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的少女》 一卷全 起死回生的女孩part1 觉醒 慢慢地…… 慢慢地,意识浮现了起来。 头好重。 如此深沉的睡意……这还是头一回。 「妳醒了吗?小由麻。是妈妈呦!妳记得吗?」耳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妈妈……?妳在说什么啊?我是亚衣子啊! 总之,先睁开眼睛再说吧……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眼睛却迟迟无法对焦。 眼前的世界一片茫然。 「妈妈,我的头好晕啊!我……好像哪里怪怪的……」 「是啊!妳出了车祸。妳不记得了吗?」 ——! 车祸? 脑袋里就像有一万个闪光同时炸裂似地。 对了……我想起来了。 眼前,汽车的灯光逐渐逼近过来…… 是的,我完全想起来了! 我被车子撞到,飞了起来。 但记忆就停止在这一刻,并没有撞落地面的感觉,我想自己当时大概已经晕过去了。 「……!」 ……等一下…… 等一下,我出了车祸吗? 开什么玩笑! 那……比赛怎么办? 下个月即将举行的莫斯科国际大赛! 不是我爱吹牛,虽然我的姿色一般,脑筋也不算特别好,但是对自己从三岁至今天十六岁始终热爱且从没间断过的钢琴弹奏,可是相当有自信的。 去年,在拉赫曼尼诺夫国际比赛和伊莉萨白国际比赛里,我很荣幸得到史上最年轻的第二名,无论是心情或技巧,现在的我都处在最佳状态。 今年的莫斯科大赛,我似乎被认定是优胜的最有力候补,但名次对我而言其实根本就无所谓。 我就是想弹!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可以展现最佳状态的演奏。 ……手指头,应该没事吧……? 我维持躺着的姿势,把手举起来来看,虽然有些僵硬,但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十只手指在模糊的视线里逐渐浮出清晰的模样。 太好了,好像没什么大碍。 「小由麻,妳可以动了?真是太好了。医院打电话跟我说妳在放学的路上出了车祸,被送进了医院,妳知道妈妈有多着急吗……?」 声音的主人那模糊的身影在视线角落里摇晃着。 妈妈……妳又来了! 谁是小由麻啊?我是亚衣子…… 「?」 我的视线终于在举起的双手上定焦。 就像洋娃娃一般,一双胖嘟嘟且白嫩的小手就在那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我的手啊! 「小由麻,妳的手怎么了吗?」 这次,我连说话的人也能清楚看见了。 「!」 她是谁? 这个人……不是妈妈呀! 这张漂亮但惊慌失色的脸蛋。我是第一次见到。 无论怎么看,她都应该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女性。 这根本不可能是我妈妈呀! 「由麻,妳是怎么搞的?妳不认得我们了吗?」 病床另一边传来一个低沉且略带慌张口吻的声音。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直盯着我。 「你……是谁?」 「妳在说什么啊?由麻,他是林啊!妳的堂哥,林啊!妳忘记了吗?」 「我不认识妳,妳根本不是妈妈!由麻又是谁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是神崎亚衣子! 十六岁的高一学生啊! 等我察觉的时候,我才发现有好几位医生和护士,同时从上方注视着我的脸。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自己好像是躺在医院的某一问病房里。 但是,医院的天花板有这么高吗? 医院的病床有这么大吗? 「医师,她的脑波还很混乱。」 其中一位护士一边看着仪器的屏幕,一边这么说道。 「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损伤,所以我想……应该只是惊吓所造成的暂时性混乱……不管怎 么说,她都还只是个小孩子。」 医生的声音里充满着不确定。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一切不太对劲。 我的家人在哪儿? 爸爸、妈妈还有姊姊呢?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 但地板离我好远。 我踉舱地从比我预测还来得高的床着地,推开想要制止我的手,冲向房门。 手把的位置相当于我眼睛的高度。 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护士把门按住了。 我讨厌这个房间。 我不想待在里面。 窗户? 床铺的旁边有窗户。 我跳回床铺,拉开窗帘。 「!」 窗户上面映照出一个小小少女的身影。 大概七岁左右吧! 一位美丽的小女孩。 柔软的栗色卷发和小小的白皙手脚,在黑夜的背景下衬托得格外突出。 大大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瞠着,从正面和我对看。 小女孩撩起蓬松的蕾丝睡衣……的确,她正想打开窗户往外跳。 就像现在的我…… ……难道? 我感到一阵反胃和目眩…… 难道……这个小女孩……就是我吗? 「由麻!妳想干什么?这里可是三楼啊!」 我发出惊恐的惨叫声。这时候,少年也同时把手伸向我。 在被少年强大的臂膀紧紧搂住的同时,我那逐渐薄弱的意识却清楚地作了最后确认。 我的惨叫声,的确是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告白 两天后,我以七岁的姿态出院了。 虽然大人们对我惊骇的模样感到担忧,不过以我的外伤程度,他们可能觉得我没有必要继续住院。 从那之后,我不曾再开口说话了。 因为我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态度回应才好。 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六岁的亚衣子到底怎么了? 叩叩—— 门打开了一条细缝,林的脸探了进来。 他是三田村林。 高中三年级。 这里是由麻的房间。 从出院以后,我便一直窝在这里。 几天下来,我已经对自己所处的环境稍微有些理解了。 三田村由麻是个独生女,刚开始念小学。 她之所以长得像洋娃娃,应该是来自四分之一的遗传基因。 因为她美丽的母亲是个混血儿。 父亲则在外国航线的客船上行医,长年不在家。 所以,住在附近的伯父一家人——也就是林的家人——经常会过来探视她们母女两人。 ……但是,这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如果只是这样默默地守住心里的秘密,最后也只是什么事情都没办法解决。 试试看吧!只能孤注一掷了…… 「由麻,妳怎么变得都不说话了呢?妳看,我带布丁来了,妳最喜欢的布丁喔?」 「……」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叔母买东西去了,所以换我来陪妳,可以吧?来,啊——」 「……林……哥哥,我……不是小由麻。我的名字叫做神崎亚衣子。」 铿—— 放在布丁里的汤匙掉落在地上。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耐心听我说。 毕竟真正受到惊吓的人……是我啊! 「拜托,你一定要相信我,这是真的。在由麻身体里的是我啊!」 林瞪大眼睛,牢牢盯着我。 我知道,在他眼底深处,正澎湃着不信和困惑的波涛。 「妳在医院里也说过这样的话……由麻,妳……这种像大人的说话口气……?」 「楼下客厅里有架钢琴,那是小由麻在弹的吗?」 「??……妳不是……四月开始学琴的吗?……学拜尔的……」 「你过来!」 我牵住还在狐疑中的林的手指,跑下楼去。 对现在的我来说,新买的钢琴实在太大了。 不过我还是先敲了敲键盘。 第一音! 我最拿手的是拉赫曼尼诺夫。 由麻的小手却没办法做到八度合音。 那双短短的脚,好不容易才能碰到踏板。 即使这样,「我」的世界必定还是可以创造出来。 只要坐在钢琴前面,无论是国际大赛或是这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除了钢琴,我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听不见。 我喜欢钢琴。 非常深…… 非常广…… 现在我所演奏的,是最棒的拉赫曼尼诺夫。 在一个深深的叹息之后,我终于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 「头皮一阵发麻啊!」 在周六午后的电车里,林对着坐在他腿上的我这么说道。 想在乘客约七分满的电车里贴近对方说悄悄话,这的确是非常适合的坐姿。 「连拜尔都还弹不好的小孩,在协奏曲的独奏部分竟然能弹奏得这么巧妙:当时怪异的气氛,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而演奏中妳的侧脸,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谢谢你肯相信我。」 「我……遗是半信半疑的……」 的确,林的神情里还有一些犹豫,但我觉得他其实已经相信我了。 如果是我自己也一定不会相信的。 真的……太烕激了。 「但是,妳要怎么对妳的父母说明呢?」 「很简单啊,我只要弹一首曲子……就像我能说服你一样。如果是爸爸和妈妈,他们马上就会知道是我了。」 「……这个合理。」 「……说真的,最想知道原因的人应该是我吧!」 一个和七岁少女非常不搭调的叹息从我口中溜了出来。 我们现在正朝着我家的方向前进。 一旦回到家里,或许我就能够得到一些说明了吧! 或许我也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实在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我的家人现在一定也很担心我吧! 总之,我真的太想回家了。 所以我才会拜托林带我出来。 「……」 啊! 林这个人的睫毛好长啊! 再一次仔细端详他,这家伙真是英俊得很啊! 无意间,我似乎也感受到四周闪烁的视线。 对面的窗户上映照着一个身材高佻的少年.抱着一个像洋娃娃般美丽的小女孩。 原来如此,这模样的确像极了一幅画。 但是,小女孩的身体里面可是十六岁的我喔! 我所感觉到的危险气氛是…… 「……」 只有我感觉得到吗? 走出车站的时候,我便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走在以前经常走过的旧街道上,但不安的情绪却一直在我心中延伸。 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的身体变小的关系吗? 「!」 「妳怎么了吗?」 林回头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我。 「……这个超商……」 「嗯?超商怎么了吗?」 「那里应该是一家卖酒的商店啊!」 「妳出车祸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月三十日。」 「喔——那已经超过一个月以上了吧!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重新改装一个店面。」 是这样吗? 我脑海中的某一个角落无法接受这种说法。 「可是……七月三十日……」 林一边俯视着我,一边喃喃自语着。 「嗯……?」 「七月三十日……是由麻的生日。」 「?」 我出车祸的日子,和小由麻的生日是同一天? 这和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也有关系吗? 我们相互寻求着对方的眼神。 林似乎和我一样,有了相同的质疑。 爬上和缓的坡道,就能看见我家的黑瓦屋顶。 老旧石墙的那方,宛如夏日的残迹般,蜀葵展露着艳红的花朵。 「你看,就是那栋房子。」 小小的手脚展现出我的焦急,然后急急忙忙跑了过去。 一开始看见妈妈的时候,该怎么说呢……? 即使要弹钢琴,也得先解决开场白的问题吧! 缓缓追上来的林默默地看着柱子上的门牌。 「……门牌上写的是吉田喔!」 「胡说,我家应该是神崎啊!」 啊—— 林把我抱到能看见名牌的高度。 的确,上面刻的确实是吉田。 为什么? 「真的是这里吗?」 「真的啊!自己的家怎么可能弄错呢?」 我从林的手臂中跳下来,然后用力敲打玄关上的玻璃门。 「对不起!请问里面有人在吗?」 回到自己的家却要这样叫门,感觉好怪异。 最后我干脆拉拉看门,但门却打不开。 「吉田家出去旅行,两、一二天不在家喔!」 背后传来了说话声,我们转头过去看。 「伯母!」 「咦,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啊!找吉田有事吗?」 是啊!我现在这模样,她当然认不出来是我。 对门的濑川伯母用闪亮的眼神端详着我的脸。 「这一家人应该姓神崎吧?」 「……神崎一家人,已经搬走了。」 「什么时候搬的?」 「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上面的大女儿嫁人了,就剩下两夫妻,所以他们说要到乡下去过退休的日子。」 「?」 四、五年前? 姊姊已经嫁人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完全听不懂。 不知不觉间,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林牛仔裤的腰部。 一直观察着这一切来龙去脉的林回握住我的手,然后率先引出下面的对话。 「神崎家里有一位叫做亚衣子的女孩吧!」 「嗯,嗯!你说亚衣子妹妹吗?有啊!她从小就弹得一手好琴,还得过不少奖喔!大家都说她是一个天才钢琴家呢!」 伯母的眼神显得遥不可及,而且充满怀念地诉说着关于我的故事。 ……这是为什么呢?我一 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 然而明明不想听,耳朵却继续追逐着说话的声音。 「好像有一个叫什么钢琴大赛来的……只要在那大赛里获得优胜,就等于是被公认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成功的钢琴家……就是类似这样的一个大赛啊!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亚农子妹妹应该会得到这个奖,现在也已经是一位有名的钢琴家才对……」 伯母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呢? 颤栗从我的脚尖开始往上窜升。 「大家都说亚衣子妹妹一定会赢的。但是……真的太可惜了。」 「……这话怎么说?」 林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你不知道吗?她死了呀!就在大赛前的一个月,她出车祸死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冷汗也流个不停。 这种不快感和我在医院里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而我的脑海中则响起了不谐调的音符。 我——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林用眼尾的余光一边守护着我,一边这样问道。 「……九年前啰……那是夏天发生的事了。」 不会吧…… 我的全身泛起一阵无力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林扶住我,并且把我抱了起来。 「这孩子是亚衣子忠实的爱好者。真不好意思,我们先告辞了。」 「可是……亚衣子妹妹应该在这小姑娘出生前就过世了啊……小姑娘也弹钢琴吗?只要认真练习,一定可以弹得像亚衣子妹妹那么好的。加油喔!」 身体的颤栗始终无法停止。 脉搏拍打得就像心脏快要爆炸了。 「林……今年是公元几年……?」 「……一九九〇年。」 我报名参加的是一九八一年的莫斯科国际大赛。 九年前? 九年前的七月三十日。 我死了吗? 那一天。 被轿车撞到并飞起来那一刻,我的生命也结束了吗? 我紧紧抱住林的脖子,放声哭泣了起来。 林则用他的双手包裹着我现在小小的身躯,紧紧抱住我。 对正准备进入屋子里的伯母而言,映入她眼帘里的应该是一位大哥哥带着亲切的笑容,安 抚着小妹妹的影像吧! 转世 「如果说是转世,妳觉得怎么样?」 星期日早上,和往常一样出现的林这么说道。 身上穿戴着古典风格睡帽和睡衣的我,依然无法从昨天的惊吓里醒来,恍神地躺在床铺上。 「转世?」 「是啊!妳听着,所谓的转世……」 「请你不要用对一个七岁小孩说话的样子来对我说话,至少我还知道转世是什么意思。」 「……是吗?对不起,因为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和由麻说话。反正,总归一句话……就是在妳死掉二年后的同一个月份的同一天,由麻出生了。这种可能性应该是存在的吧!」 他把抱在手里的好多本书往床铺上一扔。 看起来,他昨天花了一整夜搜寻各种资料。 「记忆前世的例子,好像比较多都发生在小孩的身上。看来,由麻的情况恐怕也是因为车祸的惊吓,才让前世的记忆复活的吧。比起由麻,妳……亚衣子的年纪比较大,所以执念也比较强烈。我想应该是这个关系,所以妳的意识才会浮现出来……或许这不是什么正确的原因,总之,车祸是直接造成妳死亡的原因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小由麻的前世吗?可是我的意识是亚衣子啊!现在的我到底是由麻还是亚衣子呢?」 「……妳不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所谓的转世,就是说由麻等同于妳……不是吗?……大概吧……」 「……说了跟没说一样!」 嗯。 的确,昨天后来我们去了县立图书馆,九年前记载着我死亡事件的报纸,以微卷的方式被保存了下来。 对街景以及伯母所产生的怪异感觉,如果是因为经过了九年的关系,那么我也能够接受。 虽然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但我仍然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死了九年的事实。 ——轮回转世……? 或许这是唯一能做的说明。 咦? 「奇怪,转世只要两年的时间就可以做到了吗?我记得我经常听到的都是江户时代或是战国时代的人来转世……」 「这么说好像也对。嗯……妳是不是对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挂念的事?」 「……我又不是变成妖怪的样子出来的!」 挂念的事吗? 首先。大赛的优胜已经是绝望了。 我也不是这么执着在这件事上面。 我只是非常喜欢弹钢琴而已。 可是,只因为想要弹琴就转世……我是不是有这么强烈的能量…… ……我没这个自信。 「妳想想看,无论怎么说这个部分都是最让人费解的。」 林似乎对这整件事非常戚兴趣的样子。 叮咚——叮咚——…… 午后上课的钟声,在宽阔的校园里回荡着。 三田村家好像是个相当有钱的望族。 小孩们也大多就读附设有幼儿园到大学一贯教育的私立名校。 林目前就读这里的高中部三年级。 由麻也不例外,就读于小学部的一年级。 虽然我以前就读的也是非常花钱的音大附属高中,但我以前毕竟是个学费全免的奖学金学生,和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 我完全没得逃课,老是被美丽的妈妈亲自护送到校。 所以,我现在也很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1-b的教室里。 5+4 9-7 黑板上写着这样的数学算式。 ……我的头好痛。 在这种节骨眼上,我哪有心情做这个啊!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传进了我的耳中。 「!」 钢琴! 是马勒。 而且是经过设计的音色。 那是非常好的演奏,绝不是一般业余者能弹出来的。 但更重要的是—— 这演奏的手法,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太阳穴好痛。 怎么回事?我从来不曾这样过。 总而言之,我被那演奏深深吸引着。 我再也没办法安静地待在这里了。 ……呃……该怎么办才好? 「好痛!」 「怎么了吗?三田村?」 「老师,我的肚子痛。」 我眉头深皱,蹲了下来。年轻老师见状,立刻过来把我抱了起来。 「妳还好吗?我们马上去保健室吧!」 「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人去。」 由麻表现得很坚强,露出可爱的微笑。 「是吗……?那妳小心一点喔!」 我把一脸担心的老师留在身后并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轻踩着脚步,接着跑了起来。 说真的——不管任何状况,可爱的孩子总是能够占到便宜。 钢琴的音色从校区偏远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是那边! 「由麻!」 「林,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正躺卧在中庭的草皮上。 「我们这节是自 习课。我才要问妳,妳怎么会在这里?」 「奇怪,这是谁在弹琴?」 「弹琴?有什么不对吗?妳等一下。」 林回头望向着后方的长椅。 「松泽,妳是音乐部的吧!那是谁弹的?」 「喔——那是下周要在学部礼堂举办的客座演奏会练习。这次来客串演出的人可厉害了。是露木丰呦!」 「露木丰?」 我不由得大叫出来,林则讶异地俯视着我。 原来如此。 难怪我听到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露木丰。 他是钢琴科里面高我一届的学长。 比起那个时候,他具备了更佳的弹奏技巧。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技巧虽然进步了好几段。但当时的他却用了更多感情在弹奏。 「这位就是林同学非常自满的洋娃娃由麻吗?妳喜欢露木丰吗?真不简单啊!九年前,他成为第一位在莫斯科大赛里获得优胜的日本人,之后也在世界各地……」 「你说什么?」 如此大叫的,是林。 我的太阳穴痛得让我叫不出来。 在我应该要参加的大赛里,获得优胜的竟然是露木学长? 「我说什么……?我是说,他是八一年莫斯科大赛的优胜者。至于他的简历,海报上面都有写啊!」 似乎对我们的反应感到不解,她指了指公布栏上的海报。 海报上有历经九年岁月后的露木学长照片。 吱—— 太阳穴从右边往左边,像被针刺穿一般,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这一次,我真的痛得蹲了下来。 空气静止了。 练习室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声响。 『下课以后我会来接妳,妳要乖乖待在这里喔!』 林像对小学生说话般叮咛我,交代完就把我留在保健室里离开了。 但是,当钢琴声停止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没办法乖乖待在这里。 生怕露木学长就这么回去了。 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非和他见面不可。 ……我的鸡皮疙瘩又站了起来。 这和我在医院时所感受到的恐惧是一样的。 但是,我非得和他见面不可。 房间的正中间放着一台平台型大钢琴。 咚—— 那是音准调整后的漂亮声音。 都这个时候了,我却依然感觉到它的诱人。 ……弹弹看吧! 应该在大赛时弹奏的拉赫曼尼诺夫。 我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滑动。 空气开始流动了起来。 由麻消失了。 窗户、墙壁、地板也全都消失了。 这里,只剩下我和钢琴。 时间慢慢地回到了过去。 是的…… 这是准备在莫斯科大赛中演奏的曲子。 ——啪! 我一回头,看见露木学长就站在门前面。 从他手上掉下去的总谱散落在他脚前方的地面上。 学长的脸涨红着。 的确,在微暗的练习室里,有位长得像洋娃娃般的小女孩正在弹奏拉赫曼尼诺夫,这样的场景也许真的有些奇怪。 但学长的表情所显现的却不只这些。 吱—— 太阳穴好痛。 「……神崎亚衣子!」 他好不容易挤出这样的声音。 吱—— 一阵剧痛。 想吐。 无法站立。 「为什么……?为什么……妳能弹出她的音色?我好不容易才忘记的啊!我好不容易……才终于忘记的啊!」 浮现在学长脸上的是恐惧的神情。 疼痛在脑部扩散开来。 几万个闪光同时炸裂。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头脑里切换成另外一幅光景。 那不是闪光。 是车子前方的大灯。 逐渐逼近的车头灯。 我面对着那个灯光,被撞得飞了起来。 ……! 对了,我被撞得飞了起来。 被从黑暗中伸出的大手推撞得飞了起来。 在被车子撞上的前一秒钟…… 我……看到了。 在黑暗中的脸孔——我看到了。 我按住太阳穴,对着露木学长大叫。 「是你杀害我的!」 「住手——!」 学长的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呼吸停住了。 勒毙 我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惨白的阴暗。 露木学长用来弹琴的手指掐进我细嫩的喉咙,阻止了皮肤下氧气和血液的流动。 学长那充满恐惧的脸从我眼前消失。 眼尾能瞄见的大钢琴,以及练习室里的景物,全部都从视线中消失了。 别开玩笑了! 我…… 神崎亚衣子,在十六岁时被杀害。 而现在.我丛二田村由麻的身份投胎转世,这会儿才七岁,难道我又要被杀害了吗? 更可笑的是,凶手竟然还是同一个人。 我拚命反抗。 我的指甲掐住学长的手腕,两脚乱踢,只是使劲胡乱用力。但愈是这样。勒住脖子的力量就愈强。 好难受! 头部不断地膨胀。 发不出声音。 被反扳的颈部,骨头发出喀嚓的声音。 『还没窒息恐怕就会先骨折了。』 当逐渐混浊的意识发出这样的警讯时,隐约中我彷佛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露木老师,您在哪里啊?」 这次我很清楚地听见了。 不知道是谁正在找学长。 原本被阻塞的肺部突然窜入新鲜的空气,这刺激引发了我的咳嗽。 「露木老师?」 「救……」 「让我一个人清静一下,我正在想事情。」 学长用手堵住我的咳嗽和悲鸣,对着走廊这么回答。 「知道了。我准备了茶水在那边,如果需要的话,请您等一下过来用茶。」 听声音,对方好像已经来到练琴室外面了,但却没看见人影,显然人就这样离开了。 笨蛋——! 不要随便允许钢琴家这种任性的要求啦! 赶快进来这里啊! 救命啊! 「别乱来。」 学长用十分低沉的声音对正在挣扎的我这么说道。 那声音就像一阵寒风般拂过我的背脊。 嘎—— 刚才太阳穴的刺痛依然持续着。 「听着,我要把手放开了,但妳不许乱叫。妳刚才弹的曲子是跟谁学的?」 从我的嘴巴上移开的手直接抓住我的手臂,视线则由正上方俯视着我。 虽然学长的气息还很慌乱,不过已经渐渐地在恢复平静中。 刚才他听见我弹琴时的恐慌已经逐渐稳定下来,我可以清楚了解到他脑海里渐渐对眼前的状况有了正确的判断。 「我问妳。妳是跟谁学的?」 想问问题的人应该是我吧? 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学长,你不是一直都对我很温柔亲切吗? 我实在有太多的疑问想 要大声逼问他,但要是我真这么做的话,这回恐怕真的会变成被勒毙的尸体了。 「……」 沉默。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头痛,但更多原因是我不能不谨慎应对。 「妳应该会说话吧?妳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我叫三田村由麻,七岁。」 「七岁……吗?那根本不可能认识神崎亚衣子。」 是啊! 没错,我只不过是一个刚巧路过的小学生罢了。 所以根本不可能认识九年前过世的亚衣子。 即便如此,学长眼里的疑惑依旧没有消失。 『是你杀害了我!』 我内心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但如果真这样喊出来,可就麻烦了。 当我心里起了这样的想法之后,我想大声吼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的确相当痛苦。 可是这却是我唯一能做的。 对犯罪者而言,最恐惧的莫过于知道自己犯罪行为的人。 更何况罪名还是杀人。 对学长来说,他现在既有地位又有声誉。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正如我的忧虑一般,学长那不断思索的眼神里,再度显露了危险的光芒。 吱—— 太阳穴发出一阵剧痛,以及学长用手指紧抓住我的后颈部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 「不、不要这样。快放开我……」 无视于我的悲鸣,他从外套内侧取出里面装有白色药片的小玻璃瓶。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学长用大拇指把瓶盖打开,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往我嘴巴里塞。 「……!」 我用力摇头抵抗,但从我脸颊边传来了药片掉下去的声音。 无法完全张开的嘴巴里还有几颗药片,学长进一步用他的手指将它们压进我的喉咙里。食道打开了,难过地吞咽下去的唾液连同药片一起落进胃里。 「那是……什么药……」 「……妳马上就知道了。」 