往室外走。因为神无平常也很安静,所以桃子无所觉地自说自话。 但她偶尔也会停下来,询问神无。 “那个……” 桃子正要说什么,手机就想起来了。看来有短信。桃子停下脚步,看到来电显示后皱眉,按下接听按钮,把话筒凑近耳边。 “喂喂?我现在跟朋友一起……呃?情况?” 桃子瞬间无言。 “怎么突然问啊……我都说跟朋友一起了!你在想什么?” 桃子将电话拿下来,看着神无。 “对不起,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等她回应,桃子就快步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猜测到是往常那人打来,神无退到一边,不妨碍桃子的脚步。虽然没有问清楚,不过她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异性。频繁联络的男性——就是说,电话那头的人是桃子的鬼。也许有什么急事。 神无静静地等待桃子归来。刚才桃子离去的走廊突然出现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从服装看出他不是教师或者教职员的神无,警戒地看着男人的举动。没有马上逃走,是因为男人身上没有弥漫丝毫的危险气息。 “鬼头新娘,朝雾神无小姐呢。” 男人的遣词用字礼貌周到。他对困惑的神无沉稳地笑笑,轻轻一礼。 “我一直都等待你落单,然后偷偷带走你。我是选定委员之一,名叫有马,是来迎接你的。” 面对惊讶的神无,他继续说。 “ 我们挑选了几个适合你的鬼。很快就会举行仪式,请您跟我来这边。” 事情过于唐突,神无不知所措,只是呆站着。男子理所当然地伸出手。选定委员——忠尚和三翼提到过多次的名字。 得熟悉对方的意图,神无疑惑了。 “但是华鬼……” “我们已经得到他的允许。” 男人的话重重落在神无心上。他仿佛在说自己是被遗弃的新娘。不,虽然本人没说什么,但男子的确传达了华鬼的意向。 “我要留下。” “……即使不被期待?还是你认为我没有力量带走鬼头新娘呢?” 男子柔和地问,双眸中潜伏着锐利光芒。他是打算趁她落单,不管她是否愿意都强行带走她吧。即使领悟到这一点,神无还是固执地看着男人。 “请你离开。” “很遗憾。” 神无这样对选定委员说,水羽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环视四周一下,神无叫了起来。水羽气定神闲地站在选定委员背后,摆出戒备姿势。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中途插手最不好了,而且还塞着路跟神无交涉。不就等于让庇护翼发现自己的行踪吗?” “真是的,你竟然以为三翼这么无能吗?” 水羽声音之后是丽二,还有一阵奇怪的声响。 神无回头,看到脸上挂着佛陀般笑容的丽二拉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一步步走下楼梯。有马大吃一惊,丽二放开男子的衣襟,笑着说: “这是‘上头’的意思,我已开始就明白了。现在——三翼就是要插手。” 看到男人眼瞳蒙上一层金黄色,神无不由得紧张起来。突然一阵钝重的声音从楼梯传来。随之望去,只见丽二转过身子,伸出拳头。丽二身旁是被他一击打晕的男子——那人身体一软,从楼梯滑落到转角位置。神无不由得别开眼,看到站在跟自己交涉男人身后的水羽,快要被人从后袭击,“呀”地叫了一声。水羽俯下身子,躲开男人的袭击,并趁机抓住男人的手腕一拉,同时提起脚跟狠狠地踢那人的腹部。男人痛得弯下身体,水羽趁机以手肘击打男人的背部。 所有事都瞬间发生,瞬间结束。 丽二轻仰首,看着哑然的选定委员。 “我们很清楚选定已经开始了……也不是因为候选名单中没有自己而生气。嗯,只是有点在意吧。” “丽二,你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闭嘴。” 被人这么一喝,水羽只有闭嘴了。 “我的意思是要尊重神无的意愿。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一切都只是空谈。我现在很讨厌被人骚扰,有什么不满就尽管来吧。若然你们还有命的话就告诉‘上头’,鬼之里的事由鬼之里的人决定。如果他们那么喜欢行使权力,我们必然全力阻止。” 四周一片静寂。不管跟自己对峙的男人,水羽漾出一抹艳丽的微笑,看着保健医生。那充满杀气的样子,为他与生俱来的美貌天上危险气息。 “撤退还是对战?” 轻盈的询问宛如在邀请对方。男子脸色苍白,跟晕乎乎地站起来的同伴点点头,一脸苦笑地快步走下楼梯。 “竟然派一些三脚猫过来,太低估我们三翼了吧?” “也许他们以为带走神无是非常简单的工作吧?‘上头’要求行动,部下也只能顺从了。” “轻易就放走自己的新娘?有这种松懈想法的家伙应该到地狱去反省自己的愚蠢。” 丽二笑得极端灿烂,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睛。丽二圣骑的原因除了响的烙印,光晴和水羽与神无同睡,还有神无不知道选定已经开始只能呆呆看着眼前状况的反应。 “神无,有受伤吗?” “没有……” 原本脸色就不好的神无,因为这件事脸色更难看。水羽以怜悯但有的眼神看着她。 “神无,土佐塚呢?” “她说接个电话,就……” 神无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阵阵喧闹声,想到庭院去的学生们涌了过来。丽二为了避免混乱,先回保健室去了。他一走,桃子就回来了。 “咦?怎么了?” 发现水羽也在,桃子不解地问。 “没什么……土佐塚,你聊完了?” “嗯,在电话中有点说不清。” 刚说完,桃子脸色变得严峻。看来电话的内容有点不好。神无担忧地看着她,桃子只是笑了笑。 “对不起,没什么的,走吧。” 开朗的声音中,隐藏着点点的不安。 过于宽敞的学园中,众多的人忙碌穿梭。华鬼无言地站在空置教室中,眺望这平常的一幕。 铃声一响,原本雪白的庭院上涌出了斑斑黑点,黑店不断增加。因为校舍建立在深山,因此下雪并不算罕见。去年尽管初雪来得早,雪量却不算大。但今年初雪来得迟,取而代之是一场场暴雪。鬼之里祭典决定举行,学生们情绪难免有点轻浮。在执行部的筹备下,整座学校都闹哄哄的。那种骚扰理所当然地影响到学生会。因为知名度高而被选为会长的男人,正为副会长又手持报告书进行抗议而深感郁闷。 “神无在二楼。” 这句话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华鬼眯起眼。早上,水羽到四楼,拿走神无的后备制服和书包时这样说。依旧睡意朦胧的华鬼立马醒觉,狼狈得有点不知所措。知道现在胸口还残留着那种莫名的感觉和怒气。他四处张望,仿佛要寻找什么似的。 他的注意力停在跟学校挺远邻接的森林中。有一个男人靠在挂满霜雪的大树下。他歪着脑袋,嘴巴中吐出白色烟雾。 “渡濑……?” 为什么那男人会在这里?突然,华鬼想到选定委员的事,脸色一暗。能让甚少涉足鬼之里的渡濑出现,眼下只有一个原因。他来帮忠尚传话的吧。 顺着渡濑的视线看去,华鬼看到了一个小黑点。从背后看,她穿着外套的样子跟其他女生无异,但被牵着走的姿势相当引人瞩目。看到她不断被雪绊倒,华鬼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在忙着捏雪球的人群中,只有神无不知所措地站着。 环视四周良久的她,直到旁边少女跟她说了几句话,她才慌忙俯身捏雪球。 当她抬起头时,一个雪球砸到她脸上,让她完全呆住了。丢雪球的少女按着腹部大笑,神无僵硬的表情也随之变化。在吵闹的庭院上,她的笑声逐渐被掩盖。但是,华鬼觉得自己听到了她欢快的笑语。 她快乐地捏了一个雪球,往前跑去,但没能飞多远就跌落在地上,跟其他雪花融合在一起。但她还是很开心地笑着,再接再厉地捏雪球。 华鬼把玻璃上的烟雾擦掉,眼神追随着神无的举动。原来她也会那样笑。对他来说,非常新鲜。 白皙通透的肌肤染上樱色,她握住一个新雪球站起来。 不常见的明朗表情生动灵活,却在她低头的瞬间衍生出阴影。 心底涌上一股违和感,划过不由得皱眉。违和感中还混合着一种原因不明的不快。原本生气勃勃的她的脸上,红晕消失。她伸手想要按住胸前的烙印,最后又放下。 目睹她连串举动的华鬼,心底一阵动摇。 为什么神无不回四楼呢。为什么不出现呢——华鬼在心底自问,注意力无法从脸色苍白的她身上抽离。 指间触摸到玻璃的瞬间,一个雪球横越过眼角。危险,他在心底低声喊。雪球在神无后脑勺炸开粉碎,宛如紧绷的弦线被切断一般,雪球接二连三地砸往神无身上。投掷雪球的都是女的,以容貌美丽者居多。是鬼的新娘们吧 。华鬼睁大眼睛,看到一个少女怒吼着跑到神武身边,保护神无免受雪球攻击。 这时候华鬼终于发现少女的真实身份。以前曾经一脸挑衅跟他打招呼的神无的朋友,土佐塚桃子。 “很好玩的样子呢。”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华鬼反射性戒备,暗自责备自己太过沉迷于庭院的事情。 堀川响站在他身边。 堀川响扬起一抹微笑,视线定在刚才华鬼盯着的地方。 “别那么吃惊。我偶尔也要活动活动筋骨。我还以为你看什么呢……神无吗。” 响亲热的口吻让华鬼更加生气。他身上没有散发出往常的敌意,因此华鬼明白他不是来跟自己对战的,然而他也不是自己能掉以轻心的对手。华鬼无言地盯着响,响低声笑了笑。 华鬼握紧拳头。一旦引起事端,记录不良的华鬼肯定会被处罚吧。以前即使被停学、退学也没所谓,但现在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太多,华鬼已经无法离开学园。 华鬼收回视线,转身往前走。 “咦?你去哪里?” 响故作亲切地扬声问。无视他问话往门口走去的华鬼耳边,再次传来响的声音。 “神无是我的新娘——以后多多关照了,华鬼。” 华鬼猛然转身,响脸上挂着一抹堪称大好青年、亲切的微笑。骤眼看去,态度非常友好。但下一瞬间,他的气息突变。 明显的敌意。 被响终于显露出的真实心意激怒,华鬼快速走到窗边。不可思议地轻易找出了神无的所在。她垂下苍白的脸,在桃子守护下站在白雪掩盖的庭院中。没什么特别的光景,却让华鬼心底升起尖锐的违和感。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不快和焦躁 神经紧绷——更三翼给神无烙印时同种类的感觉。 得知不愉快和焦躁情绪的原因,瞬时熊熊烈火灼烧他整个思绪。 华鬼的眼瞳因怒气染上鲜明的金黄色。狰狞的双眸环视教室,却马上冷却下来。 响不见了,教室唯一的门板敞开着。 只有学生们刺耳的喧闹声在室内回荡。 “……你的期望呢?” 他看到一张苍白、泫然欲泣的脸。否认神无是鬼头新娘的女生们,看到她伫立雪中的样子,很难想象她是自愿被烙印。 胸口被灼烧的感觉让他沉下脸、视线从神无身上转开。 “那男人是想死了。” 特意来告诉他神无变化的男子,肯定很享受目前的状况。想到这里,一样的怒火涌上心头。 握紧拳头,华鬼朝敞开的大门走去。 握住门把,他再次回头看向窗户。 神无进入校舍了吗,还是依旧站立在寒风中呢—— 他,非常在意。 【三】 上完课走出教室,响边按下手机按钮,边穿越走廊。走上楼梯,把手机收回制服口袋中,悠然越过连接通道,继续往上层迈步。走到北楼四楼,进入灌满冷空气的室内,按下空调按钮,来到窗边。 唇边扬起一抹快意的微笑,响把身体靠在墙壁上,闭上眼。 “漂亮的反应,爽快。” 几个小时前华鬼的反应时前所未有的,让人印象深刻。他那焦躁的反应就是最好的明证。华鬼不再想杀死新娘。从他刚才的举动就能看出,他比在本家时更加在意新娘。原本大部分鬼就是溺爱自己新娘的种类,甚至会不知不觉间宠溺新娘。华鬼肯定也是那种类型。 “有趣,他还会为我创造多少享受呢?” 正因为是不喜欢的对手,所以才想要彻底击溃他。让那个高傲的男子悲叹,该是多么爽快的事情啊,光想想就止不住微笑了。 响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拨通了“研究所”的电话号码。国一长期工作的地方,当时为了找他,响拜访过的建筑物。连接音响了四次,才有人接听。 “我是堀川响,所长呢?” 听电话的男人倒抽一口气,僵硬地说“请等一下”,电话就转线了。尽管在研究所跟响接洽的是所长,但研究所其他成员似乎也知道他的事迹。从男人声音中读取出警戒外人的意味,响不由得苦笑。 “什么事。” 转线音乐停止,一句寒暄都没有,所长单刀直入地问。 “我想请你帮忙制造一样东西。你们正在进行关于新娘的研究吧?” “做什么?” “小东西而已,一个小型信号机。” 响没说出物件的用途,只详细说了期望的功能。所长困惑地想要推辞,但响说完让他尽快制造后就挂断电话了。 “必须进行些微调整……他们能做出如何精密的东西呢,让人期待。” 他快乐地低喃。这样最低限度的必需品就准备好了。之后——他边想边看着电话,嘴角上扬。要建立最华丽的五台,劳心劳力的付出是必须的。给鬼头新娘烙印后,一切条件都备齐了。接下来要如何料理呢。 响挂上电话,等待另一枚棋子到来。他凝神静气,从覆盖校园的喧闹声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爽快的微笑变成讽刺的笑容。 “真慢。” 门被粗鲁推开的同时,响的声音响起。喘着气的桃子表情危险地盯着他。明知道响的地位却从没有谄媚过的鬼新娘——她眼瞳中溢出轻蔑的光芒。她平常的心情就已经很糟糕了,今天似乎特别差。 熟悉桃子性格的响,知道发生了一些她不喜欢的事,赶紧收起笑容。 “生气了?” 明知道会激怒她,响还是温柔地问。果然,桃子凛然地看着他。 “贡的事就别说了,你说没有其他人我才照顾他。我也不会问为什么。” 桃子踌躇了一下,马上又以低沉的语调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响不明所以地皱眉。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神无烙印的事。” “——啊,那个吗?” “什么叫那个!你要我在神无落单时叫你、我才叫你的啊,但没想到你会那样做!” “我有必要向你报告吗?你该不会是忌妒了吧?”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桃子身体僵直。单纯的少女也许无法理解眼前的男人有多危险吧,桃子呆了呆,厌恶地盯着响。 他大笑。 突然,墙壁传来轰鸣声,响不由自主地凝视桃子双腿。 “别开玩笑了。” 放下踢墙壁的脚,桃子挑战似的睨视响,冷冷地说: “鬼不是会对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言听计从吗?你真的蠢到不明白那样做对形势有多不利吗?”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尖锐。仿佛她生来就是鬼世界的人。 怒火剧烈膨胀,理智被怒气掩盖,眼瞳染上金黄色。明显感到他怒意的桃子挪动双腿往后退。 她脸上有着无法隐藏的警戒和怯懦——但眼神却依旧顽固。 “你认为我会被烙印迷惑?” 首先,他很不喜欢桃子的这种想法。 “我听说越强大的鬼烙印影响力越强。有时候甚至无法自已。你的力量不是很强吗?” 响失笑。这句话用来评论被认为没有华鬼就必然继承鬼头之位的他,多少有点偏差。 “你想看到证据吗?那我就给你烙印,然后笑着杀掉你。” 他抓住桃子的肩膀,轻声说。桃子挥开响的手。响原以为她脸容会充满恐惧,但却是意外的怒容满脸。 “别滥用求爱的烙印。那应该给予自己 喜欢的女人!像你这样滥用烙印的家伙,真差劲……!” 这是响意料不到的话。那悲切的话语中包含着思春期少女特有的——能称之为陈腐的梦想,她愚蠢的想法让响反思。 当他问要怎么处理江岛四季子时,桃子毫不犹豫地做了消灭她的选择。他以为桃子是个厉害的女人,现在看来是高估她了。 这个女人还是不知世事,追逐所谓的梦想。 “把烙印抹去!没必要那样做!” “——真的要痛击她,烙印就是必须的。” “我说不要!” “你有否决的权利吗?” “响……!” “所有能利用的都要应用。这就是我的做法。即使是你违反规则,我也不会宽恕。” “我是你的搭档啊,我手里握有情报。” 尽管不认为这足以成为自己的优势,桃子还是勇敢地与之对峙。他以金黄色的眼眸盯着脆弱得经不起一击的少女。 “把神无的烙印抹去。” 响以冷笑回应桃子的怒火,轻蔑地睨视她。 “无论怎么做,那都是无法消除的。” “烙印时你刻上的吧?说得那么伟大,结果还是无能为力?”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我没有!” “你有。新娘的烙印不代表求爱。” 一开始就不是那样的含义——响很久前就这样想了。尤其在自己烙印后,那想法更加强烈。 烙印本来的用途就不是求爱。不过是一个标识罢了。为了不让融入自己细胞、能孕育自己孩子的肉体走丢而烙下的印记。烙印部分的皮肤会变薄,近似于粘膜的状态。打上烙印,不过是为了把自己的细胞送入对方体内。所以作为挑衅手段,烙印非常有效果,鬼们讨厌自己的新娘身上有他人的烙印。 鬼本能上认为拥有多个烙印的新娘已经被玷污。 自己的所有物,不能相让。 “……不是求爱……?” 不明所以的桃子惊讶地问。 “嗯,不是。那只是普通的印记。跟动物一样,骄傲地证明那是自己的所有物。你知道吗?烙印能让鬼知道自己的新娘身处何地——很方便吧?” 桃子双眼圆瞪。她震惊的模样取悦了体内欠缺爱情因子的男子,他大笑。 “给小猫系上铃铛,烙印的作用仅是如此。” 为了让庇护翼轻易找到主人的新娘,也为了让烙印的鬼能本能地找出自己的新娘。那是在鬼世界生存不可缺少的能力。 但之于响却是可有可无。 烙印能利用。 机关算尽,响在神无皮肤上打下印记。 “对鬼来说,新娘不过是一个工具,以前是,现在也是。让种族繁衍下去的工具。” 【四】 踢开皮革造的长椅子,看到桌面上摆放着马克杯的一捆文件。 华鬼瞥了一眼坐在眼前的少女。少女的美貌依旧惊人,因为心情不愉快,使得她的魅力变得尖锐。对此不感兴趣的华鬼马上别开脸。 “既然来到办公室就工作一下吧,会长?” “随便。” “……鬼之里祭典的预算报表都在这里。不是给执行部,而是学生会。我不希望把预算都用在娱乐上。” “那就直接报呈好了。” “木藤同学。” 银铃般的声音霎时尖锐起来。一般在人前隐藏情绪的她——鬼之里高中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在学生会办公室中表情可丰富了。 “预算管理是整个学生会的课题。一般来说……” 华鬼想说自己比较喜欢日本菜,但最终没说出口,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她的抱怨,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喝。 神无会到二楼或者其他房间去吧。这样一点都不好。 冒着风雪回宿舍太累了,所以决定继续留在校舍,但似乎没办法一直留在学生会。还是到学校四处转转,找出选定委员吧。尽管不知道遇到了他们要如何做,但内心确实很焦躁,觉得必须找到他们。 华鬼沉默不语地思考。也许是他的表现太可以了吧,梓皱起柳眉。探视他的脸。华鬼别开视线,看到窗外的情景,迅速站起来。 “我回去。” 他推开梓,拿起书包和外套奔向门外。 “木藤同学!?喂,我还没说完——!” 门啪唰一声关上,截断了梓的声音。华鬼边穿上外套边下楼梯,移动到校舍出口。换好鞋子,推开玻璃门,刺骨的冷气扑面而来,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白天时持续飘落的大雪现在已经停了,四周被厚厚白雪覆盖着。黑暗中,教务员们忙着铲雪,清除链接学校,宿舍、教员宿舍道路的路障。 往前踏出一步,伴随着嘎啦的声响,白雪往下沉。每往没人气的雪白道路踏出一步,脚尖就越发冰冷。但华鬼毫不在意地往职员宿舍别栋走去。好不容易来到宿舍玄关,他脱下鞋子,拍拍黏在裤子上的雪花,走入建筑物中。然后目不斜视地钻进电梯。 很焦急。焦躁地盯着楼层键。终于轻盈的电子声响起,电梯门打开,他快步离开,推开了自己屋子的门。开阔的玄关上整齐地放着女性上学用鞋子,走廊深处传来节拍整齐的声音。偶尔空气中还飘来香味,可以想象她在准备食物。 想不到她回来了。 华鬼本以为神无暂时不会回来。看到屋子里亮灯时还不敢相信,脑子还在思考如何是好时,身体已经擅自采取行动了。华贵转过身子。回校舍去吧,不,还是到别墅去——握着门把的他思绪紊乱,些微的香味飘入他的鼻腔,华鬼静止不动。 想到响那炫耀胜利的笑容,华鬼整个人的神经都要冒火了。 他放开门把,换上拖鞋,踏上走廊。 越接近厨房,轻快的声音越大。华鬼静止不动,想到什么似的,直接走进浴室。他神绪复杂地坐到浴缸中。之所以在学生会办公室消磨时间,因为觉得如果自己先回去,神无就不会回四楼了。现在她回来就好——他认真地想。 他感觉到热气往头脑涌去,在热水中缓缓伸展开冻麻的四肢,闭上眼。响的脸自然而然浮现在眼前。从以前开始他就不断找自己麻烦,但这次性质明显不同。他没有采取直接攻击,而是采取间接迂回的方式。 混乱的思绪带动感情波浪,排山倒海地向他压来。一半是愤怒,其余都是些不知名的情绪,使得他神经紧绷。 闭上金黄色的双眸,他缓缓吸口气。 远处传来陶器碰撞的清脆声音,啪嗒啪嗒来回踱步的脚步声,锅子热起来的声音,这些声音意外地叫人舒服,温柔地安抚着他尖锐的神经。喀嗒,是木头敲击的声音。华鬼从浴缸中起来,穿好衣服走向厨房。 打开门,一如所料,神无坐在椅子上,饭桌中央放着热腾腾的砂锅和两组食器。尽管感觉到她的紧张,华鬼还是装作不知道地接过碗筷夹菜。她放心似的舒口气。 一股安然的感觉叫他皱眉,他决定无视,继续吃饭。 在别墅时就有所觉悟了,神无做的饭菜适合自己胃口,暗自赞叹一句好吃,无言地吃完。过后边眺望神无收拾餐具的样子边啜饮日本茶。任谁看来都是非常和平的用餐情景。 华鬼离席,准备睡觉。 跟平常一样,钻进被子中,只亮着床头边的小灯,拿起上头的报纸。只浏览了自己在意的报道,看看时钟然后关灯。过了一个多小时,神无进入寝室。往寝室靠近的脚步声谨慎而缓慢,她小心推开寝室的门,然后是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压抑的呼吸声、蹑手蹑脚靠近的气息,还有很 熟悉的她独有的“芳香”。 “芳香”中混合着前所未有的气味,勾起了华鬼心底的不快。他静止不动,等待她下一步行动。站了好一会儿的她,下定决心似的钻进被铺中。下一刻,华鬼伸手把神无冰冷的身体拉近怀中。跟为自己无意识行为感到困惑的华鬼相对,神无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就踌躇地往他靠过来。 心脏剧烈跳动,她不抗拒的举动表明了她的心意,叫他心神荡漾。潜藏在心底的感情,跟之前的疑惑完全不同。不快,焦躁不安,让他不由自主屏息。他不知所措,神无却没有感到他的担心,很快就发出安稳的鼾声。想不到她会在异性怀抱中如此轻易地安稳入睡的他,华鬼罕见地不安起来,凝视着她想,毫无防备真的好吗。 他撑起上半身,眯起眼打量那张充满信赖神色的睡脸。她脸上有着疲倦的黑影,近来肯定不好过吧。凝视那张让他回想起刚相遇情景的脸,轻轻地以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她身上独特的香气钻进鼻腔,融化了他的思维。被什么吸引般凑近她,感觉到她的呼吸,动作停顿。他疑惑地继续梳理神无柔顺的长发,慎重地吻住了睡眠中的她。 柔软的触感意想不到的舒服。唇才离开她的就忍不住再次覆上,某种情绪汹涌而上。狂暴的破坏欲——比起在浴室时的怒火更加甜蜜、让人疼痛的冲击。 却,又有所不同。 不是想伤害她,而是一种不可解不可思议的东西。 重复吻了好几次,他移开身体。手指落在她唇上,缓缓移动至下颚,抚摸着她白皙纤细的喉咙,往下解开睡衣的纽扣。 一颗,两颗,突然他动作静止。 柔嫩的肌肤上残留着众多伤痕。大部分都是旧伤,但也有刚造成的新伤,上头还弥漫着鲜血的气味。华鬼拨开覆盖她肌肤的布料,皱眉看着那些微的伤口和充血的瘀痕。 伤口比较集中,伤口中央的不是华鬼或三翼的烙印,而是另一朵大得惊人的花。 “这——” 怒火宛如被浇上汽油一般,膨胀燃烧。 第一个烙下的印记将成为基盘。随后烙印的华鬼如果比第一个鬼弱,花儿也会小小的,相反如果随后的鬼比前者要强,烙印就会包裹住第一个烙印,夸耀该鬼的力量。花朵的大小根据鬼的力量不同而变化。 神无身上新的花朵,跟华鬼的面积相约,灿然盛放。 激昂的愤怒甚至让华鬼产生炫目的感觉,他恨恨地咬牙。 为什么——华鬼自问。 为什么,一直敌视自己的响会对神无烙印?鬼族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烙印所代表的含义。既然不可能不知道,那这道烙印的意义——任由愤怒主宰理智,华鬼吻住赤色的花儿。 独占欲急剧膨胀。 自己的新娘被他人觊觎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被触碰是当然的——更别论伤害她了。华鬼极端愤怒。 无法抑制的怒火驱策他的理智,华鬼仿佛如爱抚自己烙印似的亲吻神无的肌肤,然后用力抱住睡眠中的她。 倾听着她安稳的呼吸声,任由心底那汹涌的感情澎湃。他用力闭上金色的双眸。 第三章 泡沫恋人们 【一】 早晨指导课过后,老师坐在教室一角的椅子上,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平常老师都会回到教师办公室去,今天留下来算比较特殊。同学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学生踏着悠然的步调走上讲坛。 银框眼镜闪过一束光芒,班长转向同学们。他把文件放在讲坛上,托了托眼镜,拿起一张纸,咳嗽一声,终于开口。 “我想大家都知道了,学校要举行鬼之里祭典。因此现在召开紧急会议。举办日期是十二月十一日,主办单位是执行部。从前夜祭到设置免费小摊——听说今年还有舞会。” 环视室内,他温和地笑了,笑声地念了一句“真是麻烦”后,又咳嗽了一下。 “当天除了指定活动还有游戏、夜晚还有营火会。……呵呵,差点忘了,不是女仆小摊,而是雪人小摊,大家别想歪了。” 班长的打诨引起哄堂大笑,一个同学怯懦地举手站起来。 “我不会跳舞。” “现在开始加紧训练就好,别担心。不会跳舞的家伙放学后留下来。” 班长不容拒绝地宣布。无视抗议的声音,他夸张地耸耸肩,看着同学们。 “听着,主办单位是执行部。堆雪人和跳舞都要评分,最优秀班级和最差班级都会得到相应奖品。从三年级生的反应来看,肯定不是好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最后一名。” “不是好东西……但也算奖品吧?” “免费伺候卷之类的吧?还是让我们做杂物?” “那不就不算奖品了?” “颁发的所谓奖品全根据执行部的见解决定。我们没有拒绝权。详情敬请期待当天。” 尽管班长的语调清爽,但从他厌恶的笑容来看就知道最抗拒本次活动的就是他。清楚很多同学都非常愤怒,他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回头说: “大家可以挑选搭档参加舞会。” “搭档!?” “你该不会想一个人跳舞吧?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去找搭档吧。评分方法参照附页,一年五班和二年三班,再加上三年七班组合起来制作雪人。大家开始设计雪人的主题吧。” 一口气宣布完,班长看看手表,隔着反光的眼镜环视窗内。 “让大家讨论十五分钟。一会儿把个人提案或者喜欢的角色提交上来。听着,堆雪人的主题不能太难。” 班长对开始呱呱叫的同学怒吼。分发复印稿。班长从讲坛上下来回到座位上,马上被一群男生包围。神无重复念叨“三年七班”这个词。那是放送部部长大田原所在的班级。他豪言自夸能应付升大学考试,然而社团内的人还是担心他,认为她不出席活动也没关系,可他还是每天出现。大田原比其他成员要好说话,神无稍微松口气。 “很好玩的样子呢。” 顺着桃子的指示,神无看向外头。雪堆积出惊人的厚度,短时间内天气都不会好转。收集堆雪人所必须的雪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为活动的举办开了个好头。 但没有看过积雪的神无为此感到困惑。三个班一起制作雪人,规模应该相当宏大吧。没有体力、不习惯下雪天气的人能帮什么忙呢。执行部的企划本身的确很好玩,但对于她来说却问题多多。神无叹息着凝视再次下雪的学校庭院,察觉桃子在打量自己,便回过头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变好了……感觉也不同了。” 桃子的问题跟上学时三翼的问题如出一辙。最近这类问题特别多,多到她都不记得谁问,也无法好好回答。 今天早上三翼紧张地追问华鬼有没有袭击她、睡得着吗、还叮嘱她最近情况有变要多加小心。从没感觉到华鬼对自己表现异性兴趣的神无,得出一个自己没有魅力的结论,为他们的畏惧感到困扰。她要如何防范一个一上床就熟睡到天亮的人呢? 但早上发生了怪事。 神无垂下头,盯着烙印所在的地方。早上起来时,本该工整的睡衣敞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大片胸口肌肤。神无睡相很好,而华鬼一直睡得都很安稳,不会动手动脚。扣子本身的构造也不会无端松脱——这么推测下来,很自然就会认为是华鬼解开的。然而华鬼是那种会揭开自己不感兴趣的对手的衣服的人吗?而且只是两颗扣子,太半吊子了。 想到早晨混乱状况的神无,再想到选定委员的事,思绪更加混乱。 吃早饭时,华鬼跟平常一样。他是不是没发现响的烙印呢,又或是觉得没所谓呢,想着想着,神无难免悲伤起来。 “神无,你身体还没复原吗?” 桃子问,心情抑郁的神无慌忙摇头。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之前颜色如鲜血般殷红的烙印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心头不快的感觉也变得柔和。尽管响的烙印还鲜明地残留在皮肤上,但厌恶感不再像先前那么强烈。 隔着衣服按住烙印的神无,忽然有不可思议的炽热和柔软触感闪过脑海,叫她脸色一红。在床上不断重复着爱抚般的触碰——神无用力摇头。 华鬼不可能会那样触摸自己的。 “喂,神无你怎么了?好奇怪呢,难道跟木藤前辈怎么了?” 桃子声音压得很低。神无耳根都羞红了,桃子声调更加低。 “你的样子红艳欲滴哦?大家都注意着你呢。” 桃子的话让她感觉到众多注释和其中的异样感,神无瞬间紧张起来。羞赧感快速退去,头脑恢复冷静。以后还是尽量跟值得信赖的人一起行动比较好。 神无边警戒着旁人炽热的注视,边看着桃子。 “没什么……很奇怪吗?” “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改变吧。怎么了吗?” 那变化是华鬼的爱抚引起的,神无却误以为做梦。没发现真相的神无歪着头,跟桃子一起思索。 桃子呼呼地笑了。 “不是身体不舒服就好。神无你决定舞会的搭档了吧?我怎么办呢啊,听说要分组。我们要做什么?还是堆雪人吧?” 看着班长分派下来的文稿,桃子爽朗地问。 文稿上头仔细分出运雪组、做雪室组、堆雪人组、衣饰制作组、摄影组等类别,还规定了人数。如果衣饰制作组是要制作舞会用衣服,那么也许是最适合神无的组别。但看到桃子开心邀请自己的模样,神无无法拒绝。 当她说想跟桃子同个组时,她的表情有点玄妙。 神无疑惑地看着文稿。 “神无,我们一起去逛小摊吧。好好享受雪中祭典。” 神无点点头。在白雪茫茫的山中迎来的祭典会是怎样的呢。听到桃子期待地猜测有什么小摊的声音,原本认为是劫难的活动似乎也变得有趣起来。也许因为身体状态不好,又或者是有关怀自己的朋友吧,神无也不清楚,自然地笑开了。 雀跃。 完全感觉不到眼前惊涛出现前的征兆。 【二】 “堀川响呢?” 课间休息时,华鬼走到二楼,来到二年三班的教室,窥视教室内的情况,询问旁边的女生。华鬼是校园内的风云人物,如非必要不会主动跟谁说话。而且对方还是后辈,简直是特例中的特例。教室内鸦雀无声,所有视线都集中在热切地环视室内的华鬼身上。 “呃、呃、啊、那个……” 突然被问话的少女从座位上弹起来,紧张得语无伦次。华鬼注意力自女生身上移开,搜索响的踪影。响的容貌即使在鬼族中也算出类拔萃,异常引人注目,但他看遍室内都看不到那男子。 “堀川好像见女朋友去了。” 站在远一点地方的男子怯懦地回答,华鬼条件反射 地问“女朋友?”。竟然会有人跟那种性格的家伙交往,实在太奇怪。既然他本人不在,留下去也没作用。华鬼道谢也没一声,关上门。 无论响意欲如何,华鬼都不是被动地等待别人行动的温吞人物。为了守护那个谁能让他安心休息的地方,华鬼第一次自发地行动起来。 但对方却不在。本以为他在教室,所以下课铃一响就来找他。想着要不要回头询问响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但听到他跟恋人一起时就没有欲望侦讯。 “恋人吗?” 人在鬼之里,有新娘在身边也不足为奇,但华鬼无法释怀。响不是那种任由新娘摆布的类型。他分秒必争地一下课就走出教室。应该是喜欢对方吧——但,他还是想不通。 华鬼叹息着在走廊前进。 即使他想要尽快解决事情,但现实却不是那么简单。想回到一楼去的他,踏上楼梯,却又想到其他什么,改变路线使用在连接通道到别栋去。 不明白天气那么冷还在外头堆雪人有什么意义的华鬼,不喜欢因鬼之里祭典话题变得热闹的教室。因为不想帮忙,结果却弄得自己没有立足之地,所以他决定找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 突然,他停下脚步。 平常空置的房间,偶尔会被恋人们利用来幽会。华鬼听到细碎的谈话声刚要转身。被评价为宁滥勿缺的他,没有兴趣破坏恋人们的相聚。 但当听出声音主人时他抬头仰望。 快乐的男生很熟悉。那么刺耳的声音,肯定是堀川响的。同时还有一道应该在哪里听到过的女生。看来真的是女的——他真的有女朋友。 犹豫的华鬼,在心底责骂自己,往声音源头靠近。 为什么我要顾忌那男人的状况呢——的确是。原本他就该趁机会打倒响。响把情况弄得一团糟,他却还要因为响跟新娘一起有所顾忌,简直就是荒谬。他无法容忍只有响能过好日子。 声音起伏分明,两人在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吧。女人有点恼怒地叫,而响则以快乐的笑声回应。那天真的感觉叫人意外,华鬼甚至忘记放轻脚步。 对话突然中止。 爬上阶梯,若无其事地在走廊上拐弯的华鬼,被那两道重叠的身影吓住了。少女低声呻吟挣扎,拼命地拍打响那宽厚背部,拉扯他的衣服,瞬间了解状况的华鬼,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响跟自己的新娘打得火热却还对神无烙印。 求爱具有深层含义。对鬼来说,那不只是肌肤之亲,而是特别的行为。 越是远离他们,华鬼怒气越大,回到教室时怒火达到了顶点。 确认华鬼已经离去的响,放开怀中的少女,笑了笑。 “你是不是傻了!?别乱来,变态!” 无视脸色通红愤慨抗议的少女,响无所谓的耸耸肩。最近听惯的骂声现在只让他觉得好笑,但响知道继续笑下去不妙,也就止住笑容,安慰她到: “别生气嘛。” “你真的开玩笑,被你那样——我……!” “只是一个吻而已。” “什么而已!肮脏!差劲透了!” 桃子泪眼朦胧地用制服的袖子使劲擦嘴巴,想把“肮脏物”拭去。知道自己和受欢迎的响夸张地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耸耸肩。两人间的电话,短信来往比任何情侣都频繁,也经常这样引人耳目地会面——这样一起行动,增加感情也是不错的办法。但是完全没那种想法的她全身都透露出抗拒响的气息,警戒着不让自己跟响有进一步接触,总跟他保持五步左右的距离。不喜欢她抗拒行为的响哼了一声,扭头看向身后。 “我没有愚蠢到在这个地方亲热。” 身体的伤很快就能痊愈。响不是为了创伤华鬼身体而行动的人。感觉到华鬼紊乱气息的响,发现会因为亲热情景就背对敌人的鬼头还是非常天真——足以叫他嗤笑了。 但,不可能每次都能蒙混过关。如果他偶尔悠闲地出现在走廊上又没跟恋人在一起的话,搞不好会暴露桃子和自己之间的秘密合作。这次采取出其不意、虚张声势的手法击退了敌人,但不能老是用这办法。如果华鬼对他的女伴身份感兴趣进行打探,难得找到的棋子很可能会消失。 响注视别开脸的桃子。虽然发短信也能解决事情,不过详细的计划必须进行面谈。然而每次都要掩人耳目,实在是太麻烦了。 他对这桃子笑了笑。 桃子把到喉咙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迷惑地盯着响。他在骗人时笑容非常天真无邪。经过最近的接触,桃子已经掌握了这个现象,算是开始了解响。 “……毛骨悚然。” “别那么说。” 响的笑容更深刻。 现在在教室,神无依旧被孤立。唯一能聊天的“朋友”就是响前面的桃子,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以身体来保护神无免受女生们的伤害。另一方面两人的关系因为神无的回应而逐渐变化,现在的神无对桃子报以莫大的信任。 响看得非常明白。 “我们设一个陷阱吧,桃子。” 他伸出手,低喃。为了打败对手,必须利用彼此间的信赖。 “大花儿终于要见太阳了。如果她抢走重要的太阳的行动被知道了,大家会怎么想?” “……什么意思……” “我想让她自己来我身边。” 离开桃子的身边,响眺望窗外的景色。 “我们是同伴吧?” 没回答桃子,响只是凝神看着窗外。她狠狠地踹了墙壁一脚,瞪着响。为她不擅长隐瞒感情的行为感到可笑,她抬头仰望纷纷降落的雪花。 “鬼之里祭典蛮有趣的样子。” “……我们共享情报吧。” “你也有什么隐瞒着我吧?” 响厌恶地问,桃子脸色一凛。反正没什么了不起的,响在心底说,看着桃子。 “以后你配合我就好,你找到舞会的搭档了吗?” 他明知故问,桃子不情不愿地回答说“没有”。 “那就跟我跳舞吧。好好练习,别踩着我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跟你跳舞?!” “配合我。” 声音突变,语调中充满威胁感跟不协调的温柔。普通人会为此种气氛怯懦吧,但坚强的少女不卑不屈地睨视他。如果她不是有用的棋子,肯定会被杀害。但判断她还有相当的利用价值,响只好来到桃子身边。 响对全身充满反感气息的桃子扬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你无法原谅那女人吧,我会如你所愿,所以——” 别违抗我。 夹持着虚伪的美丽笑脸靠近,鬼在少女耳边低喃。 【三】 那太难下午,跟第一节课时一样,班长走上讲坛。室内的喧嚣声更加大。班长瞥了一眼铃响也不回座位的同学,以食指托托银框眼镜,看着手上的复印稿, 他经常都会陷入沉思,所以没人在意,大家都在讨论鬼之里祭典的事。 “神无!” 看着桃子往自己走来的神无,听到水羽的呼喊赶忙回头。 “舞会,跟我跳舞吧?” 水羽笑着问,神无惊讶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桃子慌忙插进两人中间。 “神无要跟木藤前辈跳舞,早咲你去找别人吧。” “华鬼想跳吗?” 水羽率直的疑问叫桃子满脸不满,一般学生都难以寻找舞会搭档,而鬼新娘们无论是否愿意,搭档早就被决定了,一般都会跟自己的鬼跳舞。 “神无,跟我跳吧?丽二是教师,光晴又是执行部的 ,没多少时间吧。” 