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恋爱物语·艾玛》 prologue/序 十九世纪末的英国首都——伦敦。 因工业革命而产生变化的与革新的时代…… 旧有的生活习惯与阶级社会仍然根深蒂固。 国内各地虽已铺设铁路, 逐渐实现大规模运输的理想。 然而,在这个时代, 人们在日常生活上依旧习惯乘马车往来…… 这个故事的舞台,就架构在这样的时代。 i wande throeach charterd street, near where the charterd thames does flow, and mark in every face i meet marks of weakness, marksof woe. in every cry of every man, in every infants cry of fear, in every voice, in every ban, the mind-forgd manacles i hear. -london- part of poetry by william ke ———————————— 作了一个好似在上课的梦。 授课即将开始,老师沿着走廊走过来。 但是讲台旁的地板上却散落着纸屑,看来像是从笔记本中被撕下来的一页,那个物体是绝对逃不过老师法眼的。 威廉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焦躁不安。 待会儿要进来上课的老师足个顽固到家又啰哩啰嗦型的老头,万一被他看到,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训斥一番。即使不是自己掉的纸屑,也应该赶快趁现在上前把它捡走才是。可是明明知道,身体却动不了,班上的其他同学互相交谈,完全不当一回事,只是一个劲儿吵闹不休,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纸屑。但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掉了这东西,那个罪魁祸首为什么不把它捡走呢?或者是哪个人故意恶作剧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把它捡走反而会被责怪太多管闲事吧?威廉这么想着,所以动弹不得。 在藉口下踌躇不前的自己,被道德驱使而焦躁不已的自己。 在被撕扯开的两个自己之间,恶梦带有潮湿的热度。 一头白发有如狮鬃般的教师打开门走进来,大大的头戏剧性地一抖,在讲桌前直挺挺地站定。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向他,接着大胆活泼的双胞胎之一,不知是吉雍还是罗杰,发出「啊!」一声短促的叫声。眼见他就像是包心菜田里穿着背心,天不怕地不怕的兔子般小跑步冲上前去把纸屑捡起,揉成一团并顺手塞进背心与长裤之间,然后才看着老师的方向好似大吃一惊般,站直身体说:「老师,对不起!」接着像是慧黠又直爽的年轻人般,露出毫无保留的微笑,然后冲回自己的座位。 因为动作实在太迅速,教室中大半的同学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可是,一开始就发现有纸屑,而且不断地瞄着它的总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吧?突然间,四、五个学生同时站起并冲向讲台,一一拾起不知为何(因为是梦的缘故)突然增殖的相同纸屑,像是作为自己的战利品般的,勇敢地带回座位上。 然后……接下来正是这个梦境中最为不愉快且难为情之处……看到几个前例成功地这么做之后,威廉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他总算,或者该说是突然下定决心要采取行动。于是他拿出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大鸡毛掸子,开始清扫讲桌的周边。 在慢了一步的同学们怨恨的视线下,俐落地打扫起来。自己的心中虽然相当高兴而骄傲,但是这样的心情千万不可以显露在脸上,必须努力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继续工作…… ……以上就是这天早晨,威廉起床前所作的梦的大纲。 威廉呻吟着,以手抚摸脸。手心炽热,脸颊冰冷。 「怎么回事?」 他试着发出声音说话。 寝室里安静而阴暗,长条型的窗户垂挂着厚实的窗帘,仅仅由上端缝隙微微透出外头照亮道路的瓦斯灯光线。不用说,房间里并没有任何人,仅有威廉独自一人。 宅邸相当宽阔,即便是对儿女众多的琼斯家而言,也仍有足够宽敞的空间。 把床罩与棉被拉上到脸庞前方,鼻子埋入浆过的布料中,闭上眼做一个深呼吸,在自己体味底层还闻得到熨衣水(注1)宜人的香气,在这舒爽香气的拥抱中获得慰藉。 ※注1 熨衣水(liene water):利用香草提炼精油时煮出的蒸馏水,熨烫前喷洒在衣物、窗帘、床单上。 我在自己家里,在自己寝室里,这里是安全的。我再也不用去上学,再也不需要去那样的地方,因为我已经顺利毕业了。 再一次喃喃自语, 梦里那幢与下意识中被封印起来的记忆似乎符合,却又有某些出入,绝非完全正确的古老校舍。自己已经确实从那儿逃离,而且从此可以永远远离,再也不需要回到那个地方,这样的事实让威廉打从心底感到满足。 是的,虽然距离在伊顿公学上课的那些日子并不遥远,但在那个时代得到的唯一收获,大概只有与同学罗伯特的交情还能算得上吧……除此之外,都是早已断绝的过去之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不是现在。 眼神锐利的老师有如翼蜥(注2)般的一瞪;阴暗的走廊总是飘荡着带有金属味的紧张感;罚站时所盯着的带有湿气的古旧壁纸;朝着整排举起的双手所挥下的一记教鞭(倒不如说是对这一记即将到来的惩罚的预感);笼罩在沉重的沉默之下的教室;仅听得到文具沙沙书写声的考试时间;大多数同学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竞争对手,互相打探底细、讨好、猜忌、欺骗等……这一切都结束了,都过去了。 ※注2 翼蜥(basilisk):欧洲传说中的蛇类之王,能以眼神致人于死。 当事过境迁之后再回首,虽然可以说那其实并不是非常难以忍受的痛苦或困难。但是直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能够忍耐度过那些日子。或者应该说是自己运气好,总算撑过去了。 两手伸出棉被,拾起上身调整枕头。 如果真的是那么辛苦,那么不情愿,只要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要不然就中途退学或逃走嘛!但是,当白己身陷漩涡当中时,光是要勉强维持着不要溺水就已经费尽全力,根本无法再腾出让自己干脆脱身的力量。而且,自己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退学两个字说得简单,但是退学之后能做什么呢?要逃走的话,又该逃到哪里去呢?如果连这点都不知道,根本什么都做不成不是吗?说到真正的判断,以日前这种倚赖父母的身份,根本没有本钱去做。 背弃父亲期盼的结果只是失去庇护。即便无法期待父亲能给予宠爱或是温暖的关心,但只要违逆他,就义务上来说,恐怕他便会以身负父母责任的名义加以干涉吧……虽然这或许并非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可引人注目、不可与众不同、不可太过高调。 身为长子,必须要能在竞争中存活下去才行。 遇到逆风时要缩起脖子;让别人先走一步以确认是条安全的路;走路时要走在正中央且四平八稳地迈步;即使是晴朗无云的日子,为了以防万一与礼仪之故也必须随身携带长伞;不能追求事件或冒险之类会令心性浮动、浑然忘我的体验……他所必须承受的,就是遇到这类危险诱惑时必须转身以对的人生。安全、安心,与安泰重于一切的一生。 对于在这方而相当谨慎的凡 夫俗子威廉·琼斯而言,这是相当适合的命运。他时常告诫自己不可逾矩,要符合父亲李察所谓的「品行」。据说品行是上流阶级无时无刻不可或缺的德性。 ……即便如此…… 还真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讨厌学校。 威廉闭上眼睛,毫无抗拒地陷入再度来袭的睡意当中。不想再回到那种地方去,如果再被丢到那儿去,不如死了算了。一想到就令人毛骨悚然。 这么说来…… 在意识即将跌落睡眠的深渊之际,浮现一位女性的脸孔。 那是比充满欺瞒、苦涩,与精神考验的校园时光更遥远的过去,那是一张在年幼时认识的女性脸孔,不仅非常熟悉,而且还每天见面。威廉回想起对当时的自己而言,能够获得她的认同、能够得到她的赞赏就是最大的心愿。 若没有得到她的同意,想必太阳不会升起,月亮不会下山,星星也不会闪耀。 本以为自己会感到不愉快,却并非如此。 不可思议的笑意在唇边自然浮起,不知为何胸口感到温暖。 这么说来,在先前晚餐席上,这位女性曾经无意中成为话题。威廉已经忘记为什么会提及,是很偶然地提起那个名字。 她最近如何?父亲好似威廉理所当然应该知道般地询问着。威廉的回答是,全然不知,与我无关,却被父亲以蛇眼般恶狠狠的眼光瞪视,他训斥威廉说,既然毕业了总该去打个招呼,感谢师恩吧?威廉老实回答,至今从未想到过这件事情。却被父亲责骂道,你简直是忘恩负义! 她的年纪不小了,等到你感受到师恩想要道谢时,说不定对方已经深埋在土里了! ……真是适合一家团圆时的愉快话题,威廉讽刺地想。 不过确实是如此。 如果是她,或许还想见上一面。 当时我还是个小孩,而她实在威严十足,因此直到现在我还是对她深感畏惧。 再这么下去,恐怕我将要畏惧一生,永远抬不起头来吧? 为了克服这个问题,就去亲眼看看她变成羸弱的老太婆,即将一脚踩进棺材里的模样,或许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的确,这或许是去见个面的好时机。 「史东纳夫人的地址是吗?」 威廉看见史蒂芬微微挑动右侧的眉毛。 他挺直脊背直视着威廉,停住所有其他动作。这姿势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个雕刻成优秀管家模样的木雕人像;或者可以说,他本人八成和他爱用的硬胸衬衫一并在每天晚上都重新上浆糊,浆得直挺挺的,再用熨斗仔细熨得平整。那淡泊而难以捕捉的视线总是漠然凝视着鼻子前方的一点。即便只有一瞬间,但可以具体、强迫性地让他的视线不得不朝向自己的这个举动,对威廉来说,有种好像偷得了什么珍贵之物的快感。 「她是我的家庭教师,一直教导我到十岁左右。」 虽然用不着解释,但还是很想亲口说出来。 「我知道。」 不出所料,史蒂芬略略眯起眼睛。当然,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一定知道,而且他应该就连威廉未曾说出口的事情也能预知,并加以对应才是。但是…… 哎呀,没想到史蒂芬不知道。 我想做什么?我为什么突然问起老师的地址?究竟该不该告诉我……他正苦于不知如何判断! 真有趣,史蒂芬正在伤脑筋呢! 威廉兴奋不已,差点噗嗤笑出声来,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深深坐入扶手椅,重新调整坐姿。 「哟,真是令我惊讶。想到你偶尔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真让我大开眼界。我还以为你会立刻流利地回答出哪条街几号呢……」 「我记得曾听说她住在小梅利本的区公所那一带……蒙塔古街附近。」 「那是在什么地方?」 「海德公园北边,派丁顿的东邻。」 「喔,很远吗?」 「倒不是那么远:最近这附近也常有往来那里的公共马车行驶……可是,呃,威廉少爷?」 「怎么了?」 史蒂芬轻轻抿了一下上唇,这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时的习惯: 「如果要拜访独居女士,必须事先……对,大约两周前先送出信函通知才行,必须先询问对方是否方便。」 威廉沉默地缩缩肩。 开什么玩笑。难道还要做什么心理准备吗?这次可是特意要去拜访从来没有在气势上胜过对方,而且从来不觉得两人处于对等地位的对象呢!除了奇袭之外,根本没有歼灭敌人的机会。 「如果您已经确认上门拜访的日子,我会为您准备适当的服装,而您拜访时必须携带的礼物如花束、巧克力或是葡萄酒,我也会准备好清单供您挑选。」 「……她的名字……」 「是?」 「史东纳太太的芳名是?」 「…………」 可怜的史蒂芬绞尽脑汁,双眼轻阖,像是要压下浮起的皱纹般以右手按着眉心,身子斜斜地略为前俯,一边抖动着胡髭。 哎哟,可喜可贺,今天真是个大好日子!没想到竟然能够将史蒂芬逼到死角,趁着这个吉兆,今天一定可以把史东纳老师一并解决掉!绝对没错! 「……凯莉。」 史蒂芬喃喃自语,突然睁开眼睛。 「没错,是凯莉·史东纳夫人。」 「凯莉……是吗?」 威廉试着念出来,但这名字却在舌上打结了。是个完全没有印象,十分生疏的发音,不过,学生原本就不可能直呼老师的名讳。家中也没有人曾这么称呼过她吧? 凯莉、凯莉,凯莉呀……原来那位老师是叫这个名字呀! kerry则是爱尔兰南部郡名,也是那儿的特产--一种漆黑而短小精悍,看来相当倔强的牛只品种: k是国王(king)。 k是钾。 kappa是希腊文的第十个字母。 「威廉少爷。」 原来如此,老师也是有名字的,那位老师也是个活生生有血肉之躯的人。 「咳咳,威廉少爷。」 「啊,抱歉,什么事?」 「如果您问完了,容我先告退。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吗?」 「没事了。辛苦你了,先下去吧。」 威廉傻愣愣地看着今天状况百出的史蒂芬,他的背影好似沿着由直尺画出的直线道路般笔直离开。 啪!威廉弹跳起来,像是被门板发出的声响弹中似的。 出门去吧!去见凯莉老师,这就立刻出发去瞧瞧! story 1 visit(第一话 访问) 盖比(园丁的儿子)找来的出租马车,正巧是平常在摄政街到大英博物馆间区域来往揽客的马车之一。既然如此应该认得路吧?威廉便将从史蒂芬那儿要来的住址纸条直接拿给车夫看,不料这位看来老实的车夫好似意外被打了一拳般满脸通红起来,被阳光晒得干燥的脸上,细细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他仅仅瞄了一下纸条的形状,好似很不愉快地痉挛起半边脸,意思似乎是要威廉赶快把那东西收回去。 是老花眼吧?要不就是看不懂。史蒂芬的字实在太小(似乎非得节省纸张和墨水不可),字体又龙飞凤舞地装饰得太华丽,若非看惯的人还真是难以看懂。 威廉战战兢兢地再以口头告知地址,这回车夫倒是立刻就点头说知道,并打开车门暗示威廉快点上车。 之前的举动或许伤到了他的自尊。 马车虽旧,倒是打扫得相当整洁,拉车的马虽已不年轻,但眼珠明亮、看来相当健康。威廉于是故意大声称赞盖比挑了辆好马车,给他六便士银币的小费。 即便是仅搭乘短短不到一小时的出租马车,若拉车的是匹遍体鳞伤,被虐待得只剩一口气的马;或者车夫是个拿马出气,面貌可憎的男子的话,可是会令威廉心情大坏。诺福克女士(注3)那沉静悲痛的控诉,深深打动威廉的内心。 ※注3诺福克女士:指出版于一八七七年的《黑神驹》(ckbeauty)作音安娜·史威尔(annasewell)。在健康转坏、长年卧病的晚年,执笔写下此部生涯中唯一的作品。举出这部动物文学杰作,是用来显示正值多愁善感年纪的威廉在阅读过这部当代作品之后,便对工作马匹或出租马车业务不再能够视若无睹。 就这一点来说,即便这个车夫给人那样的第一印象,但他其实是个心地相当好的人。 先生赶时间吗?还是您比较喜欢悠闲一点,走比较好走的路?车夫问。威廉回以为什么这样问?车夫讷讷地说明,因为车体古旧,若是一路都走石板路只怕太过颠簸,乘坐起来不舒适。对我家的崔弟也……什么?是这匹白灰色马的名字吧……它的蹄铁钉得不是很牢,所以我尽量让它走泥土地。 --喔,既然如此,就别赶它吧!反正我去办这件事也不是那么乐意,威廉说道。 那么,既然如此,就横越摄政公园吧!车夫一抖缰绳。 坐在亮光漆涂装的包厢里,独自一人摇晃着前往。 街道依旧是潮湿阴郁的漠样,从美特兰公园穿越康敦,到达樱草山时,视野豁然开阔,云隙间恰巧射出一片灿烂阳光。 因为选择了一条好路,于是得到这个意外的收获。 尚未沾染绿意的公园草地略有起伏,可以看到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在此悠闲散步,其间有年轻的保姆跟随着,却没派上多大用场。不论怎么看,那披着昂贵毛皮的七、八岁小女孩看起来要来得能干多了。 她应该是这一家的长女,也是年纪最大的孩子吧?她牵着一对看来刚学会走路,包裹着毛衣的双胞眙,并严厉地走在最前头,神气十足地率领所有人。年幼不听话的弟妹(或者其中也混有亲戚或邻居的孩子)鱼贯跟从,有的东张西望、交头接耳,有的弯进小路、停下脚步玩着路边的东西。披着毛皮的女孩为了避免大家散开、或像木雕般呆站着、甚至是跑得不见踪影,不断高声发出指令要大家注意,并以手指确认每个小孩的状态与人数。她稚幼的脸庞也因为义务和兴奋而通红。手忙脚乱,服装朴素的沉默保姆,虽然比幼小的主人年长十岁左右,却完全成为她的手下,一路负责抓回四处乱跑不听从命令的小孩。如果是牧羊犬,用不着一个一个下命令也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吧? 看着这个小不点,她简直和葛蕾丝小时候一模一样。 威廉以戴着手套的手,掩饰唇边溢出的笑意。 年幼两岁的大妹,与自己相较之下是个认真可靠的女孩,具备担任一族之长的资质。例如责任感、认真的态度,她总是事先做好计划,并且在计划产生冲突时能够当场机敏地加以变更。说到这点,小妹薇蔽安也有着好强不服输的个性,如果让她去从军,一定能够成为优等的士兵,头角峥嵘出人头地吧! 记得曾听过父亲不知对谁抱怨,看来我家女孩们的气势远胜过男孩呢。 马车继续向前奔驰。 那些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们,现在已散落在半枯黄的草地上,挑选阳光照耀之处一一坐下,闲适地仰望天空。金发小男孩呆呆张开嘴,毫不厌烦地看着住水道上画出v字涟漪往前划动的野鸭,阳光穿透他的头发,好似天使的光圈一般。 的确,春天已经到了呢,威廉心想。 虽然只不过是早春时节,冬季光秃秃的树枝依旧相当显眼,但过了告知节(注4)(3月25日)之后,太阳升起的时间明显地愈来愈早,连泰晤士河的雾气也疲倦地减弱了气势。 ※注4相当于节气中的「春分」。 到了这个季节,渗骨透寒的绵绵细雨已大为减少。伦敦著名的昏黄黏稠空气,或许也略略提高了明度。 孩提时代,每次从宅邸所在的汉普斯德郊外前往市区,在接近市街时,总能看到眼前街道上空的异状……尤其是那种独特怪异的颜色,每每让威廉感到排斥,总觉得好像踏入飞舞着毒蕈孢子的蕈伞下方似的。 对了,这么说来…… 替觉得伦敦空气很怪异而感到畏怯的自己,详加说明空气的特质,以及为何会如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史东纳太太。 平均气温低,全年湿度高的气候特征,再加上与纬度、标高、植物层等的相关关系。这个岛国与多佛海峡对岸广袤的大陆、蜿蜒的泰晤士河容易起雾的原因;以及每天早上街道上几乎所有家庭同时燃起煤炭炉的热烟,当它与天亮前冷却的大气混合在-起时,究竟会造成什么现象? 史东纳老师一一分别说明的那些道理,正是在这个世纪末以破竹之势不断发展的崭新「科学」语言,这个近来受到重视的思考方法,无疑是探讨世界上最尖端事物的方法。 华生,这只是初步调查而已! 若是河岸杂志中的著名小说主角的话,他或许会说出和这个差不多的话吧。 史东纳老师即使面对那位福尔摩斯,也一定是势均力敌,甚至更胜一筹呢! 在她漫不经心的发言之中,常混杂有别处从未听过的单字,例如重力、比热、对流之类的,当威廉困惑地询问那是什么意思?老师便会皱起眉头说,请到这边坐下。接着再串联出更艰涩的言词,有时还必须辅以图表或模型来详加说明。之所以必须特意在某处坐下,是因为说明常会花上不少时间,难以简短说明。这些问题实在无法从一脚踏入就极其深奥的科学之中被分割出来。 随便一讲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充满各种新奇用语,壮阔得难以想像的世界大道理,威廉只能够静静闭口倾听。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两次。 如果能够顺利理解的话,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吧?威廉对于神秘的世界以及秘密的真相有着相当大的好奇心,可以的话他很想要了解。为了自己,为了将来,他很想知道并加以理解。 然而,老师的话题屡屡太过晦涩难解,因为那些本来就非亲眼所能见的,再加上如果不能理解基础的道理便摸不着头绪,因此威廉常常很难以信服。 和老师谈过之后,只是增加劣等感与自我嫌恶而已。 除此之外,女性的谈话中也总是充满着威廉无法理解的单字。例如,母亲的女性朋友们喜欢谈论的话题总是谁和谁似乎有某种关系 ;谁在何时继承了多少财产之类,充满臆测的流言;要不就是谁在何时穿怎样的服装,戴怎样的宝石,好看不好看,有没有品味之类,用来品头论足的话题。老太太们怀念裙撑架(注5)与腰垫(注6)的时代,女孩们则讨论最新流行的线条为何?素材为何?颜色为何?哪家店进了哪些新货?哪些快缺货,谁又已经买到了等,她们对于这些别识之丰富着实令人惊叹! ※注5裙撑架(oline):将裙子撑闸的骨架,或指以此方法撑开的裙子。 ※注6腰垫(bustle):用来强调礼服腰部至臀部曲线的腰垫,原本是填塞羽绒或棉花的垫子,后来使用鲸骨使其加大。 不过在这些话题交错的同时,威廉可以不用那样惊慌失措,他完全知道该怎么对应。作为一个绅士,对于新奇崭新的流行服饰世界不可太过深入,不过完全不关心、不经心也会被嘲笑是个木头人。被问到时要点头称是,五次中有一次要回应:啊,是这样吗?这个……然后睁大眼睛,或者若有所思地捻捻胡髭。万一被要求给点意见时,要不时赞美女性们的审美眼光,即便一窍不通也没关系,总之只要对她的选择表示赞同,当感觉到微妙的变化或特别的用心时一定要指出事实,但绝对不可批评,否定的语言也绝对不可说出口。总之要适当地哄哄她们,不要表现出好恶判断就好了。反正服饰的流行为何根本无关紧要,不需眨眼的工夫就又马上改变了,实在没有详细了解并一一追随的必要。 但是,对于史东纳太太所说话题的「搞不清楚」,明显的和这类的话题是完全不同的种类。因为不了解所以感到不甘心,对于无法理解的自己感到丢脸,当多次问到相同的问题之后,还会感到扭捏与焦躁。 难怪……原来是因为这样。或许因此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自己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但那种不知如何对应又不能说是「不喜欢」或「没兴趣」。 希望能够得到史东纳老师的认同,希望老师能够认为自己是个聪明、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个出色的绅士。 但是,却一直做不到……总觉得自己做不到,而且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不满。然而。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夹着尾巴逃走,那更是不可原谅。放弃挑战视同败将残兵。 越是敬而远之,只怕会距离「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更加遥远吧? 或许会让她不悦,或许可能会让她觉得啰唆,但还是要忍耐着接近她,以获得知识与经验的传授。虽然威廉心中暗暗感受到她内心之中对自己似乎颇为轻蔑,因而觉得自己真是个没用的可怜家伙,但在表面上却完全不露一点痕迹,他必须保持较高阶级的威信与自尊。简单来说,就是绝对不可以让脆弱动摇的自我意识给打败。既然如此,就必须听懂她那深奥的说明,对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必须注目,即使心存排斥也非这么做不可。 威廉认为,史东纳太太八成是自己有生以来遇到过最聪明的人,甚至胜过拥有夸张头衔的学校教师、或是教会相关人士。 她实在太特别了,如果生在另一个时代,恐怕会被称为魔女而被施以火刑吧? 这么说来……「为什么」会这样呢?她究竟是在从哪里得到这么渊博的知识与学问的 呢?威廉小时候总以为这位老师是天生如此。 或许她的父亲是这方面的相关人士吧?或者她去世的丈夫是位知识分子?若是他能够活 久一点,毫无疑问能够名留青史,在十九世纪思想的产业革命中担任要角,成为为我大英帝 国带来更佳发展与繁荣的伟大天才科学家或大发明家? 虽然不清楚, 但不论如何, 她一定比我更觉得拘束吧? 居住在这个国家,这个城市的一隅。 一定活得很痛苦吧?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严格的道德规范与严密的阶级意识,「世界工厂」(指因为蒸气机 而成为最强的工业国家的英国)造成的物品过剩与朴实简约美德之间的冲突,生活在这样的 时代里…… 十九世纪末的英国首都--伦敦。 因工业革命而产生变化的与革新的时代…… 旧有的生活习惯与阶级社会仍然根深蒂固。国内各地虽已铺设铁路,逐渐实现大规模运输的理想。然而,在这个时代,人们在日常生活上依旧习惯乘马车往来…… 这个故事的舞台,就架构在这样的时代。 出租马车绕过池塘离开公园之后,拐进街道之中。蹄铁在潮湿的沥青上溅起飞沬。 因为阳光与心中所想的事情而感到困倦,威廉下俯的脸孔半隐在圆顶硬里帽中打着盹。当他听到叩叩敲着车厢的声响时,随即惊醒坐正,揉了揉眼睛。马车已经停下来。 「到了喔,先生。」 「嗯……啊,谢谢!」 车门打开,威廉伸直腰身,鞋子踏在狭窄的金属踏板上,等着眼睛适应外面的光线,仔细确认下车地点。可不能因为睡眼惺忪而一脚踏上水洼或马粪。 「多少钱?」 「这个嘛……二先令六便士可以吗?」 与搭乘公共马车(一趟一先令)的收费相比实在太便宜了!威廉于是交给车夫四先令,并嘱咐不用找零。车夫特别脱下帽子行礼,并说他叫卡士伯,通常都住这一带行驶,有需要的话请再找他。他一定希望能够说得更热络一点吧? 威廉举起一只手往前走,一边轻吹着口哨,转动手杖,故意装作并非特意前来拜访,只是个绅士出门散步一般。但是四处张望的视线背叛了他的计策,没办法,这一带的标示实在不明确。 122小梅利本街n.w。 车夫的方向感果然是正确的,标示在建筑物墙角上的地址的确和史蒂芬所写的纸条一样。 看来老师的住处是从道路经由短短的阶梯直接连到专用玄关的形式,是典型的城区住宅中的一户。三户独立门户的人家共用同一个屋顶,以墙壁相隔的连栋住宅。门与扶手是近来随处可见、有如经过烟熏的黑色铸铁。 虽然说不上奢华,却也并不穷酸。 这点让威廉不知不觉中松了一口气。 122,对着印有小小数字的门板,威廉调整呼吸。 确认领子与帽子的角度,咳咳,清了清喉咙。 他打算敲门,将随身携带的手杖挂在右肘内侧,却突然为这样胆怯的动作与自己的体格,甚至手杖本身不够气派而感到后悔,身为晚辈自然应该以戴着手套的手敲门,但是在这样的场合,总觉得似乎太过吝啬,太过谦逊了一些。他突然很想要干脆像个自尊自大、不知礼仪、傲岸不逊的贵族大爷般,用手杖的握把部分叩门,敲出冷硬的声响。 到底是为什么紧张成这样呢?又不是要来考试,也不足有事相求,更不是要来蛮横回收出借的东西。应该没什么困难,只不过是纯粹无垢的社交拜访罢了。毫无预告前来偷袭,只不过是想要瞧瞧老教师惊讶的表情,大快人心。虽说心中密谋要让那自大的老师吓一跳,说实在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行为,实在用不着有罪恶感。 史东纳老师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到现在还是这么觉得? 不知不觉中叹了口气,垂下视线,毫无防备……就在这时-- 突然某个东西迫近眼前,当威廉心中这么想着时,砰!地一声,头盖、鼻梁、牙根这三点同时因为震动与冲击而发出声响。 有人说痛到极点时眼前会有星星或火花爆开,都是胡 说八道!威廉这么想。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只有一片黑暗。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受到惊吓,下意识想要闪开。身体反射地往后仰,只差那么一点就要像个木偶般向后倒地,于是急急忙忙地转动双臂。 威廉为自己这样孩子气的动作感到丢脸,心中想着千万不能被别人看到,全身的血液突然上升到脸上,反而对刚受到撞击的患部提供多余的血液,幸运的是鼻子与额头已开始麻痹,迟来的痛意怪异地拓展,他立刻感到剌痛起来,双眼充满眼泪。 视野一会儿变暗,一会儿变亮,又近又远,之后才感受到强烈光线刺激着眼睛,甚至还能感受到轻飘飘的浮游感: 哎呀,糟糕,我要晕倒了,真是太丢脸了,又不是女人!振作点,提起精神来! 立刻转向侧面弯下腰来,握紧生锈粗糙的扶手,以手轻轻压按脸的中心部分,虽然只是微微轻按,但一接触就是难以忍受的刺痛,只好屏住呼吸尽量忍耐过去。 没想到…… 「对不起,您没事吧?」 有个声音响起,而且是女性的声音。 「我没想到门后竟然会有人!」 挥掉晕头转向的感觉,拚命睁开盈眶泪眼,威廉抬头看。 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女性。 她就站在门廊与大门之间,朴素的黑色女仆装上系着围裙,挽起的头发戴着便帽型头巾。她突然凑近过来。 对一位尚未经过介绍的女性,在这样贴近的距离内面对面失礼地直盯着瞧,对于这样的举动,威廉找出三个理由来辩白。其一是这件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而且方才还因为疼痛而一时失神,在惊吓之余才做出这种事来。其二是她先前想必刚刚在布料上喷洒过水,令人联想起薰衣草水,清新又华丽的宜人香气让威廉不禁停止思考。其三是她戴着眼镜,这或许是最大的重点吧! 奢侈的黄铜色圆形金属外框,嵌有厚厚玻璃镜片的视力矫正器,戴在美丽的妙龄女性脸上,给人一种完全超乎想像之外的意外感。 如果是戴在编织、阅读,或写信的老妇人脸上还算正常,但这一位看来应该尚未结婚的年轻女孩竟然使用像眼镜这样珍奇的工具。这样的事实令威廉更加惊讶。况且她怎么看都是个仆人,贫穷且身份卑下的人一般都是能省就省,如果说没有多余的奢侈品就不能完成主人交付的工作的话,这个女仆也就是所谓的次级品,是瑕疵品。 原本眼镜这种煞风景的东西,通常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拿出来轻轻架在鼻梁上,或者像观赏歌剧用的望远镜般以单手优雅地持用,并不是日常生活中一直挂在身上的物品,尤其是必须挂在脸上。至少对女性来说,一般是不会这么做的……至少在威廉的认知当中是不会这么做的。 从来没有看过任何女性这么做,至少在亲朋好友里,在身边的人里面没有。 因此,太多出人意表之处,令人不知如何是好。无色透明的玻璃凸透镜因为有特殊的外框,对于女性的脸孔,尤其是眼睛四周这非常私密又性感的部分……若是正人君子,除非得到本人的许可,绝不能热情凝视的部分……注意力却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并投以长时间的瞩目。只因为有生以来从没有想到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直到这一刻之前从来不曾发觉到的珍奇之物,令他不由得死盯着不放。 看到的却是出乎意料,令人心跳不已的光景。 因为是近视用的眼镜,对于互相对望的人来说,看到的应该是比实际上还要「小」的一对眼眸,但因为瞬间意识过度集中,反而看到异常扩大的景象。 圆滚滚带着健康的蓝青色的眼白、上下眼睑边缘围着卷翘的黑色睫毛,这些并非不够吸引人;然而让威廉心动不已,直盯着舍下得移开目光的却是……那种好似能攫人灵魂的感觉……她眼球当中的虹彩部分!好像浓稠的蜂蜜流进榛色宝玉,再散落着金、绿、蓝色的细小光点,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吧!简直有如透明琥珀打造而成的天球仪,描绘着秋日森林的极小尺寸彩绘玻璃。 哇!好美。 威廉哑口无言,屏住呼吸,像个孩子般无心地盯着那眼瞳的颜色看。 多么不可思议的颜色,多么柔软、温暖、深邃下见底的眼神呐……! 插图019 相对来说,因为威廉自己拥有的是缺乏色素的淡绿色眼珠,非常不容易适应刺眼光线的强弱变比,因此常在较暗的地方阅读。虽然说在新月的夜里,半夜出门也不至于绊倒是一大方便之处,但是与眼瞳颜色较深的朋友相较,不能说不在意自己看东西时感觉上好似比别人差了一截。与暖色系的棕色……就像这女孩的虹彩这样独特的色调……相比较,辨识力是弱了一些。在遥远的印度认识的好友哈基姆,就有着近乎纯黑色的黝黑眼瞳,甚至能够分辨咖啡或红茶颜色上的微妙差异。 琼斯家手足的眼瞳全都属于这个类型,乍看之下似乎非常冷酷、淡薄。但是,或许是因为可以看得到血液流动的缘故,大家都属于在感情波动时眼珠会变色的类型。冷静自持时是冷淡的翡翠绿,气愤时会突然变得带有紫色,爆怒时看起来就像是蓝色。如果意识上感到轻蔑或无聊,偏向冷笑的方向时,会从绿色偏向金色……然后变得倾向无色。可以说是在「不可将心事表现在脸上的社交界」中完全无法适应,太过正直的眼瞳。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她这么说着,那对温柔的褐色眼瞳敏感、温暖地再次强调她所说出的话。 「您受伤了吗?」 被这么一问,才意识到原来对方在要求回答,威廉总算回过神来。 「啊……没关系,我没事。」 虽然边说边笑着,威廉还是无法放开按在鼻子上的手。一想到自己不知道会不会像跌倒的小鬼一样,鼻水带血水一道流下来,就既丢脸又害怕,完全不敢将自己的眼睛从她的视线移开。 当威廉盯着脸红急着道歉的她时,又迅速地偷瞄她脸部的其他部分……也就是眼睛与虹彩之外的部分…… 撇开眼镜与其下媚惑的虹彩部分不谈,可说是一张朴素少有主张的脸蛋。鼻子、嘴巴秀气而平凡,并无夸张过剩之处。骨架与头发相当清爽俐落,除此之外并没有值得一提之处。隐在眉际的担心表情并未带有讨好或夸张的感觉,象牙色的肌肤只怕再多晒些阳光便会浮现星群般的雀斑,但因年轻尚不知修饰容貌,或者说让人感受到她对于容貌并不在意。这么说来,她似乎并未化妆,真可谓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大多数细微、因场合容易被忽视的缺点,因为那双特别的眼瞳(以及眼镜这个或许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特殊小配件)而被充分补足,让她显得非凡、独一无二。成为一种简直是令人痛恨的抢眼存在。 眼镜这种东西对于美容与在乎外表的年轻女性而言,明显是个碍事的多余之物,暗示着与年龄不相衬的虚弱或病痛……人们不希望有的缺点,有损女性魅力,一般来说不可能有相反的用途。但是她是个女仆,是个佣人!无法以健康眼力工作的佣人,岂不是与脚有毛病的马一样吗?很明显的就是不恰当、不适任与不合格。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因为这样的缺陷而招致不测的事态或损伤。这样的危险应该尽早排除才是!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威廉对于这许多的不利因素,却不可思议地完全不在意。还不如说因为如此,反而令他的热情加倍。当四目相对,威廉突然有一箭射入,贯穿心脏的感觉。好像看到小动物无邪的眼神般,不过这么说似乎对她有些无礼。 只因为愚蠢的客人要 求,为了漂亮好看,于是小黑(前述《黑神驹》中,主角仍是小马时的名字)硬被装上它最厌恶的辔头。这实在是太过悲惨,让年幼的威廉觉得痛苦又悲伤,甚至连作梦都梦到自己完全变成马,眼泪流个不停,从那时起,威廉就特别同情「认命接受,而且无力自主命运的人」。他们身处恶劣环境仍然不畏辛苦、努力不懈,这点总是会让威廉特别感佩。 不会说话的动物,总是拥有拚命诉说着什么的眼神。这时,这位戴眼镜的女仆透过镜片的眼神,看来也是如此。 这些辩解、理由,和分析都是事后才想起的,这时的他只感到无可言喻的安心。 贯穿心脏。 也就是说, 坠入情海。 她街下楼梯。因为他无意间脱下的帽子被风吹走,滚落到街道上,她急着要将帽子给追回来。