学长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静。 和刚才一时冲动所引起的杀机完全不同,看得出来他已经下定决心冷静地杀人。 一阵寒颤…… 而这阵寒意不只是因为头痛所引起的。 突然间,他抓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 我用力推开学长,奔出门外。 ——我应该要这么做的…… 然而实际上我的脚却软绵绵地无法使劲,当场瘫了下去。 身体的力量渐渐失去了。 这和头痛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 刚才的药丸,是安眠药。 学长把我抱了起来,走出校舍。 我的意识还清醒得足以理解周遭的状况,但是身体却沉重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吱—— 太阳穴的疼痛不断地增加。 我在朦胧中依然能感受到…… 这股疼痛是一种危险信号。 这是我本身正处在一种危险状况中的讯号。 也就是说,目前几乎接近最糟的状况。 药物造成的睡意却因疼痛而醒来,这样的说法或许有些讽刺,但那头痛的程度真让人恨不得干脆昏睡过去,说不定还会好受一些。 学长的脚步停了下来。 好像已经来到中庭的样子。这里有个喷水的池塘. 不好的预感再度出现。 在直径不到两公尺的池塘里,只有深度不到三十公分的水,但对学长的目的来说已经足够了。 饶了我吧! 这下子不是勒毙的尸体,恐怕会变成淹死的尸体了。 我拚命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模糊中看见周遭皆被校舍围绕着。 这里大概是高中的校舍吧! 但正对着这一面的全都是走廊这一边。 现在是第六节课。 一个人也没有。 吱—— 头痛欲裂。 学长让我面朝下方,浮在水中。 他轻轻地将我放下,并不是因为他很温柔,而是担心引起水声。 吱—— 没办法呼吸。 身体不能动。 『下课以后我会来接妳,妳要乖乖待在这里喔!』 我想起了刚才林说的话。 真应该乖乖听林的话才对。 林! 林!救命啊! 噗噗。 我再也无法忍受,水开始流入张开的口鼻里。头痛和无法呼吸的痛苦全都纠结而崩溃了。 ——也不知道时间经过了多久。 怎么回事?这是……? 软绵绵的,舒服极了。 刚才的头痛和难受简直不像是真的。 难道我真的变成溺毙的尸体了吗? 虽然曾经死过一次,但那时候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了。 如果死亡是这么舒服的感觉,那死几次都无所谓啰! ……但是…… 嗯!我感觉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果然没错。当我的五感逐渐苏醒之后,我终于明白,有一个很规则的强力气体,正不断地往我的肺部输送。 啊——我的嘴唇上彷佛覆盖着什么? 是一种柔软又温暖的…… 空气就是从那里送进来的。 我张开沉重的眼帘,睁开眼睛,一点也不夸张,林的脸庞就在我眼前。 他正在对我做人工呼吸。 「啊!」 「啊什么啊?我不是告诉过妳,乖乖地在保健室等我吗?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啊?」 林将我扶起,并用他的手紧紧地搂住我。 嗯,我喜欢这种感觉。 从第一次被他拥抱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 「妳听到了没?由麻,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因为从以前起,由麻就常会做出和她的外表完全不搭调的无厘头举动。我担心会出事,所以还是偷偷逃课来看一下比较放心……果然不出我所料,妳真的有十六岁的智慧吗?看起来和七岁小孩没两样啊!妳怎么会掉进池塘差点没命啊?」 林似乎真的生气了。 我靠在林宽大的肩膀上,看着他在我眼前不停开合着的漂亮嘴唇。 刚才触碰到我的嘴唇带着一点甜美,而且非常温柔。 一切真的是这样吗? 事情真的这么可怕吗? 真令人无法相信。 「发生了什么事旦二田村?妳掉到池塘里了吗?」 「老师!呃……呃……好像是吧……一 面对这次意外而众集过来的人群,林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家说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林!不要理会这些,把脸转过来嘛! 「由麻?怎么了……!?」 我用双手紧紧环住林的脖子,将他拉近,并且让他的嘴唇和自己的唇重叠在一起。 对了,就是这个。 我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我投胎转世是对的。 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一种想法,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身体软绵绵的感觉,真的很舒服。 初吻 「要吻,也得找没人看见的地方再吻吧!我已经被贴上恋童癖的标签了。」 除了脸颊上泛着一点红晕,林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模样,只是淡淡地这么说着。 但我呢,脸却比蕃茄还红!我赶紧钻进被窝里, 羞愧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那时候我因为药物中毒脑袋不太清楚,所以记不得当时的事了……」 在这之后又过了三天。 安眠药所引起的头痛、呕吐等副作用,让我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必去上学。 「由麻,妳说是妳自己拿错保健室的药吃下去的,这样真的可以吗?妳差点被害死耶!」 坐在床边的林把身体靠过来,脸也凑了上来。 怦咚! 这、这样……原本是为了不让楼下的妈妈听到我们的对话,可是这样反而让我更紧张耶! 「你要我跟警察说吗?那你要我怎么说明?况且……我真的很想亲耳听学长告诉我,为什么他要杀害我?」 林充满担忧,近距离地端详着我。 「动机的话……如果单纯思考来推论.他想获得莫斯科国际大赛优胜,妳是最大的障碍……这部分应该是最『合理』的吧!」 「合理啊……」 林的吐息吹到我的耳朵边。 该不会因为我的外表只是七岁的小孩,所以他没有意识到吧? 那个吻对由麻而言当然是初吻,甚至连亚衣子也是喔! 「前天,妳告诉我关于妳记忆起的前世,所以我去调查过当时的状况了。妳……真的是个天才呢!」 ……嗯,你和那个天才亲吻了。 「八一年的莫斯科国际大赛,共有296名参赛者,是史上参赛人数最多的一次。然而就算在这其中,妳也是无人可敌、领先群雄的优胜候补。是这样对吧?」 感觉好像是这样没错。 「所以,只要杀死妳,露木毫无疑问就可以获得优胜了。不是吗?」 「嗯.这个我还记得。苏维埃的亚力克什.费德鲁和西德的利荷特.谬拉,还有学长三个人是准优胜候补。」 「没错。在妳缺席的大赛中,这三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优胜都合理。这样的状况下,露木学长以些微的差距险胜了其他人。」 「是的,学长弹得一手好琴,所以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但如果妳出场的话,99%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思……这倒也是…… 大概,获胜的人会是我。 ……我想或许是这样,但是…… 「但是,学长是非常温柔的人啊!至少就我所认识的学长,我绝对无法想象他会杀害我。」 「喂,妳和那家伙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例如感情关系的纠葛……」 「这……这……怎么可能?我们连手都没握过啊!」 林的眼睛瞇起来,露出非常怀疑的神情。 他脸上清楚地写着—— 『妳明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别人。』 我说的是真的!! 的确,我和学长在一起的机会相当多。 虽然我们的学年不一样,但是我们跟同一位教授学琴,参加的比赛也几乎部一样,所以自然有许多在一起的机会。 学长总是坐在斜后方的位置听我演奏。 每当我弹奏完毕回过头时,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他总是理所当然似地坐在那里,对我微笑。 而我很喜欢这一瞬间。 我们之间就只是这样的关系。 只是这样…… 但是…… 「但是,妳喜欢那家伙吧?」 突然,林这么说。 「……不对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是我想太多了吧! 我喜欢学长吗? 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想过…… 「……」 啊……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那个……就是这样的心情吗? 我喜欢学长。 「林,你不是问过我,对这世上是不是还有什么挂念的事?」 「啊——」 「我知道了。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我来是为了向学长问清楚『为什么要杀害我?』」 九年前,亚衣子在被杀死的前一秒看见了对方的脸。 我被自己喜欢的男人给杀害了。 那实在令人无法置信。 非常悲伤…… ——就是这样的挂念, 让『我』如今出现在这里。 林则是不发一语。 证据 天空好高。 云的形状也逐渐变化成秋的模样。 露木丰指挥的客座演奏会。在大学部的礼堂里举办的周六午后,空气一样苍翠而澄澈。 「原来如此。」 我把腰靠在白杨街树的栅栏上,从这里可以望见礼堂入口。我一边看着川流的人潮被建筑物吞饮而入,一边不由地低语说道。 「什么原来如此?」 身体就靠在旁边栅栏上的林面向我。 「没有把由麻杀死这件事学长应该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他还可以继续这场演奏会,我觉 得这家伙的胆量真不寻常,不过……」 「不过……?」 「大概是因为他没办法停止吧!现在进去的人可是休奈达(seider)呦!他是本世纪屈指可数的指挥家。除了他以外,刚才也有四、五位国内外知名的评论家走进去了。有了这么体面的受邀贵宾,临时要喊卡也很难吧!」 「都是这么大卡司的人……他们干嘛参加大学里的演奏会啊?」 「这就代表学长确实备受瞩目啊。」 我把林的手腕拉过来,看了下手表上的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 我利用反作用力,意图从栅栏往地面跃下的时候,林却在半空中将我抱住,阻止了我。 「由麻,还是算了吧!让妳和露木两个人单独相处……我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我们不是都做好准备了吗?」 「但是,你们一旦进到那个房间之后,里面发生什么事,我都没办法知道啊!」 「吼——你也太会操心了吧。」 我从林的手臂上跳下来,一把抓住还在那里犹豫不决的他往前跑,为的就是要实现我们的计划。 在礼堂这栋建筑物里,舞台后方备有一个录音室。 这一所私立大学里有艺术学部音乐系,所以不只礼堂的音响考究,就连录音室里也是花费重金打造出完善的设备。 而探听出露木学长会在演奏前利用这个录音室来让自己精神专注的人,正是林。 隔着一道墙可以感觉到那一边嘈杂的气氛,但是在这个录音室里却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学长早已要求支开所有的人了。 我先确定他真的还没到之后才进入里面。 录音室只有一个入口。 一进去,马上面对的就是音控室。 落地柜的上面有一些按钮和音准测量器之类的东西并排着。平常全部的操控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外面用厚重的隔音玻璃和双层门隔开,最里面才是实际演奏的录音室。 我进入完全黑暗的录音室里,从里面把双层门的锁给锁上。 这里的确摆着为学长所准备的平台型大纲琴。 就在几乎和我坐上钢琴的同一时间,学长走进了音控室。 他的模样有些紧张,关上门之后,他就让身体重重地摔在落地柜前的一张大椅子上。 身上穿着为舞台而穿的丝绸衬衫,配上黑色蝴蝶领结的学长,略显麻烦地将肩上的吊带给卸下。 担任交响曲全乐章的指挥和好几首的钢琴演奏,看来他的神经绷得很紧。 「露木学长,你在演奏前要让精神专注的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样嘛!」 我的声音从录音室的麦克风透过音响传送出来,变得低沉而带着坚硬的金属音。 「谁……是谁?」 「是我呀!神崎亚衣子。」 学长整个人弹了起来,把录音室里的灯钮按下。 穿着雪白衣裳的美少女,正端坐在黑色的大钢琴上面。 学长眼里所看到的,应该是这一幅景象。 我忍受着刺眼的光线,尽可能在嫣然微笑中不失去洋娃娃坚硬的质感,以及内心的愤怒。 砰! 透过麦克风,学长打翻椅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妳……妳不是之前那个……」 我轻巧地从钢琴上跳下,坐在键盘前。 「你还记得吧?我打算在莫斯科大赛里演奏的曲子。拉赫曼尼诺夫的钢琴恊奏曲第二章。我再弹一次给你听。」 「住手——!」 弹给你听。 因为我很想弹啊! 你为什么不让我弹呢? 你看!这首曲子,我全都记得。 我的手指开始摸索着熟悉的音符。 「我说住手!妳没听到吗?」 当他察觉录音室的门已被锁上之后,便往走廊那面厚门靠近,并胡乱地转动起门把。 如果想逃,这样是行不通的。 这扇门已经被林从外面上锁了。 麦克风的声音也切不掉了。 这是怎么弄的我也不知道。总之,林是这样设定的。 所以,到我弹完为止,学长只有听下去的份了。 第一乐章:中板。 这是我最喜欢的华丽乐章。 管弦乐的部分就加入即兴演奏试试看吧! 这是我最拿手的。 第二乐章是浪漫的慢板续曲。 轻快的第三乐章:快板的诙谐乐曲。 曲子就这样展开了。 乐音流荡在整个录音室里。 学长的身体彷佛被一种透明的东西给逼迫住,非常痛苦地挣扎着。 「不要再弹了!亚衣子的钢琴,我一点都不想听啊!」 「学长,你为什么要杀害我?」 我终于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事。 「哇啊——」 学长抱着自己的头部蜷曲着身体。 「为什么要杀害我?你就这么想在莫斯科大赛中获胜吗?」 「是……是的,我很想获胜。」 学长的呼吸渐渐显得紊乱。 眼珠子的颜色也变得浅而浑浊,失去了焦点。 「妳……妳啊!就像这样,一点也不费力地弹着妳的钢琴,像呼吸一样自然地诠释着妳的曲子,把它表现出来。但是我不一样!我不像妳是个天才。我需要一些显而易见的证明才可以!」在他的视线里,我继续弹着我的琴。 「对!对!就是这个声音。妳知道我是多么的渴望吗?我想要弹的乐音,妳却弹出来了。我绝对弹不出来的乐音,妳弹出来了!」 他的声音渐渐地愈来愈高亢。 呼吸变得很痛苦。 「我真的很妒嫉妳!」 是……吗……? 学长对我……原来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就连把我当作良好劲敌……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居然会受人憎限……」 学长像发狂似地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先是突然晃动,然后又停了下来,瞠然的眼神凝视着我。 那不是正常人的眼神。 「?」 学长把双手贴在隔开录音室的玻璃上,把脸凑了过去。 「受人憎恨……?」 他的唇角很怪异地歪斜着。 而且愈看愈觉得他看起来好像在笑。 「妳说妳受人憎恨……?是啊,妳啊!永远什么都不知道,对于音乐你比谁都敏感,但对其他的事情为什么就这么迟钝啊!」 「?」 什么意思? 「我……我……一直都很喜欢妳。我就在妳的身边,妳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 吱—— 太阳穴的疼痛奔窜着。 等……等一下。 学长……学长喜欢我? 学长贴在玻璃上,我看得见他的上半身似乎开始升起红黑色的气团。 他举起倒在地上的椅子,然后用力朝玻璃扔了过去。 录音室里回荡着坚硬的爆裂声,椅子和尖锐的玻璃片一起飞了过来。 这……像话吗! 强化的隔音玻璃,竟然会这样破裂。 学长的皮肤被窗缘上残留的碎玻璃割伤,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仍然定睛盯着我看,慢慢地走进录音室裹。 我搜寻着能让自己逃脱的出口,但室内非常狭小,他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我的脖子。 「亚衣子,九年前杀死妳的时候,我失去了我所渴求的乐音,也失去了妳。妳知道我有多么后悔吗?」 学长的眼睛里并没有眼前的这个我。 他看到的是九年前的我。 「我终于得手了。」 透过天花板上灯光的反光,我看得见他被玻璃弄伤的伤口,血液凌乱挂着的脸上露出灿然一笑。 吱—— 疼痛再度增加。 抓住我喉咙的手臂,就这样将茎局举起来。 我的双脚浮在半空中。 我试图挣扎,却难过得无法使力。 眼前,就是学长的脸庞了。 「亚衣子,妳是我的……妳是我的。」 学长把我的脸拉近,身体呈现向上仰望的姿势。 他的唇凑了过来。 「不——林,救我!」 花了重金打造的录音室,隔音简直做得太完美了。 林也这么说过。 『一旦进到那个房间之后,里面发生什么事,我都没办法知道啊!』 我的头好痛! 感觉头晕目眩。 「林——!」 我感觉得到学长呼出的热气。!! 有个很重的撞击声传来。 「由麻!」 林撞开门,向学长直扑而来。 我从眼角瞥见林身后跟进来很多人。 林从被他们抓住的学长手臂里抢过我,紧紧抱了起来。 「妳没事吧?由麻。」 「林!你……怎么知道……?」 「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事先动了一点小手脚。我把录音室的声音接上监视器,连结到礼堂。那边的音控室进不去,所以就把扩音器接到客席上……」 「……那么,刚才我们的对话,大家都在礼堂里……」 「都听到了,妳的演奏也都听到了。」 「亚衣子,还给我!亚衣子是我的。」 林正抱着我要离开房间,学长就像错乱了一样,双手朝我挥舞。 探头朝录音室里窥伺的人墙里,也看见了刚才那些评论家的身影。 他们好像在找寻什么似地,视线在室内四处盘旋。 休奈达则离开人群站在那里。 「aiko.kanzaki(亚衣子.神崎)……」 依稀可以听见凝望着录音室的他,口中轻声地这么喊着。 「大家都记得妳啊!妳一开始演奏,他 们就立刻窃窃私语了起来。」 林在我耳边低语。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这是什么眼泪? 我无法解读自己的感情。 但是,在林臂弯里的感觉真舒服…… 现在,我只希望暂时保持这个模样。 三田村家的客厅里流泄着莫扎特的乐曲。 我趁妈妈外出的空档弹奏着钢琴。 邻居一定会以为这是在放唱片吧! 受托看护小孩的林在沙发上伸展修长的双腿,正准备躺下来。 等我弹完之后,他才把脸从阅读的杂志里抬起来。 「喂,为什么妳不在人前弹这个?和莫扎特一样,以一个七岁的天才儿童,让乐坛大吃一惊,这样也不错啊!」 林把手上的杂志丢在桌子上。 那是刊载着露木丰九年前所犯下杀人事件的古典乐专门杂志。 学长现在好像人在医院里。 而我呢,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在那里玩耍,一个不认识的大哥哥就突然掐住我的脖子,好可怕啊!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听到,真的好可怕啊!嗯!!』 周围给予这样年幼的美少女极大的同情。 那一天,我的演奏显然在音乐界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神崎亚衣子的梦幻协奏曲。 而世间则对乐坛的恐怖事件津津乐道。 「由麻啊……」 我一边看着键盘,一边说道。 「由麻啊,一定不会是个十六岁就被杀害的夭折天才,她会活到一百岁,活到让人说那老太婆还在弹啊!」 林只是默默地听着。 「好!我再弹一曲。弹什么曲子好呢?」 「什么都好。」 对着开始弹奏马厝卡舞曲的我,林轻叹了一口气,开始喃喃自语,但我并没有听懂他的话。 「一百岁……嗯!到那个时候,十一岁的差距也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琴声在澄澈的秋天气息里清脆地回响着。 ——完—— 起死回生的女孩part2 预知 「好痛……!」 我在看见那个男人的瞬间,太阳穴的疼痛开始奔窜。 像被圆锥刺入一般,很尖锐的疼痛。 「小由麻,妳怎么了?」 妈妈对突然在门口站定的我,发出担忧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我想说的台词吧! 为什么看到他会引起我的头痛呢? 我压住太阳穴,抬起眼来。 我家的客厅里充满了五月的阳光。 在这样的阳光中,站在窗边的堂兄林一脸担忧地站在那里。 我头痛的元凶当然不是林。 『那个男人』在贴着象牙色皮革的大型沙发上从容地坐着。 从那悠然自在交叠在一起的双脚长度来看,可以想象得出来他身材相当地高。 嗯——大概比林还要高吧! 但那张望着我十分不安的脸,却和林极为相似。 如果林的眼尾加上一点阴影,下颚的线条再削尖一点,我想一定就会变成他那样子了吧。 「由麻,妳该不会忘了大哥哥……吧?」 好像在试探什么似地说着的是林。 「我记得.是……森……哥哥。对吧?」 我这样回答。 我当然知道。 这位男士是三田村森。 比林大四岁的哥哥。 到纽约留学的他今日来访,是因为他决定回国了。这件事我之前听说过。 所以这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是这个头痛。 为什么看到他,我会厌到头痛? 「太好了,我以为由麻忘记我了。上次遇见妳的时候妳才四岁呢!已经过了四年,妳也长大了。」 森哥哥透过眼镜的眼睛瞇得细细的,彷佛充满怀念般一把将我抱起来。 「!」 吱——! 疼痛突然膨胀。 啊……头好像要裂开一样。 「不要——!放开我!」 我用力把他推开,当场蹲了下来。 啊! 对不起。 我的自我介绍太慢了点。 我是神崎亚衣子。 十六岁。 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高中生,不过也曾经有人称赞我为钢琴天才。 『曾经』『有人』 ——为什么要用过去式呢? 因为真正的我在十年前已经死掉了。 能像这样轻松地说自己『已经死掉了』,我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做到的。 我啊!是被初恋的人杀害的。 很可怕的故事吧! 这可不是光用心理受创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不过…… 有一天,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竟然变成别人了。 轮回。 也就是投胎转世。 这就是现在的我。 名字叫做三田村由麻。 我当场吓了一大跳! 就由麻的立场来看,就等于前世的记忆突然回来,老实说这根本是个很麻烦的状况。 但是我也不是存心想要回来的啊。 早上一起来,自己的身体竟然和别人交换过来,你能想象这是什么感觉吗? 不过说实话,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真的就是『这是哪里?我是谁?』这样的心境。 毕竟以由麻身分来看的话,下一次生日是八岁。 今年四月才刚变成小学二年级生。 但是因为四分之一混血的关系,由麻可是和原来的我有着天壤之别的超级美少女。 头发是栗色的卷发。 眼珠是深棕色。 肌肤像牛奶色的陶瓷器。 ——说正格的,第一次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模样时,我还真的看呆了。 但是,知道存在于由麻体内的亚衣子的人,就只有林一个。要装成像一个七岁小孩的言行举止真的相当累人。 即使时间已过了七个月,我现在还是很难适应这一个身体。 总而言之, 就是现在的我, 『精神年龄是十六岁的小二学生』。 这是连我自己都很想抱头痛哭的一种状态。 啊,还有另外一件事。 刚才的头痛我也要先说明一下。 那是前世的记忆回来时所附加的一项礼物。 可不可以说那是一种超能力呢?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危险。 头脑里会响起一种危险信号。 那就是头痛。 这种时候的头痛方式非比寻常,所以我马上就能知道。 从右边太阳穴穿透到左边太阳穴,如锥刺般非常尖锐的疼痛。 确实,刚才的疼痛就是这样。 那的确是一种危险信号。 ……这直觉应该是不会错…… 但是森哥哥是『危险的』这一点我没办法理解。 「……呃,林,森哥哥……以前对我有过敌意或是有想要陷害我的倾向吗?」 当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这样问林。 当我朝上看着他的时候,他的回答正如我所预料的。 「怎么可能?」 他这么说。 「妳真的一点『由麻』的记忆都没有了吗?大哥他对妳 可是非常溺爱的。」 林在今年春至高中毕业了,现在十八岁。 用这么俗气的方式来比喻实在很不好意思,不过他真的很帅。 飘逸的发丝与炯炯有神的眼珠,都是漆黑的颜色。 那种像是超级优秀学生的部分,好像欠缺了一点趣味性。但是如果再过个十年,想必会是个相当迷人的男性。 但是,就一个必须装成七岁女孩姿态的我来说,还是不太适合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林,我刚才的头痛的确是一向出现的危险信号。」 「这个我一点都不怀疑,之前妳也有过实际的表现……但是,大哥到底会让妳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呢?」 林看着我的眼神充满疑惑,然后就把视线转到庭院去了。 而我似乎也被他牵引一般跟着往庭院看去。 在敞开的法式窗户那边,看得见森哥哥的身影。 刚才我把他用力推开,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妈妈特地邀请他到户外。 现在的庭院里,妈妈引以为傲的春日玫瑰正灿烂地绽放着。 日英混血的妈妈在英国出生成长,所以在栽培玫瑰方面,听说可以媲美专业人士。 对于妈妈的解说,森哥哥非常有礼貌地倾听着。 侧面看来相当精悍的他,对年龄相仿的女性就不必多说了,但是对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而言,根本不可能散发什么危险气息吧! 「好吧,我来试试看吧。」 呃哇——! 本来侧着头的林睁着圆亮的眼睛,往后仰望着发出怪声音并同时站起身的我。 吱—— 但是一看到被引出去到庭院的森哥哥的脸,刚才太阳穴的那种疼痛又回来了。 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了,先忍耐吧。 如果真的有危险,就来试试看吧! 「森哥哥,刚才真的很对不起。」 我忍耐着疼痛,这么说着。 「我不会介意的。妳的心情好一些了吗?」 他的笑容的确看不到一丝介意的样子,大哥哥的膝盖落在草皮上。 他把自己的视线高度降到和我的一样。 「送妳的礼物还喜欢吗?不过,比起那样的洋娃娃,还是由麻可爱多了。」 森哥哥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他那披着一层苍翠颜色的眼睛,望过去真是澄澈无瑕。 可是我太阳穴的疼痛却愈来愈严重。 「由麻,妳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有喜欢的东西我寄给妳。」 「咦?寄给我……森哥哥,你又要去哪里了?我的生日是七月喔!那个时候你不在家吗?」 「……嗯,对不起。」 「森啊,这回要去德国。」 回答我的是妈妈。 喔——这我倒是第一次听到。 森哥哥他是三田村家家族的继承者,我记得曾经听说过,如果他回来了,就得继承家业之 类的说法。 什么家业啦、继承啦……,我觉得这些说法都很夸张。 不过,这里的家族好像真的是这样。 在神奈川县算是有点名声的名流望族…… 横滨开港以来第四代医生世家,地点虽然和开港当时有些改变,但现在依然在矶子拥有一间综合医院。 现在的院长是第四代的伯父。 也就是森和林的父亲。 第三代的爷爷虽然把院长的椅子交给长男,但是到现在还在行医,而且是眼科的名医。 次男,也就是我的父亲,也以船医的身分生活在海上,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都不在。 而林今年也进了医学部。 这当中,就属森哥哥一人独自飘洋到纽约去学医,也是家族中非常引以为傲的继承者…… 「听到你又要出国,叔叔和父亲不发疯才怪。真是的,明明是长男,却一点都不知道要安分些……」 从背后传来混杂着叹息的说话声。 一回头,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他的表情说不上是生气……应该比较像是伤透脑筋吧。 「家业就由你来继承吧,林!那实在不适合我。」 森哥哥这么说之后,视线落到了跪在草皮上的膝盖。 「!」 咦? 现在,脑海的深处,好像闪现了什么光。 在吱吱作响的疼痛深处,感觉好像有什么已经明朗化的东西…… 「森……大哥,为什么……又要走了呢?」 「为什么吗?我总觉得非这样做不可……但这种说法,对由麻来说实在太难懂了吧!」 他这么说完后,十分寂寞地笑着。 从位于横滨高台上的我家,可以看得见海。 远方的船只摇晃。 红色玫瑰,轻轻地在带着潮香的风中摇荡。 其实,真的不想去。 但是有什么在呼唤着。 非去不可。 让人几乎要昏厥的头疼深处,我觉得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而我的眼睛,却无法从森哥哥的脸上移开。 