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的纠缠》 一卷全 至死方休的纠缠-剧场的吸血姬- 序章 「你也是安捷莉娜的戏迷吗?」 米迦勒鼓起勇气,对一直凝视着海报的金发青年说道。 讶异回头的他那双罕见的眼眸,反倒使她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青年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再度回视海报。 好可惜。 她打从内心发出叹息。 那是双漂亮的眼睛,最重要的是,看起来还颇为温柔。 对记忆中最近不曾被这种眼神注视过的米迦勒面言,比起那罕见的左右不同色的双眼,他温柔的眼神更为珍贵,不过……也不可能要求对方再看自己一眼,那样绝对会被认为自己只是对那双奇妙的瞳孔感到兴趣罢了。 真是失败。 米迦勒在不被发觉的情形下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心里这么想,却不知为何无法下定决心离开,自己也忍不住望向青年看得出神的海报。 海报中一对男女被深红色的蔷薇围绕着,那是目前正在前方剧场上演的舞台剧宣传品。 身穿白礼服、面露恍惚笑容的女子,仰躺在男子的臂弯中,一丝鲜血由她胸口流下。 在她指尖有着一个即将掉落的十字架。 埋首在她咽喉的男子一身黑装,与她形成强烈对比。 吸血鬼,以及遭受血吻的美女。 那不道德又颓废的构图令米迦勒微微蹙眉,她摸索着衣襟上的十字架。 「我看起来……像是她的戏迷吗?」 「不是吗?」 米迦勒一边对于他的回应感到讶异,一边如此问道。 依照米迦勒观察,这座城市里的男人们多半为她疯狂,有许多人因为无法忍受一天只有一次公演,而偷偷地撕走海报。 「因为你一直看着那张海报,所以我以为你也想要一张。」 到处张贴海报是米迦勒繁杂的工作之一,所以她可以轻易拿出没有沾上浆糊的干净海报。 如果他想要的话,送他一张也不成问题。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仰望着青年。 只要能够离开那个全是些讨厌鬼的剧场外出,就算是要背着大包小包,提着沉重的浆糊罐也都只是小事一桩,因此米迦勒还满喜欢这份张贴海报的工作, 而且,如果还能让这位看似温柔的男士因此感到高兴,那么她的辛苦就有了代价。 就在米迦勒内心有着这种想法时,男子的回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我不想要,那不合我的兴趣,就戏剧的宣传来说是很不错,但这个……没错,你不觉得太过不道德了点吗?」 米迦勒原本以为他会感到高兴,所以这样的回答让她有点失望。不过这段话的内容倒是很对她的味。 说实话,其实米迦勒也不怎么喜欢那出戏。 可是……米迦勒再度看着青年思考着。 他看起来应该有二十出头吧。 同样年纪的青年多半着迷于颓废又充斥情欲的这出舞台剧,但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形容词却是宛若出自白发老婆婆的『不道德』。 这种落差让米迦勒不禁笑出声来。 「很奇怪吗?」 他的声音里飘荡着些许笑意,题不他并未生气。 不过,米迦勒却因为强烈意识到自己在取笑初次见面的对象,而感到不好意思。 「对、对不起……」 「你可以告诉我是哪里奇怪吗?」 「……因为我觉得你明明还很年轻,却挺一板一眼的。」 米迦勒老实回答后,视线从海报移开转而看向她的青年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来。 「被你说年轻……令人有点难为情呢。」 「那、那个……」 「你不必在意也没关系,我常被人家说二板一眼』。」 她心想「果然如此」,再度露出微笑。 青年的手突然伸到米迦勒头上。 本能反应。 每当有人这么伸手对她时,通常都是殴打她的时候,因此,米迦勒不禁全身僵硬了起来。 她的模样令青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咦?」 青年温柔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发后马上离开。 直到几个月前,这种摸摸头的行为对她来说极为普通。她虽然挨过骂,但从未像来到这座城市之后如此般被狠狠地打过。 轻抚头发的温柔触感………… 温暖的手再也不会伸向自己了吧。 米迦勒的眼泪扑簌簌流下。 她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哭泣,但那温柔的动作宛如导火线般,诱使她泪如泉涌,晶莹的眼泪涌现、溢出、滑落。 青年伤脑筋似的递出手帕。 米迦勒接过一如想像般洁白、又有着整齐褶痕的手帕,贴在脸颊上。 「对、对不起,我好像突然……」 「你不用在意。」 「可是……」 「小孩子只要坦率地表达出感情就好,等到长大以后,很多时候就算想哭也不能哭、明明不想笑却非得一直笑着不可,所以要趁『因为是个小孩』而能被原谅时,尽情地哭、尽情地笑、尽情地生气。」 米迦勒因为青年的话而破涕为笑。 「行不通的,我不会『因为是个小孩』而被原谅的。」 「以你的年纪都无法被原谅的话,那就是周围大人的错。」 「……没办法,为了生存,总是要承受些苦痛不是吗?」 米迦勒这么说完后,青年立即露出悲悯的神情。 她明明就讨厌被人家所同情,但被他以那种表情注视着,却莫名地感到开心,她将手置于胸前的十字架上,喃喃说道: 「那是没办法的。」 「……别太习惯那句话比较好。」 「……」 「唉,说不定这也是『没办法乙的事。」 因为青年的话,令她又笑了出来。 然后,他松了口气地笑了。 「想哭就哭……虽然我这么说,但你能够笑出来我觉得很高兴。」 「你喜欢笑容吗?」 「只要不是强颜欢笑的话,我当然喜欢。」 「现在的我不是强颜欢笑唷,」 米迦勒这么说着露出微笑,青年也绽放出笑容。 「你的笑容像白色的小花,看了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你是指我很平凡吗?」 「你讨厌平凡吗?」 「你真不懂女人心呢,没有女生会因为被说平凡匝局兴唷!一 米迦勒不否认受到打击,但也没有特别生气,因为她从以前就常被人家这么说。 「你那样会被喜欢的人甩了唷,一定要对她说『你像朵盛开的蔷薇』才行,一 她边笑边说地扬起视线后,发现青年正凝视着海报,表情严肃到令人难以相信那张脸曾对自己微笑过。 「盛开的蔷薇啊……」 「没错,安捷莉娜很适合被那么称呼吧。」 她是米迦勒引以为傲的姊姊。 美丽、多才、温柔:;直到几个月前。 「不过……病了,变成只能在暗处绽放的花朵。」 「……咦?」 米迦勒没听清楚他的喃喃低语,反问说道。 但青年仿佛什么话都不曾说过似的,摇了摇头。 「喂……」 米迦勒不想继续看到青年的严肃表情,希望他再度微笑,于是她试着拉了拉他的衣摆。 她竭尽全力的童稚举动 如愿以偿地招来他的注意。 当他转过来时,已是满脸温柔的笑容。 「我叫做米迦勒,你呢?」 「……卡尔。」 米迦勒自我介绍的瞬间,青年微微一愣,不过他马上若无其事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那是北方国家以前一位很厉害的国王的名字对吧?」 「嗯,你很清楚呢。」 青年夸奖般轻抚她头部的触感令米迦勒十分开心。 不过,对于因此而开心不已的自己,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脱口说出惹人厌的话来: 「可是,大哥哥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厉害呢!」 「是吗?」 「感觉也不像国王。」 不过,倒是跟王子的形象很合。 她一边那么想着,一边凝视着眼前那张脸庞,自称卡尔的青年脸上浮现奇特的表情。 「……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我确实跟威严扯不上关系。」 青年淡淡地微笑着。 「不过,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满厉害的唷。」 「真的吗?」 「嗯。」 青年一边笑,一边轻抚她的头。 那是只冰冰凉凉的大手。 在宛若某种预兆般染红街道的夕阳下,米迦勒不断对青年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 1 「好冷……」 米迦勒一下载客马车旋即如此喃喃说着,她把罩在肩上的披肩紧紧缠在颈上。 才刚入秋不久,也没听说有必须穿得如此厚重的寒流来袭,但从行人的服装以及讶异注视自己的表情判断,也知道今天应该算是暖和的。 可是,她觉得好冷。 冷得受不了。 出身法国南部巡回剧团的米迦勒本来就怕冷,来到伦敦已经好几年了,她早已习惯了这座都市的气候。记得在一星期之前,她还完全没问题才是。 可是,几天前她突然感到异常寒冷。 最初,米迦勒以为自己感冒了。 但是,她又没发烧,只是觉得寒冷、不停地打颤。 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直思考着、思考着、思考着……然后回想起,十三年前也有过类似钓经验。 当时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 如此确信的米迦勒前去请教熟识的吉普赛占卜师。 老婆婆深表同情之后,告诉她比自己更能提供建议的人,并给了她写着那人住址的纸条。 米迦勒相信婆婆对于潜藏在现实之下另一个世界的了解,她对身兼雇主的叔叔谎称说要去看医生,试着去那个地方拜访,但是…… 「真的是这里吗?」 她到达的地方出乎想像地豪华。 那是一座即使说住在里面的是超级富有的年轻寡妇、或欧洲著名的女伶……也不会令人产生质疑的豪宅。 是因为高墙围绕的辽阔建地里,有着精巧舒适的建筑,以及种满缤纷花朵的前院,使人产生了这种艳丽的联想吧。 为了谨慎起见,她详细比对了纸条与门牌上的地址。 没错,就是这里。 原先对造访对象所抱持的想像与这座宅院的落差,令米迦勒疑惑不已,她朝着以蔷薇浮雕装饰的精致门扉喊了声「不好意思」。 米迦勒想麻烦门房代为传达。 可是,却没有人回应她,她枯等了好几分钟仍然无人出现。 觉得奇怪的米迦勒试着从缝隙往里窥伺,却没看到门房的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豪华的宅邸不可能没有门房。 刚开始她还以为门房大概是有什么事而暂时离开工作岗位,但就算如此还是太奇怪了。仔细想想,这根本就不合理,门房即使另有要事必须离开时,也会安排替代的人手吧。 「喂,没有半个人在吗?」 米迦勒试着稍微提高音量问道。 身为一个女演员,她对于自己的嗓门深具信心,就算人是在家中午睡,米迦勒也有自信能让对方听到。 但是,依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传到她耳里的只有微风吹动花儿的沙沙声响。 「真是的……没办法了,」 这是门房的问题,不是我的错。 米迦勒小声地如此喃喃说道,同时尝试轻轻推门。 她原本想说如果有上锁的话就下次再来,但精致的门扉却出乎意料地轻易被她开敔了。 「真是不小心呢,不过帮了我大忙……打扰了。」 米迦勒低声说着,同时踏出脚步,然后,她惊愕地停下了步伐。 寒意消失了。 即使穿上严寒时期的厚重毛织品,又将披肩一层层缠上也去除不了的寒意,就在瞬间消失了。 「为、为……为什么?」 不是阳光变强了,也不是风势止歇了,而且她前进的距离也仅有一步。 可是,米迦勒却感觉季节突然回到了夏季,僵硬的身躯松弛下来,硬邦邦的脸颊也浮现温暖的笑意。 看来老婆婆介绍的对象没错,这里的主人似乎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仔细想想,能够在距离伦敦都心不远的地方拥有这样的房子,就表示他具备着一定的能力吧。 当然,在这世上也有明明毫无能力,却光靠一张嘴吃饭,类似骗子的人存在。 但是,对方是能够在瞬间消除那股寒意的人,这份能力一点都不需要怀疑。 堵塞在米迦勒胸口的东西消失无踪,她心情轻快地踏进玄关,拉动门钤。 没有回应。 已经过了中午,但不只门房,就连女仆也在休息中吗?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算再度拉动门钤,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门扉开敔了。 「谁啊?」 似乎不太高兴的声音询问着,一时之间米迦勒有些胆怯。 「是依莎贝拉婆婆介绍我来的,我叫米迦勒,那个……」 米迦勒想看清楚对方的脸而抬起头来,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知道是哪里奇怪,怎么个奇怪法,总之就是有种违和感。 为什么自己如此在意?米迦勒目不转睛地凝视眼前这名青年。 他还很年轻,脸颊周围的肌肤感觉像十几岁出头,但以长相判断,应该超过二十岁,而气质则是像是二十岁后半……也就是说,年龄不详。 他身材中等,跟娇小的自己相比,只高了约一个头,以男性来说,算是比较矮的。 混杂着金色的棕色头发,平时应该梳理整齐,现在因为处于熟睡时被吵醒的状态,所以略显凌乱,有几根发丝还垂到额前。 他的瞳孔彷佛顶级蓝宝石般湛蓝,不仅如此,他注视米迦勒的眼神却冷漠无比,彷佛在冰点以下。 容貌……以男性来说极为细致,看起来有些神经质,只要去除不悦的表情,说不定还称得上是个俊美男子。 乍看之下,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如果他真的是在这种气候中刚起床的话,那么他的服装又让人觉得太过整齐。可是,如果以即使在家也穿着整齐的人,在稍微打盹时被吵醒来解释的话,倒也无话可说。 服装像绅士般非常高雅,一看便知绝不可能是佣人的打扮,所以他或许就是宅邸主人的亲感或弟子……也说不定。 「米迦勒?啊啊,确实说过有个有着天使名字的女生会来呢……」(译注:米迦勒为圣经中出现的天使名。) 在经过一段仔细 观察的长时间沉默后,青年以终于想起来的表情说道: 「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吉普赛人,你跟那位婆婆是什么关系?」 「我们以前一起旅行过。」 「……旅行?」 「来伦敦之前,我待在巡回南欧城市与乡村表演的旅行剧团里。旅途中,我们遇到一群受到袭击、几乎全部被害的吉普赛人,我藏匿了其中几位,并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我就是在那时候遇见依莎贝拉婆婆的。」 「袭击?」 对于青年皱起眉头的询问,米迦勒简单地回答: 「我想应该是被附近的村民所袭击吧。」 「村民?为什么?」 「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吧,因为不怪罪给谁就无法忍受,所以选择吉普赛人当代罪羔羊,这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青年似乎受到了冲击,米迦勒则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过着流浪生活的人们必须把那些不幸当成『常有的事』。 从未离开过出生的村子,就此度过一生的人,多半都很讨厌异乡人,即使是平常温柔、老实、善良的基督徒,一旦发生了什么变故,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外地人当祭品。 住在首善之区。伦敦的这位青年大概无法体会,但那真的是『常有的事』。 