敏捷地追上前去的她很自然地提起裙子,裙摆扩展开来,露出下方纯白衬裙的裙摆花边,与被黑色袜子和短简靴包裹着的脚。那双脚(有如预料般)纤细得楚楚可怜,肌肉结实却又秾纤合度。她迅速机敏且轻快的动作,让威廉再度涌起好感与遥远的欲望,并且立刻嫌恶起自己来。 看到漂亮女仆立刻就盘算着怎么下手,我可不是那种俗物。 「怎么了吗,艾玛?」 门廊深处,玄关门后头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前方的状况。 血液立刻逆流,后颈毛发站立起来,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听到这个声音,威廉立刻回过神来,拚命动脑。即使过了这么久,行星的运行方程式与拚命背诵的华兹华斯已经列队在脑中游行,简直就是条件反射。早就可以忘掉的东西仍然残留在记忆的一角。 当威廉转过头时便看到了她,这座宅邸里的另一位女性。 并不像想像中那样年老,也不像想像中那样羸弱的史东纳太太就站在那儿。只有她的头发,鼠灰色的比例比记忆中占更大多数,衣着与其说是朴实不如说是严格的配色,看来并不舒适,脊骨与头伸得挺直,好似从天上垂吊下来一般,与过去一模一样,完全没变。 是的,史东纳老师习惯的是女王初及位时非常流行,连椅背部没有的坚硬椅子、纹风不动地维持挺直即被、挺胸缩下巴的拘谨姿势,坐在在椅座面略偏前方。在维多利亚时代前期,洁癖又压抑至异常程度且专注于宣扬道德的人们,强调椅背乃是颓废堕落的象征,对于健全的肉体并非必要……然而对于老师来说,应该是自尊心的问题吧? 在学生的面前不想有任何一瞬间显露出破绽,想要展现最完美的模样。 「好久不见了,史东纳太太。」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 老师轻笑,假装正经时嘴巴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大,但是一装出笑容,薄薄的嘴唇却扯开得比预料中还要大,而且眼睛并不带笑意:刚刚认识她时,一看到她做出这样的表情,心里便惧怕着有一天一定会被她抓去吃掉,那对犬齿说不定一到夜里就会变长,一想到这里就膝盖发抖。 「这不是琼斯家的威廉少爷吗?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呃……」 「不过……你的脸真奇怪,额头和鼻子是怎么了?」 「这是……」 眼光望外头一扫,正好看到那位女仆回来,手中还拿着帽子。 她轻轻喘着走上楼梯。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喘的脸颊看来更美,预感到她会再度接近,威廉开始心跳加速。 艾玛。 刚才老师无意间呼唤的名字,威廉一听到便珍惜地记了下来。就像是饥饿的小狗,桌边掉下的面包屑就算再小也不放过。 她的名宁叫艾玛。 知道名字之后再看着她,比不知道时盯着她还要高兴,好像增加了一点点亲密感。 哎呀,多么愚蠢的行为呀!真糟糕,无法控制表情,我竟然会感到难为情。 在微笑回礼,接下帽子的那一刹那,后颈感到一阵尖锐的视线。 对喔!她是「这位老师」家里的人……如果想要接近她的话,就必须得到史东纳老师的许可才行,至少也必须要瞒过老师的眼睛:要想办法越过老师这道铜墙铁壁才行! 「门打开时正巧站在后面?」 史东纳太太在一张垫有座垫的椅子坐下。连盘一起端起红茶茶杯,无声啜饮着;而且,竟然靠在倚背上!威廉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这绝对是这过去十年中的巨大变化,老师的确是上了年纪,变弱了,今非昔比了。 笑吧!高兴吧!品尝胜利感!不是应该更兴高采烈地庆功才对吗? 为什么脑筋却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实际感呢? 「还真是不巧呢!不过的确像是你会做的事……艾玛,我和你提过吧,我以前曾经当过住宿于别人家中的家庭教师。这位就是那户人家的少爷,排行老大。你可是用门板打到了鼎鼎大名的琼斯家重要继承人,不知道他会向你要求多少金额的损害赔偿呢!」 她并不理会这挖苦,好似已经决定不发一语般用力抿紧双唇:脸颊略红,安静地继续奉茶的工作。她以眼神暗示,要再来一杯吗?威廉递出杯子。 她的手指安静地伸出,接下递出的杯盘。她的手臂弯曲,慢慢倾倒看来相当有份量的茶壶,黑衣上出现一些皱纹,浆得挺直的围裙有些下垂。 「对了……说到琼斯家还真是不得了啊……近来以破竹之势,在最好的地段一家接着一家开起了店铺……」 茶送到时,威廉说了一声谢谢。她微微笑了一下,脸上小小不起眼的酒窝似乎浮起又即刻消失。 「真是叫人怀念啊,你那精明的父亲……还好吧?」 她行走时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裙子(八成是和衬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多么娇小的头颅,多么纤细的颈子啊! 「威廉。」 「啊……是!」 「我在问你父亲的事情,他还好吗?」 「呃……」威廉急忙坐正。「他很好,比我好上百倍呢!」 「是吗,也对,小人当道嘛……」老师松开交叉的十指,前后对调,直盯着威廉的脸: 「对了对了,我该向你说声恭喜毕业。学校如何?」 「那里简直是地狱。」 「……真是无聊的回答。」 「那该怎么说才好?;」 「您的教育对我有很大的帮助,或者是在您的锻炼之下,有幸能够成为优等生。」 「才不是呢!」威廉冲口而出。「老师教我的反而是妨碍。」 「上课时无聊得受不了,每一个同学看起来都是无药可救的笨蛋。这全都要拜学校的老师所赐。」 史东纳老师仅仅抬起嘴唇右端,斜睨着表示,那真是抱歉,太遗憾了。 「看来你的强词夺理和调皮捣蛋到现在才发挥出来。你的近况如何?偶尔总该来看看我吧!可是你却装做不知道,我寄过几次信给你也没消没息。我心想我可是悉心照顾你长达四年,你竟然对我如此冷淡无情,现在又像这样突然出现,得意洋洋地跑来说一堆客套话,是伊顿公学把你磨得更尖酸刻薄吧?对了,你尿床的毛病治好了吧,小少爷?」 真过分! 竟然把这过去的耻辱拿出来说嘴。 「早就治好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给几个钉子碰,就以短剑回报。没错,这位老师的性子就是这样, 威廉回想起来。她绝对不会因为对手是小孩就手下留情。 奇袭的计划到此完全溃败。老师坚持的原则竟然变得软化了,允许自己靠在沙发上,但还没有变得垂垂老矣,也还没有变得怀旧。虽然马虎了点,容易屈服了点,但还能够大力反击。别提要让她感动佩服,甚至连能够与她对等往来的那一天究竟会不会来临,根本都还不知道呢! 实在不该来这种鬼地方的。威廉的头垂下,却从眼角看到无声无息的黑衣横越而过,他这才发现喉咙干渴,脸颊发红。不对,应该说这一趟来得好,命中注定就是要走这一趟,非得来这一趟才行! 为了找到她。 为了知道她的存在。 「艾玛,把窗帘拉过来一点,这边的阳光剌到我的眼睛了。」 「是。」 她俐落地走到窗边,她那富有弹力的背部,颈上垂着几丝溢出的秀发,解开沉重的布料,将皱摺拉好的手指,粉樱色而清洁的指甲修剪得短短的。她向窗外微笑着点头,看起来似乎是有朋友经过,侧脸看来天真无邪。 是啊! 她是多么可爱呀!一举一动都充满魅力。÷ 视线怎么都离不开她,不知不觉间变得一副色眯眯的表情。突然感受到视线射过来,威廉吓了一跳。不出所料,史东纳太太以熟知内情的表情盯着他。 他急忙把眼光抽开掩饰,但威廉知道这么做一点用处都没有。 「怎么,女仆你应该看多了吧?你从用餐到更衣,从早到晚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一群女仆的围绕服侍之下长大的。」 「还是说,你对包办家中所有杂事的杂役女仆感到稀奇?对了,你从以前就喜欢珍奇罕见的东西。总足充满兴趣……想要做与众不同的事情……我以为过了十年你应该会变得更多的……」老师狠狠瞪了威廉一眼,降低声音。「难不成……」 「夫人。」 门大大打开,艾玛手持着访问卡(注7)迅速横越过房间,史东纳太太吞下正要说的话,深深坐入椅子里调整坐姿,抬起已恢复淡漠表情的脸问道,怎么了?接着收下卡片,点了点头: ※注7访问卡:当时在拜访或会面时,时常被用来代替名片。 「是葛拉罕夫人,有关义卖的事。」 「可以请她先回去吗?」 「不行,今天我就在庭院和她见面吧,她的小梗犬会把地毯蹂躏得不成样子……请你稍等一下。」 站起身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知何处传来神经质汪汪叫个不停的狗吠声。 史东纳老师以迅速的脚步离开房间的那一刹那,还偏过肩膀,回头瞄了威廉一眼,眼神有如发射出钉子般。 砰! 「……呼呼……哈啊。」 威廉不由自主摸摸脸,摇晃身子,全身放松般舒了口气。不知不觉之中肩膀到后背已经变得僵硬,趁现在拉松领口,呼!一声做了个深呼吸。 突然暴露出这样的行为,艾玛看在眼里不禁噗嗤而笑。 「哎……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与其否定,不如承认还来得轻松。 「我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位老师,只要被她一瞪,我就觉得好像被丢进饿虎的栅栏里。」 「你说夫人吗?」艾玛依旧垂着眼,将夫人的茶具收在托盘里,以布巾擦拭周边。 「以前还更有魄力更恐怖呢!我怕她甚至超过父亲,总而言之她很严厉,绝对不会让人有机可趁,全世界恐怕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逃开她的法眼吧!」 无事可做的艾玛并末退下,而是竖起耳朵倾听。对于威廉来说,不得不抓住这个机会多说点话,所以多少也就夸张了一些。 「万一被她发现我敷衍了事或是偷懒,就会遭受轻蔑的对待。而且她还会做出真的很伤心,失望到家的表情,她甚至还会揪着心口沉默不语……让我怀疑都是因为我的关系而让她如此悲伤叹息,大受打击以至于生不如死,害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反省的时候,她会把这样的椅子面对墙壁,要我坐在上面。她的意思是要我面壁思过,好好反省。不过,我总觉得我宁愿她对我大吼大叫或者鞭打我,因为这样的惩罚只要一瞬间就过去了,不是吗?」 或许是鞭这个单字太过吓人,艾玛沉默不语,略为颤抖了一下。 「这是因为老师一向通情达理,贯彻始终,只怕从来不会激动吧……?像是我父母或其他的大人,其实都马马虎虎,即使之前说过绝对不行,开什么玩笑之类的话,下一次再遇到还不是一样可以蒙混过去。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所以只要看准大人心情好的时候去撒个娇或道个歉就没事了。但是这样的事情,在老师身上可是完全行不通。」 把长年以来偷偷蔽在心中的想法吐露出来,再一次确认。其实我很喜爱这位老师的,我真的很喜欢老师。 一想到自己现在坐在喜欢的人的客厅里,呼吸终于变得平缓轻松了一点。想到再也不是被交代功课的学牛,也不再会被老师斥责,威廉总算松了一口气。 再一次从肺腑发出叹息,把沉重阴暗的想法全部吐露出来。在那一刹那,威廉的视线突然停驻,那是排列在暖炉上用以装饰的相框。 不知为何被吸引住目光,站起来凑近去看,并且拿在手中看着: 对于那张照片还留有记忆。 「是我…」 骄傲地摆出姿势,在照相馆拍摄的一张独照。 「哇啊!这张照片……原来在这里啊!」 「哪一张?」 薰衣草的香气扑鼻而来,艾玛就在这里,就在身边,近到可以抱住她的距离。 她的耳朵、发辫掠过嘴唇。她的胸部几乎触到肩膀。只不过单纯想要越过威廉看他手上拿着的照片,其实是很自然、无邪,并未考虑太多的行动。 这对威廉而言,却是出乎意料的一瞬间。从与陌生女性可被允许的距离来判断,很明显这样的距离已经打破常规,他于是反射性地弹开。 心脏的鼓动无法抑制。 恐怕心跳激烈得连她都可以听到。 如果可以的话,想要向她解释,并不是排斥、并不是不想亲近她,这只不过足下意识的习惯而已。 甚至想要再一次主动凑近到相同的距离。 但是,十几年禁欲主义教育的成果,束缚着、主宰着他全身的神经与叽肉,无论如何都无法越过理论上那不可侵犯的界线。 艾玛不知何时已经拿起那张照片,热切地看着,至少从远处以手指着说明吧! 「这张照片的确是在我满十三岁时,为了纪念而拍的。被硬逼着穿上这种难看到家的五分裤,配上一双硬说我穿起来很好看的鞋子,痛死我了,简直是一场灾难!」 为了博取她的一笑,威廉故意说得很夸张。 「挤得要命,连脚趾都弯曲了,光要站好就痛苦得不得了,只好借了那个奇怪的花台,把手撑在上面。你看,是不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才会以『真是够了,快点放了我吧!』的表情瞪着相机。」 艾玛手指摸着嘴唇,好似若有所思。 我只是想要博取她的一笑而已。 看到她一脸正经地思考着,威廉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唉~!」无计可施,只好装出开朗的模样。「真伤脑筋,那时候真是年幼无知呐……说真的,在今天之前,我完全忘记行这张照片存在……老师也真是的,何 必把这东西那么煞有介事的放在这里。」 艾玛凑近照片,再拿远,最后再对着威廉的侧脸比较着。 「……的确看得出来昔日的模样呢!」 「呃……」威廉呻吟一声。「那副别扭的模样?」 「我明明每天都在看……每天都为它掸灰尘,却完全没认出是您呢!」 「是吗……」 「也就是说,」艾玛直视着威廉,「我们并不是初次见面。」 明明只要微笑就可以,艾玛却出乎意料带着一付安静而认真的表情:当她作出这样的表情,榛色的眼瞳不可思议地深邃,或者说是带着忧郁, 无言以对,无法思考,只是心跳不已……威廉仅能点头同意,尴尬地扯扯嘴唇笑着。 艾玛沉默地转过头去,把威廉十三岁时的照片丝毫不差地放在暖炉上原本的位置,接着又再次拿起来,用围裙的边缘仔细擦掉沾在玻璃表面上的指纹。 「因为夫人没有子嗣……」再一次小心放好,以各种角度确认相框是否放在正确的位置。「她应该是把您当成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吧?」 对,就是这里,放这里就可以了! 她似乎总算可以接受,大跨一步离得远一点,再次检视整个暖炉,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会装饰在这里的只有家人的照片。」 「是这样吗?她以前老是对我发怒。」 「应该是吧,夫人的个性就是这样。」 艾玛这样解释,端起放着茶具的托盘并轻轻告退,打算离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既然这里的事情做完了,就该到别的地方去:因为整个家里就只有这位杂役女仆而已,还有很多事情该做,恐怕从早到晚都没有机会休息。 「呃……我想请问……」 威廉以胆怯的声音发问。该说什么才能够把她留下来?该说什么才能让她感兴趣呢?根本无法好好思考,只能发出毫无意义、呻吟般的声音。 什么事呢?艾玛轻轻偏着头。 她的姿势就像是个顺从并忠实地倾听主人指示的仆人,威廉的胸中仿佛沾满了黑色的墨迹,心里充满了不快。他不希望让她做这样的事,简直就像是个女仆般的事! 可不可以再多留一会儿呢? 请继续留在这里,留在我的身边。请让我再多听听你的声音,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这么说就太愚蠢、太直接了吧?应该说在老师回来之前,陪我打发无聊的时间之类的,这样不着痕迹的话才行…… 可恶!这种话哪说得出口啊! 问问她对工作是不是有什么不满,什么时候休假?有没有交往的对象?情定终身的是怎样的人?喜欢哪一种类型的男性? 觉得我怎么样? 没错,其实这才是我真正想问的事情。不嫌弃的话,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恋人?如果劈头就这么问的话,你究竟会怎么回答呢? 脑袋里的烦闷让威廉出了一头冷汗,但实际上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艾玛也不知所措。然后,她像突然想起般地说了一句话。 「太好了。」 「……咦?」 「幸好您有注意到那张照片,如果说我们初次见面的招呼,竟然是被门打的那一记,也未免太可惜了。」 「啊……的确……是啊!没错,正是这样,原来如此!」 仿佛有个好似小精灵所乘坐--长着翅膀的小马般的东西,从胸部绕着螺旋直冲向脑袋飞舞而上。 她注意到自己了!即使被门给打了一记也不要紧,即使「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也不要紧。 我们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是啊,没错!就是这样! 她竟然会这么想,真是令人欣慰。 我也是,说不定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以某种神秘的方法认识你了。在我来到这里以前,不,或许是住我出生之前也说不定。在久远以前我们就认识了,一直在等待可以像遇的那一天……一直等待着。 相信总有一天会遇到「那和人」。 谢谢你,十三岁的威廉!有着怪异表情的小时候的我,被收藏住照片里,并且被放在那个地方,让她每天都来掸灰尘。 威廉的心情越来越高昂,甚至微微逸出常轨。他完全忘掉了困窘、客气、不解风情、不知所措,自然地脱口说出恋爱中年轻人依着纯粹本能在热情中会说出的话。 「艾玛,呃,在你下次休假的时候……」 就住这时。 「艾玛!」 与刚才史东纳老师走出去的门不同的另一个门唐突打开,老师的脸露了出来。 「我本来以为她送个东西就走,看来没办法。她说要我和她一起出门,所以我得外出一下,拜托你看家了。」 「是。」 「就是这么一回事,」史东纳夫人转过身来,「今天的拜访就到这里为止,你回去吧!」 「咦?」 威廉舔舔嘴唇,嘴唇已经干得好像快裂开了一样。 这么突然!? 「那是之前就约好的,我负责举办复活节的义卖会。为了挹注教堂的修缮费用,得多收些义卖的物品才行,所以必须四处拜访,请人家多捐点东西出来。」 看到威廉摆出感到无聊的姿势,史东纳老师接着开口: 「难得你来了,真是可惜。不过你突然来拜访也不应该,就算我这个老太婆是在过退休生活,还是会有预定好的行程。下次请你事前务必捎个信来询问是不是方便,这是社交的常识不是吗?没有预先告知就上门来拜访太没礼貌了,人家会说你家教不好,这么一来丢脸的可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父亲与担负教育责任的我……这件事你懂了吗?」 「……」 「你的回答呢?威廉。」 「是!」 跟随着夫人往前走,威廉已经被带到玄关前方。艾玛递上手杖与帽子,静静伫立一旁。 被老师开口催促着快点离开。 陷入恋爱中的青年,他的一颗心被撕扯开来,碎成片片,喷出鲜血。 「别一脸失望,最近有空再来吧……下一次我会好好地和你聊聊的,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呢!这样可以吗?」 威廉看着艾玛。 从表情到眼瞳,看不出任何端倪。 即使是谎言或演技都好,如果能够看到她显现出--不得不回去真是遗憾……之类的表情,早已经碎成片片的心至少也能够尽早缝补起来呀! 夹杂着叹息,从她小巧而白皙的手中接过帽子,再一次又闻到隐约的薰衣草香味。 威廉只愿再也不用离开她。她是有着薰衣草香味的女性,薰衣草便是她的象征。当我每次偶然嗅到这个香味时,就会想起她吧!她是这么一个让我难以忘怀的可人儿。或许自己将会因为梦见在那恒久的琥珀眼瞳星空中游泳而哭泣吧! 威廉为自己突然变得娘娘腔,又文绉绉地充满诗意而略为感到羞耻,深深戴上帽子,下定决心。算了,这次就放弃吧,下次还有机会,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这样可以吧?」 又被问了一次。 「……是。」 「很好。」 这时,威廉再度站在脸被打伤的现场,他心里想着再把这件事拿来当话题拖点时间,但是史东纳太太已经俐落地挥手道别了,好像恨不得早一步把他赶走似的。他只好死心,别再磨磨蹭蹭了 ,走吧。 幸好,因为主人急着把他赶走,结果把东西遗忘了。这么一来就可以安排个小插曲,虽然还不知道管不管用,但也只能听天由命。 「那么,告辞了。」 手扶着帽沿告别,威廉急忙走下楼梯。 默默等待的老妇人夏绿蒂·葛拉罕被安排坐在后院阳台的庭园椅上,连个茶点都没有。在史东纳太太露脸说了句:「我现在就去准备。」之后,因为害怕再度被丢下,她急急忙忙站起身,怀里抱着神经质且汪汪叫个不停的杂种梗犬,紧跟在史东纳太太背后,拚命地跟上脚步。 「凯莉,刚才我好像听到男人的声音,是谁啊?」 在这个年岁的女性中,凯莉算是高头大马,相较之下葛拉罕太太的脚相当的短,只得连走带跑。 「你耳朵真灵,那是琼斯家的长子威廉。」 「咦?……这就是说,喂,等一下!你说的琼斯家,难不成是那个海外贸易商『琼斯』?」 「是呀!」 「就是靠着阿萨姆红茶和丝绢衣料,在短短的时间内赚得大笔财富的那位鼎鼎大名的琼斯先生?真的!原来你认识他啊!」 「是呀!」凯莉一个劲儿往前走,头也不回。「我以前难道没提过我曾经在他家当家庭教师吗?」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没错,这种事情我要是听过绝对不会忘记的,因为呀,这真是件不得了的事情呐!」 在兴奋与好奇心驱使之下,完全没注意到已经尾随着踏入朋友寝室。甚至毫无顾忌就坐在朋友铺得平整的床罩上(一对短腿就在半空中晃着)。怀中紧紧抱着的梗犬毛乱成一团,因为它不停到处乱窜,所以无意识地就把它给放开了。 狗立刻在床罩上到处嗅闻。 「因为琼斯家的公司可是大赚特赚呐!在皮米里科那儿又开了新的分店喔!光是在伦敦就已经是第四家店了呢!我妹妹家的萝丝在店开了不到三天就去逛过了,我自己是还没去过啦……听说那家店里最新流行的蕾丝布不是论码来卖,而是以完整图案为单位来贩卖的哟,真是体贴顾客,很棒对吧?萝丝那小妮子明明买不起,还邀我一起去,说反正光看又不用钱,赏心悦目也好啊!不过要上那种从来没上过的地方,对我这把年纪的老骨头简直是折磨啊,走得久一点关节就痛起来啦!」 「是吗?」 凯莉在衣柜里翻找着,想要拔件外出时穿的外套,她几乎把整个身体埋在衣柜里听葛拉罕太太说话。 「不过嘛,」够不到地的脚摇摇晃晃,」说是这么说,所谓的体贴客人,不就是讨好的意思?所以说,那家店也不过是给一般大众去的地方,根本抓不住所谓真正的上流客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再怎么财大气粗,额上冒汗地工作实在是件卑贱的事呐……高贵的人是一生都不用做任何工作,只要靠着祖先的遗产和广大领地的收入就能够过着随心所欲的优雅生活不是吗?在这一点上,暴发户总是难掩丑态,像是不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得要让别人看到他们的成功不可……这类卑陋的性格。这么说是不太好啦,但他们好像不论做什么总会带有这样的意味,我觉得这种积习是很难改的。」 「让你久等了……」总算找到要穿出门的外套,凯莉一边披着一边转过头来,她立刻皱起眉头。「夏绿蒂!把那只狗抓住!」 「咦?啊?多比?小多比你真是的,你要去哪里?」 梗犬听到「狗」这个字,似乎也知道是指自己,原本以两只前脚用力夹住史东纳夫人那古旧却颇有格调的床单边缘的豪华流苏,仔细热情地清理臼齿的多比突然抬起头,立刻被瞪了一眼,小梗犬跳起溜下床,突然停脚颤抖一下,在梳妆台前滑倒,吓得四脚发软站不起来,并发出哼哼的不适叫声,开始全身痉挛。在装饰用小地毯上,吐满由小小的胃中所逆流出来的东西。 「哎呀,」夏绿蒂不知所措,「我的老天!」 吐出一堆东西之后,那只狗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逃了出去。 「艾玛!」凯莉呼唤。」艾玛,你过来一下。」 女仆从门口探进头来。 「它又来了。」凯莉指着还冒着热气的恶心物体。「真抱歉,可以请你把它清理掉吗?」 「我知道了。」艾玛点头,「不过,这个……」 「什么?」询问时才看到艾玛好似抱在胸前的手中拿着一个没看过的物体。纯白富有光泽,应该是小羊皮制的吧?非常柔软,看来应该非常合衬,而且是全新的。「……手套?」 「少爷好像忘了把手套带走了。」艾玛说。」我整理椅垫时才发现。他才刚刚离开,快点追上去的话可能还追得到。」 「没关系的,这种小东西。」史东纳夫人挥挥手:「他说过还会来拜访的。」 夏绿蒂·葛拉罕总算追上逃跑的小梗犬,并且把它抱起来,故意尖声责骂你这坏拘狗、真是只坏狗狗给凯莉听。 「家大业大的琼斯家继承人,居然会忘了一只手套?反正丢了也不会太麻烦……」 艾玛的手。 将那柔软的手套珍惜地,轻轻握住的手指: 凯莉·史东纳停住视线并微笑起来; 哈哈,那孩子也真是的,怎么净学了这种小手段呢? 「说得也是,他应该还没有走远,你可以追上去把手套送还给他吗?那个糊涂虫,搞不好会因为把这样昂贵的东西遗失而吓得半死,为了逃避被恐怖的老爸打屁股的命运而打算离家出走呢!」 把这讽刺的玩笑当真,艾玛和正在假装惩罚小狗,但其实竖起耳朵偷听的夏绿蒂·葛拉罕都吃惊地睁圆了眼。 「快去吧!」 「啊……是,我这就去。」 目送着艾玛连裙子都掀了起来,急急忙忙冲出去的背影,凯莉浮起满足的笑容。「夏绿蒂!」史束纳太太低头看着娇小的朋友。「请拿到那边的角落去。」 「咦?我吗?」 「没有别人了,不是吗?」史东纳太太冷冰冰地宣布。「在渗进深处之前要快点处理才行,今天你可别想溜,过来帮忙吧!」 太阳被云朵遮蔽,天气突然变冷了。 威廉躲在建筑物的角落,只露出眼睛窥视着马路,搔着上衣的前方。嘶嘶嘶嘶,感受到股温暖的鼻息凑近,转过头去,黝黑柔软的鼻子就在身旁抽动着。是白灰色马崔弟和马夫卡士伯。 「哟!先生,要搭一程吗?」 「现在不用,我正在等人。」 嘿,卡士伯眯起另一只眼睛。「您等人的方式还真奇怪。」 算了,或许真的是这样吧?神经紧张,八成还露出别有用心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要想个办法才行。姑息的演技?或骗人的技巧?看起来成功的机率都不高,要死命地绞尽脑汁想出个说词才行。 本来威廉的个性就相当正直甚至到愚直的地步。春夏秋冬明明白白,一向是首尾一贯,不论对谁都毫无隐瞒、表里合一,「骗不了人」指的就是自己这种人吧? 特意跑到这种冷飕飕的地方来埋伏,其实也就是赌赌看,真的遇到了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老鼠,没遇到就…… 喔! 哎呀哎呀,真是可喜可贺,看来幸运女神打算要助我一臂之力。 她握着手套,轻盈地奔跑过来。眼镜不时反射出闪光,微微喘着气。制服裙与围裙一道扬起,她跨着脚步的模样,有如年轻的小鹿般。跑了一段路程之后,她 停下脚步左右张望。 威廉悠闲地迈步向前,故意装出意大利歌剧中帅气男性洒脱走路的模样,臀部略微用力,伸直脊背像是轻轻弹起般。只不过再加上转动手杖的动作的话,就显得太做作了。 「加油!」 低声喃喃自语时,卡士伯的马车从身旁通过,发出答答的马蹄声。 蹄铁的声音远去,轻盈奔跑的脚步声明显地愈来愈接近背后,不过不可以太注意身后的声音,不可以太快发现,也不可以露骨地以兴高采烈的表情回过头去。 当她拿出手套来时,一定要做出非常惊讶的表情,知道吗,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会遗忘手套,根本完全没有想到! 绝对不可以说出唐突的语言。不可焦躁、不可着急,一步一步慢慢来。今天一定要符合她特意追上来的亲切举动,表现出由衷的礼貌与诚实的举止。 要有绅士风度。 要有男子气概。 要气定神闲! 呃……可是,如果再一次近距离看到那张脸孔,那双眼瞳。 我真的能够做到吗?在面对她时可以隐藏得住吗? 这杂乱无章的心跳,不由自主浮起笑意的脸颊,满心的赞美与仰慕,一见钟情。 可以隐蔽得住爱上她的事实吗? 插图034 story 2 glasses(第二话 眼镜) 艾玛仰躺着微微睁开眼睛,轻眨两、三下。 眼前是昏暗的,漆黑一片。 小房间的天窗没有窗帘。所以只要有街灯或是星光,多少应该会有光线透进来。看来今天早晨的云层应该相当厚吧……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伸出被窝的手冷冰冰的,位于阁楼的仆人房并没有暖炉。因为位在最高层,某种程度上,下方的暖气会上升并滞留,但墙壁与窗户皆已老旧,冷风总是从缝隙中灌进来,前一天的暖意一到夜里就完全消失。在冬将军迟迟不肯离去的伦敦,空气既湿又冷,从睡衣中伸出的手臂,在触到冰冷空气的那一瞬间,娇嫩的肌肤畏缩了一下。 以手肘撑起上半身,伸手摸索床边小椅子的上方,必须先找到最重要的东西,也就是眼镜。没有它什么事都没办法做。 点亮蜡烛。 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橘色与青色的火焰。 艾玛呼出的空气变成一团白球。 利用水壶里剩下的清水,迅速将放下的头发编起整理好。迅速俐落地换衣服,接下来再将刚刚爬出的睡床快速铺好。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手持蜡烛,边穿围裙边蹑手蹑脚走到楼下,方便过后立刻走进厨房。点亮墙壁上的小烛台,跪在厨具前的地板上。 开始早晨的最重要的工作,清理炉灶。 这个家里的箱型炉灶是属于大型的,在火炉的左右附有烤面包与烤肉用的烤炉,后方靠墙壁处还内藏大型的热水炉。每天晚上为了安全与节约都会将火熄掉,但是为了在一早能够为年迈的女主人送上一杯提神的茶,最少在半个小时前就要开始生火。而在生火之前,则必须要先将炉灶彻底清理。 燃料是煤炭,而且是藉由燃烧时的火焰才能够将烤箱加热的构造,所以装设在器具内部的烟管会不断堆积煤灰。只要是任何一个能堆积的空间,都会慢慢累积煤灰。积灰太多时,不仅会整个掉落下来,如果在火势大到热空气足够形成上升气流之前,有风从外部吹进来的话,又轻又细的煤从便会飞扬起来,散落在房间里。为了保持屋内的美观,并防止生火用的危险器具发生堵塞的麻烦,每天的清扫是不可或缺的,而且唯一的办法就是钻进器具的内部,把容易堆积煤灰的每一个角落都细心仔细地清扫干净。 因为要清扫客厅里那个可以将热气送达整栋房子的巨大暖炉是件大工程,必须使用专用工具,所以每一年都请专门清扫烟囱的工人来清理好几次之外;其他关于厨房用火的管理与细节,不论在哪一户人家家里,都是家庭主妇或仆人们辛苦又麻烦的日常工作之一。 炉火烧得正旺时当然炽热得无法清理,所以只能趁着尚未生火的时间带,也就是每天早晨刚起床,房间处于整天之中最冰冷的时刻进行打扫。 伦敦位于高纬度的寒冷地区,石材建造的建筑物总是冷风飕飕。除了极其短暂的盛夏期间之外,生火取暖会感到「炎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对于贫穷人家而言,既然无论如何总要使用厨房炉灶,便干脆以它充当暖炉,再配合着微微暖意穿上厚重衣物。较为富裕的人家则全家齐聚一堂,安静地围绕在壁炉边享受光与热,并将这样的日子视为一种幸福。能够毫不间断地让火焰燃烧,被视为是富足而享乐的象征。 为了保障这样的舒适,就必须每天早晨加以清扫。 依据炉灶的不同部位,必须使用长柄的刷子、炉刷、蔺草刷等各种不同的扫除用具来清扫。整理火箱,清理燃烧后剩下的余渣,挖出灰盘上积存的煤灰,擦拭烟管,并且要确认每一条烟道的煤灰都已确实清理干净。烤箱是用来烹饪食物的,尤其特别需要仔细小心,先将内外部擦拭得漂漂亮亮,以水冲洗之后再充分晾干。接着再处理外观,将木块、废纸,和劈成小片用来生火的柴薪排列在炉架上,点火之后,以黑铅磨光整个铁箱。那是将碳与铁的混合物调上些许松节油作成的捧状固体,用它来磨亮炉灶的工作和为皮鞋上鞋蜡很像。和擦鞋一样,必须正确地使用上黑铅用的刷子、拍掉多余黑铅用的刚子、磨光用的刷子……等不同的刷子。待炉灶烧热时,便会呈现美丽的色泽,让辛勤将之刷亮的人心中涌起满足感。不过也不能得意忘形,贪心的上太多黑铅。把手等用黄铜铸造的部分要用布擦亮,让它闪闪发光有如黄金般,到此为止才能算是告一段落。 不管多么仔细,多么完美地用心清扫,经过一整天之后,到了隔天又是徒劳无功,回复到必须把前一天做过的事情,再彻底重来一遍的状态。与推行上山的薛西弗斯无异。 此外,进行这项工作时,膝盖必须长时间跪在坚硬的地板上,经常以不自然的姿势使用腰部力量。程序复杂,必须要有熟练度,而且不论想任何办法,使用任何工具都难以减轻辛苦程度。加上因为空间狭小,即使有帮手也无法由多人来分摊,因此特别费时。 若是只有箱型烤炉的话还好。若是居住在出产泥炭的地方、老旧房子,抑或是极贫穷的人家,直到现在日常烹饪还使用明火式炉灶。这样的炉灶因为相当原始,不仅难以调节,也难以控制。若当作燃料使用的泥炭品质有所变动时,便会敏感地反应出来,或者点燃后温度不够、或者窜高到连铁条都会熔化的温度。但炉灶却又是每天烹饪时必须使用的器具,因此常要冒着受重伤的危险。 然而艾玛相当幸运。 例如,清扫结束后必须将自己清理干净。如果是一般人家,可能要爬上数十阶甚至数百阶的狭窄楼梯(因为厨房一定在最底层而女仆的房间又一定在最上层)回到自己的房间,而且还要将沉重的水提到楼上,才能够将脸与手洗干净。在准备早餐时还带有肮脏工作的痕迹是相当不卫生的。 除了女主人凯莉本人之外,唯一住在这个家里的人就是艾玛,因此她被允许做出较为合理的行为。也就是说,可以用昨天剩下并储存在厨房大锅里的热水,洗去手、脸上的脏污。 清扫火炉虽然是身为杂役女仆的她所必须负担的家事工作中最为粗重、困难的事情之一,但是艾玛从无厌恶之意。 每一天都从这样既辛苦又要求细心的工作开始,她也从来不觉得排斥。 触摸到粗糙坚硬的铁块,就会升起虔敬而平静的心情,好像在为伟大而重要之人服务一般。而且只要这段辛苫的打扫工作结束,这个器具便会成为孕育火焰--自遥远的太古以来魅感人类的奇迹,产生光与热,可以从中取出各种美味食物的魔法工具与舞台。也是这个家中最为贵重之物。除了清扫的时间带之外,一天大半的时间里,火炉旁都比任何地方要舒适,成为非常重要的场所。 因此能够担任这项工作,是一件很棒、很值得骄傲的事不是吗? 像这样,可以在有屋顶、窗户,与床铺的家屋中过着安全无虞的生活,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这个威力强大、方便(应该也相当昂贵吧)的器具就在这里,不用说,在自己负责的范围内可以按照自己的裁量来自由使用,不就是一种享有特权般的幸福吗?只要心存感谢与欢喜,为它服务就不再仅仅是痛苦。 而且,清扫是件相当单纯的事,只要付出多少力气,成果立刻就会以看得到的方式显现出相对的成果来,是不是变得干净,任何人来看都是一目了然。每天持续辛勤上作,就能够让次日的工作变得轻松;随着一直持续下去,这份工作也会变得拥有极大的价值。如果工作时粗手粗脚、随便偷懒,总有一天重要的器具会出问题,甚至很可能会损坏故障。如果事前能够用心保养,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态发生的话,自己的认真与能力也能够得到信任吧? 劳动成为祈祷,烹饪用的炉灶成为一间神殿,女仆有如侍奉圣物的巫女般,将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最后一粒灰尘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举动,能够令她朴素的灵魂变得沉稳。而且在专心一意的工作之后,能用虽已不热但仍带微温的清水清净全身,啊!有种今天就从这里开始的真实感。 好了,今天早上最困难的部分总算顺利完成。炉灶和艾玛本人都已打理得干干净净。 手上拿着抹布,以指尖充满爱意地擦过光亮鉴人的黑铁,这是最后的一拭,艾玛以手腕拨起额头上垂落的发丝,不由得微笑起来。 然后像只小鹿般转身开始迅速做起早上该做的例行工作。 打开玄关,以木棒敲打门垫拍掉灰尘,清扫屋外门廊的楼梯,回到室内,拿起昨晚女主人放在寝室房门外的靴子并整理好。让客厅的空气流通,整理凌乱之处,擦掉尘埃,收集垃圾,将采光窗或玻璃窗擦亮。因为天气尚冷,光靠厨房炉灶的暖气不够,所以还必须要把客厅的嗳炉也生起火来。 春意尚浅,房间中太过严寒的空气有碍女主人老迈的身体。虽没有必要奢侈到把房间加热至让人流汗的温度,但总是要保持着即使一直坐在喜欢的椅子上也不会感冒的程度。 在火箱底部的铁板上放置沾湿揉成圆团的废纸,再架上细枝、麻茎等火引,然后挑最小的煤炭屑堆在上面,好让热力可以有效率地传导。这一切都早已熟悉,也有自信能在最快的速度内把火生起来,但是在第一次被要求做这个工作的时候,简直是手忙脚乱。完全不知道诀窍,也不知道该如何拿捏,连连失败好几次。只冒黑烟不起火、或是煤炭一直点不着,把整个房间熏得又是烟又是灰……当浪费掉一根又一根昂贵的黄磷火柴时,只觉得满心歉意。 