他什么都没说。 但,这是来自他的讯息。 不想去。 但是非去不可。 森哥哥的内心深处这样呼喊着。 很自然地…… 我那白色的小手开始动了。 手违反了我的心意,捧着森哥哥的脸颊靠近我。 「大哥,你被前世的记忆所呼唤着啊!」 吱—— 头的深处被什么弹了一下。 咦? 六条视线,几乎是同一时间,从三个不同的地方朝我射而来。 『大哥,你被前世的记忆所呼唤着啊!』 这是确实的。 我没办法做合理的说明。 但是,森哥哥现在的不安感,正是因为前世的关系。 这点是不会错的。 就在这个瞬间。 吱—— 我的头脑就像爆炸了一般,感觉一阵晕眩。 『危险信号』 啊!毕竟我还是应该相信的。 有危险,就来看看吧!这样根本是自己找死嘛。 我后悔了。 后悔了。 但是,已经太迟了。 玫瑰、 大海、 草皮、 家、 妈妈、 森哥哥和…… 林, 歪斜了, 扭曲了, 颠倒了, 全都变得一片朦胧。 就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 我依稀记得,自己抓住了林的手臂。 目眩 ………… ………… ………… ……头好痛。 ……好想吐。 ……目眩。 手和脚都像铅一般沉重。 彷佛在追逐着五感逐渐复苏般…… 慢慢地…… 慢慢地,我的意识觉醒了过来。 感觉很糟糕。 这个感觉,我之前也曾经验过。 是的。 当『亚衣子』的意识在『由麻』的体内觉醒的时候,的确有过这样的感觉。 该不会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变成别人了吧! 别开玩笑了。 我拚命想着要睁开眼睛。 一卷全 序曲 那是瞬间发生的事。 黑色的大手,将我推了出去。 好刺眼! 我被推到非常强烈的灯光中。 两个光源。 那是汽车的车头灯。 我不想死。 我还有许多想做的事。 我想弹琴。 我想成为钢琴家。 紧急煞车的轮胎和柏油路面摩擦,发出非常刺耳的声音。 不断逼近的灯光。 灯光——! 不要! 我不想死。 灯光——! 我的身体…… 十六岁亚衣子的身体……被撞飞起来,在半空中旋转。 愕然! 身体一阵痉挛,上半身弹跳了起来。 ——张开眼睛。 呼吸慌乱。 额头和背部的冷汗一滴滴滑落下来。 展开在我眼前的,是深沉的夜,无限延伸着。 我慢慢转头环视四周,房间里微微泛着青白色的月光。 法式窗户。 缀有蕾丝的窗帘。 大只的泰迪熊。 镶有玻璃眼珠子的古董工艺娃娃。 而我,则被软绵绵的被子包裹着,躺在床铺上。 被单上隐约传来淡淡的、被阳光晒过的玫瑰花香。 我咕噜咽下一口唾液。 原来是梦。 那是我死亡时刻的梦境。 是的,我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在车子前方被高高地撞飞起来,就这样死了。 期待成为钢琴家的未来,也在那一刻化为乌有。 我是亚衣子。 十年前已经身亡的神崎亚衣子。 我无法阻止身体不住的颤抖,就这样下了床,站在镜子前方。 在青白色的大镜子里,映照着一位小小的女孩。 女孩夏天就要满八岁了。 栗子色的卷发。 大大的深棕色眼瞳。 像洋娃娃一样,五官非常立体端庄的美少女。 她的名字叫做三田村由麻。 这就是现在的我。 死掉的亚衣子,以由麻的身分重生。 在被杀害的两年后,我以一个崭新的生命重新投胎转世。 新的生命、新的人格、新的人生。 不料,有一天,我的意识突然在七岁的由麻体内苏醒。 这不是我所期待的事。 当然也不是由麻所期待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知道。 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如果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看来我只能努力接受它。 我想,我大概做得相当成功吧! 但是…… 但是,偶尔还是会有像这样的夜晚。 明明已经放弃了, 亚衣子的人生和一切,都在中途被阻断,再怎么回顾也毫无意义。 这一点虽然我心知肚明…… 却依然会悲伤…… 依然伤心欲绝…… 泪流如雨的夜晚,总是悄悄地到来。 镜子里的女孩,抽动着肩膀啜泣着。 罹难 我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跑下楼去。 糟糕,睡过头了。 因为昨夜很罕见地沦陷在感伤的情绪里,结果早上就睡过头了。 基本上,具有十六岁的精神年龄,却要装成小学二年级,实在是件相当辛苦的事。 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堂兄林一个人而已。 因此,在其它人面前,我总是必须表现得非常可爱。 所以会累积压力也是情有可原。 吼!我可没时间说这些废话。 勋学校要搭十分钟的公交车,再加上走路十分钟。 以我一百零五公分的身高,算一下我的步伐幅度…… 啊……实在相当吃力…… 当我正要往玄关跑去的时候,我的衣领却被一只白色的手腕给抓住了。 朝手腕往前延伸过去,看到的竟是妈妈的脸。 「妈妈,快点放开我啊!我上学要迟到了。」 「没有好好吃早餐是不可以的喔,小由麻。」 如果是这样,那就该早点叫我起床啊—! 当我才想这样大叫的时候,已经被强拉回餐厅里了。 「?」 这是什么东西啊? 餐桌上,装着料理的盘子排得满满的。 烤牛肉。 约克郡布丁。 不知名的法式黄油烤鱼。 醋寿司。 炖芜菁和鲑鱼。 醋酱贝类。 中式口味的糖醋鸡肉。 蛋花汤。 ……等等、等等。??? 这……不管怎么说,都无法联想这是理想的早餐食谱…… 「明天,爸爸就要回来了。」 妈妈说话的声音,像一串铃声般在我的头顶上响着。 这么说来,我记得她好像提过这件事。 听说,爸爸是在大洋航线的客轮上担任船医的工作。 根据摆放在客厅的照片来看,他好像是一个相当适合白色制服,而且相当英俊的人。 用「听说」啦…… 「好像」啦…… 这种不太负责任的说法,是因为我还没和爸爸见过面的关系。 在我重返由麻的身体之后,爸爸还不曾回过家呢。 所以,以「亚衣子」的意识来说的话,我们「还不曾见过面」。 而这一位爸爸所乘的船,现在就在东京湾入口的附近。 听说,明天中午,船就会在横滨港的大栈桥靠岸了。 所以,明天将是我和爸爸第一次见面。 对我来说,可也是满心欢喜和期待喔。 ——但是…… 「我把爸爸喜欢吃的东西都做了一遍,明天端出来之前,我要妳先试试味道。小由麻,请 妳现在尝尝看好不好吃?」 原来如此,但是……! 这种事,真希望是在晚餐的时候试。 如果要把这些全部吃完,保证绝对迟到。 我说妈妈呀!小学绝对不会认同「试味道」是迟到的正当理由。 ——为了发出怒鸣,我所吸入的气息,却在饱和点停住了。 ilovepapa。 妈妈的眼睛,毫无任何掩饰地这么说着。 像少女般闪亮的眼眸,正大刺刺地看着我。 「……」 嗯……嗯! 嗯—— 嗯—— ……我输了。 我喜欢妈妈这种地方。 我一边叹着气,一边把筷子伸向妈妈用爱情提炼的高汤所炖煮出来的芜菁。 铃钤铃铃钤铃 电话响了。 妈妈拿起电话筒。 我满口咀嚼着芜菁,看着妈妈对着话筒寒喧的模样。 妈妈安静地聆听着对方说话。 看起来,她的脸色似乎显得有些发白。 「那……到现在还没找到我先生吗……?」 妈妈很紧张,声音显得有些高昂。 一向总是温柔的女低音,却突然高了八度。 怎么搞的……? 那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妈 妈似乎没有想再说什么的样子。 我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当我逐渐走近时,才发现妈妈拿着话筒的手正在发抖。 『……』 话筒那端,好像还在继续说些什么。 但是,妈妈并没有在听。 她那无法聚焦的视线,在空中游移着。 「妈妈……?」 没有反应。 我轻轻摸了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妈妈,妳怎么了?」 妈妈的视线慢吞吞地往下移向我的方向。 「……掉到海里去了。」 妈妈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话。 咦? 什么东西掉到海里……? 当我想发问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 是爸爸……掉到海里……? 「航……掉到海里了!」 妈妈好不容易吐出这些话,然后用双手掩住了脸。 喀当! 无线电话机掉在地上,妈妈的身体也随后倒向地板。 我立刻把手伸出来。 我应该可以撑住的。 ——应该可以的。 如果是十六岁的我的话。 但是,小由麻的身体却被扑倒的妈妈连带地一起往地板倒下去。 妈妈显得惨白的脸倒在我胸前,完全失去血色。 「喂——喂——怎么了?我立刻从公司派车过去……」 还在在线的话筒那端,传来喊叫的声音。 「航」是爸爸的名字。 爸爸落海了? 从船上掉落—— 在这冬天的大海里? 「又没说航确定已经死了,阿杏,妳振作点。」 伯父把声音压得很低,对着妈妈说道。 喀咚—— 不知道从院子的什么地方,传来水竹余韵回荡的声响。 映在纸门上的竹叶颜色,让妈妈的脸色看起来更加地惨淡。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点是三田村老家的客厅。 挂断爸爸公司的来电之后,我便以八岁的姿态打电话到老家去。 之后,就如同预料一般,引起了大骚动。 跟船公司做了确认之后,家族便齐聚一堂。 确认…… 今早天未明时…… 爸爸为了救一个差点落海的少年,自己不慎掉下海去。 意外发生时,正好是浓雾之际。 现在正在搜寻中。 目前仍然行踪不明。 ……获得确认的就是这些状况。 于是,家族间充满了惊愕、不安、担心和悲伤。 这些情绪的第一波暴风雨褪去之后,紧接着造访的则是让人神经上紧发条的紧张感。 爷爷、 奶奶、 伯父、 伯母、 森哥哥、 林、 妈妈, 还有,当然,连我也应该说些什么。但我却找不到适当的言语。 「总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航所属的船公司日本分社就在港口边,我们到那里应该能比较了解一些细节吧!森,向公司那边联系这件事。林,快派车。」 「是。」 现在,在实质的大家长——伯父的指示下,兄弟们都动了起来。 「由麻,一起来吧!」 我一回头,就对上了林的视线。 他刻意对我便了个眼神。 这世界上,只有林一个人知道我的精神年龄是十六岁。 当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而看了一下剩下的人时,奶奶说话了: 「去吧!毕竟由麻最黏林了。」 她那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疼惜。 林不发一语地把我抱了起来,走出了客厅。 「爸爸他们大家都认为妳还太小,对状况没办法理解。」 啊,所以他才把我带出来啊。 我真的看起来一脸茫然吗? ……也对 嗯……或许是这样吧! 然而林却微微泛着笑意地说道: 「妳一定觉得很无聊吧!即使妳能够明白所有的状况,但妳还是没办法和大家一样感同身 受吧?从妳的感觉来说的话,航叔叔既不是妳的亲生父亲,而且的确连面都还没见过。」 「不是这样的,林。我非常担心爸爸的事,只是……」 「只是?」 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从刚才所感觉到的事,应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说很无聊,的确是很无聊。但是…… 感觉上,这里好像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这话怎么说呢?」 「……我也没办法说清楚,『这里』其实应该是由麻在的地方,而不是我该在的地方。 『这个』是由麻的身体,不是我的。这些其实应该都是由麻该具有的感情,除了担心爸爸,还有对妈妈的挂念……这样下去,如果爸爸有个万一,小由麻连爸爸的死都不知道。这样的话,我觉得我太过分了。真正的我,其实早已经死掉了啊……」 林的眼睛瞪得斗大,直愣愣地看着我。 「可是由麻……不,现在应该叫妳亚衣子吧!不过妳也不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来到由麻身体 里的,而由麻也可以算是妳的转世,不算是别人。」 「……但是,小由麻也有和我不一样的自我啊!」 「……」 是的。 我并不是没考虑过这件事。 这个,不是我的身体。 那个,不是我的家。 妈妈,也不是我的妈妈。 这个,并不是我的人生。 一切都是属于由麻的。 我实在太过分了。 把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原点当做借口, 就这样,一直装做忘记了这件事似的。 但是…… 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里,总感觉到一种不安。 「一定要想办法找出回到原来模样的方法,好把这个身体还给小由麻。」 「妳想回去,是吗?」 林把我轻轻地放在空无一人的客厅沙发上,如此说道。 屈膝跪着的他,头的位置正好和我一样高。 咦? 「妳……想回去,是吗?」 林又问厂一次。 问这种问题,太过分了吧! 寻回失去的人生,这不是每一个人都该有的梦想吗? 新的身体很可爱。 周遭的一切都非常亲切。 将来也应该可以完成愿望,成为钢琴家。 但是,只要一想到小由麻的事, 我就怎么也开不了口说——我不想回去。 你看,都是你问这种问题,害我又要飘泪了。 林真是个大笨蛋。 「对……对不起。可是,我真不希望妳回去。」 话才出口,林马上掩住自己的嘴巴。 很显然地,那是他一时情急脱口溜出来的话。 「——?」 连我……都吓了一跳。 你看,连眼泪都停住了。 林咕噜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是说真的,我不希望妳回去。对于由麻,我当她是妹妹,把她看得非常重要;但对亚 衣子是不一样的。虽然不一样……不,正因为不一样,所以我不希望妳回去。」 林用他的 大手包住我的脸颊,用他的手指拭去我的眼泪。 怎么办? 我的视线无法从林的脸上移开。 林虽然也是一脸困惑的表情,却也没有把视线移开。 林真是大笨蛋。 装做忘记了想回去这件事的另一个理由, 无法说出——不想回去这句话的另一个理由, 这……岂不是让我想起来了? 林的眼睛稍微瞇成细细的。 包住我脸颊的手也慢慢地放下来。 不想回去。 林的下指,触摸了我的唇 如果, 真的回去了, 就再也见不到林了。 也听不到林的声音。 也触碰不到林的身体。 他的脸,近得让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时, 他的手指突然离开了我的唇。 玄关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就在眼前,林那漂亮的下颚抬了起来。 「是、是谁来了啊?」 这样说着的林显得有些嫌恶地站了起来。 头几乎要碰到纸门上端的横木,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很清楚地表露出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我也放松地吐了一口大气。 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刚才好像呼吸就要停止了。 心脏跳得好快。 咦——? 咦——? 怎么回事,刚才是什么状况啊……? 冷、冷、冷冷静思考的话……这不太妙吧? 心情的确是十六岁,但身体却着实只有八岁。 现在再瞧个仔细,林绝对是个危险的恋童癖。 恩——! 恩——! 「劳烦你大老远地赶来,真是不好意思。」 「!!」 爷爷的声音,把我从恍神中拉了回来。 他好像是过来接待刚才在玄关引起嘈杂声的客人。 是啊! 这种时候,哪里有空在这儿发呆和胡思乱想呢? 爸爸现在可是很危险呢! 既然我寄居在由麻的身体里,就该以由麻的姿态尽力做到最好,那是我的职责。 啊!真受不了自己。 「不,这个不重要。倒是航先生的下落,现在还不知道吗?」 这好像是客人的声音。 奇怪? 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从爷爷亲自出来迎接,还有他们说话的样子来看,这应该是为了担心爸爸安危即刻赶来, 和爷爷相当亲近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我应该是一个都不认识。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声音在哪儿听过呢? 那到底是谁? 爷爷也发现了因为好奇而逐渐靠近过来的我。 「啊,这位是航的女儿由麻。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你应该见过一次吧?」 爷爷对着还被纸门遮住,看不见身影的客人这么说着。 襁褓中的时候? 这么说来,我是当然的,恐怕就算是由麻也不可能记得。 从纸门那端,我看见了客人的模样。 「喔——都长这么大了?变成一个大美人儿了呢。」 这个人把膝盖跪在地板上,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他眼中充满的疼惜,是因为想起落海的爸爸的关系吧! 而我的心脏则是几乎要为之冻结了。 「由麻,这一位是爷爷的表弟。妳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来,赶快跟长辈问好。」 即使爷爷这样催促着我,我却什么响应也没有。 我的眼睛无法从眼前的人移开。 我的身体颤抖着。 对我的反应,两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眼头一阵热潮,涌上来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人影。 「爸……爸。」 「啊!」爷爷叹了一口气,眼睛也眯了起来。 「不要担心,爸爸一定会回来的。来,过来。」 我无法动弹。 眼泪也停不下来。 眼前的人将双手伸向我。 「没关系的,妳爸爸会有事的。来,我带了好吃的零食来了。我们一起打开来吃吧。」 「林——!」 因为我的叫喊,这个人把手缩了回去。 「林,林——!」 奶奶和伯父他们都惊慌地聚集过来,而林的脑袋却在最远那一端。 「林!」 我奔向林的怀里。 我像受到惊吓、毛发全部竖起的猫儿般,林则是轻轻抱住我。而众人不解的视线,全部都投向林。 「没事,交给我吧!我带由麻过去那边,你们请慢慢聊。」 我埋在林的怀里,奶奶则是伸出手,疼惜地摸了我的头。 「还这么小,以为她什么都还不懂,没想到……」 林走进自己的房间,把我放在他那铺着黑色床罩的大床上。 「妳怎么了?」 「……」 「由麻?」 「爸爸他……」 林的表情这才微微地放松。 「啊!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虽然说是落海……」 「不是的,不是这件事。那个人……是爸爸啊!」 「咦?」 「刚才那个人,是我的爸爸。」 林睁大眼睛。 是的,刚才爷爷说是他表弟的那个人,正是我的爸爸。 是亚衣子的爸爸。 即使经过了十年,他老了十岁,也绝对不会有错。 神崎宗一郎。 他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爷爷和爸爸是表兄弟的关系? 这么说来,由麻和亚衣子基本上也有血缘关系啰? 这算纯属巧合吗? 或者是别具意义呢? 啊,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之后,我不得不诅咒当时脑筋乱成一团的自己。 当时,如果我能更认真地思索, 我想我应该会更早察觉其中所蕴藏的「含义」。 这么一来,其实就有好几件意外可以避免发生了。 预知能力 从船公司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看见横滨港。 过了运河的那一边就是新港埠头。 灰色的钢筋水泥间,看得见旧仓库的红砖瓦隐约夹杂其中。 妈妈、伯父和我。 还有负责保护我的林,我们来到这个办公室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 伯父与妈妈两人,始终和一位看起来像是负责人的人,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即使离得很远,依然可以看出妈妈非常紧张、绷紧神经的模样。 我和林坐在客用的沙发上,远眺着这一切光景。 突然,林的视线转向我的侧脸。 「刚才的事,妳稍微镇静下来了吗?」 「……恩,我的确吓了一跳。不过,转世到有血缘关系的家族,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我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读过类似的东西……」 不知道三田村和神崎家是有亲戚关系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个时候,我完全投入在钢琴里。 所以也从来没在意过和亲戚间的往来。 因此,即使林知道爸爸这个人,也未必知道他女儿的事。 而且爷爷和爸爸的交往,应该是个人的因素比较多。 不过 ,这么说来,说不定爷爷在我过世的时候也来参加过我的葬礼呢。 想到这些,真的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林似乎还想对我说些什么。 而我的脑海里,也的确还被某种无解的东西所占据着…… 「我现在,对爸爸的事……决定只思考航爸爸的事。」 对我这种干脆的说法,林的眼睛也稍微睁大了起来。 「亚衣子已经过世十年了,不管事情变成怎样,现在来说也无济于事。要思考些什么,也都等以后再说吧!不过,由麻是不一样的。航爸爸也不一样。所以,由麻决定只思考航爸爸安危的问题。」 最后,林把我的头轻轻地抱进自己的胸口。 「我们决定搭上搜索船,一起前往出事的海域去。因为杏说什么都坚持要这么做,所以你 先带由麻回去吧!林。」 一抬头,伯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我们眼前。 「不要,由麻也要一起去!」 在林还没回答前,我已经早他一步这么喊叫着。 「由麻,妳要乖乖地回家等,很危险的。而且船上很冷。」 「不要,我要去找爸爸,由麻要一起去。」 我也要去。 虽然我知道,即使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还是要去。 代替由麻去。 这样的心意确实是有的。 当然,我也祈求航爸爸一定要平安归来。 在一旁听着我们对话的林抱起我站了起来。 「让她一起去吧,爸爸。我不会让她受到危险的,因为我一定会跟在她旁边。」 伯父有些为难地来回看着我和林。 在浦贺水道流入相模滩的位置附近。 听说这里就是爸爸落海的海域。 如果是放晴的日子,听说还可以清楚地看见右边的神奈川三浦半岛,以及左边千叶的房总半岛。 但是,今天这些景观都被浓雾给遮掩住了。 我们所搭乘的船,慢慢地在这里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 铿! 太阳穴的疼痛开始奔窜。 咦?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会发生这种疼痛? 右前方隐约地看见灰色的墙壁。 墙壁太庞大了,让我无法看出它的全貌。 像圣诞树般,无数灯光妆点着整体,那应该是船室里的灯吧。 真是艘巨大的船。 船是艾伯特皇家号。 属于英国籍的超级豪华客船。 那是在半天以前,爸爸都还在上面的船。 妈妈伸长着细白的颈脖,仰望着那艘船。 伯父则默默地凝视着白茫茫的空间。 海面、天空都是牛奶般的颜色。 除了黄色的灯光,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我们所搭乘的船上的骚动,表明搜索的活动确实在进行中。 好像还有其它船只也在搜索着爸爸的下落。 计算潮流的动向,判断落海者也可能飘向外海。 吱—— 太阳穴的疼痛加剧。 「好痛……」 我甩开和林牵着的手,在甲板上蹲了下去。 「妳怎么了?由麻。」 我也想知道啊! 为什么这状况会在这里发生呢? 若有所悟般,林扬起眉头。 「由麻,是那个老毛病吗?」 「……」 我无言地点头。 「老毛病」? 是啊! 错不了的。 这种疼痛,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这是一种危险信号。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我不知道。 不过,我总觉得它像是一种预知能力。 总之,当亚衣子在由麻的体内复活时,它就伴随着一起发生了。 这实在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 之前,发生这个现象的时候, 我不但差点被掐死, 还差点被溺毙。 更离谱的是,还进入了纪元前的时光流里, 没想到我现在还能好端端地活着,连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来了。 但是,这个…… 「……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一边按住太阳穴,一边说道。 「……这是……」 林满脸迷惑地低语。 「因为这是一种危险信号,所以妳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你别瞎扯了,林。 不是这个意思。 「这……和之前森大哥的事件,非常相似。」 林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看吧!连你都觉得不妙了吧? 以前,森大哥一直都处在极不安定的状况下。 然而,那是因为森大哥受到前世影响的关系。 把前世相关人物的问题解决之后,现世里森大哥的状况也随之改善了。 所以, 所以…… 说不定…… 「说不定……妳该不会是想说,现在叔叔的意外,也是同一类型的事件吧?」 「没错。」 「没错……那么,妳认为这件事和叔叔的前世有关,是吗?」 拜托,不要说得这么怪异啦! 其实我也没办法做合理的说明。 我只是感觉到什么就说什么。 否则,这头痛又该如何解释呢? 是的。 这些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在我的四周,老是发生这种事? 铿! 像要灼烧起来般的疼痛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 雾好浓。 在浓厚的牛奶颜色里,大大小小船只的无数灯光闪烁着。 冷冽的海水味道扑鼻而来。 不可以就这样死掉, 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要做。 现在,还不是可以死的时候。 头脑深处,传来这样的声音。 果然「猜对了」! 这是爸爸的意识。 我的手扶住了甲板上的扶把。 牛奶色世界的某处…… 爸爸还活着。 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要做。 还不是可以死的时候。 爸爸和…… 爸爸的前世在吶喊着。 一个不小心, 我的身体滑过栏杆间隙, 当意识游移的瞬间,我朝海里掉下去了。 剎那间, 牛奶色的世界开始旋转。 咦? 咦? 咦? 等一下! 这个状况和森大哥事件发生时,几乎是一模一样。 如果要拯救爸爸,就非得去拯救他的前世不可。 这个我明白。 然而虽然明白,我是不是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喂——我说过,等一下啊! 就在这个瞬间。 吱—— 脑袋像爆炸一样,我开始感觉目眩。 伯父惊慌的脸孔、 妈妈快要哭出来的脸、 林严肃的表情、 还有船员们、 艾伯特皇家号、 小小的船只们、 牛奶色的天空、 牛奶色的海、 黄色的灯光…… 歪斜了, 扭曲了, 颠倒翻转, 模糊朦胧一片。 但是,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间, 我还是没忘记抓住林那伸向我的手指。 时光隧道 ……头好痛。 ……好想吐。 ……头昏眼花。 手和脚都像铅一般沉重。 哼哼。 别太瞧不起人了。 别以为我这样就会被吓到了。 我记得的。这种感觉。 慢慢地…… 慢慢地,意识觉醒了过来。 反正,只要睁开眼睛,总会掉进不可思议的情境里。 总会飞跃到莫名其妙的国度里、落入搞不清楚的时代里。 我再也不会惊慌失措了。 那有这么简单就被吓唬的。 哼—— 我睁开了眼睛。 「哇啊——」 我还是不禁大叫了起来。 因为,我的眼前竟然贴着三张大脸。 拜托,别这样好不好。 偷窥别人睡觉,实在不是什么高尚的品味。 我明明就做出了那种觉悟,结果居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对方恐怕比我更为惊愕。 三个人都发出比我更大声的悲鸣,然后朝三个不同的方向奔窜,吓得连腿部软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慢慢地环视了四周。 在稍微远一点的距离外,还有一位牵着马匹的人。 不过,比起这件事…… 有一大片的紫草。 一直通往遥远的那一方,完全被叶子的绿色和花的白色满满地妆点着。 而在尽头处,则是环绕着盆地的低矮小山丘。 随处可见像把碗倒过来一般的可爱小山丘。 喂——先镇定一点。 先镇定下来再说。 呃—— 呃—— 这会儿…… 我又到了哪里呀? 「喂——小姑娘!」 小姑娘?这是在叫我吗? 一回头,是刚才飞也似般逃走中的其中一个人,他很快地又回到我的身边来。 他的下巴留着白色的山羊胡。 全部往后绑起的头发也都是白的。不过它们几乎全部藏在头顶端一个像是黑色帽子的东西 绿色的长外套,配上在脚踝处束管的长裤。 和其它人单调而朴素的上下搭配一比,这一位显然是里头最尊贵的。 不过,从他瘦削的身材,以及窥视我时的模样来看,也不见什么尊贵的样貌。 「喂,妳可以听得懂我说的话吗?你们可是看守港口的占卜街上的异国人士……」 「你说的话……听是听得懂……」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那么,倒在那里的那位,可是药师吗?」 