自己还算是幸运的了。 应邀在祭典时表演而到处迁徙的剧团,只要没出什么大事,就不可能会遭到追打。 但吉普赛人就…… 「大家都讨厌流浪者,因为他们给人一种『做了坏事后会马上逃跑』的印象。」 「可是……」 「唉,其实也确实有不少人真的是这样,虽然以偏概全很残酷,不过这也没办法,『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嘛。」 对于米迦勒开朗的言论,青年眉头深锁,未发一语。 那副模样让她对于青年的印象稍微好转。 只因肤浅的同情,就轻易说出「别再过那种生活」的人令人无法信赖。 水不流则腐。 无法忍受单调的人会希望能过着充满变化的旅行生活,即使明白那样做会萌生风险,但因为若不那么做就会感到窒息,所以会一直持续着旅行。 那是以安全或保障为首要考量的人所难以理解的冲动吧。 米迦勒从懂事之前就在旅行,现在则是已经定居下来,因此自己能同时明白二者的心情。 所以,米迦勒才会觉得,彼此都认为对方难以理解是件莫可奈何的事。 「哎,就是因为这样,不是吉普赛人的我才会认识了依莎贝拉婆婆。不过,会在伦敦重逢则是纯属偶然。」 讲得愈详细心情就会愈沉重吧,米迦勒结束了这个话题,但青年却一副还想再说什么的表情,不过……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有什么事?」 「等一下,你打算让我在这里说吗?站着说?」 他或许有着强烈的使命感,不想让奇怪的人接近主人,但再怎么样,也没有在玄关前站着说的必要吧? 好不容易稍微好转的印象随即恢复原状……不仅如此,米迦勒对他的感觉正在往下修正,她粗声道: 「我确实很穷,也付不出委托费,但因为这样就让我待在玄关前,不会太过分了吗?」 「不,不是因为那种理由让你等在这里,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青年有些尴尬地欲言又止,一脸为难地别开视线。 「……里面不仅乱七八糟,而且也没有东西招待。」 「请您不必介意。」 青年因为她形式化的回答,无奈地摇了摇头后,为了请米迦勒进门,将门大大地敞开。 「打扰了。」 米迦勒一踏进门,就闻到一股灰尘的味道。 她一面感到奇怪,一面以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环顾四周。 「……」 那是幅让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走廊角落堆积着成团的灰尘,她惊讶地将视线向上移动后,发现天花板上也结满变成灰色的蜘蛛网。 这里的情况简直像个空屋!米迦勒呆呆地想着这儿到底是雇用了怎样的女仆。 从现状看来,这栋房子肯定没有女主人;不过,就算直接的监督者不在而没有彻底打扫,至少也要命令她将玄关与厕所清洁干净,这是雇主的职责吧。 等她见到这里的主人后,给他一点忠告吧。 青年丢下一边思索一边四处张望的米迦勒,开始爬上楼梯。 「等一下,」 米迦勒急忙对那个背影喊道。 「……什么事?」 「我该在哪里等候比较好?」 「等?」 看到似乎无法理解而皱起眉头的青年,米迦勒比他更为困惑。 二层楼以上的独栋住宅,一楼多半是客厅、餐厅、厨房、浴室等,二楼则是各自的寝室。 所以米迦勒猜想青年应该是要去请在二楼休息的主人,因而询问客厅在哪里。 但从他的口气听来,却像是要她直接跟过去。 可是,首次见面又首次拜访,如果直接上到二楼,未免太过失礼。 「二楼是个人房吧?」 「啊啊,是这样啊。」 青年理解地点头,却继续说道:「你不必在意。」 二楼没有在使用,二楼虽然不能说有多干净,但至少比在充满灰尘的一楼说话好吧。」 「……没有在使用?」 「没有客人,所以不用客厅;没有煮饭,所以不用厨房:还有什么问题吗?」 「……呃,这个家里该不会没有女仆也没有厨师吧?」 「嗯。」 对于米迦勒战战兢兢提出的问题,青年爽快地点头。 「只有园丁。」 「有园丁却没有女仆?这样的宅邸没厨师也就算了,居然连一个女仆都没有?」 那样的话,这栋房子的惨状就可以理解了。 仔细想想,就算没人监督,只要不是厚颜无耻的女仆,绝不可能对这种情况置之不理吧? 「那、该不会一直都没有打扫吧?」 「有使用的地方才打扫。」 「由你打扫吗?」 青年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 那是当然的,就算没在使用的地方,对这种情况能一脸不在乎的人也不容易吧。 「……有不雇用女仆的理由吗?」 「不是灵方面的感应度刚好的人,就无法在这个家久待,如果感受力过高可能还会发疯,而太过迟钝的人虽然不必担心这点,但刚好是主人讨厌的类型,所以就被解雇了。」 「灵方面的感应度?」 青年对困惑不解的米迦勒喃喃说道: 「你在这个季节做这种打扮?」 「啊,这……几天前突然感觉好冷。」 「现在很热吧?」 「通过大门后,寒意突然瞬间消失了。」 「经由寒意感应邪气的类型很多,平常没有异状,几天前突然出现症状,来到这里后又回复正常……是属于中级反应的罕见类型,或是中级以上的反应类型,不过倒是跟这里很合。」 「……?」 「详细内容到楼上再谈吧,你不是讨厌站着说话吗?」 青年丢下那句话之后,迅速地爬上楼梯。 米迦勒烦恼着该怎么办,但总不能在这时候回头,因此她决定跟着上楼。 这栋房子建造得很牢固吧, 明明没怎么保养,楼梯却未发出任何嘎吱声。 使用的大概也是高级建材,只要擦拭一下,想必会显现漂亮的光泽。不过,是由于灰尘的关系吧?出色的手工扶手呈现淡淡的灰白色。 「总觉得……这栋房子有点可怜呢。」 她实在难以想像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居然没有生病。 连自己这种因为习惯许多人进出,而使得后台总是布满灰尘的人,鼻子都痒痒的了。 为了避免裙摆扫过地面,米迦勒轻轻撩起裙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 因为她花了不少时间上楼,理所当然地,走廊上已经不见青年的身影了。 他大可等等我的……她一边这么想,一边转动视线后,发现位于左手边的房门敞开着,他大概是走进那里了吧。 可是,进入首次见面的人的私人房间还是需要点勇气。 米迦勒如此思索着,踏出脚步…… 「真难得有客人来。」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令她的背脊因而挺直。 自己得必恭必敬地应对才行。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就令她产生了如此想法。 米迦勒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后,发现一名男子背靠楼梯栏杆站着。 是不是该先自我介绍? 不过听说跟真正身分崇高的人说话时,要是对方没问,自己就不能先开口。 直视对方的脸恐怕也不太好。 米迦勒如此想着,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胸口处,全身僵硬。 男子从头到脚仔细端详过米迦勒的模样后,低声说道: 「既然能进入这栋房子就应该不会对那个构成危害,不过,还是得先确认一下。」 「……?」 米迦勒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从他那口过度完美的标准英语来看,至少知道对方是个外国人,而且出身上流社会,从鞋子或穿着看来,也知道他必然是位有钱人。 「抬起头来。」 米迦勒被他习惯命令人的声音所催促,慢慢地抬起视线。 当米迦勒跟男子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错了。 不仅是上流阶级,毫无疑问地,对方应该是个属于统治阶级的人。 就算他衣衫褴褛、不发一语,也没人会怀疑他的出身吧。 替自己做事是天经地义的,从没想过有人敢违背自己的意思……他漆黑的双眼散发出了如此讯息。 「那个……」 米迦勒立刻肯定他不是自己来此拜访的对象。 她看得出来就算只是兴趣,眼前的这个人也不可能会为别人工作。 「我叫亨利。」 「……」 米迦勒可以理解他不想告诉来历不明的人自己的姓氏这种心情。 即使如此,还是希望他能随便说个姓氏,自己实在没有勇气直接叫他『亨利』。 米迦勒着实是那么想着,同时勉强挤出了笑容。 「我来这里是为了……」 「……?」 他大概是在低声说著名字吧,由于音调太过低沉,米迦勒听不清楚。 自称亨利的男子对感到不解的米迦勒低声说道: 「因为我答应要保护那个人。」 「……保护?」 「你看来没问题。」 亨利喃喃低语,同时迅速地指着米迦勒背后。 怎么了?米迦勒回过头,确认那里只有跟刚刚同样布满灰尘的走廊,再转回来时……已经不见男子的身影。 「……咦?」 米迦勒愣住了。 在她转回视线为止,应该没经过多少时间。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会认为他走进身后两扇门的其中之一吧。 但是,时间太短了,而且悄无声息。 「……幽灵?」 米迦勒脱口而出,消散多时的寒意蓦地袭来,她急忙跑向唯一开启的那扇门。 但她进了门之后,方才那种『说不定看到幽灵了』的冲击就被新一波的震撼给赶跑了。 「……我不是说过这里很脏吗?」 青年应该很清楚米迦勒为何如此惊讶吧。他抱着看似木造的细长容器,呕气般低语着。 房中看得出他在自己到达之前努力过的痕迹,连接到隔壁房间的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那边有床,以及暂时放置在地板上堆积如山的『某种』东西。 用『某种』来表达是因为米迦勒对于那堆东西到底有何用途,完全摸不着头绪。 穿着奇怪服装的人偶。 如树枝般,有好几个突起,仿佛剑的东西。 不曾见过的……大概是动物之类的雕刻。 类似鸡爪,但无论从大小或有毛的外表推断,根本不可能是鸡爪的东西。 也有地球仪、堆积如山的书籍那类正常的东西,虽说如此,书的内容可一点也不寻常…… 「这是……做什么用的?」 米迦勒忍不住指着沙漏。 里面没有沙,只是乍看之下类似沙漏。不过,看来似乎并非是因为坏掉使得内容物流出来的样子,反而像是一开始忘了装入沙粒就封起来的感觉。 「那是用来测量某种东西用的。」 「……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 「……」 米迦勒立时明白,即使要求说明也是白费力气,于是选择闭嘴不语。 不过,她的眼睛仍然忍不住四处张望。 她并非出于好奇,而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惊人之物突然出现。 周围的摆设有着像是鸟类标本浮雕(或是黏在上面?)的石板。 一个装着某种标本的瓶子。 还有镂刻着看起来像是花纹,但应该是文字的有盖容器。 支配着世界半数以上土地的大英帝国首都伦敦,确实从世界各地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东西。 即使如此,大概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像此处一样,聚集这么多古怪的玩意儿吧。 「你就暂时先坐这里吧。」 青年所指的地方,是他刚将书本清理掉的沙发。 这里因为杂乱地堆满东西而让人感到眼花撩乱,但是,基本上,似乎还是有设置了接待客人用的家俱。 「我去泡茶。」 「……不必麻烦了。」 这并非出于客气,而是米迦勒的真心话。 如果喝了用这栋房子的设备所泡出来的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是看出了米迦勒心里的恐惧吧?青年以复杂的表情笑道: 「你放心,有人说过这里只有红茶能暍。」 「……」 「他是少见的美食家,你大可相信。」 「……」 问题并不在味道上吧。 虽然这才是米迦勒的直芯话,但既然对方都那么说了,身为客人的她也无从拒绝。 米迦勒表情僵硬地点头,青年从前方的橱柜中取出看起来不像是用来泡茶的物品,包括一个有着四脚的环形金属台座,以及在细筒下附有球形底部的玻璃器皿。 青年将那个玻璃器皿嵌入台子上,以水壶倒水进去,然后,在外型类似小型油灯的东西上点火,将它推进台子下方,让玻璃器皿的底部接触火焰。 看来他似乎打算用那个来烧开水。 接着,他又拿出一款从未看过的茶具:形状小巧扁平的茶壶,搭配没有小把手的茶杯。 青年大概察觉到了米迦勒不可思议的眼神,便低声说道: 「这是东方的茶具。」 「……东方?」 「茶本来就是那边的传统饮品,既然如此,用那边的茶具应该能泡出更为美味的茶水吧?」 「……或许吧。」 总之,先点头就是了……米迦勒如此心想,决定静观其变。 代表沸腾的咕噜声打破异常尴尬的沉默,几乎就在听到那声音的同时,青年用不知何时戴上手套的手拿起了玻璃容器,将沸水倒进茶壶里。 「不过牛奶用完了……」 「没关系。」 连她都觉得自己立即回答的声音里透露着喜悦。 即使要喝的茶再怎么苦涩,也远比加入过期的牛奶而喝坏肚子要好得多了。 米迦勒的那份心情似乎直接传达了出去,青年混杂着苦笑说道: 「幸运的是,也没有茶点,只有砂糖。」 「有茶就足够了。」 砂糖应该不会变质,但无法确认是否掺入什么怪东西的可能性。 为了安全,米迦勒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青年静静地递出茶杯。 她伸手接过,仔细凝视那杯茶。 味道没有问题……不仅如此,甚至还有股沁鼻的芬芳,那是蕴含清新甜味的香氛……没错,就像是水果的气味一般。 颜色也没有怪异之处,是非常高雅的色泽。 这该不会是自己从未品尝过的高级茶吧? 米迦勒一边这么想,一边战战兢兢地以杯就口。 「……好好喝!」 「没错吧?」 那是种混杂着松了口气与得意的语气及表情。 米迦勒心想:真可爱,好像小孩子一样。 因此,对他倾向负面的印象又逐渐修正。 「然后呢?」 是看出米迦勒的心情已沉静了下来吧,青年将自己的茶杯放到那唯一确实整理过的桌上,坐到看似皮制的椅子后如此询问。 「……然后?」 米迦勒不明白对方话里的含意,歪着脑袋,青年略显焦躁地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一边问: 「就是来这里的原因啊,你只是因为有寒意,所以觉得有妖魔吗?是什么原因心里有谱吗?」 米迦勒因为他那像主人的态度而睁大眼睛。 「……那个……」 「嗯?」 「不好意思,请问您尊姓大名?」 「婆婆没有说过吗?我叫『j.c.』。」 「……我听说那只是个泛称。」 米迦勒为了不露出惊愕的表情,如此低语说道。 『j.c.』就是婆婆教她来拜访的对象。换句话说,依莎贝拉婆婆所谓『厉害的超自然系专家』似乎就是眼前这位青年。 不过,这是真的吗? 从到处散置的物品看来,也难想像他确实是个超自然系的专家。 至于厉害吗? 对抗妖魔必须具备特殊的能力,虽然她不认为一定要肌肉发达……但再怎么说,眼前的他也太过瘦弱了。 哎,不过,偶尔也会有表里不一的情况发生,既然有依莎贝拉婆婆保证,她就姑且相信他吧。 米迦勒就在这么说服自己时,『j.c.』喃喃说道: 「我舍弃了本名,现在这是我唯一的名字。」 「那我可以称呼您为了吗?」 「不要省略。」 这是他的坚持吗?米迦勒如此心想,对沉下脸的『j.c.』点头。 「……我知道了。我来到这里是因为……」 米迦勒有些难以敔齿,以红茶润了润唇。 「几天前加入我们剧场的女演员……我觉得她是吸血鬼。」 「吸血鬼?」 他回覆的语气似乎相当讶异。, 「你知道要分辨吸血鬼有多困难吗?」 「可是……!」 「确实,吸血鬼也有等级,最低阶的小角色很容易犯下被人类察觉的错误,即使如此,直到发觉那家伙是吸血鬼为止,一般都已经出现了许多牺牲者,如果伦敦出现了吸血鬼,更不可能没有任何传言。」 「但是!」 