以火柴点燃长柄铁棒前端一个浸过灯油的壶状物,将煤炭堆点火。明亮的火舌渐渐窜起,慢慢引燃,火势变得愈来愈大。目视确认过没有问题之后,再一次汲取干净的水,这次将铜水壶放上火炉,开始准备泡茶并准备女主人的早餐。 一边急忙地将事前做好的司康饼搭配上水果干,还要确认两个生火处的安全。总算厨房和客厅的煤炭都顺利燃烧,火势也安定下来。到这个程度,即使不用时时照顾也不要紧了。 不知何处传来铃声叮铃,是牛奶小贩从门前经过的叫卖声。抬起头来,窗外不知不觉已是一片白光。鸟儿飞翔,成群的麻雀觅食,天亮了。 拿着零钱冲出门口,在公共给水场追上送牛奶的三轮手推车。牛奶小贩马修自傲的银色大容器旁已经挤满拿着容器的女仆、孩童,和老人,像是不愿输给早晨的寒冷般一个挤着一个,好像在玩着互相推挤的游戏一般。吐出一团团白雾,艾玛点头示意或短短打声招呼,也站在冻寒的路面上不时踩脚排队等待,石板路面湿答答的呈半结冻状态,不知是泥巴还是马粪的黑色团块令艾玛特别留意,即便如此,仍可看到春天已经来临的证据,结霜已变得薄了许多。 终于轮到艾玛,幸运地在卖光之前买到,将牛奶与奶油分别装进不同的罐子里。啊,太好了!可以让夫人吃到她最喜爱的美味奶油配司康饼,艾玛微笑。 回到厨房,在炉灶里盖上厚厚的沙子调节温度,放入盘子,把司康饼放入以便烘热,然后一手提起擦好的靴子,另一只手抓着装有滚水的水壶,上楼到女主人的寝室。一开始必须要尽量放轻脚步,在门口放好鞋子与水壶后立刻转身下楼,放下卷起的袖子,扣好纽扣。再一次专心将手洗干净,泡茶,整理盘子与刀叉。 准备齐全之后,端上来,这次故意稍微发出脚步声,慢慢上楼。 敲门,接着可以听到低声回应。 「早安。」 艾玛进入女主人的寝室,立刻将装有红茶与早点的托盘轻轻放在床铺旁边惯用的推车上。帮助已经苏醒打算起身的女主人,将枕头拉起垫在背后,并且为女主人披上披肩。 扫视女主人全身,确认没行异状。没问题,夫人相当健康。 立刻站到窗边,一一拉开窗帘,让晨光照进房间。并且巧妙地调整窗帘,绝对不能让强光照射在主人脸上。 凯莉·史东纳以腰部以下陷入羽绒被中,两手垂下如人偶般的姿势,慢慢感觉着苏醒中的身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沉重而且嘎吱作响。不过,看来今天早晨总算还能顺利起得了床。 托老天的福, 我还活着。 双手揉揉眼睛,环视房间。 年轻的女仆轻盈得好似没有体重般,以俐落的身手行动着。赘肉、嘎吱作响的关节、睡上一晚仍无法消除的疲劳……这些在她身上都还看不到,充满活力。 虽知道怨恨也没有用,但不能说完全没有些许的嫉妒。 美丽与健康……甚至幸福……或许在某种程度上都可以用金钱买到,如果身为富裕阶层便可以尽情享受,但是只有「时间」例外,不论是国王或是贫民,时间都过得一样快,对善人恶人也没有任何的偏袒。对于把一分一秒都视若无上珍宝般品味的人,或是把时间无趣地投掷在无益之事上浪费殆尽的人,一天都同样是二十四小时,夜晚之后接着就是早晨。 刚过二十岁的艾玛,脸颊有如陶瓷般光滑,像在证明健康生命力般微微透出红润的血色,在朝阳中发亮。骨架挺直,肌肉结实,头脑清晰,做任何事情都游刀有余。 她俐落工作的影子在房间的床上来回飞舞着,简直就像芭蕾舞者或是精灵一般……! 回想起来……深刻体认到活了五十几年,已经将上天给予的时间用掉大半的凯莉·史东纳……感到一种恨得牙痒痒般的悔恨。 没错,自己的人生已经到了尾声,接下来只能够沿着先前走来的道路,毫不费力地顺势继续走下去。 再也没有任何非得咬紧牙根超越的障壁,也没有必须完成的约定。没有困惑也没有烦恼,甚至没有任何遗憾。应该就这样……也就是说,接下来只要安心平稳地等待蒙主宠召的那一天到来就可以了,这样就该心满意足了,但是为什么会有某种怪异的空虚感呢? 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吗? 是上天还要我这把老骨头去做些什么事情吗? 如果就这么踏进坟墓,还有什么会让我觉得悔恨呢? 艾玛以单手熟练地将窗帘布的皱褶收好,一一用束带绑起,仔细地确认皱褶方向与束带是否调整得适当,好像这房间里每一个平凡无奇的小窗框都是昂贵图画的画框般。明明从窗口能够看见的,只不过是伦敦平民区里一成不变的光景罢了。 看着艾玛一板一眼,认真得不得了的侧脸,凯莉·史东纳浮现一个略为讽刺的笑容。 看来挺有趣的呢…… 看起来艾玛做所有的家事时,都打从心底感到愉快。好似刚刚得到一间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布置的房子,全心投入的幸福新婚妻子。 做事非常仔细,技巧相当确实;连红茶也能泡得这样美味,司康饼也做得好,确实都有裂开的「狼口」(注8)。这孩子的确能够让人安心地交付她任何事情。 ※注8狼口:英国午茶时间提供的点心司康饼(se),当面团烤得成功时,出现在膨胀部分的裂痕便俗称为狼口。 真是个值得感谢、难能可贵的女仆。 上帝在这孤独人生的最后,送来像她这样的一份礼物,是给「教育」信仰者的奖赏。 将盖布拉到僵硬的膝盖上,在铺平的床铺上放置早餐托盘,凯莉再一次拿起茶杯,仔细品尝热腾腾红茶飘溢出的新鲜牛奶香味与砂糖甜 味。 艾玛在这段期间依旧毫不停歇地继续工作。 从几处烛台收集烧剩的蜡烛,经过时看到桌上的纸张有些散乱,停下脚步,拿起来轻叩桌面对准两端重新放好,即便椅背的蕾丝套只是稍微歪斜,艾玛也注意到了,随手将它拉正。手边做着工作时还以目光确认女主人的早餐有没有问题,是否有不足之处。 总之,主人离开棉被之后,就没办法在这个房间中做太多的事情了。 自然地弯下腰从床下拿出室内便器,并且用身体遮住女主人的视线,将之清理干净。以水壶与水瓶汲取新鲜的水上楼,早餐托盘已经放回推车。但是特别准备的司康饼却只有一半不见,浓缩奶油(注9)上有稍微挖过的痕迹,但是果酱、印度蔬菜饭(注10)看来部是原封不动。女主人今天早上似乎食欲不佳。 ※注9浓缩奶油(clottedcream):英国传统的奶油,将牛奶煮过放置一晚后做成。 ※注10印度蔬菜饭(kedqeree):加入鳕鱼等白肉鱼与水煮蛋的炖饭式枓理。 「要不要换其他的食物?」听到艾玛这么问道。 原本失神望着眼前某处的凯莉·史东纳迅速眨眼,若有所思地回过神来。 「够了。」 并递出已经空无一物的杯子。艾玛以托盘接下杯子。 「今天预定要出门购物吗?绣线似乎不太够,你可以帮我买回来吗?下午出门就可以了,我想要的颜色号码等一下再写给你。」 「是。」 「我会再想想看有没有需要你帮我买的东西,你也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够用……今天的预定是?」 「我想要把香草花园的土翻一翻。」艾玛很快的瞄了一下窗外。「不过天气似乎不太好……我会检查一下豌豆的生长状况,还有熨烫洗好的衣服。 「辛苦你了,薰衣草够吗?」 「没问题,还有半打以上,我把它们卷起来收藏得很好。」 艾玛愉快地说。 将支数为奇数的新鲜薰衣草,在即将开花的初夏时割下,束起花穗的正下方,以包裹住花穗的方式将花茎反折当作经线,再取花的枝丫或缎带作为纬线,交叉编织成格状花纹所做成的,就是薰衣草棒,或称为花束(bundle),也就是简便型的干燥香花。它隐约的香气相当持久,一般都会放在收藏内衣或布料、纸类的抽屉中。 另外,在萃取薰衣草精油时用来冷却的水,也可以做为熨衣水使用。在熨烫布制品时喷洒一些熨衣水,同样有飘香的效果。史东纳家上上下下总是包围在相同的芳香之中,就是这么来的。因为有大量的薰衣草收获才能够这么做。 艾玛想办法抽出空暇时间,辛勤地开发这房子荒废已久的后院,开始培植花草。凯莉并不知详情,不过似乎与路上的某个卖花女的建议有关。 后院原本是个潮湿肮脏,用来堆置破铜烂铁的地方,有一天却突然发现它已经被分成小块小块整理好,部分泥土经过翻松耕耘,变得像田地一般。凯莉问艾玛这是要做什么?艾玛脸红地回答,她想要整理个花园,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想先试试看再向主人报告,很抱歉这样自作主张。 向人要来的种子与花苗中,有好几个品种都没种成功,但是也有好几种顺利存活下来。能够适应土地与日照条件,健壮生长的首先就是精力旺盛的各种薰衣草、洋甘菊、玻璃苣和茴香、细香葱、金莲花,萝卜、芝麻菜,和节瓜等蔬菜类的种植面积也逐渐扩大。 新鲜的蔬菜收获不仅让餐桌变得热闹,光是看到栽培的作物在不同的季节里抽出嫩芽、开花、结果就十足赏心悦目。另外还能够将家里产生的垃圾做成堆肥,使土地变得更肥沃,可谓一石二鸟。 整理庭园是属于居住于郊外的富裕阶层的优雅兴趣,刚开始的时候,凯莉认为杂役女仆只能利用工作余暇来整理花园,或许不会有太大成果。但是,拥有一双巧手的艾玛巧妙地成功了。虽然说整栋房子只靠一个人来负责从早到晚所有的家事,但事实上也只是照顾一个老妇人的生活起居而已。尽管环境不免还是会脏、会乱、必要时还要做些缝补工作,但是和大家庭或是有许多小孩的家庭相较之下轻松许多。一次要把所有工作全部做完虽然辛苦,但是只要每天做-点便可游刀有余。 去年初夏,凯莉也在新完成的秘密花园中悠闲散步;有时还把椅子搬到花园,享受在香风吹拂下闲适地埋头看书的乐趣。 「对了,应该有很多在春天播种用的各式种子上市了吧?你想要什么就买吧。」 「可以吗?」艾玛眼神发亮。「嗯……我想如果有百里香、迷迭香,和巴西利的话会很方便,烹饪和泡茶的时候都可以用得上。还有也想要种些醋栗或莓果类……」 「好啊,想种什么都可以试试看,全权交给你负责。」 凯莉将手一挥,把身体从枕头上撑起来。 「好了,该起床了。」 帮助女主人更衣和整理头发之后,艾玛收走床上的床单和毛毯,在后院抖动以拍出灰尘,直接放着晾干。因为熟知老妇人的新陈代谢状况,所以虽然不需要每天清洗,但还是希望能够尽量排除寝汗的湿气。在这样的阴天里,虽然无法期待马上就能看见显著的效果,但只要有风吹拂就能变得相当干爽。 清洗早餐使用的餐具,自己也吃一点剩下的食物,迅速打扫各楼的房间和楼俤。接着收回已经晾干的床单和毛毯,仔细铺好女土人寝室的床。询问在客厅写信的女主人是否有需要服务的地方,因为女主人回答没有,因此可以在喜爱的薰衣草香味包围中,略微悠闲地熨烫衣物。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中午了。 今天凯莉并未接受午餐的招待,也没有邀请客人到家里来,因此只要利用蒸煮器里剩下的东西做道简单的汤,搭配上先前留下来的面包和乳酪就可以了。大部分的餐点老妇人甚至连动都没动,面包也是在若有所思中以手捏成碎片,迟迟不肯放进口中。最近的食量真的突然变小了。 既然没有怎么动到,收拾的速度也快。拿到购物清单,朗读覆诵一遍确认无误,艾玛便准备出门。 解下围裙,以刷子刷过衣服,领口围上披肩,套上外套。最后,当然还必须戴上帽子。 「今天不用准备下午茶。我肚子还很饱,虽然不到胀的程度,但是吃不下东西。」当艾玛照镜子检查外出的打扮是否有不妥之处时,凯莉坐在客厅的安乐椅上,书本摊在膝上目送艾玛出门并这么说。「晚餐前回到家就可以了,偶尔也该到处悠闲逛逛,不是吗?」 「我会的,谢谢您。」 威廉心不在焉以手杖支着脸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在这个尴尬的时间带,卡那比街这家不起眼的酒馆里,露天席位空荡荡的,虽然几乎没人坐下来悠闲地喝一杯咖啡,但是面对小广场的街角,人与马车络绎不绝地通过。撑着精致洋伞的女十;并肩而行的中年男子;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僮仆还是跑腿小厮;穿着五分裤背着斜背包,赤红着脸拔腿快跑的少年;小狗和孩子们奔跑着。 每个人看来都非常忙碌。 相较之下,我…… 真是空闲啊! 亮灿灿的阳光让眼皮逐渐松弛,嘴边泄露出一声呵欠。 留在家里只会被父亲叫去训话,强迫收听那一成不变的冗长演说。以健康为由找个散步的藉口逃出来,事实上并没有事情可做。没有任何目的四处乱走也有个限度,喉咙干了找地方坐下来,但是喝个两、三杯咖啡也只不过是 换得一肚子水而已。 从背心口袋里拿出黄金怀表不时看着,距离上次看表才过五分钟。怀疑表会不会是停了,凑近耳朵听听看,还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应该没坏。 到傍晚还有好一段时问,有太多时间必须打发。 回家去万一被父亲逮到,少不了又是一顿排头。 还不想回家。 真受不了,伤脑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总之,把高高翘起的两只脚左右对调,伸展一下上半身,但这么做浪费掉的时间仅仅只有十几秒钟。 空荡荡的脑袋里,浮起一张脸孔。 榛色眼瞳隐藏在厚厚的玻璃镜片后面的清纯女孩……艾玛……的脸蛋。 时间这种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啊!威廉这么想。和她在一起时,几个小时的时间好像只是一瞬间,简直就像是被魔法给变不见了一般。 那一天当她拿着手套追上来时,威廉很有绅士风度地表示要护送她回家,却不知为何踏入海德公园,不论怎么想都没有必要地拉着她绕了一大圈,后来回想起来,通常总是懒惰又软弱且立刻招来马车的自己,怎么能够有办法不知疲惫地不断走下去,这真是个难解的谜。而且,虽然她默默跟着走,但自己竟然毫无顾忌地拖着一位当天才刚认识的纤弱女性,走了那样长的距离,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完全逸出常轨的行为,真是愚蠢、冷酷又没脑筋。事后回想起来,自己还饶舌地说了一大堆无聊事也就罢了,恐怕还是她完全不感兴趣的话题。分手之后下颚还因为运动过度而僵硬。 不知道自己会被当成是哪种得意忘形的笨蛋呢? 因为依依不舍,本来想耽误个十分钟就好,待听到归巢乌鸦的叫声时才蓦然发现超过一小时的时间之内,竟然毫无意义地硬拉着她到处走,威廉不禁在心中呐喊。 她一定很困扰吧?一定认为自己是个笨拙又令人为难的男人。 本来只打算耽搁一会儿却拖到这么晚,一想起不知道她会不会被史东纳太太责备就觉得很抱歉,真想诅咒自己的轻薄、愚蠢。 威廉提出,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造成这样的结果,实在非常抱歉。这完全不是她的错,万一被骂真的很对不起。既然事情变成这样,就让他护送她到家,由他直接向老师说明。他会承认这全都怪他,向老师道歉。没想到,却被艾玛洁癖而固执地婉拒了。或许对她来说,根本不愿意再和他多处一秒钟吧?或者,她判断他虽然口头上说要送她回去,搞不好又像刚才一样陷入没完没了的泥沼中,反而拖延回家的时间。 但是…… 是啊,是啊,为什么会那样快乐呢? 只要有她在,整个世界都变得光明。单单只是在她的陪伴下一起散步,就幸福到极点。 真想永远这样走下去。走在她的身边,和她交谈,真想看着她的笑容、点头,以及吓一跳般睁圆的眼睛。只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她的身边这么做。 回眸一笑,或是难为情地将脸转开;在阳光下,可以看到她明亮的双眼,在阴影中看到的则是神秘的黑色眼瞳;由长睫毛所投影出的影子;颧骨线条、下巴形状所描绘出的线条因角度的变化而改变;严谨编好的发髻中飘出的几丝头发;露出的耳朵边缘因为寒风或者步行的缘故而变红;架在耳朵上的镜架;围裙肩带尾端小小的扭转处;透过上衣可以窥视到的肩胛骨形状。 不论看到什么,注视着任何一处,每一次都能发现细微的可爱之处,每次都有新的感叹令胸口疼痛。 可以凝视她直到永远,不管怎么看都不厌倦。 当走在公园的步道上,一个骑士从对面骑马掠身而过时,两人间的距离突然拉近,肩膀略为相撞,她的手肘擦过自己的胸口。这时又隐约传来自然而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那是薰衣草的香气。 如果自己圆滑一点,或者是不知廉耻的花花公子的话,就会趁着这个机会说着」哎呀哎呀!」一边装出脚步不稳的模样,这么一来,或许就能够将她抱个满怀呢!然后整个鼻腔吸饱有如她本人般优雅的香气,一定是满心幸福吧!就算不是如此,全少能够理所当然地握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肘上,厚颜无耻地提案」就这样走吧!」也好啊! 光是空想着自己或许可以这么做,就脑筋沸腾,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好像心脏就快要迸裂一样,甚至连呼吸都卡在脖子般喘不过气来。 然而,实际上威廉什么都做不到,甚至无法触摸她。除了因为幸运而偶然轻微碰触到的肩膀与手肘之外,光是被动地偶然碰触到艾玛就已经很过分了,要他积极出手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 那不是绅士该做的事; 幸好,手肘或是包裹着外衣的肩膀应该是感觉较为迟钝之处,可是意识与注意力竟然会集中在那些地方。威廉这才发现自己的感官实际上变得如何纤细灵敏,甚至到了会对自己感到不齿的地步。 唉…… 对于满怀欲望的拥抱而言,她实在太过清纯,教人不舍。 但要保持无欲无求的关系,她又太过充满魅力。 光是在心中描绘她的模样,胸口已是如此疼痛不堪。 好想见她一面。 再和艾玛见上一面。 正当他的脸上就要不由得露出微笑时,心中幻想着的那个人的侧面,突然插进恐怖的家庭教师的脸。威廉靠着椅背滑下,深深陷入。 ……没错。想念她的话,去找她不就好了!只要上门拜访应该就能见到她。只不过,会附上史东纳老师这个逃不掉的附赠品。 --你的回答呢?威廉。 老师的声音在记忆中依旧冷酷地响起。尽管根本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脊背上还是有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明老师并不会勃然大怒地骂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因而反过来吸引对方加倍的注意。 装作怀念老师的样子前往拜访,事实上却是因为想要和艾玛见面而出门的话,八成会立刻被老师看穿。 不过,就是真的被看穿了也没有那么惨吧……又不是什么罪恶或不道德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么丢脸呢? 唉…… 如果是在路上偶然相遇,那该有多好? 而且是在老师不在场的某处。 轻轻叹口气,威廉这么想着……我的想法太天真了,这世上才没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呢! 所以…… 目光无意中扫过街角的门口,看到那儿站着一个孤单的人影。虽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突然认真地闪亮起来,开始观察周遭,但是相隔一瞬间才领悟到是什么道理。 因为视神经虽然抢先一步产生有如动物本能般的敏感反应,脑袋却要迟一步才跟得上。 是艾玛。 即使在远处也能立刻知道就是她。 即使从好几个相似的女性中,也能无误地辨认出来。 受到不可思议力量的召唤与牵引,不容分辩地映入眼帘。 是错觉吗?或者是太过期盼而引起的幻觉?有一瞬间,他对自己的理性产生疑惑。的确是她本人,应该不会错。尽管如此,帽子、外套,和高雅的站姿,她的玻璃眼镜在刚才由云间洒下的冬阳反射下,瞬间闪亮了一下,好像在对自己送出信号般灿灿发光。 艾玛抱着看来像是来自食品店的粗糙纸袋,轻盈地跨步前进。威廉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跨出两、三步。 这时 「先生,结帐啊!」 背后传来尖锐的声 音。 「抱歉!」目光无法离开艾玛,要是跟丢就糟了。伸手进口袋掏着,根本没有确认口袋里面有什么,就抓起手摸到的钱爽快放在桌上:「不用找了!」 「咦?喂!您等一下!真的不用找吗?」 酒馆老板的声音已完全无法进入他的耳朵。 威廉已经冲了出去,在道路的这头一心追赶。按住帽子,手肘压着翻动的上衣衣摆,几乎每半步就要斜眼确认一次是否跟丢对街的艾玛。 追赶超前、擦身而过,差点撞到人时就学燕子翻身,嘴边喃喃念着抱歉,心情兴奋得甚至还揭起帽子。他不记得这几年来曾经做过这样年轻、轻浮的活泼举动。威廉可是在学校的体操时间也隐藏在活泼同学的阴影中,祈祷着可以偷懒成功的人呢! 故意超前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再折返,停下脚步,调整呼吸以及服装。整理领口,调正歪掉的领带,拉好背心的前襟,抬头挺胸。 好!准备完成。 艾玛就在正前方, 朝着这个方向慢慢走来。 威廉的心脏和脑袋都充满沸腾的血液,脸上却还是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只有脸颊红润了些。 嗨!轻松地举起右手微笑,露出像个好脾气绅士般的笑容。 两秒后,充满疑惑,笑容冻结。 艾玛继续往前走,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直线继续接近。她的视线明明看来是直直看向这边,但是目光却没有交错。 再经过两秒后。 威廉的膝盖和嘴唇开始颤抖。 怎么回事?她根本不看我,打算对我视若无睹。在众人环视之中,我曾经遭受过这样的耻辱吗? 是这样吗?她这么生气吗?她不高兴我上次把她拖着到处走,没有早点放她回去,所以她已经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如果随便搭理他,那个笨蛋又会毫无顾忌的惹出一堆麻烦来,所以装作没看到好了。 哇啊!怎么会这样……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 胃部收缩,脊背发冷。 威廉真实地感受到,所谓的」绝望」还有「地上行个洞真想钻进去」,指的就是这种心情吧?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铲子?没有的话即使用这双手也要挖开沥青,在路中央挖个大洞好让自己跳进去。就在他疯狂地这么想时,艾玛突然眨眼,「啊!」地发出不成声的一声,停下脚步。 「……琼斯先生。」 安心下来后,威廉犹如冰河融解,稍一松懈就全身脱力到差点连膝盖都跪落在马路上。或者可以说全身变得像果冻般软趴趴,差点没当场瘫成一地。 竟然还能规规矩矩脱帽正式问安,只能说这是自己从一出生就被严格教导的训练成果:这么做是绅士风范,不论遇到危急存亡的关头或是身负濒死重伤,也必须这么做。 一但超出反射神经能够对应的范围,就再也无法保持矜持。 「哎,艾玛小姐!你把我吓得差点心脏停止呢!」 这简直是在发牢骚、抱怨嘛!虽然理性上知道在大马路上,突然爆出这么一句好像在责备她的话来,只会对她造成困扰,但是在兴奋过度的状况下好像不说又不痛快。 「好无情呐!竟然用像是看着铁棒或是石头的眼神看着我!」 「抱歉,」艾玛双颊略略泛红,作势要把根本不存在的散乱发丝拨到耳后。「我没看到。」 「我还向你挥手呢!」 「我看不到。」 「你不是戴着眼镜吗?」 艾玛轻笑一下,摇摇头,「我看不到远处。」 「是度数不够吗?那么只要配一副度数够的眼镜就可以了。」 至此,两人自然地往艾玛原先前进的方向,迈开步伐往前走。毕竟老是站在路边讲话,实在不是件体面的事。 威廉把碍事的两只手硬塞进裤子口袋里。如果不这么做,这两只笨家伙恐怕会企图搂住艾玛的肩膀或纤腰吧?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伦敦市中心做出这种事情的话可不妙,而且是非常不妙。 「看不清楚不是很不方便吗?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奇怪的东西,你看,那边就有拉车马匹随便撒落的、不怎么受欢迎的东西呢……」 艾玛一时无语继续前进,后来才以小小的声音喃喃地说,可是眼镜实在太贵了。 威廉停下脚步。 就像是遇到电线杆的狗般突然站住。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幸运了!这样的心情有如上天的启示般闪过他的脑海。 「那么,让我送你一副新眼镜吧!」 「咦……」 「走吧!现在就去买新眼镜!」 可以的话真想抓着艾玛的手肘拖着她走。就这么带着她一起私奔去。 但是, 「这……」艾玛微笑着婉拒:「这样不太好……」 「为什么?没关系的,不过是副眼镜罢了!」 「没道理让您买东西给我……」 「真过分,请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上次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不是吗?」 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了。 「因为上次我拖着你走路,耽误到你回家的时间。真的很抱歉,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所以想要作为道歉的礼物……如果说这会造成你灵魂的负担,就当作是我曾经受过老师照顾的一点小心意就好了……啊!对,就是这样!因为你无微不至地照顾老师,对我来说算是恩人的恩人。你这样用心照顾老师,我当然有援助你的义务,难道不是这样吗?就因为这样,来,我们走吧,我们去买眼镜,这样最好了!」 「可是……」 「拜托你!」威廉愈说愈夸张。「拜托你让我送你吧!请你一定要收下!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你会有危险的。」 一说出口,才发现原来这是自己的真心话。 如果因为看不清楚,使她没发现地上有洞而掉了进去、或是被横冲直撞的马车撞到的话……我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眼睛看不清楚的话,总是会……对你的上作造成妨碍不是吗?」 「……没有问题的,在日常生活中够用了。」 「……唉,『ifondlyask』」(我愚蠢地嘀咕) 威廉不假思索地开始将不知在何时、在何处看过而记住的诗句背诵出来,因为威廉瞬间判断,要靠自己平凡无奇的言词来说明这样热诚的心情,实在难以打动她。 威廉觉得在这个当下,必须以更有力、更富权威的言词来表现,才能让自己的一片苦心有所回报,绝对不是故意摆架子,或是炫耀高学历……从小过这些在脑中浮现、冲口而出的诗句,正好听起来有些穷酸的高尚感、有些小题大作、有些抱怨,好像很傲慢的样子。然而,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不能随便半途而废。 没办法,威廉只好继续念完。 「『--,dothgodeactdabhtdenied?,ifondlyask』」 (--我问,上主是否要求被夺去光线的人亦须竟日辛勤工作?) 「『butpatieopreventthatmurmursoonreplies,』」 (迅速地我听见「忍耐」的回应打断我的哭泣,) 令人惊讶的是,艾玛竟然接着念下去。她正确地念出这首诗……迅速地将两个世纪前出生、去世的大诗人,约翰·密尔顿(johnmilton)所写的《思索关于我的失明》(onhisb lindness)中,将接续在刚才威廉所引用部分后面的正确段落重现出来。 「『--`goddothnotherman』sworkorhisowngifts.』」 (--天主并不要求人们归还其恩赐或回报以工作,) 「『whobestbearhismildyoke,theyservehimbest.』(注11)……」 ※注11《英国名诗选》平井正穗编,岩波文库出版。此处引用书中之部分内容。(中译部分是由日文译成中文,与从英文直译或有若干出入。) (称职背负起自己温柔之轭的人便是对上主最好的奉献。) 两人异口同声,以缓慢的速度加上丰富的抑扬顿挫念完歌曲般的诗句后,陷入甜蜜的沉默中。 威廉感受到两人自然相视的眼与眼之间,有某种先前并不存在的东西流动着。 「所……所以,正因为这样!」 威廉环顾四下,一一指着视线所及的事物; 「你看,松鸦在枝丫间飞跃,猫在墙上漫步,小孩也在路边跌倒不是嘛!从太古以来,就规定在这样的日子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去买眼镜。你也一定要去买眼镜才行。走吧,我们去买吧!」 艾玛目瞪口呆地张着嘴,然后又急忙用一只手掩住。似乎在忍耐着不要笑出来。 好吧,桂冠诗人既然行不通,那就来场能够逗笑她的喜剧吧! 「谢谢。」 终于能够说出话来时,她这么说。 「我很高兴,但是请让我稍微考虑一下。」 「当然。」威廉点头。「请慢慢考虑,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回到122号连栋住宅,艾玛脱下外出服,取下披肩。然后重新系上围裙,以发夹仔细地夹好头巾。 插图050 将购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归位,一只手拎着装有绣线的袋子从门口探看,可以看到女主人坐在客厅暖炉前的椅子上看书,于是她打声招呼说我回来了,接着将采购回来的物品交给女主人。 「这是绣线。」 「嗯,好。」 「黄色15号不巧卖完了,要等下次进货,大约需要两周的时间。不过13号或17号都有货。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去一趟。」 「这样啊,谢谢。」 凯莉·史东纳迅速地确认过绣线,又放回袋中,再次交还给她。 「请放在裁缝箱那边。」 「是。」 艾玛回答后退下,将袋子拿到窗边的工作桌。裁缝箱四周放着绷在木框上绣到一半的刺绣作品、插满各色大头针的针垫,还有好几个银制顶针到处散落着,在在令人联想到愉快的刺绣工作。艾玛有些迟疑不知该把新绣线放在哪里,于是整袋放在裁缝箱的盖子上。 接着再走回来,轻轻地把靠垫拍松,把盖毯边缘散乱的流苏整理整齐,然后若无其事地靠近暖炉。 原本目光落在书本内页的凯莉,突然注意到艾玛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她一向不会停下手边的工作的。 艾玛稍微转动身躯,直盯着暖炉上方。 那儿排放着友人从旅行中带回来当土产的几样小玩意儿和明信片,还有放入了家人肖像的相框。 艾玛看着那些个小东西所堆成的杂乱小山,露出了迷惘的侧脸。就像是个在不可思议的梦中迷路的小孩,露出某种奇妙、不可置信、似乎非常不安,但又同时带着兴奋与幸福的表情。 「你怎么了?」 女主人这么一问,艾玛惊跳起来,带着吃惊的表情直接转过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出神恍惚和心不在焉的状况。 「对不起,我失态了,什么事也没有。」 从方向来看,大致上可以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那是相框的位置,而年幼的威廉·琼斯的肖像就被放在最前方。 凯莉·史东纳默默打量艾玛。 急忙移开视线的艾玛佯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反而泄漏出端倪来。 哎哟哎哟…… 凯莉高高挑起淡灰色的单边眉毛直到额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街上偶遇少爷? 或者还被邀去喝了怀茶?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是拒绝了?还是接受了?只要不是耽搁太久,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去喝杯茶的。 这么说来,今天艾玛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视我的脸。好像做了什么丢脸的事似的,故意避开我。 就像在逃避天主的视线一般。 「对了,」凯莉慢慢地,不带感情地说:「你挑了哪些香草?」 「啊!」 这一次,艾玛的脸就在眼前慢慢变得通红。 「对不起,我忘了。呃,其他事情比预定中耽搁了一些时间……糟糕,我正在灶上烧开水,请容我先告退。」 对着匆忙往厨房方向逃走的脚步声,凯莉愣了一下,口中发出忍俊不住的噗嗤一声,接着溢出呵呵笑声。 「……哎呀,看来病得不轻呐!」 有很久没有遇到故意闪避的眼神了。 住宿在琼斯家担任家庭教师时,曾遇到威廉和葛蕾丝露骨地这么做。看到他们表现出这样的行为,反而更容易看出他们内心有多么愧疚,孩子们遇到异于平常的事情时,总是会畏惧地垂下眼。 这是因为他们强烈地对不是存心造成的小失败、或是怠慢感到羞耻,或是遇到难以自胜的喜悦时,因为无法安静地将自己隐蔽起来,而感到不知所措的缘故。 当晚到了就寝的时间,艾玛手持小蜡烛慢慢爬上通往自己房间的长楼梯。 不用说是女主人,连周围的人家也都早已入睡。夜深人静,只有黑暗包围在身边,在这一段时光里,能够令人同时意识到独处的寂寞与特权。 将蜡烛放在阁楼房间内兼作洗脸台使用的小桌子上,面对放置在那儿的镜子,坐在凳子上解开头发。 紧紧编起以避免散开的头发,带有微微的波浪。以手指松开发辫,从颈上的发际开始梳起。以发梳将打结的头发梳顺,丰厚的头发富有光泽地披散开来,接着舒缓头皮促进血液循环,有助消除疲劳。 对于自己映照在阴暗镜子里的脸庞,艾玛视若无睹。 一次、两次……机械般不断重复梳着长发的动作,就像慢慢给自己下咒语一般。思绪唤醒回忆,重现白天的光景。 --松鸦在枝丫间飞跃,猫在墙上漫步,小孩也在路边跌倒不是嘛! 威廉·琼斯先生那戏剧化、满脸正经的脸孔。 --从太古以来,就规定在这样的日子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去买眼镜。 一副好像宣告「如果有怨言,你就说说看啊!」的表情。 艾玛的脸上不知何时浮现了一朵要形容为微笑,又笑得太大的和缓笑容。 怪人。 以为我对他视若无睹,竟然会生气成那样……不对,那不是生气。他是受伤了,所以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虽然这一切只是误解。 是否因为误认一介小小女仆竟装作不认识他,因而伤到他的自尊心呢?一开始艾玛这么想。 但是……说不定不是这样。 --『称职背负起自己温柔之轭的人』……whobestbearhismildyoke…… 他知道那首诗。不知何时在何处看到,就 记在心底,和我一样。 天主偏爱不勉强违逆定数的人,喜好心怀感谢接受上天赐予的命运、对苦差事也甘之如饰的人……所以,不要违逆、不要反抗……以前自己认为这首诗的意思应是如此……所以,在心想即使有些辛苦也默默忍受、告诉自己既然生为人就必须这么做时,曾经低声吟诵……其实是因为韵律优美、言词顺畅,所以才会喜欢上这首诗吧…… 例如,温柔之轭。 温柔的轭,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指什么东西呢? 令人在意的词语。如果说是「漠然」的话好像还能够理解,但究竟是不是正确地了解它的意思,仔细想想还是搞不太清楚。 从第一次听到这首诗时,这个词语就不可思议地令她在意。 轭--那是服从的象征。古罗马俘虏们必须钻过三支长枪搭成的拱门以宣誓,支配、权力、束缚,以及同时产生的牵绊。宛如同一副枷锁上的两头牛。所以,yokefellow"yoke-mate指的就是命运共同体的同伴,或指「配偶」。 琼斯先生不知道是怎么解读的呢?所谓的温柔之轭,他认为那是什么东西呢?如果认真地询问他,他会怎么回答呢? 看起来如此幸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会有」轭」吗? 我有。 我被赋予的轭……例如,其中之一……就是我的身世。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孤单一人,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称为家人的人。 另一个是…… 艾玛取下眼镜,放在桌上。 以裸眼环视,世界突然变得昏暗。细部形状与距离感变得暧昧,光、影,与杂然的色彩全部混合在一起。 另一个就是……视力。 艾玛虚弱的水晶体无法映出充分的影像。世界被二分为伸手就能碰触到的范围之内与「之外」。近在身边,容易触摸到的东西都不可怕,自己能够理解、能够辨别。但是,超出这个狭窄范围之外的所有事物都太过丰饶而浑沌,变得无法估算、等于危险。即使在自己熟悉的房间内,也充满不可解与拒绝,很容易就把渺小的自己给吞噬。 映照在镜里的脸孔看起来是个糊涂虫,很不可靠。以手指摸摸脸颊,以手指摸摸镜子,脸颊与镜子都冷冰冰的。 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怎么看待世界的呢? 对于拥有充分视力的人们,这个世界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有生以来第一次理解并切身感受到这件事,是在十三岁的春天。