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2002》 第一章 死今日，生今时 ‘不要承认，你就是怂。’ 初夏的晚霞漫布天边，徐徐晚风清凉正好，唐鸿漫步在堤坝旁的林荫小径之上，苦笑连连。 唐鸿，远鸿集团执行总裁，集团董事会成员之一，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白领，用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进入公司决策层，他的人生经历虽不算得上波澜壮阔，但也绝对可以出本自传，撒着满盆的心灵鸡汤成为寒门学子们赖以崇拜的成功模板。 人至中年的唐鸿玩世不恭，性格古怪无常，每天混迹于各大会所、pub、俱乐部，可以说是满肚子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能和时下最潮流的小青年比赛运动、直播、电竞，也可以和刻板严肃的老学究品茶、垂钓、讨论诗词，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分分钟让人忘记他的年龄。 不过，这一切在一个女人面前一败涂地。 印象当中，昨晚自己喝的有点多，装作自然的叫了一名代驾司机，当那个虽然衣着简朴，但是却依旧容貌精致的女人赶到时，喝大了的唐鸿再也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起伏。 “抱歉，你的车太贵了，我不敢开。” 只是一辆阿斯顿马丁而已，唐鸿的焦点完全没有放在这种方面。 “没关系，出了事故我自己负责。” 冷着脸的唐鸿态度有些傲慢，这和他平日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好意思，我不敢开。” “你不是代驾吗？我让你开！” 唐鸿脸上的傲慢更盛，只是眼眸当中的痛苦在袅袅的烟雾之后，难以察觉。 “是不是钱不够？” 唐鸿说完转身钻进驾驶位，然后从置物箱当中把那一摞钞票全部拿出来，足足十来沓的百元大钞，在这个移动支付发达的年代，很是刺激眼球。 哗。 随手一扬，漫天的钞票雨纷纷而落，唐鸿努力稳着自己的身体，神情平静。 “够不够？” “有病。” 穆澜只是蹙着精致的眉头看着醉意盎然的唐鸿，然后转身离开。 “你投诉我吧。” 十年后的相见，便以如此情形收场，像极了三流电影当中的破烂桥段，又如同一个黑色幽默，映衬着疯狂抢拾钞票的人群，静默站立的唐鸿，就像是条狼狈的狗。 “滚开！” 钻进阿斯顿马丁当中，扭开远光灯，点火，松离合，换挡，加油，车子灵巧的转身，然后汇入滚滚车流。 打开车载音响，音量调至最大，车窗灌进来的冷风让唐鸿浑身发烫。 ‘不就是钱么，不过就是钱么，算个狗屎！’ 唐鸿咆哮着，脸上再也不复刚刚的傲慢，表情笑得灿烂，但是眼泪却好像失控一般滚滚而下。 “赚钱？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鸿嘶吼着，手臂伸出窗户摊开手掌，一张名片随风而逝。 阿斯顿马丁发出的咆哮轰鸣声在这一刻好像是点燃了唐鸿体内的酒精，什么也不愿思考，什么也不愿顾虑。 180码的时速让人也根本来不及思考，在车子疯狂行驶到河岸大桥之上时，唐鸿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挺好的，今日生，今日死，我的存在，或许就是多余的——” 今天，是唐鸿的三十二岁生日。 猛的一打方向盘，阿斯顿马丁便在咆哮的音乐之中，疯狂的驶入平安河中。 微凉的空气中，好像还残留着之前的余韵。 ‘回忆总想哭，一个人太孤独——’ ———— 岁月湮灭。 时光轮转。 唐鸿笑容恬淡，走在这条熟悉却又陌生的林荫小路上，良久才深深的舒了口气。 每日周旋于各大会所，面带着虚假的笑容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数不完的工作，道不完的应酬，陡然间回到曾经的中学时代，唐鸿就好像从背上卸下了一座山。 轻松的好像舒展双臂便能原地腾空一般。 人生好像一台录影机，在莫名的时刻，突然回退十八年，来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 2002年，世纪伊始。 这一年，华夏生产总值首次突破10万亿。 这一年，南水北调，西气东输工程正式启动，三峡工程导流明渠合龙。 这一年，华夏电信，华夏网通正式成立。 这一年，巴西队获得世界杯冠军。 这一年，非典型肺炎席卷全球。 这一年—— 这是一个充满机遇与迷茫的年代，一个巨龙睁目的年代。 骨子里的血液好像是顷刻间沸腾，这是一个商人的习惯，但是当回想起前世的种种，突然就满身疲惫。 金钱，真的那么重要么？ 或许吧，不过如今回望过曾经，金钱，真的已经不是第一顺位了。 第一顺位，应该是那些曾经逝去的，无法挽回的遗憾。 如此简单。 “唐鸿，你怎么在这儿，快去看看吧，邵阳被人打了……” 远远的，一个公鸭嗓的声音传来，唐鸿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气喘吁吁的奔跑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政均？” 林政均，唐鸿的小学外带初中同学，长得挺帅气，但是身材有些瘦弱单薄，皮肤黝黑，记忆当中，他的学习成绩不太好，中考结束之后，在家休息了一年，然后报名参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戎边战士，十几年后还没解决个人问题，一度是林伯父林伯母的心病。 唐鸿身材欣长，虽然同样瘦弱，但是178公分的身高，在如今这个年代的中学校园还是算得上比较令人侧目的，尤其是这家伙心狠手黑，一向是林政均和邵阳的主心骨。 “怎么回事儿？走。” 唐鸿眉头微微蹙了蹙，然后说道，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迈开了步子，成年人的心态和少年的身体在这一刻古怪的融合。 “邵阳给音乐老师写了封情书，然后被徐超越知道了，一放学就叫了好几个人把邵阳堵住了。” 林政均双手扯着书包肩带，然后气喘吁吁的说道。 “……” “好样的。” 唐鸿脚下一个踉跄，半晌才无语的说道。 记忆当中是有这么一茬，不过时间太久远了，此刻已经模糊不清，记忆当中，这件事情闹得很大，最后徐超越掏了刀子，唐鸿被捅了两刀，邵阳就惨了，被捅了六刀，不过好在是那种没开锋的小刀，刺入不深，并未有什么大碍。 不过事后邵阳和徐超越还是被学校劝退，唐鸿被记大过处分，而徐超越的姐姐，那个此刻已经面容模糊的音乐老师，也在校园彻底消失了。 “荷尔蒙旺盛啊。” 来不及啰嗦其他，唐鸿不由自主的小跑起来，这一刻，曾经历经的种种，在脑海中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 “喂，你等等我啊——” 身后的林政均坚持不住了，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等你妹啊，再等出人命了——” 第二章 八极拳，担山肘 华灯初上，已是黄昏。 星河中学大门紧闭，但是在校园围墙拐角处，一群人围聚在一起，嘈杂谩骂声不绝于耳。 “我说了，现在，跪下磕个头，我就让你走。” 徐超越约莫175公分的身高，理了一个看起来很是彪悍的青皮，阴鹜俊朗的面孔上带着一丝阴狠，手里拎着一块儿板砖，一脚踹在邵阳的身上。 邵阳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只不过肌肤白净，始终戴着一副高度近视镜，于是看起来颇为憨态可掬，很难让人产生畏惧。 此刻的邵阳被血糊了个大花脸，鼻青脸肿的跌坐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膝盖里，任凭别人怎么打骂，始终一声不吭。 “装死是吧？我数三个数，你不吭声，那就别怪我了。” 徐超越手里拎着板砖，表情平静的说道。 “一” “二” 邵阳始终不吭一声。 “三。” 突然，人群外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众人先是一愣，扭过头去，然后便见到了表情轻松的唐鸿。 “唐鸿？” 徐超越看着虽然满头大汗，但是轻松微笑的唐鸿，那张阴鹜帅气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怎么他妈哪儿都有你？！” 徐超越的表情有些愤恨，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忌惮，不过瞥了一眼周围的哥们儿，气焰又嚣张了起来。 “二哥！你怎么才来！” 邵阳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混不吝性格，刚刚被一群人围殴了半天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可是见到唐鸿就又恢复了那副贱兮兮的死样子。 “去你妈的。” 徐超越一脚踹在邵阳的肩头，倒是没想到这家伙吨位太大，自己反倒是一个趔趄。 “怎么，你想替这死胖子出头？” 徐超越看着唐鸿，然后从兜里摸出一柄折叠小刀，这年头儿刀具管制并不严格，天桥儿、路边经常有卖杂货的摊位，这种造型精致的小刀更是堂而皇之的摆在地摊儿上。 唐鸿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然后看了一眼徐超越身边的四个吊儿郎当的学生仔，片刻才笑了起来。 “什么事儿我都知道了，这事儿是这死胖子的错。” 唐鸿顿了顿，然后往前走了两步，距离徐超越约莫一步的距离。 “你想怎么解决？” 说着唐鸿下意识的摸了摸衣兜儿，不意外的在裤兜儿里摸出一盒香烟。 中学时代的唐鸿并没有烟瘾，但是身上却总是带着香烟，纯粹就是装比玩排面，青少年的心理而已。 点燃一支香烟，唐鸿随手把剩下的多半盒递了过去，徐超越倒是也光棍的接了过来，然后点燃。 “我知道你虎，不过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真的要保他？” 唐鸿的圈子在整个星河中学都是如雷贯耳，虽然圈子里的几个哥们儿的家庭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哥儿几个心齐，手黑，倒是没什么人敢招惹。 “也不是非要保他。” 唐鸿笑了起来，感觉倒是颇有意思，在自己的印象当中，曾经的中学同学，倒是没有这么社会啊。 “我说了，这是他的错。” 2002年，在衡南这个五线城市当中，学生处对象、上网吧都会被劝退的年代，一个学生给老师写情书，并且闹得全校皆知，这绝对是一件很严肃很严肃的事情。 尤其是，如今的社会风气是那种学生都是单纯的，学生向老师示爱，全部的错误都在老师。 而当事人是一个女老师之时，这种刻板的印象便会更加强烈。 一定是老师作风不严谨，勾引学生。 唐鸿敢保证，在这个年代，在成年人的感观之中，至少一大半都会下意识的这么想。 “二哥。” 死胖子听到唐鸿这么说一脸幽怨。 不过倒是也没敢吱声。 临近中考，即将要告别生活了三年的校园，蓦然发现自己的三年平平淡淡，平庸的长相，平庸的身材，平庸的成绩，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庸。 所以邵阳才会在那个清爽的午后偷摸的把情书贴进了校刊栏中。 奈何着实不走运，这一幕正好被人看见，于是酝酿出一场轩然大波。 “活该，你自己作死。” 唐鸿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鼻青脸肿的邵阳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才转身看向徐超越。 “你应该知道他没什么恶意，不过错了就是错了，他不认我认。” 唐鸿顿了顿，然后才向着徐超越道：“我会给你个交代。” “你？” 徐超越不屑的冷笑道：“你拿什么给我交代？” “我会恢复徐老师的名誉。” 唐鸿顿了顿，然后笑着说道。 “明天，明天你就会看到结果，如果我做不到，我站在这儿任打任罚。” 唐鸿说的笃定，徐超越却是有些疑惑，现在这种局面，他实在是想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对比与教训那死胖子一顿，他还是更看重姐姐的名誉。 “这话是你说的。” 徐超越伸出食指虚点着唐鸿的鼻尖儿，虽然趾高气昂，但是语气终是缓和了下来。 “嗯，我说的。” 唐鸿点了点头。 徐超越便不再说话了，唐鸿在星河中学的名声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一个吐沫一个钉这还是大多数同学公认的。 “那好，我给你一天时间。” 徐超越点了点头，然后向着身边几个帮拳助威的哥们儿道：“走，今儿谢哥儿几个了，我请客。” 剩下几个打扮流里流气的学生仔便嘻嘻哈哈的应和，甚至还有俩人扭过头来用戏谑不屑的眼光上下瞄着唐鸿。 唐鸿见状便笑了起来。 “等一下。” 徐超越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唐鸿。 “怎么，你要反悔？” “不是。” 唐鸿摇了摇头，瞥了一眼还在装可怜的死胖子，这才道：“这家伙做错了，你打死他也是活该。” 邵阳闻言霍的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唐鸿。 “不过，别人动手，咱们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唐鸿扭头看向那四个少年，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成年人的理智在这一刻好像被这具年轻的身体所支配，抑或者是被这群熊孩子那挑衅的表情所激怒。 “那么，你想怎么办？” 徐超越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还是并不愿意直接和唐鸿起冲突的。 