「你的感受性确实很强,但吸血鬼是种擅长隐匿邪气的妖魔,能感受到那种事……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 米迦勒为了打断一再否定的『j.c.』,大声高喊。 她那连窗户都微为之砰砰震动的声音,令『j.c.』吃了一惊。米迦勒继续说道: 「十三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所以我才会怀疑她是吸血鬼的,」 「……十三年前?」 「没错。」 米迦勒因为青年似乎终于打算听自己说话而放低音量,但『j.c.』却仍说道: 「真的是吸血鬼吗?十三年前,你还是个小孩吧?」 「你的意思是,因为是小孩子,所以会将梦境错认为现实吗?」 米迦勒语带嘲讽。 「你也跟大家说同样的话呢。二定是因为不愿接受被姊姊抛弃的事实,所以将幻想信以为真,我已经听腻了,我亲眼目睹姊姊化为灰烬唷,我才想将那件事当成一场梦呢,」 「……姊姊?」 虽然听到『j.c.』讶异的低语,但米迦勒毫不理会。 「从那天开始姊姊就不知去向,虽然大家都说『你姊姊跟男人跑了』,但是,从那之后过了十三年,却连个传闻都没听过,也未免太奇怪了。连吉普赛人的网络都探听不到……你说会跑到哪儿了?」 因为吉普赛人不太会去北方,如果他回答「是逃到那里了吧」,米迦勒便无话可说了。 不过,『j.c.』沉默不语。 米迦勒判断那个沉默是在催促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姊姊叫做安捷莉娜,当年十八岁,虽然我们不同父亲,但感情却很好唷……直到安捿变了之后。」 姊姊很漂亮,又才华洋溢,每个人都觉得她不会是个永远待在旅行剧团的人。 「因为要配合村子的祭典移动,旅行剧团行走的路线与日程大致上都是固定的。不过,有一次,因为往常行经的道路凝于不合时节的霪雨无法通行,我们只得绕道,在那途中有座森林……」 如果那时道路没有堵塞。 如果没踏进途中那座森林。 如果没靠近森林中那栋宅邸…… 自己到底想过多少次的『如果』呢? 究竟在梦中对选择那条路的伙伴,发出过几次制止的呐喊呢? 「经过森林旁边时,我们被一名男子邀请到他位于附近的家,他说自己很喜欢戏剧,欢迎我们拜访,刚好那时是祭典间的空档,不急着赶路,所以团长便决定接受他的邀请,暂居那栋宅邸……虽然我不喜欢。」 「因为你感觉到寒意吗?」 米迦勒对『j.c.』的问题摇摇头。 「不,我只是单纯地讨厌,讨厌宅邸主人注视姊姊的眼神,虽然剧团的人都不当一回事。」 「是不相信你吗?」 对于这个问题,米迦勒仍是摇头。 「不是的,旅居在外时,宅邸的主人向女演员索取代价是常有的事唷,也就是说,剧团的人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只是习以为常,认为没有必要因此离开。」 『j.c.』的眉问明显皱起。 那对于在维多利亚王朝的道德风俗下接受教育的他,是件难以认同的事。 这也显现出他的年轻,要是再多个几岁,或许他就能以『虽不赞同,但确实有那种家伙』下结论吧。 不过,还好他没有开始道德批判。 米迦勒边想边叙述着说: 「所幸……应该这么说吗?姊姊似乎也被他吸引住了,他的戏剧造诣很深,教导了姊姊各种知识,所以我们才没起疑。安捷愈来愈漂亮,对剧团的人,特别是对我的态度也变得愈来愈冷淡,当然,她的演技也变了……」 「你们以为那是恋爱带来的改变?」 「嗯。」 要是自己当时有所察觉,姊姊说不定还有救。 姊姊一天比一天美丽,但那很明显地是不健康的美。如果自己能明白每次见到那个身影暗感觉到的寒意是异常信号的话…… 「季节更迭,到了剧团启程的日期,姊姊却拒绝同行,她说因为宅邸主人的介绍,而能在邻近城市的剧场演出。其实,大家都隐约预想过这种发展,所以什么都没说就出发了。那时姊姊已经变了,但大家都跟我说那是没办法的事,爱会改变一个人。而且,如果能在大城市里出道,对于充满企图心的她来说正好。」 「你没有跟剧团一起走吗?」, 「我很烦恼,我也知道对姊姊而言,我只是个麻烦……可是,年幼的我就算跟着大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所以,与其给别人添麻烦,不如跟着亲人比较好?」 米迦勒因为他毫无顾忌的发言而表情扭曲,但仍坦率地点头。 「嗯……大半就是那种心情吧。当然,我也不想离开姊姊,姊姊是我唯一的亲人,她到那栋宅邸之前都非常温柔,我无法舍弃她,心想说不定哪一天会恢复原状。」 「……」 「不过,那是空虚的希望,直到最后姊姊都对我很冷淡,似乎连从远处看我都觉得讨厌,而别过脸去。」 对于过去苦涩的记忆,米迦勒叹了口气。 「我希望她能告诉我她到底讨厌我哪里,我可以努力改进。可是,不要说交谈了,我根本没办法靠近她,因为我只要接近到能看见姊姊的距离,就冷得受不了……没错,彷佛从身体中,心开始冻结,就跟这几天感受到的寒气一样。」 米迦勒结束漫长的回忆,挑衅地凝视『j.c.』。 他微妙地避开那道视线,低声说道: 「也就是说,你在十三年前看到自己的姊姊化为灰烬,因此认为姊姊是吸血鬼,然后,现在出现了带给自己跟姊姊相似寒意的对象,所以认为对方也是吸血鬼。你是这么想的吧?」 米迦勒察觉到他过于简洁的语气带有否定的色彩,双眼危险地闪烁着光芒。 「你似乎不相信呢?话说在前头,我也没笨到只因为寒意就将对方当成吸血鬼的地步,是因为有太多共通点了。」 「……共通点?」 「嗯,我怀疑的对象是个叫做夏洛特.包恩的女演员……她带着舞台剧剧本、大量捐款与介绍信来到剧场,说自己之前在旅行剧团时,有位热爱戏剧的男爵对她一见钟情。」 因为那个说明,『j.c.』的下巴微微动了一下。 米迦勒被似乎是点头的那个动作所催促,继续说道: 「她带来的剧本跟姊姊的演出非常类似,是讲述一名女子与吸血鬼坠入爱河,得到永恒生命的故事。」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j.c.』的肩膀颤动着,眉头深锁、紧咬嘴唇,看来他似乎不喜欢这出戏码。 哎,身为超自然系的专家,不喜欢这种戏码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米迦勒一边这么想,一边继续说明: 「还有,她跟姊姊像到令人吃惊唷,除了相貌之外,她跟遽变之后的姊姊感觉一模一样,苍白到仿佛有病的脸庞上,只有嘴唇红通通的,没有生气又妖艳……虽然漂亮,却是朵散发危险气息的花。」 当讲到花的瞬间,米迦勒想起过去曾称呼姊姊叫『病花』的那个人。 本来这次的事件委托打倒姊姊的那个人可能比较适合,谈起来应该也比较快,而且从当时的情况判断,他似乎很惯于与吸血鬼交战。 但米迦勒却没有那个意愿。 如果请依莎贝拉婆婆占卜,说不定能查到他在哪,但自己却对说出那个名字感到犹豫。 理由是…… 「你不相信我姊姊是吸血鬼,当然也不相信夏洛特是吸血鬼吧……不过,我很确信,因为我亲耳听到姊姊临死之前的惨叫,亲眼目睹名为卡尔的男子打倒姊姊,姊姊霎时化为灰烬的瞬间……」 回忆被各式感情所充塞。 喜悦、悲伤、愤怒、放松、绝望、不安……犹如闪烁的万花筒般,复杂又精致的花样,一个个清楚鲜明地交错其中。 没错,那些瞬息万变,与前一刻浮现的感情截然不同的思绪,或许就像万花筒一样。 「你说卡尔?」 米迦勒沉浸在回忆中的意识被那个声音拉回现实。 只见『j.c.』站起身来,彷佛瞪人似的凝视着米迦勒。 「十三年前,打倒你姊姊的那个男人自称卡尔是吗?」 「思、思。」 米迦勒被他惊人的气势震慑,点了点头。 『j.c.』一脸认真地询问她: 「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征?」 「……左右瞳孔不同颜色。」 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j.c.』脸上浮现出凄然的微笑。 那副表情看起来像是欢喜,却又不只如此,那是充满着绝望与悲伤的某种阴暗,让米迦勒不由得身躯发颤。 「……你认识他吗?」 「嗯。」 『j.c.』点点头,如叹息般低喃。 「我一直在找他,一直……」 「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当时,卡尔才二十出头。 那么,现在他应该约三十五岁左右,即使想推断他和眼前青年的关系,也存在微妙的年龄差距。 虽然他们有可能是年龄相距很大的兄弟,但外型实在差距太大。 「他是……告诉我有种力量能和超自然存在对战的人。」 对于米迦勒的问题,『j.c.』犹豫了一会儿后,如此回答。 「不仅如此,在某种含意上,如果没有他,我应该不会从事这种工作吧。」 「……换句话说,他是类似老师的对象吗?」 听到米迦勒那么说的瞬间,『j.c.』睁大了双眼,然后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 「喂,」 「抱、抱歉……」 他努力地想压制笑意吧,『j.c.』按着嘴巴与肚子,如此低语。 「这个解释实在太出乎我意料……不过,也不能说不对,战斗的入门是他教我的。」 「那你为什么要笑成那样?」 『j.c.』并未回答那个问题。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转动视线,回归正题。 「你刚才说这次的情况跟十三年前一模一样吧?」 米迦勒觉得他想岔开话题,而感到有些生气,但意念一转。 这是个很私人的问题,自己也说过如果不愿意可以不必回答。从他询问的口气听来,『j.c.』似乎相信自己的话,所以这种小事就别追究了吧。 她一边那么想,一边点头。 「对。」 「我知道了,我接受这份委托,而且不须任何报酬。」 他干净俐落的答案令米迦勒不禁眨了眨眼。 「……咦?」 「不好意思怀疑了你,你姊姊确实是吸血鬼没错。」 「啊?」 米迦勒因为他急 遽的态度转变而傻眼,『j.c.』眉头紧蹙地对她说: 「不过,你也有错,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狩猎者是卡尔,我就没有必要怀疑了。」 「是、是这样的吗?」 「没错,因为他是个吸血鬼猎人。」 「……吸血鬼猎人?」 卡尔漂亮的金发与左右不同色眼睛的残像窜过米迦勒的脑海。 「说不定,还能因此再见到一直寻找中的他,光是这个可能性,就值得一试。」 如此说道的『j.c.』,只能以雀跃不已来形容,与一开始时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青年对米迦勒的错愕似乎完全没兴趣,他一脸焦急地问道: 「那个女演员……今天见得到她吗?」 「应该可以吧,她最近要量戏服尺寸……对过剧本台词后,我约她到后台休息室,可以吗?不过,必须等到入夜之后。」 「无所谓,不过……量尺寸?」 米迦勒苦笑地回答讶异不已的『j.c.』: 「除了担任女演员之外,我也要做杂役唷;或者,对雇主而言,是给杂役演出机会吧。」 「……这是女演员的工作吗?」 「我的立场比较特殊,剧场老板虽然是我叔叔,但是……他跟我死去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名义上我还是他侄女吧,因此他在姊姊死后收养了我,却没有义务无偿养育我,所以教我工作。换句话说,就是免费劳工吧。哎,以没有监护人的女性命运来说,并不算坏啦。」 米迦勒不想被同情,因此像是宣告这件事到此为止似的结束了话题,然后问道: 「比起那个,你打算马上冲入敌阵吗?没问题吗?」 「因为我必须确认那个女演员是否真是吸血鬼……可别因为我的怀疑而生气唷,这是必须自己确认的事,如果对别人的话照单全收,用银子弹射击后才发现其实对方是一般人的话,那不就糟了?」 合情合理,米迦勒点头之后,『j.c.』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对了……你有十字架吗?」 「当然有。」 米迦勒如此回答,从胸口拉出银色的小十字架给他看。 「我给你一个忠告,十字架要随时挂在脖子上,不过别露出衣服外。那会成为保护你的最后堡垒。」 「最后堡垒?」 「只要不是非常不合吸血鬼胃口的猎物,吸血鬼就会欺过来吸血,对年轻女性更是如此。那些家伙的眼睛有锁定猎物的力量,言语也充满诱惑力。」 「……」 他淡淡述说的话里包含的真实令米迦勒不寒而栗。 她那副模样令『j.c.』皱起眉来。 「别小看那些家伙,但过度恐惧也很危险。」 「就算你这么说……」 「对于没受过任何训练的人来说,要勇敢面对露出本性的家伙是不可能的,因此才需要十字架。」 说到这里,『j.c.』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视线投向远方,同时低声说道…… 「那些家伙会用力量拘束你,然后,为了吸咬脖子将你拥入怀中,就在那一瞬间,那家伙会被隐藏的十字架灼伤,他们由于那个冲击而失去力量,虽然只有一瞬间。」 「……只有一瞬间?」 「嗯,只要不是微不足道的角色,那些家伙就能马上反击。」 「也就是说,机会只有那一瞬间是吧?」 米迦勒确认般喃喃说道,『j.c.』严肃地点头。 「没错,如果没有十字架,连那一瞬间的机会都没有,问题就在于能否在那一瞬间逃离,不过……」 他说着轻轻耸了耸肩,那个动作令米迦勒叹息。 「到了那种地步,也只能听从神的旨意了吧。」 「嗯。」 『j.c.』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而眉头深锁。 「一切依照神的旨意……」 那声低喃,充满着空虚感。 2 一打开门,蔷薇花香立即扑鼻而来。 那个味道,让强忍寒意将夏洛特带来房间的米迦勒愣住了。 「什……」 「初次见面,你好,包恩小姐。」 『j.c.』无视那样的她,低声说道。 是什么时候拿进来的?在休息室角落的桌上放着插入大量蔷薇的花瓶。 「这主意可真新奇呢。」 虽然被带来的地方有个陌生男子,夏洛特却毫不畏惧地走进休息室。 「你是打算制造丑闻,将我拉下台吗?」 夏洛特一边如是说,一边回头对站在门口的米迦勒嫣然一笑。 「就算耍这种小手段,凭你也当不了女主角的,这点你难道不明白吗?」 丁:;。」 她过于侮蔑的眼神与语气,令因为寒冷而打颤的米迦勃勃然变色。 看到那样的米迦勒,夏洛特皱起秀眉。 「哎呀呀……莫非我说错了?」 她如此低语,露出思考的模样,一会儿之后继续说道: 「也对,不可能,凭你也不可能想得出这种招数……是受人之托,没错吧?那才合理,对不起,怀疑你罗。」 夏洛特艳丽的双唇轻启,如此断言。 那个道歉毫无诚意……应该说是很明显的想激怒对方,虽然清楚,但米迦勒还是差点忍不住想对她动手。 阻止米迦勒的是『j.c.』的声音。 「你误会了,是我拜托她带你来这里的,当然,目的并不是要制造丑闻。」 夏洛特朝着不看向自己,反而像是在欣赏花般,一边轻抚花朵一边如此说着的『j.c.』微笑说道: 「那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因为你女扮男装,我还以为你打算用同性恋这种传闻来设计我呢?」 「……你的嗅觉似乎很灵敏呢。」 『j.c.』不为所动,但一旁的米迦勒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j.c.』是个瘦弱的男子,无论从发色或长相来看,他很明显有承袭到北方血统,但身材却嫌过于矮小。 经夏洛特这么一说,再仔细端详他的容貌与身形,的确像个女人。 不过,虽然米迦勒一直有种奇怪的不协调感,却从未想过『j.c.』是女性的原因,就在于对方的神情没有丝毫甜美的感觉,他……不对,从初次见面时开始,她就是一副战斗者的表情,一副为此舍弃了某些东西的表情。 当然,自己被常识与先入为主的观念所束缚也是没发现真相的原因之一吧。 在米迦勒的认知范围里,男扮女装、女扮男装……这种行为本身便是不可能的,如果是为求远离危险的暂时性变装还能理解,但是她连在自己家中也是那副打扮,所以『j.c.』