在那天之前的漫长岁月,艾玛的眼睛几乎等于看不到。 不只别人这么说,艾玛也总认为是因为自己鲁钝且注意力散漫的缘故,所以时常绊倒、不小心打坏物品。因为无法和其他同年龄却敏捷、灵活的孩子一样,灵巧地把事情做好,加上明明已经被提醒过,但还是屡屡犯下相同的过错,艾玛自觉羞耻、丢脸,与悲惨。 笨手笨脚又狡猾、天生爱偷懒的懒惰鬼、看了就生气、愚蠢没用的东西…… 若对于这些辛辣的批评全盘接受,并脸色大变地说自己实际上就是这样的人,实在无可奈何……的话,就踏出了堕落的边缘。 之所以能够一直忍耐下来,全部是因为一段模糊的记忆。 乖孩子,艾玛是个乖孩子。我可爱的艾玛。 温柔的手臂紧紧拥抱自己,抚摸头发、梳理头发。 那是母亲吧?据说年纪轻轻就死于疫病的母亲。 缓慢有节奏地敲打后背与肩膀,边唱着不知名的歌。虽然不是多么好听的歌,但原本可能是赞美歌或摇篮曲吧?总是重覆又重覆,或许连旋律都不尽正确。那双温柔手臂的主人,将唯一记得的段落不断重覆。 随着音律毫不厌烦地低吟艾玛的名字,乖孩子、可爱、聪明又漂亮、是妈妈的宝贝……像是念着咒语或祈祷般重覆吟唱着,好似要说给艾玛、自己,和全世界听到一般。 所以…… 艾玛一直认为自己绝对不是坏孩子,而是可爱聪明的乖孩子。不,不如说是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变成坏孩子,因此也就一直停在危险边缘。 有缘到凯莉·史东纳家中开始工作之后,仍是状况不断。因为不知道女主人珍爱的水晶餐具就放在那儿,不小心用手肘撞到而让它掉落打破的那一天,艾玛吓得缩成一团。别的东西还好,竟然把这样重要的水晶杯给打破!明明已经提醒自己要小心……这下子,一定会被狠狠责骂一顿……唉,如果不要被发现就好了,趁着还没被发现之前赶紧收拾好吧。但是,女主人的耳朵很灵,立刻就来到厨房。 「发生什么事了……又打破了吗?」 一定会被开除,而且还是被女主人以鞭子痛打一顿之后再赶走。艾玛以郁闷的心情蹲下捡拾碎片。 「怎么常打破东西呢?」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低垂的头几乎擦到膝盖,以微弱的声音迅速道歉。 女主人或许正在怀疑,要说是偶然,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太多次了。说不定她会认为我是个忘恩负义、脾气暴躁的人,对于在这个家中难得的待遇虽然感到惶恐,却仍然暗中带着不满,于是把心中的不平发泄在无罪的餐具上。我没有做这种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那种黑心的坏孩子!请一定要相信我。 「没关系,小心点!碎片这么细,别赤手拿它!」凯莉·史东纳拿来手帚与茶叶渣,自己也在一旁蹲下来。「你看,像这样利用潮湿的茶叶把碎片包起来,就可以收拾得很干净。」 「是。」 「没有茶叶渣时,用碎纸也可以。总之,就是利用沾湿的物品来把碎片聚集起来,不过,绝对不可以用抹布,因为这么一来,在你扭那块抹布的时候会受伤。」 她以为我是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知道的笨蛋吗?而且……索性认定我以后还是会继续打破玻璃,所以放弃了? 艾玛觉得心脏刺痛。 我真的看起来那么愚蠢吗? 「危险!」 女主人突然抓住艾玛的手臂,让艾玛小小的身躯一个不稳在空中挣扎。 「用手去摸之前要注意看清楚,你看还有这么大的碎片呢!」 掂起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女主人叹口气, 「换个角度看就可以看到它在闪闪发光不是吗?拜托你一定要小心,我可不希望你受伤……呐,艾玛,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呢。是不是一边工作,心里还在想别的事情?如果有需要仔细思考的事情,等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再想比较好,你做例行打扫时似乎也是这样,连楼梯角落的灰尘,你好像都没看到似的。」 艾玛沉默地垂下头,以围裙裙角绞着手指。 自己已经尽可能留意了,自己是真的很想要仔细把工作做好。 好吧,下次打扫的时候,得把脸凑得离地板和柜子更近一点,擦拭的地方要将每个角落都像舔过一样,仔细检查清楚才行…… 呜汪!汪汪! 突然从采光窗的窗外传来狗吠声。 「真讨厌,」透过玻璃看向窗外,女主人笑了。「哪来的野狗?随便跑进来,被花架给卡住了。你看!」 「…………」 「哎呀!」艾玛却看向完全不同方向,女主人敏锐地注意到。 「……我说……艾玛,你……是不是……眼睛不好?」 艾玛并不知道女主人从哪里拿到那副眼镜。 应该是哪个有钱人家小孩的旧物吧?不是刚从眼镜行买来的新品,有着使用过的痕迹。某 个人在短期间内使用过,或许是度数不合或是对镜架不满意,总之是不要的东西,这点是不会错的。一定是女主人四处询问有没有这样的东西,特地为她找来的。 「我托人找到这样东西。」 从袋中取出的是金属与玻璃制成的光学器具。 「不知道你戴起来合不合……戴戴看吧!」 于是艾玛有生以来,第一次戴上眼镜这种东西。 脚架松松的,又冷又硬,冷冰冰地架在耳根的骨头上,镜片重心落在鼻梁,有着怪异、沉甸甸的重量。但是,透过透明的玻璃试着看看手边,却对艾玛造成极大的冲击。 看得到! 可以看到手上握着的针,针尾有个细长的孔。 可以看到正在缝制的内衣边缘,自己刚刚加上去的歪歪斜斜的细线。 这么一来,就能简单完成穿线工作,也能够把针脚漂亮地对准了! 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这么清晰、鲜明、看得一清二楚! 艾玛急忙四处张望。看着小桌上的小玩意儿、自己的手、围裙,然后是镜子。 因为太过惊讶,让她睁大了双眼。原本平板的各种物体表层,都产生了细微的细节。桌子有木节、手上有皱纹、黑痣与煤炭污渍、围裙上有细致的纤维……镜中则有个戴一副圆眼镜、一脸惊讶的女孩回盯着这边。 艾玛有生以来第一次把东西看清楚,清楚看到细部的轮廓,物体与物体之间的界线。第一次知道对准焦点是怎么一回事。 当视线一一检视近处时,近处的物体好似强而有力地飞迸而出,鲜明地迫近眼前;略远处的物体则各个变得栩栩如生,努力强调着自己的存在。站起身来从窗口眺望门前,可以看到遥远的远处……当然,因为是多雾的伦敦,与标准的视野相比自然规模小得乡……但仍然可见隐约映入眼帘的景色。 「……哇……」 黄昏的天际浮着一朵朵边缘茜红犹如燃烧的云彩,一列小小的影子从中横切而过,艾玛皱眉。 一直盯着那犹如污点般、以笔在纸上画出的记号般的东西,才发现每一个都向上或向下拍动着, 总算发现那原来是翅膀在拍动。 「是鸟……」 「那是一群乌鸦,」 「是的……」 竟然是……如此地美妙。 艾玛紧握住窗框。 多么神奇、多么细致、多么精美、多么多采多姿。原来这世界竟是制作精巧得如此彻底!这样繁杂、凌乱、浩瀚而美丽吗? 艾玛陶醉地四处眺望染上夕阳的街道。连绵的屋顶、壅塞的道路、教堂尖塔的黄金,以及交错的人们与马车。 似乎在呼唤着:来吧!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员。 艾玛有生以来第一次强烈地实际感受到,自己(在这之前什么都不加道)究竟住在何处,生活在怎样的现实之中。 因为太过鲜明,艾玛不由得伸出双手,在空中摆动着。好像努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但是除了空气之外,手碰触不到到任何东西……抓不到。在双手能及的范围之内碰触不到任何东西,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看得到! 这个世界不再局限于自己短短的手臂所能够碰触到的范围之内,不再局限于能够伸手以手指碰触确认的范畴之内,周围已经扩大到无边无际。 「噢……噢噢……」 艾玛在感动与敬畏下泫然欲泣,以手捣门,为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做准备,却溃不成声。因为感慨太深,早已超过言词所能表达。 不知所措地扫视身旁,转身朝向房间内部。得意汗洋、满意地微笑着的女主人映入眼帘……她看来也是前所未见的清晰,因此更加高耸而带有压迫感……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必须要向她道谢才行。 「夫人……我……呃……」 「很适合嘛。」 凯莉·史东纳说。 插图058 「看起来颇具知性美呢!」 艾玛想朝女主人的方向移动,欲踏步时却踉跄了一下。 凯莉伸出手扶住她。 「没事吧?」 「呃……」 这么说来,好像有点贫血的晕眩,像头痛前兆般轻微的晕眩。映照在网膜上(清晰)的事物,和身体感受到的现实之间有的微妙的差距,因此造成身体不适,脑子感到混淆。 「对了对了,我听说一下子戴太久不好,神经会疲劳过度。」 「是……」 「慢慢习惯吧,暂时或许会有奇怪的感觉,请忍耐 「是。」 艾玛握紧女土人的手,以感激涕零的心情说出口: 「谢谢您,夫人。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现在,自己戴着眼镜的模样映照在房间内阴暗的镜子里,与当时相比,经年累月已长成大人。已不像当时那样天真、无邪,与纯洁。已经学得与年纪相衬的世故与处事的智慧。 当时太过宽松,必须卷上绷带总算才不会掉落的镜架,现在则恰好符合脸宽,不再摇摇晃晃,镜片上有无数的伤痕,右侧的右半边明显已经模糊,阻碍视野。对大部分的人来说,是该换支新眼镜了。 但这下仅是一件物品而已。 并不是可以随便更换、不好用就丢弃换新的那种用过就丢的器物。 缺了它就无法生活,它是无可取代的伙伴。 艾玛清楚记得,自己还没戴眼镜时是多么笨拙无用。不由分说地领悟到,如文字所述,是这个道具将自己从在不知不觉陷入的黑暗当中拯救出来。 所以不能丢弃它。 无论如何都不能。 而且……这是凯莉·史东纳送的宝物。夫人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花钱买来的物品。 所以不能丢掉。除非真的已经到达完全无法使用的地步、完全损坏、寿命已终,否则还是希望能够继续使用它。即使已经没有用处了,只要它还存在、没有消失,艾玛就会继续保存它。 为了获得及于普通标准的视力,必须戴上像眼镜这种正常人并不需要的光学道具,这就是一道轭。 没有眼镜就无法正常工作,这就是我的轭。 但是……这道轭,却让我如此喜爱。 因为这就是我,如果没有它,我就不是我了; 我很珍惜与轭相系的自己。 如果在这世上没有像眼镜这种东西,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做许多事,或许也会变得更加厌恶自己吧?或者……会活不下去。我经常庆幸现在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还好自己不是活在没有眼镜的世界或时代。我得到帮助,我得到拯救,满心感谢自己有这样的机缘。 而且,这副眼镜正是女主人所教给艾玛的……人们真心善意的证明。除了它,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将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主人与自己以信赖相系。女主人为艾玛做了一件从没有人为她做过的事……敏锐地察觉到艾玛偶尔的笨手笨脚绝对不是天生愚蠢或心存反抗造成的,而是因为背负着不幸,让她不得不如此……因此艾玛无法背叛她。 从来没有任何人为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也就是暂时停下脚步,静静观察。 不是劈头就轻蔑以对、或觉得碍事、或是怀疑,而是先相信、想办法了解,然后尽量让事态朝向好的方向改善。 这是多么难得而值得感激的恩惠。 能够遇到一位拥有如此善良 心地的人,对于身负不幸命运、需要帮助的孩童而言,她简直就是希望的化身。对于被夺走血亲与家人之爱的孩童而言亦同。 眼镜拓展艾玛的视野,让世界变得宽广光明,凯莉·史东纳这位女士的存在也发挥相同的功效。对于犹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仅仅手持着闪烁欲熄的蜡烛的艾玛而言,严谨而正直的女主人,就像是太阳在崭新一天的黎明升起一般。 所以…… 不能随便买支新眼镜而将它替换掉。 琼斯先生能够了解我的心情吗……? 想好了吗? 是害羞或者是经过深思热虑,简短得有如备忘录的信是在当周快结束时送到的。在街角喷水池处,周二下午恭候你的大驾,方便的话请不吝赴约,信倒是出乎意料地简洁结束。 如果是更强烈或强迫的讯息,恐怕就会感到胆怯而不敢出门吧? 边掸着暖炉上的相框边思考两天,结果没有告知女主人任何详情,佯装要购物的模样便出门了。 琼斯先生就坐在持鱼少年像喷泉的旁边,笑容盈面地等待着。他保持着一动也不动的姿势,直到艾玛走近到眼前,才开口说:「看来今天你总算能够分辨出来了。」刚说完又赶紧改口:「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挖苦你!」并站起身来,两手挥舞着解释:「我开玩笑的!这只是个笑话而已!」 说不上是洒脱,他其实是个害羞又笨拙的人吧?艾玛想。 或者身为年轻俊俏的伦敦绅士,认为与其一板正经,还不如表现出愚蠢甚或是近乎轻薄的风趣态度呢? 所以艾玛并未长篇大论地说明, 为什么不想要新眼镜一事。 只说没有必要,这样就够了。 「呃……你不需要客气……」 威廉·琼斯不甘心地嘟起嘴唇,但并没有强迫艾玛。 「对不起,让您特地跑一趟。」 「不会,没这回事,没关系的。」夹杂着叹息远眺天空。「我在想,有哪样东西可以送给你呢?我很想要送个东西给你,让你的手边有个我送的东西,即便只有一样也好。」 「哪样东西?」 「没错,总之不是眼镜也没关系……什么都可以。啊!对了!有哪样东西是你想要的呢?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哪样东西啊……」 艾玛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红。 哪样东西,什么都可以,这样的说法是个陷阱,甜蜜恐怖的陷阱。 这实在是极为难为情的事。有人说什么都可以给,要你诚实问问看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东西,认真想想看。 真是令人忐忑不安:要将想要某样东西的心情、对某种东西有欲望的告白,不加隐瞒、不予压抑,直接说出口来。 这似乎是相当厚颜无耻、赤裸裸的行为。太明显、太露骨、太过明目张胆的丢脸行为。 本来只要不说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现在却得赤裸裸地说出口,等于是把自己的弱点,只要被刺中就能致命的弱点,暴露在别人的眼前。 可是…… 「手绢……」 究竟是为什么,竟然老实地说出来:心底明明感到很为难,整个脸颊都发烫。 「……我一直……很想要有一条……」 「手绢?」 琼斯先生以惊讶的表情反问, 「是丝绸或是汕头刺绣之类的特别手绢吗?」 「不……那个,就是普通的蕾丝手绢。」 「我知道了,不管一百条或二百条都可以!」琼斯先生高高挺起胸膛。 「我知道我妹妹常去的蕾丝店,是位法国女士开的,就在苏荷区!」 橱窗中摆满商品,时髦的蕾丝店店内,就像是刚下过雪的早晨,到处都是一片纯白,清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每走一步都令艾玛眼睛发亮,赞叹不已。 雕空绣(cutwork)、花边蕾丝(注12)、桌垫(注13)、缎带、丝缎刺绣。大至被单到桌巾等超大型的物品,小至可放在少女掌中的枕型香包,各式各样的布制品淹没整家店。在占压倒性多数的白色当中,偶有高雅的浅灰蓝、冰粉红、带有圣诞气氛的红、绿、金色参杂其中,布满闪闪发亮的珠饰与滚边。每一件商品都争奇夺妍,好像在大声呼喊着看我!看看我!打扮得有如洋娃娃般可爱得不得了,有着欧陆口音的店员本身也穿着装饰过多、很有女人味的围裙,在一圈圈直卷编成的古风金发上,斜斜戴着说不上实用的蕾丝小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可以出售的商品之一。 ※注12花边蕾丝(toce):最早传入英国的欧洲线轴编织蕾丝。 ※注13桌垫(doilv):指桌上用的小型垫布。 目不暇给,被太多选择和聚集一堂的豪华富贵给压得喘不过气的艾玛,停驻眼光,纤手拿起的是一条朴素的白色布鲁日蕾丝(注14)手绢。 ※注14布鲁日蕾丝(bruggce):是线轴编织蕾丝的一种,以纤细为特征。 四方型的麻布,周围是棉线绣出的纤细手工刺绣,再滚上线轴编织蕾丝(注15)。低调而上等,是相当适合追求时尚的绅士插在外衣口袋中作为装饰的一条手绢,也是适合高贵淑女用做秘密宝物垫褥的一条手绢。在奢华却高雅的手绢四个角落,致密编成的图案竟是薰衣草花。如果是玫瑰、百合,或万寿菊等圆形花型的话并不稀奇,但是这上面却是艾玛熟悉的朴素香草的花穗象征。 ※注15线轴编织蕾丝(bobbice):是指利用线轴编成的蕾丝。 「就是这条?你喜欢吗?」 艾玛能够做的只有点点头。 琼斯先生向前述的店员招招手,要她将手绢包好。不过是包装又薄又小的一块布,却拿出漂亮盒子和豪华缎带,令人怀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艾玛努力压抑住兴奋的心情等待之间,手绢已包装成礼物的模样,两人走出店外。在外头由威廉亲手交给她。 「来,请收下,请打开来看看。」 琼斯先生兴高采烈地说。 艾玛解开缎带,略略掀起盒盖。 美丽的布制品就收藏在里面。 艾玛的脸颊蓦地变红。 「啊,原来如此,是薰衣草。这是薰衣草的花纹对吧?」 令人讶异的,他竟然注意到了。 「你很喜欢薰衣草呢,你身上总是有薰衣草的香味。」 「因为今天是周二。」艾玛慌张地说,将手绢重新收起来,以免万一掉落在道路上。 「我总是在周一清洗布制品,周二熨烫。」 「熨烫?」 「这个香味……是熨衣水的缘故。」艾玛变得相当认真。我可不是那种奢侈的女人。 「不过,因为庭院里种了很多,所以在花盛开之前可以做成香包。也可以编成花束……放在衣橱里就会有好闻的香味……」 对了,这条漂亮的缎带,就用来做成花束送给他吧! 艾玛这么想。 用今年夏天的薰衣草,做成很捧的花束送给琼斯先生。 虽然相较之下他有钱得不得了,但总是要礼尚往来,不能只是收人家的东西。 「谢谢您,琼斯先生。」 艾玛说。 「这一直是我的梦想。」 「手绢吗?」 「因为这是淑女的用品。」 以及那纤细的织工 story 3 the man from south(第三话 有朋自南方来) 一如往常的周日早晨。 威廉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方,做出冷笑般的严肃表情,忙着点头、摇头、轻轻耸肩。文件需要签名、检查,从左边的小山移动到右边的小山,或者退回。琼斯王国的工蜂们络绎不绝嗡嗡飞来,然后眼花缭乱地飞走。 「请确认进货单。」 「这是上个月的销售报告书。」 「请在合约上签名。」 威廉打算在重要文件上签名时,才发现长茧的中指不知何时沾到墨水。不知道为什么,好写的笔尖在一百支笔里只能找到一支;而且刚才明明还好写得很的笔,总是会突然坏掉,从稍稍打开的窗口吹入的凉风轻抚后颈,威廉叹息,取来吸墨纸压住,皱起脸。 多么好的天气。 伦敦难得的好天气。 好似在庆祝春天女神复活般,舒爽晴朗又温暖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不该被关在阴暗的办公室里做什么决策、或是有的没的的事情;而是该到运河上乘艘小舟,悠闲地顺流而下,偶尔还可垂钓:或是沿着草丘自在散步、或在芬芳的森林中策马而行。而且,最好是和心爱的女性两人单独前往。 这样好的天气拿来工作实在太浪费。 那个叫作罗马克,担任事业本部长兼新店代理店长,说话总是相当刺耳的家伙,又带着新的文件来并揉着手慇勤无礼地说明。请看哪边和哪边,在哪个地方签名就可以了。 哼,真是可恶至极! 把自己当作无能的婴儿般对待,玩弄在股掌之中。偶尔来个反击好了。 「那批船运的货物何时会到?」 故意提出让罗马克脸色变绿的话题。怎么样,我可不是随你控制的傀儡,多少还是会用用自己的脑袋。你最不希望我记得的事情,我正好记得清清楚楚。」 「你那位波兰贵族还是什么的朋友可是拍胸脯保证过,怎么我听到的和实际差这么多?你去催过了吗?」 「呃,」罗马克弯腰鞠躬直到麦杆色的头顶朝着威廉,眼睛往上看一边叨念着:「很抱歉,似乎是延迟了。听说是在好望角附近遇到恶劣天气……应该是这几天的事,如果您还是担心的话,我会再向他们确认一下。」 「你转告他们,理由可以短一点。」威廉装出冷酷且带有可怕味道的阴沉笑容。 「收到整封都是优雅的形容词与季节问候语的信,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看。我们可是把店内的货架空出来等着呢!如果因为延迟造成明确的损害,我们将要求赔偿,请你这么转告他们。」 「是。」 「可不能让他们看我年纪轻就小觑了我,你说是吧?」 「您说得是。」 看着罗马克低头窜逃般走出房间的背影,威廉感到大快人心。和挺直站在桌边慇勤沉默地守着的管家史蒂芬四眼相对,威廉突然感到害羞,露出尴尬的笑容并卸下伪装。 就在这时。 「威廉少爷!」 差点撞飞擦身而过的罗马克,从走廊一路街过来的年轻职员,苍白着一张脸在门前停下脚步,直立不动。 「请恕我打扰!有客人!」 「客人?」 威廉诧异地问。 「是谁?今天有什么预定吗?」 「呃,是从远方来的,现在人在玄关。」 叭呜! 令人难以置信的声音从打开的窗户微微传进来。 琼斯家位于汉普斯德的宅邸虽然新盖不久,但是与高贵血统阶层的郊外宅邸相较之下毫无不及之处。正面玄关前的车道有充分的宽敞空间,即使好几组正式客人同时来访,也有足够供豪华大型马车安全回转的空间……大致上是如此。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看到那里挤满人潮,或者说是一团混乱的状况: 不可能的,太夸张了,太挤了。威廉会这么想,是因为看到紧紧卷起的红地毯滚着铺开,从远处一路向前铺成一条道路。 法螺贝与铜管乐器交错,歌声响彻云霄,漆黑肌肤的魁梧男子穿着强调肌肤与丰满曲线的衣装,戴着一圈圈的手环与脚环,美丽且散发芳香的花瓣四处飞舞,高高撑起的丝伞之中,藩王之子威风凛凛地现身。他身上穿着的服装,那奇异的色泽在英语中恐怕难以找到适当的形容词来形容。四处缀饰宝石,头上缠绕头巾, 「……哈基姆……」 对着仅喃喃说出名字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的威廉,远道而来的友人那充满异国风情、独特深邃的五官,豪爽地笑开来。 「好久不见了,威廉·琼斯,我的突然来访吓到你了吗?」 与直射日光非常相配的浅黑色笑容。威廉感到一阵晕眩。 「怎么可能不被吓到!」发牢骚似地迸出一句话来:「我说……那是什么东西?」 手指着体型庞大的数头兽类,身躯上饰有在伦敦天空下怎么看都太过于色泽鲜艳的布料与流苏之类的东西。 「是象呀,」哈基姆说:」你忘啦?你在我家看过很多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那是象,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干嘛把这种东西带来?」 「干嘛?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哈基姆一脸惊讶。「对我来说它只不过是坐骑罢了。搭船途中活动空间狭窄又运动不足实在是满可怜的,不过倒是挺受同船小孩的欢迎。」 象夫指挥象群打招呼,于是象群们叭呜地齐声叫了起来,还甩高长长的鼻子、重踩前脚等。 围墙的另一边早已聚集一群看热闹的邻居。 在这段期间,手脚勤快的仆人们早已将轿子组好,摆上靠垫,在庭院的一角搭出临时的王座。威廉才心想,哈基姆总不会以理所当然的表情把那儿据为己有吧……却看到他早已大模大样地盘坐其上,左拥右抱数个比裸体更香艳的女子,连手上都早已端着一杯饮料。 「……呜哇,我好像看到幻觉了……」威廉揉着太阳穴。…竟然在我家玄关前看到这种景象……好像是喝到廉价的酒后烂醉如泥似的感觉。」 「要把我带来的象全部带回去也麻烦,如果有你有意的就送给你,要选哪头都可以,我会连照顾的人一起留下来。」 「谢谢,我心领了。」 不知道平常是喂些什么东西?不过家里的马房应该没办法把它们都收容进去。不说别的,首先就会引起马匹的恐慌。 「为什么突然来英国?」 「没什么啊……」 哈基姆啜饮装饰着兰花与纸伞,颜色相当怪异的饮料,搔搔耳下。 「我年纪不小了,家里嬷嬷们唠唠叨叨实在让人心烦。而且,在家乡到处都会被人认出来,我实在受不了到任何地方都引人注目,偶尔也会想要一个人四处旅行看看啊!」 「一个人吗……?」 威廉不由得喃喃自语。不需转动头颅,按照现在视野里可以看得到的,哈基姆所带来的「其他一大堆人」随便一数就有二十个左右。正在清理四散的花瓣、把王子踏过的地毯重新卷好。 如果这算是简单的一个人旅行的话,那真不知道搬家会是哪种状况了。 「我还以为是和你父王吵架而离家出走呢!」 「怎么可能?」哈基姆笑了。「我老爸可是把我宠坏了,不论我做什么,他从来没有责骂过我。倒是你,威廉,哭着向我道别说很快还要再来,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信也难得写一封,从那之后也没有到印度来玩,害我无聊得要死。」 「对不起啦!」威廉脸颊 发红,印度是个充满异国风情又有趣的地方,威廉十分喜欢,也常常打算还要再去,但那里实在太远了,而且坐船旅行实在是漫长又无趣,更别说还要花上昂贵的费用。「最近家里的事业太忙了。」 「好啦,好啦!我也知道你很辛苦:我想也应该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哈基姆换个盘坐的坐姿:」所以偶尔也该换我主动来拜访。」 「感谢你的体贴:」 威廉有些别扭。老是站在院子里讲话(虽然对方坐着)实在很怪异,一些爱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也会聚集过来。可是……直接把他请进家里来妥当吗?更何况,他还带了那么多怪东西一起来? 「那个……没问题吗?那么大的家伙要是暴动起来……」 「嗯?你是指像吗?没问题。」 哈基姆使个眼色,像群便注意到,眨动长着长睫毛的眼睛。 「哇!动了!」 「会被踩到!哇啊啊!」 把人们的惊讶骚动抛在身后。 「像这种动物呢,」哈基姆滔滔不绝地解说。「身体虽然巨大沉重,但基本上是温驯安静的动物,很少发怒,它们是既聪明又神圣的动物。」 叭呜! 「……那么,现在在那边暴动的那个是什么啊?」 「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例外存在。」哈基姆合掌。「即使是象,也是有脾气比较差的嘛!」 哈基姆带来的几头象中,有一头激烈拍动着小披风般的耳朵,以看来相当不悦且坏心眼的阴沉目光睥睨四周,张开呈扁菱形令象牙更加显眼的嘴,高高扬起露出里侧的象鼻。这家伙很明显的就是在向周围挑衅,威廉心想。 记得在印度看到的是宠物般的小象,应该更讨人喜欢、更可爱一些才对。不过哈基姆爱搞怪,或许他只是喜欢收集一般人都讨厌且敬而远之的怪东西来把玩吧…… 「总之就是这样。」 哈基姆拍了一下神情恍惚的威廉肩膀。 「让我在这里叨扰一阵子吧!」 「一阵子是?」 「一周吧?」 「这……这种东西要停留一周……?」 「不用担心,不会造成你任何困扰的,需要的东西我全都带来了。」藩王的儿子挺起胸膛,性感湿润的眼瞳直直看进威廉眼中,提出请求。 「只不过,因为把我想得到的、会用得上的东西全都一古脑儿装在船上了,要卸货会有点困难。我想向你借一些人手,拜托你尽可能派身强体壮的仆人给我。」 ……这不是立刻就造成困扰了吗? 「威廉少爷?」史蒂芬看着这边向威廉请示。 威廉叹口气。 看这状况,恐怕码头已经是一团混乱了吧?不仅引人注目,还妨碍交通!说不定已经给那一带造成大问题了……唉,一旦把家里的仆人派去帮忙,那么哈基姆这笨蛋是琼斯家客人的事情不就完全曝光了吗? 「对了对了,因为我是偷溜出来的,」哈基姆向急着要出门的琼斯家一行人大声宣布:「这事请务必保密,别告诉别人!」 刊登这则有趣且怪异新闻的报纸,也送到了小梅利本122号的房子。 「哎呀!」史东纳太太以指尖弹弹油墨未干的报纸。 「报导说:『印度王族亚达瓦利家的公子哈基姆王子秘密借居在琼斯家』。」 正在附近挥着画框上灰尘的艾玛凑近从背后瞄了一眼,于是史东纳太太再一次以手指给艾玛看,并说,喏,就在这里。应该是秘密借住的哈基姆·亚达瓦利一脸笑容,带着大群富有异国风味随从的图片就大剌剌地刊载着。身材异常丰满的异国女性群的图片令艾玛脸颊稍稍发红。 「竟然和印度王子是朋友!不过因为他们从事贸易,所以这也并非不合理,不愧是琼斯家,交游还真是广阔啊!不过这类的新闻大多故意夸张,这位少爷在印度或许是名士,但究竟是不是王族这就不知道了。」 凯莉·史东纳所不知道的是,这则新闻很难得大致是正确的。即使原本有夸张之意,但事件本身就已经足够惊愕且相当煽情了。 「印度……」 艾玛手拿从墙上取下的画框,偏着头。 「对印度的人来说,伦敦一定相当寒冷吧?」 「是呀,尤其是这些女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和莎乐美(注16)差不多而已。」 ※注16莎乐美(salome):十九世纪末画家笔下的莎乐美,蒙征「毁灭」或」死亡」,不但结合了感性和形式美,同时代表一种混合灵性、纯洁、暧昧,邪恶的矛盾风格,成为「性感尤物」的坏女人形象代表。 「印度人的交通工具是乘象,而非乘马对吧?」 「听说是这样,」凯莉皱起眉头。「总不会是从别的大陆一路骑象骑来的吧!中间还隔了道海洋呢!」 「就是呀。」艾玛把画框挂回去,对自己的幼稚感到丢脸。「我以前在摄政公园的动物园里看过……不过像骑马一样骑象就未免太……」 「哈哈。」凯莉从报纸里拾起头。「的确,如果可以看到实物的话一定很壮观吧!像是利用象来打仗的汉尼拔军队、以象来竞跑的亚斯各赛马之类的,我也很想看看呢!」 哈哈哈哈,两个人相视而笑, 「这怎么可能,伦敦才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呢!」 就在这个时候。 「开……开……开……开什么玩笑!哇啊啊痛死我了!」 威廉咬着舌拚命拉高声音: 「拜托你,快停下来!够了够了,快停下来!让我下去,救命!喂!你没听到吗?」 在前进的象上面说话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更别说是大声怒吼了。 因为象轿只是放置在象灰色厚重皮肤的背上,略为固定而已,无法与马鞍相比,像轿不仅摇晃得很厉害,而且也没有马蹬、缰绳之类的东西,根本没有地方可以顶住或抓住,即使想让自己随着轿子上下左右晃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完全无计可施。为什么在旁边那顶象轿上轻松盘坐的哈基姆,能够像一流的皇家马术师般优雅地乘坐其上呢?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像。 干脆和象夫一样,跨骑在象头后方的凹陷处还比较稳当。 「怎么样?很畅快吧!」 哈基姆四平八稳地坐在色彩鲜艳的天棚下,随着象晃动,还一边抽着水烟。偶尔遇到不巧在路边,或经过,或擦身而过,甚至眼睛差点掉出来的其他马车或行人,他还很有王族派头地亲切挥手或点头致意,看到追上前来的孩童就丢糖果、花朵,或印度金币给他们。 「在印度和在英国都一样!从这么高的地方眺望,总觉得这个世界直到地平线的尽头全都是属于我的。只要我看得到的地方就是国泰民安,想要瞻仰我的风采并聚集而来的老百姓们,每个看起来都一样健康……不对,是可爱!哈哈哈哈哈!」 的确这么一来是变高了,而且可以看得更远,威廉想,如果有那个闲工夫可以享受眺望的乐趣的话……往前后左右上下斜着各种方向晃动,不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是头昏眼花。首先,像这样……这种不规则又无法预测的摇晃……对消化器官实在不太好。况且我本来就是内脏较弱,容易晕车的体质。 「啊!糟糕,是新闻记者。」 竟然还能够分辨得出来。 「喂!威廉,快逃吧!」 异国王子像是心里盘算着有趣事情的调皮小孩般,露出一张充满恶作剧意味、性感又坏心眼 的笑脸。 「啊?」 「没办法呀,我可是微服出巡呢!这下有机会让你体验到象的脚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哟!走吧!」 哈基姆以自己国家的语言对坐在象头的象夫很快下了一个命令。像夫急急忙忙弓起背部,用带勾的长棒刮一下象脸,就像挥鞭一样,像立刻开始奔跑。 「别看这像这么笨重,跑起来也是很快的,这只倒是出乎意料的跑得快。比看起来还要快呢!怎么样,你看,大家都吓了一跳呐,哈哈哈哈!」 呜哇哇哇哇哇! 这群住在没有地震的国家的人们,对于异国的巨大生物奔跑突然引起的震动与声响,全都吓坏了,机敏的人像四散的小蜘蛛般逃开,四处找东西掩蔽,但是大部分的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反应慢了一步,于是也被卷入混乱之中。 瓦斯灯倒下、石板掀起、路旁摊贩也被翻倒了……水果散落、桶子破裂。小孩与老人走避不及,跌倒在地互抱着,拉车的马匹惊慌失措往前冲,结果整个打结撞在一起。放置在窗边的花盆掉落,直接打中停下脚步的小贩。在街上讨生活的孤儿,则看准目瞪口呆看热闹老人怀中的钱包,拉着吊带。下水道的盖子被掀开,有个人掉进洞里,一个要从接驳船上跳上陆地的人目测失误,掉进泰晤士河。抱在怀里的猫以爪子抓伤年迈的女主人;滴水口的石像突然掉落;惊吓的鸽子一起飞起。 叭呜! 光是死命抓紧以免被晃落下轿就已经耗尽吃奶之力的威廉,根本没有任何闲暇可以思考象究竟是在哪里奔跑、自己是往城市的哪个方向前进。在天摇地动之中,只能尽量将已经升到喉咙的胃拚命按捺下去。全身剧烈摇晃,身体完全浮在象轿之上,突然一阵激烈的撞击。暴冲的速度加上束手无策,让威廉全身僵硬,头发因惊吓而竖立。 不行了!会被抖下轿去。不,不如说是……呜哇,已经到极限了。口中出现怪味,就要吐出来了! 这时! 像走马灯般不断飞逝的景色当中,突然出现了威廉难以置信的东西。 推开直长的窗户,正要探出头来的女性。 正好在行进方向上的人家想要瞧瞧突然发生的怪事,从窗户(大概都是二楼或三楼)探出头来,惊喊声此起彼落,以讶异的表情看着这边的人不在少数。但就只有那张脸,威廉无法将她当作背景般掠过就算了。在疾驰当中,在惊吓当中,在摇晃得天旋地转当中,仍旧无法不追着她看。 「……琼斯先生!」 虽然好像是假的,但这不是梦。 因为那位穿着女仆服,戴着女仆帽的人儿,将身子伸出窗户,确实在呼唤自己。 「艾玛。」 「快停!拜托你,停下来……呜呕-!」 话说到最后,终于连着再也忍耐不住的呕吐物,如同激烈的喷水般散落空中。 是薰农草。 背部感受到躺椅硬质垫褥扎实的支撑,威廉总算松了口气微笑。哇喔,太惨了!这种香气令人心旷神恰,有疗愈作用,能够缓和心情。 榛色眼瞳人儿的楚楚身影总是缠绕着淡淡芳香,所以,她可以说是经常拖曳带有淡紫色光晕的薄纱。不论外形是多么陈旧、缺乏色彩的朴素模样,却有如从灵魂中散发出高贵而雅致的薰衣草色…… 好冷? 威廉的心脏有如鱼一般弹跳起来。 更换额头上敷着的冰冷湿布的清洁触感,让他立刻回神,并且回想起晕倒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啊!」 突然边喊叫边直起身子,艾玛立刻被吓得跳起来。原本她弯下身想要调整敷在威廉额上的毛巾位置,因此不小心撞个正着。 既不好意思又高兴,脸颊立刻变红。 「对……对不起,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么丢脸的模样却被看到的震惊,以及被爱慕的人儿像对待婴儿般照顾的快感。两相冲突的感情风暴加上耳朵深处怒涛般的血流,有如瀑布般震耳欲聋。 「是晕象吧!」 史东纳太太以冷酷的声音,毫无笑意的表情一口断定。她就坐在一旁的安乐椅上,直直盯着自己这边。 「你从以前就是身体不舒服便容易晕车的体质,不管是乘马车或是乘船都一样……你曾经在育婴室抱着硬缠着你的葛蕾丝坐木马,摇着摇着你突然就口吐白沫翻倒过去。如果不舒服就别再坐了就是,你却还是硬撑着要继续玩,好像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 被抢白一顿,反而让意识更清楚了。 「……我一直哀求他让我下轿呀!」威廉以额头的毛巾擦脸,出了一身汗,黏乎乎的。 