水羽认为自己说的那么有道理,神无肯定会接受,狡猾地笑了笑。 “别擅自决定。” 神无慌忙想要解释,但桃子仿佛代言人似的尖锐开口了。 “我只是用消除法罢了。土佐塚你有搭档了吗?” 被鬼带来的新娘,理所当然从一开始就有搭档了。水羽严肃的看着桃子。 “有啊。” 快速回答的桃子脸上充满厌恶神色。老是询问神无华鬼的事情的桃子,不太提及自己的鬼,神无也觉得奇怪了。 “我没有,神无也没有,我们组合起来有什么问题?神无,我们一起跳舞吧。” 她路出比少女更可怜的笑容进行诱惑,神无终于点点头。 “好,为了神无我会好好练习,等着吧!” 水羽高兴的说,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光晴说他加入了收集雪的组别。他之前说为了方便行动,想加入摄影组。不过他力气那么大,当然要去收集雪花。” 重复短信内容的水羽边说话边在手机上打信息。 “神无你们是堆雪人组吧?我也想加入。” “这时候一定要区分清楚。那个……我……男友也想加入堆雪人组。” 神无猛然抬头,桃子不知为何厌恶地叹息。 “你不高兴吗?” 平常他们能联系紧密,关系应该不错。最近桃子经常外出,即使不开心也回去见对方——如果能光明正大在庭院见面,应该高兴才对。 “一点都不高兴。我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回答完神无,桃子耸肩垂头。他那么厌恶,肯定是因为对方反对自己的意见吧。也许也许对方的性格很难相处。看到神情忧郁不断叹息的桃子,身无担忧地想说些什么安慰她,这时候讲坛上传来拍掌声。 性格自我的班长把鬼之里祭奠的工作分配和人数写到黑板上,叫来副班长。 “第一希望优先,超过规定人数就猜拳决定。有问题吗?” 班长一如既往地征集大家的意见,环视吵杂的教室,给予大家指示。学生们便继续讨论边按照班长的指示移动,开始把自己的名字写进黑板上希望组别的栏目内。 黑板前瞬间形成了黑压压的人潮。 “你们等一下,我去写,早咲是堆雪人吧?” “恩,拜托了。” 桃子回过水羽后,钻入人堆中,剩下的两人避难似的走到远离人潮的地方,眺望黑板。桃子分开人潮,在黑板上写上名字,挥着手回来。 “辛苦了。” 水羽道谢,桃子笑了笑。 “衣服组人很多呢。还有收集雪组也很多人,木藤前辈会选哪个组呢?如果同个组别不就能见面了?神无,你有听我说吗?” 桃子是怎样分开密集的人潮到达黑板前,又是怎么回来的,神无觉得实在不可思议,听到她的问题后回答: “华鬼是回家组。” 按照华鬼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参与学校活动。完全不会配合别人的男子,恐怕会在某处消磨时间,到规定下课时间就回家吧。 “听说上课时间会用来布置会场,学生不能擅自回家。你不知道吗?真无趣。” 男生都对华鬼心存敬畏,不然就是敌视。想桃子这样积极跟他扯上关系的人相当罕见,非常奇怪。 “我不认为跟他在一起玩会开心。” 熟悉华鬼性格的水羽辛辣地评论。 “我没关系!神无你跟木藤前辈一起会开心点吧?” 被水羽一句话封杀的桃子把话题转移到神无身上。虽然不能像平常一样聊天,但能跟他一起的确很开心。神无轻轻点头,桃子打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神无都这样说了!!木藤前辈也会加入堆雪人组吧?不如顺便邀请他做舞会搭档?” 那绝对不行吧。桃子开心地劝诱着,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 “他让我决定组别就给他发短信,烦死了。” “男友吗?” “嗯。” 在桃子打短信的时候,填写组别志愿的学生群从黑板前散去,班长和副班长确定人数后,用红圈圈着入围者的名字。 “舞蹈练习利用体育课和美术课的时间进行。虽然最后跟搭档跳,但必须掌握基本技能呢。大家要有心理准备,从礼仪到舞步我们都将一一学习。” 把圈人的工作交给副班长,班长大吼。无视四周泛起的抗议之声,他开始分派复印稿,然后进行说明。鬼之里祭奠企划来的突然,在十一月都过去大半的现在必须尽快订立各种计划。班长简单地宣布完,四周就爆发出抱怨之声。 “基本上执行部的祭典都要求全体学生参加。有抱怨就跟执行部说去。意见箱已经扩大成平常的五倍。” 班长冷冷地微笑,盯着同学们,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抱怨的样子。 “听着,别跟我抱怨什么。我只是负责传递意见的信鸽。复印稿上有明天之后课程的变化情况。” 瞥了一眼从第一排传下来的复印稿,大家都吓呆了。纸面上触目地写着课程大半时间被鬼之里侵占,还有一些今后的预定。 “那考试呢?” “别管期末考试了。我还为执行部的惩罚头痛呢。” “别管——!?” “老师们已经把课程内容复印好,你们用来学习也行,当纸飞机玩也行,悉听尊便。不满吗?这学校就是这么奇怪。” 表情慈祥,但其实怒火中烧的班长,以低沉的声调微笑着说道。 说到执行部,就是光晴带领的、跟学园活动相关的机构——不知道是他的意思还是执行部全体的兴趣,总之这次的鬼之里祭典规模将会很盛大。也许比学园祭,万圣节更花功夫。 “额,堆雪人组的人选决定了。” 限定人数的组别下一大片红色圈圈。确认自己的组别的桃子发送短信,不一会就听到短信的提示音,她看了看,叹息。 “他也在堆雪人组。还说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恶心。” 无力地吐槽,桃子打出简短的回应,关上电话。原本的好心情被一盆冷水浇熄了。不安的神无盯着跟水羽聊天的桃子的侧脸,突然感觉到几道锐利的视线,转过头。 环视教室,跟原本追随在四季子身边的少女们眼光交汇。认为四季子退学是神无的错,在那之后对她依旧保持强烈敌意,但刚才的打量视线不是她们的。 神无看向窗外延伸的银色世界,呼哇,一阵奇怪的恶寒窜过背脊。 一道除了敌意,还包含其他意志的视线注视着自己。 浑身颤抖的神无想要寻找那视线的主人时,教室的门开了。 神无惊讶地回头,看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的关根优奈,不由得到抽一口气。万圣节过去一星期——受伤住院的少女突然登场,被吓到的不止是神无。吵杂的教室瞬间变得寂静,原本坐在椅子上看书的老师慌忙地站起来。 “班长!” “来了。” 班长简短地回答了老师的叫喊。老师也许安心了吧,对茫然站着的优奈点点头,消失在门后面。 教室顿时成了炸开的锅。凝视门口的神无看了看窗外的雪景,视线再次转回门口。 第四章 暗云 【一】 最近桃子总是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当然不是经常那样,只有她采取特别行动时才会有如此感觉。但跟过往相比,明显敏感很多。 早上七点,桃子抵着寒冷,赶在上学人潮出现前回到学校。学园、女生宿舍、男生宿舍、职员宿舍——整理连接四座建筑的通路是校务员的工作。今天跟昨天一样,路上的雪被铲掉,让人能行走。如果积雪量大,道路一会儿就被掩埋,行人难以前进,因此校工应该刚刚整理过吧。为他们工作热诚感动的桃子转着红色的伞。走近校门,突然停下脚步,环视四周。 有人在盯她。 但现在还那么早,应该没多少学生回校。职员室又在中央楼,应该看不到这边的。她快速打量庭院和校舍,再次迈步前进。本来应该走进校舍取暖才对,但桃子驾轻就熟地在风雪中前进,虽然举步维艰,但不能回头。 “为什么我一定要那么辛苦啊!” 嘟囔地埋怨着,继续走。钻过敞开的围栏,担心着如果在这里留下脚印会不会被怀疑。突然积雪从树枝上滑落,伴随着沉重的响声跌落地面。吓得猛然回头的桃子,看到从积雪欺压中解放的树枝上摆动。喘了一口气,脸转回前面。 刚踏出一步,违和感涌上心头,桃子皱眉,再次往回看。 雪地上站着一个陌生男子。 “丫头,往哪儿去?” 冷气以外的气息让她毛孔直竖。她想到要逃时,己经来不及了。 “要去哪里?” 男人淡淡地问,调子跟刚才几乎一样。桃子咬唇不语,心脏因紧张和动摇狂跳,桃子缓缓地吐了口气。 “那是我的自由吧。外人请离开,这里是鬼之里。” 桃子为自己丝毫不颤抖的声音感到不可思议。 “丫头,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你在这里鬼鬼崇崇地做什么?” 即使看到男人们的眼睛染上金黄色,桃子心底场起的也不是恐惧,而是愤怒。男人们脸上露出“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信息。如此沉默下去不是好办法,响又没限定她不能说出国一的事,告诉他们也没关系吧——虽然这样想,但桃子还是选择沉默地睨视着男人们。 “可恶的女人,让我好好教训她——” “住手。”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树丛中传来。男人们脸色一变的同时,一道熟悉的男性背影出现在桃子面前。 “这女人很麻烦的。” 响守护桃子似的站在她面前,含笑地说。 “谁麻烦了!你不是更麻烦吗?” 桃子吐糟,响不知为何露出奇怪的笑容回头看她。 桃子不由自主地皱眉,也许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吧,响笑容加深,伸出手,被他温吞的举动吓到的桃子,迅速环视他背后,只见男人们都茫然地站着。他们似乎没打算趁响毫无防备时攻击。 桃子握住响的手,站起来。 “你们打算对她做什么呢?” 响快乐地询问,桃子抚落身上的雪花,脸上一沉,尽和响的回话简短,却嵌入了他的个人意志,男人们的回答将决定他们的生死。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小觑响的实力。当然男人们也不会被这么一句话吓跑了,他们只是霸气尽失地站在那里。 瞬间,桃子明白了这是力量的关系。 “你们……选定委员吗?看来‘上头’主意己决。那你们更不应该在这里纠缠,万一引起什么麻烦,事情就难以解决了。” 响的话让男人们异常狼狈,他们视线交汇以确定彼此的意愿。 “尽管我们意想不到会有障碍,但他本人也许可了……” “本人?搞错了吧?随便你们,这么点人数也不可能胜过他,不过毫发无伤地空手而归,的确满丢脸的。” “……等一下,真的吗?” 最先从森林出来的男子僵硬地问,响冷笑出声, “如果你们是问他是否不放手的话,他的解说不会。” 因为他们的对话没头没尾的,桃子难以听出个头绪来。但因为目前不适合发问,她只能谨慎地盯着他们。陌生男人们一共有四个,但即使他们合力都比不上响。数量上取胜的男人们疑惑的样子,正好印证了桃子的推断。 “你……能协助我们吗?我们不能这样回去。” 男子突然提出要求,其余三人似乎都被吓到了。 “视乎条件。” 响那张微笑的侧脸渗出些许恶意,宛如童话中狡猾的恶鬼。 响扭转头,朝桃子点点下鄂。他似乎让她离开。桃子手上拿着给国一的食物和换洗衣物。虽说缘于不想被她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另一方面他还是在意国一的吧。 桃子以眼神回应他,响满意地点头。 【二】 自从决定开办鬼之里祭典后,整座学园都笼罩在活跃气氛中。首先是时间安排被改变,分派到同学手中的通知也越来越多。最恐怖的是,正如班长所说的,不同科目的课程内容都被复印出来,份量很是惊人。 执行部主办的活动无视预算,甚至无视理所当然的规律。专制式的活动让学生们惊喜之余更多的是困扰。 “还是上课比较好吧,我问部门的前辈们鬼之里祭典的事,他们的脸色大变呢,怎么回事啊。” “理由呢?” “……为什么?” “不知道。” 在被雪掩埋的操场一角,男生们脸色凝重地围在一起闲聊。历时数天决定的雪人主题,不知为何变成了来自未来的机器猫。当班长冷冷地质问大家是不是想夺取最后一名时,学生们纷纷反驳。 所谓的—— “大众偶像,知名度天下第一。普通的雪人不好玩,我们给机器猫涂上颜色,冬天都能制造夏威夷感觉。” 班长本以为这提案会被否决,不情不愿地在班上提出,结果却背叛了班长的期待,提案得到同学们的一致许可,因此造成了班长短暂的失落。 为了加大活动的吸引力,只有执行部知道每个班堆出来的雪人的正体。跟因为丢脸而失魂落魄的班长相对,同学们干劲十足。 “幸好学校位于深山。” 长外套,缠了三圈的围由,羊毛手套,还有靴子——一身完全防寒用品的班长,站在操场一角,挽着手感叹。 即使是堆雪人,但雪人的基础是木头,然后再堆雪。当工具、木才、竹子、舞台器材等被卡车运来时,初次参与鬼之里祭典的学生们难掩惊讶。都是些本来应该在室内制作的东西,而且一般高中也不会有那种设备。迷惑的学生们聚集到操场上来。现在部分舞台被搭建起来,规模己经相当宏大了。 这能叫学园祭吗——神无仰望着发生低沉轰声的机器把器材吊起来,不解地想。 判断出在校内领地工作的工程人员都是鬼一族,神无有点紧张。 “听说外头空地要建造擂台,还有部分雪人。” 神无跟班长一起眺望工地现场,桃子对她说。 “有大量土地真好啊。据说这附近的土地都是学校的。” 桃子苦笑,突然一群拿着焦距相机和数码相机的人奔出校舍,然后快速地开始拍照。正当她们为鬼气迫人的情景吃惊时,放送部部长大田原小心地举步走来。 “你们也是堆雪人组的?” “部长你也是?” “嗯,真巧合啊。不过三年级能选择性参加,所以都是一二年级在努力啦。” “呃,那不是太狡猾吗?” “三年级因考试和就职活动忙翻天了。这就是高中生涯最后一次 祭典了,真期待。” 桃子不满地抱怨,大田原则挑起粗大的眉毛回答。远处他的朋友一咕,大田原就走了。目送他背影的神无感觉到有人在盯自己,环视四周,发现是四季子的同伙们。虽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厌恶,但她们却满脸不快地跟下任领袖——优奈低声说着悄悄话。然而她只是失魂落魄地茫然呆站着,没有任何反应。 非常不自然的情景。 神无叹息着移开视线,仰望染上雪白的山峰,奇怪的不止是她们。从保健室被移送到医院的国一至今还没回来。他受了伤,情绪不稳定,于是就让他住院了——丽二是这样说明的。然而自那之后事情就变得古怪,丽二没有告诉她国一医院的地址和情况。应该掉落在地板上的木雕人偶不见了,这让神无很担心。 知道国一被响带走的只有华鬼一人——丽二跟光晴不想让神无担心,异口同声地保持秘密。不知内情的神无只有疑惑了。 她边想,视线边漫无目的地游移,跟一个罕见地出现在此的秀丽男子四目交投。他扬起鲜活的微笑,朝脸色发青的神无走来。 “神无,她们又看这边了。虽然她们不像江岛那样讨厌,不过也够郁闷了。神无你有听吗,神无你看什么……” 单方面说着话的桃子声音乍然停止,一阵轻微的炸裂音响起。冷冷的感觉自脸颊蔓延,神无不由自主惊呼出来。桃子按住额头呻吟,指缝间渗出鲜血。 “土佐塚!?” 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的神无,思绪混乱地叫。 “避开了。” “没用。” 同班同学丢下优奈,到另一个地方聚集起来谈笑。她们巧妙地靠在一起,遮住了彼此的行动,其中一人从口袋中拿出小石头交给手上握着雪的女生,女生把石头按进雪球中,跑出去。 避开?什么?没用?什么?神无在胸口重复着她们的简短对话时,第二枚雪球又被抛出来了。 “这种恶作剧一点都不好玩。” 神无俯下身体,感觉到一股不愉快的气息,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前站着一个男子。那宽厚的背部让神无以为他是华鬼,但马上就感觉到气息上的差异,心脏剧烈跳动,血气尽失。神无隔着外套按住烙印,全身颤抖。 “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尽管那人语气轻盈温柔,但冷意却爬上神无背脊,这男人怎么会在这里——神无想,桃子睁大双眼。 “响?” 桃子念出忌讳的名字,响单手捏碎了雪球,拿出里面的小石头,放在手上抛来抛去。 “没事吧?现在流行这种危险的游戏呢。” “怎么可能。” “那就让她本人体会一下其中的滋味吧。” 说到这里,桃子发现神无的视线,闭上嘴。 桃子跟响之间奇妙的氛围让神无疑惑,他们简直就像旧相识,不,从亲密度来看,应该比相识更甚。 “没事吧?” “嗯,只是擦伤了一点。” “没血了。” “呃?啊,真的,我不痛啊。” “到保健室去。” “麻烦。” “……受伤的是脸部。” 他们的对话,别说神无了,连心怀敌意的同班同学都哑然。但他们完全不在乎。 “让我看看。” “算了,只是擦到一点。” “不止是一点吧。” 说到这里,响转头看着脸上血色尽失的神无。胸口无尽的骚动。响看到手足无措的神无,笑了笑,然后快速伸手抓住桃子的手,从额头到手臂确认她受伤的程度,眯起眼。 他低下头,舔了舔她的伤口,然后吻住了桃子。 神无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不止是她,所有目击的人——甚至被吻的本人也只能双眼圆瞪,全身僵直。桃子眨了眨眼,挥开响的手大吼: “你干什么啊,变态——!!” “生气了,有一股血的味道呢。” “看也明白了吧!到底在想什么,笨蛋!” 桃子尖锐的斥责让神无猛然回神。 “……你说出那么可爱的话,我真的想让她们闭嘴了。” 响微笑着,以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桃子乖乖闭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相反,响却略带遗憾。 搞不懂,但只有响是危险的鬼这一点是不变的。 “土佐塚,这位是?” 思绪混乱的神无,操纵沙哑的嗓子使劲发问。桃子重重地叹息,仰望响。 “……二年三班堆雪人组的堀川响,我的……男友。” “男友……?” “初次见面。” 响笑着打招呼,别说是第一次见面了,之前他甚至想伤害神无的性命。神无无法接受这个难以理解的状况,只是看着友人,桃子的鬼是响吗——神无突然想起桃子介绍时称他为“男朋友”。如果是自己的“鬼”,就不会特意这样表达吧?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土佐塚的鬼吗?” 学年跟立场都不同的两人完全没有交集点,很难想象他们在什么契机下遇见的。 不,宁可他们是在契机下遇见。 “啊,其实——” 响突然把手伸向神无,同时扬起一抹淡然的微笑走近说。 “别说多余的话。” “桃子没有鬼,我现在很珍爱她,如果她知道自己被我利用了,会很受伤吧?” 神无抬头,响只是温柔地笑笑,继续说, “觉得自己是垃圾。” 凝视空无一物的他的手,神无屏息。桃子是她来鬼之里高中后,唯一对她表现亲昵的女学生,唯一一个朋友。 莫名的恐惧沉重地压在心头。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响始终维持温和态度询问,桃子脸露惊讶。 “什么?” “她呆呆的样子,我以为她不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可能,对了,你太显眼了,害大家都失魂落魄的。” “嗯?是吗?” 看着不太平衡的两人,周围的学生们都难掩惊讶。恐怕是因为响的容貌吧——但继承鬼族血统的学生们脸上除了惊讶还有其他情绪。 “以后多多关照了,朝雾。你们也不要玩太危险的游戏了。” 扬起一抹善良的微笑,响的注意力从亮色苍白的神无身上转移到手足无措的女生身上。他边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头,边朝她们走去。 “啊,真是太强烈了……很爽。” 桃子快乐的笑容近似嘲笑,那种莫名的违和感让神无全身发抖,响跟畏惧的女生们说了几句话,把石头还给她们。原本敌意张狂的她们瞬间难以置信的萎缩了。 “你看她们,难以置信的样子呢。” 桃子呼呼地笑着问她,看到她脸色苍白,马上隐去笑容。 “男朋友……那人是土佐塚的男朋友?” “嗯,不是我的鬼。” 听出桃子自嘲的语调,神无下意识触摸烙印。瞥了神无一眼,桃子叹息着说: “是对方强行要跟我交往,不是我喜欢他。” “什么时候开始……?” “……神无从木藤前辈家回来后,我们的关系就好起来,不过是最近才开始交往。他告诉我,很久以前他的朋友就交女朋友了。” 桃子的宣告对神无来说,具有异常的冲击性。 但她马上想到了,响说自己“利用”桃子。桃子没有鬼,所以会很珍惜他—— “土佐塚,那 个人……” 神无想说“还是跟他分开比较好”,但没有说出口。那种自己说出理由可能会伤害到朋友的矛盾感觉压在她心头。当然,神无明白自己沉默不说也有可能让桃子受伤,响找到缺口跟桃子接触,无论迟早,她都肯定受伤。 这样下去自己重要的朋友必然会伤心。无论如何,她必段做点什么。桃子没有察觉神无内心的挣扎,只是轻蔑地看着被响吓怕的女生们。 “那些家伙以为我没鬼就老欺负我。” “呃…………?” “……悄悄告诉神无吧。”桃子扭曲笑脸,靠近神无低声说,“我被自己的鬼舍弃了。我告诉你过吧?美丽母亲生出美丽女儿——次女样貌却完全超乎意料的丑,给我烙印的鬼向其他新娘求爱,然后离开了鬼之里。那些家伙凭什么自以为是?因为超出期待而践踏别人,甚至把人当成垃圾——什么东西……” “土佐塚。” 桃子俯下头,隐藏表情,深深吸口气然后微笑。 那瞬间,原本探向桃子的神无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别同情我哦?我最讨厌被人同情。他把银行卡交给了我,即使没有鬼也没关系,神无也是吧?” 尖锐的声音中混合着讽刺意味,来到鬼之里的新娘都会得到鬼的照顾。一般来说,鬼会在精神上物质上支持新娘,以此证明他们接纳新娘作为自己家庭的一份子。然而神无没得到华鬼的接纳。本应该是小事,神无却难免觉得受伤,并为此狼狈不己。 也许她变得贪婪了吧。 跟只懂得怯懦时不同,那种渴望继续的欲望宛如无底黑洞,一不小心控制就会想见他,到处寻找他踪影,想要碰触他,梦见他。 神无慌忙隐去那种想法,看着自说自话的桃子。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表情像平常那么开朗,似乎完全忘记刚才的告白,只是说着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轻声笑语。看着桃子,神无想也许以后再告诉她会比较好。 神无想给予桃子一个笑脸——但失败了。 微笑着的友人眼瞳冻结,神无感觉到两人间有一堵孤绝的墙壁,也读取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拒绝气息。 某种从心冰冷的奇妙感觉罩着她。 “怎么了,神无?” 亲切的声音远去,心底响起类似警钟般的鸣叫。想回答“没什么”的神无,感觉话语堵在喉咙,沉默不误。莫名的不安在心底膨胀,夺取了她的思维能力。她不知所措地站着,从女生群中回来的响不解地问: “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就不说话了。” “不舒服吗………那是……” 响突然顿住,勾起嘴角。觉得奇怪顺着他视线望去的神无,看到血色尽失的水羽和一个中等身材的帅气男子、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娇小少女同时走来。 “三翼之一和执行啊的人吗?” 响满足地低喃。 被眼镜少女感到的学生呆了呆,旁边的男人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神无觉得奇怪的时候,水羽来到身边,庇护在她身前敌视着响。 “什么事?” “……庇护翼这么迟才登场,这也叫守护新娘?” 响对不满的水羽沉声问,从他的举动可以看出,响没有动手的打算。然而想到他之前的行为,又不敢完全相信,水羽浑身迸发敌意,直直地盯着响,问神无“没事吧?”。 神无点头,水羽说: “你干什么?不喜欢华鬼的话就直接对华鬼出手好了。” “朝雾从上面——” 愤慨的水羽的声音和明朗的少女声音重合,一串没根据的数字蹦出来。神无身体摇晃,抓紧水羽的外套。 “呃?什么?” 水羽警戒着响,同时看向神无,看到她脸红通红,不由得皱起眉头。 “呃,里面那位是土佐塚呢,土佐塚。” 突兀的声音来自眼镜少女,她完全不在乎紧张的气氛,再次念出数字,这次轮到桃子脸红无言。无法理解的水羽看着少女,马上想起什么,响也“啊”地叫了一声。 “你们是执行部的?” “你是堀川响吧。体格很不错啊,虽然鬼族人外貌很不错,你却出类拔萃呢,很美味的样子。” “万里,万里,你太多个人意见了。” “……啊,我是执行部书记今井万里,他是会计都村凉。” 尽管被凉阻止,万里还是若无其事地自我介绍。但害羞得想要找个洞钻进去的神无和桃子哪有空管他。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三围……!!” 桃子大叫,万里得意洋洋地以食指托托金属眼镜的边框。 “呼呼,虽然不至于看一眼就知道你的身高、肩宽、胸围、腰围、臀围,但我脑袋会自动测量你从脚踝到全身的曲线变化,看到你手掌到手腕的线条我就能统计出来。” “就是说,万里是专业人士。” “这样说太失礼了,虽然无法了解身体脂肪率,但我就算隔着衣服也能得出完美的身体数字,这是一种威胁性的能力,请你别用那个词形容我。” “是你自己说有威胁性吧。” 凉苦笑,呆然地看着抬头挺胸的万里,桃子猛然回神。 “性骚扰!” “nono。这是为了舞会用礼服采集尽寸。我们会做出完美又吸引人的礼服!” 捏着拳头说服众人的眼镜少女,瞥了一眼水羽和响,念出一串数字,即使隔着厚厚的防寒也能测量,这早就不是“威胁性的能力”,而是超越人类范畴。 “舞会用?这个吗?” “容许我推荐一下,堀川你穿燕尾服,朝雾是鲜红的礼服,土佐塚的身材出奇的好,穿胸口比较低的黄色礼服,或者是鸡尾酒会礼服。” “再准备一个单片眼镜。” “收到!想不到堀川你这么好相处!凉,做记录。” 满脸笑容的响和万里毫无维和感地进行对话,但被丢在一旁的人则是脸色发青,神无想象自己穿上红色礼服的模样,脸色更加难看。 “白色……!不起眼的颜色……!” “什么叫胸口比较低?” “哎呀,那个鸡尾酒会礼服,只有我能穿吧。” “话不是那么说吧!” 听到反驳快速回头的执行部成员眼前多出两条手臂。桃子抓住万里,水羽抓住凉,正想要离开的他们耸耸肩,咋舌。 “按照规定,多少得征询我们的意见吧。配合执行部的活动是很好,但身为神无的舞伴,我要穿什么衣服呢?” “啊,不如朝雾穿西装吧?” 这是万里的提案,仰眉倒竖的水羽表情瞬间变化。 “西装,男装?那……我想看看。” “我穿红色礼服。” 看着认真思考万里提议的水羽,神无非常焦急,只是她一个人男装不是更加引人瞩目吗?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如此引人瞩目,既然这样还是穿红色礼服算了。 “神无你穿红色礼服?把头发束起来?好期待——” 不知抱有何等幻想,水羽的脸快乐得开花一般,他无心的一句让神无安静地垂下头。本来想跟万里说最普通最不引人瞩目的衣服就好,但看来无法说得过去了,神无只能保持微笑。 跟心情大好的男性阵宫不同,女性阵营不满地沉下脸。 “我穿普通点朴素点就好,反正我身材不算好。” “你自己却没信心?只要把腰围显露出来,你的身形很好呢。如果你再高一点,穿什么礼服都有味道,男生最喜欢土佐塚这种 体型了。” 万里说,不知在想什么的响也点头认可。 “响!你别乱说!” 吓一跳的桃子,无法理解状况有点茫然的水羽,得意洋洋地笑着的万里。 “最近太多女生瘦过头,让人遗憾,不过这一点上,土佐塚做得很好,适合穿礼服的体型,漂亮的胸型,丰腴均匀的线条,同时兼具性感气质,看起来更加有女性魅力。皮肤纹理细致,穿上大胆露背的礼服,显示出身体线条,再强调出腰身,穿上高跟鞋让整个人高贵炫目!头发——” “万里万里,大家都看着你。” “哎呀。” 肩膀被拍了拍,万里终于闭嘴。大致明白他们目的的神无冲口而出自己的疑问。 “特制品?” 万里的眼镜上闪过冰冷的光芒,神无缩缩身子。如果使用量产衣服,得知道使用者尺寸后就完事了,但现在他们问得那么详细,应该是特制品。万里的气息明显慌乱起来。 “当然,我们执行部,对待祭典可是一丝不苟的。要玩得彻底就必须有所牺牲,加入衣装组的人必段有着被鞭策的觉悟。虽然鞋子要跟外面厂家订购,但起码衣服和佩饰都要完美!嗯,那就是执行部的矜持!即使通宵达量也在所不惜!” “万、万里万里,你的嘴歪了。” “……失礼。” 她轻轻咳嗽一声,敛去得意的表情,但嘴角始终有点往上勾。 把大量人员分配到衣装组就是这个原因吧。看到眼镜发光,狡猾地笑着的执行部书记,让人不由得同情起衣装组的人来。她环视四周,看到班长拿着扩声器大吼大叫,定神说: “气氛很热烈呢。凉,我们也不能认输,继续测量!” 宣言完毕,执行部成员朝气蓬勃地走远,目送他们背影的水羽歪着脑袋,转头看着班长。 “鬼之里祭典真够讨厌。” 随着细节的明朗化,心头越来越不安的人不止是神无,附和喜欢祭典的执行部的人和抗拒的人开始争执。 “混蛋!分什么组!大家一起来啊!” 班长毫无顾忌地朝高年级生大吼,同班同学的笑脸都冻结了。水羽叹息,睨视着饶有趣味环视四周的响。 “……为什么堀川响会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我是堆雪人班的、也是桃子的恋人。” 水羽被响的回答吓呆了,嘴巴也大张,但很快他就严肃地拢上嘴,质问似的看着神无。但神无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接触到她疑惑的眼神,水羽表情更加严峻。 “土佐塚的恋人?堀川你没有新娘吗?” “现在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为什么,如果你都有交往的人还对神无烙印……” 水羽知道第五枚烙印的事——这事实冲击着神无的头脑,她拉了拉他的大衣。如果在这里质问响,桃子就会知道真相。太过紧张的情绪让她连选词的心思也没有,拉住吃惊的水羽的大衣。 “神无?怎么了?” “我还是去处理一下伤口再回来。早咲,老师来了你就说我在保健室吧。响,再见了。” 像要打断水羽质问似的,桃子朗声说。她的表情有点玄妙,但马上就消失了。桃子牵起神无的手,离开气氛怪异的现场。 水羽疑惑地看着响,响只是微笑。 不安地心底扩散。 响就是给桃子发短信的人,两人关系亲密——那到底代表什么呢。 “他向土佐塚你求爱了?” 也许是问题太叫人意外吧,避开搬运器材学生,往前走的桃子停下脚步。 “响吗?没有求爱啊。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我也不想。” “不想……?” “只是交往就好了,他又不是自己的鬼,没必要如此拘泥,适合就交往,不适合就分开。跟普通恋爱一样,神无你想太多了。” 没有亲密朋友的神无不能很好地理解那种感觉,很难坦诚地接受桃子的说法。 “对方也不想求爱,所以就没必要特别在意了。” 她的话让神无心跳加速,同时涌上“为什么”的疑问。明明都跟桃子交往了,为什么还要给不喜欢的女人烙印呢。鬼是珍爱新娘的一族,很容易想象响的做法会给桃子带来多大的伤害。 为什么那男人要把烙印—— “刚才开始你就怪怪的,怎么了?” 桃子讶异地问,神无用力摇头否定。不知道该如何说,意识到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有多残酷,她就无法开口。 “没什么。” “真怪,总之先到保健室去吧。” “嗯,那个,土佐塚。” “什么?” 温暖的手紧紧包裹着神无的手。 “没什么……对不起。” 看着桃子肩膀摆动,神无停下脚步。但桃子无所谓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神无不断回头确认响有没有跟着来,确认分散在庭院的堆雪人组中有没有可疑人物,悄然叹息。 烙印无法消除,最起码现在还不知道消除的方法。 怎么办——想到这里,心便觉得难受。神思分散的神无突然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仰望堆雪人用的棚架。交错的人影有条不紊地劳动着,多数是专门的从业者,而其中却有一个熟悉的男性背影。 “那是……?” “神无,那边的不是木藤前辈吗?还有须泽前辈……学生会是来巡察吗?” 被牵着手的神无,谨慎地走着不习惯的雪地上,注意力回到地面,扶住桃子的手臂。 “能说话吧。” 桃子支撑着神无,低声问,看向人堆那边。 平常就不安静的庭院现在更加吵杂。位于人群中心的是不高兴地环视四周的华鬼和挂着仙女般微笑的须泽梓。看到喊住学生热心咨询的梓,神无想起她在女生宿舍说过的严厉话语。尽管气息不同了,但心底的想法仍旧相同吧。衷心地希望同学都遵守规则,没有任何麻烦事。 梓美丽得凛然。应该是很适合站在华鬼身边的女人吧。事实上,大家都以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土佐塚,我们到保健室去吧。” 无法插足的状况。神无抽回视线,看向出入口。但桃子没有在意神无,以缓慢的步调靠近他们。 “木藤前辈也要工作呢。平常都只会偷懒罢了。他们跟执行部关系恶劣,见不到也是好的。啊对手不是士都麻前辈的话也无法吵起来呢。” 身为执行部会长的光晴是个性格温厚的男子,却跟华鬼关系异常恶劣。神无点头,发现自己跟华鬼的距离越来越短,慌张起来。 “土佐塚,我——” 到唇边的话被咽回肚子里。在人群中露出郁闷表情的华鬼,不知何时起开始直直地盯着神无。今天早上才分别的人,到晚上就能再见了,在这种特别的地方相遇,感觉太张扬,同时也很让人紧张。 “神无,别上课了,跟前辈一起到保健室吧?我到教室找创伤膏。” “呃?” “你说你不舒服,让前辈陪着就好了。老师要到处巡察,如果保健室没人你们就能独处了。你等一下,我去喊他过来。” 桃子放开神无的手,直接往华鬼走去。想要开口阻止桃子的神无,听见楼梯上传来刺耳的脚步声,抬起头。 心底有什么在震动。 桃子回头。她的脸因诧异而扭曲,朝神无伸出手。但那手只是抓住空气。幽灵般出现在桃子背后的鬼,抓住她的手腕往身边拉。响扬起丑陋的微笑,以美丽的指尖指着神无头顶。 粗哑的金 属音不断重叠。扩展在眼前的是,用来搭建棚架的器材和堆雪人用的器具。那里面有人影,却无法确认长相。影子变得清晰,沙,厚重的铁板穿插在白雪儿中。 神无心底的警钟瞬即鸣响,命令她“快逃”。但因为恐惧僵硬的脚纹丝不动。她闭上眼,反身性地以双手护着头部——然后,一股热气包裹全身,她睁开眼。 身体往后倾斜,倒在雪地上。 不断降落的器材,钝重的金属音。 还有眼前的男子。 “华鬼?” 神无仰望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华鬼。器材毫不留情地敲打着两人交叠的身体,沉重的振动从紧贴自己的身体不断传来。 想开口说些什么的神无,看到华鬼眼瞳中的光芒,屏息。 他眼瞳中寄宿着安然的色彩。呼唤着他名字的神无,被他紧紧抱着头部,视线与思考都陷入黑暗。 异常的重量加诸在身体上,两人的身体沉入积雪中。 神无用力闭上眼,紧贴着那具守护自己的身躯。 【三】 耳边传来空调低沉的运转声,从睡眠中醒来,神无掀开被子。 “醒了吗?” 温柔的询问叫她睁开眼,半撑起身体,神无终于知道自己躺在床上。用于区隔空间的帘子被掀开,一道黑影移动,伴随着轻微的声响来到她眼前。 “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保健室主人露出美丽的笑靥询问。看着在窗外延展的银色世界,神无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快速翻身下床。 “华鬼呢!?” 崩塌下来的器材很多,里面有些东西即使是鬼也无法抵挡的。 “他没事。落下来的多是铝管。虽然也有沉重的棚架铁板,不过幸好都被弹开,没直接击中他。我给他诊治过了。” 无论华鬼如何拒绝,只要丽二认为有必要,即使强迫也会给他诊治。他不在这里,起码说明华鬼的伤没重得需要丽二治疗。 神无身体一松。 “是华鬼把你送来的。” 丽二以轻得有点飘忽的声音说道,朝惊讶的神无点头。 “救了你的人,把你带来的人都是华鬼。水羽当时好像吓得动不了。我也在场——刚好巡警到那里。我也吓得动弹不得,真是难堪啊。” “没、没这种事。” 那种状况下,吓得动不了没什么奇怪。因为连当事人也只能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所以—— “高兴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神无一跳。尽管对方的表情若无其事,言语却有比起字面来更深的含义。 接触到丽二真诚的目光,神无咬着唇。 日子重复而单调,心却点点滴滴地变化。本以为两人的关系只有紧张戒备,然而实际上自己过得很安稳。而他对待她的态度也比过去明朗很多。 那不能不叫她高兴。 “对不起。” 紧捏着被单鞠躬,白皙的手指拂过她的头发。绝对不会口吐怨言的男子,温柔地笑着,垂下眼睑。 “那是你的选择吧。” 低喃完,他俯下身子,往神无额头上烙下一吻。神无明显僵硬的身体引来他的苦笑,走到圆凳子前坐下。 “不过庇护翼的责任就另作别论,我会继续守护你的。” 神无手按住额头,脸色羞红。 “水羽也有着同样的意见。本来新娘一旦跟自己的鬼一起,庇护翼就没必要守护下去,但现在的状况,那男人似乎不太能接受的样子。嗯,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护了自己的新娘,却又一脸迷惑无法释怀的样子?” 丽二慈祥的笑着。那男人,恐怕就是说华鬼吧。尽管神无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但很容易想象得到华鬼那郁闷的表情。 丽二似乎不太喜欢他的表情。 “最近,老是……有那样的感觉呢。” 神无欲言又止的态度让丽二的枊眉往上一提。 “经常吗?” 他舒了口气,手撑着下颚。 “能够想象的理由有好几个,但无论如何都叫人生气。老是这样吗?真意想不到,他该不会这么迟钝吧?虽然习惯了各式各样的麻烦事,可是一到关乎切身利益时就迷惘了?” “高、高槻老师?” “呵呵。” “那个……” “我没有生气哦,平常他就总是漠视别人存在了,我没必要现在才生气,那太不成熟了。” 脸皮在笑的他跟中完全没有笑意。僵硬的声线中混合着尖锐的怒气,他悄然低头。 “因为生气了,就不把那消息告诉他本人吧。” 以神无听不见的音量自言自语,丽二静静地凝视窗外。看向同个方位的神无,发现那突兀的骨架组合。跟搭建得细长高挺的雪人棚架不同,那似乎是一座塔。 “水羽跟光睛说了,得到设置监视塔的许可。因为器材早就有了,所以搭建起来也快。名义上监视塔是为了防止意外事故,其实——” 组建起来的铝管塔比学校庭院高出一截,在茫茫雪景中显得特别起眼。明白那塔所代表的意义,神无疑惑地看着丽二。 “大家都对安全性有疑虑。因此执行部、学生会都下达了正式许可。” 丽二保持微笑,神无惶恐地低下头。刚才的意外,看起来就像是施工差错吧。 但真相并非如此。那是恶意设置的事故。 发生指示的是堀川响吧。虽然大家明白却无法对抗处理,因为他巧妙地消灭了自己的行动证据。可是如果露出怯懦表情的话,会让大家担心。神无努力让脸色平静下来,点点头。 “棚架是出口处的从业员——鬼族人搭建的,虽然人多复杂,但还是好好地调查了一下他们的身份背景……然后发现了一些怪事。” “高槻老师……选定委员的事……” 回想起棚架崩塌前的情景,神无开口说,丽二疑惑地问: “他们怎么了?” “我觉得他们就在雪人棚架上。” 也许是看错,但还是告诉丽二比较好。听到这句话,丽二张开眼,抿唇凝思。 神无紧张又慎重地继续说: “还有,土佐塚似乎跟堀川响在交往。