的男装显然不是为了紧急避难用。 米迦勒思索着她为何要故意打扮成男生后,马上想到如果是占卜师或灵媒也就算了,身为必须随时战斗的人,长裙是很不方便的吧。 可是……米迦勒微微叹息。 真可惜,她如果绾起长发,画个美美的妆,再穿上礼服,想必很漂亮吧,肯定会有许多绅士为了吸引她的注意而随侍在侧。 话说回来……米迦勒心想,为什么夏洛特能一眼看穿『j.c.』是个女人呢? 当然,或许她并没有先人为主的观念或偏见;但是,在只交谈几句、保持相当距离的状态下,『j.c.』看起来应该只像是个矮小的男人啊。 「竟然能在浓 烈的蔷薇花香中分辨……你饿了吗?」 「……」 直到方才还言词犀利的夏洛特不知为何一语不发,只用熠熠发亮的双眼狠狠瞪着『j.c.』。 「看来你似乎是新生成的,你曾经饮尽温暖的体液吗?」 「……」 「在状况稳定到某种程度之前别进食,应该有人这么警告过你吧……你很饿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的嗓音嘶哑,是失去傲气、察觉到某种迫切需求的声音。 米迦勒悄悄窥视夏洛特,发现她双眼充满渴望的色彩,紧盯着『j.c.』。 那视线彷佛是在凝视意中人般灼热,但『j.c.』对此视若无睹。 她目光不离蔷薇,彷佛那是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 「『形与味俱佳』,这是喜爱蔷薇者的企盼吧,但似乎难以两全。赏心悦目的美丽蔷薇往往香气不足,而芬芳盈溢的。oldrose,在看惯改良蔷薇者的眼里则显得寒伧。」 「……」 为什么突然说起蔷薇来?夏洛特似乎也和米迦勒同感,一脸诧异的表情。 『j.c.』以浑然不在乎对方反应的态度,拿起一朵蔷薇。 「变得漂亮却失去芬芳,保持自然的则拥抱馨香……或许那并不仅限于花。」 『j.c.』说话的同时,纤手紧握住蔷薇。. 未被拔除的刺轻易刺戳那只手,转眼之问鲜血涌出。 「……!」 必须包扎才行……在这么想的米迦勒踏出脚步之前,夏洛特的脚已先行动,但上半身却像是在抗拒那个行动似的扭动着。 十分诡异的景象。 仿佛她的上半身与下半身是听从完全不同的命令一样。 脸上浮现大概最适合被称为「拼命」的表情,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四处挥动。 可是,她的脚却宛如踏着舞步般,以轻快的动作缩短与『j.c.』的距离。 那过于异常的模样,令米迦勒不禁愣住,此时在她耳边响起『j.c.』冷淡的声音: 「芳香、甜美、温暖……变异者已不复存充满恩宠的液体。」 「……住口!」 她的声音宛若哀嚎。 难以想像一向犹如傲慢又残酷的女王.夏洛特会发出这种声音。 「满足舌头、喉咙、五脏六腑的各个角落,这世上唯一的甘露,将虚假的生命维系到永恒的至高饮品。」 「拜托!不要……,」 「为什么要违抗本能?你明明已经偏离正道,事到如今还在犹豫什么呢?」 『j.c.』的声音感受不到丝毫情感。 不过,语调里却也因此包含了更多诱惑,所以更为强烈吸引着夏洛特吧。 夏洛特绝对是吸血鬼没错。 没问题吧?米迦勒不安了起来。 『j.c.』说她是新生成的,所以应该没有多厉害,但是,故意流血、挑选煽动的言词……真的没问题吗? 「是主人说『要遵守』的吧?但是,没有任何命令能胜过饥饿,这也没办法,你饿了。」 无视米迦勒的担忧,『j.c.』继续发出诱惑的言语,夏洛特的脚确切地缩短了二人间的距离。 「饿了……」 「没错,你饥饿、口渴,与觉醒时相同,喉咙刺痛干涸,再也无法忍耐。」 「无法……忍耐……」 「他没有说吗?教你不用在意,尽情吸吮。」 「嗯,爱瑞克……」 夏洛特茫然地如此低语。 简直像是在看催眠表演般,『j.c.』以言语操纵着她。 夏洛特的上半身已经不见抵抗,表情也没有拒绝的色彩。 「没错,这也没办法……因为,我饿了啊。」 与这句话同时…… 她还没跨出脚步,手就先以捕捉猎物的动作朝『j.c.』伸去。 《——神阻挡骄傲的人, 赐恩给谦卑的人——》 那是不可思议的声调,从未听过的音色。 毫无疑问地,是英语,是熟悉的圣经经文,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陌生的语音。 为什么……在米迦勒如是想之前,体内已先行颤抖起来。 不是由耳朵,而是肌肤、肌肉、骨头所感受到的。 这段话语有着这样的力量。 「……凡赫辛吗,」 夏洛特的嗓音嘶哑,充满诅咒。 米迦勒定睛一看,以不自然姿势停下动作的夏洛特……褪色了。 对人类西言这种形容词很奇怪,但夏洛特灿烂耀眼的美貌,仅在一瞬间就变得黯淡无光,所以只能这么形容。 色调不健康的滑嫩肌肤变得像有粉尘附着,而富含光泽的秀发顿时如老婆婆的头发一样乾枯。 彷佛想撕裂『j.c.』咽喉般探出的长爪也是一样,开始在米迦勒的视野前方崩落。 「唔…….」 夏洛特拼命地想要移动身体,直至此刻『j.c.』才正眼看向她。 「没用的,像你这种新生吸血鬼不可能摆脱得了圣句的牢笼。」 丁:!」 尽管如此,夏洛特仍企图移动身体,『j.c.』叹了口气后,开口: 《——神啊,我来了, 照您的旨意行事, 我的事在经卷上已经记载——》 米迦勒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 那是喜悦的波动,是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完全不知道、也没想像过的东西。如果要比喻的话,就像心里有个小钤铛呼应着『j.c.』所说的话,自动发出声响。 那是种并非经由现实的耳朵,而是必须倾注心神方才听得到的声音,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于那里,米迦勒全身洋溢着圣洁的喜悦。 不过,对她而言是无上幸福,对夏洛特而言却似乎只有痛苦。 因为在她内心也有个警钟。 相对于自己觉得那是祝福的声响,夏洛特却出现了拒绝反应。 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吧。 「好了,告诉我吧,叫爱瑞克的家伙在哪里?」 「……」 夏洛特的身体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以闪烁着杀气的双眼怒视『j.c.』。 「你打算庇护主人吗?还是说,你在逞强?」 夏洛特没有回答,也许是她无法回答。 但她却用难以相信是阶下囚的强烈视线,持续瞪视着『j.c.』。 「……哎,是哪一种都无所谓,如果你不想说,就只好做到你肯说为止。」 与此同时,『j.c.』的手伸进衣服里头,取出小十字架。 那一瞬间,夏洛特的眼底明显掠过恐惧的色彩。 「怕什么?你以前应该也曾戴在身上,戴着这个代表全盘承受世人罪孽的神子象征。」 「……别……这样……」 「你放心,我想凭我个人的信仰或许不够,因此已经好好地祝圣过,应该足够烧尽你的罪孽。」 『j.c.』说话的同时,拿着十字架的手慢慢逼近夏洛特。 「呀~~……!」 从米迦勒的眼里看来,她似乎已经失去理智。 眼睛睁到不能再大,脸扭曲到了极限,由于太过害怕而忘记阖起嘴巴,口水从嘴角流下,正因为那是张美丽的面孔,所以那副神情更显得惨不忍睹。 『j.c.』似乎对那样的夏洛特没有任何感觉,她面无表情, 完全读不出心思地将十字架伸至她胸口……在即将碰触之前停住。 「我再问一次,你的主人在哪里?」 夏洛特没有回答。 与其说她是自发性地那么做,不如说她应该连问题都没听到。 『j.c.』对那样的她啧了一声后,毫不留情地将十字架压了上去。 那一瞬间,难以形容的惨叫声响彻房间。 如果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听到这个声音,很可能会相信那是从某个遥远国家运来的怪物叫声……就是听来那么奇怪的声响。 米迦勒不禁按住耳朵后,因为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而没发现焦臭味正刺激着她的鼻子。 她知道这个味道,没错,头发烧焦时会发出这种味道。 可是,这房间除了油灯外没有火,米迦勒心想着那是什么缘故,战战兢兢地朝二人望去。 从夏洛特的胸口冒出白色的烟。 她拼命移动几乎已经不能动的身体。也许是因为想要逃离十字架的关系吧,她的身体后仰,垂下的头发碰到地板,所以那张脸是倒着的,但从米迦勒的位置却能看到她的脸,看到那张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的脸。 惨不忍睹。 那副模样就连对夏洛特毫无好感的自己都想闭上眼睛。 但是,让她如此『j.c.』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继续逼问: 「你的主人在哪里?」 夏洛特的嘴巴微微蠕动。 但那张唇却未组织出任何有意义的话,只是咕噜咕噜地吐出泡沫。 「给我说。」 『j.c.』说着,正想再度按上十字架。 那一瞬间,忍无可忍的米迦勒叫道: 「够了,住手,」 「……别插嘴。」 「这种情况不可能不插嘴吧!」 米迦勒说话的同时,跑向夏洛特。 「别碰她,」 米迦勒无视于急忙出声制止的『j.c.』,挤进夏洛特与『j.c.』之间。 「请你住手,这么残忍的事……!」 她说到一半的声音,因喉咙被人从背后扼住而停止。 「你真是个好孩子呢。」 娇滴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虽然我不喜欢你的名字……不过,算了,我还是要向你道谢呢。」 米迦勒想问为什么? 想问她之前露出的非常衰弱的模样是在演戏吗? 「——作孽的没有知识吗? 他们吞食我的百姓如同吃饭一样, 并不求告神。 他们在无可惧怕之处, 就大大害怕。——」 从『j.c.』口中念出一段经文。 但跟刚才不同,没有带给夏洛特任何影响。 「无法立即调整语调……以一名凡赫辛来说,你也未免太嫩了吧?」 夏洛特嘻嘻窃笑,露出嘲讽的神情叫道: 「只是普通的经文是不管用的,」 「咳,」 『j.c.』啧了一声,恨恨地低语。 「愚蠢的女人,圣句的束缚碰到没有祝圣过的东西就会解开,那个危机是你自找的。」 是因为夏洛特的纤纤玉手以想像不到的巨大力量紧扼自己的咽喉吗?米迦勒的视野一片红黑色,异常的耳鸣出现。 『j.c.』的话也是,每个字她听起来都怱近怱远。 自己大概快失去意识了吧。 米迦勒异常冷静地如此想着。 「怎么办?她这样下去会死喔!」 「应该吧。」 『j.c.』以非常淡然、感觉不出与人命相关的口气回答。 丫……真冷静呢!你还有什么计谋吗?」 「不,没有。」 『j.c.』语气冷淡地如此回答: 「只是没兴趣。」 「……没兴趣?」 「对,我并没有签下保护那个女人的契约。」 是因为她对『j.c.』绝决的话语感到诧异吗?夏洛特手臂的力道微微松懈了。 拜此之赐,米迦勒耳朵的听觉恢复了,眼睛也是,虽然模糊,但还是可以辨物。 从旁看来,这应该只是微不足道的变化吧,但对自己而言够戏剧化了,因此她安心地吁了口气。此时米迦勒的耳里传进意想不到的对话。 「战争伴随着牺牲,如果在意就无法保身。」 「……你真的是个凡赫辛吗?」 凡赫辛……那是以狩猎吸血鬼维生的一族。 但是,对米迦勒而言,那是出现在故事里的英雄,是根本没想过可能存在于现实里的姓氏……那是『j.c.』的本名吗? 「除了凡赫辛外还有人能操纵圣句吗?」 『j.c.』的话混杂着些微的感情色彩。 那是进入这间房间后的第一次,如果光从字面上听来,那应当是个光是说出口就足以自豪的称谓,但不知为何现在听起来却像在自嘲一般。 「跟你进行这些无聊对话让你得以回复的话,那就实在太蠢了。」 「……!」 米迦勒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身体僵住,移动视线后,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画面。 『j.c.』举起了手枪。 然而,不知为何枪口对着米迦勒。 「虽然我很想一并解决,不过那样的话,你的尸灰就会滴到鲜血,说不定还会促使你复活。」 「你该不会……!」 「我会确实解决掉那个女人,你就安心地去吧,天国的门应该会为消灭吸血鬼而牺牲的你开启。」 米迦勒很想要相信这是为了骗夏洛特的演技。 然而『j.c.』的眼里流露出认真的色彩,充满杀掉羁绊的人质,然后打倒吸血鬼的决心。 看得出来她扣上扳机的手指施加了力道。 漫长的一瞬间,米迦勒察觉背后夏洛特的脸猛然朝自己的脖子贴近。 被咬了。 就在她那么想的瞬间。 「呀~!」 夏洛特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米迦勒可以感觉到她的身子后仰。 夏洛特扼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松脱,米迦勒因大量流入的空气而不住咳嗽。 「快点离开,」 她听到『j.c.』的声音。 是『j.c.』所说过的由十字架制造出的机会,这是只有一瞬间的机会。 米迦勒明明知道,身体却没有动,她失去支撑的身体瘫倒,手脚使不出力量。 「可恶,」 『了.c.』说着,同时开枪。 但夏洛特的手臂先一步缠住米迦勒的身体。 「不管嘴上怎么说……」 她的声音因为喜悦而扭曲。 「凡赫辛果然无法杀害没变成吸血鬼的女人呢,」 夏洛特话一说完,伸长的爪子立刻扼住米迦勒的咽喉。 「就算戴着十字架,不碰到它吸血的方法多的是,只要撕裂咽喉不立刻杀死就行了!」 「想得美!」 从『j.c.』手里挥出某种像是细长绳子的东西。 但夏洛特以米迦勒的身体为盾避开。 「没用的!只要我吸了这个信仰坚定年轻女性的鲜血,你根本不足为惧!」 与那声叫喊同时,夏洛特扼住米迦勒咽喉的爪子开始施加力道。 「可恶!」 『j.c.』紧咬着唇,怒视米迦勒。 相形之下就 一卷全 至死方休的纠缠-音乐盒迷宫- 1 感觉真差。 米迦勒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仍姿势端正地坐着。 本来以为只有报上姓才被称为『公爵』——这样的人应该会拥有称为大公也不为过的威严——对方却住在跟亨利家差不多的房子里,还自己制作料理。米迦勒虽然已有被带到子爵府的心理准备,可是待在不适合自己身分的地方,果然还是不怎么好过。 这里跟那间华奢王极的房子不同,表现豪华的方式该说是特别显眼或者有示威的味道呢……总之,就是有一种除了已经习惯这些的人以外就无法安心的气氛。 即使不习惯的豪奢装潢给自己带来压力,只要多费点心力,就能减轻心情上的不愉快。可惜的是,在这问屋子里工作的人们似乎认为我们是『来历不明的家伙』,看过来的视线总是让人觉得刺刺的。当然,应付我们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可是,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米迦勃哨哨叹了口气。 要是眼前出现以驱逐恶灵维生的人的话,一般都会觉得对方是个可疑人物吧?就算被当成诈欺者赶走也无话可说。没有被赶出去是因为她们有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的介绍信,而非来自对方的信任。 想到这里,强烈的奇怪臭味突然再度冒了出来,使米迦勒几乎为之失神。 当时,从园丁罗伦索带着苦笑递过来的信封上,飘出的强烈香味几乎让人以为是整瓶香水都倒在上面了。 避开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气味端详,高级信封加上蜂蜡,上面还盖了非常大的纹章……真是夸张。 与其说是私人书函,感觉还比较像公文。 只能这么想了,不过这气味实在…… 要是用一句话来表现米迦勒当时的感受,那就是『品味真差』。 