「不对,我知道了。不管他怎么邀请你,答应坐上去就是件错事,」 「抱歉。」 头的正上方传来声音。 抬起下巴,看到哈基姆缠着头巾的脸上下颠倒。 「是我不好,」 王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寡言。表情也不太对劲,好像有些发青。总是自信满满旁若无人的家伙,突然变得和到了陌生环境的猫一样乖巧。 应该是反省过了吧?威廉想。差点害我送命。 「算了,你用不着这么难过。」 威廉从躺椅上站起,努力把凌乱的头发抚整齐,向恩师与艾玛介绍。 「迟了一点才介绍,他叫哈基姆·亚达瓦利。是代代治理印度西北方拉贾斯坦地区藩王族的嗣子,也就是王子,我父亲带着我去那儿时,承蒙他带着我们到齐浦尔、阿穆达巴等地游历……现在暂住在我家。」 「……」哈基姆无言地垂下头。 「凯莉,史东纳太太,是我和葛蕾丝小时候的家庭教师。这位是艾玛。」 哈基姆两只手像中国人一样插进豪华的衣袖里,弯腰粗鲁地打招呼。 板着浅黑色的脸,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看都不看凯莉,史东纳和父玛一眼。看来就像完全不懂英语一般,在不认识的人面前筑起一道墙把自己关起来,完全读不出他真正的想法,简单来说就像是一般的东方人。 ……怎么啦? 太奇怪了。 一点都不像他。 「我在报纸上拜读过。」 史东纳太太自然地伸出右手,作出允许对方握手或亲吻的表示。哈基姆却一动也不动,装成不懂西方礼仪的野蛮人。 史东纳太太察觉,立刻放下手,以免羞到客人以及威廉。 「其实,当时我正和艾玛讨论呢,没想到你们就骑着象来了。」 视线落在地板上,略垂着头的哈基姆脸颊稍稍颤动,不过他还是继续忍耐,保持一动也不动的姿势。 「对艾玛来说真是件好事,她才刚说过真想亲眼看到人骑象呢,愿望这就实现了。」 「是。」 艾玛简短问答,朝着威廉笑了一笑。 「这下可看得清清楚楚。」 「没错!既然是如此,我今天这样惨兮兮也你算没有价值。只不过……倒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这回事。」 威廉抓住已经变温的毛巾,艾玛接下,在脸盆中扭干。 威廉直盯她那双有着白皙手指的纤手,因为冷冰冰的水而微微肿起发红。 为造成她的疼痛感到抱歉,还有,为她毫不犹豫帮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自傲与喜悦。例如相对于往常毫无变化,应该无法相容的矛盾心情;看到艾玛时总会感受到的那种搔痒的 、焦急的、不可思议的、非常舒服的、无法定下心来的,和小鹿乱撞的心情。 是啊,真想握起她的手,以我的气息、以我的胸口将之温暖,如果能够对她说,请你再也别做这样辛苦、会沾到水、会伤害玉手的工作,无论如何都别再做了……该有多好? 适合那纤纤手指的是金、银或是珍珠、宝石……或者是近似薰农草的紫水晶如何呢?如果买来戒指偷偷帮她戴上,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说,难不成,」凯莉以促狭的口气说。威廉急忙从妄想中回神过来。「其实是你想来向我们炫耀一下是吗?少爷。还是说,特意让我们见识一下你骑象的英姿?」 「这个……」 威廉脸红了,他不擅说谎,而这只不过是个偶然。 不过,真要这样误解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当他这么想时,才发现自己说不定的确是有这样的意图。不过这是在能够自由操控象只的前提之下。 「即便如此,你总是来得非常突然,每次都没有事先约好就跑来;」 「抱歉。」 「算了,这次也怪不得你,我希望你偶尔可以想到,我可是一位淑女。」 「是啊,当然!」 威廉愉快地拉高嗓门。 「下次一定会经过正式的约定才登门拜访。我为今天造成的不便道歉,为了感谢您细心的照料……我最近一定会再来一趟!」 这还用说。 既然有这么完美的理由,当然一定会挥着手上门来! 用过咖啡之后,父亲李察·琼斯看着自傲的大女儿,看似提案其实是命令地说,你们来为贵客表演一首曲子吧。 不想扫了王子这位贵宾兼重要生意对像继承人的兴,又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位异国的年轻人留在座位上,只好使出苦肉计。 客人似乎食欲不佳,即使不断提出各种话题,也没啥回应,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位一向开朗又健谈,应该不至于认生的青年是怎么回事呢?是长途旅行的疲劳造成的吗?还是英国的食物不合胃口?如果是这样的话倒还好,如果是我家的款待有什么不够周到之处就糟了。等一下要把管家叫来,吩咐他好好检讨待客之道才行,琼斯先生这么想。他思索着,硬是将苦恼给憋在心里。 这种事情不该是我来担心,而是该由哈基姆的朋友,也就是自己的大儿子来做才对吧? 威廉也真是的,似乎因为晕象的缘故身体还略有不适,说什么明天一大早还要工作之类的理由,早早就离席,逃回自己的房间去。真是不负责任的说法。王子也不应该,为什么不默默跟着他一起离席呢?两个男人自己去玩就好了,到底在想什么,傻愣愣地留下来,还不时往半空中投射那充满忧郁又无精打采的眼神。 这种时候,能够倚赖的还足可靠的大女儿。葛蕾丝也颇有经验,对着畏怯的妹妹点头示意,毫不扭捏地走到钢琴前面坐下来。因为突然被指定而鼓起小脸的薇蔽安站在姊姊对面,有需要时可以看到乐谱的位置,像是被迫到走投无路的野兽,交互打量着父亲与远来的客人,胆怯地以两只手臂将自己紧紧抱住。 「弹什么曲子好呢?」葛蕾丝问。 「小曲就好。」 选好乐谱,轻快的旋律流出,野丫头似的二女儿模仿大人般伸直脊背,以女高音演唱起来。哈基姆的表情好像突然回过神,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并毫不做作地抓起身边的凳子,换到不会错过琴手和歌手表情的位置。 哟,终于注意到啦!以若无其事的表情继续伴奏的葛蕾丝心想。 就像在诉说,我知道这是特地为我弹奏、演唱的,所以我如此认真欣赏。 被富有异国风情的王子直盯着看,薇薇安脸颊涌现红潮,勉强再加了把劲,高音颤抖起来,愈来愈不稳定。没办法,葛蕾丝只好也加入自己的声音,补足低音部。就相视和声一般,总算是完成听起来不至于太痛苦的合唱。 一曲终了,王子与弟弟们都热烈鼓掌,父亲与管家也慇勤地拍手。唱了两首后,接受点歌又唱了一首。 薇薇安满头大汗,正是个告退的好机会。 葛蕾丝轻提裙摆,沉腰行礼。 「非常棒的演奏,感谢你们。」 有着比暗夜更深沉的黑色眼珠的性感异国青年,拍着手轻轻站起,恭敬地弯腰执起葛蕾丝的手,仿照骑士般亲吻。 「请让我送上礼物以表达谢意吧。」 「哎哟!」 当葛蕾丝打算回答不用放在心上,用不着这么客气时…… 「真的吗!」薇薇安尖叫般大喊起来。「真的可以吗?哈基姆王子!」 「当然,公主殿下。」 王子跪下单边的膝盖微笑,带有乌鸦羽毛光泽的睫毛在端正的五官上落下阴影,让稚幼的妹妹脸更红了。 「因为我非常富有,别小看我,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可以为你实现。来,你想要什么?请告诉我吧。」 「这个嘛……这个嘛!」兴奋过头地弹跳不停,薇薇安边喘气边尖声地说:「有一个我一直一直很想要的东西,从很久以前就展示在雷顿的店里,用绿色纸黏土(papier-mache)再加上珍珠贝镶嵌而成,非常漂亮的化妆盒!」 「薇薇安,不可以没礼貌……」葛蕾丝皱起眉头。 「不要紧不要紧。」王子抬起浅黑的手制止她。「那么,公主殿下,方便的话明天我们就去吧,请带我到那家店去。」 「哇!太棒了!」 「谢谢你,哈基姆王子。薇薇安,撒娇可以,但是必须有限度,不能给人造成困扰,知道吗?」 父亲李察像是说定了般轻咳一声。不过,看到气氛热络的模样,很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什么企图?葛蕾丝斜眼睨着,哈基姆以极其性感的湿润眼瞳,好似在说有什么问题吗?若无其事地回看过去。 「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琼斯小姐。」 「也对。」让薇薇安安自己做决定,万一店家拿出破铜烂铁来卖个匪夷所思的价格,她也分辨不出来。要是做出太过分的事情时,总要有个人来制止她。」田然,请务必让我跟随。不过,乘象就免了,我们搭普通的马车去吧!」 摄政街的趣味杂货铺被出乎意料的喧嚣包围。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好像有人潮聚集在那里。因为这个理由,引来更多的人潮聚集、停下脚步、进去店里瞧瞧。也就是说人愈聚愈多,结果本来并不打算进店里的人,也顺便、或者说是被推进店里,另外还有好几个人被蜂涌的人群挤进玻璃门里。 从玻璃门外可以看到矮胖的店长,以耳语吩咐跑腿小厮尽快去把老板找回来,将他遣出门后,急忙以双手整理胡髭与背心。 「欢迎光临!」 转身过来,对着闲杂人等一并作出灿烂的笑容。 店面的最深处,女店员莎菈找来两个原本是打杂的女孩帮忙接待客人。 两位美丽的上流阶级干金小姐,由黑发的外国人担任护花使者,突然出现在店里。莎菈请她们坐定下来,在前方小桌子和橱窗上排满店里自傲的各种商品,一一展示过后再俐落地收起来。 有茶盘、小匣、手镜、笔记本、藤篮、手提包、各式各样的布制品、花瓶、伞架、手绢,以及香包。连娃娃屋用的迷你家具,以及成套的等身大家具都一应惧全。从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到昂贵得吓人的物品,小东西到大东西,宝 物到破铜烂铁,总之所有女性会感兴趣的杂货全都被拿上来排满再撤下。薇薇安已经兴奋得呈半失神状态,葛蕾丝则累得头晕脑胀。莎菈遗继续不厌其烦地说明每件物品的优点,有必要的时候也会把缺点讲出来。 插图079 店内其他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并未注意到两位千金小姐。反而对着被收回货架的物品,装出很有兴趣的模样,一一检视;但事实上却是斜眼瞄着一旁一脸无辜,好像只是出门散步,穿若绸缎衣服的异国王子。原来那就是传闻中微服出巡的印度人呐!自个儿点头称是,或是一群人相互点头,得到结论之后,又晃到别处去,结果什么都没买又走出店门。恐怕一出店门口就会在路上说着「唉呦,吓死我啰,我刚才看到印度王子了!」并到处宣扬吧? 即便如此,如果大家口耳相传,听说那家店有传闻中的印度王族出没哟!就已经有十足的宣传效果了。 恐怕一段时间之内,会因此吸引川流不息的人潮上门吧?衷心祈祷这些原本只是好奇来看看的人之中,有不少人正好看到想要的东西而买回去。 其中肯定会有指名要购买私印度王子买的物品相同,有着怪癖的人吧?噢,对了对了。 这点一定要估算好,先下订单才行。 店长一脸喜不自胜,心里已经暗自决定,不管这位好客人有什么要求,全都答应就对了。万一印度王族是那种喜欢享受杀价、讲价小乐趣的类型的话……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不高,因为他可是王族呢!应该胃口很大,会说「从这里到那里全都给我包起来!」这种话吧?这可是店家最期待的一件事了。 「谢谢惠顾!」 就在装出笑容,再度把一个闲杂人士送回路上的人群里时…… 「喂!」 肩膀突然被敲了两下,急忙转身瞪了一眼。 那个像是熊猫般吸引大批人潮的珍奇异兽,不对,是微服出巡的印度王子,以平易近人的态度搔着头。手中拿着店里自傲的收藏中最顶级的品项之一,镂刻着小鸟与花朵图样,施以金箔莳绘的黑色小盘。 「这是什么?闪亮亮的没错,不过不是漆器吧?光泽不对,而且完全没有漆的味道。」 「哎呀呀,是的,不愧是来自东方的贵客,眼光相当高呢!」 店长把哈基姆拉到店里的一角,拿出更容易看穿、也就是制作得更拙劣的几项物品当作样本说明。 「这是纸黏土,也就是碎纸做成的工艺品,最早发源于我国的伯明罕地区。如名称所示,就是在纸黏土中加入胶质、石灰、砂子等烧硬之后,就变成这种坚硬的东西。这种素材再利用镶嵌、手绘、莳绘、印章、大理石模仿等各种手法来装饰,可以做出不同的设计。因为中国风或漆器的真品数量非常稀少,价格又高,总之,有一阵子便做了不少这些外表和气氛都很近似的模仿品。对年轻女孩来说,价格便宜、可以欣赏到设计之美、特殊又有趣,现在还在不少业余爱好者或古董爱好者之间颇受欢迎呢!」 「什么嘛,简单来说就是假货。」 哈基姆厌烦地将手里拿着的小玩意儿像丢掉般顺手一丢。店长急忙在空中将它接住。 「我说,老头。」哈基姆抓着店长的领口,在他耳边低语,「你偷偷告诉我。如果要找一家比你们货色更高级的店,卖这些女生喜欢的,有的没的东西的店里面,你推荐哪家?不是像这里看到的这种虚有其表的三流品,而是卖给真正的淑女,各种世界顶级品一应俱全的店家。」 「是要送给女士的吗?」店长脸红着把声音压到最低。「偷偷告诉您,我想您应该要去大名鼎鼎的威尔柏&霍普金斯商会,那儿的格调非常高雅。」 「写!」 哈基姆递出刚才店长奉上的名片。 「刚才你说的店名我记不得,要写得让马夫看得懂啊!」 「请稍等一下。」 店长从背心口袋拿出眼镜和记事本,将那不敢拿自己的小店相提并论的顶级名店店名与地址迅速写下来。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谢啦!你是个好人。」 哈基姆一笑便露出洁白的牙齿,像孩子般没有任何矫饰,店长不由得心跳加速。虽然有点懊恼,但还是很庆幸自己将真相老实告诉他。 「其他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请你好好接待那两个女孩,她们想要的东西我全买下。多少钱都没关系,之后再把请款单送给我。不过,请务必派人将她们两个送到家。就这样,拜托你了!」 「啊!咦?客人,客人!」 神经异常紧绷。 毫无迟滞地完成工作。 得到正当无比的理由,这么一来,不论何时都可以用「道歉兼道谢」的理由上门拜访,一想到就满脸笑容…心儿怦怦跳的威廉,以前所未见的才能与好心情,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勤勉。简直就是大家所期待的琼斯家继承人的理想模样,突然一下子全部展露出来。 什么时候去好呢?去了之后要说什么话呢?艾玛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光是幻想就高兴得不得了。 正在看着属下拿过来签名的文件时,简单的一个单字……例如「inergencv」的「紧急」中相连的e与m……都会让他不由自主想组那张白皙的脸蛋、略为下俯时闪亮的镜片、后颈散落的发丝。就像近在眼前一般,细细在心中描绘,让威廉突然停下笔来,看着半空中傻笑,又立刻感到害羞。不行,这样做行不通,还不可能啦!摇头后收回心思再回到工作上。威廉非常幸福,在属下看来却相当怪异。 为了把递出的文件在归还之后立刻带走,通常都弯着腰在一旁等待。但是小老板却突然陷入恍惚,停止思考。威廉认为只是「短短一瞬间突然失神了一下」,但是看在一旁等待的人眼中,却没有比这更靠不住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要等多久?不会是文件中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小老板要把我臭骂一顿吧?只能忐忑不安在一旁枯等。 「不会是哪种病发作吧?」 担任监督工作的史蒂芬,经常接到算不上是抱怨或是商量的报告。 「威廉少爷没事吧?」 当然没事,少胡扯!先骂一顿再说,再下封口令告诫他们不可乱说。明察秋毫的管家早已对此有所把握。并不会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感到对不起威廉,或者,从一开始自己就没有打算要隐瞒,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灵巧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艾玛! 前家庭教师家里的女仆。 史蒂芬早已调查过她的长相与素行。 是个姿态优雅,举止动作相当沉静,看来很舒服的女孩。 就像是从路肩刚刚融雪的春泥当中开出的一朵紫罗兰,管家想,虽然长在难得晒到阳光、人们脚边不起眼之处,但只要投注以目光,就能看到它不输给兰花、玫瑰等国外进口奇花异草的姿态,端庄盛开着。正因为它如此微小,更显得楚楚可怜,毫不咄咄逼人之处令人喜爱。 但杂草毕竟是杂草,若置之不理,某日遭马蹄蹂躏也是命中注定。没有人会把它珍惜地采集下来放入温室,视若珍宝地种在花盆里,或是小心翼翼地分株、收集种子、培养出好几代。它比较适合让小女孩摘采下来做成压花,夹进对自己来说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日记里。不管再怎么宝贝,不出几年就变得干巴巴、碎成片片,不知散落到何处去了。 只不过……从威廉少爷的个性来看,并不是抱着看它是朵小花便好玩地摘采下来,随便处置即便乱丢也无妨的心态。对史帝芬 来说,这正是烦恼的根源。 如果是这样的话反而比较好处理,该怎么圆缓这事、该怎么处理这事,史帝芬都很清楚。让对方保持沉默或是听从,这些以管家的财力都能简单收买。但是…… 即便是路旁的紫罗兰,却也是受到凯莉·史东纳庇荫照顾的人。并不是普通的下层贱民、或是比较适合送去女子监狱的风尘女郎、堕落女子。如果没处理好,会变成大问题,会引起骚动、成为街头巷尾四处流传的流言。尤其是这个部分,必须要特别注意才行。 少爷似乎尚未沾手,但今后会怎么发展呢?会怎么做呢?又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是不是该向老爷报告一声呢?或者是,继续深藏在自己的心底? 就在史蒂芬正在烦恼时,侍从急忙前来报告,以销售广受淑女喜爱的奢侈品闻名的某家店的店经理来访。史帝芬大惊,询问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错误呢?对方却说是订制的物品已完成,特地送上门来。 史蒂芬不由得挑起半边的眉毛,特意先保留判断。相反地,他也打算看看投下这个石头会引起什么波纹,再来检讨今后的对应方式。 「威尔柏&霍普金斯商会?」 威廉将印有中世纪纹章般夸张设计与黄金镶边的气派卡片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耸耸肩,好像着说我不需要,又立刻递回去。 「是葛蕾丝吧?我不知道,不记得有这回事。」 「是吗?」史蒂芬放下心来,然而……「不巧小姐正好外出,」他弯下腰低语。「他说是订制的物品已完成,亲自送来给您。可能是弄错了吧?不过即便是如此,说不定是个难得的缘分。」 「缘分?」 「w&h是近来最受欢迎、大名鼎鼎的高级名牌。」史蒂芬像是在说什么坏事似的声音愈来愈低。「在我眼中看来是很俗艳……完全看不出究竟好在哪里……不过在上流阶层的小姐之间,据说相当流行拿这家店的缎带来当吊袜带使用。还有,他们的东西每一样都放在非常特殊的……难以形容的蓝色和橘色条纹的……包装盒子里送出,据说是某位歌手的最爱,甚至还大肆宣言今后只收放在这个盒子里的礼物,其他的一律不收呢!」 「这真是不得了,对生意人来说这真是令人羡慕的事情呐!」 「正是如此!」史蒂芬原本相握的手更加用力,「希望我们琼斯家也务必要把这一套学起来。」 威廉叹声气,站起来。 「这么大名鼎鼎的店是怎么待客的,我就来学习学习吧!」 高级名店派来的人员在客厅里等待着。 「本次承蒙您的惠顾,真是万分感谢!」 像莎士比亚剧中的演员般,一站起来就开始念台词 「我马上把成品给您过目。」 传说中鲜艳的青橘条纹(原来如此,就是这个呀……威廉心想)的小盒子中,放置在令人联想到教皇服装的天鹅绒布凹陷处的,是看似焊锡但其实是纯银,施有精制装饰雕刻的名片盒,打磨得亮晶晶的表面,映照出威廉因惊讶而比平常颜色更淡的眼瞳。 不妙,威廉想。这个相当昂贵。 有可能赖帐吗? 「请确认:」 「哦……」 说是这么说,随便摸它而留下指纹的话,这么一来不是有损它的价值吗?当他心想应该戴个手套才能摸它,四处张望时,对方已经迅速拿出准备好的手套,将小小的器具翻过来展示,并说,已经刻好您指定的名字。 刻印在上面的文字是: beloveed·emma 威廉的绿色眼珠燃烧成金色 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 用力仰身的动作差点把小盒子给打翻。 好像快要引发脑贫血似的感觉。 「不会吧……」那位使者看到威廉的样子,变得有些畏缩。心中八成想着这是已经刻上文字的商品,要是没卖掉就亏大了。「是拼字或是您指定的字体有错吗?可……可是敝公司是绝对诚实……对了,这是您委托的详细内容,请再确认一次!」 使者拿出和访问卡一样盖有夸张纹章与金色镶边的合约书。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的当头,威廉已经接下合约书读了起来,这类文件每天看到厌烦,要把细小的文字全部仔细看完得花上不少时间。不过每天的训练已经让他无意识地知道只要看哪些部分就可以,于是跳着看过一遍;接着,他突然被某个部分吸引,文件的最后,有签约者的签名确认。 如水草般或是如谜样暗号般自由奔放、龙飞凤舞的记号旁,怪异地并列着充满孩子气,大小不一有如初学者学写字般的字母,从这边看来,那个看不懂的签名似乎是哈基姆·亚达瓦利。 「……是哈基姆?」 威廉自言自语。 「你擅自做出这种事情让我很困扰!」 被唤进书房里,青橘条纹的盒子打开,银制小盒就摆在眼前,异国王子无言站立着。激动的威廉·琼斯像动物园里运动不足的大熊般走来走去,他一边说话,晃动的手同时把一些些东西拨落,却又撞到膝盖、小腿或某个部位,再被绊了一下,焦躁到极点。 「我真的很惊讶,你实在太敏锐了、令人佩服、真是明察秋毫:再加上你温暖又无微不至的用心,我非常感谢你的深厚友情:我真的很感谢,但是……哈基姆,我有我的作法,还有时机也很重要。」 「…………」 「在速战速决、大胆直接的你眼里看来,可能会觉得我绕太大一圈又慢吞吞,感到厌烦或焦急,但是我希望能够静静地守护着她。喏,我是认真的,不是闹着玩。你能够了解吧?拜托你!」 威廉打算转个方向以正面朝向他,却不知怎么地竟撞到手时最怕痛的地方。他突然定住、泪眼盈眶,以另一只手按住撞到的地方,坐进椅子里。 「总……总之……无论如何……别……这么做……拜托你!」 褐色肌肤的王子半睁着睫毛浓密、眼瞳深沉的惺忪双眼,向下看着手中的小盒,在手掌中翻转,确认背面刻上的名字。接着再确认正面的作工,把对得刚刚好的盖子开开关关,确认弹簧是不是正常,像是在说还可以、没问题般耸耸肩。 「我知道了。」 哈基姆把昂贵得惊人的银制小盒递给威廉(还坐在椅子上苦闷着)。 「总之,你把这拿去吧!」 唔……从紧咬的齿间边笑边迸出来的,是威廉卯足了劲才说出来的感谢之词。 双排扣长礼服配丝领带、礼帽与白衬衫。身着绅士服装的青年,完全融入伦敦的街区之中。只要把帽缘稍微压低一点,躲在建筑物的影子下,这身受到太阳宠爱大幅超越这个城市标准的肤色也就不会被人看到。不乘象,不带半裸的女孩,不洒花瓣,不搞红地毯、丝绸衣、色彩鲜艳的伞那一套,要「避人耳目」倒还真简单,王子心想。 没行任何人注意到我。 一边吹门哨一边轻盈踏着脚步,毫不拖泥带水地站在某户人家的门廊。拜在茂盛的雨林中随心漫步也不会迷失归途的良好方向感所赐,让他只要去过一次,就不会弄错方向。 没有约好。 没有事先联络。 这个家的女主人并非不是淑女,不过个性似乎不是那么拘泥于小节,如果真的不方便的话,再来一趟也就是了。 想到就立刻去做是他的原则,而且就经验来说,想到的时候并非 偶然,而是时机已经来临的证据。也就是说,大致上这种状况就是最适合采取行动的时机已到,所以本能地向自己暗示。 因此,当轻敲门扉有所回应,被当作目标的戴眼镜女仆立刻出现时,哈基姆一点也不惊讶。 「你好,艾玛,」微微一笑。「请原谅我突然登门拜访。」 异国王子将脱下的帽子贴在胸前微笑。 「我有话想说,可以让我进去吗?」 即使穿着这样的服装,不,应该说正因为这样的服装,让他的风貌更是充满童话般异国风味的魅力,无人能够抵抗他笑起来的磁力。 「请进。」 艾玛往外踏出,以臀部与背部顶住大开的门扉,缩小身形,让客人通过进入家中。 将帽子与外套寄放在玄关的小房间,挂好外套,引客人前往会客室。提住裙裾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到厨房把泡茶用的热水放在炉灶上烧,再回到会客室。 客人以两手插在裤袋里的姿势,看着装饰在炉架上的物品。 「我正在泡茶。」 艾玛略略屏住气说,客人转过身来点头示意。 「您今天没和琼斯先生在一起啊?」 这句话半带着询问的意味,但客人只是耸耸肩并没有回答。或许是英语不太好,或者因为身份的缘故让他不愿意和女仆说话吧……所以艾玛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想夫人应该就快要回来了,不嫌弃的话,请您随意坐一下,稍等一会儿。」 客人以目光示意知道了,却还是站着。那削瘦优雅的站姿,还真像黄昏时水边独来独伫立不动的白鹭呢!艾玛心想。 与英国男性相比,肩膀与胸瞠部不那么厚实,体毛也较稀薄。脸上的肌肤相当光滑。原本骨架应该就不是太粗,骨骼偏纤细,不带一丝赘肉。近身总能闻到隐约的好闻气味,简单来说是稍微中性,不,该说是偏向女性化的。 同时具有两性特征。 东方人酝酿出的气氛犹如不可思议的魔法。 以茶匙将茶叶放入暖过的壶,才想到喝茶的习惯也是来自他的祖国,让艾玛越发紧张,如果没有泡好就失礼了,更是丢了夫人的脸。 是不是该把珍藏的茶具拿出来使用才好呢?饼干有没有受潮呢? 可是,重来又要花更多的时间,让客人等待更久。 算了,就这样吧!做好决定,端起托盘。 「让您久等了。」 点头之后,客人才终于在身旁的椅子坐下。 「希望合您的口味……」 打算将一客茶杯与碟子放在小桌上而伸出的手,被浅黑色的手握住。茶具被拿开,手指被握住轻拉一下以致于重心不稳差点跌倒。令艾玛一阵慌乱。 为了避免托盘掉落,只好先将它暂时放置在那儿。犹如跳舞般被巧妙地转了个身,脚上被轻轻一扫,回过神来已经被安置在沙发上紧贴客人的位置。简直就像自动掉进他的怀抱里一样。 客人年轻削瘦的身躯,有着敏锐神经与强韧肌肉,再加上王公贵族的身份,让他从小就必须防备盗匪、掳掠、暗杀的危机。要随意操控一个完全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毫无防备的女仆的身体,自然是易如反掌。 「啊……呃……!」 把手掌放在急忙想站起身来的艾玛膝上,乍看之下并无力量,但却正好压住绝对无法站起的角度。请稍等一下,客人静静地说。 「留在这里,别走来走去的。」 近距离一看,恐怖得有如野兽般,而且是美丽的野生兽类闪闪发亮的漆黑双眸射穿艾玛,把她钉在原位,为了堵住眉心脉轮而点上的异国宗教吉祥痣,成为第三只眼,更是直刺人心。 「请坐在这里。」 王子的声音带着天鹅绒般的抚触。 官能的诱惑令艾玛感到动摇, 从近身感受到的男性体温中可以闻到各种香辛料的香味……那是自出生以来所有构成他的物品的总和,深入每一个细胞之中,毫无隐瞒的……异国情调,犹如缠绕着不可思议的异国魔法,甜美又诱惑。或许这位年轻土王的体味本身就带有毒品或春药的效果也说不定。 如果她有着鲁莽,或者忠于年轻女性本能与好奇心的个性的话,这时候早就已经一头栽进去了吧…… 但艾玛不是。 一定是他看我一本正经又招待不周,所以想要用这种手段让我惊慌,不知所措。他是在逗弄我吧!甚至让艾玛感到有些愤怒。 不管和琼斯先生交情有多好,这种调戏也太过分了! 「请放手!」挣扎着:「我行为不检的话,会被夫人责骂的。」 「别在意。」哈基姆笑着。「而且你也误解了,我不是来找史东纳夫人。事实上我是有事要找你才来的。我不是说我有话想说吗?我希望你好好坐着听我说。」 「找我?」 「是的。」 正面直视着惊讶的艾玛,哈基姆单刀直入地说: 「我有一个问题,请你老实回答我……你是威廉的恋人吗?」 「咦?」 艾玛说不出话来,只见她的脸颊突然涌起红潮。 「……这……这……」 变得语无伦次、眼神游移,扭扭捏捏。 「怎么……绝……绝对没……没有那……呃……」 「嗯~」 哈基姆转变成发呆般无趣的表情,放掉大好的猎物。艾玛急急忙忙跳开,像是逃离肉食性动物凝视的小鹿般。 「原来是这样啊……」叹口气无力地瘫在椅背上,手盖住脸。 「……啧,算我服了你。」 「呃……亚达瓦利王子?」 艾玛不知所措。太靠近只怕再被抓住,如果把他丢下不管好像又太失礼。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叫我哈基姆。」 「哈基姆王子,您用茶吗?」 「好--」 哈基姆把身体整个挂在椅子上,拿起刚刚才递上就被赶到旁边去的茶杯,咕嘟咕嘟牛饮起来。 「喔,好喝。」他笑了。「很好,你很会泡茶呢,艾玛。」 「谢谢您的夸赞。」艾玛客气地回答。「因为夫人偏爱红茶。不过一定还比不上产地的好茶吧。」 「什么产地!」哈基姆笑出声来:「在印度,不论去到哪里都只有碎茶。高级茶叶全都外销到这个国家或欧洲去了,为了给那些『上流阶级』的人喝。」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艾玛保持沉默:当她正打算要转身离去时…… 「嘿!」 哈基姆轻轻起身,又矫健地抓住艾玛的手: 「别走!你不坐没关系,请你听我说。」 「威廉是个好人,也是我重要的朋友。像我这样的身份很难交到朋友。敌人或手下倒是多得数不清。」 「这……」 「你安静听我说。」 异国王子突然一张脸扭曲得像是正在发怒或是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接着他又用力地咬住嘴唇。 「所以我不想害他哭泣。不想背叛他。」 「可是,」把手中握着的艾玛的手贴在脸颊上,异国王子像闹别扭的小孩般鼓着一张脸。「我一看到你就喜欢你,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是我无法控制的。」 不肯让艾玛挣扎的手逃走,于是更用力抓住……简直就像是迷路的小孩把不认识的大人当作救生索般用力抓住 ,王子破釜沉舟地说: 「你一定认为我明明对你一无所知,完全不了解,为什么说出这种话呢?但是,要爱上一位异性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消一眼就能知道,这就是我爱的、就是我要的、不想让给任何人,我也无法说明为什么会这样。」 「我喜欢你站着的感觉和你走路的摸样,你那从容的交谈方式很美,平缓的嗓音也很美,而我最喜欢的是你的表情。」 艾玛的手突然放弃挣扎。 哈基姆诧异地眯起眼,再一次拉近她,艾玛这次乖乖坐下。 就坐在哈基姆身边,直接垂下头来,姿态就像在眼前不断枯萎的花朵 「你不喜欢自己的脸吗?」 艾玛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 哈基姆戏谑地睁大眼睛仔细瞧。 「嗯,那当然了。」 「咦?」 「因为你长得很美,让人无法不去注意到。你没有必要为此感到羞耻,这不过是与生俱来的偶然罢了,不是努力或钻研的结果。要引以为傲或利用它都没关系,但是如果做什么事情都靠脸蛋的话就太下流了。」 「…………」 「是吗,让你很苦恼是吧?」哈基姆的指责一针见血。「为了保护自己的贞节吃了不少苦头,与其这样痛苦,宁愿自己生来就是个丑女。你一定常常这么想,对吧?」 艾玛拾起发愣的脸,她感到非常丢脸。听着哈基姆不留情面地这么说,好像自己是为了件很无聊的事情而感到苦恼似的。 「……艾玛,如果你愿意的话……」 哈基姆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让艾玛的身体变得僵硬。 「我有足够的力量,你知道吧?就让我完美的,在未来,直到永远,一生守护你远离这些事情吧!」 他的手充满力量。 现在,如果倒向这只手的话……让自己被拥抱在这片胸膛之中的话。 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艾玛轻轻摇头,让哈基姆的手从肩上滑落。 我不能接受你的同情。 「……他也做得到吧。」 王子低声自言自语。 「只要有心去做就能做得到,不过谁知道呢……那小子有些弱点,他根本还没向你正式告白,对吧?这部分,他真的是优柔寡断,你不觉得他欠缺危机管理能力吗?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大少爷出身所造成的,还是人太好的关系……总之他爪子不够利就对了。那个蠢蛋,根本是漏洞百出,浑身破绽。别说要守护你了,就连要守护他自己,我看都成问题呢!」 艾玛转开视线,轻轻点头。突然……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底深处有这样的东西存在……泪滴潸然垂落。 「这样啊……」 哈基姆笑了。 好像哪里发痛似的苦笑着。 「真是的,我连你的这一点也喜欢。」 罢了罢了,服了你了! 轻拍强忍着啜泣的艾玛肩膀两下,客人优雅地起身,走了出去。 匆忙以围裙擦脸,追上前去,艾玛在玄关追到客人。 客人已自行取回外衣与帽子,微微笑着。 「如果你改变心意,一定要尽早通知我。」 艾玛像听到命令的猎犬般突然定住不动,脸红了起来。 照着镜子戴上帽子,稍微调整一下角度。 「虽然我想说任何时候都行,不过要从印度过来迎接你确实是件大费周章的事情……」 「……您会在英国停留多久呢?」 「这个嘛……」异国王子将一只手扶上门把,转过头来。「直到大象或舞娘们开始想家时吧……」 插图091 story 4 call of the past(第四话 过去的呼唤) 咕咚……嘎吱。 咕咚……咚……嘎吱。 这小小的演奏,轻微到几乎感觉不到开始。好像有规则,又好像没有规则;仿佛可以预测,却又好像捉摸不定;简直就像隐形天使们的乐团在正式演奏前随意调音的样子。 碰撞在钟形罩上的,是雨滴的声音。 所谓的钟形罩,正如字面所示,就是形状呈现钟型,以玻璃制成的迷你温室。用来罩在一株株不耐霜害和低温的花朵和蔬菜上。艾玛把它们罩在几株长得很好的莴苣和红萝卜上。因为想要替最近愈来愈没有食欲的女主人,最起码每天提供一点新鲜的蔬菜。 咚……嘎,吱。 水滴落在透明的钟形罩底部,玻璃发出了小小的声响。滑落的水滴掉在赤陶制的花坛边缘时,又再度演奏出和刚才稍有不同的音色。 下雨了,艾玛心想。 说不定很快就要下大雨了,如果可以待会儿再下就好了。这么一来,刚刚才开始的农活就可以告一段落。 今天没有洗好的衣服晾在外头,庭园里应该也没有拿出去晒就忘了收进来的东西。一面在脑中一样样确认,使着铲子的手也稍微加快动作。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保持倾听的耳边,所听到的咚、嘎吱的节奏突然加快了。 艾玛把头拾了起来,乌云在头顶上不断地扩散开来,一朵朵的涌出,不一会儿功夫又增加许多。 「要赶快回去了。」 把沾满手上的泥巴随便挥开,接着把散落的东西一一收起,快速地整理起来。摘了几个泡了水可能就不好吃的农作物放到篮子里,拉起裙角想要往屋内跑。一阵凉风吹来,接着雨声大作地下起雨来了。 把刚才在田里弄脏的手心朝外,一边以从卷起来的袖口中露出的手腕肌肤无意识地擦拭快要从头顶掉到额头的雨水,艾玛呼地叹了一门气。 威廉呼地叹了一口气。 滴落的雨滴把玻璃窗晕染出几个六角形图案,从窗外望出去,乔治家宅邸的中庭里,大象和一群印度人不知正在跳着什么谜样的舞步还是举行祭典。他们的活动从雨一下就开始了,也不在乎会被雨淋个湿透,大家从自己的帐棚跑出来,带着鼓还有笛等奇妙的乐器吹奏起来。好像感冒的猫一样,扯着嗓子用很重的鼻音唱着不知所云的异国歌曲,此外,还高举着火把,摇着香炉,热烈地手舞足蹈,每个人轮流站起来独舞,看起来好像连大象的心情郎很好。 看样子这场雨真的让他们心花怒放。 即使心情再好,难道不会觉得冷吗?如果在他们的祖国,只要一下雨也很快就会被终年常夏的强烈阳光所照射,就算再怎么湿也马上就干了。 「要帮他们准备热水和毛巾吧?」 威廉这么一说,哈基姆含糊不清的回答着,啊,唔……不好意思。 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坐在客厅椅子上的坐法算是正常。头放在右边扶手,半边不到的屁股坐在左扶手,至于背部和上半身则好像在表演魔术一样,漂浮在空无一物的空中。因为右脚缠着向上笔直伸长的左脚,让套在细瘦的脚踝上的这双西式皮鞋更显宽松,摇晃不停的脚尖形成了一副奇妙的光景。而且,在身体呈现这种姿势下,面前还放了一份摺好的报纸,偶尔会看到他翻页,看样子是多少看了点进去,但仔细一看,这份报纸不是上下颠倒,就是转了九十度,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据说瑜珈功力深厚的人连这样也能读报纸,而且偶尔这么做还可以锻炼脑部。 只不过光是在一旁看着,就觉得快反胃了。 实在是太不正经了。 刚才发出的低沉声音,啊的唔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完全搞不清楚。 