唐鸿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性子孬，心狠手黑不算，众目睽睽之下扒人裤子，掀人裙子也干得出来，更孙子的是，他曾经往别人的保温杯里塞大便…… 想想都他妈喉咙发痒。 唐鸿看着徐超越古怪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任凭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徐超越只是想到了自己曾经那些羞于启齿的人生经历。 没办法，这年月互联网还未普及，手机行业遭受到更廉价的小灵通的冲击，在那些黑白屏幕上，能玩的也就是贪吃蛇和剪刀石头布了。 每天都能闲死，于是也就整天绞尽脑汁的整蛊恶作剧，当然，手段太过暴躁一些罢了。 唐鸿根本不理会此刻徐超越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扭身一个大步向前。 徐超越身旁是个尖嘴猴腮的少年，但是体型却与容貌不大相符，看起来胖乎乎的，很是令人侧目。 少年脸上的表情几乎把‘你又能怎么样’这几个字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挑衅的望着唐鸿冷笑。 唐鸿嘴角儿微微一扬，同样笑了。 然后几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轻轻踏出一步。 突然一个滑闯步如同山崩之势，收拳、两肘外顶，好似怀抱山岳，力达肘尖，十字整进外发。 一声惨嚎之中，众人惊骇的看着那个刚刚还无比嚣张的尖嘴少年以一种令人瞠目的方式，整个人向后飞出了三步远，然后噗通倒地。 没有错，就是飞。 双脚离地足有十公分。 徐超越微微有些呆滞的看向唐鸿。 “献丑了。” 死胖子邵阳虽然一直在装怂，但是精细的小眼一直注意着一切，见到这个场面，也是有些哑然失声。 尖嘴少年捂着胸口爬不起来，嘶嘶的喘着气，胸口好像被一辆大卡车撞击，此时此刻，甚至稍稍吸气都感觉五脏六腑的疼痛汹涌如潮。 “降……降龙十八掌？” 邵阳呆滞的看着唐鸿，脑壳坏掉了。 太悍了，太他妈帅了…… 举重若轻，一招毙敌。 这年头儿金古影视剧大行其道，什么降龙十八掌、碧海潮生曲、天山折梅手等等武功招式不止小学生，就连中学生都经常挂在嘴边。 唐鸿闻言失笑的摇了摇头。 “八极拳。” “担山肘。” 第三章 家常琐事 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 就是因为这句话，曾经的唐鸿专门拜师，然后用了三年的时间，才算勉强入门，之后又因为《叶问》涉猎过短打咏春，手上那是真的有功夫的。 不过蓦然回到2002年，自己年轻时的体能与爆发力还处在一个增长的阶段，如果是上辈子，唐鸿有把握这记担山肘足以让那个熊孩子肋骨断裂。 “你什么意思？” 刚刚的视觉效果实在是太震撼了一点儿，加上平日里唐鸿的作风，徐超越咬着牙，但是却不敢往前，生怕唐鸿也给自己也来这么一记。 “我只是看他不爽。” 唐鸿笑眯眯的看着刚刚还挑衅的熊孩子，突然做了个鬼脸。 尖嘴少年捂着胸口嘶嘶的吸着冷气，突然见到唐鸿这个鬼脸，一下子岔气，胸口牵扯着的五脏六腑疼痛无比。 唐鸿哈哈大笑。 “……” “……” 徐超越满脸黑线的看着唐鸿，有些无语。 真是太贱了。 “好了，大家扯平了，现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唐鸿说着扶起邵阳，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徐超越，见到这个家伙终于把那柄折叠小刀塞进了裤兜，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二哥，你什么时候学武功了，刚刚那一招太帅了。” “武你个头。” 见到邵阳没有什么事情，唐鸿这才松开手，扭头和徐超越摆了摆手，然后两人才相携离开。 “以后少做点儿这些不靠谱的事儿，你还小么？现在好了，被人围着揍一顿都没理去讲。” 唐鸿看着邵阳有些无奈，这个家伙上辈子在初三被劝退之后直接去了一家家具城当保安，后来又摆过地摊儿、东挪西凑开了个渔具专卖店也赔的血本无归，最后只能进了一家私人工厂做焊工。 每当哥几个聚会的时候，那个原本活跃的邵阳便沉默寡言，喝大了就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一念之差，人生的走向便背道而驰。 “再也不敢了。” 邵阳心有余悸，现在他的念头就是这件事情赶紧过去，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人，再也不做出格的事情了。 “你知道就好。” 唐鸿见到邵阳也是被打怕了，微微松了口气。 林政均气喘吁吁的跑来，见到事情已经结束，诧异的连忙追问，唐鸿懒得废吐沫星子，告别了两人。 —— 唐鸿的家住在外环，是一家国营酒厂的家属楼，老爸是酒厂的职工，标标准准的蓝领，老妈伺候一小块儿菜地，家庭说不上富裕，但倒也不愁吃喝。 只不过父亲在两年之后在一场事故中失去了右手，然后整个人备受打击，意志消沉，每日里借酒消愁，接着先后又被诊断出患有肝硬化，糖尿病，那时候的唐家，可谓是一片愁云惨淡。 母亲担负起养家的重任，哪怕是进入更年期之后脾气暴躁，但还是把唐鸿供完大学，在拿到毕业证之后，唐鸿记得那天晚上老妈拉着自己说了好多好多话。 小妹唐宁还抱着唐鸿给她买的手机听着歌曲。 第二天，老妈用一瓶安眠药结束了自己苦难的人生。 乌云盖顶。 那时候的唐鸿，就感觉世界好像都变成了灰暗的。 现在想念至此，唐鸿走向家的脚步就忍不住加快。 “妈，还不吃饭啊，饿死我了——” 还没进门，门内便传来小妹娇憨的声音，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性子活泼，有眼力见儿，那可是老爸的心头肉。 “你哥还没回来，再等会儿。” 老妈的声音传来，唐鸿刹那间身体浮现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一刻甚至不敢打开房门，生怕推开房门，便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这孩子，平常也没这么不着家啊。” 听着老妈的念叨，唐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推门而进。 “哥，你总算回来了……” 唐宁比唐鸿小五岁，今年刚刚十一岁，穿着一身绿白相间的校服，扎着一个双马尾，可爱漂亮的一塌糊涂。 一下子扑进唐鸿的怀里，唐宁仰着小脸儿看着唐鸿，那双水润纯稚的大眼睛带着喜悦的神采：“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因为和妹妹差着五岁的年龄，所以从小到大唐鸿一直很疼妹妹，兄妹俩也很少发生矛盾，唐鸿的零用钱比妹妹多，所以经常放学之后买些零食给唐宁，已经成为了习惯。 “今天没有。” 唐鸿看着唐宁的小脸儿一下子垮了下来，笑着拉了拉这丫头的马尾辫儿。 “明天补上。” 唐宁就喜笑颜开，挣脱唐鸿后不满的说道：“你不回来我们连饭都吃不上，哼，老妈偏心。” “你这丫头，翻脸比翻书都快。” 唐鸿笑吟吟的在唐宁的屁股上打了一巴，这才看向老妈。 老妈今年四十出头，但是头发当中却已经明显有了灰白，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眼角儿浮现起深深的鱼尾纹。 很朴素的中年妇女，但是却是唐鸿心里最强大的母亲。 坚韧、质朴、为了自己，老天爷也压不垮。 唐鸿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上一世自己事业有成，但是却无法尽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生大憾。 “妈。” 老妈比唐鸿矮了半头，但是唐鸿却是矮着身子钻进老妈的怀里，成年人的心态？ 狗屁。 这是我妈。 这一刻唐鸿完全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想拥抱，真真切切的感受老妈的存在。 张欣被儿子的亲昵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在唐鸿的脑门儿上拍了一记：“你就跟宁宁学吧，这么大人了，也不嫌害臊。” 唐宁在一旁也嬉笑着拿手指刮着白净的脸蛋儿。 老爸去跑出租车了，他的单位工作比较累，但是上班时间短，所以兼职着出租车司机，小妹人小鬼大，老爸一回家就给老爸端水洗脚，倒也不怪老爸极度疼爱这个小女儿。 “来来，咱们吃饭，你爸刚刚走。” 唐鸿便洗手坐在餐桌旁。 茄子烧肉，小葱拌豆腐，玉米粥。 这是唐家的伙食。 家常到不能再家常了。 唐鸿上一世吃惯了山珍海味倒也不以为意，不过看着小妹吃的极香，倒是心里有些不落忍。 “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 唐鸿给小妹夹着肉丁，有些感叹，家里还是窘困啊，吃个茄子烧肉，这丫头就满足的不得了了。 “等有空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老妈因为生活的压力控制不住自杀，一大半是被金钱压的，唐鸿大学时的学费一年就要一万多块钱，老爸成天醉醺醺的指天骂地，小妹也到了中考阶段，所有的经济来源全部都是老妈半夜十二点去菜市场批发一些蔬菜，然后几毛钱几毛钱攒出来的。 或许，现在应该赚点钱？ 金钱对于唐鸿来说，已经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了，不过看着小妹娇憨可爱的脸蛋儿还有老妈皲裂的手掌。 唐鸿觉得，或许自己是要先定个小目标。 “哥，问你个事儿。” 唐宁把头埋在饭碗里，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一圈儿碗沿儿，饭碗干干净净的，都不用刷了。 唐鸿抬头看向小妹，却见小妹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穆澜是谁啊？” 第四章 萌动的青春期 “哥，穆澜是谁啊？” 小妹放下碗筷，然后跑到一旁，黑漆漆的大眼睛当中满带笑意，促狭的望着唐鸿。 唐鸿就愣了。 大脑好像被一柄大锤砸中，一瞬间晕陶陶的。 半晌唐鸿才恼羞成怒的拉开椅子扑向了唐宁。 “臭丫头，你偷看我日记？！！！” 唐宁尖叫着跑开，清脆悦耳的声音让紧凑狭小的客厅充满了欢快的氛围。 “妈，哥早恋了！” 小妮子尖叫着告状，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冷不防被唐鸿捉住，哇哇大叫。 唐鸿一手拦腰抱起唐宁，不顾这臭丫头的挣扎扔在沙发上，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竹笋炒肉。 虽是气急败坏，但是唐鸿还是没有下重手，轻飘飘的打了几下，唐宁也不害怕，嬉笑着望着哥哥。 “怎么回事儿？” 老妈张欣看向唐鸿，目光中带着问询。 “老哥早恋了！” “宁宁偷看我日记！” 唐鸿和唐宁同时说道，不过在张欣的眼里，显然还是早恋这两个字比较敏感一些。 “去，没大没小的，连你哥的日记也偷看。” 张欣拍了闺女一把，然后把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臭丫头撵回房间，这才坐在了唐鸿的身边。 一言不发。 气氛太尴尬了。 饶是唐鸿的脸皮，都忍不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您想说什么就说吧。” 唐鸿揉着太阳穴，脸颊火辣辣的，不敢面对老妈的眼神，躲闪着说道。 “噗。” 张欣见到儿子这个样子，片刻忍不住就笑了。 伸手在唐鸿的短发上揉了揉，这才深深吸了口气。 “儿子大了嘛，这个岁数对小姑娘有好感是很正常的啊。” 张欣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但是性子温柔，和声细语，在唐鸿的印象当中，他的整个人生经历，母亲都没有对自己说过一次重话，哪怕是更年期的时候脾气暴躁，也大多是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抹完眼泪照样微笑着给自己兄妹俩做饭刷碗。 母亲的话如同春风化雨，一瞬间就把唐鸿从窘迫的境地当中解救出来。 “跟妈说说，怎么回事儿？” 张欣拍着儿子的膝盖，然后笑吟吟的看着唐鸿。 唐鸿就有些不好意思。 “还不好意思了，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什么样子妈没见过？跟妈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欣笑着起身，然后洗了两颗苹果，递给唐鸿一颗。 唐鸿咔嚓咬了一口，嘟囔道：“别听宁宁瞎说，只是单纯有点儿好感罢了，初中三年，我和人家说过的话加起来都不到10句。” 张欣就笑吟吟的看着儿子，一时间有些感叹，那个调皮捣蛋的泥猴子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了。 见到老妈这个样子，唐鸿倒是鼓起了勇气。 “其实很简单的事情。” 唐鸿顿了顿，扭开了头，目光望着窗外阑珊的夜景，笑容满面。 “那个女孩儿叫穆澜，穆桂英的穆，波澜的澜，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 穆澜长得很漂亮，肌肤白皙，尤其是成绩极好，天然具有让人心仪的条件而且能看得出来，她的家庭条件不错，一举一动都有着和同龄人迥异的气质，彰显着良好的教养。 和穆澜的交集其实只是源于一次小事儿，当初唐鸿在穆澜的书桌上看到了一本厚厚的寓言故事，随意翻阅了一下，发现其中的文章很有意思，幽默风趣寓教于乐，于是就拿回了自己的座位，本想着放学再还给穆澜的。 但是在第二节课穆澜就发现这本书不见了，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她的同桌，一个大嘴巴的女生直接报告老师，说是穆澜的书被人偷了。 