不是香水的气味不好闻,若是撒上去时稍微控制一点,就能散发出很棒的香味了吧。不过,没办法,这封信的气味实在太可怕了。 说真的,米迦勒很想立刻把这封信烧掉,只是这信是寄给『j.c.』的,她不能这么做。 米迦勒无奈地掩住鼻子将信送往『j.c.』房间,似乎一开门她就明白了信是谁写的,头也不回地叹了一口大气。 将信连同盛装的盘子一起递给叹息的『j.c.』后,米迦勒问道: 「寄送者很麻烦吗?」 「也不是啦……」 是因为不想打开吗?信封在『j.c.』的手上转了几下,她再度叹气,然后拿起米迦勒递过来的拆信刀。 「该怎么说呢……是个有点问题的家伙。」 「……除了香水以外的问题?」 「这气味的确太夸张了,不过也没什么坏处吧?」 「我都快窒息了。」 「那改用嘴巴呼吸吧。」 「…………」 「待会儿鼻子就习惯了。」 虽然想抱怨说习惯之前大概会先昏过去,不过对『j.c.』说了也没用。对方可是一个能在这问虽然没有恶臭却脏乱不堪的屋子里平静过活的人。 『j.c.』注意到没再说什么的米迦勒只是放弃了而不是默默接受。她带着有点困惑的表情看看天花板,然后把话题转了回来: 「该怎么说她呢……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她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好奇心旺盛?」 「嗯啊,因为她太闲了,总是在追求娱乐。可是,她没有兴致去做点什么,结果就成了到处收集八卦的人。」 「…………?」 米迦勒歪歪头,这样到底哪里有趣了? 经常听说上流家庭的太太们空闲时间很多,可是对只有睡眠时才可以喘口气的米迦勒而言,她根本无法想像这世上有人可以只靠八卦就能获得快乐。 不过,这世界上有着数不清的人事物,是自己无法理解的,只要接受有这样子的人存在就好。 米迦勒想了想,她点点头。 『j.c.』叹着气对米迦勒继续说道: 「很不可思议地,大家都知道拥有这种兴趣的夫人口风很紧。她对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深具判断力。理所当然地,怀有难以启齿的烦恼的人都会聚集到她身边。给予适当的提示或介绍知道解决方法的人给他们,也是夫人的兴趣之一。」 「……她该不会是个好人吧?」 如果是兴趣的话,就不会像职业介绍所那样收取手续费吧?打发无聊说起来或许很难听啦,不过如果是对饱受困扰的人伸出援手,感觉应该是件好事。 可惜『j.c.』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轻声回应。 「她不是那种可以用善恶来评断的女性,她的行动不是以善意为出发点。男爵夫人只是热衷于将只有自己知道的情报传达给对方而已。」 「……这样啊。」 虽然觉得这兴趣难以理解,不过也能明白『j.c.』为什么说她是『好奇心旺盛』的人了。 米迦勒点点头,『j.c.』继续说道: 「我也是她手中的棋子之一,算是拥有只有她才知道的情报吧。我是很高兴她介绍工作给我啦,可是老实说,她将事实夸大好几倍告诉委托者的这种行为实在令人困扰。说什么『拥有超强力量的天下第一恶灵猎人』,这种跟实力不相符的话实在令人难堪。」 的确,评价超过自己的实力是很辛苦的。 可是从刚刚的谈话判断,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似乎不是那种会给人过高评价的人,也就是说,『j.c.』一直都能回应她的期待罗?米迦勒觉得能做到这一点其实也很厉害。 当然啦,对目标远大的『j.c.』说这种话只会被斥责为无聊的安慰,因此米迦勒选择沉默不语。 「呃~~……总之,使用气味如此强烈的香水的这位夫人,是一有事件就会来委托你的顾客是吗?」 「嗯嗯,这一封大概也是委托信吧。」 『j.c.』一边说一边挥了下信封,香水味变得更重了。 米迦勒不觉往后退了一步,手掌左右摇动挥去眼前的空气。 「对顾客得包容一点是没错啦……可是,只有这股香味真的想请她高抬贵手呢。」 「我跟她说说吧。」 『j.c.』应道,开始用拆信刀打开信封,米迦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问: 「不过,还真的没看过有其他人来委托你呢,即使她隐瞒了你的身分,真正的委托人也应该知道你的名字跟长相呀?」 「哎呀,那是因为大部分的人根本找不到这问屋子……拜此之赐,也使得谣言更加甚嚣尘上了。」 米迦勒想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要是想委托却找不到这里,的确会产生谣言吧,大概会说成『j.c.』的本领高强。可是其实是亨利让房子不被找到的,因此『j.c.』才会因此觉得外头给予的评价高过自己的实力。 「无论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么厉害的驱魔师,最后也只会被当作是谦虚而已。」 「……还真是辛苦呢。」 米迦勒一对笑得无比空虚的『j.c.』真心说出怜悯的话语,她就一边说着「没关系」,然后摇了摇头。 「我需要经验,而她给了我机会,因此我很感激她。虽然感觉不是很好,但也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j.c.』喃喃低语着,从信封里拿出信纸,瞬间一股超越以往的强烈香味弥漫四周。 米迦勒感觉快晕倒了。 她实在难以承受,打算稍微避开香味退后一步,此时耳边 忽然响起气丁.u.』感觉非常困惑的声音。 「是委托我的工作,可是……」 「怎么了?」 发现『j.c.』疑惑地把视线移到自己身上,米迦勒歪着头询问,『j.c.』则给了她一个预料之外的回答: 「跟我一起来。」 「…………咦?」 米迦勒不禁反问,这个动作使她不小心吸到了空气,差点晕倒。可是,信纸上似乎写了什么令人困扰的内容,让『j.c.』完全没注意到米迦勒的反应,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信纸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原本『j.c.』是不太喜欢米迦勒被牵扯进事件里的。 即便当米迦勒自己是委托人时,她也没让米迦勒参与,就连米迦勒住进这间房子之后,她也从来没对米迦勒提过自己被委托的事件。 实际上,米迦勃自己也不想踏入险境,最开始是因为情况特殊,牵扯到姐姐的仇人吸血鬼和初恋对象卡尔,才会黏着『j.c.』,逼她带着自己同行。否则米迦勒一点也不想出风头。 『j.c.』曾经好几次默默放着晚饭没吃,两人因而大吵一顿,后来『j.c.』虽然会告诉她「因为有委托所以我要出去」,即使如此,『j.c.』肯说的范围仍然有限。 这样子的『j.c.』居然会要求米迦勃同行,这令她觉得事态不寻常。 「有个侍女似乎知道内情,但是她的英语好像说得不是很好。」 「是法国人?」 贵妇会将语言不太流利的侍女留在身边,那这名侍女就一定是法国人。她们拥有其他国家的人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流行敏锐度,所以被高薪聘用。 「嗯嗯,我记得你讲过你会说法语对吧?」 「我的法语不是很优雅。」 「能沟通就行了。」 『j.c.』将信纸丢到桌上,眉头依旧深锁。 「……怎么了?」 「男爵夫人知道你的存在。」 「…………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清楚,只是信上写着『你好像雇用了一名能说法语的助手,所以我就不准备随行翻译了』。」 「助手?」 米迦勒指着自己发问,『j.c.』一脸不悦地点点头。 「她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不过既然指定了我要带你去,不听从的话会很麻烦,现在还不是惹她不开心的时候。」 不管是什么样的买卖,尊重顾客的想法是理所当然的。即使她不是顾客,还是会尽量避免让这位相当于谣言管理人的女性感到不愉快。 『j.c.』心里很清楚,但是事件的发展依然使她很不高兴,不爽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 又不是要去驱退恶灵的现场,只是去翻译而已,『j.c.』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神经质? 米迦勒心里感到困惑,可是,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j.c.』认真的答覆,只好转而问些现实的问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 「马上?」 看着不禁皱眉的米迦勒,『j.c.』觉得十分奇怪。 「有什么问题吗?」。 「我正想做些丰盛的料理,所以准备了很多食材耶。」 「……你从这时间就在准备晚餐了?」 『j.c.』会感到惊讶是当然的,现在午餐时问刚过,下午茶也就算了,准备晚餐实在太早了。 「不是准备晚餐啦,因为是第一次做的料理,所以打算事先演练一下。」 「你还演练啊……」 「当然啊,说不定会失败耶,怎么可以一口气就端上桌呢?」 不先试做一次再调整加热的时间还有材料的话,是不可能端上餐桌的。如果吃的人只有自己跟『j.c.』还好,可是同桌的人还有亨利,所以得慎重些才行。 「既然只是先行演练的话,应该可以延期吧?能现在就准备好出门吗?」 米迦勒从『j.c.』的口气里明白了事态紧急,连忙点点头。 「知道了,我去换件衣服,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话,米迦勒走了出去。 走下楼梯,米迦勒心想或许会被送演练食材来的沃尔夫刁难一番,但出乎意料之外,他不在厨房里。 「…………咦?」 即使被说碍事,被人教训贵族子弟不该浸淫厨艺什么的,沃尔夫仍然像生了根般待在厨房里,看不到他的身影让米迦勒觉得十分奇怪。 从桌上放着食物袋判断,他不可能还没来过。 虽然觉得奇怪,米迦勒还是抱着不会被抱怨真是幸运的心情略过了这件事,迅速换好衣服来到玄关。 『j.c.』已经做好准备在等着米迦勒,手上还拿着那封散发浓烈香味的信笺。 「……得带那封信去吗?」 「里面有介绍信。」 「…………这样子啊。」 既然如此那也没法子,不过在空间狭窄的马车里,那股香味可是十分致命的。 气味强烈到米迦勒即使用手帕掩着鼻子还是快要晕倒,连问这次委托内容的力气都提不上来,一路抵达了子爵府………… 米迦勒连要问那名法国侍女什么都不知道,虽然『j.c.』会给指示,但这次并非一般的翻译,不先了解事情到一定程度,某些话里的微妙含意可能无法传达给对方知道。 没办法,她只好低声询问『j.c.』: 「话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三天前,子爵夫人陷入昏睡状态,昨天似乎连子爵也跟着进入了同样的状态。」 「……这是大事耶!」 「医生诊断说并非疾病,只是醒不过来。听到此事的男爵夫人,给了我过来这里的指示。」 「不是这里的人委托你的吧?」 「如果是这里的人委托我,待遇就不会冷淡到这么明显了吧?」 听到『j.c.』皮笑肉不笑地说出此话,可能是为了监视而待在房间角落的传唤,眼神霎时变得险恶起来。 那股视线让米迦勒有点紧张,喃喃自语着:「真诡异呢!」 主人夫妇双双倒下,似乎醒不过来了。 可是,这间屋子却没有丝毫慌张的气氛,虽然气氛沉重,但不可思议的看起来还是规律运作着。 是管家很有能力吗?或者…… 米迦勒一边想着,一边重新环顾四周。 被带到这个房间时,米迦勒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因为旁边有冷淡的视线所以不适合观察,但是跟『j.c.』的对话稍微让米迦勒恢复了力气,重新观察四周,打算找出感觉不对劲的原因。 答案马上就出现了。 缺乏统一感,家具与装潢搭配得很不协调。 大概是因为决定家具跟装潢的不只一个人,各自的兴趣又差距甚大才会变成如此吧?看起来应该努力配合过,但是距离成功还是差得太远。不对劲的感觉营造出不好的气氛。 这种时候能想到的情况只有两种。 屋子里有其他女性握有跟女主人同等的权利,或是突然搬到这里,房子正在改装中。 后者的可能性极低,贵族不会匆忙办事,没出什么状况的话,不可能突然搬家。 这么说来,就是屋子里有另外一位握有跟子爵夫人同等权利的女性存在罗?果真如此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主人夫妻都倒下了,家人却一点也不慌张…… 想到这里,米迦勒轻轻摇头把这份想法 从脑海剔除。 再下去就不是自己该思考的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什么比外人搅局更惹人厌的了。 总而言之,只要专注于询问知道内情的法国侍女,然后告诉『j.c.』就行了。 米迦勒正在思考时,房门敞开了。 将视线移向门边,刚刚自我介绍过的管家背后,跟着一名娇小的女性。 「让两位久等了。」 「就是她吗?」 面对『j.c.』的询问,管家点头称是。 米迦勒不管他们之问的交谈,走到一脸惧色的女性旁边,对她甜甜一笑。 『午安。』 米迦勒一用法语打招呼,她的脸上立即回复血色。 『你是法国人?』 『有一半,我是在法国长大的。』 『太好了,我的英语说得还不是很流利…………』 大概是因为个性纤细吧,她一边说,眼泪一边随即滴了下来。 来到言语不太通的外国,侍奉的女主人又沉睡不醒,再加上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对象,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 米迦勒想了想,安慰性地抱住她的身体。 『不要紧,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咦?』 『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米迦勒这么一说,她的神色便瞬问放松了下来。 『你们就是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介绍来的人吗?』 『没错……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老爷吩咐过我,只能把实情告诉那位夫人介绍来的人。』 听到这些话后,米迦勒眨了一下眼,灵机一动。 这次的事情或许就是所谓的家庭纷争吧?这样的话,自己在屋子里所感觉到的异样感,就有可能成为解决事情的关键。 同时,在这种管家跟其他佣人都听得到的状况下,不管说出实话或者正确翻译出来都不妥皆田。 必须慎重行事才行。 米迦勒一边想着继续说道: 『我身边这位『j.c.』,就是男爵夫人非常欣赏的那位驱魔师。因为收到委托信,我们才会赶到这里来的,不过,我就只是个普通的翻译啦!』 『我想这是老爷的要求,他希望同行的翻译不要让这里的人知道我说的内容。』 『……是家庭问题吗?』 『你知道?』 『看这间房子时微微有这种感觉,是不是……有两位女主人呢?』 『正是如此,老爷的母亲似乎很不中意太太,一直不太赞成他们结婚。即使太太一家在革命中丧失了所有的财产,也还是历史悠久的名门呀二 『子爵夫人是法国人吗?』 『太太说过她从一出生就住在英国二 『这样啊……』 因为被祖国追捕,所以才会把丈夫与女佣以外的人都视为敌人吧。同情子爵夫人遭遇的米迦勒不禁叹了口气,接着『j.c.』很不耐烦地拍了拍米迦勒的手腕。 「了解状况了吗?」 「再等一下,要是不先聊些闲话放松对方的心情,本来可以问到的也可能变得问不出来吧?」 