「哈基姆,你的随从们已经淋得全身湿透了。」 威廉耐着性子再问一次。 「雨下这么大,怎么觉得他们好像很兴奋?喂!还有几个人故意倒在泥堆里,好像在游泳一样……没关系吗?放着不管会感冒吧?」 「别在意。」哈基姆像是放开骷髅头的蛇似的,缓慢的改变了姿势,这次是趴着,然后把两脚放在头上。「他们会自己照顾自己。他们一定觉得这样像是在恒河沐浴吧?泰晤士河太脏了,没办法游泳。」 「…………」 威廉沉默不语,随后大步走上前去,把报纸从打算摆出修行者姿势的哈基姆手上抢了过来。 「喂!我记得你说过一个星期以内就要回去。」 「我这张嘴真的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你有说过,而且一个星期早就过去了。」 「唔……」 哈基姆把身体松了开来,恢复正常的坐姿。 「那是惯用语的问题。」 「惯用语?」 「历史悠久的本国国民对时间的感觉,」哈基姆双手合十。「和你们性急的英国人稍有不同。当我们说『再一下』,大概意味着还要一年或两年,如果说『再一会儿』,那么大致说来指的是可以和人的一生相提并论的时间。英语不是也有像是『afewdays』的说法吗?那到底是两天还是三天,或者两者皆非,你们也并非随时都用的那么精准嘛!」 「……啊,是喔,这样啊……」威廉不耐烦的挥着手让朋友安静下来。「总而言之,你还没有要回去就是了?」 「不要把我当成麻烦鬼嘛!因为这里有趣的玩意比我想像中还多,」哈基姆耸了耸肩。「尤其是伦敦。」 「所~以~呢~?(怒)」 「我知道啦!」哈基姆厚着脸皮露出微笑。「不要惹麻烦,对吧?我不会啦!根本不会,而且我也没惹过麻烦。」 「你这个骗子!」 「不要这么大声嚷嚷。身为你独一无二的朋友,我担心孤僻的你将来要怎么办,所以抱着乐见其成的心情,想要在一旁守护着你。就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你会这么反感呢?」 「如果你做的事情是对的,就一点也不可耻。还是,怎么?难道有什么会让你良心不安的事情?」 威廉一脸通红,然后拿起抛在一旁的外套往肩上披,哒哒哒地大步走出房间。 「你可以稍微灌点迷汤嘛!」哈基姆像猫一样的举起脚来,用鞋尖搔了搔耳朵。「光是焦急也不是办法。」 「七、十和……」 留着胡子的男人嘴角叼着烟斗,被染成亚麻色且瘦骨嶙峋的手指以熟练的手势轻轻一弹,让黑桃十轻巧的转了半圈,接着把场内已经亮出来的牌全部收走。围着桌子,手上拿着牌的男人们,屏气凝神地看着这一幕,之后有几个男人口中发出惊呼,但是,这些声音也透露出几丝苦涩、责难,和感叹之意。 「好了吧?……没有了吧?」 藏在猎人帽之下的锐利眼神环绕在场的对手们,叼烟斗男人留着胡子的嘴角轻轻扬起(好像在笑),一手把硬币收过来。 「谢啦!」 「哇,手气真好。」 「他从刚才就一直赢到现在呢!」 「你要收敛一点,阿尔。」 「这才不是运气,是实力啦!实力!」 被称为阿尔的男子收集着大家扔过来的东西,然后把全部的牌重新洗过。 野熊酒吧面对下着雨的街道,放在屋檐下的桌子不管是靠外侧的还是内侧,全都湿得没办法用。坐在酒吧里面的净是中午或老年的体面绅上,边喝着咖啡或麦芽啤酒边消磨时间,其实有时连不该消磨掉的时间也被消磨殆尽。大雨刷刷地下着,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雨声和雨水好像一道帘子,将这家店和世界完全隔离。 你的工作没关系吗?有人以憎恶的口吻问着。没关系啦,又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阿尔边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回答,一边迅速地发着牌,并把剩下的牌亮出来。 「又是黑的,出这张牌可以吧?」 「去!」 「这张是你的吗?」 「这张是哈纳的吗?这样很难打耶……」 边发着牢骚,边依序把牌丢出去。这群男人把眉毛挑得老高,翻牌,把牌在手上摊开来不给别人看到。阿尔边看着牌,一边只用牙齿和嘴巴慢慢的把没有点火的烟斗从右嘴角移到左嘴角。他不会像生手一样,每抽一张脾就把牌按照大小重新排好。刚抽到的牌放在右边,只要一瞥,就能瞬间作出判断把没用的牌抽出来,左手一闪马上把所有的牌排成扇形。就算紧盯着他的动作,对手们还是搞不清楚现在丢掉的牌是从哪里抽出来的,抽出来之前是放在哪的。 「来张老k,来张老k吧……耶!哇哈!」 可不能输给这群边翻牌还边说出自己希望,脸上的喜怒哀乐都一览无遗的笨蛋。 重新坐在椅子上,肩膀一晃动,开襟羊毛衫口袋里的硬币开始叮当作响。差不多是时候了,这场决胜负之后,就先离开椅子吃顿饭吧! 阿尔的心思像是被看透似的,迎着暴雨,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少年跑了进来。穿着对削瘦的身躯来说嫌大的黑色夹克、灯笼裤,和俏皮的狩猎帽,一名活脱脱像是「贝克街侦探小队」成员的少年。 「有没有一位叫做阿尔的人?」双腿岔开伫立在雨中,少年喊着。 「我就是。」 「史东纳夫人派我来求救的,」少年用袖子用力地抹脸(似乎是沾了煤渣,这下子连其他地方都弄脏了)。「听说排水管坏了,水淹得整个家都泡水了。这样下去,到了晚上恐怕连住在里面的人都要变成雨蛙啦!」 阿尔的烟斗像是意志消沉似的,一下子垂了下来。 嘘~咻,不知道是谁轻轻地吹着口哨。 「又是那个寡妇吗?」 「要应付她得花不少钱吧?」 「胡说些什么,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也不确认是什么面额,阿尔便直接将手里的硬币抛给少年当做跑腿费。同时发出声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上的牌原封不动的交给站在背后观战的人,然后拍拍对方的肩膀要他顶替自己。 「这是个幸运的位置,加油吧!」 沿着墙壁渗出的雨水从壁板的松脱处流出来,二楼和三楼有如暴风雨中的船舱,摇晃个不停。 一找到漏水的地方,艾玛就拿着不要的布条塞进去,带着抹布,提着水桶快速地在家中各个角落穿梭,睁大眼睛仔细寻找是否还有地方漏水没看到。回头看到塞进去的布条如果已经湿透,就换条新的再塞进去。 很明显的水是从上面漏出来的,虽然可以想见自己在顶楼的房间一定灾情最为惨重,但现在已无暇顾及。二、三楼有太多不能被淋湿或受损的家具和小摆饰。每一样都是凯莉·史东纳在这五十几年的人生里,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如果快被水淹到,就赶紧把这些重要的宝物一一搬出去,不是往已经安全的东西的上面堆,就是收到盒子里以确保它们无恙。 和女主人的家具相比,艾玛自己的东西都是就算湿了只要晒一晒就没事的,女仆的衣服和蜡烛等消耗品,严格说起来不算自己的所有物,不过是为了工作而借来的东西罢了。 要说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属于自己,而且是重要的宝贝,顶多就是那个吧……只有那条手帕而已…… 一手撩起又湿又重的裙摆,小心抓着扶手不要滑倒,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快爬上湿滑的楼梯。重复着这个今天不知道做了几次的动作时,她突然想到。 收在衣柜上面的抽屉里……那条威廉·琼斯所送的手帕。如果可以的话,只有那条上面绣着美丽绣花的手帕,希望它可以不被淋湿,不想让它受到损伤。 可是…… 房间太远了,从这层楼梯上去还有好长一段路,因为离屋顶上那根好像已经坏掉的排水管又很近,就算去看,应该什么东西都湿透了吧?自己这么一去,搞不好全身都会弄得脏兮兮,而且看到那副惨状,不太可能什么都不做吧?所以…… 只好忍耐了。 艾玛紧闭嘴唇,蹲在女主人寝室里被水浸湿而沉甸甸的地毯上。 反正,已经来不及了, 自己的房间就待会再说吧。 更重要的是,只要这种糟糕的天气和被湿气浸染的住家,不要让女主人的身体继续恶化下去就好了。 当阿尔冒雨赶到122号时,最强的雨势已经过去了。但是,仍在下雨的时候也没办法爬上屋顶。 帮忙年轻女仆把因吸水而变重的布类拆下来集中于某处,上上下下的不知道倒掉几桶脏水后,连这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也开始腿软了。 原本他就已经不是能埋头苦干地从事劳动工作的年纪了。不知道是凯莉搞错了,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不晓得她是没有看到现实,还是故意不去正视。 和道格拉斯·史东纳两个人一起度过的那段熬夜、喧闹狂欢的日子里,名为年轻的这股能量到处窜流,每天都烦恼着不知道要如何消耗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活力。 那已经是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 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不知不觉中天色有些暗了。 阿尔从女仆房间后面爬上仍然潮湿的屋顶,一边注意爬到陡坡的时候脚不要踩滑了,一边四处张望。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排水管有一个孔已经脱离原来的位置,倾斜的很严重。被枯叶、泥巴、鸟羽毛,和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住,加上骤降且强烈的大雨从排水不良处猛灌进去,似乎是这股冲击的力道让排水管坏掉。 把几支摇摇晃晃的支柱拆下来,然后把已经生锈到完全发挥不了作用的螺丝拿起来丢掉,把手伸进去把塞住的东西掏出来丢掉。接着告诉从窗户探出身子的女仆,要她拿铁槌和钉子过来,虽然试着想把它固定在应该是最靠近原来位置的地方,但短时间所能做的充其量不过是应急措施。 「要找内行的专家过来。」 阿尔回到二楼女主人的起居室,边擦拭着脏污边说: 「已经完全歪掉了,就算勉强修好再用也撑不了多久,还不如全部打掉重做比较快啦!」 「你在胡说什么,这怎么行!」 凯莉·史东纳马上就否定这个提议。 「反正是破烂的老房子了,已经很旧了,所以到处难免会出现毛病。但它可是比我还要撑得久呢!」 虽然是没头没脑的气话,但她的真心话却也吐露出几许落寞。 阿尔不加思索的抬头看看这位老朋友的遗孀,但凯莉马上移开视线,往女仆蹲踞的墙边走去。 「实在很严重呢!这一块可能得拆了。」艾玛一边手指着凹凸不平,有一部分都已经裂开的壁纸,边摇着头。「先把它好好晒干……然后用针去剌突起的地方,让里面的空气消掉……但是这样就没办法在上面贴新壁纸了。」 「真是伤脑筋呐……」凯莉的神情黯淡了下来。「如果只是水渍造成的痕迹,那还可以假装没看到……但要是发霉了可就很不卫生,而且也会招来虫子和老鼠什么的。」 「说到不卫生,」阿尔开口。「最不卫生的应该是她的床吧,那个才叫灾情惨重呢!把它搬下来吧? 」 艾玛一脸早就了然于心的样子低下了头,凯莉却吃惊的睁大了眼。 「你说灾情惨重,是怎么回事?如何个惨法?」 「因为就在漏雨处的正下方,整个都湿透了。不如把整个床都拆了,找个天气好的日子,连里面的东西也一起拿出来晒吧!要不然可能会让这孩子生病,而且床架的木头早就烂到都可以折断了。」 「唉,真是够了!」 凯莉不耐烦的坐到椅子上。 「真是伤脑筋啊……每一样东西都要花钱。为什么没有马上搬出来处理呢?艾玛!这么一来会怎样,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艾玛低着头说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唉,都是我不好,因为我还拜托你几件可有可无的工作要做。所以就算很担心自己房间的状况,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后推延。」凯莉把头倚靠着放在扶手上的手腕,点了点头说:「今天你就睡厨房吧!」 「地板可能有点硬,但最起码是干的,而且整晚睡在火炉边应该很暖和,多拿点垫被和靠枕过去就可以睡了。对了,不要拿你自己已经湿掉的过去,可以用客房的,只是可能有点旧,味道不是太好闻就是了。」 「是……」 「阿尔,你也去帮忙。」凯莉·史东纳靠着用两手撑在扶手上的力量站了起来。「真是的,没事下什么雨呀!」 「?灰猫卡蓝迪努,今天也满肚子气。」 阿尔一边唱着歌,边把挂在床头的东西拿起来,把只剩床框的床尽可能放到远离窗子的地方。 「?羊癫疯发作,尾巴翘起来胀得好大。 刚好乔治经过,哇!这是个瓶刷, 刚好他想要个瓶刷,所以不小心看错了。 一把就抓起来带走,抓起来带走。」 「?喵喵喵!你在干什么喵! 哇哇哇!别再叫了哇!」 艾玛也不自觉的跟着唱起来。 用假音把整首歌唱完以后,阿尔莞尔一笑。 「很像呢,卡蓝迪努。」 「什么?」 「像凯莉那家伙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以为了不起,就像一下子就把尾巴翘起来撅成瓶刷的猫……难道下雨还要得到谁的允许才能下吗?真是的,连下雨都要生气。」 艾玛费了好大劲才维持住正经的表情。 「觉得有趣所以想逗逗她,才一逗她就马上张牙舞爪,像是要咬人。想必道格也吃了她很多苦头吧。」 「您认识老爷吗?」 「因为我们以前住得很近。」阿尔把艾玛手中的东西接过一半,走下楼梯。 「我们从小就混在一起了,以前常在柯芬园那附近的街角玩。一个人在那里摆笑脸,另一个则蹑手蹑脚走过去,趁人不注意偷了摊子的苹果。不会吧……凯莉都没说过吗?都已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太婆了,我还以为除了陈年往事外,她什么都不讲呢!」 「她没有说。」艾玛跟在后面,一边下楼一边这么说:「除了老爷已经过世这件事以外,从来没有听她说过有关他的事情。」 「这样啊……」 一边把湿掉的垫被扔在走廊尽头,阿尔一边说: 「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要是太怀念过去,总是把以前的事情挂在嘴边,听说幽灵会跑出来喔!凯莉应该不会想遇到什么幽灵吧……」 有好一会儿功夫,艾玛只是沉默地摸着被子上的破洞,当阿尔把烟斗从口袋里拿出来时,听到她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吐出一句话来。 「老爷……和夫人,以前感情很好吗?」 「啊?」 「对……对不起。」艾玛羞红了脸。「因为您说从在柯芬园玩的时候就是好朋友……那您知不知道,夫人和老爷是怎么认识的?」 「一般来说对象是父母决定的吧,先通个几封信,等到第三次见面时,不就已经是在婚礼上了吗?」 阿尔又啪哒啪哒地爬上了楼俤,艾玛只好拉起裙摆跟在后面。 「……都是这样的吗?」 「每个人都是这样。」 「我觉得不是这样耶……」艾玛望着阿尔裤管的绑腿。「像夫人这种个性的人……就算是父母……但结婚对像这种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怎么可能让其他人来决定。」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因为凯莉的个性很倔强。」出现在眼前的绑腿,时而靠近,时而远离。「看起来不像是会顺从父母决定的乖乖牌。但是在以前那个时代,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起码我没听过我们当中有谁不是这样的。即使到了现在,不也还是这样吗?除非是个性古怪到家,否则谁也不敢忤逆父母的威严还有他们决定好的事情。乖乖听话比较轻松嘛,每件事情都去反抗的话太辛苦了。」 「…………」 「原来如此,」绑腿瞬时停止不动,「所以卡蓝迪努总是气鼓鼓的,尾巴随时看起来都像瓶刷。」 艾玛一陷入沉思,阿尔突然转过身来,开始模仿起羊癫疯发作的猫咪。 就在这个时候…… 「你在发什么神经!」 当事者凯莉一手拿着篮子从窗门探出身来。 「艾玛可是老实又洁身自爱的女孩,拜托你别教她一些有的没的。」 「是!」阿尔重新把猎人帽戴好。「这我知道。」 「可以帮我把放在那个房间角落的桌子搬走吗?因为墙壁都毁的差不多了。」 「没问题。」 「那我要下楼去了。」女主人轻声的对艾玛说完,开始步下楼梯。 啊!传来了微弱的叫声,接着响起很大的声音与震动。 原来是脚踏在潮湿阶梯的女主人,不小心滑倒而摔下阶梯去了。 左脚脚背一带肿了起来。幸好绑带式的鞋子能很快脱下来,但束紧在腿上会妨碍血液循环的袜子,如果不剪开就没办法脱下来。腰和侧腹也好像撞伤了,一触摸或者想要伸展身体,就会痛得直皱眉头。 虽然有人说要请医生来看,但女主人说太麻烦了,不需要。 「反正不过是跌倒和扭伤罢了,就算骨折也不过是有点磨擦或裂开。这种小伤不需要治疗,医生也顶多要你敖药然后好好睡觉。」说完之后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真是倒霉啊!」 「别这么说啦!」 阿尔用暖炉里的余烬替烟斗点火。 「真的只是被绊了一下,」凯莉觉得很懊恼。 「所以我说啊,你已经不是年轻人了。」 「没错,扶着把手就安全多了,而且裙子又重,手上还拿着东西……啊!对了,艾玛,你可以帮我把刚才掉的东西捡起来吗?」 「我现在就去整理。」 女仆离开了。 这对已经步入老年的男女之间,出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默。阿尔慢慢地吹了一口烟斗,冒出来的烟有如空虚的时光,轻飘飘地往上升然后渐渐消失无踪。 「猫。」 冷不防地,凯莉开口说话。 「你刚才在学猫叫吧?」 「嗯,是啊。」 「让我吓了一跳,因为以前道格也常这么做。」 阿尔一吸气,斗钵里的烟草便燃烧着明亮的红色火焰。 「那个人……有时候会叫我小猫咪。」凯莉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像是痉挛似的微微一笑。「除了他,没有人会那样叫我。」 「你是在炫 耀你们夫妻有多恩爱吗?」 凯莉沉默不语。 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是艾玛下楼了。 「夫人。」围裙里兜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这个应该是条项链吧?我已经尽所有可能,尽量把它们都找齐了。」 捧在手心的印花棉布里面,包了一串陈旧的饰品,那是由珠子和黑玉做的老式饰品。串绳好像因为受到掉落的冲击而松开,整个饰品几乎要解体了。 盯着饰品的凯莉,睫毛和带着混浊眼白的双眼微眯了起来。 那是,丈夫他……刚刚才提到的已经过世的道格……所送的生日礼物,虽然称不上是华丽流行的首饰,但是和凯莉白皙细长的粉颈很相配。戴上这条项链,连自己都觉得看起来颇有古代女王之风。 那天是两人婚后第一次拍纪念照的日子,虽然大家都说这样的妆扮对新嫁娘来说未免太过朴素,但用来搭配自己最喜欢的薄菏色洋装的饰品,就是这条项链。 因为是钟爱的珍藏,所以只有这条项链不交给艾玛而打算亲自收到别的地方去,没想到却在拿的时候跌了下来,好像是命中注定似的。 「……哎啊……」忍着痛,凯莉勉强开了口:「这个东西已经很旧了,串绳说不定没法用了……」 「让我串串看吧,」艾玛蹲下身去:「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 凯莉从鼻腔吸了口气,像是要表明不用了似的摇摇头。 「就这样放着吧,反正我也不戴了。」 话才说出口……心头一凛,虽然这是早就应该明白的事情。 没错。 那么朴实无华的项链,我已经不戴了,因为已经不适合我了。 脖子和锁骨一带的肌肤已经布满皱纹、黑斑,实在难以示人,除了立领的款式之外,已经不穿其他的衣服了。 就像这个家……已经是漏雨严重的破房子,连我也是垂垂老矣。 「真是倒楣的一天啊!」 连阿尔说完这句话就离开,凯莉也置若罔闻。 时间还没到吗? 不要那么急。 已经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慢慢来,别那么不耐烦。你实在太心急了,不能不沉住气啊…… 好难受呀!一直维持这个姿势,像个笨蛋似的什么话也不能说,太无聊了。而且……我觉得很丢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事情就是这样。像这种程度的小事,大家都是忍耐过来只要再忍耐一下就行了,你看,就只要再一下子。 这么一来, 这个瞬间就会从现实变成永恒, 固着在银粉之上。 ……夫人? 听到轻声的呼唤而张开眼睛,啊……原来刚才睡着了,这才明白自己作的是梦。 一股自己很怀念的人就在身边的感受却还很强烈。 这种感觉已经超越很久没见面的事实,让人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真实。 那是梦,虚幻的梦,陷入时光的长河里不断地被翻搅着,最后消失无踪。 但是, 凯莉觉得,大概再过不久,自己就会被召唤前往梦境。 已经愈来愈接近逝者所在的世界。 「我来替您换纱布。」 凯莉把双脚放在置脚椅(注17),蹲在一旁的女仆,露出了充满稚气的年轻脸庞。 ※注17置脚椅(ottoman):用来放置脚部的辅助用椅子,十八世纪时由奥图曼土耳其辗转传到英国。 凯莉有一股揪心的感觉。 「我说……艾玛呀……有关琼斯家的少爷。」 女仆一瞬间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喉头吃惊地一震。 果然没错,凯莉心想。 「情况怎么样?」 女仆的脸胀得通红。虽然几乎无法察觉,但她似乎还是点了点头吧? 「因为你这孩子就是这种个性。」身体在椅子上挪了挪。「虽然我想我是多虑了……但是这种事情我实在听太多了。生得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去到大户人家工作,认识了上流阶级的少爷,结果被玩弄后抛弃之类的。」 艾玛正在解开纱布的手,忽然停止了动作。 「你喜欢他吗?」 纱布被撕了下来,拿得远远的。艾玛把新的纱布放在自己胸前稍微温热后,才放在女主人的肌肤上。即使这样,还是有些冰凉,凯莉微微的缩起脚来。 「……他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 像是在自言自语似地,艾玛呼了一口气后开始说话。 「虽然他拥有那么好的身份和境遇,但我总觉得……有时候……他对待我的方式,好像根本忘了我是个女仆。」 「你说的没错。」凯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的个性就是一旦对什么事情着迷,就会不管现实,说的更极端点,就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似的,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了。」 「……男人常常会想去问yes或no:……到底有多少可能性……如果拿自己和某个人比较,到底对方会选择哪个之类的……」 「这样啊,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男人在年轻的时候很单纯,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如果知道这条鱼根本就钓不到还硬花时间去试,不但显得蠢,而且也白白浪费了时间。」 「琼斯先生他……」艾玛熟练地卷着绷带。「不是这种人。他是那种不管走到哪……只要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像是天空好蓝、吹来的风像春天一样温暖等……总觉得,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是非常非常快乐的。」 「这样啊……」 凯莉把两手放在扶手上,使背部放松。 想吃鱼的话只要到店里买条好鱼就行了。而之所以特地出门垂钓,是为了享受垂钓本身的乐趣。所谓的乐趣在于做好准备,左思右想,想着这样应该钓得起来、那样应该没问题后开始布饵,之后一面把运气交给老天,一面怡然的眺望着青空或让肌肤感受微风的吹拂。 只有在进行像是钓鱼这种近乎奢侈且浪费时间的活动时,才能体会天空和风所带来的特殊感受。 所谓恋爱,是蒙受恩惠的闲人的奢侈品,只有在可以毫不在乎地浪费时间--像这样的时候才能享受到的滋味。 就算如此…… 只提出一句要小心啊之类的忠告,也未免太敷衍了事了。 事情不可能皆如双方所愿的顺利发展,但就算这是已经设好的陷阱,除了默默往下跳也别无他法吧? 简直无药可救……因为年轻呐! 而且,虽然我已经迟暮矣矣,但这些孩子们的未来才刚开始呢! 一定要把这个家好好的整修一番,凯莉下定决心。就算让积蓄缩水也在所不惜……因为就算我死了,这个世界不也是在这一瞬间就宣告结束。 --大约三天之后…… 晒在内院里的潮湿物品已经晒干、收起,凯莉的手脚也消肿了,修排水管和贴壁纸的装潢业者频繁出入,让122号的这户人家陷入一股平时少有的手忙脚乱之中。 凯莉在起居室看书时,艾玛来到她的面前。 「夫人,现在可以打扰您一下吗?」 「什么事?」 「有样东西想请您过目一下……」 凯莉没看过这个递过来的纸盒。可能因为前几天下雨,盒角有点歪了而 且沾了些水渍,但这是个看起来用来装高级品的盒子。其实,这个盒子就是装着威廉·琼斯送给艾玛的蕾丝手帕的盒子。 盒子里面有一件首饰。 几乎和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完美的串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凯莉不自觉的提高音量。「和原来一模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我找到这张照片。」艾玛递出相框。「我想照片里的就是这条项链……所以照着相片试着串串看。」 没错,的确是,就是那张照片。 不论是脖子还是露背礼服,都不必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年纪。或者说刚好相反,是想要拚命夸耀、装扮的年代。 连停下来拍张照片的时间都觉得漫长,忍耐得好痛苦,年轻、娇嫩欲滴,充满了汩汩不断的活力。 「这位是老爷吧?」 对女主人的感伤之情浑然不觉的艾玛露出了微笑。 「长得非常英俊呢,看起来很温柔。」 「没错,他就是道格。」凯莉简单地回答。继续说下去的话,声音会开始颤抖。 「那是他生前的样子,他就是我的丈夫。」 手指顺着照片中的线条抚摸。 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怎么会这么年轻! 怎么会那么不知天高地厚、意气风发又少根筋呢? 从来不知道时间消逝的速度有这么快。以前根本没想过,原来自己会愈来愈老,命运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或疾病改变,而且死亡的降临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原本以为过了今天还有明天,明天过了还有后天,就这么过了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夫妻永远是夫妻。因为在主的见证下成为夫妻的两个人,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们分开的。 唉,也曾经有过如此幸福的时光啊…… 「还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因为艾玛这么一问,才让凯莉猛然发觉。 修改的地方。 重新来过的地方。 如果能穿越时空,向当年的两人传达些什么,我好想对他们说…… 好好过活,珍惜眼前的一切,还有努力过日子。 人生的流逝比自己想像得要快。而且两个人可以一起幸福度日的时间实在太短了,那些都会成为极为贵重,而且事后回想起来难以忘怀的回忆。 尤其是对凯莉来说,年轻时的凯莉。 不过只需保持让一张相片拍好的短暂数秒,都没办法乖乖忍耐的急性子凯莉。 别急,不要赶过头了,坐下来仔细体会。当时的一刻,那段只有一次,再也无可取代的时光。 你既聪明又认真,总是想先计划下一步的下一步要怎么走。不论做什么都要做到好,这么一来就容易心烦意乱,失去耐心。为了能更有效率、更俐落、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很多事,总是卯足了所有劲。 但是, 在你拚命想要达成的目标或企图的旁边,或者说仅距离咫尺之遥,有些东西会悄然滋生。那些自行产生,而且不断累积的东西,那些由无数个料想不到的意外所堆积、串联而成的东西。 所以…… 有时候,把时间浪费掉了也无妨, 天气好的时候坐在河边静静垂钓,抬头看看天空,嗅嗅空气的味道。如果有恋人,就带着恋人同行,紧紧抱住这个有缘与自己相逢的心爱对象。 在仅有一次的生命里,不论是偶然得到的幸运还是灾难,全部都要好好接受、体会,并且怀抱着感谢。 不要等到后来才抱着遗憾,恨不得自己能回到当时重来一次。 「……夫人,您还好吧?是不是觉得哪里痛?」 「啊,没这回事,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凯莉摇摇头重新打起精神。「没有哪里需要修改,这样就可以了。真的是和原来一模一样,谢谢你了。」 「不客气……那真是太好了。」 艾玛双颊泛红,把首饰放了回去。 「本来还觉得自己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那么,首饰和这张照片,我就把它们都放回房间去。」 「就这么做吧。」 「那我出去了。」 凝望着女仆离去的背影。 神啊!请保佑她的爱情,给她幸福而非考验,让她微笑而非哭泣。 因为她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孩子,请您尽可能温暖地守护着她吧…… 想要使力却使不出来。 双脚出现异常。 感觉不到痛,没有感觉,这种失去知觉的感觉更可怕。 凯莉知道如果只是麻痹还算好,要是恶化成坏死就会变得相当麻烦,这个聪敏又拥有丰富知识的女性此时已隐约预测到,身体从现在开始出现的不适或不由自主,代表自己启程和亡夫相会的时间也不远了。 插图108 story 5 two different worlds(第五话 两个世界) 累积了一整个漫长苦闷的冬季,四月的雨把覆满尘土的石块彻底的冲洗干净。当青草在泰晤士河的河堤内冒出新芽时,伦敦已是一副花团锦簇的摸样。 除了各种五颜六色的花草点缀着家家户户的窗边、店铺、街角,受到明亮的阳光与和风的鼓舞,沉浸在春天气息里的少女们,也各自精心装扮起来后开始外出。 纵使是维多利亚王朝那种尽可能把肌肤裸露的程度减少到最小的保守服装,但也不可能连呼应愉悦心情的明亮色泽与风格都受到限制。光是把用来包覆千金小姐们没做过坏事也没劳动过的粉嫩小手的手套材质,从快要使皮肤窒息的小羊皮换成轻柔的丝缎或透明的蕾丝,就能有解放的感觉。 虽说不必和上流阶级一样,在穿着上严守诸多限制,但是春天的气息也降临在这群帮佣的女仆们身上。在琼斯家广大的宅邸内做着粗重工作的女孩们,仿佛受到隐形妖精的鼓舞,动作和说话的神情都显得快活快了。 「我说啊,刚才来的那个印度客人。」 一边仔细擦着数不清的玻璃当中的一扇,一个女仆开口说道: 「你们不觉得他长得挺可爱的吗?」 「有吗?」在一旁也正擦着玻璃的女仆这么回答:「我对他这型的没什么兴趣,你不觉得很恶心吗?而且我觉得他这个人好怪。」 「会吗?」 「怪透了!连他带来的那群女人也很奇怪,一群来路不明的家伙。」 「啊!你说的是那群近乎全棵,而且打扮得很像奴隶的女郎!」 听到这,这群平常衣着受到严格要求,与裸体相差甚远的女孩们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对看。 然而…… 「可是我觉得很好看耶!」其中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不经意吐露出自己的本意,随后马上引来周围其他女孩的嗤之以鼻。「那群女孩。我觉得她们看起来好像随时都很开心的样子,好羡慕喔!」 就算同样身处必须听唤于人的身份,彼此的差异也实在太大了。一边是奔放又重视享乐的印度,一边是要求禁欲和墨守陈规的英国维多利亚王朝,两者的观念可说是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 到底哪一边的人比较幸福,这就不是旁人可以知道的事了。 「那你去当哈基姆王子的侍女好了!」 「去呀去呀!只要去拜托他雇佣你不就得了,我想他一定会马上答应你。」 「那你就可以穿上那种见不得人的薄纱衣服,反正爱美不怕流鼻水!」 「这个嘛……」受到强烈的反感与排斥,就连天真烂漫的她也发觉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别这样嘛!反应这么激烈……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只要是贵族,可都流着蓝色的血液呢!」 「而且他还是东方人!」 「如果要我选他,我倒觉得威廉少爷要比他好多了。」 「你居然敢说什么好多了……」 「好了,你们别再逗嘴了!」 负责孩童房间的泰瑞莎·哈米尔顿,啪啪地拍了拍手制止。 「动手别动口!不到休息时间是不可以讲话的!」 女孩齐声不情愿的回答知道了,然后继续工作。 「最近的年轻女孩真是不像话。」泰瑞莎手擦腰,怒气冲冲的说:「当我以前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要是女佣敢在工作的时候聊天,马鞭可是毫不留情的就飞过来呢……」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正后方通过,扬起的风把她的洋装裙摆整个吹了起来。包在内裤里的巨臀露出了大半。虽然这副窘状并没有被人看到,泰瑞莎还是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压住裙子,蹲了下来。 听到了不寻常的骚动,女孩们不自觉的放下手边工作,转过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那是什么?刚才的……」 「是哈基姆王子吧?」 「他坐的那个东西是车子吗?」 「有马吗?我觉得好像没有看过那种东西耶……」 「哎……哎唷!」泰瑞莎·哈米尔顿因为羞耻与混乱而变得满面通红。不会吧!到底今天穿的内裤是不是够干净?是不是被那些身份卑微的女仆们看光了,自己该不该找个地洞钻进去? 叭叭叭叭叭!嘟嘎嘎嘎嘎嘎! 没办法顺利转弯,车身摇摇晃晃的撞了上去,在壁纸和墙板上刻下累累伤痕后,汽车终于驶过了走廊。这群只在下半身缠了条布,看在这个时代的伦敦人眼里根本和裸体没什么两样的黑皮肤女郎,或坐或站,塞满了姑且不论那究竟是座位还是地板或是引擎盖的部分。 哈基姆·亚达瓦利让其中一个女郎操作方向盘,自己像是站在大型邮轮甲板前方的船长,直挺挺地站着,脸上露出非常满足的笑容。 汽车在各处横冲直撞,到了高度落差很大的地方也依然继续前进,女郎们从车上跳下,把所经之处的每一道门打开,好让车子长驱直入。 目的地是好友的书房。 在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震动,又听到了奇怪的轰隆声之后,威廉抬起头来。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当他正打算起身,看是要赶快逃出去还是躲在桌子底下时,那个庞然大物正好朝正前方冲来,在他的面前紧急煞车。 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因为车子还是震动个不停,而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正使劲地不断吐出烟雾。 「嗨!」 这位异国王子看起来心情好到极点。 「你快来看看,我最近到手的好东西!」 「你这次又有什么惊人之举……咳咳!」抱着头弯下身的威廉,把手中的羽毛笔给折断了。「那玩意,你到底用什么方法把它搬上来的……?」 「这个新玩具很有趣吧!不用马来拉也可以动。」 「咳!这是汽车,玩具哪能跑得动!」威廉拚命忍耐着回答。「算我求你,赶快出去吧!眼睛也顺便睁亮点,你看我都呼吸困难了,呜……咳咳咳!」 「威廉,你也来!上车吧!」 女郎们拉住穿了衬衫的手臂,准备把他拖上车。 「咦?」 「我们让这台玩具跑跑嘛!你也一起来!」 又来了……大象的恶梦又要重演。