器材落下的时候,他就在那里。” 响位住了桃子的手腕——神无慌忙环视室内,看不到桃子的身影。 “土佐塚呢?!” “她没来保健室。也没有报告说有伤者,应该没事吧……是这样吗,所以我才无法收集她的情报。” “呃?” “……不,没什么。比起中途出现,她还是不出现比较安全。” 丽二有所顾忌的样子让神无觉得不解,察觉桃子穿越外头的走廊,她赶忙下床。静心一听,庭院中传来各种声音,其中还混合着桃子轻盈的脚步声,她安心地朝丽二深深鞠躬。 “让您担心了,我回庭院去了。” “不早退吗?” “不用。” “……今天偷懒不上课也行。我可以提供床铺给你,外面很冷呢。” “没事的。” 以前也许她会诚心接受丽二的帮助,但现在只是干脆地拒绝。丽二涩涩地看着她点头。 “既然你认为这样好,我就不勉强了。等一下,我去叫光晴和水羽来。” “土佐塚会陪着我,没事的。” 丽二站起来想要拨打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神无拒绝了,拿起挂衣架上的外套和围由走出走廊。 走着走着,神无整个人顿住。器材从高处坠下打落在身上却不觉得疼。 想起华鬼那安心的表情,脸颊一热。以手抚着火烧般炙热的脸颊,快步在走廊上移动。 从走廊到保健室只有一条路,距离也不远,往前直走应该很快就找到桃子了。但是不可思议的是,始终不见她的踪影。神无在走廊中四处张望,耳边传来争执的声音,抬头仰望楼梯。 她分辩出那声音是桃子,毫不犹豫爬上楼梯。 “为什么要那样做!?万一神无受伤了怎么办!?” 想不到自己的名字会出现的神无停下脚步。疑惑着桃子正跟谁说呢—— “什么?” 低沉的声音响起。神无脑海中浮现那鬼秀丽的脸宠,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让神无的身体动了起来。 “我厌倦了——别靠近我,喂,你干什么!?” 严厉的骂声撼动空气。然后是一阵什么东西撞击的钝重声音,感觉到异变的神无慌忙爬上楼梯,转过拐弯处继续往上走。尽管头晕眼花,她还是反射性抓住扶手,勉强自己往上一层走去。 “土佐塚!” 熟悉的友人身体和美丽的鬼的身体重合。美丽得不像男性的手指捏住桃子的喉咙,渐渐加重力强。那不断收紧的指尖让人战栗,神无伸出手。 “住手!?” “你就那么喜欢妨碍别人吗?” 手捏住桃子的响笑了笑,粗鲁地举起她的身体。神无无法扶住桃子,她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 “没事吧?” 神无问咳嗽不停的桃子,而她只是震惊地看着神无,然后注意力转移到放开自己的响身上。 “我没事。还有对不起,那家伙——响在棚架崩塌的时候,却在附近拉住了我,本来我能守护神无的。” “不可能吧。” “我可以的。你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性命而避开了吗?木藤前辈没赶到的话,神无会怎样呢?” “……愚惷的问题。朝雾有鬼头和三翼三身边。鬼头不是把她保护得好好吗?” 响顿了顿,马上回答桃子的问题,那表情扭曲出满足的样子。神无下意识抱紧桃子的肩膀。 有什么被牵动了。 桃子在讨论谁对谁错吧。而接下来的讨论中出现神无的名字,又代表什么呢。 神无的身体不由自主为危险的气息紧张起来。勉强自己去否认那感觉,违和感却不断增加。看着响,拼命集中迟钝思维思考的神无,手腕被用力握住,终于回过神看向桃子。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没常识。” 唐突的道歉、真挚的眼眸—— “走吧,神无。响,我暂时不想见你。” 以比带刺语言更加尖锐的眼神盯了盯响,桃子站起来,牵着神无的手。 “土佐塚你的脖子……?” “啊,只是发紫了。那家伙有着古怪的兴趣,一时冲动而己。” “兴趣?” 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的神无,被桃子拖着往前走,走到拐弯处,发现响微笑着挥手。他把手放到脖子上,竖起拇指,宛如要切断脖子般往横向一拉。 那是他在本家向华鬼展示的动作,为了让对方知悉自己以他为目标的挑衅行为。 神无背部闪过一阵恶寒。 单纯的威胁,她明白。不可能现在就采取什么行动。 她很明白。但是却不安得想丢下一切逃亡,她下意识地紧捏着桃子的手。 【四】 庭院中架起了好几个堆雪人用棚架,中央最高的铁架在强风吹袭下演奏出刺耳的声音——那是被称为“监视塔”的东西。因为中午的事故而进入警戒状态的学生会和执行部共同建立的看台。 响看到落在雪地上的阴影,笑了笑。一道人影快步穿越庭院,进入森林。当他说出监视塔被建立的过程时,桃子那张脸精神得不得了。极度讨厌她对神无的关怀。尽管言辞上巧妙掩饰,然而一旦生气起来就完全向着神无。单纯又愚蠢的女人——那种勇敢反抗而不知献媚的愚蠢,叫他印象深刻。 “你可以帮忙了吗?” 她眺望着森林,身边突然传来问话。无奈地把视线转回室内,看到选定委员站在门前,因“上头”喜好而被选出的性格认真严肃的男人。 “按照你的要求,我们把器材推下去了。” 也许是无法忍受响的沉默吧,男人先发制人。响的确这样拜托过他们。他让选定委员们在华鬼跟神无一起时,尽可能只袭击神无,引发事故。如果华鬼做出预期中的反应,响就实行原定“计划”。 而实际上,计划已经实行了。 短信到达的声音和震动让响满足地眯起眼,男人却脸色严肃。 “你们搞错了推器材的时间了吧。” 男人似乎意料不到响会如此指责,明显表现出动摇。 “蠢材,我们按照你指示待机,袭击鬼头新娘。” “桃子也在。” “那种女人——有什么所谓。她该不会是你的新娘吧?” “不是。” “那就没有问题了。” “恩……对,没问题。但她是我的棋子。” 响淡然地说,男人也疑惑地闭嘴不语。本来期待选定委员能为自己所用,现在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既然这样,还是利用桃子胜算比较大,也比较便利。响盯着窗外,看到桃子在微弱虚幻的路灯灯光下跑回来,定睛而视不禁叹息。尽管对于穿过雪地去照顾国一的命令很不满,但还是乖乖照顾着国一。 “没时间了。” 男人生硬地对沉默的响诉说。 “什么时候实行?不快点把新娘带走,我们会被惩罚。‘上头’的命令是绝对的。” “……不能强行带走吗?” 三翼贴身保护着神无,三翼应该不会跟选定委员进行交涉那么能带走新娘的办法也是有限。选定委员的力量应该不敌三翼,本来以为他们会要求增援,但他们没有,可想而知选定委员们都是爱面子的人。考虑到华鬼和三翼的行动,跟同伴商量后,认为跟“上头”谈判是最好的办法,但他们并没有想得那么深远。没有力量没有智慧,甚至没有观察对手再行动的耐性——却非常在意旁人的目光。 响为此惊讶地叹息。 “陷入拉锯状态的话,就趁鬼之里祭典时攻击,那时候防守空隙比多。认真准备,行动也就方便多了。” “带走一个新娘也要等那么久吗!选定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 “那是我的做法。厌恶的话就另请高明。” 隔着衣服抚摸持续震动的手机,听到回想在走廊中的声音,表情突变。跟他想对的男子失声。看见他展露出充满胁迫感的笑容,选定委员精悍的脸庞上渗入丝丝怯懦。 “你不是答应帮我们吗?” “条件适合的话,但很遗憾,我们的目的不同。” ——即使目的不同也会有联手的时候。 看着被用力推开的门板,响的笑容消失。推开门的是肩膀被雪打湿、气息紊乱的桃子。 “什么?……啊,出现在森林的……可疑人物。” 盯着选定委员,桃子坦率地喊道。被自己的鬼舍弃,甚至因自己意志赶走了庇护翼、跟家人关系恶劣的桃子,完完全全地没有后盾。但是她那大无畏的态度始终不变。 “要交易等一会儿吧。” 她的话语中带有尖锐的刺。响的视线从没进入教室等待回应的桃子身上移开,对选定委员仰起安稳的微笑说“很抱歉,就是这样了。” 男人察觉响隐藏的怒气,一脸憎恶、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可以吗?” “恩……没事。外表、气质跟普通人不同。我只是想不到你会来帮我。……你那时候没有笑吧?” 桃子一踏进教室就尖锐地询问,响耸耸肩。敌人当前,放弃寻求协助而且依旧我行我素的样子,实在有趣。在那种状况下,桃子依旧对国一的存在保密,实在教响意外。 “我笑了吧。国一的情况如何。” “健康。我怕他无聊所以带了书跟游戏给他……他一直都想见你。还让我把钥匙给他。钥匙在你身上吧?” “我保管着。”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让桃子瞬间闭嘴,悄然看向走廊。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跟你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情报是共有的。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联手。” 面对连鬼族都害怕的响,桃子却能大无畏地抱怨。推开门后心情就非常差的她,脸上浮现明显的轻蔑表情。对哄女生没兴趣的响即使察觉她心情异样也懒得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 但当发现她额头上粘着一块正方形的创伤贴后,注意力回笼说: “很痛吧。” 女人脸上留下伤痕的确不算讨喜——尤其继承鬼族血脉的人对美丑极度拘泥,下意识拒绝丑怪并不鲜见。但是不知所以然的桃子依旧非常不高兴,扬起冷笑伸手压了压创伤贴。 “化脓的话会留下伤痕吧。” 看到桃子用力按伤口,响迅速伸手阻止。 “别碰。” “留下伤疤比较好吧。我是因为神无才受伤的,留下伤疤就能让她不断责备自己……” “够了,别碰。” 拨开一脸惊讶的桃子的手,响叹息。 “你不用那么做。还有其他方法的。” 尽管桃子对伤口很是乐观,但伤口却落在她身上最瞩目的地方。以此勾起神无的愧疚感的确很有效,但无论任何理由,普通女人都不会希望脸上留下伤痕吧。 动作被打断的桃子,无法接受响罕见的动摇,看着他说: “对了,高槻开始行动了。” “高槻……保健室老师?” “恩,三翼之一的高槻丽二。他在调查你。” “因为我是神无的朋友?” “你不觉得奇怪吗?” “怎么个说法……” “现在我已经能够判断,他的反应不是一般庇护翼对待鬼头新娘的反应。” 寂静中,响淡淡开口,旁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响看向桃子,确认声音来自她靠在附近的桌子时,也就没说什么。很多时候,她的行动远比说话快。那近似于小孩子传达不满时,特意引起大人注意的手段,对响来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样的情报你应该早就跟我说啊。” 生气的桃子眯眼打量响。她原本就不是乖巧的女生,最近整个人更加混乱。因此总让貌似性格焦躁的响生气不已,由纪斗他们却对此给予好评。自觉没趣的他特意以温柔的口吻宣告: “别想太多了,你跟我不是对等的。” “……呃!” 直率地与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瞳对视,响淡然地微笑,朝桃子靠近一步。 “那种情报不说也罢。” “响!” 的确因为桃子提供的详细情报,行动才能进展得更顺利,但他不喜欢桃子三分颜色上大红的表现。连接受“上头”委托的选定委员也不放在眼里的响,即使两人有着合作关系,他也能轻易地毁掉她的性命,她最好有所自觉。 不然,她那自以为是的态度会持续吧。 “我的意思,都懂了吧?” 任谁都被吓得脸色苍白、仓皇出逃的杀气往桃子扑去——响皱眉。 迎接响凝视的桃子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怒气。 那是为了满足自己欲求而不惜出卖自己朋友的娇小女人叫人意外的反应。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 不管紧绷凝结的气氛,桃子爽脆地说。 “为什么不能对等?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接近木藤前辈。” “啊?” “他喜欢女人是出了名的。靠近他后就能直接套取情报了。” “……你。” “什么?” “蠢材吗?” “什么意思!?” 看来她的视野非常狭窄。为她的真性情和内心想法吓到,他觉得为此生气的自己很愚蠢,响一声不哼看向窗外。如果桃子擅自接近华鬼,自己过去一直构筑的舞台很可能崩塌。 与其这样,不如保持现状更好。 “响!” 桃子尖声大叫,响把注意力从雪景拉回到桃子身上。 她是继承鬼族扭曲遗传因子的新娘,同时也不过是脆弱的人类。这个过去自己不知为何保护的女人,现在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她。处置也很迅速,只要大量出血她就轻易丧命了。 “真是可恶的男人。” “……很少有人敢这样说我。” 当初认为她是有用方便的棋子才放过她,但现在她老在身边汪汪叫,讨人厌得不得了。响想当她失去利用价值就丢掉,也可以省却处理的手续时,眺望雪景的桃子突然说。 “放了中午那群白痴女人吧。” “白痴女人?” “我们班上那些迷上你的蠢女人。” “为什么?江岛四季子你都让我处置掉她吗?” “江岛跟那些小人物不是同一个范畴。如果连那种小人物都处理掉,班上就一个人都没有了。只要让她们乖乖闭嘴就够了,要知道一旦下手就不会留有余地了。” “只是让她们闭嘴,太造作了吧。” “我都说了,你不能控制惩罚程度就别出手。” 明明身边的鬼有能力解决问题,毫无能力的新娘却拒绝鬼的帮助,真是教人意外。本以为桃子会求助的响,以新鲜罕见的眼神打量着身边的少女。 “如果她们用刀呢?” “……到时候就交给你处置,如果只是丢小石头就算了。” 意料之外的回答,响唇边浮现微笑。本来高兴地互相讨论战绩的少女完全被响的容貌迷住,心底的敌意完全消散。尽管还剩下些须烟雾,但也不敢做出过分的举动,来惹怒响。虽然不知道桃子计量到什么程度,但就目前状况来看,那决定是正确的。 “你意想不到的有趣呢。” 桃子瞥了瞥他,注意力转回窗外雪景上。响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侧脸。本以为她是焦急,欠缺深思的人,却发现她有另外一面,实在有趣。 一只可有可无的棋子即使损坏了也没什么可惜,然而现在看来,她也许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他喜欢桃子对他无所畏惧的强悍。心底衍生些须良心,让他想要珍惜桃子,而且不是为了应付神无才有的客套话。 但同时,他很清楚破坏自己喜欢东西时的快乐。那种因被信赖、接纳的人彻底背叛的绝望模样,强烈地刺激他的施虐心。 桃子哭泣的样子,也许比预期中更能取悦他。 “……怎么办呢?” 响低喃,肩膀因笑意颤抖。 另一方面,站在寻找到乐趣的男人旁边的桃子,心头从中午开始就充满怒气,最大的理由不外于棚架被毁一事。她怀疑事故是响设置的,但后来认为不可能。然而面对桃子的质问,响的笑容中包含肯定因素。中午时因为神无到访没来得及问清楚,获悉响在教室,她就过来想问问,结果却发现除了他还有别人在,那人还趁她怒 吼的瞬间逃走了。 因此,怒火始终萦绕心头不散。干涩的喉咙依旧残留着违和感,更因响那若无其事的神态激起炽热的怒火。 ——的确出其不意在走廊大吼的自己很失礼,桃子不为自己的过失开脱。虽然明白响在意神无的存在,但始终也只是感觉,没有实际证据。本应该尽量不让人发觉自己的心情,但桃子却不顾场合地说出抱怨,实在失态。不过为了分散他人的注意力,竟然捏住同伴的脖子,实在太过分了。当时响的指尖的确扼住了桃子的喉管。 怒火不断膨胀,灼烧着她的胃,使之隐隐作痛。 即使他道歉也难以原谅,但起码能稍微治疗疼痛吧。而若无其事的男子,别说道歉了,甚至还以轻快的表情凝视窗外。 “机器落下的瞬间,三翼脸色都变了。真是好玩。现在证明了朝雾神无受到鬼头的守护,没有人能唱反调了吧……可以的话,我倒希望那家伙能更加积极点。” 响以前所未有的轻快语调说。似乎得到了预期中的结果让他心情舒畅。给国一送食物途中遇到被称为“选定委员”,是为了取代华鬼被送到神无身边的人,以上的情报是从被关在地下的国一口中得来的。桃子不满地给国一交代现状,意想不到国一认真又条例地给她说清楚情况。在这一方面,国一远比响可靠。桃子知道神无被优待至此,为了催促响采取行动,就更加积极怂恿神无接近华鬼。 她知道那不是开玩笑。 应该被忌讳的女生却被如此珍惜,她委实无法接受。神无应该遭遇跟自己一样的对待,这样她才能毫无芥蒂面对神无,跟她交往下去。 但是所有事情都超出所料。 胃痛更加剧烈。 桃子跟响只是目的相同的共犯。正如她贪图方便利用他,他也在利用她。无须担心对方的心情,桃子是这样想的,但响却完全没有同伴意识吧。 明知如此,桃子本来不含有任何期望。 但是她无法容忍自己被归类成死物。尽可能地从她身上收集所需情报然后加以利用,到没价值时一脚踹开,如此屈辱叫桃子决然无法忍受。 “我中午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拼命让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平静下来,桃子看向响,他脸露惊讶。 “器材是落在神无身上。” “啊……你还在拘泥这个吗?我不那样做,就会显得可疑了吧?” “……谁怀疑你?” “认为鬼头碍手碍脚的家伙们。对女人毫无节操的他,竟然不喜欢自己的新娘。而且还在婚礼上那样对待自己的新娘——谁都怀疑烙印是真是假。当然即使说新娘不够美丽也难以取信众人。这也告知我,帮忙是有价值的。刚好选定委员出现在眼前,我就利用了。” “……走错一步就会酿成悲剧了。神无受伤的话,鬼之里祭典就被迫终止,整个计划都要搁浅了吧?你没想到这一点?” “请在意这些。” 没发现桃子怒火的响嘲讽地笑了笑。 然后,她扬起手。 尖锐爽脆的声音穿透耳膜,桃子手掌闪过一阵麻痹。 她不是想知道自己获救的理由。当时他刚好在附近,所以才会拉她一把,理由仅此而已吧。当时即使救错了桃子,这男人也会扬起淡淡的微笑吧。想到这里怒不可抑的桃子甚至忘记了眼前男子的真实身份。 紧握着麻痹的手掌,桃子睨视响,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眯起眼睛打量拳头紧握得指节泛白的桃子。 显露出笑意的眼瞳中没有丝毫的温暖,甚至涌现了冻结般的鲜艳金黄色,他毫不隐藏怒气,冷笑道: “竟敢掌掴我,好胆量。” “你打算怎样?” 叫嚣。可以说所有人都臣服于自己脚下,他的嚣张也是无可厚非的。四季子消失后,本以为能彻底遗忘的过去——就这样被他不客气地拉出来,稍微得到清水滋润的心,瞬间干枯。 “……你理解自己的立场吗?” “你的共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怒气张扬的桃子不示弱地直直凝视响。室内明明气候温暖,却因为两人的对峙让所有空气凝固。 先行动的是响。 “算了。” 他舒口气,轻笑。低垂的眼瞳变成黑色,他朝桃子伸出手。 “我承认你,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响终于承认桃子是自己正式的同伴,但她只是疑惑又戒备地看着他。她本能地了解,响是不用对敌人龇牙咧嘴,只需要淡淡的——甚至是高高兴兴地就能伤害到对手的男子。 “你真是气死人了。要我说多少次啊,情报——” “共有。鬼之里无论内外,鬼头的敌人都出奇的多。即便是垃圾,聚集起来也能成为战斗力。经过中午那一段,很多鬼会主动报名成为我们的同伴。桃子,接下来的事情会很有趣。” 无所眷恋地抽回手,响拿出不断响铃的手机,嗤笑。 那是非常残酷的微笑。 同一时刻,职员宿舍别栋一楼。 一个年纪不小的男人蜷缩着身子啜饮茶水,叹息着凝视雪景。 “哎呀,还有学生留下来吗。” 校舍二楼,只有一个教室亮灯。鬼视力再好也无法判断是否真的有人,不过看到电灯亮了就认为有人吧。男人感叹学生如此热心,放学还留下来,注意力转向庭院。 中午,堆雪人用棚架崩塌的瞬间,丽二看到响那挑衅的笑容,深信事情不是出于偶然。根据神无的证言,推倒器材的似乎是选定委员。尽管他们的活动有分歧,但会伤害新娘——而且还是拥有鬼头烙印的新娘,实在是难以想像的行为。他们顾虑到新娘的立场,应该尽可能避开他人耳目,尽管采取文件的办法带走新娘才是。 “堀川响跟华鬼对立一事众所周知,很可能趁机会做点小动作……但是他越来越大胆了,可以遇见他接下来的举动更加激烈,越来越麻烦了。” 只要有需要,能边微笑边下手的男子,已经无法沉默等待了。拥有独立情报网的他,对响身边的人进行调查,其中包括了神无信赖的唯一朋友——土佐塚桃子。 如果神无在保健室说的话属实,他可以肯定桃子已经完全归于响麾下了。 到底为了什么,丽二沉思地盯着交握的双手。 而他理所当然地想到,她是为了击溃神无。 但还有什么隐藏在背后吧。 丽二没有对同伴说出自己所获得的一切情报,是因为时候还没到。伴随着低沉的响声,起居室的门被推开,光晴走进来。他从冰箱拿出个盒子,将盒子中的食物另外放在小碟子上,递到丽二眼前。 “丽,眉头的皱纹都要夹死蚊子了。思考的时候需要糖分!” “你们都没睡?我要泡茶,谁喝?” 接着出现的水羽边把水壶放在小炉子上边问。光晴跟丽二同时举手。 几分钟后,他煮出了一壶异样苦涩的茶。因为萌黄的兴趣,宿舍这里放着很多上好的茶叶,丽二怀疑水羽的泡茶步骤是不是出错了。 “精神醒脑的崭新口味茶水……” “你怎么泡出来的,把高级茶叶跟麦茶一起泡?” “你也看到了吧,我按照一般步骤泡的!不是很美味吗?” 丽二歪着头,喝下那些不知为何连香味都失去的茶。嘴巴里满是电信的水羽看向窗外,然后问光晴。 “建立起监视塔之后怎么办?” “很难决定。只有执行部和学生会很难把握全部状况……他们好像也察觉到什么,给了很多建议。” “学生会 ?他们要帮忙?” “基本上他们反对举行鬼之里祭典,但事到如今也不至于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别人受伤,一点都不好玩,须泽副会长就是那样的人吧?” “……怎样的人?” “讨厌麻烦,但该出手时就出手。外表是娇柔的美人,但内在却英气十足的大小姐。监视塔的人选交给他们决定应该没问题。” “恩。” 水羽嘶嘶地啜饮着茶水,坐在旁边的光晴则倒出热茶,盯着沉默不语的丽二。结束工作后一直唉声叹气、脸容犹豫的保健医生,即使吃饭时也心不在焉。光晴再粗心大意也开始担心了。他正想开口跟丽二说话,手腕突然被拉住,他看向隔壁。 “怎么了?” “别管他吧。” “为什么?” 水羽“嗯”了一声,拿起馒头细细品味。吞下一小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什么啊?” “……时机不对,因为他还在回想白天的那件事。” “白天?” “华鬼救了神无的事。” “那也在校内引起了不少传闻……真的吗?” “他飒爽地救下神无,有帅气地把她抱到保健室?” “真的吗?” “嗯,华鬼本人好像毫无自觉……不过说起来,也蛮有华鬼风格的。” 边聊天边品味馒头,喝口茶,水羽舔舔指尖,最后把茶杯中剩下的水分一口干尽,唇边溢出了叹息。 “那不代表神无选择了他,华鬼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 “……水羽你很支持华鬼呢。” “嗯,我觉得只要神无幸福就好。而且能守护神无的本来只有华鬼。” “一开始就输了吗?” “如果她选择了我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幸福,但是问题症结不在于此。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我想了无数次,始终找不到答案。” 水羽垂下眼睑注视茶杯,苦涩地低喃。光晴皱眉看着这个年轻的鬼,把身体深深埋进沙发中。 “麻烦啊。” 没有在现场目击事发经过的光晴似乎比其他两人轻松,双手包裹着茶杯,慢慢转动。 “……我完全成了玉碎。” 在沉默中低声说完,丽二一口气把苦涩地茶吞下去,然后站起来。 “我去让萌黄呵斥我一下。” “呃,呵斥?” “解释一下什么叫玉碎!” 走出客厅前,另外两个人同时发问,丽二没理会,直接走进走廊。离开公用厨房,来到位于走廊左手边的私人房间门前。丽二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门把手。 白天时,答案终于明确了。那是神无自问后导出的答案。原本他们是为了守护神无才给予烙印,不可能对鬼头的新娘抱有任何私人感情——道理上明白了,但本能却完全违背理智,不断地对神无寄予思慕。 “哎呀,放学后你都没回来过,怎么回事呢?” 看着跟往常一样的萌黄,丽二什么都说不出口。 害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伤人的话,丽二实在找不到适当的词语。萌黄诧异地仰望沉默地丽二,表情很快变得柔和,扬起一抹谅解的微笑。 “辛苦了。” “……你不生气吗?” 丽二问,萌黄只是温柔地笑笑。向其他新娘求爱、变心,还开脱说形式所迫,希望原本的伴侣责备自己。面对如此优柔寡断、任性的男子,她却没有说过一句狠话。如果萌黄责备自己反而更好受的丽二只能苦笑。 “我追打责备你又能怎么样呢?” 萌黄爽脆地反问,语气中隐含着安慰的情绪。丽二深深地舒一口气,看着萌黄。 “我觉得一辈子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 “哈哈。” 丽二说出了心声,萌黄扬起爽朗的笑容回应。 “这种事你现在才发现吗?”萌黄说。 丽二苦笑,接受迎接似的踏入玄关。 同时刻,职员宿舍——四楼。 刚洗完澡的神无,凝视放着华鬼份食物的餐桌。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回来了,但现在玄关还是紧闭着。 呆呆站立的神无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咬住了下唇。 器材掉落不是偶然的事。 那时候华鬼救了神无,响救了桃子才不至于酿成惨剧。如果当时赶不及——响一时冲动放开手的话,后果将会多严重?即使他没有要加害桃子的意思,可是能因为个人兴趣绞杀别人的响身上含有太多危险因素了。再加上他身为鬼族的力量,随时能让人丧命。她听到桃子说出拒绝响的话,哪怕绝情,她也希望两人就此分手。 响怀有什么目的接触桃子呢,每次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变得沉重。 希望他不会对桃子做出过分的事。总是善待她的少女——无论到哪里都理所当然被孤立,跟如此处境的神无说话的只有桃子,对神无来说,唯一能成为朋友的人。 老是等待别人搭话的神无,最近开始会主动走到桃子身边。当时桃子还满面笑容地说“神无真是怕生的猫呢”,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不想给桃子添麻烦。也不想看到她哭泣的样子。可以的话,她希望桃子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笑着。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朋友免于受伤,远离危险呢,神无六神无主地思考着。但心头被满满的不安充斥着,根本想不到什么。 她低下头,想抿去汹涌而上的哭泣冲动,这时电话铃声划破静寂。 神无吓得颤抖了一下,腿因不安颤抖着,赶紧拿起话筒。一道包含笑意的声音发出简短的问句“怎么了?”。 意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爸——爸爸。” 安心的瞬间,心底的线断裂了,有什么涌上心头。 使劲抓住话筒,眼角一热,她不由得俯下头。哽咽从紧咬的唇瓣溢出来,神无慌忙伸手捂住嘴巴。 听到话筒那头传来屏息的声音,忠尚瞬间沉默。 “来大宅吧?”他沉声说,“你继续留在学校也是如坐针毡,不如到本家来,我们会守护你。在本家可以随便你做什么。所以——来这边吧?” 忠尚以淡然又清晰地声音说着。没有问理由,之前渡濑说过的话,再次从忠尚口中说出。察觉到对方真心诚意的瞬间,豆大的泪珠滚落。 “我没事。” 紧握着话筒,深呼吸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她终于开口回答。一旦离开这里,跟她走得最近的桃子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吧。想到响把这些都计算在内的行动,神无无法接受忠尚的好意。 在本家,肯定比在学校过得轻松吧。但是—— 听到开门声猛然抬头,模糊的视线中映入华鬼的身影。她慌忙擦掉泪珠的瞬间,华鬼经过她的身边,消失在寝室中。 离开这里就等于舍弃现在的全部生活吧。这样就再也见不到华鬼了。 “我没事的,谢谢您关心。” 深呼吸一口气,神无对着空气鞠躬。 “我知道了。” 忠尚简短地回答。 “觉得辛苦就给打电话——我会马上派人去接你。” 不太习惯别人的善待,听到忠尚真诚地宣告,泪水再次涌出。回应了一句“是”,神无挂断电话,跌坐在地板上双手覆脸。尽管她不能轻易求救,但还是有人担心自己。只是这样,她就必须继续努力。没事的,她默默地告诉自己,觉得头部被什么覆盖着,然后有什么敲敲她的头,似乎在安慰她。 神无抬起头, 第五章 被囚禁的新娘 【一】 渡濑定期会跟忠尚联系。内容主要是潜入鬼之里高中的选定们的动向。 忠尚用力抓住手机刚买的手机。 “神无根选定委员接触过了?” “嗯,稍早之前,那时候高槻丽二和水羽两人介入制止了。” “……她想要跟他们走吗?” 神无希望的话,华鬼——甚至只是他爸爸的忠尚也无从反抗。然而渡濑的回答“不”。 “那么……” 说到一半,闭嘴不语。虽然想问神无是想留在学校还是想留在华鬼身边,却踌躇着 不知道是否该问。除了地位毋庸置疑外,那混蛋儿子其他方面问题多多。忠尚不由自主 扬声问: “华鬼的恶习呢,还是老样子吗?” “你所说的恶习是指?” “私生活混乱。他总是生冷不忌。” “现在似乎没有。所以跟他纠缠的女人都被他吓走了。很多女生误以为因为神无小 姐的存在,鬼头开始自律,所以她们都开始攻击神无小姐。因为神无伪装成不在意,所 以很多人都没有发现……但肯定很困扰吧。需要列出人物清单吗?” 听着一如往常、淡漠的声调,忠尚没有说什么。到底出了什么差错,那蠢材儿子会 得到一个这么好的新娘。对神无来说顺应上头的安排,跟随选定委员离去是最好的决定 ,但她本人却拒绝了。这是最叫人烦恼的。 想起在电话那头哭泣的神无,忠尚眉头皱得更紧。只是那么一点安慰的话语就让她 崩溃哭泣,可见平常她把自己撑得有多累。 既然儿子还是笨得不懂珍惜,就把神无带到本家来吧。 “他的恶习暂时治好了。” “是。只是想不到神无小姐会这么说。” 不止渡濑吃惊,忠尚心境也很复杂。本以为他那爱玩女人的恶习任谁教育都不会改 正,但他却让神无踏进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别墅,然后跟她一起回学校,并完全改掉恶 习——从渡濑的报告中整理出头绪的忠尚想不通。 “他们的情况呢?” “冷冷淡淡的。” 无言。怎么会是冷淡呢。神无对华鬼产出好感——即使不算好感,最起码也不算厌 恶吧,从她的态度和语言就充分显示了。现在搞不懂的是儿子。既然婚礼前夜才命令庇 护翼去迎接新娘,那么他肯定记住了新娘的生日。再考虑到他在本家和别墅的举动,可 以知道在他心里,神无一直是特别的存在。 但他总是摇摆不定。 除了愤怒以外,华鬼从不显露其他感情。能让他暴露“真心”的方法只有一个。 “再狠狠狙击他一次吧?” “忠尚大人。” 他的低喃和渡濑试着确认的重叠。忠尚笑着说“开玩笑的”,但渡濑似乎不相信, 只是叹息。他的话不可能认真的。然而不追问下去无法得知真相,一旦显露本能,状况 就会或好或坏地改变吧。 “选定委员的行动很奇怪,我会继续监视他们……忠尚大人,能请你暂时把庇护翼 借我一用吗?” “你不过是监视员。” 渡濑意外的要求让忠尚不由得加重语气。忠尚赞同选定,结果“上头”积极行动, 采取此等措施,这些本来单纯的事情变得复杂。 “我明白,但我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神无小姐跟堀川响接触。” 听到这麻烦的名字,忠尚轻拍额头。 “你想说,堀川跟选定委员联手?” “不,他们还没有亲密到如此地步……只是堀川响的行动比我们想象中更嚣张。” 渡濑谨慎的发言让忠尚握紧拳头,听着脚下传来的呻吟声的叹息。渡濑所说的“嚣 张”,不单单代表大动作的意思吧。既然这样,应该先请“上头”进行处理。 朴素的房间中央放置着书桌,上头散落着各种资料。那些都是鬼族中有一定知名度 的鬼,稍微看一眼也知道那是神无的鬼的候选人。其中一些有问题者被筛选出来,响的 名字也在上头。 响似乎把事情处理得很不错。即使跟选定委员接触也没被列入危险名单,最起码没 有招来反感。 “……我明白了,我会派遣适合的人选过去。” 对渡濑宣告完,内侧的门就被推开,庇护翼抱着一个晕厥的男人走进来。 “忠尚大人,先把资料烧掉。” “嗯。” 他以下颚点点书桌,庇护翼点头,开始收集桌上的资料。渡濑问思索接下来要到哪 里去的忠尚说: “您要去哪里呢?” “……本家吧。” “我刚才打电话过去,她们说你出来了……你什么时候买手机了呢?” 渡濑淡然地询问,忠尚苦笑。不再用脚踩着倒在地板上的男人,粗鲁地提起男人, 把他压在墙壁上,拿好电话。 “想到要跟三长老谈判,于是就打电话过去,但他们家的人说他们不在,问通信地 址也不告诉我——渡濑,看来‘上头’张开网之后就彻底逃脱了。既然这样,我们也有 对策。” “忠、忠尚大人!?” 听着渡濑慌张的,忠尚笑笑,狠狠掐住男人的喉咙。男人恳求地看向忠尚,他才放开 男子。 跌落在地板上的男人深呼吸抚平慌乱的气息,怯懦地仰望忠尚。 “……你不是说不出手吗?” “极力抑制。不过我想很难确定本山在何处了吧。” 本山是俗称。鬼族内把不停改变住处的三老所在地称为“本山”,三老在那里下达 命令。之前以为三老与自己无关也就不留意了,但现在涉及在内,才发现鬼一族中存在 大量谜题。鬼头位于一族顶点,权利却是由三老掌握。尽管地位如此崇高,他们的年龄 、容貌、一切资料却无人知晓。 “被‘上头’盯上会很麻烦的。” 渡濑叹息着,以诧异的口吻说。 “事到如今……要退?” “开玩笑的。” 渡濑快速回答,忠尚大笑,看向窗外。厚重的雪云覆盖了整片天空,沉重得让人窒 息。 “你那边也很冷吧。” “……嗯,雪下的很大,人都变得懒懒的。” 没想对方也是仰望着不曾停歇飘落的白雪,忠尚点头。 “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想做才去做。” 意料之外的回答。鬼与新娘间有着难以切断的无形锁链。但主人跟庇护翼间只靠信 赖互相维系罢了。本来就是这样。 忠尚静静地挂断电话,走出房间。 【二】 走到外头,眺望组成雪人基本构架的钢架,桃子跑过去。 “积了好厚的雪呢。” 广阔庭院所到之处都变成了雪山,雪花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快点行动!” 关于堆雪人,执行部没有下达细节规定,不管你使用什么工具,如何使用,只要最 后出来“雪人形态”就够了。这样更多需要的创意,不想做最后一名的班长异常有干劲。他脚下踩着篮球和排球用的网,甚至连竹刀都有。铲雪 组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所以 班长也特别卖力。 看着狼狈不已的铲雪组,被白雪数量吓到的神无苦笑着对桃子说:“这也成为评分 的标准了。” “听说这会成为当日的约会热点,在里面插起蜡烛和以鲜花装饰,弄得像个隐蔽的 家那样。所有参观者会给予五阶级的评价。” 原来如此,神无明白了。第一次经历如此热闹活动的神无新奇地四处观察,途中感 觉到尖锐的打量视线,慌忙回到桃子身边。 鬼之里祭典进入真正准备阶段,在学校出入的工人数量也越来越多。知道这些工人 都是鬼族时,神无不无吃惊。他们对于站在鬼族顶点,鬼头的新娘有兴趣无可厚非的— —神无无论做什么都紧张不已。 如果是以前的她,会尽可能不引人注目,躲在一角过活,绝对不会主动参与任何活 动。但现在她会边注意身边情况,边跟桃子一起行动。 “土佐塚……堀川…前辈……你门……” 怎么说呢,神无无法地说出疑问,只能含糊其辞。 “嗯?响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拿些竹子来。” 被问到自己的隐私,桃子会很困扰吧,发问的人更加困扰。神无摇摇头,离开桃子 身边,小心注意四周情况,窥探校舍背后。看到正准备堆雪人工具的学生们,松了一口 气,混入人群中。冬天时穿着厚重的衣服,盖住了烙印的色相,来纠缠她的人也锐减。 因此冬天时她对于可疑人物的更敏感,更能避开危险。 神无打量卡车的载物台,找到被削成细长条状的竹子,伸出手想要拿。当她拿出来 时才发现学生不知何时消失了,慌忙拿起竹子,小心地朝庭院走去。 回程途中,头顶传来异样感觉。她上下环视着往前走,突然背部传来轻微的撞击, 神无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看到拿着雪球的女学生大笑着走远。 神无轻轻拍掉背上的雪花,再次往前走。 没有了自以为女王君临天下的四季子,她们纵然厌恶神无也不敢采取过激行动。现 在她才知道四季子对她们有多么大影响力。离开鬼之里的少女现在怎样呢——这样想着 的刹那,脸色宛如幽灵般青蓝的关根优奈突然出现。 神无顿住,因为她是四季子的好友。 “朝雾你知道吗?”优奈幽幽地说,“四季子住院了。神志不清……没有人听得懂 她在说什么。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朝雾你知道吗?” 优奈抬起头,瞬即睁大眼睛,凝视着神无身后某个地方。 “这种事神无不可能知道。” 神无猛然回头,身体下意识拉开距离。站在那里的是一脸安稳笑容。歪着脑袋的响。 “对吧,神无。” 响特意强调神无的名字,瞬间厌恶感包裹着她的全身。响对着明显戒备不已的神无 笑了笑,就看到水羽跟桃子脸色苍白地跑过来。 “神无!这边!” 桃子激动地让神无远离响。 “土佐塚你真的跟堀川在交往吗?” 看到响朝桃子挥挥手,水羽率直地问,桃子脸色一凛。 “是他自以为是地宣称我们交往,我没办法拒绝!普通人怎么可能跟那种男人交往。” 响的外表的确出类拔萃,说话时也笑容不断,班上的女生都被他俘虏。但她们都没 有看出他本性的百分之一,桃子的发言时经过亲密交往后才总结出来的。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到我发现时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我也很困扰啊。” “——那你就跟他别走太近了。” “我也想,但是不能够。”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是我舞会的搭档啊。” “……土佐塚你真是自虐呢。” 水羽同情似的说,桃子瞬即沉默了。沉重的气氛让神无轻轻喘口气。站在谜样怪物 雪人脚下的神无,来回打量雪人骨架和自己手上的竹子。觉得竹子长度不够。桃子看着 神无手上的东西,伸手拿过来。 “我去问问班长,这长度是否可用。” “我们去拿长一点的竹子吧。” 活跃的桃子似乎满喜欢照顾别人的,有什么事都率先行动。