「……你啊,从刚刚到现在都在聊天吗?」 看着『j.c.』错愕的表情,米迦勒很想告诉她这些闲话很可能是重要的线索。但是在这问屋子里的人都听得见的情况下,她什么也不能说。米迦勒一时想不出法子,只好挺胸点头。 「是啊,与其因为距离近就走险峻的山路,绕远点走平坦的大道反而比较快抵达对吧,再等一下下。」 「…………」. 『j.c.』完全傻住,米迦勒心里喊着「之后我会向你道歉的!」然后转头面向法国侍女。 『对不起,『j.c.』性子比较急。』 『不会的,能早点说出来的话我也会感觉比较轻松。』 法国侍女低声回应,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只音乐盒二 『音乐盒?』 『嗯,那天寄来了一只音乐盒……旋律很奇妙。当时我正在整理太太的首饰,顺口说了一声「好奇特的曲子呢。」可是,太太什么也没说,我以为她心情不好,回头一看,太太已经倒下来了。』 米迦勒对都快哭出来的侍女点点头,转告『j.c.』。 「她说是在听音乐盒的时候倒下的。」 「音乐盒?」 『本来以为是老爷送的,结果不是。老爷看到音乐盒的时候,脸色铁青,还大声叫着「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侍女的话让米迦勒眉头紧皱,她决定只将被这里的人听到也无所谓的部分告诉『j.c.』。 「她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虽然署名子爵,却不是子爵送的。」 「你说什么?」 『j.c.』以严厉的视线看往管家,他点点头,态度殷勤却显得无礼。 「听路过的宝石商人说,是少主人委托他带来的,他有收到印着我们家族印记的信。那封信的确用了我们家族的专用信纸,但是笔迹我却完全没有印象。」 「你对送信的人心里有谱吗?」 「一无所知。」 米迦勒一听,直觉管家回答得太快了。 但是,他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化,所以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对这个问题感到生气,还是因为心里有数所以立即否定。 「你没有觉得可疑吗?」 「少主人送礼物给少夫人是常有的事,送来的又是路过的宝石商人。再加上是一只音乐盒,我当时认为没有怀疑的必要。」 管家很干脆地回应,内容完全合理。 『j.c.』依然怀疑管家可能知道些什么,却也无法继续追问下去,只得一脸不满地转向米迦勒。 「问问看,是不是连子爵也是听了音乐盒之后倒下的?」 『你知道子爵倒下时的情形吗?』 『嗯嗯,昨天老爷说要唤醒昏睡的太太,打开了音乐盒的盖子。我阻止过老爷,他说不要紧。可是…………唉,』 『他没说什么其他的吗?』 『绝对不可以看音乐盒里面。就这样二 『不可以看音乐盒里面?』 『嗯嗯,老爷也没有往音乐盒里面看。老爷是先撑开太太的眼皮看着太太的眼睛,然后才打开音乐盒的盖子。老爷曾说:「这是唯一能帮她的方法。」』 『你一直在旁边看着吗?』 『嗯,因为老爷命令我「一旦我失去意识,就盖上音乐盒的盖子。」还有,叫我只能把这些话告诉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派来的人。」 米迦勒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回头告诉『j.c.』。 「好像也是,她说当时她就在因为打开音乐盒盖而倒下的子爵身边。」 为了保护这名侍女,米迦勒省略了一些细节,看来,对『j.c.』面言,这些话足以说明音乐盒的嫌疑,她转头认真地询问管家: 「我想要借走那只音乐盒调查。」 「……这不是在下能够应承的。」 「为什么?只是个连馈赠者都不知道是谁,而且还使子爵夫妻相继倒下、来历不明的物品,有任何必须把这只音乐盒当作传家之宝看待的理由吗?」 感觉得出管家听见『j.c.』嘲讽的话而生气了,只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 『j.c.』继续追击说: 「如果你只是个听指示做事的现实主义者,那就不可能会相信这只音乐盒能使人陷入昏睡状态,就算交给 我,你也不用负责。若你是个神秘主义者,那就一定会赞同我甘冒奇险解开谜底的行为吧?毕竟我是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所欣赏的驱魔师哦。」 「…………」 「要是你因此受到责难,那就表示责难你的那个人跟这整个事件有某种程度的关连,不是吗?」 『j.c.』探询的语气让管家的眉稍微上扬。 「您这是在毁谤中伤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表示你要是听听我的意见也不错,不是吗?你不可能不知道华尔特米亚男爵夫人在社交界的作风吧?」 「您不要求我们相信您吗?」 两人之间的对话使旁听者愈听愈心寒。 米迦勒不禁缩了缩身子,『j.c.』瞄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如果委托者会大大欢迎、马上相信突然冒出来的驱魔师,我反而会拒绝委托,很多时候那些人都只是搞错了而已。不过,那个音乐盒看来是真有其事。」 『j.c.』说着,眼里微微闪烁着沉醉的光芒。 该说是对奇怪事物的喜爱,还是好奇心使然呢……不太清楚,总之这事情让『j.c.』兴奋了起来。 管家发现『j.c.』对音乐盒的执着,或许是担心拒绝的话可能传出什么谣言,他臭着脸点点头,对待在房间角落的传唤轻轻挥手。 「马上把那音乐盒拿过来。」 『老爷跟太太接下来会变成怎样?』 即使听不明白,泫然欲泣的法国侍女也看出了大概的情形,询问米迦勒。 『会得救的,我们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才来的!』 『拜托了,请你们一定要救救两位.』 法国侍女拚命抓紧米迦勒哀求。 米迦勒轻拍她的手安抚她,继续说道: 『能救回来的,一定可以二 「你们在说什么?」 『j.c.』应该要等谈话告一段落再低声询问我吧,米迦勒心里想着,答道: 「只是在安慰她而已,毕竟两个人都是在她眼前失去意识,当然会惊恐不安。」 「……慢着。」 「咦?」 「你说两次她都待在旁边?」 「是啊。」 这是当然的吧,米迦勒一边想着,点了点头。 就因为两次她都在旁边,所以才会叫我这个会说法语的人来翻译不是吗? 「她有看见倒下的瞬间吗?」 「她说转过头的时候子爵夫人已经倒下了,子爵也是类似的状况。」 「问清楚一点。」 『她叫我问问子爵倒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二 『我在旁边等候……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吗?』 『她是个猜疑心很强的人,不要在意。总之,这部分我会帮你掩饰过去,不要紧的。不过,实际的情形我会在马车回程的时候告诉她,这样可以吗?乙 『嗯嗯,只要别让这里的人知道就好。』 米迦勒对她点点头,面向『j.c.』。 「她说想看一下子爵夫人的状况而走进房问,就发现子爵已经倒在地上了。当时有注意到音乐盒在响。」 「她也听见音乐盒的旋律了?」 「她既然说旋律很奇特,应该是听见了。」 米迦勒这么一回答,『j.c.』突然脸色凝重地思考起来。 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而靠过去的米迦勒,听见『j.c.』喃喃自语着:「不是因为曲子吗?那么到底是……」 这时候,管家恭敬地对『j.c.』道: 「音乐盒已经拿过来了。」 他递过一只镶嵌了美丽贝壳又稍微大了点的盒子,看起来没有音乐盒的感觉,反而更像珠宝盒。 「好,这个我先借用一下了。」 『j.c.』伸手取过,立刻准备离开。她那看起来已经忘记同行者的举动,让米迦勒深深叹了一口气。 马车的回程没了那股香味,有如身处天国,但气氛却比来的时候还要尴尬。 这是因为『j.c.』完全不说话。 她好像在思考什么,一直盯着音乐盒看。 的确啦,是这只音乐盒使两个人陷入昏迷的可能性极高,『j.c.』会深感兴趣也是当然的。 不过,她也该稍微专心听一下注意事项嘛。 「那个啊,『j.c.』。听旋律没有关系,可是不能往音乐盒里面看哦。」 「嗯嗯。」 「关于那只音乐盒,子爵好像很了解唷。」 「嗯嗯。」 「子爵夫人跟她的婆婆.伯爵夫人似乎不是处得很好。」. 「嗯嗯。」 「我是这么觉得啦,这只音乐盒或许是他们家祖辈传下来的东西哦。」 「嗯嗯。」 不行了。 米迦勒仰头大叹,看来要让『j.c.』听自己说话,得先把音乐盒拿开才行吧。就像对付小孩一样,不先把令她沉迷的东西藏起来,她根本不会听人说话。 但是,米迦勒也不能在马车里乱来,于是决定回家之后再采取行动的她闭上了嘴。 过了这段对米迦勒来说感觉差劲,对『j.c.』而言却很有意义的思考时间,马车平安地抵达家里。 「总之,我先去泡茶,你也渴了吧?」 一下马车米迦勒立即开口问道: 可是『j.c.』一样心不在焉地「嗯嗯」回了一声,然后就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问。 即使如此,米迦勒还是试着再坚持看看。 「要记得把衣服好好挂在衣架上哦,还有,就用饼干当茶点可以吗?」 「嗯嗯。」 听到楼梯下传来的声音,『j.c.』依然给了个心不在焉的回答,米迦勒终于放弃了。继续坚持下去只会造成反效果,而且自己说过要拿茶过去,所以还有一次机会。 一边想着,米迦勒迅速换好衣服,准备好红茶跟饼干来到二楼。 「茶泡好了哦……『j.c.』?」 没有回应,米迦勒惊讶地将茶点放到桌上,过去看她。 「什么嘛,睡着了呀?累了?」 『j.c.』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刚刚她是因为想睡才心情不好吗?如果是这样,还直一像个小孩子呢! 米迦勒想着,突然发现不对劲。『j.c.』的表情非常痛苦,而且好像听见什么奇特的曲调…… 「『j.c.』!」 该不会是,米迦勒急忙望向桌子,带回来的音乐盒盖子敞开。 为了不看见里面,她急急忙忙盖上音乐盒,然后再度看着『j.c.』的脸。 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是样子很不安稳。脸上浮现满满的苦闷,还不时发出呻吟。 说不定她只是打瞌睡而已:不,但愿她是在打瞌睡, 米迦勒一想,连忙出声呼唤: 「『j.c.』,起来啦,茶点已经准备好罗!」 没有回应,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的样子使米迦勒慌了起来。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快起来!」 米迦勒一边大叫,一边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但还是没有反应。 米迦勒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但『j.c.』还是没醒,感觉不像在打瞌睡。 「公爵,请您过来!」 米迦勒惨叫的声音一响起,亨利立刻就出现了。 她忘记了平常对亨利的恐惧,紧紧捉住他大喊。 「『j.c.』 出事了!」 「她只是睡着了而已,不会发生什么。」 亨利轻轻回答,将音乐盒拿到手上,打开盒子。看到亨利往里面看时,米迦勒为之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对我没用。」 亨利一个眼神阻止了不自觉想冲过来的米迦勒,她轻声问道: 「……那只音乐盒到底是什么?」 「里面刻着『自省吾身』。再加上镜子与曲子,似乎是这三个条件都达成的时候,陷阱就启动了。」 「陷阱?」 「说是陷阱也不太对。最开始这种机器是遥远东方的高僧为了寻求顿悟而制作的仪式装置。只要有曲子、镜子,以及暗示的句子就能引人人眠,强制让人去探索问题的答案。居然把复制品做成音乐盒这种谁都能够使用的东西……真是不知死活。」 这世界上没有亨利不知道的事情吗? 听了亨利干脆的回答,米迦勒又吸了一口气。 「……问题是『自省吾身』这句话吗?」 「嗯啊,是的。」 「如果找不到答案呢?」 「会持续沉睡。」 「…………咦!」 比任何人都要难以理解的,就是自己。 能够找出答案的人大概少之又少吧。大部分的人都只能在梦里不断徘徊而已吧。 「既然如此,子爵夫人跟『j.c.』不就……」 「陷进了找寻自己的无尽迷宫,走不出来了吧。」 「那怎么办……?」 「只能进入里面,把人找回来,就像那个子爵一样。」 啊啊,对喔,侍女不也这么讲过吗?子爵说这是帮助她的唯一方法,然后才看着妻子的眼睛打开音乐盒的盒盖。 「进入里面是指?」 「进入对方记忆的迷宫里。」 亨利若无其事的口气让米迦勒皱了皱眉。 「那么你会去救『j.c.』吧?」 「我没有办法。」 他直接明白的说法,让米迦勒瞪圆了双眼。 米迦勒原本相信,从亨利的口中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台词的。 「您是没办法,并非不愿意?」 听见米迦勒带着不信任感的问题,亨利的嘴角微微上扬。 「没错,我不行。你自己想想,这是要踏进对方心里,除了对方接受度很高的人以外,你觉得有可能被接纳吗?」 所以亨利才说自己没有办法。 他肯定的话语使米迦勒困惑了起来。 「既然这样,要怎么办呢?」 「就现状而言,有可能让『j.c.』接受的,大概就只有你了吧。」 「……我?」 听到亨利这么说,米迦勒很是高兴,但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被『j.c.』接受。 她的想法完全写在脸上,所以亨利继续说道: 「她舍弃了一切才走到这里,不论是亲人、凡赫辛之名,就连女子的身分也舍弃了。她只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活,友情、爱情是与她无缘的。」 的确,在米迦勒的印象里,『j.c.』完全没有可以称为朋友的存在。 虽然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可是却连对方在哪里都不清楚,而且『j.c.』还想要杀他,这种情况下能不能踏入『j.c.』的心里真是个疑问。 「持续下去的话,『j.c.』会变成怎样?」 「一直沉睡,总有一天会死。」 「那我去!」 听见亨利淡淡的回应,米迦勒睁大双眼,同时对他大叫。 亨利冷冷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要是被她拒绝,你会被弹出来。那股冲击力可不寻常,轻者睡个好几天就能解决,弄不好则会疯掉,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去吗?」 「…………呜!」 「就算顺利进去了,也只是进入对方的心中。如果对方觉得你碍事,马上就会被踢开。在这种情况下,你就再也无法取回意识,将永远沉睡,直到死去。」 背脊传来一股凉意。 可是……可是,自己不去的话,『j.c.』就会死,确实可能会死掉。 看她带着满脸苦闷缓缓地衰弱,直到她呼吸停止、心跳消失的瞬间为止,米迦勒都会憎恨自己的怯懦。 即使逃出这里结局也一样,或许可以不必见到『j.c.』死亡的瞬间:但是,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舍弃她的事实,将会一辈子带着这股后悔度日。 没什么比恨着自己过日子还要痛苦的事了。 与其过着那样的生活…… 「我想赌一赌。」 「你是认真的?」 亨利没有想到。