要知道这年代的学生是没有人权的，班主任一句话，直接让全班同桌互相翻看书包。 然后唐鸿就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小偷。 这两个字对于青少年的自尊心来说何其敏感？ 唐鸿在所有人审视的目光下甚至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穆澜竟然一脸歉意的和老师说，这本书是她借给自己的，只是一时间忘记了。 甚至还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向着唐鸿道歉。 放学之时，穆澜拿着那本寓言故事走到唐鸿的面前，精致完美的脸庞上，笑颜如花。 “这本书我看完了，你喜欢就先拿去看。” 那一刻，唐鸿的心脏就被狠狠击中。 从那时起，唐鸿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望向穆澜的背影，每天眼前、脑海中都是她的影子，甚至看着她和同桌说笑时的笑脸，自己都能忍不住笑起来。 但是唐鸿的脾气是很执拗的，要面子，经过这次事情，反倒是和和穆澜渐行渐远，原本收作业时还能说上一两句话，后来面对穆澜，唐鸿一言不发。 只是少年的心思，让那压抑不住的情感，全部都写进日记当中而已。 听完儿子的话，张欣轻轻舒了口气。 “小姑娘挺好的。” 老妈如此说。 唐鸿就忍不住笑了。 “是啊，老妈你也这么觉得吧？” 张欣忍俊不禁。 “不过你还是得把心收收，再过仨月就中考了吧？你都说人家小姑娘学习成绩好，还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上次摸底考试你才考了48名，不努力的话，都跟人家考不上一个学校。” 张欣不是那种听到孩子犯错就板起脸来教训的性格，反倒是和唐鸿有些像是朋友一般敞开心扉。 “恩，所以，我会考上衡南一中。” 唐鸿笑着说道。 漠不在意。 张欣闻言就微微张大了嘴巴。 半晌才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你只要努力，妈就挺开心了。” 实在是不忍打击儿子，也实在是觉得儿子这个决心，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衡南一中，不是市重点高中，甚至也不是省重点高中，而是国家级重点高中，占地足有近200亩，一本率在全国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不说别的，光看周日来衡一中接送孩子的车辆，天南海北的车子节次鳞比，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衡一中钻。 可以这么说，如果儿子能考上衡一中，让张欣砸锅卖铁甚至把房子卖掉她都甘愿。 唐鸿见到老妈那副虽然不信，但是生怕打击到自己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苦笑。 “咱们打个商量，如果我考上衡一中，老妈你有什么奖励？” 唐鸿笑呵呵的说着。 “你能考上衡一中，你要什么妈给你买什么！” 看着儿子的笑容，不知为何，张欣心里微微一动，或许是儿子今天的一举一动还有言谈举止，让她莫名的有种儿子长大了的感觉，尤其是刚刚儿子和自己掏心掏肺，这一瞬间，她还真是有种和儿子异体同心的感觉。 “好吧。” 唐鸿思索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明天开始，我要每天两个煮鸡蛋，外加一杯牛奶……我要冲刺了。” 衡一中么。 初三阶段是系统总复习阶段，唐鸿的成绩虽然不算挺好，但是其实也不算烂，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能混个二本，并且找到份不错的工作。 如今突击复习一下，依靠原来的基础和现在的心理状态以及规划，能不能考上衡一中先放一边，但是一定会比上辈子来的更好一些。 走进职场虽然是能力和工作经验更重要，但是，学历更是一块敲门砖，如果能站在更高的起点—— 唐鸿觉得，或许能离自己的目标更加接近。 而自己和穆澜之间的阻碍，将会少得多吧…… 第五章 再见穆澜 清晨。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在十几年后，很少见到如此一碧如洗的天空，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心中难免升起一种旷达之感。 唐鸿早早的起床，围绕着小区边的河道跑了多半个小时，然后在小区的锻炼区锻炼了一会儿，这才大汗淋漓的赶回家中。 老妈已经做好了早饭，两个水煮蛋，一杯热牛奶，一碗小米粥，还有昨天剩下的茄子烧肉，看起来倒是很丰盛。 见到儿子大汗淋漓的回家，张欣有些纳罕。 “干什么去了，造这满头大汗？” 唐鸿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然后才笑道：“跑步去了，加强一下锻炼。” “锻炼好，赶紧吃饭，不要迟到了，我去睡一会儿。” 老妈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凌晨12点老妈已经去菜市场批发蔬菜去了，早上不到五点才回家，一会儿补个觉，等到八点左右再去菜地去割菜，如此往复。 唐鸿有些心疼，但是却也知道劝不了老妈什么，于是便点了点头。 吃完早饭，唐鸿站在衣柜前，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良久轻轻舒了口气。 16岁的年龄，178公分的身高，容貌阳光俊朗，只不过此刻嘴唇边上长着一层细密的茸毛，于是看起来有些不大精神。 拿着老爸的剃须刀刮净胡须，清清爽爽的唐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抓了抓碎发，转身离开房间。 …… 星河中学是衡南算不得上挺出色的学校，师生总共2800余人，建校历史也不过才十来年，所以存在感不算高。 走进校园，陡然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从内心升起。 当走出社会之后，校园便成为了很多人心灵当中的象牙塔，纯洁，神圣，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头破血流，不用在意生存，不用顾虑温饱，放松而率性。 唐鸿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眯着看向教学楼，半晌才大步向前。 来到3-5班，唐鸿沉吟了一下，然后推门而进。 原本嘈杂的教室倏然一静。 待见到不是老师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哄闹。 唐鸿的目光在教室当中搜寻了一圈儿，他没有寻找自己的座位，而是在找寻脑海中那个靓丽的倩影。 最终唐鸿在中排中间位置，看到了那个让自己难以忘记的女孩儿。 穆澜今天穿着校服，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束了一个简单的马尾辫，低着头正在做练习册，突然感觉好像有人打量自己，抬起头来便正好对上了唐鸿的目光。 穆澜有些奇怪，平常唐鸿面对自己的目光总是躲闪游离，鲜有直视自己的时候，这种情况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好多男生都不敢直视。 黛眉微蹙，穆澜的眸中浮现起一抹探寻的神色。 被穆澜的那双清澈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唐鸿心中竟然不觉得任何局促，微微展颜一笑，然后才拎着书包走向后排自己的座位。 “二哥。” 鼻青脸肿的邵阳伸手打着招呼。 唐鸿在邵阳的身边坐了下来，他们俩人身高相仿，基本中学之后都是坐在教室后排的位置。 “嗯，帅气了不少。” 邵阳鼻青脸肿的模样倒也不觉尴尬，依旧笑嘻嘻的望着唐鸿，桌子擦拭的干干净净，书桌当中还有一张煎饼。 “唉，别提了，看样子三两天好不利索。” “活该，谁让你犯浑。” 唐鸿不以为意的掏出书本，昨天和老妈的一番谈话，倒是让他抓住了重点，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中考了，现在真的要抓紧时间复习了。 唐鸿的书桌里空荡荡的，但是邵阳的书桌却满满当当，中学三年，这货就从没带过书包回家，初一至初三的教科书都很是崭新，随手拿起初一课本来，唐鸿咬了一口煎饼，然后仔细的看了起来。 数理化方面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有些东西只是存在于自己的脑海深处，只须做两遍习题就能完整的过滤出来，英文方面也没什么问题，唐鸿早已经过了英语四级，并且常年和外籍人士打交道，口语水准比现在的老师都靠谱。 只不过文科类就比较困难一些了，许多文言文是需要整片背诵下来的，这些东西是真的糊弄不得，这就是应试教育被人诟病的地方，许多东西，费劲巴拉的记了下来，考完了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一遍默诵着木兰辞，唐鸿一边啃着煎饼，在这个嘈杂的教室当中，倒是很快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唐鸿这家伙不着调在班级里那是出了名的，毫不夸张的说，整个中学三年，唐鸿在课堂上罚站的时间，绝对比他坐着的时间还要多。 初一初二还好，班主任还会管教，但是到了初三，基本上各科老师都表示对这个家伙放弃了。 哪怕唐鸿的成绩处在班里的中游水平。 无它，太不省心了。 “唐鸿，你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唐鸿的前桌是个身材颇为纤长的女孩儿，长得挺清秀，性格开朗，但是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处于垫底的水准，唐鸿记得这个叫做冉玉的女孩儿，初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再上，然后去考了一个速录师资格证，专门负责会议速录，倒是混的也很不错。 “冉玉。” 唐鸿在脑海中思索了好半晌才想起她的名字，闻言笑了起来。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中考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复习？我要突击，彻底脱离你们这群学渣的圈子——” “你就损吧。” 冉玉娇俏的皱了皱鼻尖儿，然后目光在唐鸿的脸上打量了半晌：“你刮胡子了？蛮清爽的嘛。” “在这个阶段，我没谈恋爱的心思了——” 唐鸿夸张的笑了笑，然后向着冉玉眨了眨眼睛。 冉玉闻言俏脸儿便是一红，不屑的哼了一声：“你倒是想得美，谁能看得上你？” 唐鸿便笑而不语，逗弄逗弄小女生，心情都好像明媚许多。 “昨天事情闹得那么大，这次校会上你完蛋了。” 冉玉不再搭理唐鸿，转而看向邵阳幸灾乐祸。 今儿是周五，一会儿要举行校会，无非就是点名这一周违反纪律的学生，并且宣读放假须知，大概不过就是不要去网吧，不要去娱乐场所，抓紧时间复习之类的官话套话之类。 而昨天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校会上邵阳这个家伙是跑不了了，校方也会正式宣读对邵阳的处理意见，究竟是简简单单的批评还是停课亦或者是劝退，鬼才知道。 而听到冉玉的话，邵阳一时间脸色发白。 唐鸿见状向着冉玉笑道：“你就别吓他了，一会儿再吓尿了裤子。” 冉玉咯咯直笑。 “二哥，怎么办啊。” 邵阳一脸悲催的看着唐鸿，却见唐鸿根本满不在乎，一时间惴惴不安。 “全体师生请注意，请到操场集合举行升旗仪式，请遵守秩序，不要拥挤，不要打闹……” 片刻，教室广播响起。 邵阳生无可恋。 “完蛋了。” 第六章 改变，从现在开始 众人嘈杂着涌出教室，邵阳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唐鸿双手揣着衣兜儿淡定自然，目光在人群当中搜寻着穆澜的身影。 “哥，你在找嘛？” 邵阳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再也不是那副贱兮兮的模样，胆小的跟个鹌鹑一样。 “哎，刚刚还见到穆澜，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唐鸿微微侧着头小声的向着邵阳说道。 邵阳微微一愣，片刻便是一脸古怪的看着唐鸿。 “你兄弟都要挂了，你现在还在惦记穆澜？！！” “你他妈小点儿声。” 唐鸿连忙嘘了一声，伸脚在邵阳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邵阳便委屈的不敢吱声了。 唐鸿喜欢穆澜，不说死胖子邵阳，就是全班的男生女生大多都看得出来，整个班级一百多号学生，没被唐鸿整过的男生不多，大多都对这个家伙敬而远之，等闲不敢招惹。 而女生们，也大多都能和唐鸿搭个话，或者是开个玩笑，只有面对穆澜的时候，一向嬉皮笑脸的唐鸿就会变得严肃无比。 小男生的心思自以为隐藏的很好了，但是就如同黑暗中的烛火，瞎子也能感觉的到。 来到操场之上站定，整个宽阔的操场瞬间变得满满当当，像是早上的菜市场，老师们则是走动着维持秩序，见到唐鸿和邵阳在后面嘀嘀咕咕，一脚踹了过来。 “还说话，不知道升旗了么？” 班主任是个挺年轻的中年男人，名字叫做王双秋，性格很好，大多数男生都不怎么害怕，女生反倒是喜欢和班主任聊天，下了课经常见到一堆女生围着班主任叽叽喳喳，也算是班级一景儿。 唐鸿也不恼，凑到老班儿身边，然后小声道：“老师，学校有什么处理意见？这死胖子一时半会儿被猪油蒙了心，要是就因为这被开除也太冤了啊？” 