倒在那里的那位? 我的视线随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却看见林倒在那里。 啊,这个家伙,为什么每次都比我晚醒来? 铿。 我朝他的头顶敲下去,林的上半身则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他的视线慢慢地抓住了我。 他想开口说什么……我早料到了。 一定是「又进入时光流了?」 「妳又牵拖到我了?」 不过,要抱怨也请先等一下。 总之,先想想办法解决眼前的窘境吧! 「……这、这位爷爷问你是不是药师?不过……药师是什么啊?」 「药师啊,就像是古时候的医生吧……」 林一边回答着,一边环视着四周。 是吗?赶快对周遭的状况做一番理解吧! 「你是药师吗?」 老人用充满期待的声音问道。 「啊……思,是有一点接近啦!不过我还在学习中。」 听完林的回答,老人突然砰地一声,当场伏跪了下来。 这、这、这是干什么? 而我也无意识地,紧紧靠在林的身边。 「拜托,无论如何请一定要拯救日嗣御子啊!」 日嗣御子? 这好像是古语中对皇太子的称呼。 我记得以前上古典文学的时候好像学过。 「我是石川真人。拜托,一定要拯救日嗣御子。他突然得病,一病不起,无论是什么药师 或阴阳师,一点办法都没有。老夫我最后无计可施,只得请示占卜,结果出现辰巳方位有救星的卦象,之后就在这里遇见你们了。」 嗄? 这种一厢情愿的说辞,让人很伤脑筋耶! 林仔细聆听着,然后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呃……请教一个很失礼的问题,当今的天皇是哪一位呢?」 「什么天皇啊?」 但老人却一副想当然尔的泰然表情,抬头挺胸傲然地说道: 「当今在位天皇是清御原天皇,天皇的名号是天淳中原瀛真人。」??? 天淳中原瀛真人……?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也算是人的名字吗? 在一旁的林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林,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吗?」 他一边侧目斜视着我,一边慢慢地点点头。 还真是一个博学多闻的家伙。 管他什么沉重的家业,他根本就不该进医学部,干脆专攻史学不是更好? 「这、这到底是谁啊?」 「……天武天皇。」 天武天皇? 呃——这个的确也读过。 「这么一来,祈求协助的日嗣御子,应该是指草壁皇太子……」 草壁皇太子? 「啊,够了,林。不要一个人在那里独乐乐,赶快说清楚啊!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年代?」 林用一种哀怜的眼神抛向我,然后很故意地叹了一口气。 「七世纪后半的日本。在大和朝廷的统治下,我想,这里大概是飞鸟地方吧!」 大和朝廷——? 飞鸟地方——? 在我的脑筋里, 万叶集正在不断地回转。(编注:现存最早的日语诗歌总集。) 「什么万叶集那些都无所谓了。」 「咦?妳在说什么?由麻。」 「没事,不干你的事。」 配戴在马匹身上的铃铛饰物发出转动的声音。 我们现在正朝向叫做嶋宫的地方前进。 那里好像就是草壁皇子所居住的地方。 而石川老爷爷骑着马,在前方为我们引路。 林和我则同乘。月毛色的马,缓缓前进。(译注:苇草略红的颜色。) 前后徒步的差使,大约有十位左右。 风吹得十分怡人。 这里的季节,像是初夏的模样。 「总之,我们非得先找出爸爸的前世不可!」 「是吗?」 「这家伙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所以爸爸才会落海,我们也才会被呼唤到这里,困在这个地方。」 「应该吧!」 啊!够了。简直是个慢郎中,这个男人,真是急死我了。 「所以……你到底懂了没有?林。只要找出那个家伙,把问题解决掉,爸爸就会从海里、我们就会从这里平安无事地回去了。」 「我知道啦!」 真是够了。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骑着马慢慢地晃来晃去呢? 还不快点用力踢这家伙的肚子,赶快去搜寻爸爸的前世啊! 「妳听好了,由麻。」 林一边往下俯视着我,一边说道: 「妳想想之前大哥的状况。即使我们不偷偷摸摸地行动,大哥前世的相关者也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回如果妳也必须扮演什么角色的话,叔叔的前世也会自然出现的。」 恩! 原来如此。 或许说得有道理。 林这家伙,真是…… 说得好听是大胆, 说得不好听,他对事情的推测,未免也太随便了。 但是,也对。 从至今的经验来看,这样的推测应该才是正确的。 好吧,那就先镇定下来,去给皇太子看个病吧! 「林啊,草壁皇太子会因为这个病死掉吗?」 「不,他应该是在父皇辞世后经过数年才死的。的确,他当时应该是二十七、八岁吧!」 「老爷爷,日嗣御子大人现在几岁啊?」 我大声地问位于前方的石川老爷爷。 「皇太子今年十八岁,他天生体弱多病,如果不让他身体赶快强健起来,真的很伤脑筋。无论如何,请你们一定要帮这个忙。」 还好啊,这样根本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皇太子之后还有十年的寿命才对。 「林,赶快把皇太子治好,不然接下来的事就会被延误了酸」 这时,老爷爷边指着前方边喊道: 「两位,那就是嶋宫了。」 的确,遥远的前方,隐约可见许多被偌大长墙围住的建筑物。 当我们逐渐接近,才发现这些建筑其实都在同一个大宅院里。 建筑的屋顶用树皮覆盖得非常美丽。 和沿途所见的小户人家,屋顶铺盖着稻草的情况大大不同。 不久,我们就钻进了这大宅院的门内。 哇啊— 哇啊— 哇啊—— 了不起! 不得了了! 孔雀放养其间, 白鹤也自在地四处觅食, 还有雉鸡、 猿猴、 马匹。 随后,连狗也让人吓一跳。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动物园。 呀—— 那是什么? 雕刻成人型的石头,竟然有水流出来耶。 这个,算是喷水石像吗? 连电都没有的时代,这是怎么做到的? 哇啊—— 哇啊—— 用玉石堆砌建造的大水塘,上面还浮着真的船耶! 是不是可以坐在上面,享受游船之乐呢? 偌大的墙围内侧,宛如一座城镇。 放眼尽是各种不同的建筑,也有许多不同的人拚命工作着。 这些,全都是草壁皇太子的东西吗? 了不起! 啊,听得见音乐声飘荡。 是弦乐器。 那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是在那边吗…… 嘀—— 不知道是谁抓住了我的衣领。 往上一看,林正用眼睛瞪着我。 「不了解状况的人应该是妳吧!」 ……对不起。 知道了。 我说,我知道了。 但是,我真的很惊讶啊! 我以为万叶集时代的生活,应该是很原始的。 结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呼, 喘了一口气,当我的视线再回到前方时,看到的是石川爷爷双肩下垂的背影。 走在前面的石川爷爷及带头接待的宫女都不发一言。 啊,是啊! 这个宅院的主人草壁皇太子,现在正卧病在床。 我太忘形了,真不好意思。 我们被带领到这宅院里最宏伟的建筑中最华丽的房间前。 宫女开口说话之后,门就慢慢地打开了。 有一种焚烧东西的味道,微微飘荡着。 室内呈现微暗。 房间本身并不是太宽敞。 大概是十个榻榻米左右的大小。 只不过地板并不是榻榻米,而是贴木。 配上朱红色的柱子及白色的墙壁。 这其间有好几个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谨慎地在一旁伺候着。 房间中央,还立挂着漂亮的布匹。 那是用金丝和银丝编织而成的绫锦。 听说那叫做几帐。(译注:类似屏风的东西。) 看来,病人就在几帐的那一头。 「请……」 在石川爷爷催促下,林靠了过去。 宫女用手推开几帐。 从绫锦间,可以窥见侧躺在木床上的人的侧脸。 那是一位长相非常端正,却显得清瘦单薄的少年。 「……」 不会吧——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林从上方望着病人。 应该是在诊断病情吧? 哇啊! 哇啊! 喂,林! 听我说! 听我说! 「我说林啊,你……过来一下。」 我把林从病人身边拉开,强行拉着他到房间的角落。 林的视线没有离开病人。 不是的,你稍微把脸转过来一下啊! 即使拉扯他的头发,他还是侧目盯着皇太子。 喂,你好好听别人说话啊! 「林,那个人是爸爸。皇太子就是爸爸的前世。」 「啥?」 林睁大眼睛,直视着我。 很好,看我这边。 你吓了一跳吧! 连我都吓了一跳。 不过,我说的是真的。 和一眼就认出森大哥的前世是完全一样的状况。 我知道的。 错不了的。 草壁皇太子是爸爸的前世。 「林,皇太子会好吗?」 「……啊,大概……总会有法子吧!」 「那么,问题就全部解决啰。」 是的。 是啊! 任谁看了都会明白,现在皇太子的「问题」就是生病这件事。 所以,只要把病治好,就没事了。 这么一来,就可以平安地找到爸爸, 我们也可以回去了啊, 一切都迎刃而解啊, 啊,林全说对了。 前世会自然地出现。 事情竟然会这么简单。 真是太幸运了。 加油,林。 「……皇太子不是生病。」 林小声地这么说道。 咦? 「皇太子被人下毒了。」 一时之间,我还反应不过来。 被人下毒…… 下毒…… 毒? 「咦——那这……不就是毒杀……吗?」 嘘—— 林立刻捂住我的嘴巴。 「是毒杀未遂。依现在的状况来看是得救了。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想要他的命,结果也是 一样的。还有十年寿命的皇太子如果现在遇 害,恐怕叔叔也无法从海里被找到了。」 啊—— 我还以为很简单就可以解决了——? 我还以为很简单就可以解决了——? 我还以为很简单就可以解决了——? 是谁啊———? 竟然想暗杀皇太子,是哪个没天良的家伙¨ 刺客 总之, 知道的事,只有一件。 其实,暗杀草壁皇太子的事根本是不存在的。 依照历史记载,皇太子还有十年的生命。 但是, 有什么因素, 在某处, 让扭曲的事件发生。 所以爸爸的意外才会发生。 那个意外,其实是不应该发生的。 前世如果扭曲了, 现世也会扭曲。 我和林,大概就是…… 为了修正扭曲的前世,所以才穿越时空的吧。 但是—— 所谓的修正……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在一个连左或右都分不清的世界里, 要阻止根本不存在于历史记载的皇太子暗杀事件吗? 事件怎么老是这么超高难度啊? 我希望不要过度评估我的能力。 不是我吹牛,除了钢琴,我根本没一样可取的。 「呵!不管他是谁,但如果不解决问题,我们只能困在这里一辈子了。」 林说着。 「而叔叔也会永远留在海里。」 好啦,我知道了啦! 唯一能仰赖的,就是那个危险信号。 如果遇到那个缺德的阴谋者,我的太阳穴想必会很痛。 看来,除了放手一搏,别无他法。 以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的身材算是相当高,所以十分醒目。 「让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一个人站在这里,这个宫里的人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说话还这么轻佻? 这个人并没有让我的太阳穴疼痛。 你这不相干的人,赶快离远一点! 「我听说,那位和妳同行的公子正在为皇兄治病,真是太感激了。」 「啊,原来您是草壁皇太子的弟弟……」 「是的,在下大津。」 「大津……皇子?」 那位皇子把膝盖靠在廊台上,对着我笑容满面。 啊—— 这个人…… 这个人五官长得真好。 算是偏大陆地方的长相吧! 感觉很适合扮演骑兵团里,率领群众在前方奔跑的角色。 年龄应该是十七或十八,比林还年长才对。 「妳叫什么名字呢?」 「啊,我叫由麻。」 「由麻。连名字都很可爱。怎么样呢?如果妳不介意的话,我们到那边去,让我为妳弹曲琵琶如何?」 哇啊! 三条线! 不过心脏的跳动的确有些慌乱。 因为,这个人根本是把我当作十六岁少女在看待嘛。 有种觉得还挺不错的感觉。 「可是……这样好吗?你不是来探病的吗?」 「看到皇兄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而且,我也想弹给皇兄听听。」 怎么办? 我对琵琶的确有兴趣。 可是,现在真的……太不是时候了。 「这是皇兄刚买进来的琵琶,实在堪称绝品。」 恩…… 去吧! 乐器的确非常精美。 好像叫做螺钿……来着。(译注—主要是指漆器等传统工艺的一种装饰技法。) 乐器主体的部分镶着贝壳的珍珠色,而且还描绘有鸟儿和仙女的图案。 但是, 我更惊讶的是皇子的演奏。 这个人,简直…… ——太神奇了! 「让我为妳弹曲琵琶如何?」 怎么会这样?看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我也以为那只不过是纨绔子弟泡妞的手法。 但是,这可是来真的。 大津皇子所弹的琵琶,是一种健康的弦音。 那是因为他性格非常开朗的关系吗? 曲调婿爝绕耳,乐音却十分爽朗。 大胆、 直接、 充满生命力、 强劲有力, 这样的性格,在乐音之间若隐若现。 我一直以为,琵琶是适合月亮的乐器。 不过,大津皇子的琵琶不一样。 他的琵琶更适合太阳。 这样的音乐,会让人不由得绽开笑容。 「让您见笑了。」 哦…… 当演奏完毕的时候,四周传来了赞叹声。 仔细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宫女们都聚集了过来。 恩,她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太好了,简直是太精彩了。」 「谢谢。」 「……」 在皇子演奏的刺激下,我脑海里调皮的念头悄悄地流泄而出。 我知道,现在不是该做这种事的时机。 但是我也知道,我有一看到乐器手就会发痒的毛病。 不过,就一下下吧…… 一下下的话,应该可以吧! 「皇子,也请让我弹一下好吗?」 「啊,好啊!」 对于小姑娘的调皮心态,皇子只是大方地笑着。 你笑吧!笑得出来也只有——现在了。 曼陀林的中音乐器里,有一种叫做大型曼陀林(mand) 无论是形状或音域,都和这琵琶非常相似。 我想,我应该弹得起来。 就用这乐器来演奏大型曼陀林的独奏曲吧。 「宫女,这个破掉的盘子碎片可以给我吗?」 我在眼神充满不解的宫女们面前捡起了一块碎片。 那么, 就从轻柔的震音开始吧…… 一旦开始弹奏, 乐器是不是不恰当, 演奏法对或不对, 都已经完全没关系了。 多少个「世界」,都可以信手制造。 这表示他真的非常生气。 「妳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这个时代,会有人用那种方法弹奏那样的曲子吗?」 「我……」 「我……我什么我?妳还有话想辩解的话,那妳就说啊!」 ……没有。 我知道。 我太得意忘形了。 我只想玩一下下,结果玩得太过火了。 对不起。 林盯视着我的眼睛,不觉叹了口气。 「拜托妳谨慎一点好不好?已经有一个阴谋者足以让世界扭曲了,如果连我们也要来改变历史,那该怎么办才好?」 「对不起。」 啪嚏啪嚏啪嚏啪睦。 从背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 「请留步。」 「大津皇子?」 「拜托妳,一定要教我弹奏刚才那首曲子。」 「咦?」 「那样的东西,我以前从来没听过。真的是太……太奇妙了!求求妳,一定要教我。」 「可是,那个……」 「求求妳!」 皇子一边这样央求着,当场伏倒在地。 咦—— 这个可为难了。 林用斜眼垂视着我。 他那种眼神彷佛在说: 「看吧!事情被妳搞得愈来愈复杂了。」 他好像终于可以起身了。 在他身边的是林和石川爷爷。 四周都是伺候皇太子的宫女们。 除了林之外,所有人都面带微笑,甚至咯咯地笑着。 这场面还真不好说明。 阴谋者没有出现。 但是,从那一天开始,大津皇子却每天都来报到。 我就是怕见了面不好拒绝,因此只好逃之夭夭,结果他却采取了这种送礼物的攻势。 漂亮的绫锦、 螺钿的小盒子、 葡萄花样的镜子, ……等等。 多亏这些,看来我想长住这里也不成问题。 ……虽然我连想都不敢想。 「大津皇子相当中意由麻小姐啊!」 咯咯笑着的宫女中,有一位这么说着。 啥? 「啊——开玩笑,我——才八岁啊!」 「哎呀,这样的话,再过二、三年就可以和皇太子匹配了呀!」 什么? 我回头想问问林,不料他却一脸不悦地把头转向其它方向。 看来,这个说法是得到肯定的。 「不过,由麻小姐已经有林大人了啊?」 好像充满好奇似地,另一位宫女这么问道。 「哪有这种事?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啊?何况大津皇子好像很认真的样子……」 又换另一位宫女这么说。 「是啊,被皇子那么热烈地追求,真是太教人羡慕了。」 「真的。」 「因为大津皇子非常地热情呀。」 「何况,他又是皇子啊吁」 「不过,林大人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药师啊!」 「啊,说的也是。」 「由麻小姐比较喜欢谁啊?」 「由麻小姐?」 「啊……」 「啊……」 「啊……」 「啊……」 搞什么,妳们怎么可以这样随便乱讲啊? 看吧,草壁皇太子和石川爷爷都看得很无趣了。 不过……是吗? 我在这个时代里,竟然是可以成为恋爱对象的。 大津皇子喜欢我,这是真的吗? 如果只是希望我教他琵琶,他的举止的确有些太超过了…… ……喂! 是吗? 呵呵呵呵! 唔! 我感觉背后有一股冰冷的气流,一回头竟撞上了林的视线。 ——这是醋劲吗? 「这里已经没事了,两位可以先退下。辛苦你们了。」 草壁皇太子来回地看了看我和林,这么说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真是够了。 我们两个可不是为了逗你们开心才来到这里的。 「我哪有什么醋可以吃。」 林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的同时这么说着。 不过林的脸颊红了。 「我啊,只是怀疑妳是不是又完全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了。」 呃! 我……我哪会忘记啊? 我只是……稍微松口气罢了。 「……为什么阴谋者还不出现呢?」 林说着,眼睛眯得细细的。 啊! 林和我想的都是相同的事。 「林,草壁皇太子真的差点被杀害了吗?」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没有理由在这里了吧?」 ……这倒也是。 但是,阴谋者就是不出现。 哪里不对了呢? 到底哪里不对了呢?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 「……一定还有什么是我们还不知道的。」 「嗯,我也这么认为。」 但是,就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林,那……就用最普通的想法来试试。如果草壁皇太子不在了,好处最大的会是谁?」 「那当然是大津皇子啰!」 林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草壁皇太子不在了,大津皇子应该就是皇太子。草壁皇太子的母后是当今的皇后。 他因为血统的关系以及母亲的权利,所以当上皇太子,但真正具有实力的是大津皇子,这是 二十世纪普遍的说法。不过说到血统,大津皇子也毫不逊色。他的母亲是皇后的姊姊,大家都说,如果不是她死得早,皇后的位置应该是她的。这样一来,皇太子的位置准是非大津皇子莫属了。」 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实在搞不太懂。 总、总之,获利最大的人是大津皇子就是了。 如杲林是这么说的,我当然能相信。 但是,总是那么让人充满惊喜的一个人,会是个阴谋者吗?怎么样都很难联想他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林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从他说话的语气里,我可以感觉到这一点。 「由麻小姐。」 往声音来源一看,在廊台的位置上,刚才那位宫女正两手着地,跪坐在那里。 她往上的视线里充满着强忍住的笑意。 「由麻小姐,大津皇子来了,他说想要见您……」 我和林互看了一下。 「来得正好,我去会他。」 到现在为止,我总是尽量躲着他,不过我现在想再会他一次,好解除心中的疑虑。 或许我会因此有不同的看法。 啊…… 我快步往前,来到入口处突然停下脚步。 呃—— 呃—— 一个转身。 我改变了身体的方向,抱住了林的脖子。 「林,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来。除了你,谁都不行。」 我把脸红通通的林、 还有愕然发呆的宫女留在那里, 我迅速地走下廊台。 其实我何尝不是涨红了脸呢? 「妳总算愿意见我了。」 大津皇子这么说着,并把他手上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个非常细致而漂亮的鸟笼。 里面还有一只绿色的小鸟。 「它的叫声非常好听。」 「可是你刚刚才差人送了绮罗来的啊?」 「我托人找寻这个,好不容易送来了,想快点给妳看看,所以就带过来了。没想到妳竟然肯见我,想必这一定是一只幸运鸟。」 皇子毫不掩饰地正视着我,笑容里看不到一丝阴影。 而且我的太阳穴也全然没有疼痛。 「对不起,皇子。劳驾您送来这么多珍贵的东西,但我还是没办法教你弹那首曲子。那 是……我之前也跟您说过,是我国家的秘曲,除了我的国人,是绝对不向外人传授的。」 「真的……这样的话,真是太可惜了。」 皇子真的十分悲伤地垂下肩膀。 「凡是比我自己更优异的东西,比这国家更优异的东西,我对这些东西充满了懂憬,透过一点一点的学习,应该可以变得更丰富、更宽广、更宏大才对。我从来没听过。真希望自己也能弹奏看看。实在很遗憾,我只好放弃要妳教我的念头。它是首秘曲,这是没办法的。不过,我一定会自己练习看看的。那 首曲子现在还在……因为它已经留在我的耳朵和心里了。」 皇子用很热情的眼神和很热情的语调,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他那闪亮的眼睛,真是美极了。 我的太阳穴,一点都没有疼痛的感觉。 阴谋者不是眼前这个人。 那个时候, 我是非常确信的。 身处在一个完全不知道的世界里,我们所能倚靠的也只有这项能力了。 所以,我相信他。 这位皇子,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拥有妳,也是不可能的吗?」 到底,阴谋者在哪里呢…… 咦? 我的脸一抬起来,看见皇子笑得很寂寞的脸就在那里。 咦?咦?他刚才说了什么吗? 「妳的表情就是答案吗?妳真是一个太完美的人了。其实,我多么向往连琵琶一起拥有 妳……算了吧!对于放弃这件事,我还是会努力学习看看的。」 叹了一口气,皇子的声音随即转为明朗。 「但是,有一件事要拜托妳,今天晚上请再和我见一次面。」 咦? 今天晚上? [……请妳不要做出这种表情我心里没有什么不好的念头今晚是满月我知道有个赏月的好地方,最后我一定要让妳看看那地方。因为我不希望在妳的印象里,我只是一个毫无才能、只会乱送东西、一点趣味都没有的男人。」 皇子说着,眼神始终直视着我。 对不起。皇子,我……没办法去。 我不能离开草壁皇太子的身边。 毕竟,我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由麻,这是最后一次了。求求妳……」 恩—— 恩—— 不过…… 「怎么样?请妳赶快答应我。」 唔…… 「怎么样?」 「……好……吧!」 「谢谢妳。晚上我过去接妳,我会在这宫的东门外等妳。」 皇子笑容满面,非常开心地回去了。 啊——怎么办? 太子的眼神也未免太过认真了,害得我不由得开口说了「好」 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去,对不起 相闻歌 它就这么突然地来了。 半夜。 猛然,我睁开了眼睛。 铿。 太阳穴很痛。 来了! 危险信号。 我一直、一直在等候的东西。 夜,很深。 大宅院里回荡着寂静。 怎么回事? 危险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我按住太阳穴,披上睡袍。 屏帐的那头,林正在睡觉。 当我把手放到他肩膀上时,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林,来了。」 「危险信号?」 「恩!」 他不发三一地穿上外衣,半推着我溜进了隔壁的房间。 隔壁是草壁皇太子的寝室。 房间里很暗。 多亏有屏帐的掩护,皇太子相当安稳地沉睡着。 林看了看我。 我一边用手指按住太阳穴,一边点点头。 太阳穴还在痛。 危险也依然持续进行着。 吱—— 就在疼痛加剧,我不由抱住头的那一瞬间。 黑暗的房间里,窜进来一道亮光。 门被推开了。 没有声音。 但是亮光却一点一点地加宽。 在亮光中,有一个人影出现,但那只是瞬间的事。 然后,黑影已一溜烟滑入了室内。 在无声的状况中,房间再度回到方才的阴暗。 铿铿。 疼痛愈来愈剧烈。 刺客就在房间里。 他无声无息地隐身在这个房间的某处。 林将我推入柜子的阴影里,自己则悄悄潜行到皇太子的床边。 宛如一只黑猫般。 刺客到底在哪里? 喀当。 之所以判断出刺客所在位置,是因为他不小心推倒了皇太子的屏帐。 咻——地一声,银色丝线在黑暗中画出了弧形。 剑身出鞘了。 皇太子会被杀死! 「危险——!」 像猫般的人影扑向拿着剑的人影。 影子纠结成一团,一起跌倒在地板上。 掉下来的剑在地板上滑动,撞到了柱子。 「快来人——快来人啊——!」 屏帐倒了。 柜子倒了。 书卷洒遍地面。 影子相互纠缠,在其间翻滚着。 一个影子推开另一个,将掉在地上的剑捡起来。 那不是林。 握着剑的手在林的头顶上挥舞,我跳上前去抓住那只手。 有一点点, 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接下来…… 接下来…… 呃——接下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皇太子!」 「皇太子!您没事吧?」 喧闹的男人叫声和踩踏廊台所发出的脚步声一起涌向这里。 刺客将我推开,和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男人们敞开门屝,任满月的光亮闯入房间之际。 在床上坐起上半身的草壁皇太子、 跌倒在地板上的林、 紧紧贴在墙壁上的我、 还有散乱一地的家具,都展现在眼前。 「看来我们暂时还回不去。」 「……应该是吧!」 林显得非常沮丧,抚触着昨晚的伤处。 我何尝不也是非常沮丧呢。 我们依然待在嶋宫里。 傍晚,刺客逃走的时候,我的确有一点点期待…… 期待周遭景物扭曲回转,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横滨…… 但是,我们却依然踏实地还在万叶集的世界里。 「看来,不把刺客收拾掉是行不通的。」 林混杂着叹息声,这么说道。 啊,果然是这样的。 当然,前一晚草壁皇太子遭人暗杀未遂事件,也成了一桩国家大事。 住在清御园原宫里的天皇和皇后—— 也就是皇太子的双亲那里,浩浩荡荡地派来了大批兵马。这个嶋宫,从昨晚开始就人满为患,也因为这样,让搜寻刺客的工作更加难以顺利进行。 至少皇太子平安无事这点的确堪称不幸中的大幸,但是……我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后才能回到属于我们的二十世纪? 「由麻小姐!由麻小姐!」 常见的宫女,照例摇摇晃晃地来到我和林的面前。这时候是这一天上午稍早的时刻。 明明出了这么大的事件,她竟然还是笑容满面的。 「我给您送东西来了。」 她笑眯眯地拿在手上交给我的,是一只书信盒。 「这是大津皇子要交给您的书信。宫里现在沸沸扬扬的,他觉得直接来见您不太妥当,所 以要我转交给您。」 啊!原来是这样。 糟了。 昨晚,大津皇子找我约会的事,我竟然…… 因为 一卷全 序曲 眼泪停不下来。 胸口怦怦地跳个不停,全身无力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舞台上,个子娇小的小提琴手正摇晃着一头的金发,把头压得低低地,向大家致敬。 充斥在剧场里的掌声,满足对他的赞许。 但是,我却连拍手都做不到,身体重重地陷落在椅子里。 太棒了……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第三乐章的时候,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倒不是我想做什么辩解。 但是到目前为止,我听过许多演奏者的各种不同演奏,让我落泪的却是头一遭。 啊,怎么办? 眼泪真的停不下来。 真的太棒了。 真的太精彩了。 「喂——林……!!」 我想我一定要和一起来听演奏的人分享这一份感动,但是当我转身正想对坐在旁边的林说话时,我却哑然无言。 我的视线里,的确看到了三田村林。 他修长的身体,很拥挤地塞在座位里,长长的睫毛低垂着。 而且,还很规律安稳地打着鼾…… 「我简直不敢相信——!!」 当音乐会结束,我们来到剧场大厅时,我对着林怒吼。 「林,你啊,一路直升医学系,而且也一直维持班上第一的成绩。你数理方面很强这点是完全不容置疑的。对于历史也知道得很详细,连万叶集都能背诵如流,所以你在文科方面也是非常优异。但是,你为什么偏偏就是欠缺对艺术的感性呢?」 「……由麻。」 「够了,我不接受任何反驳。」 那可是欧雷格.亚力克什.沃尔洛夫的演奏啊! 号称苏联(今俄国)最后天才的沃尔洛夫喔! 他可是比当下任何行家、外行人、狂热家,或一般大众都迷恋的猫熊还更稀有的演奏家喔! 就连他的入场券,都是在开卖后三小时就全部售完了。在日本的古典乐坛里,他更足以媲美如同天灾地变中的东海大地震。 如果不是拜爷爷所赐,我们根本休想拿到今天的入场券。真是受不了你——」 啊,好难过。 