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话都说到这里了,居然会得到『是』的回答,他惊讶得睁大眼睛。 「说不定会死哦?」 「明知『j.c.』会死,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回答亨利烦人的确认后,米迦勒在清楚自己大概也会受牵连的情形下,对亨利笑了起来。 「我的确不想死,但是我也没有坚强到可以放弃『j.c.』还能一脸平静。」 「你们两个能一起回来的可能性无限地低。」 「只要不是零就有一赌的价值。」 亨利凝视了米迦勒一会儿,之后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 「人类这种生物真是让我见识到了何谓不可思议啊。」 「…………什么?」 「那你就去吧,看着她的眼睛。」 米迦勒照指示看着『j.c.』的眼睛,耳边响起那奇妙的旋律…… 接着,突然问,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2 自己似乎走在不知名的土地上。 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停下来想想,脚却无法控制地持续动着。 米迦勒几乎快要陷入身体被别人操纵的恐惧中,忽然,她注意到路过的店家橱窗映着的人影,不自觉地眼睛亮了起来……不过,肉体并没有随着动作,只是心中这么想而已。 短短一瞬间映在平滑玻璃上的脸,米迦勒不可能会认错。 金褐色的短发、深蓝色的眼眸,以及纤瘦的美丽容颜。 是『j.c.』。在明白的那一瞬间米迦勒全想起来了。 自己看着『j.c.』的眼听了音乐盒,进入她的心里。既然如此,那这里就是『j.c.』回忆中的世界了吧。自己正同化成她,在体验她的记忆。 总而言之,没有被她弹出来。 米迦勒愣了一下之后继续思考。 现在算是突破了第一关,自己的目的是将『j.c.』带回现实世界,可是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她的心中,试着小心翼翼地呼唤她,也没有反应。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注意到自己呢? 没见过这条路,至少应该不是在亨利家附近。 米迦勒试图找点线索了解现在是在哪里行走,但『j.c.』却看起来熟门熟路的,视线完全没有转到路牌上过。 再说,这段记忆又是多久以前的呢?除了刚刚那一瞬间外,米迦勒没有机会再观察到她的脸。总之,感觉上应该不会超过十年前…… 不过…… 天空明明很晴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阴暗呢?简直有种整个世界都停在日暮时分的感觉。 虽说伦敦是个覆盖在烟尘之下的城市,但是这也太暗了点。如果这反应了『j.c.』的心灵状态,那看来此时的她并不幸福。 身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呢?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很痛苦呢? 再怎么担心,连镜子都无法见到的米迦勒无法确认她的状态。 当然,不管有多么担心她,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也不可能去改变什么。米迦勒无法明确地下结论,只是惶惶不安地一起看着『j.c.』以往见过的风景。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米迦勒曾经见过的地方。 此地并非米迦勒熟悉的地区,相反地,是因为那里绝对不可以靠近,她才记起来的。 这里是贫民窟,一个会频繁发生强盗与杀人事件的危险区域。是那些抱着远大志向来到伦敦却梦想幻灭的人的住所。 她到底为了什么事来这种地方?米迦勒担心着,『j.c.』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她抵达的目的地,是一进入贫民窟就能马上看见的古老建筑物。 先不论房子本身,这里看起来应该没有经常打扫,给人十分脏污的印象,『j.c.』却很熟悉地推开了大门。 门后是昏暗的走廊,以及一个人走都嫌太窄的楼梯。 看来,这里是间便宜的公寓。『j.c.』的眼睛似乎很习惯昏暗,能够看得到走廊两边并排着许多扇门。 可是,『j.c.』只瞄了一眼,就走上楼梯。中途没有遇到任何人,她很习惯地一口气走到最上层。 那是个由屋檐阁楼改装而成的楼层,天花板的高度有点低,楼梯上的某个天窗还有黄昏的阳光照进来,看起来比楼下那些房间还要好。 『j.c.』打开了最里面的门。 是一问很暗的房间。虽然有窗户,却紧紧贴着隔壁栋的墙壁,完全没有发挥用途。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j.c.』很没劲地坐到上面。 「我到底在干什么!舍弃父亲,连凡赫辛之名都舍弃了,结果却变成这样!」 『j.c.』带着不爽的口气说完后横躺在床上,激起一片灰尘,让米迦勒有点不高兴。 她很清楚『j.c.』放任着房间脏乱而不管的理由,住在这种地方,关于卫生方面的感觉会麻痹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明白是在记忆里,并不会因此损害到她的健康,米迦勒依然感到担心。 这里不是那问亨利用神奇力量守护着的房子。米迦勒一脸恐惧地怀疑……是不是还有很多虱子、跳蚤、吸血虫之类的,不过现在也不是烦恼这些的时候。 世界忽然转暗,下一瞬间『j.c.』已经起身。 还以为只是过了一下子,但昏暗的程度让米迦勒了解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即使没有阳光照进来,房间里似乎还是会受到外面昏暗程度的影响。 到底睡了多久,睡眠的时候没有记忆吗?的确,若是梦的内容不怎么惊奇,一般来说几乎都不会留在记忆里。 米迦勒想到一半,『j.c.』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因为没有镜子,因此映出自己身影的是窗户。她用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再整理睡得有点皱了的衣服。 毕竟不是看着镜子,细微的部分实在不清楚。不过,至少还能看出『j.c.』比现在瘦上许多,以及她脸上挂着的苦闷表情。 不能只打个小小的瞌睡,要好好睡觉,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才行啊, 米迦勒在心中呐喊着,当然『j.c.』是听不见这些话的。她就这么离开了昏暗的房间,走下楼梯。 对身为吸血鬼猎人的『j.c.』而言,夜晚才是真正的活动时间,刚刚的外出是个例外。 即使明白,还是会担心她。 这种时间走在这种场所,没问题吗?即使穿着像男性,『j.c.』依然是个女子。万一强盗袭击她又发现了这件事,那可就不是花钱了事这么简单了。 现在的她依然令人十分担心,实在太有勇无谋了。 『j.c.』当然不会知道米迦勒的碎碎念与受不了,继续在夜晚的街道进出。 就结论来说,米迦勒的担心完全没有意义。 街上的气氛的确有点喧闹,抱着酒瓶蹲坐在地上的男人们,即使烂醉如泥视线却毫不松懈地巡视。那些企图比他们看起来更凶恶的男子,则在街道的另一侧呼啸聚集,分明是在找寻今晚的猎物。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视线停在『j.c.』身上。不对,正确来说,是看见她的瞬间,就一脸仿佛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似地转开了视线。 『j.c.』到底对他们做过什么? 光是以力量教训的话,应该不会有那种反应吧?那种男人怨念很深,即使大队袭击过她也不应该会把视线移开,他们根本就连跟她对看一眼都不想。 那是绝对性的恐惧,面对自己价值观里无法计量之物的敬畏。 米迦勒觉得在男人们瞬问逃开的视线中,带有这种感觉。 啊啊,真是的!你究竟做了什么呀! 米迦勒在心里大喊。 别跟那种男人扯上关系才是上上之策,用那种态度跟人接触会交不到朋友的不是吗? 明明自己年纪比较小,为什么得像个监护人般为她担心呢? 就在米迦勒思考的时候,『j.c.』似乎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居然在距离贫民窟只有一条路的地方开店,而且还是很气派的店,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排列在橱窗里的,尽是『j.c.』房间里放的那种……米迦勒完全看不出用途的商品。 该不会是那里有兴趣相同的友人吧? 米迦勒心里疑惑,视线中的店里出现一位像是店长的人。 那是一名身材瘦小、眼神不太友善的男人。如果要开演『威尼斯商人』这出戏,他一定会被提名当夏洛克……就是这么一个男人。 米迦勒瞬间畏缩了一下,但马上想到『人不可貌相』。 脸长这样实际上却是个好人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希望他真是个好人。 在米迦勒带着期望的视线里,像是店长的男人将拿在手上的包包放到桌上。 「今天来了个好东西。」 说话的同时,他打开包包。 忽然一阵淡淡的臭味飘了开来。 包包里面放的,只有一些豪华到与这家店很不相称的宝石饰品,看起来没有会散发味道的东西。 米迦勒并不会特别想要美丽的东西,却非常喜欢观赏。 排在一起的有五颗,每一颗都很漂亮。特别美的是最左侧的红宝石,那是颗大小前所未见,且未曾加工的原石,却绽放出丝毫不逊于其他四颗经过精细加工的宝石光辉。 米迦勒见识过赠送给女演员们的真正宝石,但是和眼前的红宝石一比,那些不过是为了演戏而刻意制造的小道具。 明明如此美丽夺目……不过再仔细看看,其中却有三个覆盖着一层黑色的雾气。特别是那颗原石,颜色和其他两颗不同,是暗红色,甚至看起来有人的形状。 没有这层雾的话就很完美了。 米迦勒这么想着,耳边响起『j.c.』的声音。 「这个,和这个……还有这个。」 她的手指的正是笼罩着一层雾气的那三颗。 店长听了,藏不住兴奋地轻声道: 「你能解除诅咒吧?」 「最左边的那颗不行。」 『j.c.』说着,同时指向那颗原石,暗红色的雾看起来像是人的形状。 从解除诅咒这句话推断,这层雾应该就是恶灵或者什么的吧。 米迦勒想了想盯着看,接着彷佛对到了焦点,那层雾开始出现明确的形 状。 是个女性的身影,但是却并非是个寻常的女子。她有六只手,每只手上拿着的应该是武器,她的眼神说明接触她的人终将毁灭,带着强大的意志力睥睨四方。 店长看不见吧,他看得见的话,绝对不会觊觎这颗原石的。 米迦勒能从她身上感觉到强大的力量,要封印这种压倒性的异质存在,半吊子是无法做到的。 「你说什么!」 店长神色焦虑地大叫,『j.c.』只是淡淡地回应: 「我应该提过别碰异教神明的东西吧?别想着赚钱了,赶快脱手,否则可是会被诅咒的。」 原来那团雾的形状是异数神只啊,米迦勒点头认同。 的确有着足以称之为神的威容呢。 「该死,」 店长脸色凶恶,却还是相信『j.c.』。他闷闷不乐地将那颗原石收进别的容器里。 「我就觉得奇怪,实在太便宜了。」 「我说过别买那种东西了呀。」 「我以为你可以解决的嘛。」 店长用刺激的语气说道,但『j.c.』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剩下的四颗宝石……正确地说是带着淡淡雾气的那两颗。 「那两颗没问题吧?」 「嗯嗯,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叹了一口气后『j.c.』答道。她取出她的武器鞭子,以前端抚过先前指示的两颗宝石。 《——您赐给我拯救之盾, 以您右之贵手支持我。 您降临自身,使我成为强者。 我大大地踏步, 脚踝屹立不摇。 追逐敌人,紧追敌人, 歼灭之前不回首。 攻击他们,不让他们再度爬起, 让他们倒在我的脚边。——》 是圣句。 怀里的铃声响起,感觉得出四周的空气渐渐清明。 但是,被这响声撼动的同时,米迦勒却想着「为什么?」 并不是圣句的力量强或弱,而是在想,为什么『j.c.』会选择这段诗篇呢,真不可思议。 确实啦,用来驱散附在宝石上的恶灵(?)或许很合适,但感觉似乎太具攻击性了点。面对知道是吸血鬼的夏洛特和卡尔的时候也是,她应该选择更沉稳的词才对啊。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她现在的处境造成的吗?舍弃了一切却变成这个样子,是在反映她的心境吗? 不管是谁,处在逆境都会心慌。 她对自己的处境不满当然会让不必要的伤害加深,米迦勒想着垂下眉头。 她认为这对『j.c.』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消除了吗?」 「嗯,干净轻松。」 「这样啊,谢啦。」 她一点也感受不到米迦勒的担心吧,而店长看起来却很满足地说着,从口袋里取出数张纸币。 「两颗……来,这是酬劳。」 「嗯。」 接过退治恶灵的谢礼,『j.c.』干脆地转身离开。 在米迦勒的眼里金额实在少得过分,她却一点也不在乎。是对金钱没有感觉呢?还是无形之中付了什么代价吗…… 如果是利用不知世事的『j.c.』来当廉价劳工,那就不可原谅,米迦勒将店长的脸深深记进脑海里。 这个区域一个人来是很危险,但是只要拜托罗伦索跟沃尔夫陪着就没关系了吧。这种店不会轻易倒闭,店长怎么看都是属于长命的那型。 绝对要去问清楚。 米迦勒在心里用力发誓,而『j.c.』朝着与自家相反的方向迈步。 本以为是有目的地的行动,但『j.c.』的脚步却特别地缓慢。 特别的意思是指,她原本的走路速度就比米迦勒快上许多,『j.c.』如果认真地赶路,自己就算用跑的也追不上。 相较之下,她今天的走法十分悠闲,简直像是在享受夜间的散步。 但是米迦勒很快就明白了,她并不是为了享受才这么做。 她的视线望着阴暗处,一旦发现了跟刚刚一样的雾气,就四处张望思考。 思考的结果可能是驱除,也可能是不驱除,但是从米迦勒看来,雾都是一样的。 这是在『j.c.』的记忆里,所以没有一定差距的话,她大概也无法分辨雾气的强度吧。既然如此,就是用某些基准来决定要不要打倒罗,到底足以什么来判断呢? 米迦勒想要找到基准,然而『j.c.』睁大的双眼看见的就是她所能看见的,不管怎样她都无法明白。只知道她要是遇见公园和十字路口的雾气,她会不加思索地打倒;会让她花时间反覆思考的只有遇到雾出现在个人宅邸的时候。 是以对居住者的好感度为考量吗?可是『j.c.』住的地方离这里太远了,从正常情形来看,一、两个也就算了,要认识这么多居民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如果『j.c.』是个会热心前往教会的人,还可以推断是由于同教区的关系而认识的,但至少从米迦勒入住那间房子至今,她都没见过『了。u.』去参加过礼拜天的弥撒。 况且附近又没有天主教会,因为种种历史渊源,导致在这国家要是被知道是天主教徒,可能会惹来一些不愉快。因此,没去教会的自己说这话或许有点不合适,但她认为『j.c.』绝对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唉,吸血鬼猎人这个职业和凡赫辛的血脉本身就充满了神之恩宠,可能没必要特地去一般人举行仪式的场所啦。 但是,这样的话究竟………… 思考中的米迦勒忽然注意到周围飘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紧张了一下。 这次是不是被气味给诅咒了呀?