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 但是,要是放着不管,难保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基于责任问题,基本上不和他去是不行的。 虽然这么说。 但也不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反正,刚好对这些不论怎么做也永远做不完,而且千篇一律的文件审核工作感到厌烦。明亮的窗外是一片盎然春意,像是在叫着快啊!快啊!快来玩啊!自己却背对着这大好美景。 除非对方近乎强迫式的邀请,否则自己根本不可能去冒险……威廉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这一点。 就在此时-- 凯莉·史东纳夫人在122号的房子里替表上发条,这是她每天的例行之事。每天都要替亡夫道格爱用的怀表,确实地转上十五圈发条。因为长年下来,这已经固定成为每天早上醒来马上要做的事情了。 虽然感受到小小齿轮微弱的抵抗感,但只要以指腹夹住旋转螺丝,机械就会滴答滴答地走,忠实而准确地报时。每一次的鼓动……和心脏的运作方式……以这种非常接近的形式,不断地动着。 一次也没有停过。 也不曾故障。 手上的机械耐性极佳地运作着 ,却不是活的。终究只是个无机质、不具心灵思想的装置。只要不上发条就走不了了吧?要是停了一段时间不再替它上发条,也只不过是不动了而已。虽然这并不是真正的死亡,但感觉上如果这只表在某天突然就不动了,那么对我来说,丈夫才是真正的死了。 ……愚不可及。 凯莉笑了。 他老早就死了,任凭谁来看,都知道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就算这是亡夫留下的遗物,也半点关系全无。 认真追究起来,替这只表上发条的次数从他死后才明显增加。他已经不用这只表很久了,与其说是道格的表,还不如说是我的表。 如果我不上发条,它就会悄然停止。 我的表…… 感觉到视线投射过来而抬起头,寡言的女仆端着像是装了早餐的容器,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你做了早餐啊?」 「是的。」 凯莉把脸一沉。「我明明说过我不要……」 嫌恶的挥手表示不要后,女仆却一反平日的不肯顺从。 「请吃点什么,就算只吃一口也好。」 「我肚子不饿。」 虽然板着脸这么说,但凯莉也觉得这样下去,自己和撒娇使性子的小孩简直没什么两样,还是先敷衍她,免得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好,我吃。你把东西搁在那里就好,等一下……我说不定会想吃。」 女仆听话地把东西放下。 看得出来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全是凯莉不想听的、含有说教意味的话。 把脸转过去,街外满是明亮的阳光,女仆精心照料各种花卉都已经含苞待放。隐藏在庭院深处的耀眼春光,让凯莉将眼皮半阖上。 「对了。」 叹气的时候刚好想到。 「艾玛,有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要请你帮我跑一下腿。」 车子发动不了。 汽车就这么停在路中央、朝着错误的方向,然后就再也发不动了了。如果对象是心情欠佳的马儿,要嘛给它红萝卜,要嘛给它一顿好打,通常就能继续前进。 「唉,这样我也没办法了。」偶然经过的工匠,把头伸进打开的引擎盖,看过之后发出了叹息。「这样是动不了了,琼斯少爷。」 「故障了吗?」威廉问。 「不是的,只是没燃料了。就像烈日下的瘦牛,干瘪瘪的乳房一滴奶也挤不出来,你们的油箱也一滴油都没啦!」 威廉不由得仰天长叹。 「燃料是什么?」哈基姆不解地说:「还是新车呢!我才刚买的,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坏掉吧?」 付钱买了车,就这么直接从店家开走,也没先把油加满就直接上路,威廉可以想像得出这副情景。 「我告诉你,为了让内燃机发动,必须燃烧什么东西。就像暖炉,如果木材烧完了火不就熄了?」 原本打算仔细的一一作说明,但是看到哈基姆的目光不知道已飘向何处,因此作罢。 「那您打算怎么办呢?」亲切的工匠,边擦拭被机油弄脏的手腕边问:「我想只要加满燃料就可以发动了,但这附近好像买不到吧?」 「只能找个人把燃料带过来了……但是,不巧我身上没带钱,因为临时赶着出门。」 「这样啊……那就先拦辆马车什么的让您代步。」 「说的也是。不好意思,如果能先帮我垫付一下,事后必有谢礼。」 「喂!威廉。」 一点责任感也没有的哈基姆突然喊道: 「那里是什么地方?从刚才就一直看到有人进去。」 「嗯?」 他手指的方向,是位于新牛津和博物馆路交界处的巨大建筑物。 「喔,那是穆迪斯的店。」 「妙迪……什么?」 「查尔斯·爱德华·穆迪斯。他的脑子很好,是第一个靠着『精选文库』赚了很多钱的老先生。那间是新馆,是一间有将近百万本藏书的租书店。」 「我们去看看吧!」 「喂!」 「你看有那么多人被吸引进去,所以一定很有趣。这种地方再适合打发时间不过了!」 威廉一边慌忙地追赶着已快步走去的哈基姆,一边回望着汽车与那群被留在原地的印度女郎。 不为所动的女郎们,有的摊在不会动的汽车上,或者作势要抓飞来的蝴蝶,不然就是拿着磨刀修指甲,甚至还有人抓着那位亲切工匠的手腕对他抛媚眼。 看这个样子,不去管她们应该也不要紧吧…… 「抱歉!可以的话,就麻烦你安排了。」 总之,先去追哈基姆那个笨蛋吧! 即使是正值书籍文化与大众文艺成熟期的英国伦敦,书本也还是非常昂贵而且珍贵的一种存在。一本分上、中、下册的小说要价半基尼,相当于一个工人的周薪。除了少部分的文艺爱好者和有钱阶级,书基本上不是用买的,而是用借的。 就算只是租书,价格也绝对称不上便宜。但是穆迪斯的店推出了一个制度--只要缴交一基尼的年费,就可以一次借一本书,而且租借的次数不限。店里的生意因此非常兴隆。 之所以能提供这种压倒性的低价让人租书,秘诀在于大量进货、大量出租的制度。面对一次购买几百本书的穆迪斯,出版社当然不能不另眼看待,以破天荒的低价完成交易。此外,在杂志《观察家》等当时受欢迎的杂志上登广告,也带来很好的效果。只要一看穆迪斯的广告,不论是现在的流行趋势、受欢迎的书,或者本周推荐,全都一目了然。也就是说,只要是穆迪靳推荐的书就会大卖;相反地,如果不是就乏人问津。 而且正如」精选文库」其名,这里只提供让人带回家也放心、老少咸宜、适合阖家阅读的健康读物。关于这点也广受好评,因为在那个严格、禁欲又在意他人眼光的年代,每个人都很怕自己或家人一个不小心读到那种伤风败俗的书籍。 开幕于一八六○年底的新馆一楼,是个面积和高度都让人瞠目结舌,有如巨型水坝的大厅。这个房间中央有个巨大的半圆形柜台,依照会员姓名的第一个英文字母分为四区并排着,同时处理租书、还书的手续。 其他还有书籍贩卖部、郊区配送部、输出部,和伦敦·书籍·社会专区也都住一楼。最后一项,仅限住在伦敦附近的人才可以加入会员,虽然年费比一般的会员多了一倍,要二基尼,但是一个星期可以借三本,而且只要提出申请单,还提供在两、三个小时内以专用马车把指定书籍送到家的服务,实在是很省心又方便。 地下室还有被称为地窖(catabe)的巨大藏书库,二楼还有由专人负责破损书籍的修缮部。基本上,只要把这栋大楼想成现在的图书馆大致就没错了。 艾玛一手拿着女主人交给她的清单,仔细检视著书架上的书。这里的书多到让人把头抬到下颚都会痛的高度,望过去还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书。可以闻到皮革和布,还有用来装订的纸等各种素材的味道。 艾玛心想,这个世界的书实在多到读不完,而且每年……不,是每天都有新书出版。 要读完一本书就已经很不容易,而且每一本书都是由某一个人写出来的。 书有好几万本,也就是说人也有好几万人。 应该没有人可以了解 所有书籍的内容吧?要把这里的书全部都看完,应该也不可能办得到吧? 假使真的有那么一本书,让你找到了,并且成为自己最喜欢的书;但是只要这本书没有拿到手,或者一开始就连有这本书的存在都不知道,那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不知你觉间,就这样擦身而过。 要读到一本能真正感动自己的书,和遇见某一个人是一样的…… 「啊,你看!就是这本书啦!」 不认识的妇人正兴奋的和身旁的女伴说话, 「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很棒的故事!」 「什么故事?」 「有一个生下来就很不幸的女人,认识了一个拥有贵族身份的男性,虽然身份不同,两人还是坠入爱河……」 艾玛从她们后面经过时,因为她们知道后面有人,刻意放低了音量,所以接下来最重要的结果没听到。但是,听故事的女性像是吃惊似的睁大眼睛,而已经读完整本书的女性则闪着戏谑的眼神,脸上洋溢着笑容,格格地笑出声来,所以应该是个很开心的故事吧!不是让人为之掬一把同情泪的悲剧,而是欢喜收场的喜剧。 虽然和自己无关,但还是稍微安了心。 她们说的书是哪一本呢? 可惜她们拿在手上的时候没看到。 如果有机会,真想读一读,这次没办法,看看下次吧。如果女主人可以让我用一下她的会员卡的话…… 因为有点不确定,所以艾玛问了人,然后把书放在伦敦·书籍·社会的受理柜台前。 「就这三本吗?」 递出会员卡后,男性店员露出讶异的神情,比对着会员卡的资料和艾玛的脸。 「你不是会员本人吧?」 「我是代替她来的,」艾玛说。「夫人因为脚受伤没办法来,所以我替她来。」 「喔,是这样啊?」男人迅速地处理着租书手续。「这么说来我才想到,有好一阵子没看到她了……脚受伤很麻烦的。我父亲就是这样,以前身体硬朗得掉到泰晤士河也没事,但是脚才出一点毛病,隔没多久就死了。人啊,只要一不能动,身体很快就不行了。」 艾玛默默地点了点头。 最后被要求签名,艾玛写下代理凯莉·史东纳。好在有人事先告诉她要这么做,不然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什么坏事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 基本上,如果不具备一定的阅读和书写能力,也没办法胜任这样的工作吧? 「哈基姆!不要把每本书都拿出来!拿出来要放回去,放回原来的地方!」 「你很啰嗦耶!」 哈基姆又随手拿了一本新书,啪啦啪啦地翻看着,随即嘟起下唇。 「真是的,这本也全是字。」 「这不是废话嘛!」 「多一点照片或图片,不是看起来赏心悦目多了?我父亲就收集了很多色彩鲜艳的书。」 「喔~这样啊……但是你别搞错了,这里又不是你家!不要太过分了!」 「而且,连印度的爱经都有。」 哈基姆露出暧昧的眼光。 「每一页的边缘都有烫金,摸起来触感之好自然不在话下,而且每翻一页,都还可以闻到不知白檀还是麝香的迷人香味呢!」 「那……那确实是很符合书名。」 「第一次看这本书,是从父亲的第十七个妻子那里借来的。」哈基姆的眼神像是飘到了远方。「她的年纪不过比我大了八岁,那个时候我才五岁,我听到她叫我过去,还以为她要给我点心吃,就乖乖跟着她走。结果来到了挂了好几层薄纱的寝室,还烧着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的香,然后她对我说,王子您以前有看过这样的东西吗……?等到我回神过来,才发现她居然摆出完全和其中一页插图一样的姿势。」 威廉的脸庞像煮熟的龙虾一样愈来愈红,哈基姆不怀好意地笑了 「插图这玩意儿真的很棒呢!」 「我……我不否认这一点!」威廉挥舞着双手。「但文字具有无限的可能性。人的头脑本来就具备想像力,与其直接看图片,只靠充满暗示性的文字也不见得就比较逊色。因为可以让想像力像翅膀一样,尽情翱游……」 像是要展翅高飞似的,威廉猛力的张开双手。他忘了自己手上还拿著书,手挥动书本时所卷起的一阵风,不小心轻轻地挥到某个人的帽子。听到对方小声地惊叹并伸手压住帽沿,威廉连忙要出声道歉。他把身体转了过去。 「……艾玛小姐。」 太惊讶了! 朝思暮想的人小心翼翼地把刚才租来的三本书,抱在穿着朴素斗篷的胸前。 「哇!」威廉的心脏好像快要从嘴巴跳出来。「吓我一跳!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 哈基姆退了一步,以热切的眼光凝视着艾玛。 艾玛轻轻地咬着下唇,把视线移开。 「你刚来吗?……喔,不是啊,要回去了吗?那我送你……糟糕!车子刚好抛锚。」 面对不知所云的威廉,艾玛突然用清澈的眼光凝视他一眼,然后轻轻点头示意。 「啊……你好。」反射性地脱下帽子回礼:「那么,呃,就这样了。」 威廉依依不舍地望着没有回话、迅速离去的艾玛背影。 「哎~呀~」露出了绝望的叹息。「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车子可以开就好了。」 哈基姆用指尖弹了弹自己的嘴唇,两眼微眯,开口问道: 「这里没有爱经吗?」 这个专有名词似乎也有一定的知名度。身处于嘈杂的人群里,威廉的脸变得通红。 「你太大声了!」 「起码有英译本吧?如果还有插图就更棒了!我来问问看好了。」 「为什么要问这个!别去,你这个笨蛋!」 「为什么不能问?这本书非常有用呢!你一定要读一读。不论就它的历史地位还是实用性,都很值得一读。」 「够了,你已经看够了吧?回去吧!」 拉住他的袖子准备拖他出去。 「先生,请稍等一下。」被柜台的人员叫住:「如果您要租书,那么要先办手续才行。」 糟糕,不小心把书带出来了。 无可奈何地,只好在对方递过来的文件上,写下地址、姓名还有其他细节,结果无意间听到…… 「听说那家的夫人,身体不太舒服。」 书店的男店员一边快速的整理一边说。 「咦?」 「啊,我说的是刚才和你们讲话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你们应该认识吧?」 威廉翠绿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碧玉,翡翠,通体清澈透明的翠绿。 巧妙切割而成的昂贵宝石闪着耀眼的光芒,悬吊着大型吊灯的墙壁上镶着金箔,这里是个喧闹的大厅,正举行着舞会,室内乐团设于大厅内一角,几十把弦乐器一起上上下下地拉着弓。每个人配合着优美的音乐,踩着优雅的舞步,轻摇浅摆,从裙角带动脚尖。男士清一色地穿着毫无个性的黑衣,而女性们的服装……则是五颜六色、款色各异,两者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脱离跳舞行列的人们,各自在墙边占据一角,兴高采烈地交谈。 「……然后瞄准五只猎犬一起追上去的地方,准备好了以后……砰!」 红发青年一边加上夸张的动作及手势一边叙述着,当他模仿枪枝击发的声音 时,妇人们除了发出惊呼、紧张地吞口水、做出吃惊状,有的还会压住胸口或直眨眼睛。当中还有人假装因为过度惊吓导致失神,藉机软绵绵地倒在心仪的年轻男子肩膀上,能够成功引起殷殷关切的,当然是精于此道的已婚妇人们。 「年轻人就是喜欢打猎。」一个老早不玩这种把戏的妇人,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后,露出温婉的微笑:」有句话说愈是得不到的愈想要。要是很轻易就到手了,不是太无趣了吗?」 「说的一点也没错,愈是凭自己本领好像捕捉不到的高贵猎物,愈是想要得到,这是人之常情。」罗伯特装模作样地模仿那位妇人以带着手套的手轻掩嘴角的样子。「或者从不知名的猎杀者手中成功逃脱,以为已经没事了而正在喘息的猎物。『刚好那里有一头中箭而受伤的公鹿,离开鹿群,独自拖着疲惫的肢体准备躺下来休息。』」 「『那头可怜的兽发出如此凄厉的哀号--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从无辜的鼻头上滴落。』」妇人接着滔滔不绝地朗诵。 「『于是这头愚蠢的兽--流出的泪水让河水上涨,(注18)」青年一边微笑,一边以这段引用句结尾。 ※注18:引自《皆大欢喜》(asyoulikeit)莎士比亚着,福田恒存译,节录自新湖文库。省略的部分以「--」表示。 「莎翁的作品到现在也算是古董了,哈尔弗特先生。」 「但是如果连一小节都背不出来,考试可是没办法及格的呢!」年轻贵族微微的眨了眨一只眼,高雅地做出这个眨眼动作。「为了想要看看有哪些句子,以后能在某些场合里派得上用场,我可是拚了命似地好好下了一番功夫呢!」 妇人们发出悦耳的笑声,代表很欣赏这位年轻贵族的机智。 聊时尚、聊观光地区、聊天气,甚至聊现在热门的最新侦探小说(「你知道吗?犯人居然是管家呢,怎么样也料想不到!」)……因为话题并不是太深入,所以也就不会误闯禁区的典型社交对话到处展开,接着介绍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的新面孔,然后确认下次聚会的受邀细节。所有的舞会、演奏会,还有餐会,也就是每一次的聚会,都由不同的男主人、女主人在不同的地点举办……想要拓展人脉为将来布局,利用舞会、演奏会,还有餐会这种场合是最有效的。所谓的上流阶级,就是让形成这个阶级的特定一群人,花时间装扮得当后,再花时间聚会,等到过了一定时间后散会,没多久后又以不同的型态聚会再散会,就这么不厌其烦地重复下去,度过一生。 正当他打算从椅子站起来时,却被一个怎么想也想不出她叫什么名字的丰满中年妇人逮住。陷入马上就要接受特别招待却还得恭敬回礼的困境,青年罗伯特·哈尔弗特也只能勉强装出笑脸应付过去,对方一讲再讲的谈话内容终于告一段落,那么我先告退了,抬起弯得有些发疼的腰,虽然终于得到解放,但还是不可大意,得看看四周是不是还有敬谢不敏的人物。 置身在这群盛装打扮的喧闹人潮里,鸡尾酒的催化作用和让人昏昏欲睡的音乐,让他感到轻微的晕眩。因为每个星期都要站在类似的光景之中,所以变得缺乏真实感。就这么一直站着的话,最后连远近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耳朵也听不到声音了。自己该不会是有点发烧了吧? 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与这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不知所措地靠着墙的黑衣身影上。 视线一交会,对方也马上举起手来。是以前的同学。 「你不是威廉·琼斯吗!?」压抑住快要雀跃而起的脚步,走上前去。「会在这里遇到你还真是难得啊!」 「可不是嘛……」威廉耸了耸肩。 「过得还好吗?要过去打个招呼吗?让我介绍重要人物给你认识吧?」 「谢谢你,如果是凡维克大佐和他的夫人,那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威廉那双颜色显得更深的翠绿色眼眸(罗伯特觉得这是证明他烦躁不安的证据),好像在说,拜托饶了我吧……似地闭了起来。「我起码也知道要和主办者好好地打个照面,不然怎么证明我真的有来过呢!」 「什么?」罗伯特一拢修剪整齐的秀眉,高挺白皙的鼻梁,这才转过来看着老友。「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因为想来才来的,是吧?」 「那当然啰!我父亲说不管怎么样,反正一定要我来就对了。」威廉毫不掩饰地就这么叹了口气。「最近让他发现我寄了一大堆谢绝参加的邀请卡,于是被他狠狠的骂了一顿。要是史蒂芬早点寄出就没事了,可是他却要等累积了一大堆才处理。我看我的零用钱一定会被减少。」 「哈哈哈哈!管家要是因为这样而被你骂的话,也太可怜了。对了,难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带了个朋友来,他正在那里抱着美女跳舞。」 威廉若无其事地指了过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而且容貌带有异国风味的青年,正踩着轻巧的舞步带着一个妇人跳舞。 「啊,是他啊!我上次在报纸上看过。」罗伯特点点头。「记得他是印度的王子嘛!那他是住在你们家啰?」 女士们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窃窃私语。 他应该不会让他的舞伴感到困扰吧?还是说从今晚开始,可以暂时不用独守空闺了? 「你也可以一起跳舞啊!」 「别开玩笑了。」 「他看起来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是啊,看来带他一起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威廉说的一副事不关己。「哈基姆天生就是这块料,他在这种场合根本就是如鱼得水。」 「你呀……」罗伯特仔细地望着友人:「该怎么形容你好呢?就好像被钓到半空中,却还在死命挣扎的鱼。」 「你说得没错,尽义务可不是轻松的事。」 「义务?」 「我也是琼斯家的一员。我父亲说,彬彬有礼地出席社交场合也是重要的任务之一,如果缺乏正当理由或没有要事得做,却老是拒绝邀请,这么一来就要以怠忽职守的罪名把我给开除。」 虽然是玩笑话,但威廉的表情却十分认真。就算是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看来应该是真有其事吧? 「我这个人超级怕麻烦,」罗伯特说:「看来你也是。」 「是这样吗?」威廉又叹了口气。「因为,事实上这些派对真的很无聊嘛……好难熬啊!要我傻愣愣的站在这里,真像个傻瓜。」 「那倒是。」 「反正我父亲要我见人就笑,然后把人的脸孔和名字记起来,但是介绍完一位又换了一位,哪能记得住这么多脸和名字啊!我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可要是真不记得,下次见面不就糗了?所以我只好从刚才就开始观察从眼前经过的人,数了数几个人穿粉红色,穿蓝色的又有几个?仔细想想实在觉得很空虚,好像脑袋都发烧了。如果不是有哈基姆在,我早就回家了。不过能遇到你真是开心!」 「听你这么说还真让人高兴呢……」 对于从一出生就注定会成为男爵、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非卿即伯,属于一定会出现在男爵名册、拥有纯正贵族血统的罗伯特来说,威廉·琼斯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属于极少数的例外之一。 追根究底,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个商人的儿子! 他们靠着大量的金钱与不错的评价,虽然勉强可以和上流阶级的人来往,但其实不过只是个想要往上爬的菜鸟。在贵族社会的排名里,属于敬陪末座的最低阶层。 说到身处这种地位立场、处于这个年纪的有为青年应该做的事 情,也只有尽可能参加这种社交场合,从中寻找缔结良缘的对象。 想必他父亲一定急死了,罗伯特迅速地推测到这一点。 虽然拥有爵位,继承世代流传(无法改变的地位)下来的土地,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却屡遭不如意之事的上流人士,与累积巨富但出身卑微到连祖先从哪来的都不知道的低下阶级,透过主和教会的见证下所产生的婚姻奇迹而各取所需,在当时已是司空见惯之事。一般的适婚男女只要自己本身没有大问题,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这个人有多少田地?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有多少价值?……老一辈想知道的不过就是这些。而社交活动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进行估价的舞台罢了。 不过,威廉不需要人担心,迟早会卖个好价钱吧!目光一向精准的罗伯特这么想。 相貌端正、酒癖也不差,看来身上没有什么怪病,而且也绝对不会和人决斗或是在什么地方藏有私生子。虽然不是很耀眼,但非常足够了。 况且,与其成为爱情狩猎中的甜美猎物,女人更喜欢将立场对调过来,自己射出爱神丘比特的箭,看准猎物主动出击。假装出掉下陷阱的样子,其实自己才是设陷阱的人。受到追赶虽然逃跑,但其实真正设陷阱等着猎物掉进去的才是她们。 和那种谈恋爱时一副工于心计,仔细计算得失的危险男性比起来,像威廉这种清心寡欲、一副置身事外、显出对结婚这档事漠不关心的类型,反而更受到欢迎。这类型的男人会更吸引女性的注意、引起她们的兴趣,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 凡事都有个限度。就算这个人是自己原本就喜欢的类型,但只要没见到面也是枉然。太过矜持不但遇不到机会,说不定评价还因此而下降呢! 真是拿他没办法,在此出手相助吧。 谁教他们两人是朋友。 要是主角换成自己会嫌麻烦,但一旦是别人的事时就觉得很轻松,由这点可以证明他的确教养良好。而且无法对那些若放任不管恐怕会遭遇不测的鲁钝家伙见死不救这点,也是源自高贵血统的宿命。 「跟我来。」 罗伯特用力抓住威廉的手要他跟自已走。 「我介绍难得的美人给你认识。」 「呃,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别跟我客气。别担心,我不会介绍太糟糕的给你。」 「不是啦,美女都很不好伺候。」威廉连忙辩解。「反正见了面,我肯定又会胡乱说一通,被人家瞧不起啦!」 「就是这样才需要练习啊!就像体操也要时间练习,不论做什么都需要练习。」然后两手拍拍屁股,喊了一声:「突击!」 罗伯特·哈尔弗特这家伙并不坏,威廉心想。是少数几个从学生时代就保持友好关系的朋友之一,如果有谁是自己当真打从心里欣赏的,要说只有他也不为过。 在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中,两个人的立场都有些特殊,几乎被其他所有人孤立。罗伯特是因为个性太像军人,而且出身高贵;而威廉则刚好相反,是因为身份太低,两个人之所以熟稔起来,或许是彼此都没有其他走得近的朋友,也可能像是磁性的n极和s极之间的异性相吸。 虽然人不坏,但有点爱管闲事。 而且,这种派对正是罗伯特最拿手的部分。加上长年的耕耘,这里可说是他独领风骚的地方。 接着把威廉陆续介绍给其他人认识,男女老少都有,人数多如繁星。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说这是我的好朋友,露出微笑说以后还请多指教,然后握手。周而复始地重复下去,威廉渐渐头昏脑胀起来。本来要他待在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件苦差事,更何况这些上流阶级的大人物有各种称呼、正式名称、绰号,和领地名。谁和谁是夫妻还是亲子关系,什么人和什么人是朋友或是宿敌……得记下来的事情多如牛毛,根本来不及一一消化这些接踵而来的情报。 不过,父亲所期待的就是这些东西吧?威廉心想。攀关系,基本上有过一面之缘。什么嘛……反正对方马上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下次在派对又说了一次幸会幸会,之后还是不记得。那到底要当几次初次见面的人才会被人记得?那样也没关系,只要最后有人会记得你是谁就行了。只要一直见面,慢慢的也会记住吧!你要努力让人非记住你不可。 说到这点,威廉还真的非感谢罗伯特不可。 「你还年轻。」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出这句话。那是遭到史蒂芬告密,结果被叫到父亲的办公室时的事。除了翘掉很多派对没去的事,连写信婉拒邀请的事情也一并被揭发出来,看来可说是犯了不小的罪行。 「年轻就是叛逆,就像弹簧,愈压它的反弹愈大。但你之所以年纪这么轻就这么任性妄为那是因为你非常幸运,你不必为了挣一口饭吃而拚了命地工作,也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你身处的环境很幸福呐!」 一切正如父亲所说,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威廉除了感受这种被说得面红耳赤的感觉,也只能低头站着。 父亲挥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从办公桌的后面走过来,继续毫不留情地说着。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毫不在乎的把难得的邀请统统拒绝?没有爵位、身为一介商人的琼斯家,却能跻身名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财产吧。」 「这当然也行关系。」才一回答,就马上斩钉截铁地丢出回覆。「但还有更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品格、知性,与礼节。」 威廉双手握拳,掌心被指甲压出新月形的痕迹。之所以能面无表情地继续下去(这应该本来就做得到),是因为觉得自己(可能只有自己觉得?)很优秀。 「最适合把这三样特质学好,而且最能展现它们的场所,就是社交界。」 父亲以专用的道具把管家拿来的烟草两端迅速切开(威廉心想父亲一定觉得自己的动作很优雅),继续滔滔不绝。 「上流阶级是建立在社交界上的,透过社交可以深入了解彼此的想法和背景。最起码打过照面,或是一起度过一段彼此交流体验的时光。亲密感、友情,或者是婚姻关系,社交界内部的人脉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所有。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就是由一些朋友、亲戚等特定人士之间的强烈团结意识,与利害一致的关系所建立的。事实上,整个世界的财富与命运,说是掌握在几百个甚至几十个握有特权的贵族手上也不为过。我想这点简单的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这番话的什么地方具备了品格、知性,和礼节了?威廉心想。 应该是强烈的欲望、权利,与既得利益吧。 但是,可惜的是……威廉已经不是年幼到会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年纪了。并不是像弹簧那种单纯地只为反抗而反抗,但也不具备独立到可以做出反击的能力。说穿了,自己不过就像父亲所说的,刚好有幸生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 「出席这种可以接近特权人士的派对,是你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因此,所有的邀请你都应该出席。」 「……但是……」 「你想说什么?」父亲不喜欢别人反驳他的话。」难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非得拒绝如此宝贵的邀请?有什么像样的理由你就说!我可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好的。呃,例如……现在哈基姆……」 「哼!把他也一起带去不就得了,让他在这里的社交界露脸,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件坏事吧!」 相对地,对哈 基姆有恩的琼斯家来说,这当然也不是坏事。威廉心想。 「怎么搞的?你这副表情,难道还有其他理由不成?」 「这个嘛……也不是啦,事实上……」 其实威廉并没有说出这件事情的打算。虽然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但情急之下,却不小心说出口了。 「和史东纳老师有关。」 「史东纳太太?」 父亲把香烟从口中拿出,挑了挑眉。 「那位夫人怎么啦?」 「是这样的(脑中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因为她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听说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走动。我很担心她的状况,所以呢……嗯,那种热闹的场合就……」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被问得哑口无言。「不是啦,其实我只是听到有这样的传闻……因为是偶然听到的,所以还没有确认到底是不是这样。」 「到底是真是假不重要,恩师都生了病,难道你不用去探病吗?」父亲很执着这点,怒声说道:「威廉,你多少要懂得什么是礼貌。社交有一定的规矩,最重要的是做什么事情都要遵守规则。基本上我说你啊,在我提醒你之前的这十年,你根本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老师吧?这种事情不能随便,一定要面面俱到。」 「…………」 「好,就这么决定。星期四可以吧,史蒂芬?」 一边把父亲只抽了一半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能干的管家一边点头,一边回答是。 「什么?」威廉从椅子上抬起身来,「请等一下,星期四要做什么?」 「要去探病,当然你也要去。」父亲不容许有人与他讨价还价。「要是有其他的约定就取消。下个星期四下午,我们要去拜访史东纳夫人的宅邸。下午茶的时间去应该方便吧!」 再怎么说,这样也太自作主张了吧? 想到父亲顽强个性的四角形下颚,一副伸出去好像可以连石块都轻易咬碎的样子,威廉感觉到胃里好像有股气不断地翻搅着。 别人方便与否、现场的气氛如何、时机是否恰当、无法做出决定的动摇心情等……敏感地接收到这些小细节并稍加配合的这种体贴,父亲恐怕连一丝这样的能力都没有吧?应该没有。就是凭靠那一身有如奔驰马车的过人活力,琼斯商会才能拥有这么大的规模,而且愈来愈像成为只要一听到店名,人家就会要你多加掂掂自己荷包的店。 要和父亲那样的人…… 唔,星期四要去那里?小梅利本街122号?和父亲一起去? 顽固的父亲也会看到艾玛吧。 说到这,把艾玛介绍给父亲……应该是做不到吧……或者说…… 脖子的血管附近觉得热了起来。 不可能会慧眼识英雄的父亲,应该根本不把艾玛放在眼里吧。更不用说是自己的心意和对艾玛的情愫。 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朝胸口袭来,整个胃像是要打结似地纠在一起。但罗伯特却露出那么灿烂的笑容拉着我满场跑,穿梭在这些穿金戴银,梳着厚重发髻的女士们,还有为了讨这些女士欢心而大献慇勤的男士们之间,一一上前寒暄。 「坎贝尔夫人。」 「哈尔弗特先生。」 所谓一流的社交人种,就是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就做出正确的称呼。首先,微笑的同时要清楚说出对方的名字,然后轻轻举起对方的手在自己嘴边轻碰一下,或者点头示意,这样才算完成第一步。如果无法在这三小时内,不论遇到这三百人中的哪一位都能做出合宜的应对进退,就不配当个贵族。 「哎呀,这不是琼斯少爷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年纪比母亲年长的坎贝尔夫人拉着裙子深深地屈膝致意。 「因为最近几乎没看到您,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倒不是身体出现状况。」威廉拚命在脑海中搜索着,上次到底在哪和这个人见面的。 「令尊令堂都还好吗?」 她好像认识母亲,不知道认识到什么程度? 「托您的福,家父的身体和口才都还很硬朗。」先以这句不会出错的话应付过去。 「我们好像快要代替每天的前菜,让他大口吃掉了。」 「真的啊,他真是个有趣的人。」坎贝尔夫人发出银钤似的笑声。「哎呀?怎么啦?」 「我不喜欢这个。」一个将身体半隐在夫人肩后的娇小女孩,边扯着手套边说:「好讨厌喔!早知道就选蕾丝的。」 「你又在说这个!」 一边稍加斥责,夫人一边抬起眼睛看着威廉与罗伯特。像是有所冀望。 她的眼神连迟钝的威廉都懂。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和她说说话吗? 「这位可爱的淑女,」效率十足的罗伯待马上彬彬有礼地上前招呼。「是令嫒吗?」 「这是我的二女儿爱蕾诺。老实说,今天是她第一次参加正式的舞会。」心中充满了女儿进入社交圈的喜悦,夫人推着女儿的肩膀。「不是教过你要怎么打招呼了吗?」 「哈尔弗特先生。」满脸通红的女孩直盯着罗伯特,拉着裙摆,微微屈了屈膝。 「爱蕾诺·坎贝尔小姐。」 