桃子拿过竹子走出去, 神无跟水羽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刚才关根是不是来了。” “她说江岛住院了,整天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住院?不是退学了吗?为什么要问神无……啊,是吗?” 水羽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大家都以为原因在神无身上——肯定是这样判断的。连 江岛住院都不知道的神无,对优奈的话只是感到困惑。陌生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然后 结束了——神无脑海里浮现出响的脸。 “……跟我一起的话,也许连土佐塚都会受伤。所以我才会让她远离我。” 有朋友的生活很快乐,也不愿就此脱离。神无怨恨自己的意志力薄弱,垂下头。水 羽看着这样的她叹息。 “我现在大概推测出堀川接近土佐塚的理由。要对土佐塚说明吗?” 神无摇头。响对待桃子的方式,让外人觉得他在对待一个特别的人,因此神无更加 不相说出真相。 也许是察觉神无内心的挣扎吧,水羽一脸困扰地仰望天空。 “土佐塚说是那么说,但看起来不是真的讨厌响……真为难啊,还要考虑烙印的事。”跟水羽肩并肩走着,拐过校舍角落,转向仓库的神无,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眼睛 扫向白蒙蒙的森林。一股不可解释的骚动涌上心头。尽管不是熟悉的危机感,但还是让 神无无法别开眼。 察觉到神无异样的水羽停下脚步,凝神注视,戒备起来。 附近没有类似人影的物体,只有一些装着钢材的卡车。因此也遮挡了视线。 还是远离这里比较好,做出如此判断后,雪地发出轰鸣声。 “神无……!” 水羽大叫,往前踏出一步,正想要拉回神无,手臂却被掐住。冰冷的东西抵住他喉 咙,让水羽甚至忘记呼吸。 “原来如此,趁鬼之里祭典下手果然有效。” 低沉的声音自车辆与车辆的夹缝间传来。领悟到抵住喉咙的东西是刀刃瞬间,想要 求救的嘴巴也被白布塞住了。 【三】 “小马,联络上了?” “别叫我小马,是有马。” “怎样?跟本山取得联络了吗?” “……没有。无法去得联络。” “为什么,那新娘怎么办?既然不要,不如我们尝尝味道吧?” “不可以。” “为什么?无法联系上不就等于不要了?小马你该不会想一直待在这里,等到其他 人联系我们吧?我不要,我讨厌被见都没见过的人命令。” “如果你出色得能见到他们,我就给你献花。在三者下达新指令之前,乖乖等吧。” “呃!她不见了一根手指头没关系吧?脚也可以啊,不过要吃当然是大腿比较好。” “拜托,鬼头的新娘不是用来吃的。” “鬼之里有那 么多食物真好啊。最好吃的应该是这个女人吧。为什么大家都不吃呢?” “够了,别胡说。” “那我可以去跟三翼玩玩嘛?他在大叫大吼的好像蛮好玩。” “早咲水羽是被选定的人之一,别出手。” 冷硬的声音淡淡地说,然后是一道不满的抗议声音。地板被踩得咯吱咯吱响,生物 的气息靠近。一股温热空气扑向脖子,一只手确定似的在身上探索。 “好香啊,真可惜,好想吃。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候选人呢?” “因为你会吃新娘,不可能当选——真的会被骂的。” “我知道,这个新娘身上不只有鬼头的烙印……还有别的。” “嗯,听说三翼跟她求爱了。” “不是啦,这……应该是堀川响的烙印。” “什么?” “罕见呢。如果三老知道,肯定脸色都变了。与其把她分配给鬼,不如搬到研究所 更好。研究新娘的研究所不就在山上吗?他们肯定很想研究拥有这么多烙印的新娘。” “……委托者是三老,先搬到他们那里去吧。为了防止有人妨碍,那边的人都准备 好了,我们一到达就举行婚礼。听说会同时分配给好几个人。” 低沉的声音回答完,说话孩子气的人就沉没了。但是气息就在附近。边听着哼哼的 鼻鸣声,神无睁开沉重的眼睑。 光芒射入严重,喉咙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啊,醒了。” 其中一个选定委员边窥探神无的脸边说话。他蹲在神无面前,持续摸索着她的身体。那动作单调得让人恶心,比起生理上的厌恶,更多的是肉体上的恐惧。 “身上没多少肉呢,吃得不过瘾。” 男人遗憾地说,收回手。神无反射性地蜷缩起身体,背贴着墙壁,环视室内。 低矮的天花板上贴着茶褐色的木板,四面都是墙,地板上贴着木板。出入口上竖着 因日照而变色的纸门,从天花板垂下的白炽灯上罩着竹编的灯罩,整个房间给人古色古 香的印象。日式房屋——跟本家完全不同的朴素。 “这里……?” “隐家。本山之一。” “仲,别说多余的话。” 男人回答茫然的神无,突然旁边传来低声呻吟。旁边的男人是“仲”,纸门附近的 是“有马”吧。从他们的对话可以推测出两人的权力关系,神无撑起被麻绳束缚的身体 ,来回打量两人。 然后,慌忙搜寻水羽的踪影。 “早咲水羽不在这里。我们给他吃了足以致命的药量,不省人事。新娘被抓为人质 ,鬼就变得脆弱了。我完全无法理解。即使发生不幸的事,也能继续寻找新鲜的肉吧。 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保护新娘呢?” “仲。” “连杀死他的手续都免了。” “别说了。我说了多少次新娘不是食物。” 被有马那么一说,仲夸张地耸耸肩。他以孩子看到美味电信的无垢纯净眼神盯着神 无,神无蜷缩身体,想要隐藏烙印。即使他的食欲比性欲更旺盛,但很少有人这么赤裸 裸表现出欲求。有马性格比较自制,仲则是忠实于欲求的人。 “怎么办?一直等吗?” “……其他人都在鬼之里把守着。堀川响应该会行动了,但现在不能叫他出来……” “也无法跟三老去得联系。” “仲……” “嗯?” “听着,乖乖在这里等。” 仲不可思议地看着脸色严肃的有马。 “你说等?为什么?” “……你不是说鬼头新娘身上还有堀川响的烙印吗?那鬼是前鬼头的儿子。烙印基 盘是历代能力最高的鬼头,此外还有以优秀著称的三翼,前鬼头儿子的——有这些烙印 ,正如你所说,送到研究所去或许是最好的做法。但是决定权都在三老身上,直接问他 们。” “没必要那么麻烦了,直接带过去不就好了?” “我们把新娘带到本山,婚礼就自然会开始,候选的鬼们是这样说的。你认为他们 能接受变动吗?没必要引起能力优秀者的不满,太麻烦了。” “……哼,那就好吧。但是现在无法去得联系吧?真麻烦。” “如果选定委员们不来接收,就送到研究所吧。决定了新娘的去处再联系。” 有马拉开纸门,扭转头看向仲。 “别吃她。” “我知道了。” “……困得慌的话,就跟早咲水羽玩玩吧。” “他会死的哦。” “……那也没办法。” 对话完毕,有马走出房间。被留下来的神无茫然地注视露出快乐笑容的仲。 “他说可以杀了早咲哦。刚才还说别对他出手呢。对吧,鬼头的新娘。” 仲转向神无。神无害怕得直颤抖,他把脸凑近神无。 “真的很美味呢。不过现在还不能吃。先去跟早咲水羽玩玩吧。” 说完,他站起来,见地不移地往走廊走去。想要追上去的神无,因为双手双脚被束 缚着,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站住。” “讨厌,鬼头新娘要跟我玩,我很乐意接受——咦?小马还没出去吗?” 听到些许声响的仲低喃,叹息着走出去。 “好了,我可是得到许可的。” “住手……” 神无惨叫,但他毫不介意地远去。神无跌在地板上,扭头看向被束缚的手腕。那鬼 肯定会若无其事地欺负弱者。她要解开绳索,救出水羽到安全的地方—— 神无用力挣脱,觉得麻绳有点松动,更加用力挣脱。感觉到皮肤一阵刺痛,她放松 力道,麻绳更松动。神无耐心地反复摩擦,很快就把一只手拔出来。另一只手也轻易挣 脱绳索。麻绳落在地板上,她解开脚上的束缚,跑出房间。走廊的摆设不奢华,庭院的 设计宁静而高尚,深处树立着竹编的围栏,延伸到森林。山中——而且还是像本家那样 与世隔绝的地方。 神无迷茫了,但为了拯救水羽,快步在走廊上奔走。他们说水羽在这座房屋中,那 么应该不远了,穿过铺设着磨砂地砖的庭院,神无慌忙环视四周,看到一台黑色电话放 置在古色古香的电话台上。呼救。这个想法充斥于神无脑海中,她拿起话筒,听到熟悉 的机器音,舒了一口气,拨动转盘。 下意识求救的地方是本家。忙音信号响了好几次后,一道明朗的女声传来。 “我是神无,爸爸呢?” “出去了,有事的话我帮你留言吧。” 爽脆的回答让神无咬住下唇,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此处的详细地址。这样就没 办法求救了。 “啊,他有手机,给你电话号码吧?方便记录吗?” 也许觉得神无的沉默很奇怪,对方这样问。神无到处打量,希望找到纸跟笔。但映 入视线的不是纸笔,而是刚才应该离开房间的鬼。他朝全身僵硬的神无笑笑,无声地靠 近,夺取话筒,放回话机上。 “太不乖了。” 宛如狩猎野兽般的眼睛中,闪耀着鲜明的金黄色。 “难得我特意准备一切,方便你逃亡,为什么你不逃走呢?我的计划可是逃亡的新 娘跌落悬崖哦?” “计划……?” 神无往后退,背部抵住墙壁,贴着墙壁横向移动。 “嗯,这附近很多悬崖,在我跟早咲水羽玩的时候,鬼头新娘想要逃走,不小心掉 下悬崖,而我就算吃了她的尸体也不会被骂。如果在这里杀了你,别人就知道了,还要 把你的尸体运走呢——不过算了。” 仲捏住神无的手腕。 “最靠近这里的悬崖在哪边?” 仲低喃,在长廊上穿行。察觉他想到玄关去,神无死命抱住一根柱子,紧闭双眼。 这样下去,别说自己,就连水羽都会被杀人灭口的。心底的警钟放声鸣叫,命令她“快 逃”,神无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柱子。 “你在抵抗什么?你以为我不会打你才这样做吧?真麻烦啊,我不会控制力道…… 一击也许就杀了你哦。” 流血的话,他就会被责备——仲脑中只有这个想法。不被对方的凄惨模样触动,只 是粗鲁拉扯她的手腕,神无死命捏紧拳头,不敢放松半点。 离开这房子就要被杀死了。神无双手紧抱着柱子,突然发现心底警钟停止鸣叫,猛 然抬起头,眼前那只瞄准猎物的鬼还在,危险状况应该持续才对啊。但是警钟没有鸣响。 “……呃?不是吧?” 仲歪着脑袋,身体如鹅毛般轻盈,撞飞到墙壁上,激起一阵尘土。 “为什么你要妨碍我!” 仲站起来大叫,视线投向走廊深处。在这种绝境赶来的应该是同伴吧,这样想的神 无,看到意想不到的人紧握拳头,站在那里,震惊不已。 “我无法安定。” “什么!?” “……缺了一个就没意思了,而且那家伙在呼唤我。” 低声宣告的男子——华鬼踏出脚步,再次攻击想要站起来的仲。直到听到对方低声 呻吟,确认他无法动弹才看向神无。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相当严厉。神无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起来。 “鬼头,神无小姐——啊啊,没事吗?” 渡濑的声音窜入神无耳中。回头一看,扶着水羽的渡濑快步穿过走廊走来。他拿出 手机,快速拨号,贴近耳边。 “我是渡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神无小姐平安无事。” 渡濑边说边看着神无,看来电话那头的人是忠尚。 “幸亏您击溃了本山,刚好阻挡了他们的脚步。但是请您别太乱来。为了治疗水羽 ,可以把他带回本家吗?” 听到忠尚的回答不住点头的渡濑,简单地说明状况后就挂断电话了。他瞥了一眼躺 在走廊上的仲,然后朝神无有礼地鞠躬。 应该在本家的他,为什么会跟华鬼一起来到这里呢? 无法理清状况的神无,手还环抱着柱子,跌坐在地板上。 “很抱歉,我来迟了。本来打算在你被抓走后马上就追……刚好被鬼头发现,他强 行跟我一起来了。” 渡濑脸上浮现苦笑。看来是华鬼自己主动要求过来的。但他的心情明显不好。 “……‘上头’太过分了,我不喜欢。” 刚才气息还算平稳的男人气息突变。神无屏息,偷瞧了华鬼一眼。它还是脸色严峻 地俯视着晕厥的选定委员。刚才短短的对战让仲失去意识,似乎难以询问到什么。 “虽然想斩草除根,但暂时还是让他们去吧。” 渡濑淡淡地说。 “一旦他们身负重伤,上头就会判定鬼之里很危险,增派选定委员——走吧,鬼头。” 完全把刚才的怒气收敛下去,渡濑的注意力从仲身上移开,往前走。 古老建筑物的玄关也奢侈地用木头建造,营造出华贵的感觉。走出玄关就是一排飞 石,巨大的门扉轻掩着。门前停着两辆车,有马倒在附近。 “我用他们的车,鬼头你就用我的车吧。迟些我会去回收的。” 渡濑让水羽躺在后座,对华鬼说。 “……他没事吧?” “嗯,我知道他们用了什么药,马上就能处理好。没问题的。” 渡濑的回答让华鬼安心。 渡濑诚挚地一鞠躬,钻进车里。目送车子远去后,神无发现华鬼浑身再次迸发出不 悦的气息,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 看到他坐进驾驶席,神无也坐进副驾驶席。 回程途中,车厢中充斥着异样的安静。 【四】 在学校消失五小时后——神无回来时,桃子显得非常惊讶,神无只有谎称说自己到 镇上去购物了,然后继续参加堆雪人的工作。正当她专心地用麻绳固定竹子时,光晴走 过来。神无感到四周的注视,赶忙迎上前。 “中午时,本家的人……渡濑给光晴打电话。” 光晴的语气中充满困扰意味。 “糟糕,我这个庇护翼真是失格。神无的气息消失后才去找,而且还要外人给我消 息,算什么庇护翼。” “……但是你要工作——” 祭典临近,执行部的工作量是平常的几倍。在不超出预算的情况下,调配从业人员 ,确认人手,还要分派人手调整安排,处理矛盾,光晴无法从她身边保护也是情有可原 的。 “不如我退出执行部吧。” 光晴低喃,神无慌张起来。这种时候会长辞职的话,肯定会对筹备工作推进中的鬼 之里祭典产生坏影响吧。这已经不是光晴一个人的问题了。 神无懦弱的模样让光晴脸露为难。 “不行?” 神无用力点头。 “也是啊,要辞职也不能是现在,必须过了这段时间……啊,听说水羽没事了,今 晚在本家住下。虽然恢复了意识,不过神智还不太清醒。” “你还要参加社团活动吗?” 光晴语气中含有对水羽的怜惜。他似乎不知道华鬼也去了那里。神无松了口气,这 时下课铃响了,光晴看向校舍。 放送部的工作不只是在全校集会或者午休时间广播。文化祭各方面的印象、照明灯 幕后工作,还有全国大赛、比赛转播等,工作量意外的大。尤其有校外活动的时候,工 作量激增,人手甚少的放送部简直变成了战场。因此多一个人算一个人。这时候请假会 给社团添麻烦的。 本以为光晴会阻止自己,但当她说“要去”的时候,光晴只是苦笑着点头。 “很多时候,执行部忙碌,放送部也都不会清闲。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但是这种时候……” “我只是抽空送你回去,然后再回学校。我们很久没一起回去了。” 他似乎在百忙之中抽空送自己回去。神无轻声接受光晴的好意,然后道谢。光晴一 脸满足地朝校舍走去。 目送光晴离开后,她回到教室收拾好杂物,跟桃子一起前往活动室。才刚坐下,大 家就边看着鬼之里祭典行程安排边讨论该用什么音乐,突然玻璃上映射出一条人影。 “部长你好迟啊。” 看到神态有点畏缩地走进来的大田原,桃子 扬声大喊,尽管神无觉得难以想象,但 桃子说话时并不拘泥前辈后辈的辈分。很多时候这种做法会招来方案,但大田原似乎不 在意,甚至乐意接受。那硬朗的外表让人觉得比起文化部,他更适合运动不,因此不少 人都对他抱有硬派印象,然而大田原本人性格大大咧咧,偶尔还蛮会搞笑的。不可思议 地盯着大田原的神无,看到尾随他进来的人更是瞠目结舌。那男人环视活动室一周,最 后跟神无视线交汇,扬起一抹挑衅的微笑。 没有察觉神无的警戒,性格冲动的藤生如是问: “入部申请者?” 大田原惊讶地耸耸肩。 “他是副部长吉宫由纪斗。” “呃?副部长?咦?那个幽灵部员……” “你总在关键时刻逃课呢。” “是吗?” “部长的位置任何时候都是空的。要不要试着坐坐?” “不用客气。” 以僵硬的微笑回应,藤生重新坐回位置上,摆出造作的姿势。 副部长,神无凝视由纪斗,重复念着这个词。自己跟响的庇护翼同个部门——这事 实让神无紧张得忘记呼吸。 “他还带了入部申请者过来,堀川——喂,堀川?怎么了?” 大田原看着由纪斗背后大叫。那名字让神无更加混乱,桃子也哑然地张大嘴巴。 “响?” 一副超出意料模样的桃子站起来,千呼万唤的响本人慢慢地走出来。跟由纪斗目光 交汇已经戒备不已的神无,此刻血气尽失。 “啊,土佐塚的男友。” 藤生大声说,包括大田原在内的放送部成员都面面相觑地看着响。 “桃子说一个人满寂寞,所以我就加入了。” “喂!别乱说!我没这样说过!” “我是听到了啊。” “你是不是傻子!” 神无被桃子毫不客气的辱骂吓到。但是,尽管她话说得那么难听,响却完全不生气 ,反而还心情大好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响扯出一抹微笑。 心底一片杂音。 离开这里比较好吧,但却有种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绝望感觉。经过本家一事,神无 大概了解响的性格。她越是逃跑响越是高兴。 而且,这里有桃子。 “神无你听到了吗?部长让你到资料室拿些资料。” 神无猛然站起来,桃子吓了一跳,把纸张递给她。 “过去五届鬼之里祭典的文书。……你一个人可以吗?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事。” 所有成员都开始各忙各的。 大田原很欢迎意外的入部申请者,不管活动室内紧绷的气氛,持续与之对话。预料 到放送部会因为鬼之里祭典变得很忙的大田原,特意把幽灵成员副部长由纪斗召集回来 ,现在由纪斗正对大田原说明响是在他邀请下加入放送部的。对神无来说,这两个人是 必须警惕的,而对其他人来说并非如此。 走出活动室的神无,重重叹息以舒缓紧张。把这事向三翼报告的话,他们肯定很担 心吧。光晴因执行部的工作无暇顾及其他,丽二是教职员,不方便经常出现在她身边, 所以重担都搁在水羽肩膀上。得知此事,他肯定会很紧张。 但这样下去就会着了对手的道。必须尽早采取防备—— 突然,背后有什么在动。 神无屏息静气地回头,看到一抹人影消失在铝制门板后。门板上贴着“资料室”和 一些手写纸张的房间,有着特别的隔音效果,如非必要,学生都不会跑进来。 里面的是堀川响吧。 神无喉咙发出低鸣。 也许这是陷阱,神无心底着这样想。但也是机会。在资料室里,她能放心跟响对话 而不怕被谁听到。只要不远离出口,就可以确保逃生,虽然隔音良好,她拉开门大叫其 他成员也会发现吧。而且丽二和光晴也在校舍内。 神无勉励自己,拼死挪动灌铅般沉重的双腿,站在资料室门前。 深呼吸一口气,挥去满脑子的迟疑,扭动门把。校舍所有地方都有让人舒适温暖的 暖气供应,但一些不常有人使用的房间似乎设有暖气。因资料室内的并冷空气冻得发抖 的神无,被那为数众多压迫感十足的资料架吓到。因为很多资料都以数码形式保存,所 以存量实在惊人。午休时播放的音乐多从这里挑选,对乐曲了解不多的神无总把这个任 务交给桃子,因子很少踏足至此。 “比想象中更有胆量。” 感慨的声音钻入耳中,神无身体颤抖。肩膀猛然被用力抓住,被压到某个架子上。 景物快速滑过眼前,呼吸困难。 她用力睁开眼,看到一张秀丽而快乐的鬼的脸。响以残忍的眼神估量似的俯视神无。 “你没想过自保?前来北楼的人很少,还是你的想法太单纯?” 瞬间包围全身的压倒性存在感跟华鬼散发出来的很相似。切实感觉到他能力之强的 同时,他烙下的印记也在发热,让神无想吐。 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说。察觉到神无的惊慌,响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恶寒传遍全身。神无觉得被他接触的皮肤开始溃烂、意识渐渐远去——嘎啦,咬牙 保持神智清醒。 “什么?” 近得气息全呼在她脸上的鬼笑了。他手肘撑在架子上,好整以暇地俯视着神无。简 直就像是恋人般的互动,但完全没有甜蜜的感觉。 “我会听得,说说看。” 响搭讪般的声音是得神无神情变得严峻,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说: “土佐塚。” “……桃子?” “别伤害她,请你离开她!” 她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的瞬间,响低下头,肩膀摆动。他在笑。而且是很明显的嘲笑。 “你想保护她?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幸福呢……我可以听从你的要求,不过我有一 个条件。” “条件?” “嗯,只做我的新娘。这样我就会离开桃子。” “不……” 不要。对,她想这样说。仅仅被他触碰脸颊都恶心得想吐,怎么期待自己接受他? 而且朋友跟恋人交往了,最受伤的肯定是桃子。她不可能点头。 “我无法答应这场交易。” 她轻柔却坚定的拒绝,让响深感意外地耸耸肩。 “我答应你,我不会背叛你。” “不,这样做土佐塚会受伤。” “受伤?” “她是我的朋友。” 烦恼着不知如何回答的神无这样说道。从其回答中读取身无意思的响嗤笑道。 “……今天我就放过你了。” 他的手指宛如爱抚似的滑过神无脸颊在她下颚上,强行拖起她的脸。 “给我好好记住。” 越是感觉到他的气息,呕吐感觉越强烈。想要逃走,但背后抵住资料架,左右都被 响的手阻碍着,动弹不得。声音梗在喉咙,她的思绪极端混乱。 心底深处除了警钟长鸣的声音,还呼唤着某个名字。 “让我告诉你吧。只要是我喜欢的女人,我 可以温柔的对待。” 响的声音中含有明显的嘲弄意味。神无全身颤抖,逃避现实似的闭上眼睛。 突然,气氛突变。 神无惊讶地睁开眼睛。 让并冷空气升温,充斥这个空间的是明显的怒气。 “来得正好。” 响移动身体,咋舌,放开神无,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她后,眯起染上鲜艳金黄色 的眼睛。 “最终阶段。” 若有所指地说完后,他静静垂下眼睑,若无其事地闪入黑暗中。 “好慢呢,华鬼。” 响转身看向门口方向,对怒不可遏的华鬼说。不明白为什么华鬼会出现此地的神无 ,茫然地盯着响的背影。 无法说出完整话语的新娘的念头——尤其是求助的念头,鬼会下意识地接收到。别 说新娘,连鬼都很少察觉这一点。拼命在心底呼唤华鬼的神无,坐在地上下意识地以手 覆盖被响抚摸过的脸颊。 “别开玩笑了。” 本日第二次——被强行呼唤来的华鬼,神色比平常更差,响只是轻浮地笑了笑。察 觉到气氛中充满杀意,响嘲弄地哼声。 “知道吗,你在这里闹事就会被停学了?你还不想离开学园吧,华鬼。三翼帮不了 你什么,你明白理由吗?你好像明白呢。” 响慢慢走过去,与华鬼正面对峙。 “别小看我的人脉了。” 他炫耀胜利的一句话,让华鬼更加生气。但他却一言不发地让开,等待着响走出资 料室。 神无呆呆地想,他是这样的人吗?她本以为华鬼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物,即 使条件不利于自己也会立马消灭的人。 过去的他忠实自己欲求的程度让人惊叹。 “那个……” 想道谢的神无,视线游移到华鬼身上,没敢多说什么。害怕着到底发生什么事的她 ,不断以手擦拭脸颊,突然手被他抓住。也许没发现神无的混乱,华鬼双手护着她的脸 颊,左右拨动,以确定她有没有受伤。 认真检查的华鬼皱着眉,以厚实温暖的大掌拂过神无的脸颊。 “没弄脏。” 他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话。无法立即理解他意思的神无,想起自己拼命擦拭被响接触 过,留下恶心感觉的地方。也许他是误会了吧,如果刚才华鬼没来,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呢?想到这里,她浑身发冷。 凝视脸色苍白的神无好一会儿,华鬼环视室内,开口问: “放送部吗?” “呃,是!” “堀川响也是?” 她犹豫地点头,华鬼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神无。” “是。” “别彷徨。” 从神无角度考虑,这算是明确的指示吧。幸好他没有详细追问,她安心地舒口气。 如果他追问下去神无实在无法回答。独自来会见连三翼都警备不已的男子,讨厌响 的华鬼脸色应该很差才对。想到这里,神无终于发现,综合之前发生的事,很容易猜测 到响不会轻易放开桃子。即使要交涉,也轮不到她来做中间人。 神无没有成为中间人的有利条件。别说帮助朋友了,甚至很可能是得事态恶化。 为自己的轻率行为感到羞耻的神无低着头,华鬼则是一脸玄妙表情。类似惊讶—— 不,应该说是困扰更恰切吧。 看到华鬼不做声地站起来,以为他就要走的神无,情绪变得落寞,因此当他扶起她 时,着实吓了一跳。他一直盯着若有所思的神无,再次伸手抚摸她羞红的脸颊。 华鬼毫无预兆地把脸凑近神无,叫她吓了一跳。 “刚才堀川对你做了什么?” 他似乎很有追究下去的意思。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几分钟前发生的情景再现,不过 对手不同了,占据神无心胸的也不是恐惧而是迷惑。 神无紧抓住华鬼的衬衣。 “吻……” “……他吻了你?” “他想那样做,正好华鬼来了。” “未遂?” 对确认情况的华鬼不断点头。本来包裹着她脸颊的手移动至她的唇瓣,另一只手扶 着她的后腰、缩短两人的距离。 心跳急剧加快。 睡觉时两人身体贴得很近,但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抱住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 一直俯视她的眼瞳中闪耀着类似怒气的光芒。 然而,最让她在意的是不断缩短距离的他的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这个状况呢?连抵抗都忘记了、全身僵硬的她,看到那张 不断靠近的脸,赶忙闭上眼睛。 抓住他衬衣的手越来越用力,突然资料室的门被推开。 第六章 雪原捕食者 【一】 穿过熟悉的入口,桃子来到黑暗通道的最深处。 “也晚了?” 贡国一这样问。虽然跟堀川响亲近,这个鬼却还是被响禁闭在地下。 “早上。怎么了?又在运动?” 室内弥漫着汗水的气味。桃子不由自主皱眉,从袋子里取出洗干净的毛巾,穿过铁格子递给他。 “快点把汗水擦干,不然要感冒了。” 尽管感觉不爽,但想到他的汗水也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也就没办法了。现在国一能做的只有运动和看书了。 他试过逃走,所有墙壁都被他推敲过了,铁格子也给他的身体带来不少伤痕。听说用于禁锢的地下隔离室装设着换气扇,但不过是个跟手腕差不多大小的口子。不可能通过换气口跟外界联系,换气口跟部分通道连接,让外界完全听不到室内的声音。就是说,比起犯人的安全,这里的构造更注重保护看守者的安全。 “麻烦你了。” 桃子拿出食物,国一奇怪地道谢。奇怪的男子。 “外头情况如何?” “不停下雪。” “我已经被关几天了?” “一个月了。响那家伙似乎在偷偷行动。他偶尔也会给予我一点情报,但我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他好像很喜欢桃子你呢。” “啊?哪有。” “响是那种在准备阶段格外小心的人。不信任对方绝对不会说出情报。” 国一用毛巾擦汗,神态玄妙地宣告。因为响似乎藏着很多秘密,想要情报只能靠自己去抢了,所以桃子必定开始留意他的举动。可以说一半情报都是桃子自己得来的。 “真是搞不懂。他跟某人频繁通短信,让庇护翼离开鬼之里……啊,你来这里之前曾经工作过吧?那研究所的所长之前来找响了。” “为什么?” “不知道。他运了很多纸箱过来,一脸迷惑的样子。那所长很讨厌响的样子,不过响却很高兴。” “……桃子,你拿到钥匙了吗?” “我都说不可能了。如果你想求救,我也许能帮你。你要跟谁联络?” “随便联系别人只会打草惊蛇。” 国一的话换来桃子的叹息。国一好像了解响的性格才乖乖被囚禁。自己逃走,或是把桃子牵连下来,国一心底似乎只有这两个选择。桃子尽管觉得疑惑,但想到离开了学园的四季子,开始明白国一的恐惧。虽然四季子是连朋友都会刺伤的女人,必须好好惩戒,但响所作的一切却让她的未来完全扭曲了。国一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时有道理的。 “……我怎么样都没所谓了。” 面对响的时候虚张声势是笨蛋所为。面对真正有力量的人,桃子的抵抗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甚至有着自虐的倾向。 “响说舞台就假设在鬼之里祭典中,大概一个星期你就能离开这里了,再忍耐一下吧?” “……你真的觉得好吗?” “什么?” “你不是鬼头新娘的朋友嘛?” “……是啊,现在还是。” “桃子,现在是唯一能回头的机会了。别再搅合进去了。” “太迟了。” 桃子背对铁格子。 “再见了。” “桃子,等一下!” 无视国一的呼叫,桃子快速跑上楼梯。穿过三道铁格子门,然后是三扇铁门,气温急剧下降,最后是一枚岩石。为了进去,桃子每次来都要把堆积在岩石上的大量雪花铲掉。 关好所有门,推好岩石的桃子,感觉到刺骨的寒风,缩了缩身子,听到远处传来的准备鬼之里祭典的声音,眯起眼。 “好冷啊。” 呼出白烟,仰望天空,堆满白雪的树枝被压得低低的。雪还是下个不停,祭典却在如此冰冷的天气中热火朝天地准备着。 桃子往前踏出脚步,走着走着腿部完全没入积雪中。走生僻的小路很累人,然而桃子每次都会变换道路。明知道别人没有钥匙无法找到国一,但她还是谨慎地以防万一。 拐过大弯,喘着粗气钻过围栏,拍掉身上不自然的雪花。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混入忙于干活的学生群中。 “土佐塚!” 跟水羽一起运雪的神无高兴地跑过来。她手上拖着一个简洁的雪人,桃子不由得笑了出来。递出聚集世界所有白皙的雪花结晶的神无,任何时候看都是幸福的新娘,苦笑的桃子觉得心底针针刺痛。 “你在偷懒呢,神无。” 她特意惊讶地说,神无慌忙把雪人藏起来。桃子抓起一把雪,神无站在旁边,奇怪地看着她。 “我们做很多雪人,然后排列起来。” 回应桃子的是欢欣的笑容。 心底还是疼痛。 开心的反面是凄惨——到底要怎么表达心底的黑暗才对呢。 【二】 鬼之里祭典的准备进展顺利。一开始不被信赖的衣饰制作组工作室也传来缝纫机有规律的响声,各式雪屋也竞赛似的相继建立起来,化身成摄影师的摄影组到处跑,已经成为学园的一道风景线。 而祭典主角的雪人则全用塑料膜覆盖起来了。 冬天日落得很快。个地方都增设了发光灯管,另外申请还能增加灯管数量,延长作业时间。灯光下,学生们忙碌地工作着。 被堆砌成奇怪形状的雪人在塑料膜的颜色反射下染上了淡淡的蓝色。 跟桃子一起作业到晚上,仰望着雪人。 “应该该得及吧?” 大田原粗哑的声线说出了神无的不安。说起来,距离鬼之里祭典只剩下两星期了,不知道其他班级进展情况如何,越来越不安。神无看向挽着手仰望雪人的大田原。雪人只是造出了大概形状,一切都很粗糙,不适宜用来比赛。而且大家都疑惑骨架有没有架错,会不会崩塌。一把雪堆上去整个骨架都往一边倾斜,开始时以为简单的着色工序也意想不到的难,雪人变成了古怪的人偶。 “构思的当时不是大家都赞成吗?” 明朗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回头,是正往雪人身上插花的水羽。 “怪的地方用花朵遮掩一下。不过垂直插进去的话需要很多花,效果反而更差。” 神无暗自想,这样插花反而更加难看,头顶传来叫唤声,她叹息。 “今天参与者少,人手稀缺,神无,土佐塚你们要小心别摔倒了。” 朝大田原轻轻鞠躬,水羽消失在支架后头。 “他很努力工作呢。” 大田原感动地笑了笑。之前水羽身体出了问题。尽管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其事经常会恶心头晕,夜不能眠。但因为水羽自己坦然地笑言别担心,神无也就无法说什么了。 听到水羽上楼梯的脚步声变得稳健,神无也稍微安心点。 选定委员消失了,自从监视塔建立起来后,响的行动也变得隐密,之前老感觉到被监视的神无也能过上平淡的日子了。 回到家里,华鬼跟神无还是过着旁人看来宛如老夫老妻的生活。尽管她消极地认为华鬼对于选定一事毫无所谓,但在平稳的日子中,他的说话总让神无不断怀疑自己的推测。如非必要华鬼不会跟她说话,因此无法理清他内心所想——只是她明白,华鬼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晚饭吃火锅吧,神无暗自想着,盖上塑料膜的瞬间,响出现了。 “桃子。” 他看也不看紧张的神无,径自喊桃子。决定了如果他有任何奇怪举动,就把一切都告诉桃子的神无 ,看到两人依旧在一起时,心情复杂。 站在不安的神无旁边,把雪堆到雪人身上的桃子看向响。 “我在找你,过来帮忙一下。” “怎么了?人手不够?对不起,神无,我过去一下。” “呃,嗯,小心点。” 响会主动找桃子,真是罕见。神无觉得奇怪,听到那边传来作业的声音,判断响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然而,她还是很担心,一直盯着桃子消失的方向。 “他们关系看起来不太好呢。” 淡然的声音吓了神无一跳,她看向大田原,后者只是苦笑叹息。 “他们呢……虽然我不太了解堀川,但他不是会沉溺于恋爱的男人。土佐塚跟他交往后,心情总是不好。” “……心情不好吗……” “嗯?啊。我看来是这样啦。他们关系好像蛮紧张的。一开始我以为是堀川的容貌太出色,土佐塚自卑……但又好像不是。”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看了看腕表。呼出一口白烟,拉拉围巾,然后低喃:“已经七点了。” “作业快要结束了……今天人数真少,女生都没来。” 看到雪上横躺着一只玫瑰,大田原不语。似乎是刚才水羽拿来的假花。仰望天空,花儿不断洒落。 “什么东西?” 大田原问,四周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包围雪人的器材发出低沉的响声、摇晃,然后—— “神无快逃!” 水羽的声音,被自头顶响起的尖锐响声覆盖。照耀着皓白雪人的灯光完全消失。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在能理解状况茜,全身感官都感觉到紧迫的气氛,心底警钟鸣响。附近的大田原拨开塑料膜,低声呻吟。 “到底怎么回事?” 平常总会有淡淡光芒、能看清人影的学园,现在却连半点灯光都没有。不止如此,一日落就会亮起来的路灯也完全熄灭了。无法习惯突然黑暗环境的神无闭上眼睛,听到远处传来的喧闹声。 黑暗中,只有白雪的亮光在脚下蔓延开来。 必须逃走。必须离开这里前往安全的地方。 本能尖锐地命令。 “到底是谁把灯都关了!” “闻味道就知道了吧。别磨磨蹭蹭了,找吧,应该就在雪人周围。” “一般学生吗?” “都回家了了。这里是我们的狩猎场。” 快乐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神无警惕地环视四周,计量此处与教室和职员宿舍的距离。逃进校舍能藏身的地方更多,但气味是无法掩饰,他们肯定能找到自己。逃回职员宿舍最安全吧。目前这个时间,丽二和光晴、萌黄——还有华鬼都在。 但太远了。 无论职工们铲雪铲得多么频繁,在雪路上逃亡都太困难。 “情况好像很糟糕。” 神无猛然看向旁边。是皱着眉头的大田原。他看到全神戒备的神无有点吃惊,苦笑道。 “我不会被重要的后辈取笑,好像说了奇怪的话呢……” “部长。” “白天时他们跟我说有有趣的游戏让我参与,不过我对赌博没兴趣所以就拒绝了。如果我有问清楚就好了——三翼之一被击溃了吗?” 确认器材间隙中出现人影,大田原牵住神无的手腕,走出塑料膜外头。翻了翻口袋,咋舌。 “糟糕,我把手机忘在教室了,回校舍去吧。” “是,是。” 她只能配合大田原的行动了。雪墙阻断了返回宿舍的通道。远处的点电灯光意外地给人冷清的感觉。 大田原捡起跌落在雪上的铁管,尖锐地打量四周,往前走。 “没事吧?” “啊?没问题,这是保险起见,拿着铁管比较有威胁性嘛。” “不—我在你身边——” “啊,那个嘛,”他回头一笑,“我跟人类比较亲近。虽然多少有点影响,但不像他们那么多。最近身体变得迟钝,别说被女生追着跑了,反而经常被当成傻瓜来殴打。雪下得那么大也不能做运动,刚好偷懒。” 放开神无的手腕,大田原脱下防寒用外套,包裹着铁管。对他来说,铁管太轻了,手感不太够。他收拾心情,指示神无沿着塑料膜往校舍走。 心脏的血液快速流动。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那种强烈的鼓动,屏息静气下来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看来对方不只是一个人。如果正如大田原所说,一切早就设计好,那么响会参加吗——突然她担心起桃子的安危,视线往自己班负责的雪人的塑料膜那边看去。如果他们有计划地造就把桃子隔离开来,那么它很可能平安无事。如果不在乎桃子就不会特意把她叫走了。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桃子被袭击吧。 想到这里,神无安心之余也有不安。 对响来说,大田原的出现是意料之外吧。 “部长。” 她拉拉走在前头的大田原的衬衣,他惊讶地回头。 “请你快点逃。他们的目标是我而已,我会没事的。” 神无认真地说,大田原苦笑。 “哪有男人丢下女生自己逃的。再说我原本就是鬼族人,现在太多傻瓜了——新娘本来就是宝物。” 完全没有逃走欲望的大田原说,神无深深鞠躬道谢。突然钝重的响声和呻吟声响起,她慌忙抬起头。 “搞定一只。” 铁管往后一挥,大田原笑了笑。翻白眼的男人慢慢倒下。 “啊啊,弯曲了……力道太大了。” 丢下几乎弯曲成直角的铁管,大田原只身钻进塑料膜内,很快又探头出来让神无进去。塑料膜内,一个男人横躺在地,大田原无言点头。见到跌落雪地上刀子咋舌的他,似乎早就习惯打架了。 专注于周边的气息,大田原靠近神无说: “比起校舍,监视塔更接近。听说那边有紧急用通信机和警钟按钮。我们到那边去吧。” 掀开塑料膜,确认安全后大田原招呼神无出来。两人小心地前进,听到无数的脚步声。 “什么啊,没听说她身边有侍卫啊。” 注意力被前头人影吸引的两人,被旁边传来的声音吓到。感觉钝光闪耀的刹那,手腕传来刺痛,她迅速后退。神无的后退跟大田原的前进几乎是同一时间。紧握的拳头落在拿刀的男人下颚,把男人打飞。发出有力一击的大田原很快又跟赶过来的其他男人扭打起来。 “快走,朝雾,我……怕血。” 以比平常低沉的声音宣告,大田原咆哮着在雪地上奔驰。闪烁间神无看到他的眼眸染上了美丽的金黄色。神无按住手腕的伤口,凝视因为大田原加入而变成战场的庭院一角。她听说过,有些人会因为血失去理性。原本不太相信的理论,此刻正在面前变成现实。 人影不断摇晃,不知从何而来的男人们加入混战,大田原的身影很快就被遮挡住。耳听着怒吼,神无仰望监视塔。只要去那里就能通知外界。但是乱斗场地就在监视塔前头,要在不知不觉间闯进去根本不可能。既然这样只有拐到校舍去,在那里打电话。 迅速改变方向的神无,发现脸上挂着淡笑的男人,停下脚步。 “把女人丢在一边自己玩的家伙,真是差劲。” 看到完全不顾乱斗只往她走来的男人,神无往无人之地——跟校舍反方向的角落拔腿跑去。 “那才叫捉迷藏啊。” “找到她的人就赢了。” “狩猎再次开始。” 背后几道包含笑意的声音如影随形追上来,神无在雪地中举步艰难地跑着。 紧张得无法呼吸道撕裂鼻腔粘膜般的冷空气。胸口紧缩得快要窒息,神无眼中盈满泪珠。 走出塑料膜,往排列着雪屋的地方走去。 穿过森林也许就能回到宿舍。宿舍跟职员楼近在咫尺,只要去到那里就能求救了。被持续鸣叫的警钟赶人恐慌状态的,怀抱着些许希望,在举步维艰的雪海中,迎着满目的黑暗往恐怖阴森的森林走去,走着走着——身体倾斜。 视线摇晃。 天与地瞬间逆转,一双大手塞住她欲大叫的嘴巴。灰色的色调变换成完全的黑暗,身体被那人完全抑制住。近似耳鸣声压迫者鼓膜,让她陷入半疯狂状态。 “神无,冷静点。” 钻入耳中的声音让她睁开眼。 “……啊……” 眼前是熟悉的男性脸孔。他把狼狈的表情隐藏起来,温柔地微笑着。 “想不到你力气那么大呢。我不想跟外头的鬼战斗,神无你能安静一点吗?” “为什么……你会……” 神无终于知道自己被拖进雪屋中,茫然地仰望光晴的脸。他拉开外套,包裹着神无,用雪把雪屋的入口封起来,然后拿出手机。 “因为堆雪人用的雪不够用,所以我来这里搬运。突然校园中的灯光都熄灭了,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就关掉引擎徒步走过来。有受伤吗?” “只是弄上了一点,不疼。” 回答的瞬间,安然的感觉促使眼眶发热。 “社团的前辈跟我一起……” “……我知道了,你很努力了。” 光晴指尖滑过手机,按下发送键,然后切换成静音震动模式。 “我给丽发短信了,他马上就来。他会带几个老师过来,暂时躲在这里吧。前辈没事的,别担心。” 也许是想安抚她吧,光晴边低喃边包住神无颤抖的身体。尽管过去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早就麻木的恐惧自心地苏醒,不由自主地哽咽出声。 “你哭得这样惨,我会伤心的。” 光晴苦笑在她耳边宣告。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约定了?” 光晴伸出小指勾住她的,那手指注满了力量。 神无垂下濡湿的眼睛,坦率地点点头。 【三】 张开眼时,华鬼一时无法理解房间内的黑暗,无法动弹。 喉咙异样的干渴使他慢慢撑起身子,终于想起自己躺在沙发上。 他做了个讨厌的梦。发现身体被汗濡湿,呆呆地想着这样一出汗就浪费了洗澡的功夫。他站起来喝了点水,走向寝室,找到更换的睡衣,简单地洗了个澡。 回到起居室,打开电灯,注意力停驻在雪景中的灰色校舍上面。 突然,心跳加速,他快速瞥了一眼时钟。 九点五十分——原本他只是打算躺下几分钟,但很快就睡着了。下意识寻找神无的身影才发现她不在。平常无论怎样,七点钟他肯定会到家的,今天别说看到她,连气息都完全感觉不到。 华鬼很是狼狈,推开每一间房间的门寻找,然而即使在她的房间却连书包的踪影也没见到。 如果她在一楼,萌黄应该通知他的。最近萌黄的态度不像以前那么冷淡,甚至还会亲切地跟他说话。这也是因为华鬼对待神无态度改变所引起的变化,但不知真相的华鬼只是不断思索着神无的所在地。剩下只有两个地方,女生宿舍和学园。然而校舍一点光线都没有,觉得自己异常口渴的华鬼,甚至忘了穿上外套,走向玄关,扭动门把。 突然,被门把传来的震动吓到,他赶忙松手。 伴随着轻微的声响,门打开了。仿佛要融入黑暗一般,自己到处寻找的少女顶着毫无生气的表情站在那里。看到她,华鬼有点不知所措。 全身泛着冷气的神无,走进玄关关上门,脱下鞋子问华鬼: “吃饭了吗……?” “还没。” 神无点点头,顶着疲惫的一张脸走进厨房。擦身而过的瞬间,华鬼鼻翼前闪过消毒液和甜美血液的气味。华鬼慌忙跟着神无走进厨房。她已经打开冰箱,拿出食材准备做菜了。平常已经寡言的她,今天更加安静。觉得奇怪的华鬼无法把注意力从她身上抽离。 在观察的过程中,做好的火锅已经放到餐厅去了。尽管感觉奇怪,但华鬼还是吃晚饭,像往常那样钻进寝室。 以前会不在意神无的举动,现在却在意得不得了,他在床上打开报纸,结果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空闲时她会做什么呢——想要发问却又怕伤害到神无,因此华鬼不敢多问。明明知道她心情低落,却找不到谈话的时机。无法理解状况的华鬼,感觉到本来应该平和安稳的地方气氛变得烦躁,不由得烦恼起来。 叠好报纸躺下来,闭上双眼屏息。不知道为何自己不想追问她,只是选择沉默。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她来到寝室。 淡淡的黑暗中,神无依靠室内灯光走进床铺。停驻了好一会儿,舒了一口去,躺上床。朝华鬼举起双手,靠过去抱住华鬼,深深叹息。 这时候,华鬼早就被她出乎意料的行动弄得茫然不已了。以前他的确会抱住他入眠,这是他身体自然而然的动作。但今天很明显不同。她下意识地抱住了他。 心底充满疑问,双臂像有条件反射似的用力抱住她,怀中的少女也随之毫不抵抗地贴近。而且不一会儿后,华鬼耳边传来轻浅有规律的呼吸声。 “……你没有危机感吗?” 完全忘记过去被她苦苦戒备的事,华鬼俯视神无的脸。 有点阴影的脸上浮现着安心的表情。看来在睡觉的时候,她不会想些坏事情——发现这一点,华鬼有点安心了。她不开心的话,家里的气氛就会紧绷,让人不舒服。 他始终不喜欢气氛叫人难受的家。 华鬼把脸凑向神无的脖子,突然嗅到隐约的甜美血腥味,顿住了。然后轻抚睡梦中毫无防备的她的脸颊,确认不会吵醒她才直起身子,小心地滑出床铺,走向起居室。他从最里面的柜子里拿出木箱,回到寝室。 借着些许的灯光,检查木箱内的物品,确认暖气温度足够后,他掀开被子。华鬼伸手解开躺在床上的她的睡衣纽扣,突然停下手,皱起眉头,想“暖气太弱了吗”。她睡衣内还穿了意见防寒内衣。但因为她身材纤瘦,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他才没发现吧。华鬼继续解开她的睡衣,马上就看到手腕上的伤。 白皙的手腕上残留着新的伤口。一眼就看出是刀刃所伤,他小心注视,确保神无还在睡觉。自己在入睡时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导致神无能在他面前安然入睡吧。 他以手指抚摸伤口,闭上眼睛。 到底是谁——堀川响的名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让他安心的地方,却被一个性格和本质都扭曲的男人夺走,这让华鬼非常不快。怒不可抑的华鬼打开急救箱,给她手腕消毒,直到再也闻不到血腥味才帮她穿好睡衣、盖好被子,把木箱放回原位。 “他还会有所行动吧。” 视线来到窗外,眺望着伫立在银色雪地上的男子宿舍。 对方没大动作,他可以选择无视,但他的行动太过了。危害到他身边的人,一点都不好玩。而且华鬼也明白,两人终有一天会正面对决。 也许那一天已经迫在眉睫了。 舒口气,华鬼回到寝室。 穿过门口走进室内,听到那沉稳的呼吸声,严峻的表情柔和下来,他钻上床。 他只是睁着眼,完全没有睡意。想要看看无趣的电视节目以打发时间,但看到旁边的神无蠕动身体,动弹不得。 本以为她会醒来,盯着她好一会儿,她却完全没有睁开眼的兆头。 松一口气的华鬼,察觉她头发披散在手腕上,他以手指梳理那黑发。艳丽柔顺的长发有着意想不到的柔软程度,滑不留手,他暗自就喜欢上了。边看和头发从指间滑落,边低喃她的名字。 ——含义是没有神的名字。 事实上,世界上不肯能存在神那种侥幸的东西。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给她起这么一个名字吧? 本以为连呼喊都让人不悦的名字,他新娘的名字。 “神无。” 重复喊了好几次,神无终于有些许反应。她像婴儿那样,把脸埋在华鬼怀中。那动作是在太可爱,华鬼的思维和动作都停顿下来。神无现在是不算深眠,但也不会醒来的半睡状态。想着就这样让她睡的华鬼,小心不吵醒神无,以手指梳理她的黑发。 突然,她张开眼。 “华鬼……?” 她的声音中没有焦点,华鬼觉得自己必须回应,于是就简短地应了一句。神无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华鬼深受吸引地凑近她的脸。 两唇相接,神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华鬼以指间抚摸神无的唇瓣。 刹那的接触没带来不快感,而她也没有拒绝。等待了一会儿后,华鬼毫不犹豫地吻住了她。 “华鬼?” 也许无法理解状况吧,不断呼唤华鬼名字的神无情绪丝毫没变化。还是不可思议的样子——但却有些微幸福的微笑。 “……睡吧。” 他边抚摸手感良好的黑发,边吻她。神无眼珠转动着,脸带微笑,她到底看到什么了? 为了不再妨碍睡眠,华鬼紧紧抱住她,闭上眼睛。 舒服而溢满宁静的寝室内,响起了一道沉稳的呼吸声。这就像摇篮曲一般,引诱他坠入深眠。 第七章 启动的噩梦 【一】 “只是折断了一两根骨头,别担心,他很快就回来了——” 午休时到保健室询问大田原的情况,得知他被送到镇上的医院,丽二照顾了大田原一整晚,此刻丽二苦笑着说。 丽二没再多说什么,但神无知道大田原的伤势并不轻,虽然说是鬼,对方人数也不算太多,然而他们始终不是能轻易对付的对手。 丽二他们赶来后,像小蜘蛛般缠着大田原的鬼们都消失了。看到大田原时,神无因后悔和恐惧而浑身颤抖。一动不动的男人,死了一样倒在被践踏过的灰色雪地上。如果自己没有离开,或者他就不会负那么重的伤。神无不断自问,却无法回答。 被送到医院途中,意识模糊地大田原对赶来的神无笑了笑,然后以沙哑的声音问她有没有受伤,尽管明眼人都看出他已经无暇担心别人了。 神无无法回答。 她只能点头,把谢罪和感谢一并吞到肚子里。 之前一直顺从本能警告而行动,让神无无数次逃出了绝境。 但经过昨晚一事,她深感不能一味逃避了。 上学时,学校庭院中完全没有昨晚的痕迹,因乱斗而留下凌乱脚印的雪地被新雪覆盖,血痕被除掉,血腥味也随风而去。剩下的只有受伤的大田原——拼命逃走而不记得敌人容貌的神无,完全认不出任何一个犯人,光晴他们也为此感到愕然。 “无法跟校方交涉。” “要收集证据也很难。不插手鬼与新娘间感情瓜葛是鬼之里高中的规则。新娘选择更强的鬼,如果跟鬼生下孩子更是可喜可贺吧?” “这一点我也明白。” 昨晚,用急救车将大田原送到医院的水羽和丽二已经回来,此刻精神十足地坐在圆凳上嘟着唇。光晴也来到保健室歇口气,四人一起坐到圆凳上。 “但这已经超出了情感瓜葛的程度了吧。完全是对‘鬼头’的宣战公告。” “即使死人了,鬼之里也是漠不关心的。危害到新娘就另作别论,现在被害者只是鬼……如果敌人的行为再显著一点就能跟校方交涉了,可是事情一旦闹大,‘上头’以保护神无为由带走她就更麻烦了。” “那么我们击败堀川响不就行了?” 水羽的发言引来丽二的叹息。 “我想还是别那样做比较好。” “……为什么?” “这个啊……难得有机会,我想悄悄从末端依顺序消灭他的势力。” 美丽的保健医生以奇妙的语气诉说。 “那比想象中人数跟多吧。而且昨天事情闹僵了,还能简单结束吗?即使把堀川响本人打入十八层地狱,半路上他反咬我们一口,也对我们不利。为了防止以后的麻烦,必须找准机会把他连根拔起。” “那很难吧。堀川太强了。” 光晴问,水羽沉默不语。过去与之交战过一次的水羽,当然知道对手的强悍。光从他的反应,大家也知道堀川响不是能轻易出手对付的人。 “……三人合力的话应该能会赢的。” “如果他直接攻击我们就好了。” “我的庇护翼很难防御他的攻击呢。他身边还有其他的鬼。本以为只是校内人,但现在还有一些社会人员。他们都是一些想要打败鬼头的家伙。” “如果说堀川只是以为私怨而攻击华鬼,会不会太过态了。” “不,华鬼的性格太招人讨厌了。无论什么理由,即使堀川这么强的鬼不行动,其他人也会行动吧?一些辈分大的毒瘤分子也有大把。可以想象,共犯会像芋头生长般,不断增加。” “真是讨厌。” “麻烦啊。” “不是吧,他们之前一直做小动作了。那些可恶的恶鬼真叫人头痛。” “……话先说在前头,还没肯定堀川响是主犯吧?” “肯定是他!” “不会有错了!除了三翼以外会堂堂正正跟鬼头对峙的蠢材还有谁?” 光晴断言,水羽跟丽二露出微妙的笑容。丽二似乎对两人的发言没有多少异议,一言不发。 也许确认谈话告一段落了,丽二确认水壶内水的温度,开始泡茶。 水羽双手包裹住丽二递来的茶杯,叹息。 “我再次要求雷太和风太做我的庇护翼,结果被拒绝了。” 水羽诧异地说,光晴苦笑。 “那也是当然的。差劲的守护会带来危险,庇护翼自身也很明白。” “话是那么说没错。” “对了,水羽你身体怎样?” 丽二插嘴问,水羽皱眉。 “没事。只是身体吃了几拳,还残留着伤痕……我近来不断失态呢。真难堪。” “你留在神无身边时间最长,被牵连的机率也最高。你身上的药效还没完全消失。啊,等执行部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会留在神无身边!” “……光晴你太吵,不要。” “水羽!你什么意思!” “光晴是搬运组的吧,没有雪就堆不了雪人。” “为了神无,我才不管时间是否允许。” “……水羽,你的骨头是不是裂了。” “秘密。没事了。我在雪人支架上跟他们战斗了一场……不过被打败了。” 神无吃惊地抬起头,水羽眨了眨单眼。 “他们打晕我把我丢在一边,真是气死人了。就算是鬼也会冻死的,谢谢你找到我,神无。” 水羽道谢,思绪混乱的神无赶紧鞠躬。明明神无才应该道歉和道谢,水羽却还是以理所应当的笑容面对她。 总是被守护着。因为脆弱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甚至有人因此受伤,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神无。” 在她自困愁城之前,脸颊被温热的手掌触碰。 “我能按照自己的意思守护你吗?这样你就会明白鬼是多么珍惜新娘的存在。如果含有的感情就是最强了。全心全意地守护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就是鬼的全部。” 光晴真挚的眼神,让她有点怯懦。 理解到光晴理所当然似的说出的话有多么沉重,神无想起在雪屋中被他抱着、守护着的情景,不由得脸颊潮红。 “啊?所以下次请你呼唤我的名字。我会以最快速度赶到你身边。” 光晴的脸靠得更近时,一个钝重的声音响起,他的头沉下去。水羽伸出手,在哑然的神无面前,抓住光晴的衣襟。 “论速度,肯定是我快吧。” “嗯,光晴你还没喝茶吧?” 丽二以线条优美的指尖托起光晴的下颚,拿着直喷蒸汽和发出热水沸腾声音的水壶靠近。水羽伸手按下写着“热水”的按钮。 “喂……!那是热水!用来泡茶的!” “别客气,来,水羽,打开盖子。” “啊,这个?我想没道理吧。” “真的不行!” “昨天的事情算是万不得已,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今天你就以为自己的行为被默许了,光晴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昨晚?” 水羽低头,光晴惊讶地仰望丽二。 “不是那样吧!血腥味实在是太糟糕了。我只是想在丽到来前好好保护神无!” “我都说明白,所以才不跟你计较。” 丽二的脸上堆满残忍的危险,光晴发出奇怪的惨叫。奋力挣扎终于逃出两人毒手的光晴,察觉到一直在旁看着,被吓呆的神无的视线,脸色一凛。 他快速躲在神无后面,安心地舒口气。 “休息一下……” 无视单手拿着水壶的丽二,光晴不断朝神无靠近。嗡着鼻子嗅来嗅去,惊讶地看着她。水羽从丽二手上接过水壶,往前走一步。 “还要继续吗,光晴?” “不是啦!本来我以为神无今天要好好治疗,但靠这么近都闻不出血腥味。” 光晴猛然回头说。尽管明白不治疗伤口会带来何等风险,无论如何都不想治疗的神无,被光晴这么一说,全身僵硬地站起来。 她慌忙走向门边,为了掩饰赤红的脸颊。深深鞠躬,蚊吟般宣告:“我先回教室了。” 她快速回应说,水羽惊讶地站住。神态更加慌乱的神无,再次鞠躬,转身走出保健室。 留下的三人,都想不到神无突然转变的原因,不约而同地挠了挠脑袋。 水羽眺望神无远去的走廊,小心确认没有异样才回到丽二他们身边。 “发生什么事吗?” “……嗯,跟华鬼有关吧?”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刚才我见到华鬼,他也很奇怪。最近华鬼好像变了呢。” “虽然说得过分,不过也有道理。那就是神无红着脸逃走的原因?” 三人挽着手,不约而同露出困扰的神色。 “抓住华鬼问清楚比较好吧?” 光晴说出不可能的建议,静静地盯着门板,闭上眼聚精会神。 “能感觉到神无的气息吗?” “她身上有烙印,能感觉到。分头保护她吧?” “尽可能别给她增加负担,保持距离地保护她吧。昨天的事情她肯定很困扰了。啊,水羽你也别太乱来了。” “知道了。除非情况特殊,不然我都不会闹事……不如让雷太跟风太远远地保护神无吧。” “这样的话,我的庇护翼比较适合。透擅长远距离行动。郡司是近距离肉弹战类型……不过都不是崛川的对手了。” “庇护翼人手越多,希望就越大。‘上头’好像也开始行动了。” “还在?” “他们的目标是神无。不断在校舍外徘徊。” “本家没有提出交涉吗?” “崛川给神无烙印的事已经被其他人知悉了……无论是怎样的鬼,‘上头’只是期待能生出优秀的后代。” “麻烦。” 水羽无言,光晴低咒。 三人不约而同叹息。凝视关上的门板。 奔出保健室的神无快步在无人的走廊上穿梭。来到学生们云集的教室前。流淌出优雅音乐的教室中,交杂着烦乱的脚步声。 不解的神无马上就发现大家在进行舞会练习,脸色发青。堆雪人跟放送部的工作占据了大量时间,神无基本上无法练习跳舞。要在剩下一星期的时间内记住舞步、试穿服装组缝制的晚装,甚至还要彩排。 她焦急地推开门,手腕上传来皮肤拉扯的感觉,俯视手腕。恐慌地伸出手,触碰充满违和感的地方。 早上起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妥当地包扎好。换上制服的时候发现这事而放心的她,知道昨晚自己以为是梦境的记忆原来是真实存在。 宛如爱抚般轻柔的指尖、被包扎的手腕。还有第一次接触的沉稳温柔的眼神、柔软的唇—— 神无按住自己的唇。无论怎么说,那都是梦。肯定是梦——她不断对自己这样说,华鬼跟平常不无两样。 但伤口的确被处理妥当了。那就很难把接吻当做梦境了。想到这里,她整个思绪都变得模糊起来。心有点痛,再综合华鬼之前的表现,她不知所措了。这种事又不能向她本人确认,每次想到唇上残留的触感就异常狼狈。 上课铃响了,驱散了满心的杂乱。 抬起头,双手贴住脸颊降温,不断深呼吸。 终于,骚动的心冷静下来。 ——今早,神无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桃子。她告诉桃子响是个危险男子。当是桃子诧异的表情依旧鲜活地刻印在她脑海中。即使她的词语说得多委婉,任何人听到自以为是恋人的男子竟然利用自己,绝对会不开心吧。 那是为了回避危险而采取的最后手段,所以神无才下决心告诉桃子,但每次想到桃子的心情就觉得被悲伤。 轻喘一口气,神无准备推开教室的门。 “朝雾?” 突然被人喊到名字,神无停止动作扭转头。苍白的少女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神无,四周的喧嚣瞬间远离神无。 “那个,我明白了。” 关根优奈这样说。自她询问四季子的事以后,两人很久没说过话。现在不跟任何人说话,在教室形单影只的优奈,端着一张憔悴而神经质的脸走过来。 “让四季子变成那样的犯人。” 优奈的话叫神无屏息静气。 “我知道了,是那只鬼。那家伙很危险。千万别接近他,不然就变成土佐塚那样了。” “什么意思?” “刚才土佐塚被那只鬼叫出去了。” “哪里……!?” “北楼。某间特别教室。可怜,她肯定会变成四季子那样。” 特别教室,普通学生不会使用的地方。因为要准备鬼之里祭典,课程数量锐减,北楼的人影就更加稀少了。想到秀丽的鬼微笑的模样,神无立马冲出去。 穿过连接通道到达北楼,贴着墙壁前进,全身因为寒冷和紧张变得僵硬,小心地寻找四处是否有人的气息。突然听到些微声响,她放轻脚步走上楼梯。 后悔的潮水扑面而来。她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桃子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响。尽管她说明了响有多么危险,依照桃子的性格即使知道真相也不会住手。 她没有发现这一点—— “她在担心我。” 桃子的声音突然传来。是往常所没有的不在乎口吻。 她跟某人在一起,想到这里神无全身冰冷,自然提高了步速。 “蠢材。说什么因为我……她把自己当成悲剧主角了吗?所以我才讨厌幸福的女人。” “别这么说,她是你重要的朋友吧?” “谁?别开玩笑了,气死我了。” 虽然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义,但那饱含嘲笑语气叫她血脉逆流,全身颤抖。贴着墙壁的手发抖、连脚都开始颤抖。不希望让桃子悲伤的决心冲击着她的心,神无往声音发源地靠近。 “你真是残忍啊。” “你没资格说我,褒奖我的演技吧,伪装欢笑是很累人的。” 今天早上,桃子说什么了?在神无说响为了打击华鬼而利用桃子的时候。 “——也是啊,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桃子表情复杂地笑了笑。响看起来很珍惜桃子,桃子冒险跟他保持联系。所以知道真相的她外表平静无波,神无还以为她在强撑。 昨晚那件事,她说很有可能是响在背地里布陷阱,桃子温柔地安慰神无说: “很恐怖吧,留下你一个人对不起。” 对,她这样说了。 但现在神无耳边只剩下桃子的冷笑。 突如其来的现实让神无心寒地牙齿直打颤。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以抑制颤抖。 “有时候我也被你的演技给骗了。” “……别乱说了。什么时候开始?都准备好了吧?神无的感觉比你想象中尖锐。万一她发现了怎么办?” 那声音叫神无无法思考。也许是别人。也许只是声音相似,是别人——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思绪混乱地拾级而上的神无转向走廊。来这学校 后,唯一跟与孤独为邻的神无说话的少女——不断关怀她,照顾她,有时候甚至守护她的“朋友”。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最讨厌神无了。” 那一句话让她头脑完全空白。通过稍微敞开的门缝窥探室内情况。熟悉的少女的背影和一脸冷笑的鬼。响的视线仿佛穿透一切似的,笔直朝神无射来。 神无呆呆地站着,连逃跑都忘记了。背后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 “将军。” 身边空气骤变的同时,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意识突然变得淡薄 从超越界限的紧张和恐惧中守护神无精神一直沉默的警钟,这时候终于敲响。 视线陷入黑暗。 【二】 水羽喘着粗气推开保健室的门,一如往常丽二跟光晴坐在那里。类似老人家的两人臭味越来越相投,经常一起谈笑风生。 “来一杯暖呼呼的茶吧?” 拿起爱用的茶杯,光晴笑着对水羽说。水羽没理会,直接问保健医生。 “神无有来吗?” 固定的问题叫两人同时皱眉。 “你不是跟她一起吗?” “我回教室后,有人说她跟土佐塚一起到庭院去了。” “是去堆雪人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跑到庭院里才听说放送部召开紧急会议,她们都过去了。中午说过的大田原是放送部部长,短时间内无法出院了。” “嗯,即使是鬼也不可能马上出院。” 丽二肯定地对水羽点点头。 “快要到鬼之里祭典了,放送部应该乱成了一团——会议估计召开两个小时,她应该回来了。” 三人视线落在墙壁的时钟上。现在已经是四点多,快到五点了。 情绪陷入渐渐延展黑暗中的少年以轻微颤抖的声音说: “我到活动室,一个人都没有,房间也没有被使用的痕迹。” “什么意思?” “暖气没启动。来这里途中,我找到放送部成员,结果发现没有集合这回事——我去找找其他地方。” “水羽!” 少年转头就要跑出去,却被尖锐的声音喊住。 “冷静点,打草惊蛇不是上策。” “是啊。” “但是……!” 制止住大叫的水羽,光晴拿出手机。 “总之,现在先找到神无。我联系庇护翼。” 说着说着光晴屏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开启的手机屏幕。 水羽幽幽地说: “手机打不通。校内广播也用不了……看来被人破坏了。” 鬼之里高中位于深山中,考虑到造价和自然保护问题,设置了利用阳光和风力等绿色能源的信号发射机。因为有人定期巡逻,过去从没发生过故障。光晴的手机显示服务范围外,丽二拿起放置在保健室的外部联络用电话。把话筒贴近耳朵,只听到重复的“嘟嘟”声,他无言地放下话筒。 “开始了。” 不认为一连串事件是偶然的光晴低喃。想要跟其他帮手交换情报时,发现所有通信手段都失效了。 黑暗的阴霾占据三人的心头。 “神无不一定还在校内。” “你说有可能在外头?” “……适逢鬼之里祭典。” “嗯。这时候出入学校车辆数量激增。也许神无就被某辆车载走了。” “如果到了镇上就难找了。” “但在校内的可能……” 水羽沉默不语。拥有主人烙印的新娘,庇护翼通过感觉能很轻易地找到,何况现在神无拥有三翼的烙印。只要她在校内,无论身处何方都有所察觉,如果她有危险,整个感觉都会瞬间变化。 本来鬼是不会跟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失去联系。他们也一直都感觉得到神无的气息在校园内。考虑到太贴身的保护会给她带来负担,所以保持一定距离,即使如此也能确定她的气息存在。但集中精神感受,会发现其中有些奇怪的感觉。若再精心感受一刻,会被烙印气息的不自然震撼。 “……呃。” 理所当然的东西正在逐渐崩溃。 响给神无的烙印,还有作为基底的华鬼的咒缚有多强,此刻他们深刻体会到。对方早就扰乱了他们依赖烙印寻找新娘这种能力。他们被奇怪的感觉欺骗的时候,神无有可能被运到校外了。但如果响是为了打击华鬼才捉神无,就应该把神无安置在校内。 “哪边!?内还是外……” 光晴的语气相当沉重。五点钟的铃声已经响起。正在作业的学生们停下手,边闲聊着什么边收拾工具,还有一星期就到鬼之里祭典,时间紧迫,尽管今天有很多人提交了延长作业时间的申请,不过作业完毕的学生还是收拾好东西走出校门。 “喂,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完全被打败了。” 看着回宿舍的学生们背影,丽二走向门边。 “对方很体贴地给我们准备好舞台。昨天的客人预计是神无一人,而今天就是我们。” 丽二苦涩地说,光晴站起来,拿起外套。 “竟敢小看三翼……” “光晴,还不能出手——要等所有非关系者回家。” “等一下!神无怎么办!?也许她会被带到校外去哦?” 水羽慌忙对愤怒的两人说。突然,他背后出现一道身影。 “水羽你不回去吗?刚才有口头通知说今天检查设备,晚上不能用电,让大家全都回宿舍去——” 挂着一如往常笑容的两张相似的脸,察觉到气氛的怪异,瞬间沉默下来,连动作都宛如照镜般整齐,森园兄弟往后退一步。 “……你们来得正好,雷太,风太。” “呃?我们只是偶然经过……!” “我们打算回去了,不过因为有事到教员室,所以顺便过来!水羽你也要回去了吧!?高槻老师和土都麻前辈的笑容很恐怖诶……!!” “来得正巧。人手增加了。” “是啊,还差四个人左右。” “什么东西啊!?” “——雷太,风太。” 双生子双手交握,发出惨叫。水羽满脸光辉地笑着。知道水羽将要下达难以完成命令,他们下意识地想要逃跑,理智却抑制了。 “身为主人的命令。”水羽指着他们说,“雷太你到后门限制车辆出入,风太你去联系留在校内的丽二和光晴的庇护翼,然后去支援雷太。” “支援?” “找出所有白天到过镇上的车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还有调查谁中午一个人到信息基地去了。” “水羽?到底怎么了……?” “——神无不见了。” 双生子被这一句话吓得脸色大变,像要寻找什么似的闭上眼睛。然后面面相觑。 “呃?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咦?” “……什么东西?奇怪的感觉……朝雾也许在这里?” “在吧,我感觉得到。” “但这是新娘的气息吗?似是非是的感觉哦?” “……的确跟平常的不同……” “能锁定地点吗?” “……奇怪。” “我做不到。” “嗯。” “这种情况是第一次。” 获得交头接耳的双生子的确认,水羽直率地盯着他们。 “一刻也不犹豫。我们要救她。我们在校内寻找。” 水羽的 认真眼神让他们脸上浮现疑惑神色。除了反映华鬼的实力,神无还拥有相同级别新娘所没有的独特芳香,那香味强烈得让作为庇护翼必须留在她身边的他们理智动摇不已。本该答应守护她的人不可以是施以伤害的人,所以他们绝对不留在新娘身边。这是尊重庇护翼工作才采取的行动。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风太和雷太吞了口口水,点头。 “我知道了,我去联系其他四人——” 水羽对拿出手机的风太摇摇头。 “用不了。” “呃?真的,服务范围外……现在都放学了!要快点找到他们,不然都回去了。” “风太,我先走一步。” “嗯,我再过去找你。” “快点来。” “知道了。” “这边就交给我们吧。” 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后,双生子沿着走廊跑出去。 透过窗户追逐着走出校门的学生身影,丽二轻微叹息。 “……只能祈祷他们还没走。” “依照他们的性格,很可能还在校内。发生了昨天的事,我去看看庭院的情况。” “我去俱乐部那边找找,丽二你就在校舍内逛逛。” “嗯,这时候才觉得学校大得恼人。” “也许在平常使用的房间中。等学生们走光了,我就找找校舍。” “我也会……没有联系办法呢,怎么办?” “那就是敌人的目的。让我们只能靠运气相遇。” “水羽请你别太轻举妄动了。” “别这样说。不舒服就送我到医院吧。从业人员都到校内了,道路应该整理得很好。” 缩缩身体,水羽苦笑。看了保健室一眼,走出走廊,表情变得诧异。鲜见的男人端着一张罕见表情的脸往保健室走来。 来到门前的男人扫了水羽和室内两人一眼,转身离开。 “华鬼!” 被他奇怪举动吓到的水羽,慌忙抓住想要离开的华鬼的手腕。 “难道你在找神无?” 水羽饱含期待的回话让华鬼表情微变。他悄悄环视保健室一圈。 “她不在吗?”类似自言自语的低喃。 “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嗯。” “堀川响也许行动了——华鬼,神无很危险。” 听到水羽的话,华鬼屏息。尽管内心为华鬼散发出的紧张气息吃惊,水羽只能缓缓放下被他甩开的受,目送华鬼背影离去。 然后,凝视自己的手掌,紧握拳头。 “……叫人吃惊。” “那家伙怎么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焦躁的样子。” “啊?” “——华鬼也在找神无。” 跟神情凛然的光晴相对,丽二诧异地耸耸肩走出保健室。水羽紧跟其后,然后是光晴。 “……终于来了吗?” “他还是毫无自觉呢。” “麻烦的家伙。” “那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了。应该自他懂事以来就如此想吧。” “我还是搞不懂他给神无烙印的理由。” “嗯。他不伤害神无的理由、生气的含义都变得很简单了。” “等一下。” 跟不上快步在走廊上穿梭交谈两人的光晴,跑山前用力抓住他们的肩膀,插话问: “你们说什么?” “什么……就是说恶性循环啦。” “的确是恶性循环。本人完全不觉得有问题。我们外人要怎么说好呢?” “最近他变得乖巧的理由也变得明晰了。” “……真是气死人了。” “我说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呃?就是说华鬼从一开始就喜欢神无。” 听到他们这么说,光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疑惑地盯着他们,然后低喃一句“蠢材”。对他来说,那句话似乎完全超出预料。 “仔细想想就完全说得过去了。我想殴打你,可以吗?” 水羽问,光晴单手按着额头,快速往前跑去。 “总之我不会把神无让给华鬼!神无一点钟离开保健室,消失了三个小时!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光晴穿上外套,消失在出入口。余下的两人苦笑。 “明显的坏人。” “丽二你没问题?” “……也是没办法吧。” 丽二垂下眼睑,叹息。 “新娘自己的选择,我们没有否决权。我向萌黄认罪,她却说把神无交给华鬼也没关系,辛苦我了……现在是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真是悲哀啊。” 本以为会得到萌黄安慰的,却得到一番出乎意料的话,丽二难免有点落寞。他任由视线到处游走,感受神无的气息。 “我来踹开俱乐部的门吧。” “那会损坏公物……” “我不讨厌损坏公物行为。” 说完,水羽回教室拿外套,只剩下头疼的丽二来回打量长长的走廊。校舍内还有无关的人吧,走廊上回响着欢笑声,萦绕在他身边。 巨大的机器音不停敲响。没有人留意到些微的声响。 盈满皓白光芒的房间中发出短促的鸣叫。 “我让她睡着了。人数比预期中多,吓到她就不好了……嗯?对,空手来也没关系。时间刚好,事情肯定很有趣。” 连串笑声。 “告诉其他家伙,是时候吃猎物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虽然不知道鬼头新娘有什么打算冒险过来,不过想不到舞台早就搭建好了……啊啊,又来了。” 近似嘲笑,异常刺耳的声音。 机械音中断,然后是新一轮低沉嘶哑响声。 “辛苦了。由纪斗明天早上之前别让人和人接近信号发射站。这是分散敌人战斗力的策略,三翼太麻烦了。” 伴随着单调机械音远去,男人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切断通话,然后是新一轮的机械音响起。 “什么?——是吗,终于分头行动了吗?学生们都放学了,时机正好。削减他们的体力。如果他们接受‘招待’就一口气击溃他们。” 语调中带有几分期待。不稳的对话结束,本以为终于安静了,远处却传来冷硬的声音。然后,叹息。 “不是打算利用选定委员吗?” 少女尖锐地问,男人散发出的气息突变。 “原本是这样,但选定委员都是一群没用的白痴……不过也算起到一点作用。” 两道声音在一旁对话着。一道是华鬼的敌人、持续攻击华鬼弱点,新娘的鬼——堀川响。另外一道是她曾经认为是最重要朋友的少女——冻结般的声音。 “你不会只是说说吧?” “……结果并不差。原本打算好好利用选定委员,把三老引出来,不过就算预料失算也不会影响整个计划。” 跟桃子一起时从没感觉过的紧张气息,渐渐演变成紧绷的弦。一点空隙都没有的沉重压力,让神无不由得发出细微声响。 “神无?你醒了?” “药效还没过去。” 响笑着说。眼前光线变暗,头发被什么触碰。梳理她头发的手指动作纤细,仿佛慰劳一般——神无马上就确认这是桃子。 “对不起,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你要相信我呢?” 事到如今桃子的声音还是毫无起伏,叫人难以置信。想要责备她,身体却不听指挥,无法回答什么。 想问的事情如 山高。对神无来说,一切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桃子那一句“最讨厌神无”的话,至今仍如尖刀一般狠狠刺在她心头。异常的悲伤孤独,让她想要掉泪。 明明应该习惯被伤害了,但桃子的一句话比任何攻击都要沉重。 她以指尖触碰神无的脸颊。 “神无?” 指尖停留在眼角的位置。桃子屏息,仿佛在疑惑。 “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 她慌忙回应,远离神无。想要喊住她,身体却完全不听指挥。 室内只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和空调的运转声。 终于,桃子发言: “响,那个……” “什么?” 桃子开口说什么之前,门被推开了,复数的脚步踏进房间中。神无瞬间就知道那都是鬼族人,也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尽管神无无法确切把握状况,但她可以感觉自己身体的紧张程度。烦人的警钟伴随紧张和恐惧不断提高声调。 “就是她?” “嗯,鬼头的新娘。” “不算太出色。” “烙印是最高级的。” “只有烙印吗?” 质询的声音跟嗤笑声重叠。谈话内容她早就听腻了。也许没察觉神无有什么反应,有人不满地说: “喂药了?还是清醒状态比较有趣。” “不如拍摄下来吧?” “我带了数码相机来。” “动画比较有趣吧。去跟电影研究会借吧。” “对啊,等我一下。” 脚步声远去,其他方向随之也传来复数的脚步声响。 “喂喂,你叫了多少人来?” “有空的人都来吧。不想在这里浪费体力,就去跟在校内到处逛的家伙玩吧。” 响说完,笑了笑。 “两边都很有趣呢,里面那个是鬼头新娘吧?我留在这里。” “当然。” “这么多人会弄死她吧?” “别杀了她,太浪费了。” 各种类的笑都聚齐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警钟持续鸣响,早就超过极限,求救的她下意识在心底默念同一个名字。如果能发出声,肯定就是尖叫吧。但话语堵塞在喉咙中,吐不出来。 距离男人们不远的地方,有股气息正往她靠近。那人踩着缓慢的步调走过来,凝视了一会儿,伸出手触碰她脸颊。 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你还有意识吗?不过都没所谓了……即使是自己不要的新娘,但看到你被凌辱,鬼头也会受伤吧?现在他肯定找你找得快疯了。” 响的指尖滑过她脸颊落在蝴蝶结上。远处传来愉快的笑声,神无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但很遗憾,这房间是特殊的。虽然还在研究阶段,但足以让鬼头找不到拥有自己烙印的新娘。鬼头只能在宽广的校舍中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寻找。我已经准备好了障碍物,无论他怎么急都赶不及来救你——让鬼头试试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冷风拂过胸口。神无终于发现自己衣衫被解开的现状。 “你没做错什么,所以要恨就恨鬼头吧。因为那愚蠢男人的烙印,扰乱了你的人生。” 男人的呼吸拂过耳边,恶心扩散全身。想要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只有冰冷的神经持续惨叫。