王双秋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邵阳，然后才摇了摇头，小声道：“昨天我和副校长反映过，我的意思是叫家长，然后写份检查，不过教导处主任坚持要做劝退处理，副校长也没表态。” 已经是初三阶段了，老师和学生大多都能处的和朋友一样，鲜有这阶段还和学生横眉冷对的主儿，毕竟人家都快离校了，这节骨眼儿让人记恨不是智者所为。 唐鸿闻言就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邵阳可怜巴巴的看着班主任。 王双秋就当没看到，不是他不说话，实在是也说不上什么话了，现在学校的处理意见已经出来了，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各位同学，请安静，下面举行升旗仪式。” 操场两边篮球架上的大喇叭当中传来校长的声音，紧接着壮阔的国歌便响了起来。 人群一下子寂静无声。 直到升旗完毕，沉吟了片刻，校长唐卫国在才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环视了一圈儿。 “接下来，我们总结一下这一周来星河中学的纪律卫生情况。” “初一三班205寝室，违规使用电器。” “初一六班，张朝阳、初一八班李峰、初一八班李东旭课间在厕所吸烟，停课两天，写检查后在班级宣读。” “初二一班，初二二班，徐立峰、张力、王景林三人不顾学校规定，于上周末下午一通上网吧，对此，学校经过慎重研究，对这三位同学做劝退处理，希望同学们吸取教训，严禁去网吧、ktv、夜总会、溜冰场等一切娱乐场所。” 邵阳听到这儿就面色惨白，去个网吧都被开除了，貌似他好像兴致更严重一些。 “初三五班，邵阳。” 顿了顿，大喇叭当中传出这句话，顿时让整个三五班一静，所有师生的目光刷的就迎向了后排，邵阳双腿忍不住打着颤。 “当众给老师写情书，并且堂而皇之的张贴在校刊栏当中，为学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并且给其他同学树立了一个很不好的典范，对此，经过校领导一致决定。” 顿了顿，校长唐卫国目光搜寻了一圈儿然后道：“谁是三五班的班主任？” 见到王双秋在人群当中走了出来，唐卫国才宣读处理意见。 “对于邵阳同学，做劝退处理。” 轻飘飘的一句话，邵阳的命运便被决定了。 王双秋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当这处理意见宣读出来之后，还是让人有些不太能接受。 邵阳脸色灰白，双目无神，整个人好像放空了。 他的家庭也不优渥，老妈同样做些蔬菜批发的工作，老爸在工地上打工，两个人都是属于那种吃够了没有文化的苦，所以对儿子抱有了极大的期望，如果父母得知自己被开除，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唐鸿见状便有些不忍心。 上一辈子无力改变，风波闹得太大，学生斗殴流血，甚至上了地方电视台，这一次虽然并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但是学生给老师写情书，并且堂而皇之的贴在校刊之中，还是万众瞩目，学校树立典型，必然会对邵阳做劝退处理。 想到上辈子哥儿几个聚会时邵阳的沉默寡言，唐鸿的心就有些不太舒服。 十几年后，这种事情根本不叫事儿好不好？ 并且九年制义务教育，开除一个学生，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劝退？事情真闹起来，邵阳倒不是不占理。 操场上寂静无声，邵阳还在接受着众人的打量，像是被示众一般，嬉笑、幸灾乐祸、怜悯的表情，都像是针扎一样的刺入他的内心。 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或者说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对自己平庸的初中三年做出一个总结，以至于在以后回忆起来，自己的中学时代不至于模糊甚至灰暗。 但是偏偏，哪成想这么不凑巧，在张贴那张情书的时候，竟然被人发现了。 回忆起这两天的时光，邵阳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这两天他的担忧、焦虑全部交杂在一起，黑暗无光。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既是被开除的迷茫与恐惧。 也是想到父母得知自己被开除时的震怒与失望。 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离身体，邵阳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操场之上。 周遭的同学见状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在学生时代，虽然很多人厌恶学习，厌恶学校，但是当突然有一天，被剥夺一个学生的资格之后，才会发现，原来学生这个身份，是如此的重要。 唐鸿见状有些不忍，沉吟了一下，然后也不顾瘫坐在地的邵阳。 原本微笑着的目光，一瞬间平静无波。 走出人群，然后沿着煤渣铺就的跑道。 在周围人迷茫、惊讶的表情当中，向着主席台走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 此刻唐鸿的背影，约莫有几分壮士远行的色彩。 “校长你好。” 走到主席台前站定。 唐鸿看着面带疑问望向自己的校长，温和的笑着。 “有件事情，我想做出说明。” 校长唐卫国看着唐鸿，目光带着一丝探寻，思考了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 身子往后一仰，双手环抱在胸前。 唐鸿便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 接着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及之中，伸手抓起校长面前的麦克风。 吱…… 大喇叭当中传来一阵啸叫，篮球架附近的学生，连忙捂起耳朵。 唐卫国意外的看着唐鸿，不过并未阻止。 “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我想和全体老师以及同学们做出一个说明。” 唐鸿目光环视了一下周遭，最后在三五班的区域停留。 看着穆澜那有些担忧的清丽目光，唐鸿笑了起来。 “那封校刊栏当中的情书。” 唐鸿深深吸了口气。 哪怕是成年人的心态，此刻，他的心跳同样不由自主的加快，肾上腺素急剧分泌。 “原作者是我。” “换句话说，那封情书，是邵阳同学，帮我张贴在校刊栏上的。” 唐鸿微笑着，一手插在衣兜，一手托着麦克风底座。 约莫有了前世在集团董事会上一言而定的风采—— 第七章 我不服！ 唐鸿的话像是一枚炸弹扔进了人群，炸的众人东倒西歪。 作死也不是这么作啊？ 刚刚校长才宣读了对邵阳的处理意见，唐鸿整出这么一出，这不是上赶着被开除么？ 邵阳睁大了眼睛看着唐鸿，心里头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希冀，虽然知道唐鸿替自己被黑锅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一刻，还是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脸的可怜样让人难以直视。 穆澜静默站立在人群之中，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凝望着人群之前的唐鸿，像是头一次打量这个家伙一般，娇嫩的唇角儿浮现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又不是傻瓜，唐鸿对自己的心思简直就是昭然若揭，况且唐鸿找的这个借口实在是太烂了，糊弄小学生还行。 唐鸿目光望向穆澜，正巧见到穆澜唇边的一丝笑意，心里陡然轻松畅快起来。 “我先自我检讨，对于这件事情造成这么恶劣的影响是我没有预料到的，而且对于徐巧敏老师的声誉造成的影响，我深感抱歉。” 唐鸿目光搜寻了一下操场，然后在教师队伍的角落当中，找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徐巧敏是初三整个年级的音乐老师，今年不过27岁，是国内著名的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任教已经三年多，容貌秀丽端庄，常常是未语先笑，一双月牙儿般的眸子清澈水润，对于调皮捣蛋的学生向来都很是宽容。 所以整个学校，不喜欢徐巧敏的男生，恐怕不多。 “讲个小故事吧。” 唐鸿微微靠着主席台的桌子，看到班主任不断的向自己使眼色，唐鸿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第一次见到徐老师是在初二的时候。” 唐鸿手指头习惯性的轻轻点着桌面，手持着话筒，一脸不卑不亢的样子很是令人侧目。 “先介绍一下我的家庭情况。” “我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单位职工，为了养家糊口，下班之后，还要兼职做出租车司机，所以在我的印象当中，和父亲照面的机会不太多，往往都是他休息的时候我在上课，放学后他还在工作。” “我的母亲每天同样忙碌，种菜、割菜、批发、一个人侍弄着两亩多地，除了风雨天气，大多都是在田里忙碌，我和妹妹放学回家就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母亲收拾完碗筷之后已经是夜里八九点钟，休息两三个小时，然后就得蹬着三轮车去往菜市场赶。” 唐鸿语气抑扬顿挫，用极度简练的语言，瞬间描绘出一对为了子女不辞辛劳的父母模样。 这年头儿的中学生攀比意识很强，很多农村的孩子羞于提及父母的情况，所以当唐鸿一脸微笑的站在那儿侃侃而谈，都是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目光中都带着一丝闪亮的神采。 “父母忙碌，所以对于子女生活上的照顾难免就有些疏漏。” 唐鸿笑着说道，然后打趣的举起手来：“我不是在抱怨，我很感激父母为我创造出一个良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 “印象当中，和徐老师的交集并不算多，但是都比较深刻，现在我向大家分享一下。” 唐鸿扭头看向角落当中的徐巧敏老师。 笑容灿然。 “可能因为是儿子吧，父母基本上对我是处于放养的态度，平常也因为工作的原因，对生活上也不可能那么细致。” “记忆中和徐老师的交集源于120元钱。” “刚刚说了，我父母因为工作的原因，基本上中午都不在家。” “偏偏有一天，老师要收取校服的费用，一共120元钱，并且叮嘱下午一定要交上，所以对于我来说，那天挺灰暗的。” “男生的自尊心嘛，还是心理素质的因素，全班同学就我一个人没交，感觉很不好。” “那时候是徐老师替我垫付了120元钱，这件事情不大，但是我一直记着。” “是她把一个学生从可笑的自尊心牢笼当中解救了出来。” 说起这件事情来，唐鸿笑容灿烂。 02年的教育还是比较坑爹的，各种费用说要缴纳，简直就和银行划账一样准时。 印象当中唐鸿班上就有个女生因为没带学费，竟然被老师撵回家要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种被驱离教室的尴尬，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所以唐鸿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场的学生都心有戚戚焉。 只不过瞥了一眼老班儿，眼尖他的脸色有发黑的迹象，唐鸿赶紧转移了这个话题。 “我的性子比较散漫，站没长相坐没坐相，所以就有了个轻微驼背的习惯。” 唐鸿干咳了两声，模仿着以前走路的姿势走了两步。 他的身高比较高，所以当驼起背来走路时就显得有些瑟缩，这个举动让前排的众人发出一声轻笑。 “印象当中，是上学吧，我正在操场上走着，突然被徐老师在后腰狠狠打了一巴掌。” 唐鸿微笑着看着徐巧敏，可能徐巧敏也想起来了，原本有些灰暗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笑意。 “那时候真的吓了一跳，徐老师还把我训斥了一顿。” “走路挺起胸来，大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的，走起来就像个罗锅儿，难看死了——抬头挺胸，嗯，你看这样多好，精精神神的多帅气？” 唐鸿学着徐巧敏的口吻说着这话，引来众人一片哄笑。 “大家知道的，青春期嘛，比较渴望别人的赞扬和认同，徐老师说我挺起胸来走路挺帅气的，所以我从此之后就注意起来了，现在已经完全矫正了站姿坐姿，可以说全是徐老师的功劳。” 唐鸿说的抑扬顿挫，简简单单的小事儿被他讲的跌宕起伏，完全就是听故事，身后的唐卫国目光望着唐鸿的侧脸，忍不住失笑的摇了摇头。 这个学生倒是好口才。 不去说书可惜了。 “因为时间的缘故，暂时就分享这么两件小事儿，但是诸如此类小事儿，或许对于徐老师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对于学生来说，恐怕都会记忆犹新吧？” “青春期嘛，对异性懵懂的好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是说禁止就不存在了，我对徐老师有好感，我不否认，但是这种好感非要加上一个双引号，那我觉得这是对我，以及对徐老师的不尊重。” 