一口气把心里的不满都说完,简直快要断气了。 「……由麻,妳可以闭上嘴巴了吗?」 林依然是一贯不动声色的从容模样,慢慢地说着。 这家伙,究竟把我刚才激动的言论当作什么了啊? 好吧,就让我问问他,如果他有任何要反驳的,倒是让他说说看。 林将我轻轻抱起,然后非常小声地对我说: 「求求妳,在大家面前,请用合乎妳外观的模样来说话好吗?妳没注意到吗?从刚才开始四周的眼光就都集中在妳身上了。」 咦? 我偷偷地环视周遭一圈,的确,众人的眼光全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还徜徉在演奏会的余韵中、即将走入夜晚街道的人们,分别聚集在剧场玻璃帷幕的大厅内外。 他们睁大的眼睛全都一致望向我。 而他们的表情也都显现出,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真的不太妙。 我非常惶恐地看了看大厅的玻璃。 夜晚的玻璃上映照着我和林的身影。 众目暌睽之下,我们两个的身影。 轻便的黑色西装下包覆着的修长身型。 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瞳。 (插图006) 他那稳健的表情,几乎完全覆盖住那不见年少气息的瘦削脸庞所展现出的冷酷寒意。 这就是二十岁的三田村林。 而他的手腕里正抱着一位身穿红色丝绸洋装的少女。 小小蛋型的脑袋上,覆盖着棕色卷发。 眼瞳是深棕色的。 肌肤是陶瓷般的牛奶色。 让人联想起洋娃娃般的美少女。 她的名字叫三田村由麻。 九岁,小学三年级。 和林是堂兄妹。 是啊…… 是这样没错。 这就是现在的我。 的确,外表这副模样的我,说出刚才那些话是有点不适当的。 总之,要解除此刻尴尬的唯一办法,就只有逃之夭夭了。 「呃……林,我们赶快回家吧!」 「嗯……」 林在我的肩上披上短衫,显然费尽力气才强忍住笑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我一发飙起来,就马上忘记自己目前的身分了。 「好吧,回到家之前,就请亚衣子先忍耐一下吧!」 林在我耳边这样低语着。 ——好啦! 熟悉的读者们,真是久违了。你们都好吗? 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们,大家好啊!; 我是亚衣子。 初见面的朋友,恐怕没办法理解现在的状况吧! 所以,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啰! 我是神崎亚衣子,十六岁。 刚才的是三田村由麻,不是才说过九岁的吗?我想她一定很想这么说。不过,还是请各位先听我说。 总之,我是个非常普通的十六岁高一学生。 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要加上「曾经」。 如果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我想我将来应该会成为一位钢琴家。 我自己是这么想的,而周遭的人应该也都是用这样的眼光在看待我的。 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我无法成为钢琴家的呢? 那是因为我被人杀害了…… 突然被推到汽车前面,就这样被撞死了。 可是,把我推出去的凶手,竟然是我初恋的学长!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现在回想起来…… 这简直是闹剧一场!! 开什么玩笑啊!! 我当然也感到非常愤怒,但当时真的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连什么状况都还搞不清楚。 甚至,连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都不知道。 然而…… 有一天,我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个时候,也是一个醒得不甚愉快的早晨。 不过,我真的吓到了。 因为映照在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是一个像洋娃娃的美少女。 卷卷毛的四分之一混血儿。 总之,我变成了三田村由麻。 『哇啊——!』事情就这样开始了。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品尝过这样一个惊愕全餐之后,我和唯一知道一切秘密的林研究出来的结论就是轮回。 也就是所谓的转生。 总之,死掉的神崎亚衣子以三田村由麻的身分投胎转世了。 先不管这合不合理,不过似乎是正确答案没错。 所以,无论是亚衣子或由麻,没错,指的都是我。只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只有亚衣子的意识表面化出来。 拜她之赐,常常会发生刚才那样的状况,出现一个用十六岁口吻说话的小学三年级生。 (插图009) ——是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 为什么前世的亚衣子,意识会浮上表面呢? 这是我觉醒之后,始终不解的疑问。 让由麻的意识沉睡,占有她的身体,这件事令我感到十分罪恶。 但从最近开始,我觉 得或许这是另有涵义的。 毕竟,从我觉醒之后,发生了好几次怪异的事件。 林的亲哥哥森大哥,莫名奇妙地想离开家族远行。 爸爸也濒临死亡的危机。 而阻止这些灾难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亚衣子。 三田村家的「灾难」因我而遏止了。 我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吧? 但如果要问为什么? 或是有什么证据? 那的确很让我伤脑筋。 因为,那只是根据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情给我的「感觉」。 说明白些,如果有解答的话,我自己倒也很想知道。 如果要说现在已经较为明朗的事态…… 那就是三田村和我家,也就是神崎家其实是有血缘关系的。 还有三田村家的「灾难」是因「某人」的意志而发生的…… 就这么多了。 只有这些……我该怎么办,是吗? 还有我能做什么,是吗? 不是我自夸,除了钢琴以外我还真的是什么都不会。 嗯,是啊!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要我守护三田村家,这个担子太重了。 这八成是我想太多了……对啊……一定是的……我想一定是的。 ……我希望……这么想。 三田村综合医院 「我听说欧雷格.亚力克什.沃尔洛夫要到爷爷这里来,是真的吗?」 把书包往玄关一丢,我对着厨房里喊叫。 「嗯,好像是吧!」 妈妈的低嗓音从玻璃门的那一边回答道。 为什么!? 既然知道,为什么没告诉我? 今天,我才从学校的音乐老师那里听说这个消息。 沃尔洛夫来日本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演奏会,而是为了来接受爷爷的手术治疗。 三田村家代代都是医生。 从横滨开港以来就一直持续未曾间断,现在在矶子也还有一间大医院。 以私人的综合医院而言,在县内也是屈指可数的规模。 虽然爷爷已经把院长的宝座交给长男,也就是伯父,不过他本人现在还是位居一线、相当活跃的医生。 好像在眼科中是相当重要的人物。 没错,沃尔洛夫是以失明的天才小提琴手闻名的。 原来…… 沃尔洛夫是为了要爷爷替他治疗眼疾而来的。 这么说,他当然会住进爷爷的医院啰! 不过,职业级的演奏家即使入院,每天也一样要持续练习。 太棒了—— 太幸运了☆☆ 那我不就可以在旁边听他演奏了? 拜托爷爷,让我也进到病房里。 他一定会依我的。 三田村家的每个人都对由麻非常宽容,其中爷爷算是最严重的。 反而对森和林这两个孙子,简直是严格到不行;但是对小孙女却宠爱有加,即使爬到头顶都无所谓。 对十六岁的意识而言,这样的要求的确不太恰当,不过这种时候她会睁一眼闭一眼的。 求求你。 求求你。 爷爷,让我听听沃尔洛夫的演奏。 我想本牧是一个有着多种风貌的地方。 一个是多年前因为美军住宅区的关系,使得这里能欣赏到爵士和蓝调的酒吧,分散在四处,散发着五〇、六〇年代气息的无国籍的风味。 另一个是由高级楼层的公寓、很时髦的长廊商场所代表的时尚风貌。 还有一个则是拥有美丽庭园的三溪园,所代表的纯日本风格。 而区隔这些不同风格的,就是延绵在道路两边,令人目眩的樱花路树。 这些樱花路树梢梢延伸到三溪园旁边的地方,那里正是三田村老家所在。 虽说占地没有三溪园那么广大,但还是间有着美丽日本庭园的传统老房屋。 「这次不行,由麻。」 出乎意料地,爷爷竟然给了她预想之外的答案。 这一带完全听不到国道的噪音,在三田村老家的客厅里,只有隔着纸门隐约传来的撒娇声和爷爷的声音。 「为什么?爷爷,只要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嘛——再不然,我从房间外面听就好了,我真的很想听啊!」 「不行。」 爷爷身上穿着他最喜欢的大岛服,一边喝着他最喜欢的煎茶,舒适地坐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由麻就坐在他的腿上,以一种绝对会成功的甜美声音娇嗔着。 我的撒娇功夫明明就很完美,说不行就太奇怪了。 坐在爷爷旁边的奶奶,还有正在倒新茶的伯母,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复杂。 为什么? 只是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稍微听一下练习的声音,会有这么严重吗? 「由麻,其他的事妳都可以要求。对了,想不想换台新的钢琴啊?例如贝森什么的,怎么样?听说相当不错的……」 爷爷说的是贝森朵夫钢琴吗? 这也太高级了一点,那可是钢琴中的极品啊! 不过,我还是比较想听沃尔洛夫的演奏。 我可不是只要是演奏家就想见的那种人。 演奏家里,也有我很讨厌的人。 对我来说,演奏家里头几乎只要听上八小节就够了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可是,沃尔洛夫不一样。 我体内的弦会和他起共鸣。 也就是说,如果亚衣子能继续她的钢琴演奏,她最想完成的乐音,就会由他创造出来。 沃尔洛夫能创作出我梦中的音乐。 所以,我才会想听他演奏。 「我不要钢琴。求求您,爷爷,只要一下下就好了,我真的很想听……」 「不行,由麻,妳不可以太任性。」 妈妈轻声遏止我,并且伸手想把我抱开。我推开妈妈的手继续耍赖。 「爷爷,拜托啦……」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要这么不听话!」 爷爷的怒叱声震动了纸门。 这一瞬间,我飞也似地奔向客厅角落,蹲踞在那里。 奶奶、伯母和妈妈什么话都不敢说。 而刚从学校回来的林,闻声之后立刻跑到客厅里来。 这应该是爷爷第一次对我这样大声说话吧! 从爷爷自己的惊愕程度来看,可以证明的确是如此。 他察觉到蜷曲在角落、动也不动的我,显得焦虑不安起来。 「由、由麻,对不起,爷爷不应该这么大声吼妳。我绝对不会再凶妳了,赶快过来。」 「老爷子,没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吧!你看你把由麻吓成那样。」奶奶说道。 「好啦!怎么吓成这样呢?没这么可怕。爷爷也不是真的在对妳发脾气。」伯母也接着说。 然而,我却是真的动弹不得。 但是并非因为被吓坏了。 也不是真的非常害怕。 铿。 而是我的太阳穴开始窜起一阵剧痛,使我无法动弹。 林像要把我整个人包覆隐藏起来般地拥抱着我,并在我的耳边低语: 「由麻,又是那个吗?」 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对他点点头。 「没关系,她只是吓了一跳,等一下就没事了。」 林对着担心的大人们这么说着,接着抱起我走出客厅。 我的头疼得几乎快要裂开了 。 铿地阵阵刺痛着。 没错,这的确是「那个」。 好吧!! 意思是说,这回轮到爷爷了吗!! 咦—— 我来说明一下吧! 这是一种危险信号。 非常唐突,实在不好意思。但没办法,因为其他已经没啥可说了。 亚衣子在由麻体内复活的同时,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我想这是一种预知的能力。 只要危险一接近我,我的太阳穴就会剧烈疼痛。 ——不! 或许是当我的家族有「灾难」临头的时候……就会发生也说不定。 第一次是我回来了之后,自己差点被害死的时候。 第二次是森大哥。 第三次是爸爸的事。 无论是快被掐死,或是快被溺毙,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伴随着这剧烈疼痛而来的最大「危险」,其实是时光隧道。 之前,我穿越时空回到了七世纪的飞鸟地方。 更早些,我还到了公元前的中东。 爷爷的怒吼声,引发了「铿」的感觉,看来这一次的红色信号,好像指的就是爷爷了。 千万别这样啊! 虽然我也曾质疑过自己是不是为了守护这个家族才回来的,但是如同我刚才所说过的,我其实没有保护他们的能力啊。 啊—— 真的,饶过我吧! 啪喀! 一个树枝折断的声音传来,我一抬头,眼前有一朵小小的茶花。 「这是奶奶最引以自豪的白佗助茶花(sirowabisuke),如果是为妳摘的,她应该不会生气才对。妳的头痛……好些了吗?」 顺着拿花的手往上看,我的视线撞见了正俯视着我的林。 (插图016) 四周的绿,则是像铺上了天鹅绒般的青苔庭园。 在我出神发呆的时候,林为了方便我们两个人单独说话,把我带到这里来。 「头……已经不痛了。」 我接过了小白花,并且这样回答着。 的确,刚才的剧痛莫名奇妙地完全消失了。 「诱发的原因是谁呢?」 「……是爷爷。」 「是吗?这一回是爷爷啊……」 林显得相当忧郁地叹着气。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由麻=亚衣子,所以他对事态的理解也就特别迅速。 「林,现在爷爷身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变化呢?」 「……」 林没有具体的回答。不过我却清楚地看见他皱起眉头。 啊,这小子好像知道什么呢。 如果知道,就赶快告诉我啊! 如果什么都还搞不清楚,又被卷进时光隧道,那就太糟糕了。 「林,不要隐瞒,赶快告诉我啊!你知道些什么吧!」 「我没有想要隐瞒什么啊!只是心里的确有个谱,但不确定这是否就是真正的原因。」 「没关系,你说吧!」 「……是因为沃尔洛夫啊!」 咦? 「妳听说过爷爷要替妳最喜欢的小提琴家动手术的事情吗?」 ……是……是啊!我竟然不记得了。 本来我还想说和林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质问他一番。 之前去听演奏会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吧!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告诉我呢?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等一下,我知道妳想说什么,但是我并非有什么恶意才不告诉妳的。实在是有很多复杂的问题存在……直到二、三天以前,沃尔洛夫手术的事情才定了下来。除了少数的医院相关人士之外,外界是不可能知道的。」 「很多复杂的问题存在……?」 「嗯,我也是从老爸那边稍微听到了一点点,详细的状况我一样不是很清楚。总之,为了由谁来为沃尔洛夫操刀的事,大家好像起了一些争执。除了我们的爷爷之外,其他像法兰克福、苏黎世、芝加哥等地好像也都有候补医生。不过,人和人之间有各种利害关系、便宜行事、人情义理……当这些全都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状况就显得相当复杂而难以处理了。但是最终还是决定由爷爷执刀。对于并不那么希望由自己来负责这项手术的爷爷来说,这种决定的确让他神经紧绷吧!由于这种种因素,也难怪他刚才会对妳发火,妳千万别介意啊!」 喔——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其实被拒绝这点小事我根本不在意。 不过,这的确是一件大事。 像沃尔洛夫这样世界知名的演奏家,要治疗眼疾恐怕已经不再是私人的问题了。 然而爷爷被选为要替沃尔洛夫执刀的医生,这点实在真够厉害的。 ……啊?……可是…… 「林,你刚才说爷爷并不想替他操刀,为什么呢?」 「……因为,万一失败的话,要承担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风险?」 「是啊!最糟的状况,医院恐怕会因此而关门……」 咦—— 「即使情况没到这么糟,病患大概也会因此大幅减少吧!无论如何,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私立医院应该揽过来的工作。」 哇啊—— 林怎么可以说得这么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件事不是很重要的吗? 呼——反正异常的事态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好!既然已经掌握线索了,我也不能闲着。」 林的眉头突然皱起上扬。 「喂!由麻,妳想干什么?妳先别轻举妄动。」 「要干嘛是接下来才要思考的问题。老实说,我就是不喜欢呆呆地等侯时光隧道那样的事情发生。」 「话是这样没错……但妳千万别一个人贸然行动。要做什么得先跟我商量一下。」 林啊!你对我也未免太保护过度了吧! 我希望你不要老把我当作九岁的孩子来看待。 总之,我希望不要再像过去那样突然被卷进时光隧道里。 那带给我的打击确实是太大了一点。 对于精神卫生而言,实在不太好。 嗯! 嗯!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欧雷格.亚力克什.沃尔洛夫 三田村综合医院位于矶子的山丘上。 往下能俯瞰海面的广大院方用地里,处处可见有着整洁清爽外观的近代医疗大楼以及事务管理大楼,但却没有疾病或伤痛等特有的苦难感觉或药臭味。 这么说来,以前爷爷几杯黄汤下肚后曾说过: 「开朗入院,快快出院回家,是我们医院的理念。」 这样的口号,实在让人质疑病人出院时是不是真的都痊愈了?但患者们似乎都挺能接受的,所以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星期六的午后—— 医院里充满了来看病的患者以及来探视病人的访客。 很幸运地,我没有被熟悉的职员和护士拦阻,非常顺利地来到医院的最里面。 医院的最里面。 是的,住在那里的沃尔洛夫在三天前入院了。 我在他住进去之后拼命研究过,所以不会有错。 『得做点什么。』 我试着想过各种可能,结果自己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亲眼看看沃尔洛夫而已! 如果爷爷的「灾难」重点是在那手术上,那这话题的进展是不可能跳开患者本人的。 如果危险因素是在沃尔洛夫身上,那见了面就一定会知道。 因为,那时候一定又会出现以往那样剧烈的头疼,这么一来事情也就很清楚了。 所以,我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出现在这里。 ……林很啰唆,所以就先把他搁着吧。 为什么吗……呃……总之…… 也许是我自己有一些贪婪的期待…… 说不定…… 如果时机对的话,或许能听到沃尔洛夫练习的音乐。 哇哈哈☆ ——在打开通往特别医疗大楼的门时,那声音就飞进了我的耳里。 是小提琴的练习曲。 错不了的,那绝对是沃尔洛夫的练习演奏。 哇啊——☆ 太幸运了☆ 我的确是有所期待,只是没想到竟然可以这样碰巧听到。 哇,看来我可以慢慢听个够。 由于房间里起码还有伴奏的钢琴手在,因此我也没办法偷偷摸摸地和沃尔洛夫见面。 所以,我只好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聆听。 是啊,这可是迫不得已的! 哇啊——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哇! 哇啊!沃尔洛夫真的是太棒了! ——但是,这个钢琴伴奏是怎么了? 虽然技术性的水平相当高,但是却和沃尔洛夫的演奏完全搭不起来。 他对沃尔洛夫的音乐完全不理解啊! 啊!根本不对。 沃尔洛夫想要让人听见的是现在这部分的演奏。 但是伴奏部分这样演奏的话,根本无法成就他期盼的乐音。 「!!」 啪咚——! 感觉好像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言语彼此相互怒斥的时候,三个男人突然从音乐流泄而出的房间里被赶了出来。 正如我所想像,应该是沃尔洛夫再也无法忍受他们对音乐诠释上的出入了。 就是嘛,这个我非常清楚。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男人,其中一位是外国人,其他两位则是日本人。 那名外国人应该是沃尔洛夫的经纪人,其他的想必是翻译人员和无能的伴奏吧! 他们三个人从我所躲藏的柱子旁边走过,然后朝管理大楼的方向消失了。 ……呵,真可惜。 好不容易以为终于能好好听一下沃尔洛夫的演奏的说—— 不过既然是那样的伴奏也就算了。 真拿他没办法。 还是依照一开始的目的,一睹沃尔洛夫的真面目就回家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探头进入刚才没被关上的门里。 从那一点点的缝隙之间,我看见了一座大钢琴和床铺的一角。 钢琴的上面,则放着一把小提琴和拉弓。 咦? 但是,没看见人的影子啊? 沃尔洛夫到哪里去了? 是在门缝的死角位置吗? 正想悄悄把手放到门上的我,却突然失去了我的标的物,扑空滚进房间里。 因为门突然往内侧被打开了。 呀——不妙! 我害怕地抬起头来,眼前出现的是一双被擦得雪亮的褐色皮鞋。 呀—— 皮鞋的上面是骆驼牌的长裤。 再继续往上看,是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再往上则是一个略小的头。 一头金发,眼睛外面还有一副深色的太阳眼镜。 对方大概二十岁出头,以俄国人来说是个身材略显娇小的青年,就站在我眼前。 哇——!! 这就是欧雷格.亚力克什.沃尔洛夫? 「!!」 当我站直身体的同时,他突然对着我说些语调听起来很怪异的话。 「对……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打扰的,我……你们的话,我也听不太懂啊!怎么办……」 我似乎感觉到往下俯视着我的沃尔洛夫,表情显得放松了一些。 啊,他把我错认成刚才走出去的人了。 「是谁……?」 沃尔洛夫这么说道。 喔!?他说的是日语!? 「你……是谁?」 虽然说得有些不熟练,但却是相当标准的日语。 「……」 我的太阳穴完全没有疼痛感。 即使我面对着沃尔洛夫,也没有发生那种头痛。 总之,这就表示爷爷的「灾难」和沃尔洛夫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太好了。 虽然对解决「灾难」的状况一点进展都没有,但毕竟知道这件事和沃尔洛夫无关,我还是觉得很高兴。 「你是谁呢?你听得懂我的日语吗?我很努力地练习过了……」 沃尔洛夫再度开口。 咕—— 我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插图023) 虽然我很清楚,这不是我该单纯地感到开心的时刻,但这可是我第一次和我所憧憬的演奏家见面啊! 或许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我的手在发抖,嘴巴也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 「你、你说得很清楚。恕我冒昧,实在非常对不起。我非常喜欢你的演奏,很想再多听一点……所以……真的很对不起。」 我再一次,而且是以非常郑重的口吻向他道歉。 我实在没办法对他装出九岁孩子的模样。 「喜欢我的演奏……?那真是谢谢妳,我好高兴。妳是不是也拉小提琴呢?」 「……不,我弹钢琴。」 「钢琴啊,妳已经弹很久了吗?就像妳看到的,我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我对妳的事也完全不知道。首先,可以告诉我妳的名字吗?」 「……」 「怎么了?我问了不该问的事吗?」 「……不……呃……我叫做亚衣子,从三岁开始学钢琴,现在是高中一年级钢琴科的学生。」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些话。 这些话并非胡说,但只要我的身体是九岁的由麻,那么这些话就是百分之百的谎言。 我当然没有任何想要利用沃尔洛夫的眼盲来欺骗他的意思。 只是当我们同在音乐的世界里,我希望能和他以对等的方式交谈。 ……当然,我也不敢认为十六岁的亚衣子就能和沃尔洛夫有什么样的对等关系。 但这是我此刻仅有的梦想。 只是一下下,让自己回顾一下过去的梦,应该没有关系吧! 「哇哈!那正好。这下我可以拜托妳帮我伴奏,协助我练习啰!刚才我太沉不住气,把钢琴师给赶跑了,所以正在为无法顺利练习感到苦恼。」 是吗?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当沃尔洛夫的伴奏…… 咦? 嘿——? 你现在在说什么? 要我为沃尔洛夫做伴奏? 「妳不要想太多,就和平常一样弹奏就可以了。妳不愿意吗?」 「不、不、不、不是的,当然不是。」 「太好了。那么就从乐谱打开的地方开始……」 不会吧!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这种机会…… 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请、请让我来——」 伴奏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和独奏者配合演出。 理解独奏者想要如何弹奏,然后退 居后方让他能充分表现。 如果对象是沃尔洛夫的话,那就太简单了。 因为他的感性和我是一样的。 看,他就是希望人家听见这部分。 所以,乐音有一点牵引滞留。 看吧!没错。 从八小节前开始,他就开始刻意地展现稍微强烈的音调…… 完全正确。 突然,小提琴的声音停止了。 我看见沃尔洛夫依然握着提琴,表情却像是冻住了似的。 怎、怎么回事?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我的伴奏吧。 「亚衣子,我们不弹练习曲了。我要开始做即兴演奏,请妳一定要跟上。」 咦? 他的声音低了八度。 怎么会突然这样,到底是怎么了啊? 「要开始了喔!」 「等、等、等一下……」 完全没有给我一点插嘴的机会,沃尔洛夫的弓画出一条弧线,开始在弦上滑动起来。这中间,就像闪烁的亮光渲泄而出一般,乐音充满了整个房间。 「!!」 这乐音,和刚才的曲子完全不一样。 他是认真地在弹奏。 太棒了。 太棒了。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 这和刚才因为紧张所引起的颤抖完全不同。 我的心跳加速,兴奋极了,内心也雀跃不已。 我忘却了一切,只是紧紧追逐着他的乐音。 沃尔洛夫的表情扭曲,显得相当痛苦的模样。 他把全部的神经都集中在乐音上。 所以,我也得跟他一样全神贯注才行。 (插图026) 要是不认真地紧紧追逐,我的乐音就会跟不上。 那种紧密度,音和音几乎就要擦撞在一起,如果不绷紧神经创造出乐音,那么一切都会被破坏掉。 简直不敢相信,但这确实是沃尔洛夫的挑战书。 然而更不敢相信的是,我竟然接受了。 体内深处的某种能量,大胆且毫不避讳地接受了这项挑战。 这真的是前所未有。 我的胃好痛。 真正的胜负决战像烟火般展开,让我的胃很不舒服。 但是,这乐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沃尔洛夫和我所创作出来的乐音,让这烟火变成了透明的光。 紧绷的神经和神经间相互竞争、撞击、缠绕所创作出来的乐音,是从不曾有过、令人通体舒畅的音乐。 喝醉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 紧追不舍的神经绷紧、 胃的疼痛感、 还有透明的光, 全部都消失了。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察觉的时候,室内已经恢复成一片寂静。 在放有钢琴的病房里,只听得见沃尔洛夫和我的急促呼吸声。 没有任何信号或手势,我们两个同时结束了演奏。 但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点都不为此而感觉到不可思议。 身体完全被汗水濡湿。 身体也还记忆着那胃部的疼痛。 但是,我却觉得非常舒畅。 舒畅得真希望时间能就这样停止下来。 「……亚衣子,妳为什么没有在乐坛出头呢?」 而让时间开始转动的,正是沃尔洛夫。 「咦?」 「太美妙了,真的是太美妙了。妳知道吧?妳现在和我对等演奏了。不,也许还更上层。太可怕了,我差点被妳牵着走,真是太可怕了。」 「……」 「像妳这样的钢琴师,怎么会没被发掘,就这样被埋没了呢?」 和刚才的模样截然不同,沃尔洛夫的脸颊泛红,非常激动地说着。 啊!想必你应该是知道的。 你现在所说的这些话,是多么地令我喜悦。 我多么期待能成为一位钢琴家。 这是我未能完成的梦。 然而你却认同了我的钢琴。 我所憧憬的你……认同了我的钢琴。 这对我有多么重要,你能了解吗? 「亚衣子,我希望能握一下妳的手。」 咦? 沃尔洛夫边说着,边朝我伸出手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拥抱妳。由于我的眼睛看不见,为了确认妳这位了不起的钢琴师,这是我唯一的方法。」 这、这、这……先等一下。 