对神无来说,这可以称之为拷问。手指缓缓移动,掀开她的制服,冷风抚摸着她的皮肤。 噩梦般的卑鄙笑容或远或近地传来。 绝望在胸口扩散。来到鬼之里后就久违了的感觉。虽然日常麻烦不断,但跟以前比起来算不了什么。每天过着平稳生活的她,漠然地不想回到过去那种生活了。 现实违背了她的期待。 每次男人的指尖滑过她的皮肤,都会有种皮肤腐烂的错觉。 也许肉被剐掉会比较舒服——她这么想着。 “等一下!” 桃子尖锐地喊。四周异样的气氛产生动摇。 “……从刚才开始你就怪怪的。” 响的声音中含有不愉快和怒气。神无拼命睁开沉重的眼睑,聚焦目光,终于了解自己身处的地方。 异样宽广的房间中没有任何杂物,一片纯白的空间甚至没有窗户。看过一次就忘不了的光景。是放送部和其他社团共同使用的“完全隔音特别室”。之前大田原曾经带她们来过。 “桃子,别告诉我你现在才受良心呵责。” “不、不是……!等一下!住手!” 桃子惨叫,指尖离开神无的肌肤。 “烦死了,别叫了,不想看就滚出去。” “她的伤。” “啊?” “那伤痕是怎么回事……!” 所有男人的轮廓都像融化成一块变得模糊,只有桃子的模样清楚地映入眼帘中。 桃子苍白的脸因混乱而扭曲。 不懂桃子说什么的神无,感觉到她的视线停驻在自己胸前。来这里后已经没有新的伤口了,然而过去残留的伤痕依旧鲜明。 让人不快,甚至让人觉得残忍丑陋的伤痕,神无一直不让谁看到。 桃子不知道也是自然的。 神无反射性地想遮掩伤痕,但身体不为所动。她肯定感觉恶心吧。想到这里,神无觉得很悲伤。 “为什么会有那些伤痕?她不是备受保护——” “你是白痴吗?” 响冷冷地对从心惊讶的桃子说。抬头仰望响,他冷笑着睨视桃子。装设有空调设备的房间充满了冷气,连靠近她的男人都停下脚步。 “十六年都没有庇护翼保护的新娘怎么可能没事。你以为烙印的咒缚会招来多少男人?谁也没想过她还有命活下来。” “呃……?” “即使你被自己的鬼舍弃了,但还有庇护翼保护你吧?像你这样的新娘,鬼都很重视。鬼头新娘更加需要坚固的守护。但是拥有鬼头之名的男人却无视她的存在——这就是结果。” 手使劲撕裂衣服。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本应该比谁都更受宠爱的女生,却必须自食其力地保护自己,免受因欲望和妒忌疯狂的人们的伤害。想到这里,同情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桃子脸色明显大变。那不是对轻蔑自己的响的怒气,而是为其所说内容惊愕的变化。 “怎么会,我不知道……” “愚蠢的男人。三翼在新娘到来前一直呆在学校吧?为什么他们不留在新娘身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轻蔑的用此种掺入快乐,让桃子的不快迅速膨胀。 “因为我——” “——过分的女人。因为无聊的妒忌不看清现实,背叛了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生活的朋友。” “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当然了。多一只棋子总是好的。没用时我就丢掉好了。” “你、你这个混蛋!” “你没资格说我。” “响!!” 看到响的手触碰那布满伤痕的皮肤,桃子往前冲去,周边的男人马上抓住她的手腕。桃子狠狠盯住男人们。 “放开我!” 对他们来说,响的实力跟鬼头相当,与之接触时难免心怀畏惧。胆敢反驳响的桃子是不可思议的,身为鬼的新娘这样的做法太奇怪了吧。男人的表情都在说不会放开她。 “这女人从刚才开始就吵吵闹闹。” “不是你的新娘吧?” 响对咨询的男人耸肩。 “怎么 可能。” “放开我!响,住手!” “……喂,把桃子——这个女人压下去。” 桃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看向响。伫立在门前的男人们难以压制住她的粗暴动作,疑惑地问: “什么?她也是猎物?” “……她是棋子。别出手。” “啊?这种女人你恳求我触手都要考虑呢。” 无视他们的嘲笑,响对桃子笑了笑。 “我不会仁慈到让你变成受害者。” “响……!!” “烦死了,塞住她嘴巴。” “住手!响!放开我!” 桃子大叫大嚷挣扎,几乎把压制住她的鬼都挥开。鬼们面面相觑,响冷然地命令: “把她放出去。” 桃子被押到走廊外,门被锁上了。绝望了,努力驱动不清醒的头脑整理现状的神无这样想。即使害怕沉重的脚步声,神无的注意力也无法从金黄色眼瞳上移开。 过去曾见过好几次的残忍狂气。 “任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到。明天早上就会放你自由了。” “……华、鬼。” 听到神无的话,响眯起眼睛。 “有很多人讨厌那男人呢。即使身为鬼头也不能擅自伤害别人……我跟他们说杀了他,即使死不了也伤得不轻吧。” 指尖回到她脸颊上。神无咬住下唇,有见及此,响苦笑。 “你还有空闲担心别人?制造噩梦和地狱是人,你别天真地以为只有这么一点。” 他沉声说,同时门被打开。神无听着增加的脚步声,不屈地盯着响。 重复呼喊那名字。内心深处,念咒一般不断重复同个名字。 众多男人靠近,以致周边的气氛改变,因恐惧而疯狂鸣叫的警钟突然消音。 下次张开眼的时候,她还会笑吗? 也许别再睁开眼会比较幸福。 为了保护自己不断自残的少女,知道逃离噩梦的唯一办法。 因绝望和恐惧冻结的身体,紧紧咬着牙关,她缓缓闭上眼。 【三】 桃子拼命扭动门把,门还是纹丝不动。 “响!” 桃子使劲拍打门板,不断呼唤响的名字。但完全隔音的房间中没传来任何回答,她想混入赶来的鬼群中进入房间却又被赶出来。 “怎么办?” 颤抖。一直以来她无限放大自己的不幸,却完全没想过了解对手的情况。尽管她没想过让神无遭遇不幸,但也不允许她得到幸福。简直就像小孩子,自己得不到就嫉恨他人,其实心底潜藏着自我鄙视吧。 太愚蠢了。事情发展到无法逆转的地步,桃子终于知道真相,也为之愕然。 门开了也阻止不了响。她没那么大能耐。 “……你干嘛?” 在走廊上走着的男人以金黄色的眼瞳凝视桃子,桃子也不甘示弱地瞪他。 “咱的同伴。” 回答完,毅然离开现场。校舍所到之处都有鬼把守。全部都是响的同伴吧。不能向他们求救。 桃子躲在阴暗处,目光四处游移。 “谁,谁……老师,对抗不了鬼。鬼也不行,也许是敌人。” 响叫上了所有的鬼。除了想要结盟的鬼,还有一些完全没兴趣的鬼,只要有一定实力,响都会邀请他们成为同伴,如果拒绝就威胁对方不能出手帮华鬼。校内的关系者都无法救神无。而没有鬼族血统的一般学生根本无法与之匹敌。 “警察……太远了。” 鬼之里高中距离镇上,走雪道的话起码要两个小时吧。即使救援来了也赶不及。 “谁、还有谁……啊!” 灵光一闪。有一个人。能成为战斗力,也可以阻止响的男人。桃子以快要摔倒的速度飞奔出去,下楼梯,穿过走廊来到出口换上鞋子,外头还是暴风雪天气。闯入风雪中的桃子提问骤降,踏入积雪中的脚瞬间失去感觉。 但是她的视线很坚定。 一点明亮的灯光,拥有打开最后之门钥匙的男生宿舍。 本以为无人的校内,却存在数量惊人的气息。某些人躲在黑暗中屏息等待机会,有的堂堂正正来挑战他,甚至有的人假装无辜,趁他大意时发动攻击。 但谁阻挡他只有一个结果。 瞥了一眼摊在地板上的敌人,华鬼迈开慌乱的步伐。集中精神,慎重地从充斥校内的各式气味中寻找,停下脚步。 “还是……那么想死呢。” 不快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来,逆抚他的神经。随着五点的铃声响起,这种气息不断增加,现在已经扩散至鬼之里高中全体。有一道气息跟眼神无相似却又明显有别。胡乱踹开眼前的门,气息突然增强,怒意、严苛、无法形容的感觉不断膨胀。 感受风,扭转身体。无视背后传来的钝重声音,踏入室内,窗玻璃碎裂,墙壁上发出奇怪的声音。扭头一看,一个看来使劲力气释放的飞镖深深陷入墙体。虽说只是玩具,但前端都是尖锐的针,走错一步就会丧命了吧。 看着跟眼睛同高的飞镖,华鬼明白对手的意图。 “要躲到什么时候?” 闻声,其他气息移动的刹那,身体倾斜,手腕反射性举起。伴随着钝重的声响,敌人的拳头从身侧擦过。即使失去意识也能采取戒备行动保护生命的身体,当然也在眼下攻防战中占了优势,动作敏捷不已。 华鬼踢起暖炉,暖炉撞上敌人的胸口,让对方身体一软。华鬼抓起他的衣襟,翻转他的身体。 痛彻心扉的钝击教衣襟被抓住的男人发出悲鸣。 “住手,是我!” 被同伴的飞镖射中了的鬼惨叫出声,引来了远处的咋舌。轻微的声音。但用来确认敌人所在地就足够了。华鬼挥起拳头,确认作为盾牌的男人已经晕倒,把他丢入黑暗。 男人摔倒在地,撞击出莫大的声音。华鬼耸耸肩,一把抓住临近男人的衣襟。 “神无在哪里?” 回应他的是窒息的呻吟——发现自己太用力,华鬼稍微放松力道,得到的回答是一句“不知道”。连续询问十来个人都是这样的回答。累计在胸口的怒火爆发了,他狠狠往男人下颚一击,然后接二连三地攻击。 男人趴在地板上,华鬼环视充满奇妙感觉的室内。他走到房间中央,视线流转,发现了一个摆放整齐的柜子。 打开柜子,看到里面摆放着一个小无线电通信机器。 开玩笑。惹怒人也要有个限度。华鬼生气地把通信机器丢到地板上,用力践踏。神无的气息消失,室内突然变得水净鹅飞。但马上,其他地方传来同样的气息。校舍太宽敞,楼与楼之间连接通道众多,这为帝人营造了优势。但对现在的华鬼来说绝对没好处。刚才被他破坏的隔壁房间传来声音,还有那种熟悉的气息——看来敌人对附近的状况了解得很清楚才发动出击。虽然他企图用无线电通信器跟别人取得联系,但对方为了扰乱华鬼的理智,设置了很多可恶的通信器。 华鬼从倒下的男人衣服中发现无限代你通信器,不禁咋舌。也许敌方头目下了命令,被华鬼打败时就会坏通信器以防止他找到确切地点。男人的通信器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状态。 在校舍内称为“同伴”的鬼只有三人——但之前他们也是处于对立状态,真够讽刺。本来就不该向他们求救。但是现在——只是现在,尽管不是出于真心,他却想去找他们。 飞奔出去的华鬼,反射性地抓住突然袭来的木刀。虽然手掌一阵发麻,但拳头也击中了下刀的男人。 “下 次用日本刀吧?” 想起校长室的装饰品,华鬼讽刺地说,但对方已经晕过去了。通过消防灯的光线确认时间,从开始找神无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刚才倾斜的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去,西方的天空只残留着白色的光,灰色世界在窗外蔓延。感觉跟神无长期看到的绝望灰色世界酷似。而不知道那事实的华鬼心底只有无尽的不安。 停下来的华鬼踏出步伐,以驱赶心底的不安。只要镇压所有的敌人、无论响藏在何等隐密的地方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吧。忍住焦躁,踢破下一间教室门板的华鬼,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半空飞来的桌子,让桌子丢向黑暗的室内。 “真遗憾。” 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和碰撞声重叠。桌子被摔到校舍外,冷空气从破裂的窗户中流窜进来,教室内气温急降。但有东西比冷风更快地侵占整个教室。华鬼感觉自己的眼瞳变成了金黄色,踏出脚步。 某个角落的桌子鸣响。发现华鬼异样的震怒,男人吓得浑身颤抖,发出短促的悲鸣。 “我不怕你!” 懦弱的男子说的话一点霸气都没有。蠢蠢欲动的黑暗中,只有一抹人影坚定地前进。男人悄悄拉拉衣服,递给华鬼一份颜色灰得宛如融入黑暗中的物体。 “这里有一封信,想要就过来抢吧。” “好胆量。” 华鬼轻声回应对方的挑衅。明明觉得恐惧却还是要挑战,这就是鬼的特性吧。那么就没必要手软了,华鬼用力往地板一蹬。 他没试过乱斗。自出生以来,他就因为血统问题鹤立鸡群,这样也把他导向孤独。他习惯跟别人对峙。本能地执着于生存,在任何困境下都能活下来。战斗不是自己的意志,是因为别人挑衅他才还击。 但现在不同。 他按照自己的希望,来到了战斗场。 只是为了一个不知道有何等遭遇的女生。为了取回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生活,很简单的理由。 几分钟后,胜负已定。华鬼从男人手中夺过信,上头的署名让他皱眉,打开信封,浏览内容一下,往外走去。 奇怪的内容。陷阱的概率很高。但即使中陷阱也要去,他想要对方的情报。校舍内充斥着奇怪的气息,如果他们移动了神无,就没办法确认她的正确位置。现在他一间教室意见教室地寻找,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他心里没底。 没有询问眼前的男子,以拳头击晕他,快步走到一楼,环视走廊,发现职员室的灯光时,不由得惊讶。华鬼不知道敌人在建筑物内的安排,但现在有两个可能性。一个是跟消防灯一样,职员室的部署跟其他教室不同;另一个可能——那是敌人的陷阱。照目前情况看来,后者的概率非常高,然而华鬼不在乎地推开职员室的门。 “为什么华鬼也来了!?” “蠢材。” “这样人就齐了。” “无法使用手机的痛啊。尽管他会认为是陷阱,但肯定会进来看看。” 似乎刚才到达的三人,看着华鬼,一脸感叹。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华鬼稍微放松,踏进室内。 “我收到了一封热情的情书。” 翻找柜子内的东西,丽二扬了扬上头写着红色文字的信封。 “情书?” 把职员室的桌子拉出来,逐一打开的水羽仰头看。 “呃,血字呢。看来我受到了很热烈的邀请。水羽呢?” “我的上头写着‘邀请函’,很普通的,光晴呢?” “赎金勒索信。” “……如果我们真的去了,会是怎样的感觉?” “里面是邀请函。隐瞒了重点,只是让我到职员室。” 这是陷阱的可能性不断提高。然而万一这情报是真的,他们希望能尽快找出线索。生气地把桌面上的文件翻个乱七八糟,身边的水羽边忙着翻找边问:“华鬼的信上写着什么?” 华鬼也懒得回答,只是从口袋中抽出信封丢给水羽。 上面堂堂写着“决战书”几个字。 “……竟然到这种程度……” 华鬼对水羽的惊讶表示谅解。的确,事到如今才来这么一封信,什么意思呢?他们找不到任何情报。校舍中全是敌人,更可恶的是没有任何关于神无的线索。 华鬼沉默地破坏职员室公物,往外走。水羽也忍受不了这种状况,发狠了。 在信上寻找“提示”十几分钟,看着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字句,华鬼的理智完全崩溃。 “……杀了他。” 察觉异常的水羽靠近华鬼。丽二跟光晴也小跑步迎上前。看到抽屉中的东西,三人脸色同时一凛。 那里有一张纸,只写着一句“提示”。 “没搞错呢。嗯,没搞错……” “把我们当傻瓜了。” “让我们到处翻找是为了争取时间吧!?堀川响!真够可恶——!!” 听着三人的谈话,怒火无法抑制地不断膨胀。不期待与之对话的人成为敌人,是则呢么回事呢。那就把他们全部人消灭,不留一人。 为了消除怨恨,华鬼正想要踢开门板的时候,门板被粗暴地推开了。 “收到邀请函了吗?” 得意洋洋笑着的男人背后,站着一大堆鬼,把整个走廊都塞满了。磨砂玻璃外头有紧迫的人影晃动,面朝南楼的窗,同样有一大批鬼团团围住。男人们知道华鬼他们发现了这里的部署,眯起金黄色的眼睛。 “一口气打败他们吧?” “当然。” “……真是小看我们了。” 听到三翼的话,鬼们笑容加深。但下一瞬间,全身冻结。 “让开,想死吗?” 冰冷的声音教所有人屏息。不隐藏怒气与残酷气息的华鬼,迸发出强大的气压。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自己压倒性的人数很有自信,开口道: “你以为可以赢过我们吗?” “即便是鬼头跟三翼合力都没可能。” “对,在这里击溃他们!” “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杀气腾腾的鬼们说出挑衅宣言,室内气氛瞬间崩溃。平常摆放整齐宽广的职员室,被为了寻找“提示”的华鬼他们翻得乱七八糟、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敌人的条件也相同——如果能一次收拾完毕就最好不过了。 结果,这陷阱是为了谁而设的呢? 华鬼没有丝毫狼狈神色,反而欣喜地握拳,耳听着怒号和破坏音,不客气地以拳头招呼敌人。燃烧着金黄火焰的眼瞳不断转移目标。 “喂,你们真的不知道神无在哪儿吗?” 光晴敏捷转身,在全力殴打敌人同时问道。如果知道神无在何处就没必要加入乱斗了。华鬼无言睨视光晴咋舌。 “努力找,别污蔑了鬼头之名。” 基本上,烙下第一个烙印的鬼对新娘的影响最强。神无烙印的基盘是华鬼的。他应该最容易找出神无所在地才对。但没发现也是没办法的。华鬼对光晴的说话很是愤慨。对他的不满发泄到敌人身上。焦急的不只是光晴。华鬼同样在争分夺秒。在这里迎敌也不单纯为了打发时间。 “你的感觉怎么那么迟钝!认真思考!你的脑筋变浆糊了吗!?” 决定无视光晴的华鬼,耳边不断传来光晴责难的声音。他想反问什么迟钝、谁的脑筋变浆糊了,但还是死忍住,把怒火都集中在拳头上。 “现在所有势力都行动了——华鬼是历代鬼头中最愚蠢的!真是,跟着这种蠢人是我一辈子的耻辱!到现在都找不到神无,真是超级 大笨蛋!” 今天第二次,理性完全崩溃。华鬼抓住附近男人的衣襟,无视他的惨叫,用尽全力抡起拳头。被光晴丢出去的男子,凄惨地撞在墙壁上。涌进职员室的鬼们一左一右地被丢开,有几个甚至贴在墙上动弹不得。 “……这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真是热血。” 听到不远处的水羽和丽二的话,懒得解释的华鬼睨视光晴。 “你先来吗?” “哈!该出手时就出手,混蛋!” 与之同时,一阵连脑髓都被撼动的强烈冲击袭向华鬼、身体被扣在墙壁上。无法立即理解发生什么事的他,被背部蔓延开来的疼痛和直击颜面的拳头弄的屏息静气。 “饯别啊,笨蛋。” 收回用力践踏华鬼的脚,光晴紧握着拳头低声说。真是太爽了。敌人茫然地看着两人内讧,有的人甚至被光晴的一击吓得颤抖。 “拥有鬼头之名的男人,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真是不知所谓。” 光晴怒吼,抓住附近敌人的衣襟,像刚才丢华鬼那样把敌人丢出去。慌忙站直身子的华鬼闪开,撞上墙壁的男人跌落地板上。 华鬼无法理解光晴的意思,只知道光晴很生气。两人几乎到了敌我不分的状态。 “醒觉吧,笨蛋!你有想过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吗!?自从你认定神无之后,心情是不是变好了!?用你死脑袋好好思考理由!” 光晴怒吼,一马当先闯入汹涌而上的敌人堆中。 华鬼混乱地反刍他的话。 无论在不在都能让他生气的神无。每次感情发生不可思议的巨大动摇时,多是跟她相关——他也有深入思索过那理由吧。 边在无意识下迎战,华鬼边思考。 因某个契机,之前对神无的分开和不满消失无踪。不久前只是认为她不算碍手碍脚,现在却发现她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但华鬼并不认为自己对她的感情产生巨大变化。甚至擅自认为没有任何变化。对神无抱有杀意的时候和为了寻找她到处跑的时候——最根本的感情是什么? “别烦恼!”光晴尖锐地喊,“明明是最简单的事情,烦恼个什么劲!你为什么要对神无烙印!?那就是最开始的感情!” 像被声音引导似的,华鬼将眼前敌人投掷到地板上,想起来了。目送母亲离世后,他遇见了那个贫乏的女人。脆弱又缺乏魅力,让他抱有强烈杀意的怀孕女人——要杀死她很简单。即使她如何恳求,华鬼也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她。 但是他没有杀害那个一心守护孩子、哭得凄惨的女人。 他告诉自己、杀她没有价值,让她活下去吧。 但真相是—— “……我只是……” 对,只是单纯地对那个被期待、即将诞生的女生—— “想见到她。” 烙印是咒缚。即使没有直接见面,他也已经把神无当做自己的人。正因为本能的渴望才给她烙印——但同时他也害怕自己期盼见到新娘的心。 新娘想要强悍的鬼。比起真心诚意,名号的价值更加大。 过去,冲着鬼头之名而来的新娘看到的都不是他这个人,不断践踏他的存在价值。没有一个女人是例外的,所以他不认为自己想要伴侣。 但是,他却对那个自己应该避讳的小女孩烙印了。 烙印之后,他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因此擅自想,只要新娘死掉就好了,心底不满与日俱增,在神无迎来十六岁生日那天到达极限。 “华鬼!我来支援你!” 因为水羽的喊声回到现实的华鬼,身体剧烈摇晃。人墙崩塌,悲鸣四起。 “真是没办法啊。” 丽二说,其他地方也爆发出惨叫。为什么他们要为对本该讨厌的主人做这么多事,华鬼不明白。他无法说出道谢的话。只是按照吩咐,越过倒下的敌人往出口走去。 “华鬼。” 光晴就在距离他几步之前,不知道是怎样越过围攻走过来的。 “去找她吧。我什么都没听到。但她应该呼唤了你的名字。她不会呼唤三翼——虽然不甘心,但一开始她就认定你了。” 他手上捏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堆雪人支架用铁管。 挥动铁管,面前瞬间出现一条通道。华鬼无法理解意思地看着光晴,光晴只是苦笑。 “奇怪吧,她不会呼唤你为他准备的三翼。即使她会为了‘自己’求助,对象也不是三翼。” 边恐吓周围的人,边往前迈开脚步,就这样强力踢开职员室的门。钝重的响声跟呻吟声同时响起,光晴不客气地把他压向墙壁。 “约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守护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找到她。” “明白了。” 在杀气凛凛的敌人群中隔开些微空间,没有错过这机会,华鬼推开敌人,只身逃脱。背后传来威吓般的怒吼,不知室内情况如何的鬼们越加兴奋,反而没发现华鬼逃了出来。垂下头,分开人墙,敌人完全没留意到行为古怪的他。 脱离异样炽热的地方,冷风拂面而来。 深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看三人被困的地方然后跑出去。心跳变得更快。每踏出一步就感觉有什么在改变。 “神无。” 敌人都聚集到职员室了。在空荡荡的走廊飞奔的他四处张望。 “呼唤我。” 不快的气息依旧从四面八方散发。他知道那不是神无的气息。让神经澄净下来,他停下脚步。至今仍没抓到期盼的气息。平常容易捕捉的新娘的心声,此刻却无法感知。 焦躁席卷所有理智。 “哪里……?神无——被堀川响藏起来——” 这样漫无目的地乱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想要寻找躲在校舍内的鬼的气息,却发现他们都集中到职员室,起不了作用。 也许在校外、华鬼凝视窗外眼神的灰色世界。 尽管无法否认在校外的可能性,恐怕在校舍内的概率更大吧。他想不到校内有任何能隐藏新娘气息的地方。要隐藏一个人的气息需要特别的设备——想着想着,华鬼停下脚步。 “……放送部。” 神无隶属、响也加入的社团。想到响的庇护翼之一是放送部的副部长瞬间,他拔腿狂奔。放送部有几个活动室,但里面只有一个房间拥有以上特征。 那里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窗,只有一扇厚重的门扉。之前出席学生会会议,副会长须泽梓还跟他抱怨有过一个带有空调设备的奇怪房间。用途不明,建立目的不明,即使不是梓,其他人也会注意到。但当时没兴趣的华鬼没多留意。 然而—— “神无。” 她是自己曾经想亲手杀死然而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新娘。她越想死,他心就越慌,越想杀死她,心底的怒火就更甚。只要他动一下手指,就能从苦痛中解脱,他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而某个时候,变化开始了。 愤怒与残忍转变成静寂与安然,是以什么为契机呢——他终于不再否定她的存在。非常不可思议的,之前延续的愤慨烟消云散。 尽管觉得疑惑,但因为跟她一起非常舒服,他不由自主沉溺下去了。抱着安稳入睡的少女,他得到了平常绝不会有的安心感觉。 缓缓流逝的时间带来了什么呢?为什么之前一直都生气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理解各种含义。 那其实是简单而单纯的心的动摇所带来的感情。 他一直在意神无。本能地渴望见到她,守护她、得到她的善意— —但是自己却拒绝承认她是鬼的新娘。华鬼把对那些虚荣的“鬼新娘”的厌恶,强加在自己期盼的新娘身上。理性上拒绝她的靠近,感情上却渴望她的靠近,两种情绪的摩擦引发他的怒气。他以为那是神无的错,更加强烈地抗拒她,直到心灵的平衡被摧毁。 尽管本能上一直选择守护她,而讨厌贪慕虚荣新娘的他没有发现这事实。 怒之切,念之深——爱情就如此赤裸裸地展露了。跟随本能接受她后,内心矛盾消失,憎恶散去。只剩下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感情。 “神无。” 呼唤她名字的瞬间,胸口有什么在反弹,华鬼跟从本能的命令,跑上楼梯。 【四】 感觉到异样的气息,国一靠近铁格子。刺痛皮肤的紧迫感,自己以前也感受过。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难道?” 国一下意识低喃。突然外头传来铁管敲击的声音。尽管已经听了好几次,此刻却宛如新生般新鲜。敲击声持续,脚上还粘着雪花的桃子出现了。她头上被暴风雪吹乱,制服湿嗒嗒地粘着身体,皮肤失去血色,白纸一般。 “怎么了!?” 她全身颤抖地走过来,手也抬不起。国一慌忙递给她毛巾。从桃子的样子就能猜测出外头天气情况。也知道她衣衫单薄地在风雪中行走。 国一听到冷硬的金属声,收回递毛巾的手,有点难以置信。 桃子插上钥匙,铁格子缓缓动了。国一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如果跟华鬼的决战结束了,打开铁格子的应该是响。不应该是桃子前来的。国一疑惑地把毛巾递给桃子。 “发生什么事了?” “救命。” “救命?救谁?” “拜托你,借我点力量。阻止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她像其他新娘那样,被珍惜着,过得很幸福,所以我羡慕她——很不甘心,觉得为什么只有她得到幸福。” “桃子?” “我渴望的一切她都有。我一直以为她有的。所以我想要抢走它。认为那也没所谓,是理所当然的。” 桃子以冰一样的手抓住国一的手腕,摇晃,牵引,想走向楼梯。慌乱的国一把毛巾罩在桃子头上。桃子松开紧抓国一衬衣的手指,打算一个人走上楼梯,及时被国一拉住,其他毛巾覆盖在她肩膀上。 桃子紧握住毛巾,身体剧烈颤抖,张开泥黄色的唇瓣。 “国一,拜托你,救救神无。” 一句话就让国一了解了状况。 他回到铁格子内,拿出男装外套让桃子穿上,自己也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装设这空调的房间中没有任何防寒工具,他身上的衣服精简得吓人。 “能走吗?” 要把冷得牙直打颤的女生再次带入严寒中,国一有点担心。但桃子对烦恼的国一点点头,快一步走上楼梯。依赖些微的光明往前走,空气渐渐冰冷,到达地面的一刻,寒气把从心把整个人灌满。一个月没外出,四周已经是白雪皑皑了。 “这边走。” 桃子强忍寒冷往前走。但很快就停下脚步。国一也停下来,瞪着眼前的人影。 “在校舍四周看看,发现这个女生的举动很有趣,于是就跟过来了——原来如此,贡国一吗?刚好了,直接跟我们走吧。” 在白雪中靠近的是选定委员们。委员的职责被细分化,眼前的选定委员专门负责保护、护送,囚禁新娘。即使不了解状况的国一也知道他们出现的理由。 “闪开,我们赶时间。” 桃子严苛的声音换来选定委员的苦笑。 “强悍的女人……如果有个上乘点的烙印就更加美味了。” “仲,我说了多少次,新娘不是食物。贡国一,所长很担心你。要保护鬼头新娘的话,我们就让你离开,解释可以迟些说。” “既然这样就让我参战吧。” 凛然的声音突然加入对话。大将惊讶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选定委员也诧异地说: “你是那个时候的——” “嗯……虽然当时我手下留情了,但你们太失礼了。想不到‘上头’没惩罚你们——幸好我跟忠尚大人借用庇护翼。正赶上了。” 其中一个选定委员被男人吓白了脸。一群穿着漆黑西装、漆黑外套、系着紫色领带的男人就站在眼前。 鬼头本家的庇护翼们。 “主人严命在鬼之里如非必要不能出手。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后我会按照自己判断行动。你是敌人吗,还是?” 最后一句话是问国一的。为了达成目的而站出来的庇护翼不会手下留情。无论牺牲多少,都只会朝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走。最佳例子就是眼前的男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屈膝伺候最下层的鬼。 国一开口: “同伴。” “很好,那我们的敌人只有选定委员了。去吧。” 男人相信国一的话,看向校舍一角。罕见。这种状况下还能好不疑惑地信赖他人,对国一来说这是很新鲜的。国一跟上已经往前走的桃子。背后的静寂中传来浓烈的战意,前方的静寂也传递着超过预料的异样气息,国一不由得屏息静气。 越来越大的疑惑——这种难懂的压力是什么呢?不是因为刺骨寒风带来的。不,有种感觉比冷气更加让他在意。 紧握的手心渗出汗水。 “国一,这边。” 桃子穿过围栏,进入学园用地,前往北楼。越是接近北楼,异样的气息越强烈,包裹着他全身,脚步也变得迟钝。发现自己心怀恐惧的国一,疑惑于自身的变化,跟着桃子来到北楼。本该比外头温暖的校内,充斥着冻结一切的寒气。 爬上楼梯,发现走廊上都是倒下的人。好多窗户玻璃碎裂,寒风呼啸。国一紧随桃子身后,借着雪的反光避开倒下的人。倒下的都是鬼族人吧。很多人失去意识,还有些怅然若失地坐着。烦恼着该不该跟他们说话,但还是先救出神无要紧。国一睨视长长的走廊。 沙,森林传来某种声响。 冷风拍打脸颊,吹来白雪——国一终于发现那雪花染上了淡红色。 雪轻盈地在天空飞舞,然后不自然地坠落。他忘记呼吸地伸出手,雪花旋转着降落在手心。 他眨眨眼,摊开手,发现手上的不是雪而是樱花花瓣。 过去曾数次见到樱花幻象的国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 映入眼帘的不是雪景。而是雪白得宛如雪花的樱花古树—— 怒放。 那是被称为鬼头的鬼出生时看到的,樱花盛宴。以贫弱枝条抵挡严冬的山樱相互呼应地加入宴会——山间、林中瞬间绽放。 大气瞬间变化。呼应鲜活的景色,愤怒气息全开。发现停驻眼前的是拥有“鬼头”之名的男人后,那鬼扬起手。 捶坏门扉的拳头传来钝痛。 房间内光线明亮,只看到一堆男人围着某一点。正如报告所说的,房间内没有窗户,让人浑身不舒服。人群看到门扉被踢开,自动左右散开,清出一条通道,通道最后,脸容秀丽的鬼亲切地笑着。 “华鬼你来得好迟呢,很好玩的节目吧?” 对方的话没进入华鬼的耳中。他的视线落在地板上,找到了神无。软弱无力的白皙手腕,裸露的细瘦肩膀,凌乱的黑发——看不到她的脸。无法确定一动不动的她是生是死。 覆盖在神无身上的响看着华鬼,讥笑,抚摸了她的大腿几下,慢慢直起身体,整理凌乱的衣衫。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的华鬼只是呆站着,问道: “……你做 第八章 甘月时刻 【一】 张开眼,首先进入视线的是跟平常一样的天花板。 神无茫然地眺望天花板,发现外头无色比平常更明亮。习惯早起的她,扭动脖子。她明明调闹钟了,但今天似乎没有响。 迷迷糊糊坐起身的神无,被突然响起的学校铃声吓到,想要下床,挪动双腿放在地板上。单手拍拍有点模糊的脑袋,另一只手摸索着床铺,扭转头。 平常神无先醒来准备早饭,然后华鬼才醒来吃早饭。这是木藤家早上的风景。但今天他不在床上。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摇晃着手臂,发觉自己穿着过大的睡衣,整个人一顿。 眼熟的睡衣应该是华鬼的吧。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呢?铃声再次响起,神无慌忙站起来,这次踩到裤脚,摔倒在地。 呻吟着撑起疼痛的身体,手再次往床铺上摸索——她连耳朵都红了,双手捂住发出低鸣的嘴巴。脑袋僵硬,想起除了被殴打的疼痛外,身体还有怪怪痛楚的原因。 木藤华鬼喜欢玩女人是出了名的。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不为女性关系停留,是位纯粹以“商品价值”评价女生的男人。但他尽管有着繁乱的男女关系,却从不对鬼新娘表示兴趣。这事实众所周知,众多渠道都告诉神无,华鬼讨厌新娘。 但事实不是。 华鬼只是讨厌鬼头这个名号,不接近任何为名号接近自己的人。结果,他不止拒绝其他鬼,还抗拒鬼的伴侣·新娘。躲避着旁人注视生活的神无,即使外境不同却能明白他的心情。与此同时,自己认为安全的男人,其实一点都不安全。 昨晚两人在房间独处,甚至在床上共眠。对华鬼来说,她就像是放在面前的大餐吧。她为了照顾害怕的神无、想要到客厅睡。她却阻止了他。而且是两次。最后她委婉地告白,完美地架设了一个舞台。 完全是自作自受。 觉得头发湿湿的时候就应该觉得奇怪。冷静想想穿着睡衣这事也很奇怪。唯一例外的是神无自己。她是认为华鬼是安全的才这样做吧。 神无窝在床一角,低着头。以更换床伴速度之快闻名的男子,一直都没有对自己出手简直是奇迹——即是说她多么没有女性魅力也说不过去。 比以前更加成熟——华鬼在床上开心地低喃,那肯定是幻觉。 神无舒口气,抬起潮红的脸。 然后看到墙上壁钟和边桌上的闹钟都消失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外头的大太阳和上课铃声让她知道今天晚起,却不知道正确时间。 一定要上学,想到这里,神无站起来,拍拍潮红的脸颊走向浴室。站在更衣室解开睡衣纽扣时才发现某件事,笑了。华鬼给她穿衣服,却扣错纽扣了。 淋浴后换上制服,走进厨房,出乎意料地看到餐桌上放着早饭。从分量拉里看,似乎专门为神无准备的。神无惊讶之余,坐下来开始吃。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还是找不到时钟。吃过饭,穿上防寒衣服,保护着至今仍残留违和感的身体,走向玄关。 然后,她发现门上锁了。 对锁完全没概念的华鬼,今天竟然会上锁,真是罕见。职员室别栋四楼,在萌黄细心安排下,安装了没钥匙就无法从内侧开门的“特别”锁。神无走进自己房间,拉开抽屉,拿出用手帕仔细包裹、给华鬼准备的钥匙。 校舍的异样,即使远距离也能确切感觉到。 神无呆呆地仰望建筑物。 开了个大洞。 一楼右边墙壁上有个能容纳人通过的洞,再远一点也有洞。被敲碎的窗、坍塌的墙壁——三楼部分的天花板甚至不见了。暂时用塑料膜和纸箱塞住了,实在惨不忍睹。出入口更是不遑多让,鞋柜完全粉碎。附近提供饮用水的地方爆裂,本该是水龙头的地方用黑色贴纸胡乱缠着。 想在入口换上内鞋的神无,发现走廊残留无数脚印,再看看不自然排列的拖把和鞋子,小心地扫落身上的雪,惶然地走进校舍。 神无惊讶地打量四周。地板、墙壁、天花板的装饰品全剥落了,到处都是血痕。平常都忙于准备鬼之里祭典的学生们,今天脸色大变地进行修理校舍工作。 “喂,别到有特别室的北楼!” 手持塑料膜和胶带的男学生被老师怒喝。学生停下脚步回头,老师不高兴地说: “那边的地板塌陷了。预计在寒假期间修缮,禁止进入。” “真的吗?” “真的,可恶,发狂也有个限度啊。” 最后的话近似自言自语。附近其他老师听到,只是苦笑。 “镇山似乎引发了大骚动。” “当然。几十个人都送到医院去了。医院还抱怨说不够床位。还有一些鬼被送到普通医院了。” “听说每个人都折断了一条腿。” “我听说了。那是最轻的伤势了,真是的,太狠了。” “校舍的柱子都倒塌了。看来要全部重建了。” “闭嘴……头都疼起来了。要怎么跟监护人解释啊。” “普通学生的问题才叫人头疼呢。” 两人同时叹息。想起所有老师都是鬼族人的神无注视着两人,他们蓦然回头,惊讶地往后退。沉迷于谈话的两人,想不到话题中心人物的鬼头新娘就在身后,都故意找点借口,快步离开现场。 总之现在不是上课和准备鬼之里祭典的时候。 尽管身处校舍中,被封还是呼呼而过。神无环视四周,寻找华鬼的身影。 这时候,他被喊到职员室,正在挨批中。 被训斥也是当然的,认为自己做的有点过分的华鬼,乖乖地一言不发看着一脸恳求、边说边流泪的教育指导员老师。 三座校舍中,南楼和中央楼半毁,利用频率低的北楼墙壁跟地板都几近全毁。当时头脑充血,完全不在意校舍变成什么样子——话是这么说,不过建筑物有时候也能成为武器。能利用就利用,完全破坏。力道一时太重的后果。 但最大的理由是堀川响的一句话。在那种情况下听到那样的话,一般都会误解。神无被灌药睡过去,他没有心里准备去确认她的状况,只是愤慨地攻击眼前所有人。 到他发现糟糕,做得太过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意外的第一次。” 他自言自语地说。 完全没想到有鬼头新娘能在失去庇护翼的保护下存活下来,他看着训斥得起劲的老师,脑里想着别的事情,一阵感动。 拥有强悍的鬼烙印的女生,没有庇护翼地生活在鬼之里之外的地方,从之前发生过的事来看,不难想象她面对过多少危险。但神无活下来了。她会那么温顺,也许是从来就不知道怎么跟人嬉闹。就华鬼所知,来鬼之里后,她从没有打电话回家。也没有见到她跟朋友黏在一起的样子。 她重复着那样的生活,不跟旁人有所接触,十六年来以此来保护自己。 视线移向窗外。 看着躺在怀中安睡的她的脸,华鬼漠然地想这时候应该说一些甜蜜的话。 几个小时前,他才确认鬼事深情动物的传言原来是真的。尽管他还抓不住那种感觉,但不得不相信。想着这个时候她应该醒了吧,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某个熟悉的名字。 “你给我好好解释!” 焦急大吼的男老师是一年级的班主任。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学生。女学生深深鞠躬。 “我刚才已经说明了。必须的文件我会邮寄过来。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穿着便服、拿着大包包、抬起头的是土佐塚。她以强韧的眼神看着老师,再次开口说: “责任全部在我。跟其他人没 关系。” “土佐塚,这不叫解释吧。总之你先冷静。目前这个状况,我无法接受你的退学申请。” “我已经决定了。” “土佐塚!” “真的跟其他人无关。非常抱歉。” 她再次深深鞠躬。察觉其他人都在注视这边的老师想要换个地方再劝说,但眼见桃子那顽固的姿态,知道多说无用,只能叹息。 “……这个我先保留着。任何时候都能取消,好吗?” “老师。” 桃子尖锐地喊,老师闭嘴不语。 “承蒙关照了。” 那是强烈的拒绝。老师耷拉下肩膀,使劲捏住装着退学申请的茶色信封。桃子咬着唇,转身要走,却猛然发现华鬼的存在,吓了一跳。 没有说一句话,桃子别开脸,快步走出职员室。 华鬼盯着门叹息。 如果响认识她的话,那么她只是偶然卷入昨晚乱斗的说法就很难取信于人。当她分开上学的人群,逆流而上宣战般跟他自我介绍的瞬间,她就打算与他敌对了吧。 华鬼终于了解她连串动作的含义。 曾经的敌人。尽管她宣告自己是神无的朋友。 那种女人无论存在与否,神无都会悲伤。深夜时,询问桃子安危的神无脸上有安心和些许迷惑表情,当时他就想这样跟神无说了,但却不敢说出口。 神无担心桃子。如果她说出真相,好好道歉,神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原谅她吧。神无如此善待桃子,完全不打算责备她。神无的性格使然吧,她很难理所当然地接受某人某物的存在。有机会好好谈谈的话,桃子怀抱的后悔也会感染到神无。 然而桃子却选择离开鬼之里。恐怕不会告知神无。 “没用的女人。” 擦身而过的瞬间,读取出桃子脸上强烈后悔情绪的华鬼不由自主低喃。 生嫩得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即使明白自己的错误却无法道歉,跟自尊心的强弱有关吧。 在各种层面上,她都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内心吧。 虽然看起来蛮任性的,华鬼明白此刻桃子的心情,没能追上去。 “……木藤?你有听吗?” 老师含泪呼唤,他的视线才从职员室门板转开。为争夺新娘打架在他们的社会是必然的规律,然而现在是在普通社会。行动太出格就很难瞒过其他人,当然要有人负起责任。 “拜托,别再引起任何麻烦了。我的新娘也入学了。问责起来我就无法在学校待下去了……” 最后老师说出真实心声,恳求他。他只觉得老师装设好陷阱等他往里跳,只能木然地回应。 盯着门板的华鬼突然捕捉到以外的气息,一言不发往外走。 “木藤?!我还没说完……!” 无视老师的惨叫,他大步走出职员室。 每次走在凌乱的走廊上,知道他是主犯的鬼族人都以锐利眼神瞪着他。华鬼无视这一切往前走,发现学生会副会长站在走廊中央,惊讶地对华鬼耸耸肩。 她以下颚点点裂开大口子的墙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真是厉害。醒了?” 梓揶揄的口吻换来他一记瞪视,她开怀一笑,美丽的脸庞有点扭曲。 “你的新娘上楼梯去了……你在找她吧?” 华鬼身体转向。不看那蔷薇般的微笑,走上楼梯,环视四周终于发现神无的身影。她好像没见过露出铁架的柱子,紧张地伸手想要触摸。 华鬼喊住她,神无快速收回手。 “回家去。” “但是上学——” “为什么来了?” “……上课铃响了。” 神无表情严肃地回答,像配合好似的,铃声突然响起来。原本打算让她今天好好休息,看来不行了。只是藏起钟表没什么意义,也许他该把整座校舍都破坏掉。华鬼心底涌上败北感,深感无奈。 华鬼发觉神无手持钥匙,皱眉。 “那是什么?” “家里的备用钥匙。” “……是吗。” “嗯。” “……总之你回去。” 反正这种状态下,也无法准备鬼之里祭典。预料到自己会被老师“招待”的华鬼,为了让神无留在家休息,特意锁上门才上学的。 对以为这样就完事大吉的华鬼来说,备用钥匙是最大的失算。 “你不用特意来。” “但是我想见你。” 伸出手想赶她回去的华鬼,静静地盯着神无。看着潮红着脸,努力拼凑词语的她,华鬼无法叹息。 为了让她休息才留下她在家。早上还特别注意不吵醒她地准备早饭,把汹涌的欲望压抑住,不至于让她太累——他理性处理自己的需求,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崩溃了。最后,他得出结论:忍耐果然是不好的。于是横抱起神无,大步往前走。 神无紧张地巴住他的肩膀,华鬼很满意她的动作。无视好奇的学生们,下了楼梯,直直走向出口。 “不行。” “呃?” “我应该,”面对那双蕴含不可思议情绪的无垢眼瞳,华鬼低声笑,“离不开你。” 神无明显被吓到了,华鬼笑容更深。也许每个表情中都渗满了甜蜜吧,他抱着她快步回到职员宿舍。 【二】 木藤家的生活非常单调。 早上起来吃早饭——然后什么都不做。比以前更加沉默的两人,悠然地度过每一天。神无走进床边,眺望外头的银色世界,缩缩身子。很多东西都被雪染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态。虽然想上学,她却不知道如何准备。 她甚至是难以准备。 “还在下雪吗?” 华鬼说,靠近凝望雪景的神无,从后抱住她,一起眺望窗外景色。 神无仰华鬼。 “我想到学校。” 所以你先开门——本想这样说,但剩下的话都被华鬼吞噬了。 两唇相接。眨眨惊讶的双眼,看到华鬼的笑容。之前的吻只像招呼那样轻浅,就已经叫她内心荡漾不已,何况这次的吻前所未有地深入,神无心底哀叫,全身僵硬。 当着众人的面被带回宿舍、锁着大门不让她出去已经三天了,最后她会不得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吧。她不喜欢而又直接说的话,华鬼肯定不会勉强她。然而正因为她本身也不讨厌,就懒得拒绝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三天来神无知道的是,华鬼意外地喜欢跟人接触。 当然,对象只限定于神无。 家里有万能钥匙和备用钥匙。其中一把是华鬼的、另一把就是神无的。但现在全都在华鬼手上。即使神无热切地想上学,拜托他,华鬼也不开门。她想要自食其力开门,找了很多地方,但华鬼藏得很用心,完全找不到。 要外出必须先说服华鬼。无论她怎么说,怎样寻找钥匙,但当他吻住自己时,思想就会化为一丝浆糊。抱有危机感的神无一焦急,华鬼就吻她。发现自己沉溺于亲吻中的神无,越发焦急。 深呼吸,镇定心神,开口想要继续谈。华鬼交给神无一张卡。 神无疑惑地看着卡,光滑金色表面以罗马字写着神无和华鬼的名字。 “家族卡。文件上必须用此种形式。” “……家族。” 华鬼说,神无眨眨眼。 鬼族人认为银行卡是婚姻的一部分,因此委托的信用卡公司肯定是鬼族人运营的。但名义上应该是神无的名字才对。这卡应该是华鬼强行要求信用卡公司制造的吧。 “谢谢你。” 她珍爱地以双手包裹着信用卡,华鬼笑着环抱神无。被圈在他臂弯中的神无也笑了,仰起头。看到那双注视自己的眸子中有着安慰,比平常更加漆黑漂亮。华鬼慢慢闭上眼睛,神无也被吸引似的闭上眼睛,然后—— 突然打破寂静的电话声让两人清醒过来。神无反射性地推开华鬼,跑到走廊。 刚才如果被他吸引住了会怎样呢——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加速,慌忙摇头驱走满脑子乱想。渴望彼此接触的人不只是华鬼,一旦深入接触肯定无法收拾。压下满脑子的情思,神无往酥软的身体注入力量,拿起话筒。 “你好。” 一如往常地打招呼,瞬间,听到话筒那头的人屏息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担心神无追问的是忠尚。好像听到她呻吟的声音。 “没什么。” “……是吗,没什么就……好了。华鬼有乖乖的吧?” 如果是问有没有乱来的话,她应该回答他很乖吧。 “是……应该。” 之所以回答得那么暧昧,是因为对神无来说,华鬼绝对不是能称为“乖巧”的人。她抿着唇,满脸通红,忠尚又开口说话了: “其实,学校让华鬼在家反省,不然就要被退学。我之前也发狠过一次,很难跟‘上头’交涉……所以神无,对不起,麻烦你咱是应付我那蠢材儿子吧?” 本来脸红红的神无,听到退学这个词,脸色瞬间变青。华鬼发狂的原因是神无。也许他本人不在意,然而不习惯听到“退学”这个词的神无,心底燃烧起某种让华鬼平安毕业的莫名使命感,于是他神态严肃地点点头。 “期限是多久呢?” 她问,发现话筒有点奇怪。刚才还能够听到忠尚的声音,现在连杂音都没有。她喂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拿开话筒,看到华鬼蹲在自己旁边,受伤拿着被拔下来的电话线。 “华、华鬼!” “谁打电话来?三翼?” 他扭头问,那可爱得不得了的姿势叫神无屏息。用可爱来形容年纪比自己大的男性是不正确的,但他静静盯着她、乖乖等待回答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是爸爸。” 神无回答,华鬼送了口气。烙印一辈子都不会消失。即使神无选择了华鬼,烙印的鬼也始终认为神无是“自己的新娘”。但神无不知道这事实,也不明白华鬼为何妒忌。 华鬼放下电话线,站起来,夺走神无手上的话筒归回原位,然后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她——动作停顿。 这次轮到玄关的门铃轻轻响起。 “华鬼,有客人。” 神无说,华鬼咋舌,脸色严峻地走出寝室,拿着钥匙走向玄关。神无来回看着华鬼的背影和寝室,双眼圆瞪。昨天他开门的时候,是从厨房拿出钥匙的。所以神无努力在厨房寻找——结果找不到,只好放弃。看来他每次都会改变隐藏钥匙的地点。难怪会找不到,神无困惑地笑笑,跟在华鬼身后来到玄关,看到门后的是拿着食材的萌黄。 “你要求的东西。有什么不足就打电话给我。” 萌黄把食材递出来,尽量简短地跟华鬼说,然后笑了。神无也面露微笑。门板迅速关上。萌黄没有对他们窝在房间不上学的事情有任何提醒。 华鬼无言地俯视食材。 一抹温柔的笑容浮现在他侧脸上。 华鬼在夜半醒来。 看看时钟,凌晨一点,神无熟睡在华鬼的臂弯中,一动不动。眯眼看着那张全心信赖安然的睡脸,华鬼忍住呼吸吻了吻她,埋在她颈项中吸取神无的香气,然后小心地滑出床铺外。放轻脚步,忍住气息,走出房间。 四楼的门锁比较特殊,但也不是绝对。如果对方是普通人还能有效阻挡,不然就无效了。华鬼快步穿过走廊,在拐弯处停下脚步。 有人,而且是复数的。 “谁?” “请把新娘交给我们。” 站在灯光下的是自称选定委员的鬼。想要夺走神无的男人。他背后还有三个鬼——身上缠着绷带。 “关于新娘选定的事,你应该也承认了。” “我拒绝。” 原本选定委员来咨询时他就没有承认。当时华鬼头脑混乱要搞清楚,但男人早就擅自解释,认为他确认了。 看到被破坏的门锁,华鬼沉下脸。华鬼不喜欢这房子的装饰,神无却很喜欢。被他们这样毁坏,而且还穿着鞋子进入室内,着实叫他生气。 “告诉‘上头’。神无是我的新娘,我不会把她让给谁。有怨言就直接来找我。” 当然,即使别人来投诉他也不会理会。几乎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的程度。但是这样说过后,他们会告知上头吧。 ——他是这么想的。 突然,房子内的气氛突变。到底是什么呢,是他们能应付得来的吗?华鬼眯起金黄色的眼睛,早就进入战备状态的男人们动摇了,变得怯懦。 “要来吗?尽可能别弄脏这里。” 为了神无,他不想跟人打斗,但有些人必须斥之武力。华鬼生气地质问戒备的男人们,跟敌人力量有一定差距时,要控制攻击力道不杀死他们意想不到的难。这种程度的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败他们了吧。选定委员纵使脸色苍白,也唯“上头”命令是从,目光四处游移寻找机会、华鬼冷冷地看着他们,握紧拳头。 踏出一步,平衡就会被破坏。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候,寝室的门开了,华鬼猛然回头。神无睡眼朦胧地穿过充满窒息杀气的空间,迷迷糊糊地走过来。 “客人……?” 怎么看都是可疑人物的家伙,在瞌睡的神无眼中就变成客人了。看到迷糊得贴着墙壁走的她,华鬼快速抱住她的身体。 “怎么了,回去睡。” 他说,神无摇头。 “华鬼!” “别管我了,回寝室。” “嗯,但是华鬼你——” “很快就回来了。” “嗯,但是……” 似乎华鬼不跟她一起回房间,她就不罢休。怀抱中的神无紧紧抓住华鬼睡衣衣襟不放,拼命睁开沉重的眼皮。虽然神无的依赖让华鬼高兴,但现在她还是不露面比较好,华鬼无言睨视哑然的选定委员。 怀中抱着重要的新娘,愤怒凝视不逞之辈。 继续留下来的话,就别想活着回去——言外之意是如此。 他没耐性手下留情。快速处理好敌人,然后把神无带回寝室比较重要。 华鬼明显的杀意让选定委员们的脸色如纸般苍白,身体自动转向走出去。 越过玄关之后,如脱兔般消失在黑暗中。 “神无,能走吗?” 决定早上就让修理人员维修的华鬼,确认选定委员的气息消失后,轻声问神无。 她像虫子一样贴着他蠕动,完全不想走。 华鬼苦笑,横抱起她走进寝室。 电梯到达一楼,选定委员们下了电梯,差点窒息。 他们充分研究、理解继承鬼头之名的鬼力量强到哪种程度,也知道鬼之里的乱斗。但约定就是约定。他们深信在经过努力就能顺利解决事情。过去虽然也遇到过阻碍,但他们擅自解释为其中出现某种差错才导致如此。 因为是接受了自己遗传因子的新娘,鬼多少有点执着,但没想到会如此倾心。 “要怎么跟‘上头’说呢?” “我们受伤了还追来,被他妨碍,然后被赶走……让上头肯定很生气。” “闭 嘴,仲。都是因为你擅自行动,护送的时候也好,战斗的时候也好,只顾着自己的食欲。会输给本家庇护翼就是因为你单独行动。” “因为我想着能不能吃到鬼头的新娘嘛。” 脸上还因为殴打而肿胀的仲抗议。 “当时既然谈不拢就直接袭击其中一个新娘好了。” “不是那样的问题啦,你没有发现吗?” “什么?” “鬼头的新娘,应该——” 他们边说边走出建筑物,看到站立于严寒中的三道人影,停下来。 “严寒的深夜还要你们出动,辛苦了。” “进入职员宿舍的话,请你们先消除气息,不然会吵醒我们的。” “想要报仇雪恨的话,找我们也可以。” 眼前的三人是鬼头的三翼,高覠丽二、土都麻光晴、早咲水羽。穿着防寒衣服的他们,边呼出白烟边微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敌人的有马,不由自主站住。 “在里面打斗会被萌黄骂的,所以只好忍耐严寒了。” 丽二低声说,没有交代此行的目的。然后轮到水羽开口: “快点开始吧。我还没感谢他们的药呢,外人频繁出入别栋,让人不爽——这是私人恩怨,别靠近。” 寒风中,水羽绽放花一般的微笑。 敌人三位,这边又四位。即使负伤对他们也非常有利。 ——在他趴在地上之前,的确这么想。 已经多少次惨败了,有马悔恨地想。原本他们就是交涉人员,目的是带走新娘,能力并不适合战斗。但是这样不断失态,实在没有颜面见“上头”。 认为不能就这样倒下的有马爬起来,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不希望见到的人物,脸色一沉。 “……选定委员真是顽固。” “之后的事交给我们吧。” 首先开口的是贡国一,然后是本家庇护翼头领渡濑。 “你们要怎么做?” “带他们回去,告诉上头鬼之里的事鬼之里自己解决。折断他们的手臂,‘上头’就会彻底放弃那想法了吧。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面对水羽的疑问,渡濑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听到这回答,有马颤抖。 “你们不是敌人吗?” 根据“上头”给予的资料,三翼对鬼头抱有反感,本家的庇护翼也认为三翼不太好,贡国一是前三翼之一,本来就跟现任鬼头保持距离。谁都跟鬼头——华鬼对立,没人帮助他。 谁能想象得到,他们会帮助华鬼呢。 没有人回答有马的问题,他们只是静静地微笑。 【三】 在渡濑的协助下,选定委员被引渡回“上头”那里,国一烦恼了几天后也前往医院。外表看来普通的乡镇医院,经营者却是鬼族人。在接待处询问了房间号后,来到房间前,发现门开着,国一犹豫要不要进去,在走廊上站了很久。 “咦?原来是国一啊,响在里面哦。” 听到突然的声音,国一回头,看到桃子就在那里。 “来探病吧?啊,你还带水果来了。谢谢,他只是骨折,现在很闲,刚好你可以陪他聊天。” 桃子拿过水果篮,毫不犹豫地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意想不到的宽敞、清洁整齐。有电视也有冰箱、梳洗台上有热水器、甚至还有淋浴设备。简直就像稍微宽敞的商务酒店房间。疑惑地窥探内部的国一,被桃子从后一推,踏进病房。 “响,国一来了。这是他的礼物。” 正在翻阅杂志的响看到国一,略显惊讶。乱斗时他们是敌对的。肯定是想不到国一会来医院探望自己吧。国一不知所措地站着,桃子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 国一没有拒绝,乖乖地坐下。 “怎么了?” “……我还想着该怎么办呢。想不到桃子也会在这里。” 国一说出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烦恼。 “因为她是爱管闲事的白痴女。一般人都不会来照顾骗过自己的男人吧。” 响的口吻中包含惊讶的情绪。桃子马上反驳。 “为了等你恢复健康给你一拳,我才来的。如果你住院时间太长,我会很麻烦。而且我放了国一,也算是背叛你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麻烦对吧?” 这次轮到国一吃惊了。桃子似乎探望过所有在乱斗中受伤的鬼。国一被关在地下时也是桃子照顾自己,救出他的也是桃子。那需要多大的耐性,而且以她的容貌和地位,肯定被众鬼轻蔑。大家都不想见到她吧。 “理由?” 桃子没有回答。国一察觉响的脸上浮现有趣的表情,暗自觉得奇怪,对桃子说: “鬼头的新娘……神无很担心你的样子。她认为是自己没好好说明才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情绪很低落。” “神无?……蠢材。” 瞬间,桃子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言辞间含有后悔和哀愁。低垂的脸上是无法言语的复杂——国一知道她绝对不是讨厌神无的。 为什么都这样伤心还不去见神无呢?太不可思议了。 “你向学校申请退学?你不想见她了吗?而且你知道在外头生活有多艰难吗?你又不想回家,要住哪里呢?你有多少钱让你可以自由呢?鬼之里是最适合新娘生活的环境,有什么事都有人第一时间出动。你离开那里的话——” “洗衣机应该停了,我去看看。” “桃子。” 把水果篮放在桌子上,桃子逃亡似的走出病房。 国一说的话都是事实。来鬼之里之前有庇护翼守护,来鬼之里后就由结了婚的鬼守护,这就是新娘的人生。没有鬼在身边的桃子完全是无防备的。而且从年龄和立场来说,她很难在外头生活下去。那该是多么辛苦的事。 “你在想什么?” “即使只是形式上跟鬼头新娘道歉,也能继续住在鬼之里。” 国一迷惑地盯着门口,响百无聊赖地说: “她做不到。你以为道歉是为了什么?告诉对方有多后悔、如何反省过、表达自己的诚意。还是为了得到原谅?那如果自己本身也无法原谅自己怎么办?无法容许自己被原谅的人——即使口头上道歉了,自己也能轻松,然而为什么做不来如此简单的事呢——真是愚蠢的女人。” 国一吃惊地看着连珠爆发的响。 乱斗那晚的情景在国一脑海里复苏。闯入的众鬼不留情地攻击华鬼,而他也为了守护神无而战斗。 那是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为华鬼力量怯懦的众鬼因为害怕响儿被迫持续战斗。如果当时响不在,在场的人马上就会丧失战意了吧。虽然华鬼的能力更加优越,但他的弱点——新娘也在场,而且相对而言,响有很多同伴。众鬼判断自己有胜算才跟华鬼作对。 其中,国一受命保护神无,免受众鬼的侵害。 让充满热斗气息的空间发生异变的是被称为“仲”的选定委员,携着一身冷气闯进房间。 国一被眼前的敌人缠住,直到看到华鬼脸色苍白时才发现仲的存在。但回头时已经迟了,仲露出牙齿,袭向晕厥的神无。华鬼怒号着神无的名字,仲毫不犹豫地咬下去,血腥味扩散。 细丝般的悲鸣响起。 国一睁大眼。因闷痛而脸蛋扭曲的不是神无,而是为了守护她挺身而出的桃子。噶啦,直到牙齿碰到骨头,仲才松开口。 “什么啊,碍手碍脚的女人。让我吃她的肉。” 那双充血的眼绝对不正常。仲伸手想拉开护着神无的桃子,下个瞬间就不自然地 横飞出去。 “你去死吧。” 跑上前欲救下桃子的国一,却哑然地看着响淡淡地说,击倒了仲。他刚才应该还跟华鬼战斗的。回头一看,还在战斗状态的华鬼也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下种。竟然敢这样做,不自量力。这女人是我的。” 说完,响视线从跌坐地上的桃子身上转到仲身上。那是前所未见的表情。 乱战因从职员室赶来的三翼变得更加激烈。守护新娘的国一,在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始终看着。最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支配局面。 黎明时刻,校舍已经变成废墟了。很多鬼都受伤,危害甚大。但桃子只是受了轻伤,实属万幸。 国一喘息,再次看向响。 即使跟人家纠缠不清,响还是嘲笑出现在此的桃子是傻瓜,响凝视门板。他眼中没有嘲笑之色。不,那是—— “后悔的话,就别撒谎说讨厌鬼头新娘好了。” “……响…你难道——” 响极少对他人表示兴趣。在国一的认知中,之前对象只有华鬼。但现在他对桃子有兴趣,并且开始观察她。对国一来说,这状况可以称之为欣慰。 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变化的国一选择沉默,响无法理解国一的反应,皱眉。 “因为有机会我就把调查到的鬼头新娘的过去都告诉她。她大受打击所以才无法道歉。有趣的女人。” “之前你、你没告诉她吗……?” “鬼头新娘的事?当然没有。如果事先知道她的悲惨过去,桃子肯定只会同情她。她改变心意就麻烦了,所以我小心地不让她知道。” 不知真相地行凶,事情告终后,一切真相大白,桃子会有多么厌恶自己,响不可能想象不到。以为他对桃子的兴趣源于好意的国一,完全无法理解响的想法。 其实他是讨厌她的吧。 不,响不会把厌恶的人放在身边。那要怎么说明桃子的存在呢。 “你为什么来这里?来谢罪吗?” 响率直地问,国一压下疑问,正坐下来。 “……你说道歉是不对的。我没有做错,也没打算背叛你,我只是守护新娘而已。” “那是什么理由。” 响诧异地看着国一,但没有加以责备,耸耸肩。国一那时候守护的有神无,也有抱着神无的桃子。国一知道响没有责备自己的理由,他罕见的宽容叫国一不解。 也许无法忍受房间的静谧气氛,国一站起来。 “我去帮桃子忙。” 他走出房间,发现桃子站在不远处跟一个拄着拐杖、穿着睡衣的男人谈话。察觉对方是鬼族人,国一走过去,男人抬起头离开。 “刚才的是?” “跟响一起入院的鬼。这里有很多呢……啊,洗衣机还没停止。” 桃子别开脸,想回病房去。 “桃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怎么办呢?” “鬼之里——” “回不去了。尤其现在——我做了那样的事,很愧疚。” 国一从她苦笑的侧脸中读取出坚决。看起来像是逃避,但其实不止如此吧。她是给自己施以枷锁。 国一翻找口袋,拿出木质人偶,桃子皱眉。 “这是神无的诅咒人偶?在你手上呢。” “原本是父亲为儿子做的……我希望由你交给响。” “我?为什么?” “……我觉得你交给他,他会接受。不用马上给他。以后有机会再给吧。时机会来的。” 从然诧异,桃子还是收下人偶。桃子有点厌恶地盯着人偶,国一苦笑。 两人一起回病房,桃子从水果篮拿出苹果削了起来。 “对了,我刚才遇到跟你一起入院的鬼——他问我为什么要那样说,都不知道他说什么。” “那样说?” “你挑战木藤前辈了吧?虽然未遂。” “嗯……可以说没有进入状态吧。” 眺望虚空,响自言自语地低喃。桃子手上的苹果跌落地上。 “状……!?” “我完全不喜欢那种女人。本以为有烙印,勉强一点还是可以。” “你是傻瓜吗!?” “很神圣吧?不过没想到会被认为无能。” “蠢材!” 桃子脸色嫣红,大声怒吼。响夸张地叹息,仿佛说桃子什么都不懂。坐在一旁的国一茫然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大乱斗中没有出现死亡人员已经够惊人了。目击一切的国一,如非必要一辈子都不希望跟华鬼战斗。 无论是出于维护男人的体面,还是缘于珍惜神无——都是在太过了。 国一不由自主呻吟。 “准备完全。” “我知道要煽动敌人情绪才有趣。但是我不希望扩大危害范围,以后就只跟鬼头玩吧。” “你还要挑战?!”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 “你是不是傻瓜啊!?” “彼此彼此。” 响爽脆地反驳桃子。无法反驳的桃子沉默不语。 “下次要有更周详的计划……不过暂时就先停止吧。” “你受伤动不了,当然要安静!” “桃子,你会照顾我到最后吧?” 响狡猾地笑笑,桃子沉下脸。 “不用你说我也会。” 这种关系该称为什么呢?看着罕见展露欢颜的响,国一苦笑。到底他们会落入怎样的关系呢——他有点期待呢。 国一注意力从骚动的室内转移到窗外延伸的晴空。 【四】 察觉到门铃声的华鬼,看向厨房方向。确认洗刷餐具的声音没有中断,才开启门锁。 门铃第二次响起时,他打开玄关的门,水羽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外。 “……什么事?” “通知,你的禁足令解除了。” 这似乎就是华鬼破坏学校的代价。自己在被训示途中离开教员室,华鬼真的不知道校方什么时候下达了此措施,被华鬼的茫然反应吓到,水羽推开他强行进入。怎么说都是别人家。即使多么亲密也不能未经允许闯入。然而华鬼察觉水羽的心情,无法说出责备的话。虽然是神无自己的选择,但对她求爱的水羽,心里肯定不好受。他不只不守护重要的新娘,还常年丢弃她不管,甚至对她怀有杀意,多次想杀死她,因此该受责备的应该是华鬼。 把门锁上、进入起居室,水羽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你上锁呢。” 华鬼落座在他对面,水羽说。在本家也好,鬼之里也好,认为什么都无所谓的他不会做如此麻烦的事。因为没有想守护的东西,甚至不认为这里是自己的家。但,自从认定神无为自己的新娘后就不同了。不,应该很久以前,从他认为这里很舒服开始,就渐渐采取保护的行动了。会不希望他人介入也是这个原因吧。 华鬼握住手中的钥匙。 守护安身之所的钥匙有两束。华鬼知道其中一束由神无珍而重之地保管着。这样的认知叫他高兴。 “太好了,我还想你变成孤寡老人怎么办。华鬼你是绝对有可能啊,不过神无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意思?” “嗯?因为没有人来探访你啊。即使多么没节操的华鬼,也不可能一大早就醉醺醺了。” “……怎么可能。” “啊,是吗?啊,你不回答也算了。我没想过华鬼会说什么。” 华鬼开口了,水羽扬扬手 ,让他别说话。严峻的表情崩塌,华鬼苦笑。 那是在本家也少见的华鬼特有的笑容。 “总之,禁足令解除了,明天就上学吧……你好像很不愿意啊?” “麻烦死了。” “那是学生的本分吧,你知道明天是几号吗?” 华鬼看看月历,几号星期几都没注意,只想待在神无身边的华鬼,完全不知道今天几号。他思索着望向月历。 “你真是够不在乎的,虽然原本就知道你会这样。明天是十二月十一日,知道什么日子吗?” “……鬼之里祭典。” “对,你乖乖出席就马上进入寒假了。” 原来如此,华鬼明白了。那就按照水羽所说的到学校去比较好。祭典不像上课那样,有一定时间限制,甚至还能确保自由活动时间吧。虽然不算太喜欢,但既然神无还在上学,他不希望自己被退学。而且神无再无端缺席下去实在不好。 无奈地叹口气,水羽苦笑。 “我去。” 水羽一脸诧异,听到走廊上传来神无惊叫的声音。扭头一看,她已经远去了。似乎发现水羽来访,泡茶去了。 “是神无?” “……她去泡茶了吧。” 大概能把握神无行动规则的华鬼如是说,十分钟后,托着茶壶和可爱茶杯的神无回来了。华鬼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过托盘,跟神无一起来到水羽面前——神无不是很明白水羽为何吃惊。 水羽睁大眼睛看着神无,无声地张大嘴巴。然后看看华鬼,再看看神无,半站起来的身体再次落入沙发中。 表情跟刚才一样。可以说是惊讶得快晕倒吧。 “你们相处很融洽吗?” 水羽轻问,以拳头捶打额头。 “一开始大家都没有胜算。” “什么?” “还什么……就是华鬼,神无……” 看到神无不可思议的脸,水羽没再说下去。 “神无呢?” “我说神无——华鬼,难道你……没发现?” 惊讶的水羽脸色变得严肃。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的华鬼追问,水羽夸张地耷拉肩膀,用力叹息。 “真讨厌。我知道你迟钝,只是没想到你会迟钝成这样。幸好丽二跟光晴没跟来。” “你到底说什么?” “……不告诉你。” 水羽别开脸。 “比起我说,还是你自己发现比较好。总之我先警告你了。” 水羽微笑地跟神无要了一杯茶,接过茶杯后,终于开口了: “如果你错待神无,将会一辈子后悔,记住吧。” “我说……” “别问了。” 水羽阻断华鬼的文化,喝了口茶,然后对无法释怀的华鬼耸耸肩。边喝红茶,他边叹息。 “因为你是被称为历代最厉害的鬼头的人,所以其他人也没办法了。你的力量……我认可了。要听‘上头’的报告吗?” “不。” “他们听了选定委员的报告,暂时不会介入鬼之里的生活……不需要再担心他们会捣乱。” 盯着说着说着停顿下来的水羽,神无往杯中注入红茶,把杯子并排在桌上。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水羽。 “‘上头’无法抱怨什么,不止‘上头’——其他人也没有。” 水羽笑了笑,把杯子放回原位。 “扰人的虫子都退散了。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 水羽理所当然地靠近华鬼的神无笑笑,站起来。然后走进慌忙站起来的神无,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轻轻地拥抱她。 “祝福你。恭喜你,神无——我是第一个赠予你此话的人,我很高兴。” 华鬼想要拉开水羽,但看到他的表情和听到他的话后,停下动作。的确很意味深长,但却教人无法判断他的真意。然而水羽的表情,足以扫清华鬼的所有愤怒。 水羽脸上涌现了寂寞和喜悦,还有一抹陌生的笑容。 “那个……” 被水羽抱着的神无有点慌乱,回过神的华鬼伸出手。就在被华鬼碰到之前,水羽敏捷地往后退。 走出客厅往左拐就到玄关了。水羽确认目的地,看看神无,她满脸通红地按着被吻到的地方。虽然觉得安然的她很有趣,但还有一种能称为不快的情感。华鬼笑着在她另一边脸颊烙下一吻才走出去,她眨眨眼慌忙跟上。 华鬼来到走廊。 想走向玄关的水羽,突然蹲在放在走廊的电话机前,惊叹地把电话线插回去。 华鬼不由自主咋舌。 “真是的,老爷子还以为什么原因,老打不通你这儿子的电话,原来这就是原因?有时候会有紧急联络的,别拔掉电话线。” 水羽拍拍手,睨视华鬼。 “我要走了……华鬼,去买戒指吧。” “戒指?” “结婚戒指。道路上的积雪都被清楚了,可以到镇上了吧?好歹也去下订啊。” “买了也不戴。” “去买,戴起来。一般学生还没确定华鬼跟神无已经结婚了,戴上戒指宣告此事,不然又会引发骚动,明天见了。” 水羽留下谜样词语就挥挥手,千叮万嘱一定要买戒指后就走了。 她无法释怀。 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接触,特意到街上去太麻烦了。而且华鬼也不是会戴首饰的人。即使按照吩咐买了也不会戴。 华鬼为难地盯着玄关的门板。 “戒指。” 他低声说。还是那么自制的神无,脸容上盛满了期待。本以为她对贵金属没兴趣,但也许她想要。平常绝不会戴这种东西的华鬼,想到神无也许会喜欢戒指,不由得动摇了。但特意开车在雪路上跑几个小时到镇上,的确很累人。 他为难地眺望神无的侧脸。像串联好时间似的,电话响起来。对来电反应最快的神无,拿起话筒,小心地贴近耳朵,然后松口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老头子不分昼夜地拨电话吗,华鬼哑然地想。果然如非必要还是把电话线拔掉比较好。华鬼开始生气。 “……要来吗?” 听到神无的回答,他脸色不变。快步回房间拿出两件外套、围巾、帽子,来到她身边吗,听到听筒中细微的声响,皱眉抢过话筒。 “别打过来。” 狠狠地吼出命令,不等父亲回答就搁下话筒。 现在不是悠然定计划的时候。一直呆在家里的话,别说难得的两人独处时间,也许一切都会被夺走。虽然他上锁了,但身为儿子,华鬼很清楚忠尚不会被一切阻碍。这时候即使转成留言电话也会被他看穿,然后强行闯进来吧。既然这样不如外出算了。 华鬼给吓到的神无穿上外套、围上围巾、戴帽子。然后自己穿上外套,牵起她的手。 “走吧。” 要避开最麻烦的客人,只有尽快走出家门。停下脚步,发现外头一片雪白,确认神无身上的防寒衣物完全才继续走。 “想要怎样的戒指?” 结婚戒指的话,款式简约点就好了吧,还是她比较喜欢精致的?从未对贵重金属饰品有兴趣的华鬼,征求她的意见,她高兴得垂泪,笑眯了眼睛。 “情侣戒指?” 通过一个星期的观察,华鬼很清楚这是她最高兴时的笑脸。心底涌现拥抱她的冲动,他环住神无细瘦的肩膀,吻住了不可思议仰望自己的神无。 然后,严峻的表情解除。 “慢慢挑吧。” “嗯。” 神无在他怀中 快乐地点头,华鬼也轻轻笑了。 【五】 通常,学校活动很多都源自规矩或者风俗,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但鬼之里高中执行部主办的祭典则超越常规,最大限度地发挥执行部权限,做任何想做的事,别说学生,连小芳都被牵涉在内。 最极端例子就在眼前,华鬼忍不住叹息。 校舍一楼全毁,剩下的二楼也处于半毁状态,此等状态根本不是举行鬼之里祭典的时候。用纸箱、胶带、甚至塑料膜紧急围起来的校舍,有寒风从间隙中吹进来,很多学生都穿着防寒衣物在走廊上来去。 想着没有暖气吗,华鬼慢慢环视四周。 碍于水羽的要求,华鬼跟神无为了出席鬼之里祭典,回来学校。本以为回来也没事可干的华鬼实在太天真。放送部的人说有工作要做就带走神无,华鬼也因为学生会工作被带到办公室中途中。 “小摊的设置在前天就完成了。八点半开始销售。我们只是允许不是用火气的小摊在校内经营。合同展示室、舞台、运动等休闲项目都没有明显的麻烦。我让他们制作了紧急指导小册子。” 走在旁边的少女淡淡宣告。虽然执行部的行动有勇无谋,但因为后援人才的优秀,整个活动进展得有条不紊。眼盯着小笔记本,简单会包情况的少女是学生会副会长须泽梓。异样美丽的容颜沉静稳重,她合上笔记本。 “舞会准备从五点开始。六点半正式开始,所以行程完毕是十点。到时会顺便举行毕业典礼。早上校长跟我联系过了,她说反正学生都聚集一堂了,不如顺便举行毕业典礼——我也觉得可行。” 爽脆的办事态度,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华鬼没有让感叹表露于脸上,梓看看华鬼叹息。 “雪人的评分由各班以随机抽签方式选出代表,进行投票。每个学生只能投一票。结果在舞会上发表。有问题吗?” “没有。” “……对了,这几天天气很稳定,真是太好了。” 不知哪来的声音。自从华鬼和光晴成为学生会和执行部头目以来关系就很恶劣。学生会竟然会支援本应关系恶劣的执行部,算是特例中的特例。而且听到作业内容,学生会——梓很可能会采取特别行动。意外地凝视她,她只是苦笑。 “不知是谁弄坏了设备,真是辛苦啊。甚至还想过终止鬼之里祭典。但是都准备这么多了……而且校舍变成这样,大家都无法学习了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学生会全力协助执行部。” 解释一轮的她仰望天空。空气冷得瞬间就夺取人的体温,不过因为日照强的关系,让人浑身温暖。 风吹拂过的瞬间,学校庭院的塑料膜都被取下来。四处分散的学生惊叹、大叫、大笑。塑料膜被收集起来,为了遮挡雪人的铁管支架也被拆卸下来。 到了八点半,广播器流淌出简短的音乐。 “全校的各位,大家早上好。” 生硬的声音中途切断,想起她有礼鞠躬的模样,华鬼不由得笑了出来。 “鬼之里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平常总是名叫桃子的少女讲话。神无也许是第一次坐在麦克风前面。紧张的声音之后是轻快的音乐,华鬼眯起眼。 “木藤?” 他回头一看,只见梓对他苦笑。 “你真的变了。很……温柔。”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评价为温柔的华鬼,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这样我能下定决心了。” 她耸耸肩,看向窗外。庭院上并排着怪异的雪人,目之所及处都是搭建起小摊,学生们嬉闹着加入这番热闹景象中。 “我的工作呢?” 梓再次问“今天会乖乖呆在学校吗”的时候,华鬼这样回答。梓睁大眼睛。 “学生会会长第一次要求工作。” “我就是为此才来学生会室的吧。” “啊呀,鬼之里祭典是由执行部负责的祭典。学生会没必要行动。我只是担心放送部人手不够。不然你也不会放新娘过去吧。啊,有时就用校内广播叫你吧,接下来你可以自由活动了。” “……你。” “别在这里乱来哦?本来你出席天数不够,能毕业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动手被停学就糟糕了。即使在鬼之里,白天在校内使用暴力也会被退学。” 梓快乐地说,华鬼全身无力。 “不过退学不行就留级吧,刚好了,可以跟新娘再同校一年。” 梓持续取笑,这些本不该是学生会的人说的。梓的轻松模样叫他吃惊。 “明年我就会坐到这个位置上。要好好配合参谋啊。” 跟擦身而过的学生轻轻打招呼,梓断言。学生会长留级不是太糟糕了吗,但外界常识在鬼之里不通用。华鬼切身处地体会到,因此无法反驳什么,只是叹息。 “我也要回去了。” 梓发现前头站着的男人,对话鬼低声说。华鬼注视那校工模样的男子,马上就明白。一脸和善微笑的男人是能够守护她免受任何伤害的鬼吧。只要有那守护,无论梓多么出色引人瞩目,都不会有人敢跟她求爱。 男人安心地迎接梓,华鬼想着人真是不可貌相。 “华鬼,神无呢?”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广播室。” “啊,那果然是神无的声音。呃?华鬼一个人,好寂寞。” 回头一看,一个雪白的绵果子出现在眼前。 “要吃吗?” “不用。” “好好吃的。” 咬一口绵果子的水羽遗憾地说。不认为只有甜味的东西有多美味的华鬼,只是盯着心情大好的水羽。 “听说小摊都是免费的。” “我知道。” “你不想吃点什么吗?苹果糖吧?炒荞麦满好吃的。啊,还有甜酒。” “……虽然非常郁闷,不过你蛮像一个好丈夫的。” “什么郁闷。” 华鬼不由的反驳,水羽轻笑。擅长做和食的神无会迎合同样喜欢和食的华鬼的喜好,准备料理。习惯神无手艺的他,不喜欢在外头吃东西。 “但是今天必须再小摊填饱肚子了。” “……是啊。” “我刚才到放送部去,神无今天都要留在活动室。机会难得,跟我一起逛逛吧。” 