唐鸿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我在星河中学学习了三年，在这三年中，它带给我太多的回忆，或许是面临着中考的压力，心思不由得有些跳脱，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徐老师的尊敬和喜爱，我已经初三了，再有两个多月就要中考，然后完完全全离开这个生活和学习了三年的校园。” “而我的人生和徐老师的交集可能只剩下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光了，而后就会展开另外一段人生，会遇到新的同学，新的老师，新的挑战，但是我想说，在星河中学三年的时光，我不想忘记。” “我的错误，或许只是没有顾虑到对徐老师造成的困扰。” “但是，我必须要说但是！” “那封大家所谓的情书，如果主人公换成一位男性老师，是不是在大家的眼里就合乎寻常了？” 那封所谓的情书，更大限度上是邵阳表达的对音乐老师的好感，其实并没有什么过分的用词，但是在性别上，天然就容易引起别人的遐想和猜测。 “就因为我是一个男生，而徐巧敏老师是位女性，所以我就必须隐藏自己的感情，我头一次听说，人人平等是这种诠释。” “而社会主义社会，什么时候又兴盛起封建社会那一套，这本身就是对性别的歧视！” “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思想家列宁同志说过，年轻人犯了错，上帝都会原谅！” “而我，只是向我的老师，表达我对她的喜欢，仅仅只是单纯的喜欢，就要被劝退吗？！” “我不服。” 三个字掷地有声。 广阔的空间之中，此刻好像酝酿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 三五班的同学看着在主席台前侃侃而谈意气飞扬的唐鸿，像是见了鬼般的震惊，但是那一双双的眸子当中，却是闪烁着极为明亮的色彩。 学生挑战校领导强权，本事就是一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需要向徐老师道歉，并且。” “我接受校领导对我的任何处罚，另外，对于占用了大家的时间，我表示十分抱歉。” 放下麦克风，唐鸿向着校领导鞠了一躬，施施然回到自己的班级方队。 轻松的好像不过是去厕所撒了一泡尿回来一般。 整个操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八章 劫后余生 气氛一时间有些肃然。 半晌唐卫国才拿起话筒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位同学，叫做唐鸿是吧？” 三五班的同学顿时连连点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让唐鸿蛋疼的要命。 “辩论的水平很高啊，口才了得，大帽子扣得周周正正，连列宁同志都出来了。” 唐卫国语气当中带着一丝笑意。 而听到校长的语气有些缓和，整个学生人群顿时哄笑起来。 “首先，我们姑且不论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唐鸿同学说错了一点。” 唐卫国正色道：“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既然有制度，那就需要遵守。” “这一点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周遭人闻言均是向唐鸿投来怜悯的神色，听校长这话音儿，显然是不准备放过唐鸿了。 “第二点，学生向老师表达感情，这很正常，我们也没有哪条纪律禁止学生和老师划清界限，但是，要用对方式方法。” 唐卫国看着唐鸿，目光倒很是柔和。 “你也说了嘛，你的这个举动，对徐巧敏老师在工作和生活上造成了困扰，这不能否认吧？” 唐鸿点了点头，这点儿无可否认。 “不过既然你已经向大家说明了情况，并且勇于站出来承担责任，这一方面，我个人对你提出表扬。” 唐卫国顿了顿，目光凝视了唐鸿两三秒，然后才平静的说道。 唐鸿闻言笑着向校长鞠了一躬。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中考了，你们初三这一届在学校已经生活和学习了两年半的时间，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要把精力投入到复习当中去。” “回报老师，并不是在这方面，而是拿出实实在在的成绩，这样才会让老师欣慰，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在此，对唐鸿同学提出严厉批评，你用一种并不恰当的方式，给我们全体同学起了一个坏头儿。” “另外，私下里希望唐鸿同学严肃诚恳的像徐巧敏老师做出道歉，争取取得徐老师的原谅。” 唐校长的一番话让众人全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唐鸿。 这就算完了？ 刚刚还严重到要劝退，现在就悄无声息的完事儿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鸿一脸谨慎受教的表情。 “好了，时间不早了，多余的话不多说，各班主任把班级带回，散会。” 说完唐卫国便站起身来向着教学楼办公室走去。 一众学生连忙收拾主席台，其余学生哄的一声做鸟兽散。 唐鸿深深舒了口气，然后才觉得自己的掌心湿漉漉的，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其实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被学校劝退以他的成绩在这个节骨眼儿其实也有学校接收的，但是邵阳这个家伙就够呛了。 另一方面，他其实现在还有些恍惚。 重生，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身上，本身让他就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加了一个buff，当一个人拥有着洞悉前世今生的能力之后，其实心态终归是有些失衡的。 就好像有种世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感觉。 但是今天，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命运不受控制。 差一点儿就玩儿完。 好在，看样子唐校长听进一些去了。 “哥，你是我亲哥，我爱死你了！！！” 事情告一段落，死胖子又活蹦乱跳了起来，一把扑在唐鸿的身上，抱着唐鸿跳着脚，内心巨大的欣喜让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方法来抒发喜悦了。 “滚滚滚，替你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差点儿都被开除了，我告诉你，不狠狠宰你一顿，这不算完！” 唐鸿嫌弃的推开邵阳，然后笑着说道。 “成，没问题，衡南的饭馆儿随便挑！” 邵阳大手一排胸脯儿，豪气干云的说道。 唐鸿笑着摇了摇头。 二楼校长室。 唐卫国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个瓷杯，茶香四溢。 “唐校长，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啊？” 教务处主任周海兵站在唐卫国的身边，目光看着唐鸿的身影，皱着眉头说道。 “还能怎么办？人家孩子把列宁都搬出来了。” 唐卫国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学生挺机灵，还知道打感情牌，看他那诚恳的样子我都差点儿信了，口才不错，胆子也不错，在这么多老师和学生的跟前儿也不怵头，说不准以后这小子能有点儿出息。” 周海兵闻言就不说话了。 校领导已经不追究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再计较也没用，不过没想到校长对于这个学生的评价倒是挺高，有些让人意外。 在他看来，唐鸿就是一个刺儿头，他不太喜欢这样的学生。 “好了，不说这个了。” 唐卫国摆了摆手，周海兵便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走出了校长室。 “穆澜。” 好不容易摆脱了兴奋的邵阳，唐鸿双手插着衣兜，慢慢向着教学楼走去。 待看到身前那个穿着一身校服，身材已经出落的窈窕动人的背影，唐鸿沉默了良久，才忍不住开口出声。 回退了十六年的时光，唐鸿有些恍惚。 佛说人生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 怨憎会。 求不得。 五阴盛。 而这八苦，对于唐鸿来说，或许这求不得，当真是苦中极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在意穆澜。 前生如此。 今世好像还是如此。 如同命运中的魔障，哪怕穿越时空，回溯时光，依旧不曾改变。 穆澜闻言转过头来，高挑的马尾辫儿在空中画出一个优美的弧线。 她是那种很精致的女孩儿，漂亮、温和、坚韧，白皙的鹅蛋脸儿好像充斥着满满的胶原蛋白，一双大眼睛如墨点漆，褐色的瞳孔在阳光的映衬下却满是深邃，目光探寻的望着自己，那种仿佛洞若观火的明亮，让人一瞬间就好像大脑空白。 “有事吗？” 穆澜给了唐鸿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才问道。 “能不能借你语文笔记看一下？” 唐鸿双手插着衣兜儿，阳光俊朗的脸庞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心中却是暗暗着恼。 一个成年人的思维，为什么面对一个16岁的少女之时还有些紧张？ 哪怕她是穆澜。 穆澜的目光在唐鸿的脸上探寻着停留了几秒，然后才笑着点了点头。 “好。” 唐鸿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相视而笑。 抬起脚步，粉色的运动板鞋踩在煤渣铺就的跑道上，穆澜扭头看了一眼跟了上来的唐鸿。 “要努力了？” 唐鸿闻言点了点头。 “你会考衡一中吧？” 唐鸿如此询问。 穆澜笑了笑没有说话。 双手环抱着把英文课本抱在胸前。 “我的目标是衡一中。” 唐鸿随手踢开一个小石子。 然后扭头看向身旁的穆澜咧嘴笑道。 平淡而笃定。 第九章 第一桶金的挖掘方式 坐在靠窗的桌前，唐鸿一手托腮，目光有些迷蒙的望着窗外。 今天这件事情就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只是泛起一圈涟漪之后就趋于平静，对他的心情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现在正在考虑着如何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 金钱，对于他来说，其实吸引力并不是那么大了，但是当再次回到这段难忘的时光，他还是需要做些什么。 最起码替父母减轻一些负担。 仅此而已。 “穆澜，你看唐鸿。” 穆澜的同桌是个娇小清秀的女生，名字叫做方念，她最大的特点就是语速极快，伶牙俐齿，和别人产生矛盾后那张嘴巴就像是机关枪一样分分钟让人灰头土脸。 方念的目光在唐鸿的脸上打了个转，然后才轻轻碰了碰穆澜的胳膊。 “嗯？” 穆澜疑惑的看了一眼方念，却见方念微微扬了扬白皙的下颌。 一脸促狭的向着穆澜眨了眨眼睛。 穆澜扭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放空中的唐鸿。 “怎么了？” 穆澜有些摸不清头脑，一双纯澈的眸子看着同桌，娇憨可爱。 “以往也没有发现，这唐鸿的胆子和口才还真厉害，在校长跟前儿也不打怵。” 方念笑着说道，八卦的心思熊熊燃烧。 “平常也没注意，现在仔细瞅瞅，唐鸿其实长得很帅啊，他对你的心思全班同学估计没几个不知道的，你们就没有发展发展？我今天可是看到他和你说话了噢……” 穆澜闻言白皙的鹅蛋脸儿上蓦然浮现起一抹淡淡的红晕，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带着一丝恼色，伸手轻轻拍了方念一把。 “人家只是和我借语文笔记，你别瞎说。” 方念噢了一声，调皮的眨了眨大眼睛，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让穆澜瞬间没有话说了。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老师来了。” 穆澜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微微扭头，看了角落当中的唐鸿一眼，目光微微有些复杂，片刻之后才转过头来。 安静，恬淡，一如既往。 目光望着窗外的飘絮，良久之后，心思放空的唐鸿蓦然从记忆当中寻找道一丝光亮。 紧接着便深深吸了口气。 有门儿了。 唐鸿随手拿起邵阳的钢笔。 沉吟片刻。 然后落笔。 “关于恒星酒业集团生产车间建议书。” 短短几个字，力透纸背，铁画银钩！ 唐鸿的字那可是真下了苦功夫的，哪怕是在互联网时代，书法依旧是他的一大爱好，平常集团领导层的几个老家伙们举行聚会，内容也大多就是品茶、下棋、书法、国画之内的鉴赏之类，唐鸿那是必定会被邀请的一位。 甚至曾经在书法协会的一次评比中，唐鸿的行书力压众人，要不是为了顾及局领导的颜面而弃权，估摸着唐鸿能在自己的头衔上加上一个书法家的名号。 恒星酒业是唐鸿父亲唐劲松的单位。 而唐劲松就是制酒车间的一位普通员工。 这件事情，唐鸿印象很深刻，当年单位为了迎合集团领导的要求，全面征集在厂职工的意见与建议。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个面子工程，大多同事都只是提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意见，但是其中一份建议书却被厂领导相中，经过层层报审、核准以及实际验证，最后被公司采纳。 然后推广实行。 最后公司奖励那名员工6万元人民币。 一度引起所有人的眼热。 就连老爸都一直后悔不迭。 