「啊——亚衣子,还有什么方法可以传达我此刻的心情?拜托妳,请妳过来我这边吧。」 沃尔洛夫和我一样,体验了相同的感动。 嗯,我懂。我也很想和他拥抱,欢呼万岁啊! 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不就会被拆穿我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吗? 那我该怎么对他解释这一切呢? 「来吧!亚衣子。」 怎么办……这下麻烦大了。 叩叩。 敲门声解除了我紧张的神经。 在我还无法判断这是救命的神仙还是正好相反的状况时,门那头传来的声音,给了我明确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是三田村林,是院长的儿子,不知道跟我一起来的人是不是在您这里叨扰呢……」 呃—— 的确是林的声音。 这可说是救命的神仙,但同时也是相反的存在。 他一定会替我解除眼前的危机,但事后我也一定会挨骂。 他一定是察觉我不见了,所以猜想我到这里来了吧。 「请。」 林也客气地回了「不好意思」,然后定进房间,确定我在这里之后,对我使出「果然」和「哼」的眼神。 对、对不起,虽然我没跟你说就一个人偷偷跑来这里,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你好,突然冒昧地跑来打扰您,真的很抱歉。看来我的同伴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啊,这么说来,亚衣子是你的……」 「亚衣子?」 林再一次用眼角瞪我。 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我很自然地就报了这个名字啊! 「是的,亚衣子是您忠实的迷……她趁我不注意时溜了进来。祖父明明很清楚地吩咐过,谁都不许随便接近这里,没想到她还是叨扰到您了,真的非常抱歉。亚衣子,我们赶快离开吧!」 「不,倒是没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原来是这样啊!」 沃尔洛夫很微妙地点点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 「我刚才说想拥抱妳,真是冒犯了。我的确听说过,日本的女性是非常害羞的,如果已经有男朋友,那就更不可以了。让妳为难了,真是不好意思。」 哈——? 男、男朋友?是在说林吗? 我和林不约而同地互看了对方。 出乎意料地,林的脸颊竟然红通通地。 「不过,如果我爱上了妳的钢琴演奏,我想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吧?什么时候我们还有机会一起演奏呢?」 「!!」 「亚衣子?」 「……如果可以的话那真是太好了。我会努力祈祷,祝你眼睛的手术成功。」 在林的催促下,我们离开了房间。外面冬天的太阳已近黄昏。 「林,你等一下,不要走这么快啊!我追不上你。」 我吐着白色气息跑向他,他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地将我抱了起来。 林 从刚才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这表示他相当生气。 没有遵守他的交代,的确是我不对。不过,我现在可一点也不想听他说教。 刚才的二重奏,现在还留在我的体内。 真希望沃尔洛夫的手术大成功。 这不仅是希望保护爷爷免于「灾难」,也是为了沃尔洛夫……所以手术一定要成功才行。 这一次,我一定要全力以赴。 走着瞧,我一定要保护大家免于「灾难」。这回我是真的这么想。 「由麻……」 「别说了,林。我知道。」 「刚才我在找妳的时候,一直在想……的确,我是对音乐的事一窍不通,不过妳拼命想弹琴的心情,我想我可以理解。」 咦——? 一直在想——?所以他并不是在生气啰? 「因此,即使亚衣子已经没有可能了,那就让由麻来成为钢琴家吧!」 「林?」 「没错吧!不管是亚衣子或由麻,其实都是妳。这回,妳就以由麻的身分努力成为一个钢琴家,不就好了?」 ……林。 你真的替我思考了这些吗? 嗯! 嗯!没错。 这应该是可以达成的事。 这样做应该是可以的。 如果真的能这样也不错。 「谢谢你,林。但是在这之前,我必须先完成我的使命。」 我把手环在林的脖子上,用力地将他抱紧。 他也很温柔地回抱我。 这天从一大早起,我的太阳穴就开始痛了起来。 更精准一点来说,应该是从两天前开始疼痛,然后疼痛感逐渐增加中。 到了今天早上, 铿! 变成了我已经很习惯的头痛。 今天是沃尔洛夫动手术的日子。 这么一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今天的手术就是那「灾难」的重点。 「小由麻,林哥哥来接妳了,妳都准备好了吗?」 「嗯,妈妈。我正好准备完了。」 妈妈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好我也把外套的蝴蝶结打好了。 妈妈的头部上方露出林的一张脸,正往里面窥视着。 「那么,婶婶,由麻就交给我了。」 「嗯,老是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想她大概是感冒了。不过,头痛持续了二、三天都没好,又很稀奇地自己说要到爷爷的医院,所以还是去一趟会比较安心。」 「您别介意。反正我今天学校刚好停课,正闲着。而且,小儿科的主治医生是大哥,您更加不用担心。」 「嗯,替我跟森问声好。」 我决定在沃尔洛夫动手术时,守在他的身旁。 所谓守在他的身旁,其实最近的距离应该也只是在手术室外面罢了,至于在那里能做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就是没办法不这样做。 所以我和林商量过了,为了去医院而营造出这种很自然的状态。 呼—— 坐上林的驾驶座旁,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没关系的,由麻。手术一定会很顺利的。」 「当然,我一定会让事情顺利进行。但比较重要的是,我非接受森大哥的看诊不可吗?」 「……那还用得着说吗?因为我们是跟婶婶这么说才出来的。」 「真讨厌,一定会看胸部吧,好丢脸。」 手握住方向盘的林,斜眼看着我,皱起了眉头。 「……妳现在说这种话还早了十年吧!」 从小儿科逃出来之后,我们来到手术室的区域,此时第一手术室早已亮起代表手术中的红色灯号。 手术室前面站着几个人,一个是先前从沃尔洛夫病房出来的,像是经纪人的外国人,另外还有几个像是相关人士的日本人。 大家脸上的神情都显得相当紧张。 我和林则在稍微有点距离外的沙发上坐下。 头感觉到铿铿地疼痛。 「执刀医师是爷爷,不过听说父亲也会从外科前来,以助手的立场在旁协助。我们的医院已经做了最好的准备。不会有事的。」 林像是要让我安心般似地,边抱抱我的肩膀边安慰着我。 不过,林对他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几分自信? 我的确很想相信,但即使是这样,我的头还是太痛了。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我已经重新整理好自己了。 该来的尽管来吧! 铿—— 头的疼痛增加了。 喀咂。 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一声低沉的金属声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出来的是身穿淡蓝色手术上衣和帽子的伯父。 林不由地站了起来。 伯父先对向他趋近的相关人士报以微笑,让他们安心之后,才慢慢地走向我们。 伯父在相关人士看不见的地方对我们点点头之后,靠近林的耳边低语: 「林,去神经科请田中医师赶快来。」 「田中医师?沃尔洛夫怎么了吗?」 「沃尔洛夫的手术很顺利。是……父亲的手腕突然动不了了。」 「咦?」!! 爷爷的手腕动不了!? 「没有任何外来的因素,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神经性的因素。赶快去请田中医师来,再这样下去的话,手术会完全失败的。」 伯父用更低的声音这样说着。 就是这个!! 这就是爷爷的「灾难」!! 「某个人」正为爷爷带来了「灾难」。 铿。 烧灼的疼痛背后有什么在闪烁。 我的手腕好痛。 快放开我的手腕。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声音在我的脑中响起。 没错。 这是爷爷和 爷爷前世的声音。 我的手腕好痛。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 是爷爷和…… 爷爷的前世…… 在向我求救。 时光隧道开始了。 会被送到过去。 (插图034) 在我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几乎是同一时间, 头痛也铿——地炸开了。 手术中的红色灯号、 伯父的蓝色上衣、 林的黑色毛衣、 医院的白色墙壁, 歪斜了、 扭曲了、 全部搅和成一片。 当然,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那一瞬间, 我还是没忘记紧紧扒住林的脚。 谁要一个人飞进时光隧道啊! 铁达尼号 ————…… ————…… ————…… ……头好痛。 ……恶心想吐。 ……头晕眼花。 手和脚都像铅块一样沉重。 我知道啦! 呵呵呵。 这感觉,我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 如果要解除爷爷的「灾难」,就非得要拯救爷爷的前世。 从过往的经验里,我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了。 所以,我现在所要飞抵的地方, 就是爷爷的前世所在的国度,当然那肯定是某个时代。 看吧! 慢慢地…… 意识慢慢地浮现出来了。 反正只要一睁开眼睛,一定又是在完全搞不清楚的地方。 森大哥的时候,是360度一望无际的荒野。 爸爸的时候,是360度一望无际的花田。 好吧! 这一回绝对吓不到我啦! 谁会再被吓到啊? 是啊!还有什么能吓倒我的呢? 「哇啊——!!」 我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一睁开眼睛时,我还是被吓到了。 因为,我最先看到的是…… 大海!! 是一片汪洋大海啊! 而当我回头,接下来再看到的是…… 还是大海!! 不管我向右看,还是向左看, 大海!! 大海!! 大海!! 总之,这回是360度的汪洋。 「哇啊——!!」 突然, 我往下一看,忍不住再度尖叫起来。 我的脚下居然看不见地面。 这样有谁能不惊声惨叫的? 我现在竟然位于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箱子里啊! 不、不对,等一下。这不可能吧! 镇定一点。 要先镇定一点。 (插图037) 先定下神来,再看仔细一点,箱子下面的确有一根很大的柱子延伸过来。 而这根柱子也在箱子上继续延伸,愈往前端柱子就愈细。 总之,意思就是这个箱子是被架设在这根高柱子拦腰的半空中。 我的双腿全软了,整个人跌坐在箱底。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啊!? 这对心脏真的不太好。 所以我才会一直不想面对时光隧道啊! 啊,说我愚蠢也无所谓,真的没法子解决了吗? 首先,一定有什么得先确定的事吧! 呃—— 呃—— 应该是「这儿是哪里」还有「现在是什么时代」吧! 然后再去找出爷爷的前世……然后…… 咦?是什么啊? 我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我慢慢地看过箱子的每一个角落…… 但狭窄的箱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啊!! 「林,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我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箱子的边边上出现了一根细长的手指。 「呀——」 由于过度惊讶,我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那根指头。 「笨蛋,快住手。妳想害我掉下去吗?」 「咦?林吗?」 「除了我,这里还会有谁?」 一边说着,他那修长的腿已经跨过箱子进到里面来了。 果然真的是林☆ 咻砰—— 我冲向前抱住了林。 啊——一个人还是很不安的。 「这次好像是我先醒的,所以我已经先观察过四周的状况了。」 不会吧! 这还真稀奇。 每一次都是我明明几乎都快要抓狂了,而林还是没事般地安然晕死在一旁。 好,这次你已经全部观察过了。 了不起! 「林,这里是哪里!? 现在是什么时代!? 看见爷爷的前世了吗!? 还有,我为什么会在这个箱子里!?」 「快放开我,由麻。我好难过,不要掐住我的脖子。总之,我们现在是在一艘航行于大海的船上。这里是船头帆柱上的瞭望台。」 咦? 船上? 我非常害怕小心地把头伸出箱子外,再一次环视四面八方。 经他这么一说,在遥远下方所看到的,好像真的是船的甲板。 后方则有比这个箱子的位置还高的四根巨大烟囱。 天啊,我刚才怎么完全没注意到有个这么庞大的东西。 可见我简直慌张到极点了。 因为它们真的太庞大了。 无论从帆柱的高度,或是烟囱的巨大模样,都可以知道这艘船相当庞大。 这和爸爸在上面当船医的艾伯特皇家号,几乎是一样等级的大船啊! 啊! 这么说来,这里并不是那么久远的过去啰! 不管是中世纪或纪元前,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船才对。 「林,我们会不会只是空间移动而已,根本还没有进入时光隧道?」 对于怀抱着一丝希望的我,林却无情的摇摇头回应我。 当我察觉时,才发现他的脸色是一片茫然的铁青。 咦?这不是林一向要说出坏消息时的神情吗? 千万别这样啊! 想到他已经非常稀奇地迅速观察过四周的行动,他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妳看!」 林所指的是一张破掉的的纸片。 那是张相当高级的纸张。 而且上面还印着非常漂亮的英文。 「啊,这么说来,这是英语系国家的船啰!像是英国或美国的……」 「呃……妳读看看啊!」 「!!」 嗯,我对英文挺伤脑筋的。 不过仔细地看下去,有些像是牛肉、有机蔬菜、冰淇淋之类的单字跳进了我的眼中。 「这不是菜单吗?这艘船是客轮啰?」 「没错。其他妳还发现了什么吗?」 「……我肚子饿了。」 「笨蛋,我是说船的名字。不就写在最上面那一行吗?」 干嘛呀!林你也太卖弄玄虚了吧! 如果你已经知道,就直截了当告诉我就好了嘛! ……你说船的名字是吗? 当我把视线转回到菜单上,看见最上面的一排字写着『titanic』。 咦……铁……达尼……号?!! 「这是铁达尼号吗?」 「不错,没想到连历史白痴的妳,也知道铁达尼号呢。」 「我……」 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可是超有名的船。 她是在从英国的南安普敦航向纽约的处女航中,不幸撞上冰山而沉没在北大西洋的豪华客轮。 这就是所谓的铁达尼号。 「那……那么我们……」 「没错。我们就在这一艘应该会沉没的船上,而且现在就在北大西洋上。」 哇啊—— 不要再说了。 林啊,你干嘛用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些吓死人的事啊! 「吓到妳真不好意思。不过还有更让你惊讶的事……」 「……说啊!反正你尽管说吧!如果非得惊讶不可的话,那就全部一起来吧!」 「妳倒是很干脆,那我可要说了。这张菜单是今天的菜单,你看看日期。」 我有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插图041) 我似乎有些理解林要说的是什么了。 「……上面的日期是一九二一年四月十三日……」 「铁达尼号沉没的日期是一九二一年四月十四日,也就是明天的晚上。」 哇啊——? 啊! 我觉得一阵晕眩。 也就是说,在明 天船沉没之前,我们必须完成所有的事情才可以。 在一天半里面,我们必须找出爷爷的前世,并且把问题解决掉。 如果办不到,我和林都会和这艘船一起葬身海底。 天啊,这简直是值得感恩落泪的一刻。 咦?稍等一下。 这么说来,我根本连惊讶或害怕的时间都没有啊! 现在我只能重新站起来了。 只能奋力一试了。 「林,快下去吧!没空在这里乘凉了,得赶快找出爷爷的前世才行啊!」 「由麻,没有一次说清楚,实在非常不好意思……」 林做势要去开启箱子底部的门,同时也俯瞰着我,很伤感地说着。 「……怎么回事啊?林。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吗?」 「客轮会有乘客名簿这样的东西。如果名字不在名簿里,就会被当做偷渡客,而我们当然就是那非常悲情的犯罪者。万一被船员发现,一定会被关进船舱。这么一来,明天我们准会成为海里的鱼饵。」 咦?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只时间不够,还得像忍者一样秘密行动? 啊!你快点想想其他的法子吧! 不过,我们绝不允许爷爷的手术失败。 当然也不容许医院因此倒闭。 我们一定要让大家看见,沃尔洛夫的眼睛好起来。 发奋图强的九岁女娃可是不容小觑的。 哇—— 哇—— 太棒了! 太棒了! 啊,每次都很辞穷,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要我在这感动的瞬间将这情景描述出来,那也不太可能。 太棒了接下来应该是…… 漂亮! 豪华! 绚烂! (插图043) 庄严! 总之,除了这些形容词,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眼前我所看到的是铁达尼号的一等联谊厅。 精雕细镂的大柱子。 天花板上尽是金色的精致工艺。 偌大的拱顶窗搭配着云烟般的蕾丝窗帘。 放在那里的优雅布面椅子,是有着猫脚印花样的洛可可风格。 绒毯更是软绵绵的。 墙面上的烛台也是非常精致雕琢的黄铜制品,而且还用灯泡取代了蜡烛。 中央位置的暖炉上方装饰着青铜像,我觉得类似的东西以前好像在卢布美术书籍中看过。 然而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我,是已经在联谊厅的入口开启后,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足足三分钟之后的事了。 从船桅的瞭望台被林抱下来之后,也不知道他打哪里偷来了一袭绅士用的外套。 真受不了这家伙,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家世,也接受过顶级的贵族教育,他都是到哪去学会这些坏勾当的。 总之,把这外套罩在他原来的黑毛衣和裤子上面后,他的外观也就不再那么格格不入了。 不过说也奇怪,林在日本的时候,看起来是很纯粹的日本人,但到了这里怎么看起来简直像极了混血的东欧人。 如果让他混入成吉思汗时代萨珊王朝的波斯一带,恐怕是再适合不过了。 真是不可思议的家伙。 至于我呢,本来就有四分之一的混血,再加上妈妈的嗜好,老喜欢为我穿上古典的洋娃娃装,所以一点问题都没有。 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决定要混入到人群中。 当然,我们还是必须躲开船员们的视线。 于是…… 我们迎着海风,沿着船侧面像走廊般的甲板(之后林还告诉我这叫做散步走廊)处寻找着人多聚集的地方,结果我们首先来到的就是这里。 也就是一等联谊厅。 「……原来如此。」 听到这个声音后,我抬头往上看,看见林以非常悠哉的眼神环视着室内。 「就和我在照片里看到的一样,路易十五时代的凡尔赛风格……由麻,妳过来。」 林牵着我的手往联谊厅中央的位置走过去。 「等……等一下,我说林啊!走到这么显眼的地方不太好吧?」 「的确,被人发现我们搭霸王船是不太妙,但是如果都不和人见面,也就查不出爷爷的前世了,不是吗?要胆大心细,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基本。」 所谓的心细,在哪里看得到啊? 我真的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了不得的家伙呢?或者根本只是太随便了? 当我还在为这绚烂华丽震惊不已时,他竟然能毫不在意地说出这些。 啊,我的心脏像小鹿乱撞般。 「不要那么好奇地东张西望,快坐下来。」 林一边说着,已经替我把椅子拉了过来。 被这样引导的我只好坐了下来。 而且是和他对坐的位置。 我漫不经心地望着长腿交错、 悠然等候着手拖银盘的侍者过来的林。 天啊!这样的林真的帅毙了。 我觉得这样的姿态真的是非常适合他。 不过…… 「请给我咖啡和热牛奶。」 林对侍者这么说。 「热牛奶可以吧?由麻。」 不过,我真的无法静下心来。 毕竟,亚衣子和林或由麻都不一样,她可是来自平民阶级的人。 榻榻米上面放着几个软布垫,其实再适合不过了。 「由麻,妳怎么了?」 咦? 你、你说什么? 啊!啊!你是在说热牛奶吗? 「嗯……没事,牛奶就可以了。请给我牛奶。」 侍者确认了我们的要求后,灿然一笑就离去了。 啊,这对心脏真的不太好。 在这种地方喝咖啡加牛奶……! 他刚才是说来杯咖啡和热牛奶吗? 「等等,林。你待会儿怎么付钱啊?你应该没有这个时代的钱吧?」 「船上的客人都是用签房号来付费的。」 「但是我们不是船上的乘客啊!」 「外套内里的口袋里有着大衣主人的名片。我打算借用一下他的名字。」 从外套内里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林以丝毫都不担心的模样微笑着。 「……」 够了。 我受够了担心的感觉。 反正这一类的事,我是绝不可能赢过林的。 所以,在船内到处走动的任务就完全交给林了。 我不想再为多余的事担心。 我要开始为专心找出爷爷的前世而努力。 因为知道爷爷前世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是我,只要一看到那个人的脸,马上就会知道了。 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点都还没出过差错。 好吧!让我瞧瞧在这个联谊厅里,那个人在吗? 联谊厅中半数的椅子上都有人。 大多数的男士,几乎都留着用心修整过的胡子。 而大多数的女性,身上几乎都配戴着昂贵的宝石。 无论如何,毕竟在这里的都属于富裕阶级的人士。 我全部看过一遍之后,转身对林摇摇头。 那个人不在这里。 爷爷的前世不在这里。 默默地点点头之后,林等我把牛奶喝完后便站了起来。 接下来,我 们所窥视的那间房间里全都是男性。 「那是一等吸烟室。」 林站在柱子的阴影下说着。 吸烟室? 咦?连这样的房间也有啊? 房间的墙壁是用珍珠贝镶嵌的红木打造而成的。 还有大型的彩色玻璃窗。 这里和刚才的凡尔赛风格又不一样了。 或许是英国的乔治王朝风格吧! 不过,不变的是风格依然绚烂奢华。 这其中留着山丰胡子的绅士大约有五、六位,都叼着雪茄。 这里就像成熟男人的沙龙。 不过,林并没有打算要带我进去。 「怎么样?由麻。」 「这里也没有。他们都不是。」 铁达尼号是一艘巨大的轮船。 船上的工作人员加上乘客,至少也有二千人以上。 要从这么多从来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姓名的人当中找出特定的人来,本来就是很可笑的举动。 再加上我们所剩的时间只有三十多个小时。 不过,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我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 因为,我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在这里的。 爷爷的前世一定会遇到什么「灾难」。 这个「灾难」本来在这个人的人生中应该是不存在的,所以在转世投胎后的爷爷身上,现在也正遭遇到这个「灾难」。 拯救前世里的某个人,就是我现在的使命。 这是在经过了各种事件状况后,我所得到的一个肯定的答案。 所以,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 「哈啾!」 我打了一个喷嚏,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四周变得非常明亮。 这里是被挂在最上面甲板上的救生艇里。 昨夜夜深后,我们因为在船里走得太累了,于是便倒在这里头。 林好像早就睁开眼睛了。 不过,他可能是为了替我取暖,所以还躺在旁边抱着我。 嗯,的确…… 「……好冷。」 「虽说才四月,但因为现在是在北大西洋上,四周尽是巨大的冰山在那里漂来漂去的啊!」 林的口吻并没有嘲讽,只是据实陈述。 是啊! 这艘轮船就是撞上这样的一座冰山,才会沉下去的。 这件事就发生在今晚。 「不赶快找出爷爷的前世是不行的。」 「啊!过了今晚,已经不是冷这么简单的问题了。我们会在冰海里冻僵的。」 林啊,拜托你,不要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这种事。 昨天除了检视过一等联谊厅和吸烟室外,我们另外还查看过二等联谊厅、健身房、咖啡厅。 又猜想人一定会大量聚集,所以我们也看过了用晚餐的地方。 只要想得到的公众场所,我们全都寻过一遍。 但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是没找到。 我们总不能一间间去窥探私人房间吧;此外,操控室和船桥也是进不得。 嗯—— 虽然我相信一定会找到,不过还是有点焦虑。 总之,时间实在少得离谱。 「有一件事,我相当在意。」 我一边往一等船客用的大楼梯上爬,一边对在我身后的林说道。 用粗大橡木精心雕刻出来的楼梯,本身简直就是艺术品。 而我们也先决定在船内到处走动。 各楼层的甲板、 船内的走廊、 楼梯, 我们坚决相信一定能在某处遇见爷爷的前世。 ……但是,有件非常纳闷的事始终在我心底。 「我知道,一连串的『灾难』到底是透过『谁』的意识而产生的?妳说的是这个吧?」 林直接回视我的眼睛,这么说着。 是的。 没有错。 以前,在爸爸的事件发生时,那个「灾难」的确是「某人」引起的。 我想,森大哥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 总之,这些绝非偶然。 所以,这次的事情一定也不例外…… 「现在思考这些也没什么用。总而言之,唯一明确而肯定的就是,这艘船今晚将会沉没。如今我们能做什么,就只能尽力去做了。」 「……嗯。说得也是……」 虽然这道理的确是说对了,但是…… 今晚,船将会沉没…… 咕噜! 再次想起这件事,我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液。 楼梯下方的大厅里,年轻的绅士们正优雅而欢愉地交谈着。 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们,开心地大笑着,在楼梯间来回奔跑。 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好像正要把托盘里的红茶送到客房去的样子。 这些人之中,有几个人能迎接明日的到来呢? 的确,势必会有一千五百人以上消失在这冷峻的大海里。 「林,如果告诉他们……今晚轮船会撞上冰山,你认为可行吗?如果告诉他们改变航道,那很多人都可以不必死的……」 「……」 林用非常悲伤的神情看着我。 嗯…… ……是啊,我知道的。 这是不可能的。 铁达尼号沉船的事件已经是历史的事实了。 为了矫正一个人的扭曲而来到这里的我们,怎么能允许再制造出更大的扭曲呢? 何况,如果现在在这里大叫船会沉没,又有谁会相信呢? 「铁达尼号是在今天深夜二点多的时候沉没的,所以我们要快点。」 林说这话的时候,听起来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装饰在大楼梯正面的时钟,正指向下午三点的时刻。 对我们来说,只剩下不到十二小时了。 莱特拉 胃好痛。 看不到爷爷的前世。 哪里都找不到。 只有时间不断地过去。 紧张得胃痛不已。 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北大西洋的地平线。 对铁达尼号而言,最后的夜晚已经来到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对我们来说,绝对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啊! 「很累吧,由麻。坐下吧!」 顺着林的指示,我在甲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海风吹在肌肤上,有种冰冷的刺痛感。 船好像更加深入冰山的海域了。 「妳在这里等着。肚子应该很饿了吧?我到咖啡厅去,看有什么可以带出来的东西。」 「对不起,林。你一定也很累吧!」 林轻轻举起一只手,就朝船尾的方向走去了。 我的确累惨了。 肚子也饿了。 不过更糟糕的是,我的心情简直是超低空飞行的状态。 因为,时间正飞也似地消逝。 而眼前砂钟里的砂子,正以令人心惊胆颤的速度落下。 可是,我完全无法阻止它。 天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 咦? 好像有什么声音? 一个极轻快的乐曲从船内轻轻地流泄出来。 啊!是一等联谊厅的乐团开始演奏了。 那是二十世纪流行的、轻快明朗的节奏。 喔—— 这节奏真的不赖。 咚! 一卷全 序曲 我是亚衣子。 神崎亚衣子。 我被杀害的时候是十六岁。 真不好意思,一下就进入这种惊悚的自我介绍。不过,我是被害死的。 当时的我在车子的被撞到,整个人弹飞起来,就这样死了。 这种时候,通常被撞的人都会像「啊——」这样惊叫吧! 