放送部本来就人少,部长大田原,部员桃子都离席了,再加上响和他的庇护翼都被送到医院,人手相当紧缺。看到那些拿着摄像机忙碌地四处走动的小子,华鬼满脸忧郁。果然不应该来。神无昨天逛了那么久,应该很累了,今天该让她好好休息。 “对了,华鬼,你选购戒指了吗?” “嗯。” “怎样的?” 华鬼沉默。本想找简约一点的款式,但挑选,烦恼了很久,最终觉得神无选择的,很有对戒感觉的戒指最好——想到一个月后才到货的结婚戒指,华鬼不由得心神动摇。 “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都知道。” 看着无言垂下头的华鬼,水羽简短地说。原本就完全没打算买的,只是因为水羽提到“结婚戒指”这个陌生词才会出去购买戒指。 “都是因为你乱说话……” “不是乱说啦……你真是个迟钝的家伙。” “谁迟钝了?” “而且毫无自觉。丽二跟光晴都吓呆了。说你是鬼之里第一傻瓜。” 被人这样说,华鬼自是无法释怀,睨视水羽。他浑身散发出怒气,察觉气氛诡异的过道上的学生,慌忙消失在他眼前。 但 水羽似乎完全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惊讶地盯着华鬼。这行为是得他更加生气,水羽只是微微苦笑。 总之,华鬼被水羽拖着在鬼之里祭典上到处逛了。 转眼间,时间到了六点。三年级合同展示会和文艺表演,因为每班都有,数量极多。这些活动在各式会场和礼堂轮番上演,而舞会的场地——室内运动由下午开始就禁止使用。 那也是当然的。宽广的室内运动场墙壁附近摆放着许多圆桌,料理被一一放好。听说料理是聘请专业人士制作的。天花板上吊着华丽的水晶灯和玻璃球,舞台上一群拿着乐器穿着无尾礼服的男人在商量什么,然后穿着无尾礼服的校长也加入商讨阵列。 “……这学校没搞错什么吧?” “闭嘴。被人听到就完了。” 喧嚣声中,有人这么说着。华鬼背靠着墙壁,四处观察,说出来的确玩完。 从门外不断涌进来的男学生,都穿着华丽正式的燕尾服和无尾礼服、拉丁礼服,女生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满脸娇羞地穿着各式华丽礼服。还是别问鬼之里祭典的预算到底有多少比较好。华鬼吐槽地想,肯定有财团在背后支持,无力地闭上眼睛。 被带到会场来的华鬼也被迫穿上燕尾服。不知何时度量尺寸的,但燕尾服合身得宛如特别订制。 时间来到六点半,麦克风发声。 学生们本以为接下来有一串长长的寒暄语,正郁闷着,岂料校长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宣告明天开始进入寒假和校舍修缮的日程就很快地从舞台上消失。 “……无聊。” 平常不参与学校活动的华鬼,注视熙攘的人潮低声说。因为不喜欢群体活动,也没有一个亲密好友,唯一能说话的对手水羽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远远看着集结在一起的女学生,华鬼郁闷不已。随便吃点什么,然后到放送部带神无回家算了。突然,某处传来骚动声,骚动范围不断扩大。 华鬼奇怪地四处张望,在人堆中看到陌生的色彩,整个人顿住。 “华鬼,这是我给你的祝福。” 肩膀突然被抓住,光晴的声音响起的同时,疼痛和冲击由脸颊传来,华鬼快速稳住倾斜的身体,不甘示弱地盯着光晴。 “你……!!” 出其不意攻击自己的男人,眯起圆形眼镜下的眼睛哼笑,童谣直视华鬼。耳听着悲鸣和骚动声,进入作战状态的花退,发现光晴的打扮跟今天的场合极端不适合,不禁皱眉。 光晴挥挥右手,俯下身子拿起放在地板上的箱子。穿着便服的他,一手插入外套口袋中。 “我原本就是无根的野草。” 自言自语地说完,光晴扬起一抹寂寞的微笑。 “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在鬼之里久居。家里还是跟来时一样。尽管没什么美好回忆,但是不等于没留恋。” 光晴视线转动,华鬼松开拳头,跟随他目光看去。视线尽头,人群中丽二和水羽牵着进场的——穿着纯白耀眼的礼服的神无。 宛如婚纱一般的礼服。 “无论离得多远。”光晴淡淡地说。华鬼茫然地注视露出淡淡微笑的她。丽二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随即惊讶地红了脸。 “如果她哭了,我就会出现,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退让。” 那坦率的话,把华鬼的注意力拉回光晴身上。 “一定要让她幸福。你敢害她伤心,我随时会来抢走她。” 那是他特有的激励。迎上光晴尖锐的眼神,华鬼坦率地点头。 “嗯。” 一定会,他在心里说。光晴表情放缓,背对华鬼,走向神无身边说了几句,然后轻拍她肩膀。 神无被人从后推搡似的,踏出脚步。 会场陷入骚动。混合在普通学生群中的鬼们惊讶的表情,都像评断她。众人的注视不像以前那样扭曲恐怖,而是纯粹的惊叹和赞叹。 觉得奇怪的华鬼,突然察觉一般不同以外的气味,整个人都僵硬了。 悠然蔓延的大气中,有不熟悉的--却叫人很舒服的气味。 华鬼不可思议的视线鉴定在她身上。 两人独处的一星期内,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是骗人的。但对他来说,那实在太意外,使得无法相信。 虽然小,但的确变化了。那是他们跟未来的联系。 眼前的神无,有点紧张地仰望华鬼。 “刚,刚才,高槻老师……” 她努力寻找适当的词语。脸颊有着淡淡红晕的她把手慢慢提起,慎重地隔着礼服触腹部。 “……嗯。” 没必要说下去。抱住神无充满香味的身体,他闭上眼,她有点吃惊地身体应了一下,马上伸手抱住华鬼的背。 过去没有任何期望,他只是本能地执着于生存。被动地认为名号就是自己全部的价值,找不到生存的意义,茫然地过着每天。 因莫名理由被袭击,多少次站在死亡边缘。 那颗无边的虚无的种子就在他心里孕育,跟孤独为伴生存着。 他甚至拒绝了自己渴望相遇,烙印的新娘,想要夺取她的生命。 “神无。” 那女生现在乐观地接受现实,成为了他身边不可取代的人。 收紧手臂,抱住开怀微笑的她,觉得长期凝固在心底深处的某情绪开始融化。 “谢谢你。” 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 那是他首次说出感谢的话。 微笑的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终章 睁开眼睛的瞬间,早苗摸摸隔壁轻叹。 榻榻米上只有一组床铺,神无不在身旁。确认女儿是否安好的动作在不自觉间已经成为了不可根除的习惯了。 早苗耸拉下肩膀,爬出被窝,比闹钟预定响的时间更早醒来。她按停闹钟鸣叫按钮,走向浴室。房间内冷得吐口气都化成白烟。翻翻月历,一个月也过去了大半了,不由得叹息。 慢慢洗好脸,喝了几口牛奶,启动取暖器。再拉开窗帘,坐在被铺上取暖。 不一会儿,伴随着钝重的响声和汽油臭味,取暖器开始转动。她把冰冷的指尖放在暖风出口处,静静地凝视机械内部左右摇晃的蓝色火焰。 室内空气稍微变暖后,她拉过叠好的衣服换上。以缓慢的动作重复日常生活,拿起有点旧的手提包,切断取暖器电源,环视室内。 以前这阴沉狭窄的房子中,还有人目送早苗出去。尽管寡言,却还是努力看着她的唯一一个人。很久以前的道别中,她垂着头,声音小得听不见。多少次拿起话筒想给她打电话,结果却无法按下那早就能背诵出来的号码。 她不知道连接音过后,要说什么好。 而更害怕的是被无言拒绝。 早苗拿起钥匙,穿上冰冷的鞋子。时钟显示八点了,她推开门,吐出的气息全化为白雾,融入大气中消失不见。脏旧的走廊跟房间内一样,充满了沉重的气氛。 锁好门,看向楼梯方向的早苗,身体如冻结一般无法动弹。 走廊尽头,皮肤晶莹通透的女儿安静地伫立着。她屏息,一步步地往前走,想要确定。黑色长发拍打在白色外套上,发出细微声响。 头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早苗连眨眼都忘记了,只是看着靠近的少女。 只能在梦中遇见,很重要很重要的唯一的—— “神无……?” 沙哑的声音自唇中溢出。她的女儿成为鬼的活祭品。她的恳求保住了女儿的一命,却在绝望的情况下以十六岁之龄坠入冷酷的鬼手中。 ——应该坠落了的。 “妈妈。” 但本该消失的女儿就在她眼前。她以为无法再见到的女儿。 “神无?” 她再一次呼唤女儿的名字。以难以置信的眼光凝视女儿,干裂的唇中挤出声音,然后屏息静气。 孩子的成长很惊人。短短一段时间,因为一点消失,孩子就会产生显著的变化。她发现女儿的变化,诧异不已。本来暗沉的表情变得温柔,比以前更加有血色。瘦削异常纤细的身体即使被覆盖在外套下也能看出变得圆润有女人味,虽然身体线条一样纤细,但变得更加有少女气息。 那可以说是惊人,剧烈的变化。 早苗无言地看着神无,知道不善言辞的女儿正努力寻找词语。而身为母亲的早苗也不是多言的人,是在不知道改说什么好。 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辛苦吗,寂寞吗,害怕吗。盘踞在噩梦中的鬼之里,远处于深山而且面积广,她一个人是如何生活的呢? 问题无法化为言语,也许是害怕知道她在阴沉的鬼之里生活,因此早苗才下意识闭嘴不问。 正如过去一样,早苗不敢看女儿的脸。早苗咬着唇,害怕沉重的气氛,垂下头,这是一只纤细白哲的手举起来。 手指上有陌生的指环。没有多余的钱购买首饰之类的早苗紧盯着女儿手上光滑的指环。左手无名指--款式简约,以花朵装饰的可爱指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那是结婚戒指。 “妈妈。” 早苗抬起头。 “我可以起来吗?” 神无自制地问,她慌忙点头,女儿害羞地哭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女儿温柔开心的笑容。 “迟些……三个人一起来。” “呃?呃呃。” 不明所以地点头,女儿一脸可惜地转过头走去。啊啊,她要走了吗--异常失望的早苗双手握住铁围栏,目送女儿下楼梯的身影。途中,发现公寓前停泊着一辆陌生车辆,喉咙忍不住发出悲鸣。 过去曾与之对峙的鬼站在车前。给女儿烙印、要她以新娘契约交换姓名、带走女儿想要杀死她的冷酷的鬼--对她来说,只象征着恐惧和绝望的男人。 全身颤抖。身体比思维更快,下达逃跑的命令。 “神无……” 但她紧握住铁围栏,腿如灌铅般无法挪动半分。想要开口唤住女儿,却发现眼前惊人的一幕。 男子动了,伸出手。神无毫不疑惑地伸手与之交握,男人轻柔地牵着女儿,低声说什么,闻言神无笑着点头。 然后她仰望神无,轻轻挥手。 早苗呆呆地看着女儿。她无法理解状况动弹不得,女儿则在男子的呵护下坐进车厢。 难以想象的光景。 本该残酷的鬼脸容跟过去完全不同,他以沉稳的视线专注地凝视女儿,尽管只是短短瞬间,却让她明白那鬼很珍爱女儿。 他仰望早苗。眼瞳中没有憎恶和侮蔑,只是像隆冬湖面一般平静。终于,他别开视线,坐进驾驶席。 目送车子缓缓远去,早苗思绪混乱,怯懦地踏出脚步。 毫无实感,就连刚才出现眼前跟自己说话的女儿,都好像是一场美梦。像喉咙中堵塞着什么的违和感始终不散。 早苗驱动迟钝的思维,如往常一般把包包放到自行车篮子上,踩上脚踏。 女儿离开后,她辞掉夜晚的兼职。在附近的小面包店打工,赚取些许金钱,勉强能维持生活,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对没有业余兴趣,也没有什么愿望的她来说,不饿肚子的生活是失去女儿后唯一的道路。 穿过熟悉的小道,经过两个红绿灯,越过工程中的公寓前,转入宽敞大路。工作的面包店就在前面。 面包店门外,店长已经开始打扫。 “啊,早上好,朝雾。” 手里拿着扫帚的店长笑着说。 “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来得比平常晚呢。” 店长问,她把自行车停好,惶恐地低下头。 “对不起,今天早上我女儿--” 说出口的瞬间,心底涌上了什么。 每天她都在后悔放走女儿。那种悔恨不已的感觉不分昼夜地灼烧着她的心,干枯的心每天都在挣扎撕扯中生存。 但是,现在不是了。 “女儿--” 害怕别人的注视,每天躲在狭窄的房子中过活的女儿,幸福地笑了。 现在她终于想起来。前往众鬼居住深山的途中,前来迎接女儿的鬼真挚的话。 神无一定会幸福,一定会成为深受宠爱的新娘。 那时候早苗认为这不过是男人的安慰、同情的说话。跟十六年前一样的憎恶--不,她甚至比憎恶更加讨厌华鬼。所以她不相信流于表面的言辞。 但,她错了。从女儿的表情她深信,那时候男人说的话不是假的。 “神无来见我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脸颊传来热热的濡湿感。店长惊讶地丢开扫帚,跑到哭泣的早苗身边,慌忙地问: “你没事把!?朝雾!?” 想要说没事,却发现嘴巴只能发出哽咽。泪水宛如冲破关卡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哭得肩膀直颤抖。 “神啊……” 无论怎样都无法逃避的命运,每次看到女儿肌肤上禁忌烙印,她都会陷入绝望深渊。 如果说鬼要夺走她的姓名,没人会相信吧。别人会认为她头脑有问题,好不容易保护住的女儿甚至会被夺走。她在绝境中 却不能跟任何人商量,眼看时间越来越紧迫,不愿逃避别人的关注,隐形人般生活。 没有神。神不存在与世界任何角落。 --她一直、一直这样想。 “神……神,那孩子……” 希望以后自己深爱的女儿不会再哭泣——她不断祈祷。 泪珠跌落在紧握得发白的手上。 如孩子般哭泣的她,无法想到有什么词语能总结自己的心情。 希望那笑容能永远持续、还有希望女儿永远幸福。 牢固地紧闭着的门开启了。想起神无离开自己的过程,越想越觉得心情复杂。但自己深爱的孩子,没有被过去束缚,全身都沉浸在幸福中,笑了。 知道女儿比想象中坚强,她放心了。 害怕的不是蜷缩在黑暗中的女儿,也许是不断虚张声势的自己。她首次有了这种想法。 “朝雾,先到店内去。” 店长说,早苗这才发现店长一脸困扰的样子。她点点头,仰起脸,露出些许微笑,走进店内。 “先坐下,我给你杯咖啡。” 一盒纸巾被递到面前,早苗一脸泪痕地笑了笑。 “哎呀,第一次呢。” “呃?” “你笑了。我们延迟开店吧。” 走到柜台后的店长朗声说。咖啡豆和面包的甜香味溢满店内,让她激动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了。小小的店面反映了店长爽朗不拘小节的性格,让人觉得莫名的舒服。 “不介意的话就说给我听听吧。” 不是强制要求,而是很自然的聊天——她惊讶地把原本落在桌子一角的视线转向柜台。但是他背对着她,开始准备煮咖啡。 她眨了眨眼。想着不回答也没关系吧,但她装出任性的样子,有见及此她笑了。 那天之后,像偶尔想起那样,她家的电话响起来了。 打电话来的人只有一个,第一句问候语也是相同的。自制的声音每次都会叫“妈妈”,她总是选择沉默。觉得那声音相当温柔的早苗,还是那么沉默,无法说出任何快乐的话题,然而还是精心等待女儿的电话。 春来夏去,世界沾染上美丽色彩的时候—— 爱女跟人生伴侣的鬼一起来到老旧的公寓。他们珍惜地抱着年幼的小生命,一起笑着。 番外篇 阳光灿烂的房子 不断抬头看壁钟,早苗慌张地走在房间中踱步。重新摆好镜子,转移坐垫的位置,检查地毯是否有弄脏。 时针指着早上十点位置,她看着玄关的次数也明显增多。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秒针规律地移动。站在玄关的她,怀疑壁钟是不是坏了,慌忙看向电话机上的液晶显示屏。但同样显示着十点十分.也许他们遇到意外——不详预感涌现,她靠近窗边,捏住窗帘。 突然,门铃响了。 早苗慌忙拉开玄关的门。进入视线的是拿着装满食材袋子、表情有点不可思议的神无。 “妈妈?” “啊……快进来。” 本想说“好迟啊”,但还是咽下去。尽管自己觉得等了很久,但其实也只是比约定时间十点迟了十分钟。早苗吩咐女儿快点进来,发现女儿身后的男人,身体一颤。跟平凡的女儿相比,男人有着异常出色的面貌。漆黑的发,狭长澄净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形状优美的嘴巴,出色得非常平衡的一张脸。看过一次就无法忘记的美男子。 但早苗看到他,只有恐惧。 过去他对早苗有着强烈的杀意。不止让她有临近死亡的感觉,也让她十六多年来一直怯懦地活在他的影子下。尽管知道他改变了,但这样对峙时,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下意识想逃。 男人——华鬼看着脸色苍白的早苗,表情复杂。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很快又闭上了,脸带疑惑地深鞠躬: “打扰了。” 他说出出乎意料的话。早苗惊讶不已,这是华鬼怀里的布块蠕动,他冷硬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他直率地看着早苗,拉了拉布块,静静地把布块递出来。包裹在纯白色布块中的是睡眼朦胧的婴儿。听说刚出生一个月,但脸部轮廓比想象中清晰。像父亲,她这样想的时候,华鬼已经把婴儿交到她手中。早苗被他的敏捷吓了一跳。 “刚刚才喂喝过牛奶了。” 神无说。婴儿似乎想睡,在早苗怀中,伸出小手轻轻地挥动的样子跟人类小孩无异。 “龙希。” 因为鬼孩子一般都随母姓,所以婴儿的姓氏是“朝雾”。当神无隔着电话告诉她孩子名字时,早苗就觉得很可爱了。早苗忍不住微笑。 心情变得轻松。伴随着微笑,因恐怖而凝固的心变得柔软,早苗被自己的变化吓到,轻松舒口气。 她指着房间内。 “请进……房间很小,进来。” 早苗的话让华鬼放心了,早苗也放松不少。啊啊,他也很紧张呢——这样想想觉得有点好笑,眼角也自然垂下了。 老旧的公寓属于1ldk类型。上了玄关就看到一间8榻榻米大的房间。洒满阳光的榻榻米上有黑色的痕迹,天花板也很破旧,光线不足任何时候都略显阴沉。但也许是错觉,今天房子变得比较明亮。 早苗想去厨房泡茶,却被神无喊住。 “我去泡茶我想做饭给你吃。” 塞满购物袋的食材,似乎是为午饭准备的。神无直率地说想使用厨房,早苗就抱着孙子坐下了。早苗给华鬼准备了坐垫,但他似乎不想坐下来,询问神无煮食用具在哪,就从袋子里拿出蔬菜。 正如刚才的安心表情,对早苗来说,眼前的光景着实叫人意外。 女儿夫妇在狭窄的厨房内,异常有默契地分担工作。恐怕华鬼平常也会帮忙煮饭吧——不,他做菜的功夫可以说纯熟。茫然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切菜身影的早苗,觉得边聊天、偶尔对视的他们身上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沉稳气氛。 刚才开始还像小虫子一样蠕动的龙希,在早苗的轻轻拍抚下睡着了。 布块下的热度和在厨房开心做菜的女儿。 看着看着,视线突然变得模糊,早苗赶忙低头。 过去不曾想象过的情景在眼前发生,感动涨满她心头,眼泪连同笑容一起出现。 幸福的眼泪暖暖的,轻轻包裹着心头那盏明灯。她继续哭下去,女儿会觉得很奇怪吧。早苗快速拭去泪水,抬起头。 然后,以盈满泪水的双眸,静静守护这副温暖的光景。 装设在本家玄关的门铃发出刺耳的声音。 “……终于来了。” 见了神无母亲后,再去给她爸爸扫墓,所以要迟点到——一个小时后华鬼打电话来说。 把报纸叠好放在桌面上,听到走廊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忠尚打开门,看到新娘们群集着跑出去,不由得叹息。她们嘴里喊着什么,或者闲聊着什么,但声音太杂乱,听不清。反正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垂下头,看到二儿子摇摇晃晃地在走廊中央走着。 “隼人你要到哪里去?” 隼人停下脚步,仰起头。大眼睛、小嘴巴、挺鼻子——尽管脸庞圆圆的,但孩子像妈妈伊织,容貌秀丽。说起来,那孩子的长相也很俊俏呢——忠尚想。神无生产后,他只去过医院一次,孩子居然跟笨蛋儿子长得很像,真是可惜。忠尚咋舌,隼人眨眨大大的眼睛,指着走廊尽头。 “要到玄关吗?” 忠尚问,但隼人已经走出去了。 “站住,我也去。” 去年八月出生的隼人已经一岁零三个月了。鬼孩子身体的成长比心灵要早,很多鬼孩子在这个年龄已经会说话了,但隼人很少说话。 对于这状况,伊织相当担心。隼人应该很快就会说话了吧,受到身边人的影响,很可能成为多言的孩子。 忠尚苦笑,抱起儿子后,摸摸他的头,走向玄关。 一如预料,玄关周边早就聚集一堆人了。 “欢迎回来,神无!还有龙希!” “鬼头,让我抱抱孩子!” “小小的,好可爱!” 新娘们从酷酷的华鬼手中抢过婴儿,吵吵闹闹。 “这个大家一起吃。” 神无从纸袋中拿出果子,几个新娘脸色瞬间放光。 “果子!?哇,刚好配茶一起吃!谁去准备!” “自己泡去。我要跟龙希散步。龙希,哎呀哎呀,很开心呢。” “跟姐姐去玩吧。” 人堆中只有看到手臂在动。本来乖乖地任由忠尚抱着的隼人,似乎很想看婴儿,探头探脑的,强行挣脱忠尚的怀抱。忠尚放下他,隼人走进新娘们,马上就被其中一个新娘抱起来。 骚动的新娘团消失在走廊拐弯处。 剩下来的只有几个新娘和忠尚,还有刚到达的儿子夫妇。虽然也欢迎他们的到来,但新娘们更想见的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忠尚搔搔头。 “别站着说话了,进来。” 说话途中,脸带急切的渡濑穿过玄关出现。他看到华鬼他们后,舒口气。 “您们来了,鬼头,神无小姐……呃,孩子……?” 渡濑一一打量过众人,没有发现龙希,疑惑地问。轻喘的气息和有点乱的头发——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把。头发上还粘这落叶就是证据。忠尚苦笑,发现事实上新娘们也都笑了。 “你来迟一步了。孩子刚被新娘们带走。” 渡濑很是失望。他不算是喜欢孩子的人,但龙希是新的家庭成员,渡濑很重视他。自从知道华鬼会带孩子回来后,渡濑就很高兴。清楚这事情的忠尚,笑着指了指走廊。 “应该在婴儿房吧,去看看。” “是。” 渡濑快速回应,毫不疑惑地穿过走廊。脸上挂着日常生活中所没有的特大笑容。真是罕见啊,不过偶尔有点人气也不错呢,忠尚想。 注意力回到儿子夫妇身上,他们似乎也被吓到了 。 “……他笑了。” 华鬼低声说。 “太好了。一年只是回来拜侯一次,今晚留下来吧。我让人准备房间,先放下行李再喝茶吧。” “我们马上走了,龙希——” “住下来。” 忠尚严厉地说,打断华鬼的话。神无的主治医生是三翼之一的高槻丽二,生产的医院是由鬼族经营的。生产后,神无住院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就回到鬼之里。立场上,他不能偶尔去探望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抱孙子回来本家,怎么容许他停留一下就走呢。忠尚不满地盯着华鬼。 “华鬼。” 神无轻轻地叫道,华鬼原本严峻的脸色柔和下来,跟神无对视一会儿后叹息。柔和看看走廊尽头,再看看神无开口: “……一晚。” 首先,华鬼受不了新娘们的吵闹,但不能强烈要求忠尚好好反省。明白自己的附加价值的华鬼,在本家没太多美好回忆吧。 一个他拒绝到访的地方。 但现在因为新娘的一句话就屈服了。 “神无真是可靠。” 忠尚笑着说,得意地看着华鬼。那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看到不情不愿走到走廊上的华鬼,忠尚满意地点点头。他配合神无步调的动作,更是让人会心微笑。果然是鬼呢,忠尚感叹地想。 “看来第二个孙子快出生了呢。”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伊织在他耳边说。 “第二个吗?” 忠尚眯起眼。 那就好。本家有隼人这个小孩,神无有很多事都想问伊织的吧。随便找个理由把神无跟孙子叫来,华鬼就自动会跟来了。想到不高兴却乖乖听话的儿子,忠尚狡猾地摸摸下颚。 真是有趣啊。 幻想着美好的远景,忠尚踩着轻快的步伐跟上他们。 比预计晚了一天,神无跟华鬼来到远离市中心的山上。 明天开始就是十二月,秋天过去,气候已经进入冬天。幸好山上积雪不多,日照中还残留着温暖。华鬼拿着行李,小心照顾怀抱着龙希的神无,慢慢越过山路。 已经一年没来这里了。很多树木都因为冬天的到来失去绿色光彩,但跟市中心相比,绿色还是浓密得不得了。唯一困难的就是小路无人整顿,无法使用婴儿推车。 华鬼停下脚步,把行李放在路旁,想要接过龙希。自己抱着孩子就能减轻神无的负担。一会儿再回头拿行李好了。反正车上还有些行李,再多走一趟不算什么。 但神无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 “别太勉强。” 神无点点头,华鬼拿起行李,继续慢慢往上走。偶尔传来的鸟鸣和风吹树木声叫人舒服。轻轻喘息的神无也侧耳倾听大自然演奏的音乐。 走了好一段路,终于看到隐藏在林木中的白色建筑物。母亲琴音居住过的别墅。华鬼一到达就绕到后院,把系在树身上的吊床拆下来,然后从袋子中拿出新的吊床,如刚才那样系好。再次从藤篮中拿出毛巾,铺在上头。即使是鬼孩子也无法在婴儿期靠自己的力量撑起身子,但也有例外。慎重地确认吊床的坚硬度,以重物固定好吊床,把龙希放在上头。 “睡得很熟呢。” “太好了。” 神无笑笑,脱下外套,活动活动手臂。 “累的话就休息吧。” 华鬼担忧地对想要开始干活的神无说,她热切地观察别墅,点点头。这样下去,她必然会因太投入打扫而忘记休息。还是趁机会让她休息比较好。 别墅空置了一年,室内状况不太适合人类生活。而且还有刚出生的小孩在,他们都认为必须彻底清扫一遍。华鬼从袋里找出来束头发的橡皮筋,给神无束好头发时,她已经戴好围裙。 “把行李都搬来后,我也帮忙打扫。” “……华鬼。” “什么?” “可以打扫所以的房间吗?” 神无疑惑地问,华鬼皱眉。 “那间放着你不希望见到东西的房间,不打扫比较好?” 神无认真地问,华鬼有点无奈。藏在床底下的那东西吗,还是其他有特殊含义的东西呢。 “放心吧,什么都没有。” 华鬼爽快地回答,神无表示理解,轻轻抚摸过龙希的脸颊后走进别墅。华鬼苦笑地目送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确定风不大,从包中取出被子。 将被子轻轻盖在龙希身上,沿着山路往下走。 华鬼他们的生活基本在鬼之里。因为神无的主治医生丽二就在身边——虽然华鬼不太喜欢,但不可否认鬼之里是相对安全的地方。但建立地点不太好,距离学校太近,一出去就有太多人,不适合养育孩子。华鬼也不想搬到镇上,更加不想搬回本家。烦恼着该如何是好时,神无就提议说不如到别墅生活。 身边的人都非常反对他们带着孩子搬到深山。认为育儿压力很大。有人在身旁协助更好的萌黄,担心孩子受伤生病的丽二,认为沉默寡言的两人的培养也许会导致孩子有情绪问题的水羽——鬼之里中没有人赞同。神无就说姑且先住上一年。平常遭遇反对就会放弃主张的她罕见地坚持,以有任何麻烦就马上联系三翼为条件,搬离了鬼之里。 意外地展开。 华鬼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再拉出车厢中的行李。虽然不太懂,但因为体积太大,难以行走。还是先搬一半吧,但比起再回头还是一次性搬上去比较好,于是他拿着行李往上走。来到别墅门前,放下行李,无意识地喘口气。 打开玄关,看到神无正在抚摸柱子。 那是他曾经下意识做过的行动——抚摸建筑物和每一件家具。 华鬼终于明白。 房子不住人就会腐朽得更快。一年前,他来到久违的别墅时,这里几乎成为废墟。神无用了很长时间修缮才让房屋能住人。如果再长期空置,又会荒废了吧。所以神无才会想来这里。 来这个充满重要回忆的地方。 “神无。” 神无离开柱子,走过来,然后突然伸出手。 她手上拿着的是兔子玩偶。 华鬼想不到她会拿来了。华鬼知道神无喜欢兔子毛绒玩偶,不过以为她放在鬼之里了。 “喜欢?” 神无问全身僵硬的华鬼,华鬼是怎么看到自己重视的兔子玩偶呢,现在他会坦率回答了吧——神无期待着。相隔一年的疑问,不明白神无心情的他思绪混乱地把他跟兔子玩偶一起抱在怀里。 “……不讨厌。” 他可以爽快地回答自己喜欢神无,但面对这只突如其来的兔子,他只能这样说了,神无沉默不语,点点头离开华鬼怀抱。然后走到寝室,拿出一个白色箱子。 华鬼再次全身僵硬。 熟悉的箱子。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再想起的箱子。 “华鬼的?” 打开盒盖,看到了一袭万圣节服装,大灰狼的毛偶装。把它藏到箱子中真够失败的。那简直就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东西。 “这跟万圣节的大灰狼……很相似呢。” 神无盯着盒子中的毛偶装说。知道神无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华鬼叹息。 “打扫完,我就穿上。” 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但已经迟了。很喜欢毛偶装的神无用力的点头,把箱子递给华鬼,满脸笑容地继续打扫。 华鬼郁闷地环视四周,发现挂衣钩后,把毛偶装挂好,看着毛偶装,华鬼不由得叹息,太愚蠢了。虽然对不起神无,但还是别穿吧,华鬼下定决心地想。这时候电话想 起来,很快就听到神无应答的声音。奇怪,是谁呢。华鬼走出房间,原本模糊的她的声音变得鲜明。 “是……明天?嗯,可以,那就十点钟。” 明天十点——华鬼皱眉。她放下话筒的同时,华鬼问: “谁打电话来?难道是——” “萌黄说要来玩。” “”……呃!! “她说会带睡袋过来,不用太客气。我们要快点打扫完呢。” 要住下来吗,华鬼脸色一凛。 虽然暂时在这里住下了,但不是长久安居之地,这里的气候比鬼之里温暖,也许整个冬天他们都在这里住下了。萌黄来住,就是说学校休息时丽二也回来,水羽也跟来的可能性更高。只有光晴不在鬼之里,不会前来,但最终房子里也多了三个人,真叫人郁闷。 但当然,神无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好期待呢。” 看着神无拧干毛巾,华鬼意气消沉。好不容易得到家人团聚的机会,他们可以慢慢地享受二人世界——这样的生活是他的梦想。但似乎不可能实现了。以前他会赶走所有来客,但现在有了珍惜的人,必须爱屋及乌地接受他们。华鬼舒口气,拿起抹布。 身边的女生开怀地笑着。 这也许也是“安慰的日子”——想到这里,华鬼笑了。 后记 感谢你购买《华鬼4》,我是作者梨沙。 自从eastpress的编辑y寄来可以(*当时真的那么想的)邮件已经过去三年,这次,把本篇最终卷《华鬼4》送到读者面前。 接下来的文章会揭露题材,请注意。 在书籍版的《华鬼》中,有些场面和新角色是我在“改稿的话一定要加入”的念头下萌生的,已让写作更加顺利。追加一些人物前所未有的一面和本来不打算说明的真相。啊、网络版中只有名字的“上头”也很努力呢。原来他们就是“谜样组织”般的存在,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稍微显露轮廓。书籍咱告一段落了,但故事本身还在持续发展。以后他们还会有大动作的。虽然是麻烦的集团,不过一定很精彩。啊,那“两人”的以后也会找机会来发表。也许会有意外的重点呢,敬请期待。华鬼和神无、还有他们身边的人物的故事,我会努力地呈献给大家! 虽然是将来的事,但愿大家能继续支持我。 因为是最终卷,所以还是负责插画的カズキヨネ的评语!!谢谢你。好可爱的设计图看到插图都会让心情舒缓下来。还有封面!改稿的时候我认为“不能错过”的场面就直接出现在插图上了。因为是出其不意,因此看到时心跳加速。而且封面以彩色呈现,真是幸福啊。 说起来,我给编辑y写了封怪信但我自己看完书信原稿后都想“暗号吗?”(汗)。连写的人都看不懂的文章,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全靠y,我才能在此写后记。编辑总是耐心地给我检查原稿,非常感谢他。 最后文末是熟悉的截稿符号。谢谢对《华鬼》感兴趣,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冷酷的“他”终于找到了归处了。本家的父亲和母亲(早苗)也接受了他们,希望我能把他们的幸福都传达到各位读者的心中。 诚心希望能在新的舞台上跟各位再见。 二零零九年七月梨沙 感谢你购买《华鬼4》,我是作者梨沙。 自从eastpress的编辑y寄来可以(*当时真的那么想的)邮件已经过去三年,这次,把本篇最终卷《华鬼4》送到读者面前。 接下来的文章会揭露题材,请注意。 在书籍版的《华鬼》中,有些场面和新角色是我在“改稿的话一定要加入”的念头下萌生的,已让写作更加顺利。追加一些人物前所未有的一面和本来不打算说明的真相。啊、网络版中只有名字的“上头”也很努力呢。原来他们就是“谜样组织”般的存在,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稍微显露轮廓。书籍咱告一段落了,但故事本身还在持续发展。以后他们还会有大动作的。虽然是麻烦的集团,不过一定很精彩。啊,那“两人”的以后也会找机会来发表。也许会有意外的重点呢,敬请期待。华鬼和神无、还有他们身边的人物的故事,我会努力地呈献给大家! 虽然是将来的事,但愿大家能继续支持我。 因为是最终卷,所以还是负责插画的カズキヨネ的评语!!谢谢你。好可爱的设计图看到插图都会让心情舒缓下来。还有封面!改稿的时候我认为“不能错过”的场面就直接出现在插图上了。因为是出其不意,因此看到时心跳加速。而且封面以彩色呈现,真是幸福啊。 说起来,我给编辑y写了封怪信但我自己看完书信原稿后都想“暗号吗?”(汗)。连写的人都看不懂的文章,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全靠y,我才能在此写后记。编辑总是耐心地给我检查原稿,非常感谢他。 最后文末是熟悉的截稿符号。谢谢对《华鬼》感兴趣,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冷酷的“他”终于找到了归处了。本家的父亲和母亲(早苗)也接受了他们,希望我能把他们的幸福都传达到各位读者的心中。 诚心希望能在新的舞台上跟各位再见。 二零零九年七月梨沙 感谢你购买《华鬼4》,我是作者梨沙。 自从eastpress的编辑y寄来可以(*当时真的那么想的)邮件已经过去三年,这次,把本篇最终卷《华鬼4》送到读者面前。 接下来的文章会揭露题材,请注意。 在书籍版的《华鬼》中,有些场面和新角色是我在“改稿的话一定要加入”的念头下萌生的,已让写作更加顺利。追加一些人物前所未有的一面和本来不打算说明的真相。啊、网络版中只有名字的“上头”也很努力呢。原来他们就是“谜样组织”般的存在,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稍微显露轮廓。书籍咱告一段落了,但故事本身还在持续发展。以后他们还会有大动作的。虽然是麻烦的集团,不过一定很精彩。啊,那“两人”的以后也会找机会来发表。也许会有意外的重点呢,敬请期待。华鬼和神无、还有他们身边的人物的故事,我会努力地呈献给大家! 虽然是将来的事,但愿大家能继续支持我。 因为是最终卷,所以还是负责插画的カズキヨネ的评语!!谢谢你。好可爱的设计图看到插图都会让心情舒缓下来。还有封面!改稿的时候我认为“不能错过”的场面就直接出现在插图上了。因为是出其不意,因此看到时心跳加速。而且封面以彩色呈现,真是幸福啊。 说起来,我给编辑y写了封怪信但我自己看完书信原稿后都想“暗号吗?”(汗)。连写的人都看不懂的文章,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全靠y,我才能在此写后记。编辑总是耐心地给我检查原稿,非常感谢他。 最后文末是熟悉的截稿符号。谢谢对《华鬼》感兴趣,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冷酷的“他”终于找到了归处了。本家的父亲和母亲(早苗)也接受了他们,希望我能把他们的幸福都传达到各位读者的心中。 诚心希望能在新的舞台上跟各位再见。 二零零九年七月梨沙 感谢你购买《华鬼4》,我是作者梨沙。 自从eastpress的编辑y寄来可以(*当时真的那么想的)邮件已经过去三年,这次,把本篇最终卷《华鬼4》送到读者面前。 接下来的文章会揭露题材,请注意。 在书籍版的《华鬼》中,有些场面和新角色是我在“改稿的话一定要加入”的念头下萌生的,已让写作更加顺利。追加一些人物前所未有的一面和本来不打算说明的真相。啊、网络版中只有名字的“上头”也很努力呢。原来他们就是“谜样组织”般的存在,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稍微显露轮廓。书籍咱告一段落了,但故事本身还在持续发展。以后他们还会有大动作的。虽然是麻烦的集团,不过一定很精彩。啊,那“两人”的以后也会找机会来发表。也许会有意外的重点呢,敬请期待。华鬼和神无、还有他们身边的人物的故事,我会努力地呈献给大家! 虽然是将来的事,但愿大家能继续支持我。 因为是最终卷,所以还是负责插画的カズキヨネ的评语!!谢谢你。好可爱的设计图看到插图都会让心情舒缓下来。还有封面!改稿的时候我认为“不能错过”的场面就直接出现在插图上了。因为是出其不意,因此看到时心跳加速。而且封面以彩色呈现,真是幸福啊。 说起来,我给编辑y写了封怪信但我自己看完书信原稿后都想“暗号吗?”(汗)。连写的人都看不懂的文章,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全靠y,我才能在此写后记。编辑总是耐心地给我检查原稿,非常感谢他。 最后文末是熟悉的截稿符号。谢谢对《华鬼》感兴趣,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冷酷的“他”终于找到了归处了。本家的父亲和母亲(早苗)也接受了他们,希望我能把他们的幸福都传达到各位读者的心中。 诚心希望能在新的舞台上跟各位再见。 二零零九年七月梨沙 感谢你购买《华鬼4》,我是作者梨沙。 自从eastpress的编辑y寄来可以(*当时真的那么想的)邮件已经过去三年,这次,把本篇最终卷《华鬼4》送到读者面前。 接下来的文章会揭露题材,请注意。 在书籍版的《华鬼》中,有些场面和新角色是我在“改稿的话一定要加入”的念头下萌生的,已让写作更加顺利。追加一些人物前所未有的一面和本来不打算说明的真相。啊、网络版中只有名字的“上头”也很努力呢。原来他们就是“谜样组织”般的存在,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稍微显露轮廓。书籍咱告一段落了,但故事本身还在持续发展。以后他们还会有大动作的。虽然是麻烦的集团,不过一定很精彩。啊,那“两人”的以后也会找机会来发表。也许会有意外的重点呢,敬请期待。华鬼和神无、还有他们身边的人物的故事,我会努力地呈献给大家! 虽然是将来的事,但愿大家能继续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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