老爸在单位工作了二三十年，那些整改措施以及建议内容，大多都是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透的东西，当初随便交上一份建议书，最后却与6万人民币失之交臂。 现如今老爸的月工资扣除保险之类的也不过一个月500多块钱，奖金多点儿也不过600出头儿，六万元，那可是现阶段近十年的工资！ 当然，之后通胀，货币贬值，但是六万元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唐鸿对于老爸的单位很熟悉，恒星酒业是国企单位，这年头儿就是铁饭碗，制度宽松，所以唐鸿中学毕业、高中毕业后的假期，大多都是去单位替父亲打下手帮忙，后来力气打熬久了，甚至可以顶替父亲干几天，车间领导也只是和唐鸿开玩笑，说老唐生了个孝顺儿子。 所以对于恒星酒业的制酒车间，唐鸿很了解，想到那份计划书，唐鸿下笔越来越快。 “第三项，建议润料桶加装球形门阀。” “根据测算，相比于螺旋式门阀，球形门阀出水快，能最大限度保证水温均衡，而与原本模式相比，加装球形门阀之后，一个班组每天能节水80公斤，恒兴酒业制酒班组一共215个班组，每天最少可节水17吨左右，年节水5000吨以上。” “此外，加装球形门阀，能最大限度保证员工安全，根据统计，去年一年之内，因为润料水烫伤员工达十余人，最严重者面部毁容，而加装球形门阀，完全可以杜绝此类问题。”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问题，但是从恒星酒业建厂近60年，却从来没有任何改进。 从前曾经也加装过门阀，但是螺旋状门阀出水慢，操作危险，并且很容易造成水温不均、以及难以把控水量等弊端，在实行几个月之后出酒率明显下降，然后被公司拆除。 之后十几年，一直便没有加装门阀。 所以公司每年的烫伤案例层出不穷。 十公分直径的管道，97摄氏度的水温，一不小心泼溅在脸上是什么感受？ 而这一切，只需要加装一个大口径的球形门阀就能完美解决。 就这个装置，一年就能为公司节省1.5万元以上的成本，另外，还能完全解决这个困扰已久的安全隐患。 唐鸿对这个建议记忆犹新，老爸每次提起来都悔不当初，在他看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点子，实在是不值得6万元的奖励。 除此之外，唐鸿的建议还极大参考了十几年后恒星酒业制酒部门的工艺措施，比如料车的加装改进，取消车前挡板，改用翻斗式料车，能有效避免挡板意外坠落砸伤。 取消甑桶填装糠糟密封的陈旧方式，改用水浸式，根据测算，改用水浸式密封，每个班组每年可提高150公斤的产量，而全单位，可以整整提高30吨的产量。 30吨什么概念？ 相当于一个班组两个月的指标。 反正能想到的，唐鸿都写进去了，对比十几年之后恒星酒业的工艺，唐鸿的意见和建议足足写了满满两张稿纸。 字字珠玑，阅之欣然。 “咚咚咚。” 突然一阵敲桌子的声音惊醒了唐鸿。 唐鸿抬头一看，不知道何时，班主任王双秋拿着几何课本站在走廊当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很用功嘛，一整节课都没抬起头来，在写什么，拿来我看看，我也学习学习。” 报复。 这绝对是报复。 上次一个女生忘记带学费，就是老班儿把人家撵回家去要钱了，今天被唐鸿在校会上点出来，估计老班儿扎心了。 开玩笑。 班主任王双秋其实还是很受同学欢迎的，不过就是在这些方面，不太容易考虑学生的自尊心，平常倒是和同学和颜悦色，尤其是初三了，这届学生即将离校，很多事情老班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唐鸿蛋疼的嘬了嘬牙花子，然后把手上那份建议书递了过去。 王双秋看了一眼就有些愣神。 一方面是唐鸿的一笔字太漂亮了，和原来简直是天壤之别，看在王双秋的眼里，简直就像是突然见到大小伙子变成花姑娘一样诧异。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两张稿纸的标题太…… 怎么说呢？ 看看吧。 《关于恒星酒业集团生产车间建议书》 恒兴酒业…… 那是国企单位好不好？！ 你一个毛孩子，还给恒兴集团做策划建议？！ 第十章 尴尬不？ “好好听课，你现在的阶段是学习，整天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累不累？！” 班主任王双秋仔细阅读了一番唐鸿的建议书。 然后发现，这家伙从数据上、逻辑上以及初步可行性上，竟然让自己这个外行都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另外，这个计划书当中提及的一些专业设备，他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懂。 什么甑桶、绞龙、减速机、地锅之类的，完全抓瞎啊。 随手把这份建议书还给唐鸿，班主任干巴巴的教训了两句，这才转身走开了。 风平浪静。 唐鸿笑了笑，正巧见到穆澜侧着身打量自己，唐鸿便眨了眨眼睛。 穆澜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 “二哥，晚上去哪儿吃饭？我身上带了100多块，你随便点。” 邵阳碰了碰唐鸿的胳膊，然后说道。 这个家伙还没从侥幸逃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一节课坐在那儿就没老实过。 唐鸿摇了摇头。 “有空再说，今晚有事儿。” 开玩笑，好不容易和穆澜搭上话儿，谁愿意陪一个死胖子去吃吃喝喝？ 说完唐鸿便不再说话，随手拿起一本化学课本，然后认真复习起来。 现阶段说什么都是无用，上辈子费劲巴拉的考上了一个二本，就这还让老妈高兴好久，但是到了十几年后，唐鸿发现，就连公司前台的小姑娘，人家的学历都比自己高。 唐鸿没少因为这被那群小姑娘打趣。 如今在这个美好的年代，为什么不走一走前世没有走过的路？ 想想都充满了新鲜感。 况且。 还能与穆澜同行。 唐鸿受够了上辈子穆澜那厌恶、冷漠的眼神，如今能和她说上两句话，他心中就充满了难以描述的满足。 静静的跟在她的身边，唐鸿就知足了。 现在这是唐鸿的心态。 毕竟现在的穆澜，还不是他记忆当中那个倔强、坚韧的女人。 只是一个单纯的16岁少女。 一整天的时间，甚至中午放学唐鸿都没离开学校，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复习着各科的功课，需要背诵记忆的科目、内容暂时先归类到一边，公式、阅读、以及思维拓展类的东西就需要大量的习题来巩固了。 唐鸿的桌子上摆满了书本，测验试卷做了一套又一套，最后对照答案，扣分竟然不多。 记忆广度以及思维模式、理解能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16岁的少年，所以对于这个成绩，唐鸿并不意外。 毕竟他大学三年的时光也不是喂了狗。 整整一天的功夫儿，唐鸿基本上没离开过座位，对于他这种上课不听讲的学生，老师们也基本已经放弃了，只要不影响别的同学，基本也就放任自流。 所以直到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唐鸿抬起头来，双眼中遍布血丝。 眼前一阵模糊。 使劲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唐鸿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同学们都在收拾书包离开，唐鸿同样收拾了几本需要背诵记忆的课本，然后扭头看向穆澜的方向。 穆澜慢腾腾的收拾着书包，不时的扭头瞥向角落当中那个身影。 乍然遇到唐鸿的目光。 有些羞赧。 唐鸿便笑了。 起身走向穆澜。 “一起走吧？” 随口说道，只不过下一刻唐鸿就感觉四周的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同学都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尤其是男生，那种仇恨但是却强行装作平静的注视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引起了众怒。 穆澜目光望向唐鸿。 洁白的校服衣领掩映着她那张白皙的俏脸儿，显得越发的清纯可人。 柳叶般的秀美轻轻蹙着，深邃的眸子带着一丝犹豫与不忍，穆澜没有说话。 片刻，唐鸿才笑了笑。 “好吧，开玩笑的。” 穆澜便松了口气，然后从书桌当中抽出一本精致的笔记本，递给唐鸿。 “前半部分是语文内容的重点笔记，后半部分是理综的重点，大多都是老师交代需要熟记背诵的内容，理综方面是一些思维拓展性比较强的习题，还有一些代表性的题型。” 穆澜的声音悦耳清脆，如同珠落玉盘，光是听着她娓娓道来便是一种享受。 唐鸿点了点头。 “那谢谢了。” 唐鸿举了举手中的笔记本，然后向着穆澜展颜一笑。 穆澜便笑着摇了摇头。 “拜拜。” 唐鸿转身离开。 方念看着唐鸿离开的背影，轻轻碰了碰穆澜的胳膊，然后小声道：“喂，你这样很残忍啊。” 穆澜轻轻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书包。 “估计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的，你一下子拒绝，你看看后面那些人，幸灾乐祸的模样，要是换了我，估计我都尴尬死了。” 方念今天倒是对唐鸿有了些好感，在主席台前不卑不亢的模样，和那些见了老师就乖得跟个鹌鹑一样的男生，高下立判。 穆澜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然后才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很尴尬吗？” 方念闻言夸张的张开双臂。 “很尴尬吗？姑娘，尴尬爆了好不好？” 方念啧啧有声，她的语速很快，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念叨。 “你想啊，人家邀你，这么多人看着，你一句话不说把人晾在那儿，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我现在不用琢磨都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无非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想到被天鹅叨了一口，活该，没有自知之明。” 方念的语气抑扬顿挫，声音清脆悦耳，加上她面部表情夸张丰富，着实充满了喜剧效果。 穆澜便不说话了，秀眉紧紧蹙着，眸子当中闪过一丝后悔的神色。 方念见到穆澜这个样子倒是有些不落忍了，话风一转道：“不过唐鸿也是活该，哪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女孩子说一起回家的？你就应该多晾他一会儿，反正他脸皮厚，机关枪也打不透……” “你就损吧。” 穆澜闻言忍不住一笑，眉宇间的愁色倒是消散了一些。 两个女生嬉嬉笑笑，唐鸿倒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上辈子什么事儿没经过没见过？ 小女生碍于矜持而已，他又如何不知？ 所以唐鸿现在心情还是蛮好的。 哼着小曲儿走在回家的路上，悠闲惬意的望着身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心情爽朗的无以复加。 突然路旁一家琴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唐鸿驻步停留。 倾听良久，才轻笑着摇了摇头。 犹豫了片刻。 然后转身向着琴行走去。 第十一章 悠扬舒缓的音乐在空间上层烟氲着，几名家长模样的成年男女则是围绕在一台钢琴前，目光欣赏的望着钢琴台前正在演奏的女孩儿。 女孩儿约莫十六七岁的年龄，留着一头长及腰间的秀丽长发，暖色的灯光在她的头顶洒落，掩映着那姣好的侧脸，竟然有种令人惊艳的感觉。 侧颜杀。 十分的侧颜杀。 就连一群成年男人好像都不幸中招，目光在她那双修长白皙跳跃着的双手上驻留片刻，然后便不着痕迹的落在她的脸上。 唐鸿靠着一架立式钢琴，手指轻轻环扣着纤毫毕现的琴台，侧耳聆听。 女孩儿演奏的是一首《我心永恒》，这年头算是众人皆知的一首名曲，泰坦尼克号的这部大作哪怕没看过也能从各大影视节目当中的bgm中所得知。 长发，女孩儿，钢琴。 组合起来就是一幕令人恍惚的大杀器啊。 “这个女孩儿弹的这台钢琴多少钱？” 一个中年妇女拉住了店长，然后悄悄问道。 店长闻言就有些苦笑。 “哎，你怎么不说话，问你呐。” 中年妇女见状有些不太高兴，眉宇间有些不满的神色。 唐鸿靠在钢琴上，然后笑了。 “这位大姐。” 唐鸿目光柔和，见到中年女人望了过来，然后才轻声道：“这台钢琴是雅马哈，挺贵的呢。” 中年妇女见到一个干干净净的帅气小伙子叫自己大姐也笑了，衡南人热情开朗，一向自来熟。 闻言便走到唐鸿的身边，有些疑惑的向着唐鸿问道：“雅马哈我知道，摩托车嘛，怎么，也卖钢琴？” 唐鸿闻言点了点头。 “是一个公司，但不是一个产业。” 这年头儿雅马哈摩托车的广告铺天盖地，就连央视都经常露面，所以口碑与名声还是很强的。 “这是台cf级雅马哈，整个衡南估计都找不出两台来，估计琴行老板是不会卖的。” 店长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唐鸿一眼，然后才苦笑着小声解释。 “这台钢琴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小兄弟说的挺对，但是还说错了一点。” 店长见到唐鸿有些疑惑的目光，目光有些发亮，神色间很是自豪：“这台雅马哈是cf级不错，可却是cf3s级，和施坦威a系列几乎不分伯仲！” 唐鸿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 中年妇女闻言便疑惑的说道：“有什么区别吗？” 店长便笑着看向唐鸿，显然对于这个一眼看出这台雅马哈级别的少年，存着一种考教的味道。 “钢琴一般分为四个系列，小型系列、普通系列、手工系列和演奏系列，其中s代表手工级别，cf就是演奏级了，而每个系列，也会有钢琴的尺寸差异，这台雅马哈cf3s算是顶级的演奏级钢琴了，应该百万元以上了。” 唐鸿认真的解释着，店长便比了比大拇指。 中年女人闻言就张大了嘴巴，如今衡南的房价也不过1000出头一平米，30万就能买套大平米的商品房，一台上百万的钢琴，实在是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150万，这台钢琴其实是老板的私藏，平常镇店的，但是像是衡南的一些学院还有什么特大庆祝活动，也会无偿提供使用，所以我们海威琴行在咱们衡南的口碑和信誉还是极好的。” 唐鸿闻言便笑着比了个拇指。 这老板也算是个十足精明的商人了。 不说别的，光是这一手，每年能在各大音乐学院哪儿拿到多少订单？而且音乐系的学生要选购钢琴，海威琴行指定是第一优先。 “小伙子看样子对钢琴挺了解的，水平怎么样？” 中年男子用纸杯倒了三杯水，递给中年妇女一杯，然后把另一杯递了过来。 唐鸿接过来道了声谢，然后才笑道：“马马虎虎吧。” 中年男子便笑着没有说话。 “这小姑娘演奏水平很棒，昨天也过来了，弹了一首《卡农》和《梦中的婚礼》，水准之上，看样子还不到十八岁吧？估计都能去考钢琴八级了。” 不知不觉间，一首《我心永恒》到了结尾，女孩儿双手轻抚琴键，优雅从容的姿态，让人恍若在观看一场音乐会。 “八级没问题，不过是业余的。” 突然唐鸿的声音响起。 众人正在回味着这首经典的余韵，唐鸿的声音未免就有些突兀了。 唐鸿也是一愣，见到女孩儿转头望了过来，微微一怔。 女孩儿五官深邃，但是容貌俊秀中却带着黄种人明显的特质，肌肤白皙至极，一双柳叶弯眉此刻好看的蹙了起来，深邃明亮的眸子平静而淡然的望着自己，竟然让人生出一种冷傲的错觉。 混血儿？ 十几年后国家经济高度发展，老外倒是不新鲜了，但是在这个年代，在衡南这个五线城市当中，乍然见到一个容貌出色至极的混血儿，简直就像是在大街上看到了遛弯的大熊猫一样稀奇。 “抱歉。” 唐鸿歉意的向着女孩儿笑了笑，然后望向店长，一副倒霉催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中年妇女倒是对唐鸿挺有好感，见到众人都有些不满的望着唐鸿，连忙打圆场。 “小孩子不懂，我就听这闺女弹得挺好的。” 当地人嘛，还是很维护自己人的，但是小姑娘明显是个混血儿，中外友好的大方针还是需要注意的，场面话儿那是张口就来。 女孩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扬了扬嘴角儿。 眉头轻挑。 一个充满了挑衅却又不失优雅的笑容，瞬间让整个场面充满了火药味儿。 然后离开琴凳，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唐鸿笑容恬淡。 小姑娘嘛，不跟你一般见识。 “只会说吗？” 女孩儿原本有些冷傲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目光在众人的脸上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唐鸿的脸上。 “难怪我的祖父对华夏人充满了偏见。” 女孩儿的声音清脆急促，普通话很规整，但是在某些字音上却有些不太标准，所以当她用这种异国腔调说出这句话时，唐鸿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目光凝视着小姑娘那棕色的眸子，良久才轻轻侧了侧头。 笑了起来。 随手放下手中抱着的课本，唐鸿向着那架雅马哈走去。 “我叫唐鸿。” “对于刚刚我的评价，我很抱歉，请原谅。” 混血女孩儿微微扬了扬眉毛。 “我叫海伦，海伦费舍尔。” “德国人？” 唐鸿笑了笑。 “我的父亲是华夏人。” “那就难怪了。” 唐鸿眉头轻轻扬着，唇角儿的笑容平淡而从容。 “和你那个对华夏充满了偏见的祖父一样，大多数华夏人对德国人的印象也十分刻板。” 唐鸿轻轻抚着琴键，语气凛冽如刀。 “暂且不提那段令所有德国人羞愧的历史，单单是音乐，在我们的印象当中就和那些从来没有微笑、冷漠刻板，对所有事情都缺乏了激情与欢乐的德国人——南辕北辙。” “就像你，你的表情，让我更加深了这种刻板的印象。” 唐鸿笑着十指轻轻悦动。 一连串的音符仿佛在指尖之中流溢出来，然后在整个空间烟氲、共振。 欢快的音符仿佛驱散了刚刚那支《我心永恒》所带来的忧郁与沉醉。 海伦费舍尔表情不变。 但是她的眼皮，在唐鸿演奏起之后，轻轻的跳了跳。 因为唐鸿演奏的，赫然是同一支《我心永恒》。 只不过，却是一支即兴改编的《我心永恒》 唐鸿嘴角儿带着冷漠从容的笑容，身材笔直的坐在琴凳上，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随性、潇洒便从容的在他身上蔓延开来。 对于这个容貌颇为令人惊艳的小美女，唐鸿自她那句对华夏人充满偏见之后就完全无视了。 打脸。 还用得着顾及什么吗？ 完全没必要嘛。 第十二章 云意浓 钢琴。 唐鸿会啊。 而且水准，与那些过了个业余八级就觉得自己天上地下老子第一的二货们不一样。 他的水平，绝对是专业级的。 其实唐鸿还是比较排斥西方乐器的，哪怕是有着乐器之王美誉的钢琴，对他的吸引力也并未增加多少。 他喜欢琵琶、喜欢古琴，更喜欢二胡。 一年吉它两年萧，一把二胡拉断腰，这句话是否准确暂且不提，但是这句话当中满满的对华夏乐器的推崇，它其中的内涵，更是外国人所不理解的。 所以当接触到二胡之后，其它任何的乐器都让他提不起丝毫兴致。 只有钢琴例外。 只是因为，穆澜的母亲，那个视自己如洪水猛兽的女人。 一个三流音乐大学的音乐老师，一个自诩书香世家的女人。 她的轻视、傲慢、以及从灵魂深处透露出来的蔑视，这才让唐鸿接触起这个他完全不感兴趣的乐器。 六年时光，心里头憋着的一口气，再愚钝也该开窍了，更何况唐鸿本身是个极具钻劲儿认死理儿的家伙。 唐鸿水平便在这种情况下，突飞猛进。 曾经唐鸿进行过中央音乐学院校外水平考试，最后结果。 演奏专业九级，表演专业七级。 可以说以唐鸿的水准，在国内放在任何一个音乐院校，都可以直接任教带学生了。 所以他刚刚说这个有着雪白肌肤的小姑娘，她的水准大概业余八级。 那么这小姑娘的水准绝对不会与这个范围有太大误差。 本来唐鸿是不想以这种方式打击一个小姑娘的自信心的，毕竟他有着成熟的灵魂以及思维。 但是这个小姑娘，显然很清楚如何轻易挑起一个华夏人的怒火。 所以，场面就有些诡异起来了。 唐鸿微笑的望着门外的行人，优雅从容的模样不像是在弹奏一台普通人可能一生都不会拥有的奢华钢琴。 而更像是在闲暇之余写着一幅字画，那种态度与音乐演奏会上前俯后仰动作夸张的钢琴家们不同，但是当这悦耳的音乐弥漫开来之后，形成的反差就让人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音乐，本质是没有束缚的。 刻意追求演奏形态的方式，并不是唐鸿想要的。 所以，当唐鸿以这种随性的姿态，弹出一小段足足跨越了大二字组到小四字组的即兴solo时，那个叫做海伦的小姑娘表情就彻底变了。 唐鸿演奏的这首《我心永恒》其实是上辈子他出国时在机场见到的一位意大利钢琴家所即兴演奏的曲目，因为完美的改编与极其高难的技巧让他见猎心喜，最后拍摄下来，然后用了两天时间完整的把这首《我心永恒》的曲子扒谱完善。 只能怪这个混血小姑娘运道不好。 正好撞在枪口上。 在场的众人大多都是对钢琴并未有多少理解的人普通人，但是相比于刚刚小姑娘那首耳熟能详的曲子，唐鸿这支改编版的《我心永恒》却给人一种极其新奇的感觉，隐隐便觉得高下立判。 良久，唐鸿轻按琴键。 演奏结束。 众人几乎是下意识的献上了自己的掌声。 倒不是给小姑娘难堪。 而是优秀的曲子，本身就会带给人难以言喻的感受，当这种感受倏然消失之后，那种不舍、留恋会让人怅然若失，而后会自发的给演奏者献上自己的掌声。 唐鸿看了一眼那个叫做海伦的混血女孩儿，这才笑了笑。 “因为文化的缘故，华夏人的性格大多都是内敛谦虚的，这或许与你们的文化相悖，但是，因为这种文化上的差异来判断一个人，甚至是一个民族，这是十分愚蠢的。” “我们并不是只会说，我们也会做……只是我们的选择，不会让大家处于尴尬之中。” “就如同现在。” 嘴炮？ 开玩笑，唐鸿什么时候输过？ 更别说对象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女了。 当然，虽然这显得有些不太绅士。 海伦目光定定的望着唐鸿，仿佛要把这张脸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你赢了。” 唐鸿轻轻侧了侧头，然后笑着摆了摆手。 “其实这种输赢对我来说一毛钱的价值也没有，我不喜欢钢琴，从始至终就不喜欢。” 或许是因为穆澜母亲的影响，唐鸿对钢琴这种乐器，打心眼里满满的抵触。 “我更喜欢我们的二胡，它更像是我们华夏人，或许看起来并不华贵，也或许看起来并不像是钢琴这样复杂，但是当它响起之后，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我对于之前的话同样道歉。” “对不起。” 女孩儿轻轻笑了笑。 “我并没有任何轻视华夏人的意思。” “因为我的血统之中就流着一半的华夏血。” 唐鸿笑了起来。 “我知道。” 但是哪怕知道这个叫做海伦的少女之前只是因为激怒自己，但是唐鸿还是不能不应战。 这是关乎到自己的信仰。 毕竟眼前的是个五官深邃肌肤白皙的混血儿。 如果是个华夏人，唐鸿才懒得去计较。 这就像是，华夏人不喜欢华夏，随你，移民，出国，无所谓。 但是外国人就不能说华夏的不好。 立场问题。 “难以置信，你的水平，足够胜过我的专业老师。” 海伦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向着周围的人颔首致意，算作是之前对于自己言出不逊的歉意。 “或许吧，这个世界上，总归是有些事情令人意外的。” 唐鸿笑了笑，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 “我要回家了。” 海伦费舍尔和唐鸿走出琴行，在行人匆匆的人行道上站定，海伦微笑着看向唐鸿。 “其实德国人也并不是像你眼中的形象那么刻板，我们还是很喜欢笑的。” “但是说实话，有些事情总是让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笑得出来。” 海伦微微吐了吐粉舌，然后才道：“你知道，当所有人都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并且望着你说着什么而你又不清楚的时候，这种感觉很糟糕。” 唐鸿点了点头，十分理解。 “你太漂亮了，而且因为人种的原因，很难让别人忽视你，不过请你相信，这种行为，绝对是没有任何恶意的，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海伦费舍尔闻言就点了点头。 “我明白。” “不过谢谢你的赞美，要知道，在很多德国人的眼中，我其实很普通，所以一时间还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的目光审视。” 海伦费舍尔苦恼的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小小的不满。 唐鸿闻言就笑了起来。 眼前这个小美女身材高挑，看起来足有172公分，一双纤细的美腿修长笔直，虽然还未成年，但是身材发育的足够和成年女性有的一拼。 肌肤白皙胜雪，没有西方人粗大的毛孔，水嫩的如同吹弹可破，深邃的五官立体而精致，可以说结合了西方人与东方人所有的优点。 这样一个女孩儿，在德国人的眼中竟然是普通的？ 唐鸿实在是不能理解西方人的审美观念。 “或许你可以慢慢习惯别人赞赏的目光。” 唐鸿如此说道。 海伦费舍尔就笑着点了点头。 “我想我会慢慢适应的。” “对了，我还有一个中文名字。” 海伦费舍尔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一副萌系小洋妞儿的模样，着实赚足了路人的眼球。 “云意浓。” 唐鸿闻言便轻轻挑了挑眉毛。 “很棒的名字，像是华夏的唐诗。” 海伦费舍尔。 嗯，也可以叫云意浓笑了起来。 偏重的眉毛轻轻飞扬，很立体的展现着她的喜悦。 “这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他说为了取我的名字，翻遍了华夏的古诗。” “我很喜欢。” 唐鸿闻言微微愣了愣。 然后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那恬淡的笑容以及发自内心的微笑，心里头却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味道。 “你父亲一定拥有很多故事。” 云意浓闻言便有些不解的看着唐鸿。 唐鸿笑了笑不再说话。 云意浓见唐鸿卖关子有些气恼。 “拜拜了。” 这丫头显然气性很大，说走就走不带一点含糊。 唐鸿哭笑不得。 但是心中却有一丝怅然。 云意浓。 云意浓。 云起知风涌，花开见春浓。 何尝。 又不是自己？ 第十三章 合家欢聚 已是傍晚七点多钟，唐鸿刚刚走到家门口儿就见到在门口儿蹲着的唐宁。 小妹穿着绿白相间的校服，梳着两个高马尾，纯稚的模样简直是让人的心都暖化了。 “哥！” 见到唐鸿，唐宁就挥舞着小手跑了过来，稚气盎然的小脸儿上带着满满的喜悦，然后一个大跳就扑到了唐鸿的怀里。 唐鸿连忙捞住小妹的双腿，然后宠溺的用鼻尖儿在小妹的脸蛋儿上轻轻擦了擦。 “怎么在这儿蹲着？” 唐鸿有些窝心。 “等你嘛。” 小妹被唐鸿抱在怀里，然后看到唐鸿手里的糖葫芦，笑眼便弯了起来。 “木嘛。” 给了唐鸿一个大大的香吻。 “小馋鬼。” 唐鸿笑着说道。 上一辈子小妹出落的亭亭玉立，但是因为唐鸿常年在外工作和小妹倒是聚少离多，后来为了照顾情绪多变的父亲，这丫头一直到27岁都没有谈过一次正式的恋爱，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个老姑娘。 “走，咱们回家。” 唐鸿一手抱着唐宁，一手抱着课本，笑容满面，然后向着家门走去。 