不过能够那样反应还算是幸运的。 我连叫「啊——」、「哇——」或「天啊——」的机会都没有。 好刺眼!! 当我这么感觉到的瞬间,我的身体已经被撞飞到半空中了。 是吗?原来那是轿车的车头灯啊!当我理解到的这个事实。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喔! 如果要用推理小说的口吻来说的话…… ☆神崎亚衣子(十六岁)。 充满希望的未来钢琴家,高中一年级。 第一位被害者。 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的。 既然有第一位。那当然还有第二、第三位啰。 第二位被害者 ☆三田村森(二十五岁) 医学院硕士生。 第三位被害者 ☆三田村航(三十七岁) 森的叔叔,客船的船医。 第四位被害者 ☆三田村俊臣(七十二岁) 森的祖父,亦是航的父亲。三田村综合医院的老院长。 想知道得更详细的人,麻烦您去翻阅「起死回生的女孩」前面三集。 总而言之,这位三田村俊臣,正是我父亲的表哥。 是的,神崎和三田村家是有血缘关系的。 啊!我没有特别要大家猜猜看谁是连续杀人事件的凶手,所以大家也没必要去记住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 我想要说明的就是,我们全部都有血缘关系。 首先,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三个人都没有死。 是的,因为我保护他们免于死亡。 我从对我们一族充满杀意,敌意和恶意的家伙手中。把他们救了出来。 至于那家伙是谁,我还不知道。 为什么把我们当目标,也完全没个谱。 不过,第一个被杀害的人——也就是我所要扮演的角色,似乎是要保护家族免于那家伙的迫害。 也许你会问,我人都死了怎么保护那三个人? 问题就在这里。 我啊!起死回生了。 应该说是投胎转世比较好懂吧! 以一个全新的身体、全新的人格,再次出生于这世界。 不过,我还是得说。 不知道是谁想出了投胎转世这种制度的,如果真的有这号人物存在,那我一定要郑重声明我的立场。 如果真的要我负起守护一族的重任,至少也该多考虑一下吧! 绝对要我一个具有相对能力的人来投胎转世才对。 例如天下无敌,还有什么都做得到的超能力者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是我也不会做出这么奢侈的要求啦。 可是至少也该具有一般人的体力,还有一个人到哪儿都没问题的独立个性吧。 毕竟…… 毕竟,重新投胎转世的我…… 回家 「小由麻!妳是三田村由麻,对吧?」 听到有人叫我,于是我回头一看。有个男人正要从车子下来。 「跟我听说的一模一样,所以我马上就认出来了。哇,真的好像洋娃娃啊!」 那个人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对我这么说道。 「啊!林君怎么了?他也一起来了吧?」 我点点头并指向车站的方向。 这个,jr车站明明靠近某个有名的温泉胜地,却是又小又破烂。 在唯一的出口旁边有个公共电话,林现在正要挂上电话筒。 「请问是神崎先生吗?」 林一边跑过来一边说道。 他先把电话卡收进卡套,再将它塞进牛仔裤口袋里,费了不少劲。 「我刚刚打电话到您的府下,神崎太太说您已经出来接我们了……」 「是啊!因为我知道你们是搭哪一班火车来的。大家都在等你们,请快下车吧!说来也真是的,三田村家和我家虽然是亲戚,却始终没能见面。真是遗憾啊!」 「嗯,是啊!」 那位男人为我打开他所搭乘的4wd车门。 啊,我的胸口怦怦地跳着。 我们现在正要前往的是神崎家。 是的,那就是我……神崎亚衣子真正的家。 我死了之后,爸爸和妈妈就搬到这个和温暖的伊豆半岛相邻的镇上。 而我成长的缣仓老家,则是听说趁着姊姊结婚的理由把它给处理掉了。 所以说,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然而既然是爸妈居住的家,对我来说都是格外令我思念的地方。 ——只是…… 不管是爸爸、妈妈或姊姊,恐怕都已经不认得我了。 因为三田村由麻——才是现在的我。 现在九岁,四月起要升小学四年级了。 关于亚衣子……自己这么说还真是有点怪,不过长相真的很平凡。 不平凡的只有弹钢琴的琴艺,外表看起来则是一点都不起眼的孩子。 然而由麻却像由一位手艺极致的玩偶师傅,接受了王公贵族无上限的金价所打造出来的陶瓷娃娃。 请再想像一下,这标致的陶瓷娃娃在高科技的洗礼下自然无碍地活动的模样。 丝绢般的褐色卷发。 白瓷上,用针头点落朱红所溶合成的肌肤。 眼瞳是清澈透明的深棕色。 嘴唇则是从天国采下来的樱桃。 华丽、细致、端庄、优美…… 这个九岁的孩子每天都沐浴在所有美丽的词汇当中,却一点都没有娇生惯养的习性。想必是相貌平凡、兼具生活常识的亚衣子其意识浮现在外的关系。 总而言之。 是的,我就是以这样的身体投胎转世了。 此外还为了从某位搞不清楚是谁的手中拯救出三田村和神崎家的人,我觉醒了。 但是,这年幼的女孩身体承受了多少的辛劳…… 没想到「守护的方法」,竟然会是时光隧道。 要拯救『灾难』降临的人,就必须先拯救他的前世。 我无法理解,也没办法接受,但事实依然是事实。 如果没有堂兄林一起陪着我,我想我早就死了。 大概不外乎溺毙、缢毙或饿死之类的吧! 真的,说到由麻,除了美貌之外真的是一无是处。 ……啊! 不,其实应该有一点…… 那就是「守护」的能力。 「哎呀——————!!太可爱了!!」 妈妈和姊姊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哇!哇!哇!怎么会这么可爱啊?真的。爷爷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简直就像个洋娃娃。快过来,让奶奶抱抱。」 ……妈妈的个性好像一点都没变。 「妈妈,妳太过分了,也让我抱抱啊!快,由麻。过来我这边。天啊,睫毛怎么会这么长啊?脸颊也好光滑喔。哇,妳还带了换洗的衣服来啊!天啊!每一件都好漂亮。阿姨帮妳换衣服好不好?」 ……姊姊,我不是玩具啦! 爸爸和蚂妈所居住 的家位于一座面海的缓坡上。 花期已经结束的梅林包围住四周,在春阳中闪烁光芒的相模湾尽收眼底。 远方有座模糊的小岛的影子,应该就是大岛吧! 充斥着小小北欧风格的家五脏俱全,飘荡着木头的香气。 「喂!喂!两位女士,小由麻才刚到,至少先给她倒杯茶吧!来吧,林君,请。」 爸爸接待我们到的那个房间,主要摆设是木头家具和棉织物,面向海的大玻璃窗射进了充 足的阳光,里面更充满了海水的香气。 「!!」 我的眼睛停住在暖炉旁的物体上。 「啊。对了!小由麻好像也学钢琴吧?」 姊姊打开那黑色大钢琴的盖子说着。 「这是我妹妹的钢琴。现在根本都没有人在弹了,但是还放在这里。小由麻,要不要弹弹看?」 我无言地摇头,同时感觉到林就在身边。 「由麻最近也开始学声乐了,那是祖父的兴趣。」 他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然后把放在钢琴上的相框拿了起来。 那是我的照片。 是神崎亚衣子在拉赫曼尼诺夫国际赛中,以最年少的姿态获得席次时散发着光芒的照片。 (插图:rebirth_04_fmp_017) 「啊,是啊!俊臣先生他……我是说你们的爷爷……可是很自满喔。尤其是被有名的声乐家夸奖音质优美,这可是很了不得的!对吧,雅彦君?」 爸爸对着刚才去接我们回来的人这么说道。 银边眼镜、修剪得很整齐的黑发,一身简洁的棉布衬衫。 这位据说是专攻史学,在大学当讲师的人,微笑着点点头。 这个人是我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姊夫。 看起来是个很体贴、很稳重的人。 他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 我想,姊姊应该过得很幸福。 「————神崎先生和我家的祖父是表兄弟,对吧?」 林一边把咖啡杯往嘴边送,一边不经意地这么说着。 是的。 这正是我今天大老远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我可不是为了缅怀过去的感伤才来的。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竟对我们怀着这么大的杀意、敌意和恶意。 为什么要陷害我们呢? 我想这个答案在神崎家找不到,所以才跑来这里。 我说因为是春假,所以想去玩玩,三田村的爷爷和神崎家的爸爸两人也都笑笑的顺着我的意。 于是,我心想至少也要带一点什么线索回去。 「是的,三田村家是我妈妈的娘家。」 爸爸这么回答。 咦?是这样子啊! 亚衣子还记得她十一岁时奶奶过世的事情。 原来奶奶是从三田村家嫁过来的。 「俊臣先生的父亲是我母亲的哥哥。因为他们只有兄妹两人,其实应该往来得再密切一些才对,但因为我父亲工作的关系,所以一直都相隔得很远。」 爸爸一脸遗憾地说着。 从我和林的角度来看,三田村家的爷爷和神崎家的爸爸是姻亲。而这样的血缘关系可以往前推四代,当时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以前那个引起『灾难』的本尊就说过: 「继承那家伙血缘的人,通通要让他承受苦难直到灭绝为止。」 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这么说来,他所说的「那家伙」,至少应该是四代以前的祖先。 我们的四代以前……与三田村和神崎有接合点的人……到底是谁呢? 「呃……我们爷爷的爷爷,名字叫什么呢?」 爷爷的爷爷……就是四代以前。 「应该是……嗯……叫做三田村和臣……吧!」 「啊,这个人我听说过。他就是我们医院的创始者。」 当林这么响应的同一时间,阳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啊。小透,你回来啦!你是不是跑到对面人家去叨扰人家啦?」 姊姊这么说着。 出现的人影是一个大约和我同年龄的男孩子。 铿——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太阳穴开始窜过剧烈的疼痛。 林用疑虑的眼神看着我身体颤动的模样。 ……保护我们家族的能力…… 为了这个目的,这是由麻唯一具备的能力。 是的。 就是这个。 我想这可说是一种预知能力吧! 但我和林之间习惯称它为『危险信号』。 当我家族中的任何人快遇到『灾难』时,我本身就会发生太阳穴像被针剌到般的疼痛,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在这里发生呢!? 到目前为止,发生这个状况时,从结果来看我们得跳进时光隧道。 森大哥那时候是纪元前的中东。 航爸爸的时候,是七世纪的飞鸟时代。 爷爷的话,则是沉没前夜的铁达尼号。 ……总觉得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当我看见这个男孩的时候,这种『危险信号』便出现了,我想应该是『灾难』就要发生在这孩子身上吧。 但是…… 但是,我真的很讨厌时光隧道。 我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来这里的。 「林君,小由麻。这位是乃里子的儿子,叫做小透。他今年八岁,所以应该比小由麻还要小一岁吧!因为春假的关系,所以从东京来到这里玩,但因为附近没有朋友,他好像很无聊的样子。妳要和他玩喔!」 在爸爸的说话声中,我边压着太阳穴边把头抬起来。 原来是姊姊的小孩。 那他应该是……我的外甥? 名字叫做……小透啊。 小男孩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靠到我身边。 嗯,血统真是不争的事实,果然称不上是外型姣好。 不过,他那双滴溜溜的眼睛,还真是鬼灵精怪的样子。 应该说他是一个精力旺盛的淘气孩子吧! 我忍耐着太阳穴的疼痛,勉强站了起来。 我把手慢慢伸出去,摸了摸和我几乎是同样高度位置的头发。 那头硬发漆黑而浓密,一点都拿它没辄。 和当时还是亚衣子的我头发一模一样。 ……嗯,我会保护你的。 不管是谁对你有敌意,我都会保护你的。 我边忍受着太阳穴的疼痛,勉强成功地装出一个笑容,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外甥却慢慢地把我的裙子掀了起来。 (插图:rebirth_04_fmp_021) 「~~~~~~~~~~~~~~~~~~~~~~~~~~~~~~~~~~~~!!」 他在干什么啊?这小鬼! 男孩的双手,连裙子一起把很多蕾丝边的衬裙也一起掀了起来,三田村家的杏妈妈为我选的那件有褶边的灯笼短内裤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剌剌地呈现在人家眼前。 「小透,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姊姊,我想妳应该是要做出很生气的样子,不过妳的声音却在笑啊! 爸爸、妈妈还有姊夫,你们就不能把他教的有礼貌一点吗? 「!!」 我把小透的手挥开,让遮住视线的裙子恢复原来的模样,之后竟发现沙发上的林正颤抖着肩膀笑着。 「——爷爷身上发生的『灾难』是手臂不能动,如果这小鬼的『灾难』也只是这样的程度,我才不管他哩!」 「没必要发这么大脾气吧?妳这样子看起来只是让人很想发笑的可爱模样罢了。」 林的声音里还残留着笑意。 在特地为我们准备的客房里,林正要从带来的行李箱里拿出睡衣。 而我早已穿上蕾丝边的睡衣,坐在床上。 妈妈和姊姊似乎觉得非常有趣,替我一件换过一件,最后好不容易决定让我穿上这一件,才让我得以解脱。 「我说你啊!怎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你知道我受了多大的耻辱吗?」 「……耻辱?妳……如果穿的是性感的内裤,那也就算了。妳穿的那裤子该说址古典风……还是古董风……?反正绝对不会有人看到那种裤子还会有反应。」 哼!我一股脑儿把枕头朝他扔过去。 「不然妳是要我怎么样啊?难道要我对一个八岁小孩挥拳吗?」 「~~~~~~~~~~~~~~~」 就算是假设…… 就算是假设,这是你应该对你主动亲吻过的女孩所说的话吗!? 这是你应该对搂在怀里,脸颊贴近的女孩所说的话吗!? 林试着把枕头放回原位,侧着腰身的他脸就在靠我很近的地方。 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瞳。 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比起来,他从脸颊到下颚的线条显然尖锐了许多。 在今年过完生日后,林已经二十一岁了。 他是大由麻十一岁的堂哥。 只有这个人知道亚衣子=由麻这件事。 这个……呃……应该怎么说呢?这是彼此在互相测试两个人的恋爱感觉和关系吗……? ……照理说应该是的,但是…… 「林,你知道我的精神年龄是十六岁吧?如果你知道,是不是应该稍微对这种事多注意一点?」 脱掉t恤、裸露着上半身的林,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望向我。 (插图:rebirth_04_fmp_022) 「在女孩面前换睡衣也太没有神经了。我要说的是这个。」 「啊,妳在说什么?我已经很注意了啊。本来我睡觉的时候是完全不穿这些东西的。用肌肤去感觉床单是最舒适的。」 「……………………」 ……哼,正好相反吧! 如果真的和你在意的女性一起在同一个房间过夜,不是会想脱掉平常穿的睡衣吗?不不不…… 「由麻,不跟你吵这个了,倒是刚才妳说的『危险信号』,是真的吗?」 换上黑色上衣和裤子的林往两张床的其中一张坐下,这么说了。 他的表情十分正经。 啊,是啊! 错不了的,那个就是一向的『危险信号』。 一定有什么『灾难』正要发生在小透的身上。 是的……我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可以解决的事情。 「总之就是要小心,即使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时光隧道,所以妳干万别离开我身边!」 林一边说着,一边从床上伸出手来,把床头灯的灯光熄掉。 听说那个床铺是姊姊出嫁前一直在使用的床铺。 「嗯……我会尽量这么做。」 接着我也钻进被窝里,伸展手脚,感受这非常令我怀念的触感。 这张床,也是我直到被杀害的前一天都一直在使用的床铺。 绑架 「由麻,一起到海边去玩吧!」 完全不懂礼貌的外甥,一点都没有为昨天所做的事感到不好意思,甚至还邀我出去。 今天是春天暖呼呼的大晴天,在户外喝茶是最好不过了。 自然色调的木板平台上,一张整片橡木的桌子和很大的长椅放在那里,桌面下摆着下午茶点。 「我们去嘛——那里有很多石头,很好玩的。」 我原本默默地把饼干一味往嘴里大口大口塞的小手,被一只只大一点点的手给抓住,而且还拉着我走。 「小由麻,妳不妨去看看吧,可以捡到很漂亮的贝壳喔!」 姊姊,拜托妳不要多管闲事。 现在妳的儿子状况很危急。 因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像海边的沿岸这种充满危险的地方,真的可以去吗? 林装作要替我整理蝴蝶结的样子,把头靠了过来。 「有惯例的『危险信号』吗?」 我轻轻地摇摇头。 嗯,现在没有。 现在的我并没有感觉到头痛,但是: 「那我们就去吧?来到这里却一直待在家里,会让人起疑心的。」 很快地说完后,林站了起来,并且也把我抱了起来。 「我也一起去。小透,你能带我们去可以捡贝壳的地方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透竟表现出不怎么热络的表情。 接收到充满挑战性的眼神,感觉上林瞬间畏缩了一下。 「小透——千万不要去度假别馆的建筑工地喔!那里很危险。对了,岩石上如果有漂流搁浅的昆布,把它捡回来,可以当今天晚餐的菜。」 把姊姊傻呼呼的声音抛住脑后,活泼的小男孩带头朝着通往岩岸的小路走下去。 「林啊,真的没关系吗?」 我依然被林抱在手里,头靠近他耳根低语着。 「『灾难』会在哪里发生是没办法预料的吧?即使在家里也一样会发生。不过,一定不可以离开我的身边。『危险信号』发生的时候,要马上让我知道。」 「——嗯。」 『危险信号』 是啊。现在我的太阳穴一点都不痛。 不过。昨天我确实感觉到了。 小透啊,你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昨天?昨天到对面的阿姨家去玩了啊!」 海潮在岩石间留下水滩,只见调皮的小男孩用双手在水滩里捞捕小螃蟹,一边用很神气的语调说话。 站在岩岸边的我只是默默祈祷希望小透不会就这样一头栽进海里。 而林似乎比我还更担心。 他所坐的岩石,是在伸手就能抓住我和小透的位置。 是吗? 原来是到对面的人家去了啊。 那么,也不算是什么危险的事吧…… 在这孩子身上要发生的『灾难』到底是什么呢? 「你看,我抓到了!送给由麻!」 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两根夹子和八只脚。 「呀啊——!」 「由麻不喜欢螃蟹吗?」 「……呃,这种……很多脚的家伙,还有完全没脚的家伙,我都不行……」 「喔,我觉得很酷啊!」 他的眼珠子朝着天空咕溜咕溜地转着,稍微思考了一下。 「那么……我们到那边去。那边的海岸有粉红色的贝壳,我想妳一定会喜欢。」 话一说完,这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孩就抓着我的手开始跑起来。 真受不了这个小鬼,完全静不下来。 岩石和海边的临界一带,有着南低不平的岩石,向海的方向延伸出去。 当我们迂回地来到突出的前端时,瞬间看不见追随在我们后方的林。 小透仿佛在等待着这一刻,带我躲进了岩石的后方。 那是一个塞进两个小孩还算相当宽裕的凹陷洼地。 「由麻!?小透!?」 找不到我们的林声音充满了困惑。 「林……」 我们在这里——当我想继续这么说的时候,小透却按住我的嘴巴。 这是干什啊?真受不了这个小鬼。 「嘘,不要出声。我不喜欢那个人。」 顽皮的男孩用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着。 什……什么!? 不喜欢林?你们不是昨天才刚见而的吗? 「那个人一直黏着由麻,所以我讨厌他。」 「………………!?」 「我只要看到那个人抱着由麻就很不舒服。还有啊,那个人常常摸由麻吧,这个我也讨厌。」 ……呃……这…… 这个,该不会…… 「可是……小透,你自己昨天不是也掀了我的裙子?」 「那个是……那是因为我们学校的玄关入口的地方摆着一个娃娃。那个娃娃是法国的姊妹校送的。因为由麻身上的衣服和那个娃娃的一样,所以我在想,裙子里面是不是也一样……」 「…………………………」 「不过,由麻。比起那种大妳十一岁的老先生,我绝对比较适合妳。何况现在交比自己年长的女朋友才酷,我们差一岁刚刚好,对吧?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耶!」 我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低着头。 并不是发生了『危险信号』。 是我觉得晕眩。 ……现在的小学二年级生,脑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个时候,我的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咦?阿姨?」 当小透这么喊着的同时,我则当场倒了下去。 铿—— 太阳穴有着穿刺过金属般的疼痛。 的确,这回是真正的『危险信号』。 但是……为什么呢? 「孩子。你今天没有来找我玩,所以阿姨就来了。」 铿—— 疼痛加剧。 那是一位女性的声音。 像掺着砂糖的点心般甜腻的声音,却很怪异地有些走音的感觉。 「来吧,孩子。到阿姨的家里去吧!」 我用了这一生用过几乎快三分之一的精力,好不容易才把头抬起来,看见小透的手臂被那女人抓住,正要被拉起来。 那女人的年纪和姊姊差不多。 美人———— 不能说她不是,但是桩化的太浓,不是我喜欢的脸蛋。 家庭主妇———— 或许是吧,不过这又和她那一身过于强调身体曲线的洋装不太相符。 「阿姨,我今天要和由麻一起玩。」 小透想摆脱她的手,但是那女人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样子。 「快点放开小透。他说的没错,我们今天约好要一起玩的。」 我好不容易开口说了话。 「我昨天不是和阿姨一起玩了吗?所以今天不要了。」 小透边挣扎边说道。 「!!」 是吗?原来昨天小透去的就是这个人的家。 正因为和这个人一起,随后我才立刻感觉到『危险信号』。 但这是为了什么? 这个人为什么很危险呢? 「来吧,孩子。一起来吧!」 「不要。」 女人强行将不愿意同行的小透从洼地里拉出来。 ————绑架? 这个想法瞬间出现在我脑海里。 「林——————————!!」 很快地,林出现在岩石上方。 「由麻,我就说过别离开我的吧!……小透?喂!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是谁?」 「……我想应该是爸爸家对面的邻居……我也不太确定,她突然出现,然后就把小透强行带走……而且……」 林好像注意到我眉头紧皱,还用手按着太阳穴的模样。 「是『危险信号』吗!?」 「……嗯!」 当林把我抱出来的这段时间,那个女人硬拉拖着小透,开始爬上通往国道的楼梯。 ————绑架? 然而,为什么会选择小透呢? 这里明明有一个很乖巧而且可爱的孩子,她为什么选择那个调皮鬼? 如果是我自己被绑架,我会轻松很多。 然而太阳穴的疼痛不只没有减弱,还继续增强而且持续不断。 小透所面临的危险度,和这个应该是成正比。 林抱着我试图追那个女人,他的脚步开始踩上楼梯。 就在这途中,我的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不要过来,这孩子是我的!不要把我的东西抢走!」 「!?」 那个声音虽然有些走调,却是拚了命。 就在林的脚步稍微停驻的那个空档,那女人抱起小透消失在国道上。 「林君!!」 不必回头看,我便知道那是爸爸的声音。 爸爸人就在刚才我们走下来,连结岩岸和家里的那条小路上。 还有妈妈和姊姊夫妻俩。 另外还有一位穿着西装的陌生男子。 「林先生,小透呢?小透在哪里?」 我从没见过姊姊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说话。 「他……现在被一个女人带往那边了…………」 「那是我太太!!」 那位身穿西装的男人这样大喊着。 「果然……!我之前已经有注意了,最近的状况也有比较好一些,所以……」 ……因为状况好,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总之,我得把小透带回来才行。」 姊夫这么说着,很快就跑到了阶梯上。 接着是姊姊、爸爸和妈妈,依序跟上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约在半年前,我们的孩子过世之后,我太太就变得有点神经错乱……」 和林并排跑上阶梯的男人喃喃低语着。 他应该已经和爸爸他们解释过了。 不过与其说是在向我们说明,还不如说是在为自己所做的反刍吧! 「我们来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一切大都很稳定了,怎么会突然又……这个,会不会是因为死去的儿子年龄和小透差不多的关系……」 「您太太想对小透怎么样呢?」 脚步不曾停下来的林边走边问。 「她……我太太真的没有恶意……她只是……」 ……她只是怎么样啊? 我头痛得很,千万别再这样爱说不说的吊人胃口,这对心脏很不好,赶快说清楚吧! 「以前,在东京的家里……有个附近的小男孩会到家里来……当他的父母来接他回家时,她差点把人家的家给烧了……」 ————别开玩笑!! 这样还可以说是没有恶意? 当然,孩子死了的确是很可怜,但是…… 的确是非常可怜,但是这和小透没有关系啊。 还是赶快把他还给我们吧!! 来到国道以后,我们看见刚才把小透带走的女人,已经爬上隔着马路那头的阶梯,站在楼梯中间。 而那活泼的小男孩正声嘶力竭地哭吼着。 女人甩动着大波浪的乱发,瞪视着下方。 「为什么不赶上去?得阻止我太太才行啊!」 男子追上前面那一群站在楼梯下的人,而且进一步想越过他们往楼梯奔上去,这时候他的西装衣袖被爸 爸给抓住了。 「刚才你太太说,如果再靠近她,她就要把小透杀死,然后自己再自杀。」 「爸爸,还是赶快通知警方吧!再这样下去,小透会被……」 「等一下,我来说服我太太吧!请你们稍微等一下。」 姊姊。 我当然不是特别偏袒西装叔叔这一边的,不过我想即使报了警也没什么用。 因为小透的『灾难』原因并不在这里。 我的头疼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我用力按住不只疼痛还加上晕眩的头,视线和林交会在一起。 林点了点头,虽然不发一语,却也在暗示我他已经理解了。 「不要过来——————!!」 留下近乎悲鸣的叫声,女人继续往楼梯上方奔跑。 「那上面是什么?」 「是还在建筑中的度假别馆。二、三天前工程开始停摆,现在应该没有人在里面才对……」 姊姊望着天空回答林的问题,同时开始爬上楼梯。 其他人也都跟了上去。 只有林留在原地,来回观察着楼梯和旁边开始长出杂草的陡坡面。 「林?」 「由麻,抓紧啰!」 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开始往那陡坡上攀爬了。 林……! 的确,从这里或许是条近路,但……这也太乱来了吧。 不只是坡度很陡,还有树枝…… 好痛! 你看,我不是才说过! 但是,林一点都不理会我的卷发被小树枝给缠绕住,非常敏捷且快速地攀上陡坡。 他的判断显然是正确的。 我们来到了抱着小透的那个女人正前方。 我们登上的地方,是一个平坦的地面。 好像是山腰削进去的地方。 可以从这里环视整个相模湾。 而站在那里的巨大钢铁骨架,应该就是姊姊所说的度假别馆吧! 不过现在还完全无法想像它完成后会是什么优雅模样,倒是放眼所及之处都堆放着建材和工程车。 那位女性对于我们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出现,露出惊讶神情并停下了脚步。 而在另一边,也可以看见爸爸他们一行人爬上来的身影。 「不要——————!!不要过来。这孩子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他带走的!!」 女人叫喊着转过身去。 前方。是巨大的钢骨建筑。 铿————! 突然,太阳穴的疼痛不断膨胀。 不可以,不可以到那边去。 「毬惠!快把那孩子还给人家,那个孩子不是明弘啊!」 那女人的可怜丈夫大聋喊叫着。 情绪激昂的女人不小心撞上了堆高的建材。 漆黑且反射着微弱光彩的铁材开始晃动,将它捆住的电缆绳索也微微发出声响。 铿! 在烧灼般的疼痛点中心,似乎有什么弹开来。 非去不可。 我,非去见那个人不可。 果然! 这是小透和小透前世的声音。 也是向我求救的声音。 劈啪—— 想必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听儿了绳索弹裂的声音。 但是,能对它采取反应的只有林一个人。 女人和小透头顶上掉落了来的铁材,看来仿佛是慢动作镜头般。 林的手依然紧紧地抱住我,然后朝这慢动作画面的两个中心人物飞扑过去。 铿!—— 就在这一瞬间,头痛的中央点,有什么东西突然爆裂开来。 海、 天空、 山、 岛影、 巨大的钢骨、 掉落下来的钢铁、 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呆的人脸、 开始歪斜、 扭曲、 颠倒, 然后模糊。 ——嗯,虽然我心里非常清楚, 不去拯救小透前世的话,就无法拯救小透。 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非常清楚。 但是,如果不需要透过时光隧道就能解决的话,那该有多好……这样的想法,的确轻轻的闪过我的脑海。 嗯,没错!我可没对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喔。 ————————可恶————————!! 