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同时,『j.c.』的脚步也正好停了下来。 即使能无视那股强烈的香水味,这种恶臭总不行了吧。米迦勒密切注意着『j.c.』的动作后,她不禁傻眼。 如果连这种恶臭她都能不当一回事,那她真的是有问题。 米迦勒一边想着,一边四处巡视,完全分辨不出这股臭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是腐臭,也不是脏污,甚至不是霉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光是闻着就能感觉到背后传来凉意,是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为了寻找气味的来源,『j.c.』朝着上风处走去。 逐渐地,气味愈来愈难闻,同时还混入了其他的味道。这次马上就能分辨出来了,是野兽。 米迦勒刚察觉到的瞬间,『j.c.』就开始奔跑了。 是确信了散发臭味的地点吗?她脚下毫不犹豫。 数分钟之后,『j.c.』进入公园,停下脚步,紧紧盯住树荫处。 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可是却看不见。 米迦勒正在想那是什么时,视线里,目标物缓缓地现身。 是狗,而且大到令人难以置信。 月光之下也能清楚看出它黝黑的毛色,大概是因为这样,藏身树荫处的时候才会看不见吧。 那只大狗盯着『j.c.』看了一下,开口说道: 「女猎人吗?真是稀奇。」 米迦勒大吃一惊。 是个很模糊的声音,即使如此还是听得出并非低吼,而是好好地以成人的口吻说话。 为什么狗会说话……米迦勒不禁大叫,像是要回答般,『j.c.』轻声道: 「那是我要讲的,人狼还真是罕见。」 人狼! 米迦勒 难以置信地大吃一惊。 既然有吸血鬼存在,那人狼的存在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没想到会遭遇这种东西。 虽然非常吃惊,但也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野兽的臭味,米迦勒凝视过去。 这只人狼还很年轻吧,它的毛发十分漂亮,在朦胧的月光下也能看出充满了生命力,就连静止的现在也充满了跃动感。 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野兽。 瞬间看得入迷的米迦勒马上恢复了思考。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如果遇过这种生物,自己应该不会忘记的啊,可是却又觉得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它。 真奇怪。 是孩提时代的记忆吗?米迦勒正想回忆过去,又马上放弃了,因为『j.c.』将手上的鞭子轻轻挥起。 她打算跟这看起来很强的对手战斗吗? 仿佛听见了米迦勒的想法,人狼也低声说道: 「放弃吧,凭你的实力是打不赢我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说着,『j.c.』已经调整好呼吸。 而人狼这边,或许是有自信避过任何攻击吧,一动也没动地看着『j.c.』。 《——主啊,化为报复之神, 以报复之神之姿显现, 请作为全知全能的制裁者耸立, 惩罚得意之人。——》 一瞬间,人狼的动作不自然地停止。 不复方才老神在在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塞进了看不见的布里整个盖住。 下一瞬间,『j.c.』挥下了鞭子。 米迦勒不禁想发出声制止,但人狼已先一步挣脱了咒缚,然后以双脚像人一样站了起来。 不,不对。站起来的双足已然不似四足野兽。脸还是狼的样子,身体却已经人化。全身覆盖着兽毛,完全是故事里人狼的模样。 「凡赫辛!」 带着惊愕的眼神,全身漆黑的人狼就像朝远方大喊般惊声嘶吼。 「不、不可能的。他们一族的力量不会出现在女子身上,」 「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 『j.c.』低声说着,接着从口袋里取出小型手枪。 跟现在……也就是和米迦勒还有亨利在一起的那个『j.c.』使用的枪不同,看起来简直是玩具,是女性护身用的枪。 人狼一见,不屑地笑问: 「你打算用那种枪来解决我吗?」 「看你银弹焚身的时候还能不能说出同样的台词。」 『j.c.』开口的同时鞭子就挥了出去。 她似乎是打算以鞭子让对方的动作迟钝再攻击。 很可笑地,人狼的速度远远超过『j.c.』的想法,要阻止人狼的动作,果然还是需要圣句吧。 这点就连米迦勒都能想得到。 但是不知为何,『j.c.』并没有打算要咏唱圣句。 「你……没有准备就无法咏唱圣句吧?」 在米迦勒听来只是确认的话,『j.c.』却当成了嘲讽。 在她愤怒咬牙的下一刻,口中念出了一节诗篇: 「——主啊,请带着对敌之怒而起, 带着愤恨起身, 奋起以我为伴, 命令我执行制裁。——」 铃声并没有响起,这不是圣句。 如同人狼所说,她没有准备就无法咏唱圣句吧。 理所当然,只靠说话是无法制止人狼的。 人狼一口气跳到鞭长莫及的距离之外,远到『j.c.』无法以手上的枪镇定敏捷的它,这才低语: 「真有趣。」 米迦勒明白,这句台词激怒『j.c.』了。 这是当然的吧,咏唱圣句之后突然就来这套,会判断对方是在嘲笑也不奇怪。 但是让人狼感兴趣的,并非这件事。 「女子却拥有凡赫辛族人的力量,猎人是吗?没什么比这更稀奇的了,那一位也……」 人狼尚未说完,『j.c.』已气势滔滔地冲了过去。 然而带着速度的一击再度被人狼轻易闪过,它彷佛已经对『j.c.』失去兴趣,转过了身。 「等一下!」 『j.c.』大喊,但人狼却没有停下,它的身影刹那问消失在黑暗里。 「可恶!」 语气再怎么惋惜,还是能明白『j.c.』的不愉快。 看来,人狼指出的『力量不足』,似乎没有说错。 明知对手比自己强劲,居然还从正面展开攻击! 米迦勒担心到不禁怒声叫出来,当然『j.c.』是听不见的。这是她的记忆,而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再度认识到这一点后,让米迦勒很是沮丧。 虽然亨利说必须进入『j.c.』的心里把她带出来,可是自己的声音完全无法传达,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只能够看着无法改变的过去,像在窥视人的秘密般难受,什么也无法改变更是痛苦。 事事不顺心而拚死拚活的她就在眼前,却连说话或者抱她都办不到,现实对米迦勒来说远比想像中痛苦许多。 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米迦勒烦恼的同时,『j.c.』再度走了起来。 看着不想看也会映入眼帘的共享视线,这次看来是直接回家,果然遇到人狼发生战斗已经令她十分疲惫了吧。 总之,今天就先放松休息。 米迦勒如此祈祷着,但她的愿望却没有实现。『j.c.』抵达屋檐下的房间时,忽然那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再度刺激鼻腔。 这股味道浓烈到和刚刚遭遇人狼时完全无法比拟,却又和当时不太一样,几乎没有野兽的臭味。 到底是哪一种气味呢? 米迦勒脸色凝重的瞬间,一阵敲击声响起。 听来也不像是敲门声,感觉就像在敲打玻璃一样。 但这房里只有一扇窗户,窗户紧邻着隔壁的墙,那点空隙感觉就连小孩子也无法挤进来。 而且不管是音色,或者方向,都在在说明音源确实来自于窗户。 有一段时间,『j.c.』一直瞪住响起节奏精准敲击声的窗户,很快地,她浮现放弃的表情,轻声说道: 「请进。」 下一刻,窗户大开,一阵强风吹进了房间里。 变强的臭气和风力使『j.c.』不禁转过头去。 下一秒,视线转回去的她眼里映出的情景,使米迦勒深吸了一口气。 是亨利。 不会错的,不知为何『j.c.』并不正眼看他,但是自己并没有看错。 看来,这股臭气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可是,米迦勒至今一次也没有感觉到过亨利会释放这样的气味。 正想着为什么的时候,突然米迦勒想起了以前『j.c.』提过的灵的感受性等等话语。 米迦勒能以寒气的形式感觉出妖气,而且『j.c.』说,她是只能对中级妖气有反应的珍贵类型。 当时她曾试图追问,『j.c.』又是以什么形式去感觉的呢,结果又因为一些事情而不敢提问。 从这情形来看,说不定她是以气味的形式感觉出妖气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就能够理解为什么恶臭只出现在被诅咒的宝石、人狼,还有亨利身上。 米迦勒想,如果这个推论属实,那么『j.c.』对那种强烈香水的味道几乎没有反应也就能理解了。. 人类是对什么都能产生惯性的生物, 而嗅觉又是五感中最容易习惯化的。 现在也是,亨利刚出现时的气味已渐渐淡去,『j.c.』大概是在重复接受这种刺激的过程中,慢慢对气味产生了抗体吧,就连对那封带着强烈香水味的信纸都失去正常反应。 不管在那边闲闲思考的米迦勒,亨利跟『j.c.』开始了听的人会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紧张对话: 「名字是?」 带着仿佛自己才是房间主人般的语气,亨利盘问起来。 若是现在的她,可能会说「我没理由报上名字」之类的。不过大概是被初次见面的亨利气势给压倒了吧,她似乎未经深思,就将真实姓名说了出来。 「凯萨琳……不,是『j.c.』。」 亨私完全无视妞更正的话语,续问: 「你真的拥有凡赫辛之力?」 「……你问这个做什么?」 『j.c.』呻吟般低语着,亨利的手指突然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带来轻微痛楚的同时,一点点血的味道刺激了『j.c.』的鼻腔。 「的确是凡赫辛之血的味道。」 「…………唔,」 『j.c.』后退半步,身体微屈。 米迦勒正在想她到底在警戒什么时,『j.c.』瞬间用僵硬的声音问道: 「你在哪里闻过凡赫辛之血的味道?」 「问哪里可就问错了,不论地点擅自袭击的,不就是你们吗?」 「…………」 『j.c.』的右手微微一动。 然而,她并末拔出鞭子,也没有取出枪来。 这是正确的应对,对于刀刃相向者,亨利绝不饶恕,就连米迦勒在第一次遇到的瞬间也了解了这一点。 即使之前面对人狼时,明知无法战胜,还一样冲上前去拼搏的『j.c.』,此时也知道敌我的实力悬殊太大了,看来她也并未自我放弃到会去攻击战胜机率为零的对手。 看着她的动作,亨利露出残忍的笑容,兴味盎然地问道: 「你不想为同族报仇吗?」 「我已经舍弃了凡赫辛。」 『j.c.』用僵硬的声音回答,亨利仿佛听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一边的眉毛扬了起来。 「使用血统的力量綳口,却说自己舍弃了?」 「我是说我跟那充满陋习的一族断绝关系了,」 伤心处被刺痛了吗?『j.c.』的声音里听出了气愤。 而亨利还高兴地笑着回答: 「也就是说,你想当女猎人却被族人阻止了是吧?」 「嗯啊。」 『j.c.』郁闷地承认,亨利还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还想继续战斗?凡赫辛的族人应该对继承了血统的女人很重视吧?」 「只是为了让女性去生育拥有战斗能力的孩子罢了。」 「生子、养育……你讨厌这种平凡安稳的生活吗?你想在都市度过刺激的日子吗?」 「不是的!」 叫喊出来的『j.c.』,已经气到正面瞪着原本不敢直视的亨利。 忽然,他视线里充满了不祥的赤色光芒。 「那为何逃出来?为什么?」 「…………是为了卡尔。」 明明就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亨利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发出来的。 而『j.c.』回答的声音也很怪,有种空虚感,讲话的方式也很不像她,慢吞吞的。 「卡尔?」 「是的,我得……我得救他,让他脱离被诅咒的命运。」 「该不会……是指艾略特的玩具这件事吧?」 听见声音的瞬间,『j.c.』的右手一动。 没有使用鞭子,也没有拿出枪来……她只是激动地给了亨利一巴掌。 意外的发展让米迦勒吸了畺泺气,亨利似乎对这反应感觉很有趣,捂着脸颊笑道: 「果然是那家伙的事吗,真有趣。」 「…………你知道卡尔的事情?」 「我认为你会知道这件事情才更神奇。」 「…………」 对米迦勒来说是段谜样的台词,『j.c.』似乎了解其中的涵义。 瞬间她狠狠地瞪了亨利一眼,再度瞥开视线轻声道: 「……打倒卡尔,就是我的目的。」 「凭你的力量是不可能的。」 「可是!」 作势大喊的『j.c.』,视线的边角映出亨利淡淡的笑容。 「我来帮你如何?」 这句话太令她意外了,『j.c.』不禁把视线转回亨利脸上,凝视着他。 「……你……你说什么…………」 「即使你有了能跟卡尔对峙的能力,也胜不了他,因为他的背后还有艾略特。」 亨利的口气是在宣告理所当然的事实。 话里出现的那个名字,让米迦勒身子一震。 艾略特是自己遇过的人里面最可怕的一个,当然亨利也很可怕啦,但是跟艾略特比起来,亨利还比较有人味一点。 想到这里,米迦勒继续思考。 有点、有点而已啦……感觉这个亨利不太一样。比自己所知道的他更加有来历不明的感觉,或者该说是非人类的感觉。 想了一下之后,米迦勒这才注意到。 亨利很像艾略特,说不出是哪边,总之像极了。 「我能够与艾略特匹敌,如何?这个提议不坏吧?」 「为什么说这种话……」 「很简单,因为我很无聊。盯着你这段时间,似乎不会太无趣。」 他的表情比起现在的他邪恶许多,也残酷许多。 看他这个样子,即使知道他是亨利也会想拒绝,因为看起来实在太危险了。 「先给你个保证吧,即使你拒绝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若是因为害怕而接受我的援手,那就太无聊了。」 像是要断绝不回应的『j.c.』的退路,亨利接着说道。 眼里带着既趣味又充满残酷喜悦的光芒。 「如何?」 「…………」 『j.c.』没有回应;不,是无法回答吗?她只是凝视着亨利的脸而已。 亨利似乎也不急着要答案,他一脸兴味盎然的模样持续看着『j.c.』。 米迦勒也和『j.c.』一起看着亨利,看着、看着……这才注意到,他漆黑的眼瞳里映出的『j.c.』,表情里的悲痛至今从未见过。 眼前的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比死还残酷的命运。 但是若不接受,她的愿望就无法实现,只要艾略特还在世上,这就是绝对的事实。 漫长而悠久的沉默之后,『j.c.』深深地闭了一次眼睛。 她再度睁开的同时,轻声说道: 「我不打算接受帮助。」 「……你想被艾略特像赶虫子般杀掉吗?」 「不是这样,的确,你的提议是我所需要的;可是,若是无偿的协助,只会让我变得去配合你、依赖你,我不想这样。」 「哦?」 看来是亨利预料外的反应,他兴致勃勃地配合着问道。 「对于你给我的帮助,我要支付代价,这样的话,我就接受。」 「不愿意接受施舍而是选择交易吗……自尊心还直苦同哪。」 亨利从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说道。 「但是你曾否想过,自尊心太高让你失去的东西又有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