唐宁咬了一粒糖葫芦，然后递到唐鸿的嘴边，唐鸿吃了一颗，小妮子便满足的笑了起来。 “爸今天有些不舒服，没出车，咱妈买了猪头肉了——” 小喇叭嘀咕着，大大的眼睛眯着，很是喜悦。 对于她来说，能见到老爸就很开心了，尤其是还能吃到猪头肉，那就更满足了。 唐鸿看着宁宁那副开心的模样有些无语。 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泛酸。 经历过后世经济爆炸，一支手机就能解决所有的衣食住行，唐鸿已经对任何食物都提不起什么太大的性质，可是看到才十一岁的宁宁这幅开心的模样，心里头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儿。 “宁宁，等哥赚了钱就带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吃到饱！” 唐鸿轻声说着，仿佛浑不在意一般。 “嗯！” 不过小妹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她的心里，除了父亲之外，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只要唐鸿承诺的，小妹从来没有怀疑过。 从小到大便是如此。 唐鸿便笑着颠了颠宁宁那小小的身子。 刚到家门口宁宁就挣脱唐鸿的怀抱，然后献宝似的把手上的糖葫芦凑到老爸的嘴边儿。 老爸唐劲松躺在沙发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过看到宝贝闺女，立刻笑逐颜开。 咬了一粒糖葫芦，然后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逗得宁宁哈哈大笑。 “这丫头，太偏心了。” 老妈正在端着饭菜，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摇头笑道。 唐鸿连忙把手中另一支糖葫芦递了过去。 老妈这才笑了。 “唉，还是儿子知道心疼人，要闺女干嘛？什么事儿都紧着她爸，从来都没我这个妈——” 张欣故意摆出一副不满的神色，宁宁就连忙屁颠屁颠的凑到老妈的身边，然后帮着端饭菜。 一家子喜乐融融。 老爸是那种典型的重女轻男的一家之主，完美贯彻穷养儿富养女的指导方针，从唐鸿记事儿起，老爸对自己就很严厉，但是对宁宁百般宠溺，所以从小到大小妹没少帮唐鸿背黑锅。 而很多时候老妈就会站在唐鸿的身边，所以在唐鸿的记忆当中，母亲总是一副善良、温柔的形象。 比老爸强多了。 而小妹正好相反。 所以一家人温温吞吞的倒也十分温馨。 见到唐鸿走到沙发跟前儿，唐劲松收了收脚。 唐鸿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哪儿不舒服？” 唐鸿如此问道。 “头有些晕，可能血糖有些高，也可能早上着凉了，刚刚吃了降糖片，现在好点儿了。” 唐劲松有些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然后说道。 不知为何，他有种感觉，儿子好像和往日有些不大一样了。 “嗯，休息休息也好，整天熬夜开车，还得起大早上班，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明天干脆请几天假，在家养养。” 唐鸿点了点头，随手在茶几下摸出水壶，给老爸倒了杯白水。 “哪能休息啊？全家四张嘴不都得等着养活？没事儿，今天不出车了，睡一觉儿就好。” 唐劲松笑着说道。 突然觉得儿子有些懂事儿了。 “对了，你们单位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 唐鸿随手在桌子上拿起小妹吃剩下的麻糖，吃了一块儿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能有什么活动？” 唐劲松闻言愣了愣，然后才道：“就是老样子，金牌技师评比刚刚结束，市里来联查污染问题，还能有什么活动？” 顿了顿，老爸好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补充道：“对了，最近副董搞了一个6s评级活动，大概主要就是抓生产建设和卫生制度方面的问题，车间里还要我们写个建议书，你不提我都忘了，明天就得交到车间，一会儿我还得练练字儿。” “对了，你问这个干嘛？” 唐劲松坐起身来，有些吃力，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一个小小的疾病就让老爸180公分的大汉倒了下去。 看着有些心酸。 “没什么，昨天看新闻，现在国家主抓环境建设，大力提倡效率生产，我别的不太懂，但是对你的车间还是比较了解的，想了想哪些需要改进的地方，然后写了一篇稿子。” 唐鸿随手把那份建议书文稿放到老爸的面前。 起身向着厨房走去。 不给老爸任何反驳的机会。 唐劲松有些狐疑的看了儿子的背影一眼，然后才嘀咕道：“这臭小子，整天也不知道琢磨嘛。” 不过当拿起那份建议书，唐劲松的脸色就有些变化。 龙飞凤舞的行书大小相间，疏密得体，仿佛在观看一幅上乘的字帖，让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唐劲松的文化水平不高，小学没毕业，相较于老妈的高中学历，老爸就是个文盲，所以对于唐鸿的学习成绩，一向是比天都重要，但是老爸习惯听京剧，喜欢临摹字帖，不客气的说，老爸的字拿出去甚至都能得到小妹老师的称赞。 仔细的看着这封建议书的内容，唐鸿的眉头越皱越紧。 良久招呼儿子。 “你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唐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你看看你写的，要整改这要加装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按照你说的这么干，厂子里要投多少钱？” 老爸有些失笑，然后摇了摇头。 像是这种公司征集员工建议的活动，其实之前举办过很多次，但是大多员工都是提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最后下决心保证云云，说来说去倒成了决心书和自我批评书。 所以唐鸿这份建议书，倒是显得很是另类了。 “瞎打岔。” 唐劲松有些温和的看着儿子，然后才说道：“好了，你现在就把你的心思放在中考上，别的事儿你别琢磨，中考给我考个好成绩，你爹我就知足了。” 唐鸿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扬了扬眉毛。 这份建议书，老爸虽然说是不像话，但是他敢保证，明天老爸一准儿会把这份建议书交到公司。 无它。 好多次这种东西其实都是形式主义，恒星酒业集团虽然是国企，但是制酒部门的员工大多都是卖力气的工种，学历普遍不高，所以他们也清楚，公司领导层不会注重这些东西。 所以很多人都是随便写点儿东西敷衍了事。 反正也不会有人真的来落实。 但是。 唐鸿轻轻抿着茉莉花茶。 笑容平淡。 这次并不一样—— 第十四章 邻里之间 今天的晚饭很是丰盛，韭菜鸡蛋的饺子，还有一小盘猪头肉，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瓶可乐。 平常老爸很忙，每天早出晚归，老妈每天伺候菜地，鲜有精力包饺子，所以今天这伙食，在唐鸿的印象当中算是很不错了。 华夏人对于饺子天生就有种情感寄托。 “怪不得宁宁今天这么兴奋。” 唐鸿洗了手，然后捻起一个饺子放在嘴里，记忆中的味道瞬时间弥漫口腔。 宁宁早就献宝似的摆好了椅子和碗筷，自己倒了满满一碟儿香醋，坐在椅子上小腿儿踢腾着，夹起饺子也顾不得烫就往嘴里塞。 “这丫头饿死鬼投胎的。” 老妈张欣看了闺女一眼，然后笑着说道。 从厨房拿出一个不锈钢盆，捡了满满一大盆饺子递给唐鸿。 “给，先给你林阿姨送去。” 唐鸿闻言就是一愣。 “林阿姨？” 张欣拍了儿子的脑门儿一把。 “你傻了啊，就是咱们胡同第三家啊。” 唐鸿想了想，然后才恍然大悟。 记忆有些久远，导致唐鸿一时间有些难以想起。 林阿姨，林素云和唐鸿家相距不远，同住一个胡同，只不过平常不怎么能得见，一时间倒没想起来。 小妹闻言就有些不满。 “这么多，咱都不够吃啦……” 唐鸿闻言就敲了敲小妹的脑门儿，把自己面前盛好的饺子推到小妹的面前：“给，放心吧，有你吃的。” 张欣便笑道：“没事儿，今天包了不少，够吃的，你林阿姨今天给拿了一大袋儿香椿。” 唐鸿闻言便点了点头。 唐鸿所居住的这片小村子是城中村，算是一个新区，这里聚集着不少外地人，记忆中林阿姨就是外乡人，口音有些偏南方的软糯，听起来很是悦耳。 所以在这附近居住的人大多邻里关系很好，自家富裕什么东西，往往都不吝馈赠，这种情况直到十来年后居住在高楼大厦的唐鸿极为怀念的。 “好。” 唐鸿点了点头，然后捻起一只饺子放进嘴里，然后趿拉着板拖便走出了家门。 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就走到林阿姨门前，唐鸿敲响了房门。 “谁啊？” 一声清甜软糯的声音响起，房门吱呀一声便被打了开来。 出现在门前的，是个身材稍稍娇小，但是容貌很是秀丽无端的少女。 少女约摸十五六岁的年龄，理着一头及耳短发，很是清爽，娇嫩的脸蛋儿有些微微的婴儿肥，如同秋日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有种想要啃一口。 “唐鸿？” 少女惊讶的看着唐鸿，然后看了一眼唐鸿端着的饺子，轻轻咬了咬娇嫩的薄唇，然后闪身让开了门。 见到眼前的少女，唐鸿显然也有些意外。 倒是忘了。 往日的记忆好像在脑海中有些小小的空白，直到眼前这个少女的出现才在唐鸿的印象当中乍然浮现出来。 “老妈包的有点儿多，我们也吃不完。” 唐鸿轻笑着说道，然后看着眼前稍稍有些不太自在的女孩儿，抬脚走进了大门。 “倒是好久不见了，周丹同学。” 周丹，印象周丹和自己是小学同学，只不过她是转学生，直到四年级之后才转到自己的班级，同学了一年，然后五年级分班，之后印象就不太深刻了，再之后两人上了不同的中学，相见的机会倒是少了很多。 说起来两人倒是没什么交集，不过印象当中在上一辈子，唐鸿蹉跎着岁月，年过三十依旧不曾成家，父亲因为自己的事情没少操心。 其实事业有成的唐鸿身边哪里缺女人？只是老爷子以为自己目光挑剔，倒是曾经逼着自己安排过一场相亲，而对象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儿。 至于结果。 唐鸿笑了笑，目光从回忆当中抽离，然后跟在周丹的身后，向着里屋走去。 “妈，唐鸿来了。” 周丹上身穿着一件牛仔短衫，下身则是一条牛仔七分短裤，纤细的腰肢如同春风拂柳，白皙的小腿在昏暗的夜色中，仿佛泛着一丝象牙般的光泽。 唐鸿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真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有些迅速。 周丹并不知道身后唐鸿心中的龌龊心思，把唐鸿请进房门，然后便不说话了。 唐鸿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周丹的家庭，倒是很整洁，墙上挂着不少山水画儿，看样子很有些年头儿了，墙角矗立着一大盆美人蕉，窗台上也摆满了一排玉树、仙人掌以及一盆文竹。 整个狭小的庭院被一颗高大的香椿树遮出了阴凉，走进房门，倒是自有一股清新文雅的感受。 “小鸿。” 林阿姨林素云今年不过四十，容貌很是出众，哪怕眼角儿已经带着一丝鱼尾纹，但是却凭空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端庄的容貌，优雅的气质，望着别人的时候目光温柔深邃却又不咄咄逼人，让人如沐春风。 唐鸿倒是之后了解过，林阿姨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空乘，在这年代，空乘服务人员可是极为高大上的行业，哪怕在十几年后，也是一个令人为之侧目的行业。 只不过如今林阿姨却是在当地一家大型超市当导购，至于其中发生了什么，倒是难以知晓。 唐鸿颇有兴致了解林素云的历史，但是显然这并不礼貌。 “小鸿坐。” 林素云目光柔和的看着唐鸿，然后才笑道：“平常咱们倒是很少见到，不用拘谨，都是邻居，平常有时间可以来阿姨这儿坐坐。” 唐鸿就笑着点了点头。 “好。” “听丹丹说，你们原来是小学同学，平常也见不到你们说话儿。” 林阿姨接过唐鸿手里的饺子，倒是并不推拒，让唐鸿很有好感。 他并不喜欢装模作样的推来推去，那样很尴尬。 “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同过一年班，后来分班之后倒是很少见面了。” 唐鸿笑着说道，然后扭头望了周丹一眼，见到周丹不说话，表情平静淡漠，倒是有些小小的尴尬。 记忆当中，他倒是作弄过周丹不少次，但是天可怜见，那时候他纯粹是对周丹有好感，直到后来上了初中之后，见到了穆澜，周丹的影子才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淡去。 “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吧？成绩怎么样？” 林素云找出一个餐盘，然后把饺子捡进盘子，这才把不锈钢餐盆还给唐鸿。 “嗨，老样子，不上不下，这不最近正在突击复习么，争取加把劲儿考个好成绩，我爸有些爱显摆，正好让他显摆显摆去。” 唐鸿随意的说道。 林素云便有些忍俊不禁。 “好了，林阿姨你们赶快吃饭吧，我也回家了，再不回去都让宁宁那丫头吃光了。” 林素云闻言便点了点头。 “等一下。” 说着便走进了厨房。 “家里没什么，这几个苹果你拿回去给宁宁。” 唐鸿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门外大门被人推开，紧接着唐鸿便见到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