贸易港:安提阿 ————…… ————…… ————…… ……头好痛。 ……恶心想吐。 ……头晕眼花。 手和脚都像铅块一样沉重。 啊,和每一次的感觉都一样。 对于这样的时光隧道,现在已经吓不倒我了。 但是,这种感觉不管经历过多少次,还是一样很讨厌。 难道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不能给我一点清爽干净的好感觉吗? 如果能这样,或许我对时光隧道会稍微喜欢一点也说不定……我也不是没这样想过……或许吧…… ……嗯! 不过,老实说,还是讨厌。 更何况,每次清醒过来可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森大哥的时候,是三百六十度的荒野。 爸爸的时候,是三百六十度的花圃。 不过说真的,那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地方。 但是,到了爷爷的时候,竟然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 啊! 接下来,到底还能想像它会有什么花样呢? 啊,意识开始慢慢苏醒了。 真讨厌。 如果是在床上该有多好,不过好像不能奢求会这么幸运。 至少,希望等会儿睁开眼所看到的景象,不至于让人惊叫连连。 怦怦怦怦。 「!!!!!!」 我和以前一样的,诚惶诚恐地起身,身体就这样一阵僵硬。 听说过度的惊吓会让人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一旁的林睁开眼睛。 看起来,我们似乎是同时睁开眼睛的。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这样,但是身处在这样的状况下,想必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我们两个的四周是一片火海。 劈哩啪啦的燃烧声里,像红莲般的火焰似乎正在吞噬一间房子。 转向右边是火焰,转向左边也是火焰。 后方是火焰,再更后方还是火焰。 火烧的范围到底有多广,竟然完全看不到这地狱之火的容颜尽头。 在这样的热度下,想必即使是死人被烧到也会跳起来。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我正想这么大叫的瞬间,头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崩毁的声音。 往上一看,很多瓦片正以红色的天空为背景往下掉落。 「啊————!!」 林抱起悲鸣中的我,用与地面平行的方式快速滑行。 轰! 瓦片掉落引起地鸣般的巨响,这瓦片的落点离林的指尖只有五公分的距离。 (插图:rebirth_04_fmp_035a+b) 「这里是……?」 再度想要惊叫的我,却一个不小心喝到了水。 林把我的头栽进了在旁边的水槽里。 「你在干什么啊!噗噗噗噗~」 「这是 哪里、现在是什么时代、小透的前世是谁……这些问题等我们平安逃离这里以后再说吧!」 林看了一眼像是落汤鸡的我,也边把自己的头打湿,这么说着。 而且他还用泡了水的牛仔外套来遮掩,好避开火屑和热风,并且将我夹在腋下,选择火势较小的路飞奔而去。 ……一点都没错。 是的,林所说的一点都没错。 虽说没错,但为什么事件的开始老是这个样子呢!? 我一直都有觉悟,教自己千万不必惊讶,但每次睁开眼睛,好像上天早就为我准备好比我预料还更惊人的场面。 与其说惊愕,我的情绪应该包含更多的气愤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过,情况一语道破之后我倒觉得自己也冷静了不少。 的确,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代?等一下再说就可以了。 但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到底是跳进了一个什么样的状况里? 再一次重新看清楚我们所在的位置,这里的确是一条很大的马路。 林从刚才就一直全速奔跑,但房子却一间连着一间,完全没有被切断的样子。 扎扎实实涂着油漆的墙壁,看起来就像一面彩色画。 上面有着雕刻的大柱子则好像是大理石。 除了二楼建筑、也有三楼建筑,都是很气派的大房子。 马路上都铺着石板,区块的规划也相当整齐完备。 刚才我一头栽进去的水槽,好像是属于公共渠道之类的东西。 街道上的许多地方,都设有类似的水槽。 因为在二十世纪的欧洲古老街道上,也有类似的东西,所以我知道。 通常附在旁边墙壁上的人脸雕刻,应该会从嘴巴流出水来。 但现在水却是干涸的。 包围小镇的火焰想必已将给水系统弄坏了吧! 放在路上的水果,连同篮子一起在冒烟。 破掉的瓶子,也被高温烧得红通通的。 一旁被熏得黑鸦鸦的物品……应该是装着作物的袋子。 怎么会引发这样的一场大火呢? 还有,为什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啊——————!!」 在角落转弯处映入我眼帘的东西,让我不禁发出了悲鸣。 有个男人被刺穿在墙壁上。 林立刻用牛仔外套盖住我的头,迅速通过。 虽然他很努力不让我看见,但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很多支长枪剌穿他的身体,然后把他钉在墙壁上。 细长的长枪前端贯穿半脱落的钟甲缝隙,使得男子全身染成一片血红。 而他的脸……他的脸藏在头盔里,所以看不清楚。 「林……林……刚才那……」 「看起来我们是跳进战场的正中央了。我看妳好像没有察觉,所以我也没多说,从刚才开始就有很多被箭或剑刺中,倒在地上的焦尸。」 战场!? 哇啊!饶了我吧! ……什么焦尸……? 该……该不会刚才那个熏得黑黑的作物袋子,其实就是…… 令人愕然! 「由麻,妳看,是海!」 听到林的声音,我掀开牛仔外套,眼前所展开的确实是一片大海。 也许是因为海风的关系,这一带的建筑物还没有受到火焰的波及。 但是,海上却有很多船在燃烧着。 那是艘船身两侧满满是桨的木造船。 最靠近的一艘船,船首上所装饰着的怪物头正和轰隆的声音一起燃烧并掉落下来。 「喂,这里也有啊!」 听见喊话声回头一看,有好几个男人正从建筑物的阴暗处奔窜而出。 他们的手上不是拿着长枪,就是拿着刀剑。 是士兵。 他们身上的铠甲和兜的样子,都和刚才死去的人不同。 这么说来,他们是杀人的那一方。 「你们乖乖地跟我们来,只要你们不乱抵抗,我们就不会杀你们。」 男人们把长枪和剑指向我们说着。 虽然他说要我们跟着他们走,不过那说话的态度,怎么也看不到一点友好的味道。 说真的,我不想太接近他们。 林看来也同意这一点,于是盘算着逃脱的时机。 哒! 在他正要转身的时候,发现后面也出现了士兵,他们也把武器对着我们。 过分! 我们不只手无寸铁,而且只有两个人啊!你们这么多人团团围住我们,这也太过分了吧。 林来回观察着士兵们和我的状态,然后计算着能平安逃脱这险境的百分比。 ……林,似乎也没辄了。 我们不可能在这里葬送性命。 看来只好顺水推舟,其他什么方法都没有啦! 我碰了碰他的侧腹都,传达我的想法,而林马上就理解了。 「……知道了。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吧!」 林和着叹息说出来的话,仿佛变成一种信号,士兵们也大剌剌地集合过来。 没问题的。 倘若矫正小透前世的扭曲是我的使命,这一回那个人物一定会从那一边出现……没错吧! ……我希望相信这一点。 「总之,你是说这是罗马和波斯的战争?」 我一边让不怎么好吃的硬面包塞满嘴巴,一边说着。 双手被捆绑住,实在很难进食。但是可以填饱肚子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是啊,谣言说皇帝陛下也被波斯兵抓起来了,罗马已经输了。我们会被波斯兵当作奴隶带走。」 一位罗马的漂亮姊姊泪眼汪汪地说着。 这位大姊姊也和我一样双手被绑住,然后和我被同一条绳子捆住。 在港口被抓住的我和林,被士兵带着来到这群人的队伍里。 队伍里皆是作为战利品、将被带回波斯的奴隶。 在往下能看见小镇的山丘上,有很多这样的人结集在此。 有男人,也有女人。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听说了相关的情况。 入夜以后,火终于失去了可以燃烧的东西,威力也因此减弱了。 只剩下眼下的黑暗,残火像龙的舌头般吞吐摇晃。 「这条街叫什么来着?」 林把拿到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靠在满载着金银财宝等战利品的马车车轮上,慢慢说道。 真不敢相信。 同样都是双手被绑住,为什么这家伙还能一副这么舒畅自在的模样? 他还真能无视于那些顶着刺人的长矛、把我们看得紧紧的波斯兵,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啊! 「这条街叫做安提阿。」 回答的人是和林被同一条绳子绑住的男人。 「你们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被带来的吧,连这条街的名字都不知道。这里是罗马帝国的贸易港,遥远国度的绢丝和珍贵的香料都会到这里来。所以那些波斯来的家伙,才会想要这个地方!」 林的眼睛好像稍微瞪大了一点,于是我悄悄靠近他。 「林,你知道吗?安提阿……」 「嗯,二十世纪称作安塔基亚,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哈台。」 「哈台?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之前在ld看过印地安那?琼斯第三都『圣战奇兵』吧?有一幕是要向哈台国王取得挖掘许可,就是那个哈台啊!」 「咦?那……该不会又是在近中东吧?」 「没错。很接近叙利亚国境的土耳其港都。它面对地中海,是在世界历史上出现过好几次的有名街道。」 即使你这么说,我还是不知道啊! 以前,森大哥的事件发生时,我们就是飞跃时空到近中东,那次真是惨透了。 我万万都没想到,还会再来第二次。天啊——! 那个时候,我记得应该是纪元前十四世纪。这一回又是什么年代啊? 突然,林把头往上一抬。 喂!干什么啊?你是想要吓死我吗? 「你刚才说皇帝被抓了,这是真的吗?」 林对着被绑在绳子那一端的男人说话。 「嗯,我的确从亲卫队的将官那边听到,瓦勒良皇帝已经落入沙普尔一世的手里了。」 他所谓的瓦勒良,就是罗马皇帝吗? 那么,沙普什么来的就是波斯国王啰? 林皱起眉头。 「林,你知道吗?」 「人物的名字我没记得那么清楚。不过,我倒是有印象在什么书里读过罗马皇帝被波斯人 掳获的事件。的确,我想时间应该是在罗马五贤帝时代之后,国内一片紊乱的时期吧!至于波斯,应该是萨珊波斯刚起的时候。所以……算起来时间应该是在……三世纪半的时候吧!」 意思是说罗马帝国和萨珊波斯啰? 我过去在亚衣子时期的世界历史课程里,好像的确听过这些名字。 不过,三世纪的时候,这些家伙做了什么事,我哪会知道啊? 啊——早知道投胎转世以后会遇到这些状况,我当初应该更认真上课才对。 ……不过,没关系啦! 这个都分就交给林啰!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当然,那就是找到小透的前世。 我的使命,就是要矫正前世所造成的扭曲。 更正确的说法就是要在前世守护他,免于被有心制造扭曲的『某人』所迫害。 没错,所以我根本没空在这里当什么波斯的奴隶。 啊……神啊! 拜托你想想办法吧! 我会听话的,请赶快让我和小透的前世见面吧! 金属相碰撞,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 回头一看,原来是负责看守我们的士兵,正从别的士兵那里接手新来的奴隶。 那沉重的声音,好像是士兵们的铠甲相碰触的声音。 「你们的同伴来了。」 守卫的士兵这么说着,就把接手的人捆绑在林后方的位置,然后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这个新来的人,从头部到腰部全盖着黑布。 也因为这样,看不见他的脸。 但是,无论从服装上看,还是从他被绑在林的队伍里来看,他是男人这点应该错不了。 再从他矮小的体型研判,对方应该还是个少年。 如果是这样,他接下来的漫长人生都要在波斯当奴隶,那也太悲惨了。 和我想着同样事情的还有排在我前方的女人,她把自己的面包拿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被抓来的,不过我想你一定很累了吧!这个给你吃。」 少年很温婉地伸出手,接受了面包。 这时。黑布随即掉了下来。 当他的脸露出来时,周围的眼光几乎都集中在他身上。 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 (插图:rebirth_04_fmp_041) 连我差点都把面包掉在地上。 不过,我并不是因为少年的美貌而受到惊吓。 「由麻,妳怎么了?」 林随即飘来好奇的眼神,并且用手腕用力地碰了我一下。 「……找到了。」 「找到了?」 「林,就是他!那个少年!他就是小透的前世!!」 「什么!?」 啊,神真的是存在的。 我今后还要更听话一些才对。 交易都市:杜拉?欧罗波斯 少年的名字叫做巴杜?萨拜。 好像才刚满十五岁。 他不像其他奴隶那样,为自己的遭遇哭泣或叹息,也没有陷入失望沮丧,只是将人家给他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 不像外表那样,他可是相当坚强的,不是吗? 虽然看起来很执拗,不过长相真的十分俊美。 他有着蜂蜜色的肌肤和黑色的头发。 林说,他可能是阿拉伯系的人。 听说在这个时代,罗马拥有许多版图,各种不同民族都集中在他的版图之下。 的确,他的小脸蛋和修长的手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沙漠里的蹬羚。 他那挺直的鼻梁、紧贲的唇角,在在都是让他看来俊美的主要原因。 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的一双眼睛。 那双像是出自名师极端细致与用心的手艺,以世界上最美的杏果为模型,最后再镶入黑曜石般的美丽眼瞳。 对于巴杜?萨拜这样的美貌,唯一没有投以赞羡眼光的大概只有林一个人吧! 「说到漂亮,我已经看习惯妳了,所以现在早已见怪不怪了。」 林倒是回答得很干脆。 这样的林,现在正在我的眼前走动。 前后都是武装的军人。 昨天一早,波斯军和这些被抓的奴隶一起从安提阿出发。 听说是要前往首都克底里斯古城(现今的巴格达)。 显然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否则不会连夜赶路。 被抓的奴隶几个人绑成一列,然后被装载着战利品的马车拖引着。 只有我没被放在奴隶的行列中,而是和金银财宝一起被绑在马车上。 虽然因为我还是小孩,脚程比较慢,所以可以搭马车;但是被当作物品般的对待,简直是不舒服透了。 不过,和林他们比起来,如果我还有什么抱怨,那真是会遭天谴的。 炎炎日照下。 土地干涸后会变得像水泥一般坚硬,这我真的不知道。 双手遭捆绑的林一行人,双脚踩在这么坚硬的土块上,看上去真的是寸步难行。 但更糟的是,在这种炎热当中不吃不喝,持续不休息地走了二天,想必是非常难受。 除了林之外,没想到连个子矮小的巴杜?萨拜也撑得下去。 他把黑布盖上,避免太阳直射,安静地跟着队伍前进,不过慢慢地速度也缓慢了下来,随后和林绑在一起的绳子拉得直直的。 看样子已经累到不行了。 真的很可怜。 但是,此刻的我们真的是爱莫能助。 因为我们也是受困者,而非自由之身。 除此之外,林对巴杜?萨拜这一号人物一无所知,这才是大问题。 当然,要记住有史以来在世界上所发生的所有故事及所有的相关人物,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也没有要责怪林的意思。 但是,关于巴杜?萨拜的出身,还有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们一无所知,所以也无从着手。 如果现在替他解了围,结果和正史有了出入,那可是会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这样一来,为了矫正扭曲而来的我们,岂不反倒成 了制造扭曲的人了。 「看来我们只能先这样,之后再看着办了。」 前天晚上,了解到巴杜?萨拜是一个未知的人物之后,林一直等到四周沉睡寂静时,才轻 声地这么说。 「咦——?先这样?这样继续走下去,我们会变成波斯的奴隶啊!」 「嘘,妳小声一点。但是妳也没其他的事情可做吧?如果巴杜?萨拜这家伙会被卷入非正史中的事件,我一定会知道的。我们只能等到这一刻了。」 「你连巴杜?萨拜是谁都没听过,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和正史不一样呢?」 「妳会有『危险信号』吧?」 「!!」 「到目前为止,在妳自己遭遇危险逼近的时候,或造成『扭曲』的元凶『某人』出现时。『危险信号』的头痛一定会发生。所以接下来和巴杜?萨拜有关的事件中,引起妳头痛的那个 事就是所谓的『扭曲』,然后我们就可以设法保护他免于被害。这样不就行了。」 ……是吗? 的确这也是一个方法。 但是…… 「但是,林啊!什么时候才会发生『危险信号』呢?如果抵达波斯之前都没有发生,那我们真的要去当波斯的奴隶吗?」 「……到那时候,提水、洗衣服,反正妳的工作我都会帮妳做。」 「这些话,你可不要忘记喔,林。」 「……」 那晚,我同意林的判断是正确的。 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老实地被绑在马车上两天。 不过说真的,即使什么都没发生,我还是不喜欢当奴隶。 我真的受够这种炎热和干燥了。 『危险信号』怎么不赶快出现呢? 我真的连一分钟都不想多待,恨不得立刻把问题解决掉,马上回到二十世纪。 这个夜里,队伍整整经过两天不停地赶路后,终于停下脚步,在大河沿岸落脚。 这条河的名字叫幼发拉底河。 也是之前我曾经被扔进去,差点就淹死的那条河,不过这些很快都忘记了。 总之,有水可喝,又能休息,这样什么都无所谓了。 否则『危险信号』来的时候,如果全身稀烂,连动都动不了,等于一点用都没行了。 还是赶快睡觉吧! 看来,不管是波斯人也好,罗马人也好,大家都有共识,阵营很快就进入沉寂的睡眠中。 当分的食物吃完之后,很快就开始听见周遭响起了沉睡的鼻息声。 而我也钻进了林被绑住的手臂中间,躺了下来。 到了晚上,白天的炎热竟不可思议地变得非常寒冷。 「晚安,由麻。」 耳边轻轻响起林的说话声,我还没完全听完就已经进入梦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我感觉到有人走动,于是睁开了眼睛。 不是林。 在另一边有个黑色人影正慢慢地站起来。 是巴札?萨拜。 在营火的薄弱光亮中,少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缓缓地离开了队伍。 不会吧! 他是怎么把绳子割断的!? 不,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是好不容易才发现小透的前世,如果让他这样逃走,那就麻烦了。 「林……!」 我伸手想摇醒林,但途中我就把手收回来了。 林躺在只有一点点的草地上,半边的脸贴在地上,睡得很熟。 ……这……走了那么多路,累成这样也是应该的。 ……怎么办? 不行,我再这样犹豫不决,他真的会不见。 我轻轻地从林的手臂中滑出来,试着不去吵醒他。 我在抵达这里的时候,绳子就被解开了。 因为我的身分是林的妹妹,所以他们大概认为小孩子是不可能独自逃走的。 反正,一定得想点办法! 至于该做什么,到时候『危险信号』就会告诉我了。 巴杜?萨拜选择往黑暗的地方奔跑。 靠近水边的这一带,因为有很多灌木可以遮掩,所以不管是少年和我都相当方便。 但是,士兵的人数却比想像中多很多。 处处可见武装完备、持枪守卫的士兵。 巴杜?萨拜真的没问题吗? 突然少年停止了他的奔跑,把身体躲进茂密的枝叶里。 前方有好几位士兵。于是我也在稍微有距离的地方,溜进了灌木的树荫里。 「喂,是谁在那边?」 其中一位士兵对着巴杜?萨拜躲藏的茂林方向喊着。 「怎么了吗?」 其他三个人也转向了茂密的森林那个方向。 「刚才那边好像有人,该不会是哪个笨奴隶想要逃走吧!」 天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被逮到,恐怕真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蹲踞在黑暗中的少年,手里闪着微弱的光线。 是短剑。 原来他身上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不过,怎么看他都太没脑筋了。 与其靠着一把短剑,和四位全副武装的士兵刀刃相向,我认为还不如干脆认错,能平安了事的机率绝对比较高。 少年皮鞋的后跟发出踩碎土块的轻微声响。 「果然有人。出来吧!想逃的奴隶,可是要被杀死当成弃尸,好警惕其他奴隶的。」 啊,情况真是再糟不过了。 巴杜?萨拜在黑暗中,紧握着短剑。 他好像打算要跳出来的样子。 千万不要这样啊,否则一定会被杀死的。 士兵们企图围住茂林,于是两边各据一方。 怎么办? 只要没出现『危险信号』,最好是按兵不动,这点我当然知道。但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家伙一定会被杀死的。 唰地一声,士兵们都拔出了剑。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不可以!! 在少年作势要跳出去的瞬间,我已经绕到他的身后,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加上体重,将他按压住。 再怎么说,我还是无法忍受有人在我的面前被杀死。 何、何况……什么都还没发生,前世就被杀害的话,这情况也很糟糕。 因为,这样我们特地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我看过的那双杏眼由于十分惊讶而睁得大大的。 我把那小小的脑袋压回黑暗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咻—— 「哇啊————」 波斯士兵狰狞的面孔,从茂林的上方窥视着这里。 「哇啊——————」 我几乎是同时放声大哭,然后蹲在地上。 「搞什么,原来是小孩子啊!」 「啊!是在港口和哥哥一起被抓来的小女孩啊!因为长得很漂亮,所以两个人都被分到第五组,不过她应该是被绑住的才对啊?」 「小女孩,妳在干什么?」 「哇啊——————我跑出来小便,就我不到哥哥在哪里了。哇————哥哥!」 士兵们面面相觑,手中握着剑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样,遇到大哭的孩子和鬼灵精,你们也没辄了吧! 突然,我的视线那端的黑暗处,仿佛看见了两个人影在动。 一个是巴杜?萨拜,另一个 则是…… 咦? 是……林!? 「我感觉到妳不见了,所以就醒了过来,然后立刻想办法追寻妳的去向。」 等确定士兵们已经离开了,林才这么说道。 当我被士兵们带回到原来的地方时,林和巴杜?萨拜早已躺在原来的位置上,然后用好像现在才察觉妹妹不见了的表情,迎接我的归来。 「可是,林,你不是被绑住了吗?」 林笑了,然后把t恤的衣角卷起来给我看。 在牛仔裤的腰际上,夹着一支小型的水手刀。 看来,巴杜?萨拜老是盖着的那条黑布里,或许同样藏着小刀吧! ……真是的,这两个家伙…… 「既然你身上有刀,为什么不逃走呢!?还有,刚才为什么要阻挠我!?」 很明显露出焦虑模样的巴杜?萨拜听着我们的对话,然后大声叫着。 林慌忙地按住他的嘴巴,不过已经累惨倒在地上睡觉的人们,似乎没有因此而被吵醒。 「……不过,你们救我的事,我还是很感谢。」 他的声音的确是压低了,不过少年还是无法完全压抑住此刻激动的情绪。 「不过,休想要这样把我带到波斯,我一定会逃出去的。」 「这个我同意,不过我觉得挺困难的。」 「怎么会!?等着瞧,我一定要把波斯那些家伙全都杀光。」 「我想你不可能没看到这些士兵的人数吧?波斯士兵的戒备可不是普通的森严。只靠我的小刀和你的短剑,想在这个时候逃离这里,我想这是一种自杀行为吧!」 「我可没空在这里瞎混。我有很重要的事非做不可。」 说完之后,巴杜?萨拜立刻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做出不该说漏嘴的表情。 非做不可的事? 看着我们还在等待他继续说明的表情,少年的眼神立刻转开。 嗯,显然是不能说的事情。 咦? 这……该不会就是这一次任务的重点吧? 我一转头,视线就对上了似乎和我有相同想法的林。 巴杜?萨拜企图再度潜入黑暗中逃走,林则快他一步,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我也不打算问你什么。不过,如果你死在这里,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也都做不了啰!」 对于林的说法,少年转过身来。 「你所谓非做不可的事,如果真的是上天赋予你的命运,我们一定会协助你的。所以,此刻请不要浪费你的生命。」 「……如果真的是上天赋予我的命运,你们一定会协助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巴杜?萨拜一脸狐疑地来回看着我和林。 我了解。 这种无法置信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但是,在『扭曲』出现之前,如果你先丧命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加油,林。赶快说服他,让他懂得珍惜自己。 黑色的眼珠滑向我的方向,少年凝视着我。 怦。 天啊,不只俊美,还真有魅力。 我宛如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只觉全身僵硬不自在。 「你妹妹长得真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长相。」 巴杜?萨拜直盯着我,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这……大概是因为,由麻身上混有四分之一大和民族,加上盎格鲁萨克逊血统的关系,在这个时代,算是非常稀有吧! 「你妹妹此神殿里的女神还要漂亮。」 少年边把视线移回林的方向,边这么说着。 「你刚才说如果是上天赋予我的命运,你们一定会协助我……但如果不是呢?」 「到那时候,只好一起在波斯当奴隶啰!」 林耸耸肩说着。 少年随即伸长脖子,更近地窥视林的眼眸。 林睁开双眼,却不由自主地往后仰。 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在远方的营火映照之下闪烁着光芒,连我都能清楚看见。 林也努力不避开视线。 喂!你们两个男生在搞什么啊? 少年依然紧盯着林的眼睛,接着突然一笑说道: 「你有个漂亮的妹妹,真是太好了。」 什么啊? 「好啊,我姑且相信你们。今晚就祈祷我有个好运吧!该睡觉了,天气真的好冷,让我挤在你旁边睡吧!漂亮的小姑娘,刚才谢谢妳救了我。」 一口气说完话后,少年把身体靠向林,然后将黑布盖在身上。 他到底对什么事感觉心服了呢? 还、还有……有个漂亮的妹妹。真是太好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则一脸呆然,愣在那里。 ……等一下。 ……这么说来,古代罗马呀、希腊啦……我记得我曾经读过,是拥有同性恋文化传播过来的时代。 我不是在吹牛,不过像这一类完全没啥用的历史,我倒是记得特别清楚。 现在,在我眼前的是同样被波斯军掳获的、一位修长的俊美青年,以及一位个头娇小的美少年。 嗯——太危险了。 我心怀怨气抬眼一看,眼睛和林对个正着,他似乎也感觉到这种气氛。 「呃、呃……我们也该睡了。明天一定还会让我们赶路。」 林很罕见地将我用力拉过来,然后背对巴杜?萨拜躺下睡觉。 你看吧,林! 我现在先声明,如果你不觉得有什么愧疚感,最好是表现得正常一点比较好吧! 通常是在外面偷腥被察觉的老公才会有这样的态度吧! 「不过,你们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已经陷入半睡眠状态中的少年,边把身体贴近林边说着。 「被编排在第五组的人,全都都会进入波斯王的后宫。当今的国王,特别喜欢年轻女子和俊美的青年。我……可不喜欢那种肥滋滋的老头……」 少年开始发出安稳的鼻息,我们却不由地跳了起来。 什么后宫? 的确,我是听说过国王都会有皇后和很多妃子。所以他现在说的就是波斯版的大奥吗! 经他这么一说,被排在这一组里的人,确实都是容貌端正漂亮。 林和我无言以对。 「林,你说过,如果变成奴隶,你会替我承担所有的工作,对吧?那……国王召唤我的时候,也要麻烦你啰!」 我看见林额头上挤出了皱纹。 谁教你说要先按兵不动观察一下状况的?所以假使发生任何状况,请你也要负责到底。 第二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天就过去了。 隔天也一样,众人持续在沙漠中前进,没有什么变化。 当然,所谓没发生任何状况,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事情来触动我的『危险信号』的意思。只是我们持续接近波斯后宫中。 不知道林是不是已经有所觉悟了呢。 在炽热中摇晃的沙漠地平线那端,仿佛看见了城墙般的东西。这是从安提阿出发后,第五天的傍晚。 「已经到波斯了吗?」 「那是波斯的首都吗?」 被捆绑的人们口中,开始发出不安的声音。 「不,那应该是杜拉?欧罗波斯吧!作为交易的中继站而繁荣起来的城镇。要到达波斯,应该还要花上很多时日。」 回答的是巴杜?萨拜。 「你知道的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