罗伯特从容不迫地回了礼,因为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威廉也只好跟着打招呼。 「我是威廉·琼斯,初次见面请多乡指教。」 「琼斯先生……?」爱蕾诺小姐睁大骨碌碌的杏眼。 「该不会是那间店的琼斯先生吧?」 「对了,她可是贵店的忠实爱用者呢!」坎贝尔夫人好像现在才发觉似的提高语调。「她啊,只要讲到打扮就没完没了,一个星期要去买个三、四次。今天也是,一下子说衣服不喜欢、一会儿说不满意发型,换了好多次,真的是折腾死人了。她说果然是在琼斯家找到的法国制的料子比较好。」 「妈妈,您说这个干嘛!」 「已经和她说衣服没办法赶在今天的舞会前做好了,可是她说她就是想要,万一被别人买走了可要后悔一辈子。她还像个孩子,幼稚的很呢……常常会突然想到之前在哪里看过的东西,然后像着魔似地说现在就要。拗不过她,只好驾着马车带她去买。」 「喂喂!」被罗伯特用手肘碰了碰。「你发什么呆啊?遇到这么重要的大客户,难道连句好话也说不出来吗?起码也该开口请对方务必和你跳支舞!」 真糟糕。 终于想起来了,坎贝尔家不正是众所皆知的贵族名门吗!让店长感动到痛哭流涕,说多亏有这个只要有新货进来就必定大大捧场的小姐,让我们可以自豪自己的品质已经达到名流的标准了。他说的,就是这位小姐吗? 这样啊……多亏这个女孩强烈的物欲与任性,我才有零用钱啊! 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生意人最重视的就是生意。 「小姐,」威廉弯下腰,伸出下腕,「如蒙不弃,请和我跳下一支舞。」 「……乐意之至!」 说完之后只见一朵红晕出现在粉颊上,这么看来,这只小鹿还没有接受过任何的邀舞吧?姑且不论冒险与尝新的心情,她会不会对生平的第一场舞会感到怯场,而钻进母亲的怀中呢? 虽然抱着偏见,认为对方是个娇生惯养的傲慢大小姐,但面对第一次的舞会,对方因为紧张而高高抬起下巴的样子,看起来凛然 不可侵犯。像是要接受对方挑战似的笔直目光看起来也很可爱。 这个女孩实在没办法讨人厌呐,威廉心想。 可以和她说下次要是到店里来,请指名找自己,找个人先挑些品味高尚的年轻女孩可能会喜好的款式,然后等她大驾光临。如果她那么满意我们店里的品质,每次都大量购买,那我们就要提供特别服务,在商品上架前先让她过目,想必她会很高兴吧? 热闹的柯芬园蔬果市场也是伦敦著名的景点之一。夹在两旁摊贩间的狭小通路,挤满了批发商和散客。要是走到稍微不那么拥挤的巷子,在转过几次弯后很容易就会迷路了。 艾玛提着购物篮,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在人群中钻进钻出。踩着缓慢却坚定的脚步踏入熟识的蔬果店,买了一把芦笋。随着初夏来访一起翩然而至的蔬菜是女主人的最爱,只要把嫩绿的芦笋简单用热水烫过,再铺满在薄吐司上做成单面三明治,就算再没有食欲,至少不会连一口也吃不下去吧…… 蔬果店的少东穿着没扣上扣子的背心,当艾玛正在等他把比较嫩的芦笋挑出来然后秤重时,有人拉住自己的裙子。 「果然是艾玛姊姊啊!」 「姊姊!」 「啊,你好。」艾玛露出微笑。 「你出来买东西?」 「东西?」 来者是蔬果店的年幼女儿玛格丽特和她的弟弟汤米。智能有些迟缓又矮小的汤米,总是当玛格丽特的「跟屁虫」。 「我告诉你喔,我马上要去上小学了!」玛格丽特很得意地这么说。 「去上小学!」 「小学?」 「反正你不能去啦!」汤米被玛格丽特抢白一顿,快要哭出来了。 「就是去上公立小学啦!」说得一副愁眉苦脸的,是蔬果店的小老板,也就是玛格丽特的爸爸。 「真是的,搞一个什么奇怪的制度,对我们来说只是多添麻烦而已。反正就是叫小鬼过去,然后告诉他们让他们受教育有多么可贵吧?但是这样一来,在店里帮忙的时间不就减少了?」 面对爱哭鬼汤米吵着说不要啦,我要和你一起去……玛格丽特大声的说不行,你不能和我去学校,发现用说的无效后,玛格丽特打了汤米。 「要是被人发现你是恶婆娘,可就没人敢娶你了。」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女孩子也要重视学问了。」刚好路过的老板娘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如果学会了读书写字和用算盘,对蔬果店可是大有帮助,要是连诗也能背个一、两首,说不定还能掳获哪个贵族的心呢!」 「去你的,说那什么傻话!」蔬果店老板把用报纸包好的芦笋递出去,从艾玛手上把钱收下来。「不过是读点书罢了,哪有这么夸张!好了,谢谢惠顾。」 「谢谢惠顾!」 「顾!」 边向山蔬果店老板、玛格丽特,还有不住哭泣的汤米所组成的欢送团挥手,艾玛踏出了店外。 随着步伐的韵律,艾玛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某一首诗的诗句。 凯莉·史东纳大声地背诵出来并且督促自己跟着念,让年幼的艾玛在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就是高贵的教养。对一个女仆来说,或许是太过深奥的「学问」也说不定。 我走在以特权闻名的街道, 我走遍了以特权闻名的泰晤士河畔的每一条街道。 我看见每一个我遇到的人, 脸上流露出疲劳困顿之情,悲伤的神情。 不论是男人的叫声, 还是婴儿受惊的哭声。 或者其他的声音,甚至是充满愤怒的声音; 在我听来,都是人心被锁在自己做的枷锁里所发出的呻吟。 i wander throuth each chartered street, near where the chartered thames does flow, and mark in every face i meet, marks of weakness, marks of woe. in every cry of every man, in every infants cry of fear, in every voice, in every ban, the mind-forged manacles i hear.(注19) ※注19:引自《伦敦》(lorldon)威廉·布莱克《英国名诗选》平井正穗编,岩波文库出版。本书引用的是诗的前半部分。 回到小梅利本街122号后,把买来的东西放回厨房,然后把送到玄关的邮件拿去给女主 人,边说我回来了,边把质地颇佳的信封交给女主人。 女主人的气色很差,皮肤粗糙,看起来毫无生气,发髻胡乱地从一边肩膀上垂下来,看 起来很憔悴。艾玛心想等主人身体好一点时,要把房间弄得暖一点,脸和头发都要好好帮她 整理一下。 虽然太过担心而很想提醒些什么,但还是努力把这股念头压抑下来。「我买了很棒的芦 笋哟!」艾玛装出开朗的口气说:「而且价钱很便宜,因为这阵子老是吃布丁,所以想说做 点夫人您喜欢吃的美味吐司……」 严厉的语调像是要指责艾玛的快活,凯莉,史东纳开口: 「琼斯父子他们好像要来探病呢……」 星星的光芒照耀在大地, 当它的眼泪覆盖整个天空时, 是否就是造物主在对你微笑说好呢? 他创造了小羊,而且是否也创造了你? 老虎啊!在夜晚的森林中, 熊熊燃烧的老虎啊! 是不是不知死亡为何物的手、眼, 创造你这身骇人的匀称?(注20) ※注20:引自《老虎》(thetyger)威廉·市莱克《英国名诗选》平井正穗编,岩波文库出版。本书引用的是诗的前半部分。 when the stars threw down their spears, and watered heaven with their tears, did he smile his work to see? did he who made themb make thee? tyger! tyger! burning bright, in the forests of the night, what immortal hand or eye, dare frame thy fearful symmetry? 久违的前雇主来访之前,女主人要艾玛把这间陋屋彻底地打扫一次,也仔细地整理了自己的仪容。除了清洁身体、梳好头发,还在脸颊与嘴唇画上淡妆,手腕内侧也抹上了香水。虽然看起来只是朴素的家居服,其实是精挑细选的上等货,耳朵、脖子、手指没有配戴任何首饰,只有插在发上的发梳画龙点睛似地镶着宝石。 艾玛站在窗边等待着。因为马车提早两分钟抵达巷子,她于是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通知女主人。 等 到这对父子前来敲门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对艾玛来说,这是第一次见到琼斯先生……也就是威廉的父亲。身高比威廉矮个半英吋,但是肩膀和胸膛都厚出许多,以前应该是很结实的肌肉,现在从肚子和臀部可以看出有中年发福的迹象,不过整体而言是个打扮得体、富裕的绅士。 真是位架式十足的父亲,艾玛心想。 从抬头挺胸、根本不把下女放在眼里的绅士手中,无言地接过外套与手套,有那么一会儿,虽然感觉威廉趁着父亲不注意时,欲言又止似地看着自己,但还是恭敬地低着头视而不见。虽然内心感到煎熬,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场地这么小,不要说交谈了,就连以眼神示意都可能都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引导客人进入客厅。 「欢迎大驾光临,真没想到两位会亲自光临寒舍。」女主人坐在有软垫的椅子上,张开双手表示欢迎。「请原谅我只能坐在椅子上。」 「当然无妨,史东纳夫人。」 李察·琼斯露出连一丝暖意也没有的笑容,在不失礼的原则下,以最短的时问握了夫人的手,随即放开。凯莉感觉他的手像是充满过人精力似的温热,而且很湿润,让她产生-股冲动,很想用裙子把被别人汗水濡湿的手擦干。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琼斯先生,您还是一点都没变。」 「您也是啊,听说您跌倒了才急忙跑来探望您,意外的是,您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呢。」 「让您大失所望了吧?其实我只是脚痛而已,没想到还要劳动您这种大忙人,来看我这只脚都已经进棺材的老太婆,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哈哈哈,您还真是会说笑话啊,您身体之硬朗,连鬼神都避之唯恐不及。」 双方一来一往,表面虽然说得客气,但句句分明是话里藏刀,艾玛看到威廉脸上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神色。 就算和自己无关,对一向讨厌争执的威廉来说,应该从小就常常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两人的唇枪舌战吧?要是自己成了话题中的人物,恐怕就更加坐立难安了。 「好像我这个不成材的儿子最近常叨扰贵府……他做事没个准,要嘛很久都不来,要想来嘛,就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简直还像个小孩,太不成体统了!想必他当年一定是个让您头痛的问题学生。」 「哪儿的话,没这回事。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只是注意力不容易集中。」 「听您这么说我就宽心多了。这孩子明明是男人,但是个性有些不切实际,可能是像我太太吧,做什么事情都慢吞吞的。」 准备茶点的同时,艾玛迅速地瞥了一眼,看到威廉僵硬的坐在一张看不到两人视线交会的椅子上,脸上一副谁来救救我的表情。 「我虽然常常念他,但他好像没有这个自觉。」 「因为还年轻呀,这也是急不来的吧。」 李察突然伸出手腕,从悄悄走近的艾玛手上,迫不及待地把茶器端走。而且在那一瞬间,明显地不知怀着什么企图,把她的样子和容貌彻底地打量了一遍。 自己正在被观察着。 艾玛心头一惊,连忙放手,低着头退了出去。 「我已经决定了。」李察·琼斯清了清喉咙,自顾自的像是在宣示什么地说道: 「小犬也差不多该继承家业了!」 艾玛差点跌倒,连忙假装自己从地毯上捡起其实不存在的灰尘。 「虽然我现在身体还算健康,但自从知道连这么硬朗的老师,都不得不在家静养时,我就变得愈来愈不安了。人啊,不能不服老,谁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明天。」 「您说得没错。」 凯莉·史东纳以低沉坚定的语调回答后,陷入沉思。她敏感地察觉到这两个年轻人紧张的心情,以及内心正骚动不已。 李察·琼斯今天来,到底是抱着什么目的?而且非得要选在我们家的客厅? 「就算再怎么小心,有些事情是人没办法控制的。」 「想到事情如果变成那样,就觉得不能抱持着过去的态度坐视不管。」 李察的鼻子哼了一声后,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儿子。「总之如果成了家,他的个性应该多少会改变吧?也算他运气好,最近有人来说亲,对方的条件非常好。」 什么?连凯莉也吃惊的睁大了眼。 「某位小姐对这小子非常倾心,于是人家来问我们愿不愿意娶他的千金。」 「等……等一下!」威廉站起身来。「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那还用说!当然要先透过父母看看彼此适不适合。」 「您跟对方说了什么?不,先告诉我对象是谁!」 「上次不是才在舞会上见过,坎贝尔子爵的千金爱蕾诺小姐。人家是位正值二八年华,纯洁可爱的小姐不是吗?听说对方对你非常中意,而你对她也颇有好感。」 「什么……」 威廉站了起来。 「这是场误会,因为对方是非常重要的客户!父亲你不是说了一大堆,说什么参加舞会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因为我听说她在我们的店里买了很多昂贵的东西,所以对她特别殷勤,难道这也错了吗?基本上……下管五十年前的作法是怎样,由双方父母说了就算的婚姻,在这个世纪末已经行不通了!如果以为我会乖乖听话,看父亲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那就大错特错了!」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盘旋在沉默的客厅,久久不散。 已经许久没有遇过有人大声争执的场面。像是为了避免自己受到波及,凯莉将身体瘫在椅子里一动也下动,艾玛为了准备所有人的饮料,不得不来来去去,忙碌的双手无法把耳朵塞住,而最不想听到的话却有如枪林弹雨似地,不断地袭击着她毫无防备的背后。 「……是谁?」 以低沉,有如窃窃私语的声音,李察·琼斯开口问道 「有吗?你心里已经有确定的女人了吗?」 「这……」 威廉很快地看了父亲一眼。 父亲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把手放在扶手上托着腮帮子,露出挑衅的眼神,好像在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巨大、伟大、尊大的父亲,从以前到现在从不曾让步的他。 言语上的反驳倒是有过几次。面对父亲目中无人的说话方式、觉得自己永远是对的武断态度时,自己曾好几次脱口而出」可是,那是因为……」或是「请等一下……」。 经过几次交战,威廉了解到一件事,父亲这座以岩壁砌成的墙,不是那么容易垮的。 他所认为的真理绝不接受一丝妥协,价值观也不会出现任何动摇。面对自己儿子仗着年轻一逞口舌之快,他绝对不会包容,而是更毫不留情地给予迎头痛击,直到体无完肤,因为他认为这就是父母该做的。 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的父亲,看起来比由上往下看的自己还要「高」,即使百般不情愿,威廉也不得不承认。 威廉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瘦弱的老鼠,想找个可以躲起来的洞穴。 「她是可以配得上琼斯家的淑女吗?」 父亲这么问了。 充满了恶意的问法。 威廉的左手突然抽搐了起来,心跳同时加速。不是心也不是头,为什么用来宣示爱情、戴上象征永恒誓约的戒指的指尖,在这个时候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呢?垂头丧气的左手手掌,面对着发出整理茶具的声音的方向。那只手仿佛像是追着太阳跑的向日葵 ,支持着那位在一旁默默的做着平日工作的女性。拚命努力着,毫无间断。 威廉好想哭。 正当艾玛把茶杯从热水中拾起来时, 她一定从她弯下腰的背后听到, 听到了威廉父亲冷酷又残忍的话。 听在她的耳中,肯定像被锥子刺到般地痛彻心扉。 「你个人的意见我了解了。但是啊,结婚可不是暂时的,而是一辈子的事。最起码我希望你的对象要是同一国人。」 「同一国?」意外的谈话内容让威廉大吃一惊。「我怎么可能会想和外国人交往……?」接着,他一边笑着说:「别开玩笑了,总不可能是哈基姆的侍女吧!」 「就像班哲明·帝斯雷利所说的『英格兰是由两种国民所组成的』。」 李察毫无笑意地继续往下说。 「也就是上流阶级和非上流阶级。这两个阶级在文化传统、价值观等所有方面都是南辕北辙,就算彼此语言勉强能沟通,还是两个不同的国家。只有世界第一的大都市伦敦,才同时存在着这两个不同的世界,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我听来,都是人心被锁在自己做的枷锁里所发出的呻吟。 艾玛心想。 --老虎啊!老虎啊! 没错,能够写出这么多诗……写出美丽又悲壮的诗句,能让颤抖的灵魂情不自禁地呐喊……而这位写诗的人,也叫作威廉。 ——第一集终—— 插图135 关於撰写小说《艾玛》——久美沙织 在执笔小说版艾玛时,曾有多次产生满脑子的疑问、困惑,因而屡屡碰壁,甚至导致作业中断。这儿全是因为我对英国及维多利亚时代并未具备详细知识与切身的关心之故。 自从决定由我改编小说以来,我便努力搜集各种资料,不断阅读、观赏,到了简直可以说是整天泡在里面的地步,但仍不可否认有急就章之感,自然无法与原本就喜爱这个时代的风俗民情,长年以来投注兴趣并孜孜研究的原作者森薰小姐匹敌。毕竟要有那般深入的理解,并非一蹴可及。 因此在写好少许原稿后,便先送给森薰小姐与enterbrain编辑部,请他们过目之后提出修正案给我。 除此之外,我想起老朋友中也有一位对此领域非常熟悉,难得一见的夏洛克迷--北原尚彦先生,便也央请他代为检视小说初稿,确认这个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舞台的故事是否出现致命错误,幸运地也获得他的欣然允诺。 因为我抱怨写《艾玛》改编小说的困难重重之故,有幸获得翻译兼评论家大森望先生慷慨将翻译康尼·威利斯(connie willis)所著之《不狗言笑》(to say nothing of the dog)时使用的整套珍贵参考资料赠送给我。 就这样,有如在新月的幽暗森林中摸索前进般,以进三步退两步的速度,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好不容易终于完成这部作品。其中难免有争议、误解或不适当的表现,除此之外,也有作为一部小说未能善加处理、不够有趣的部分。不需多言,这一切都是身为小说作者的我的责任。 除了《艾玛》全集加上《emma victorain guide》(皆由beamix enterbrain出版)以外,主要参考资料如下,未按顺序排列。 《十九世纪的伦敦有着何种气味》(what jane austen ate and charles dickens knews: from fox hunting to whist-the facts of daily life in neenth-century ennd)丹尼尔·波尔(daniel pool)着,片冈信译,青土社。 《十八世纪 伦敦的日常生活》(daily life in johnsons london)李察·史都华(richard. schwartz)着,玉井东助,江藤秀一译,研究社出版。 《图说 英国生活史 器具与生活》(forgotten household crafts)约翰·西摩尔(john seymour)着,小泉和子译,原书房。 《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厨房》(the victorian kitchen)珍妮佛·戴维斯(jennifer davies)着,白井义昭译,彩流社。 《插书中的英国》李察·杜尔(richard doyle)着,富山太佳夫译,弘文堂。 《图说 维乡利亚王朝 百货事典》古田博幸着,河出书房新社。 《风流人物的英国史 从骑士之国到绅士之国》川北稔着,平凡社。 《英国的乡间宅邸 建筑巡礼》片木笃着,丸善。 《伦敦历史逸话》川成洋·石原孝哉着,三修社。 《伦敦,市集 十八世纪英国风俗事情》小林章夫着,骎骎堂。 《世界美术之旅 伦敦物语 上下》世界文化社。 《英国庭园厨房之乐》吉谷柱子着,集英社。 《黑神驹》(ck beauty)安娜·史威尔(anna sewell)着,足泽良子译,ぎょうせい。 《黛丝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着,宗次·石田英二译,岩波文库。 《雾都孤儿》(oliver twist)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着,本田季子译,岩波文库。 《傲慢与偏见》(1pride and prejudice)简·奥斯汀(jane austen)着,中野好男译,新潮文库。 《月亮宝石》(the moonstone)威尔基·柯林斯(willkie collins)着,中村能三译,创元推理文库 《垂钓能手》(thepleat angler or the contemtive mans recreation)沃尔顿(izaak walton)着,饭田操译,平凡社。 《维多利亚时代科幻小说》风问贤二编,筑摩文库。 《维多利亚时代妖精物语》风间贤二编,筑摩文库。 《英国名诗选》中井正穗编,岩波文库。 《丁尼生诗集》西前美巳编,岩波文库。 as现代世界。 dvd《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英国·格拉那达电视台版)。 dvd《秘密花园》(the secret garden)。 dvd《情人搭错线》(an ideal husband)。 dvd《无可救药爱上你》(possession)。 在执笔小说版艾玛时,曾有多次产生满脑子的疑问、困惑,因而屡屡碰壁,甚至导致作业中断。这儿全是因为我对英国及维多利亚时代并未具备详细知识与切身的关心之故。 自从决定由我改编小说以来,我便努力搜集各种资料,不断阅读、观赏,到了简直可以说是整天泡在里面的地步,但仍不可否认有急就章之感,自然无法与原本就喜爱这个时代的风俗民情,长年以来投注兴趣并孜孜研究的原作者森薰小姐匹敌。毕竟要有那般深入的理解,并非一蹴可及。 因此在写好少许原稿后,便先送给森薰小姐与enterbrain编辑部,请他们过目之后提出修正案给我。 除此之外,我想起老朋友中也有一位对此领域非常熟悉,难得一见的夏洛克迷--北原尚彦先生,便也央请他代为检视小说初稿,确认这个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舞台的故事是否出现致命错误,幸运地也获得他的欣然允诺。 因为我抱怨写《艾玛》改编小说的困难重重之故,有幸获得翻译兼评论家大森望先生慷慨将翻译康尼·威利斯(connie willis)所著之《不狗言笑》(to say nothing of the dog)时使用的整套珍贵参考资料赠送给我。 就这样,有如在新月的幽暗森林中摸索前进般,以进三步退两步的速度,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好不容易终于完成这部作品。其中难免有争议、误解或不适当的表现,除此之外,也有作为一部小说未能善加处理、不够有趣的部分。不需多言,这一切都是身为小说作者的我的责任。 除了《艾玛》全集加上《emma victorain guide》(皆由beamix enterbrain出版)以外,主要参考资料如下,未按顺序排列。 《十九世纪的伦敦有着何种气味》(what jane austen ate and charles dickens knews: from fox hunting to whist-the facts of daily life in neenth-century ennd)丹尼尔·波尔(daniel pool)着,片冈信译,青土社。 《十八世纪 伦敦的日常生活》(daily life in johnsons london)李察·史都华(richard. schwartz)着,玉井东助,江藤秀一译,研究社出版。 《图说 英国生活史 器具与生活》(forgotten household crafts)约翰·西摩尔(john seymour)着,小泉和子译,原书房。 《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厨房》(the victorian kitchen)珍妮佛·戴维斯(jennifer davies)着,白井义昭译,彩流社。 《插书中的英国》李察·杜尔(richard doyle)着,富山太佳夫译,弘文堂。 《图说 维乡利亚王朝 百货事典》古田博幸着,河出书房新社。 《风流人物的英国史 从骑士之国到绅士之国》川北稔着,平凡社。 《英国的乡间宅邸 建筑巡礼》片木笃着,丸善。 《伦敦历史逸话》川成洋·石原孝哉着,三修社。 《伦敦,市集 十八世纪英国风俗事情》小林章夫着,骎骎堂。 《世界美术之旅 伦敦物语 上下》世界文化社。 《英国庭园厨房之乐》吉谷柱子着,集英社。 《黑神驹》(ck beauty)安娜·史威尔(anna sewell)着,足泽良子译,ぎょうせい。 《黛丝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着,宗次·石田英二译,岩波文库。 《雾都孤儿》(oliver twist)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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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ckens)着,本田季子译,岩波文库。 《傲慢与偏见》(1pride and prejudice)简·奥斯汀(jane austen)着,中野好男译,新潮文库。 《月亮宝石》(the moonstone)威尔基·柯林斯(willkie collins)着,中村能三译,创元推理文库 《垂钓能手》(thepleat angler or the contemtive mans recreation)沃尔顿(izaak walton)着,饭田操译,平凡社。 《维多利亚时代科幻小说》风问贤二编,筑摩文库。 《维多利亚时代妖精物语》风间贤二编,筑摩文库。 《英国名诗选》中井正穗编,岩波文库。 《丁尼生诗集》西前美巳编,岩波文库。 as现代世界。 dvd《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英国·格拉那达电视台版)。 dvd《秘密花园》(the secret garden)。 dvd《情人搭错线》(an ideal husband)。 dvd《无可救药爱上你》(possession)。 在执笔小说版艾玛时,曾有多次产生满脑子的疑问、困惑,因而屡屡碰壁,甚至导致作业中断。这儿全是因为我对英国及维多利亚时代并未具备详细知识与切身的关心之故。 自从决定由我改编小说以来,我便努力搜集各种资料,不断阅读、观赏,到了简直可以说是整天泡在里面的地步,但仍不可否认有急就章之感,自然无法与原本就喜爱这个时代的风俗民情,长年以来投注兴趣并孜孜研究的原作者森薰小姐匹敌。毕竟要有那般深入的理解,并非一蹴可及。 因此在写好少许原稿后,便先送给森薰小姐与enterbrain编辑部,请他们过目之后提出修正案给我。 除此之外,我想起老朋友中也有一位对此领域非常熟悉,难得一见的夏洛克迷--北原尚彦先生,便也央请他代为检视小说初稿,确认这个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舞台的故事是否出现致命错误,幸运地也获得他的欣然允诺。 因为我抱怨写《艾玛》改编小说的困难重重之故,有幸获得翻译兼评论家大森望先生慷慨将翻译康尼·威利斯(connie willis)所著之《不狗言笑》(to say nothing of the dog)时使用的整套珍贵参考资料赠送给我。 就这样,有如在新月的幽暗森林中摸索前进般,以进三步退两步的速度,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好不容易终于完成这部作品。其中难免有争议、误解或不适当的表现,除此之外,也有作为一部小说未能善加处理、不够有趣的部分。不需多言,这一切都是身为小说作者的我的责任。 除了《艾玛》全集加上《emma victorain guide》(皆由beamix enterbrain出版)以外,主要参考资料如下,未按顺序排列。 《十九世纪的伦敦有着何种气味》(what jane austen ate and charles dickens knews: from fox hunting to whist-the facts of daily life in neenth-century ennd)丹尼尔·波尔(daniel pool)着,片冈信译,青土社。 《十八世纪 伦敦的日常生活》(daily life in johnsons london)李察·史都华(richard. schwartz)着,玉井东助,江藤秀一译,研究社出版。 《图说 英国生活史 器具与生活》(forgotten household crafts)约翰·西摩尔(john seymour)着,小泉和子译,原书房。 《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厨房》(the victorian kitchen)珍妮佛·戴维斯(jennifer davies)着,白井义昭译,彩流社。 《插书中的英国》李察·杜尔(richard doyle)着,富山太佳夫译,弘文堂。 《图说 维乡利亚王朝 百货事典》古田博幸着,河出书房新社。 《风流人物的英国史 从骑士之国到绅士之国》川北稔着,平凡社。 《英国的乡间宅邸 建筑巡礼》片木笃着,丸善。 《伦敦历史逸话》川成洋·石原孝哉着,三修社。 《伦敦,市集 十八世纪英国风俗事情》小林章夫着,骎骎堂。 《世界美术之旅 伦敦物语 上下》世界文化社。 《英国庭园厨房之乐》吉谷柱子着,集英社。 《黑神驹》(ck beauty)安娜·史威尔(anna sewell)着,足泽良子译,ぎょうせい。 《黛丝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着,宗次·石田英二译,岩波文库。 《雾都孤儿》(oliver twist)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着,本田季子译,岩波文库。 《傲慢与偏见》(1pride and prejudice)简·奥斯汀(jane austen)着,中野好男译,新潮文库。 《月亮宝石》(the moonstone)威尔基·柯林斯(willkie collins)着,中村能三译,创元推理文库 《垂钓能手》(thepleat angler or the contemtive mans recreation)沃尔顿(izaak walton)着,饭田操译,平凡社。 《维多利亚时代科幻小说》风问贤二编,筑摩文库。 《维多利亚时代妖精物语》风间贤二编,筑摩文库。 《英国名诗选》中井正穗编,岩波文库。 《丁尼生诗集》西前美巳编,岩波文库。 as现代世界。 dvd《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英国·格拉那达电视台版)。 dvd《秘密花园》(the secret garden)。 dvd《情人搭错线》(an ideal husband)。 dvd《无可救药爱上你》(possession)。 在执笔小说版艾玛时,曾有多次产生满脑子的疑问、困惑,因而屡屡碰壁,甚至导致作业中断。这儿全是因为我对英国及维多利亚时代并未具备详细知识与切身的关心之故。 自从决定由我改编小说以来,我便努力搜集各种资料,不断阅读、观赏,到了简直可以说是整天泡在里面的地步,但仍不可否认有急就章之感,自然无法与原本就喜爱这个时代的风俗民情,长年以来投注兴趣并孜孜研究的原作者森薰小姐匹敌。毕竟要有那般深入的理解,并非一蹴可及。 因此在写好少许原稿后,便先送给森薰小姐与enterbrain编辑部,请他们过目之后提出修正案给我。 除此之外,我想起老朋友中也有一位对此领域非常熟悉,难得一见的夏洛克迷--北原尚彦先生,便也央请他代为检视小说初稿,确认这个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舞台的故事是否出现致命错误,幸运地也获得他的欣然允诺。 因为我抱怨写《艾玛》改编小说的困难重重之故,有幸获得翻译兼评论家大森望先生慷慨将翻译康尼·威利斯(connie willis)所著之《不狗言笑》(to say nothing of the dog)时使用的整套珍贵参考资料赠送给我。 就这样,有如在新月的幽暗森林中摸索前进般,以进三步退两步的速度,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好不容易终于完成这部作品。其中难免有争议、误解或不适当的表现,除此之外,也有作为一部小说未能善加处理、不够有趣的部分。不需多言,这一切都是身为小说作者的我的责任。 除了《艾玛》全集加上《emma victorain guide》(皆由beamix enterbrain出版)以外,主要参考资料如下,未按顺序排列。 《十九世纪的伦敦有着何种气味》(what jane austen ate and charles dickens knews: from fox hunting to whist-the facts of daily life in neenth-century ennd)丹尼尔·波尔(daniel pool)着,片冈信译,青土社。 《十八世纪 伦敦的日常生活》(daily life in johnsons london)李察·史都华(richard. schwartz)着,玉井东助,江藤秀一译,研究社出版。 《图说 英国生活史 器具与生活》(forgotten household crafts)约翰·西摩尔(john seymour)着,小泉和子译,原书房。 《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厨房》(the victorian kitchen)珍妮佛·戴维斯(jennifer davies)着,白井义昭译,彩流社。 《插书中的英国》李察·杜尔(richard doyle)着,富山太佳夫译,弘文堂。 《图说 维乡利亚王朝 百货事典》古田博幸着,河出书房新社。 《风流人物的英国史 从骑士之国到绅士之国》川北稔着,平凡社。 《英国的乡间宅邸 建筑巡礼》片木笃着,丸善。 《伦敦历史逸话》川成洋·石原孝哉着,三修社。 《伦敦,市集 十八世纪英国风俗事情》小林章夫着,骎骎堂。 《世界美术之旅 伦敦物语 上下》世界文化社。 《英国庭园厨房之乐》吉谷柱子着,集英社。 《黑神驹》(ck beauty)安娜·史威尔(anna sewell)着,足泽良子译,ぎょうせい。 《黛丝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着,宗次·石田英二译,岩波文库。 《雾都孤儿》(oliver twist)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着,本田季子译,岩波文库。 《傲慢与偏见》(1pride and prejudice)简·奥斯汀(jane austen)着,中野好男译,新潮文库。 《月亮宝石》(the moonstone)威尔基·柯林斯(willkie collins)着,中村能三译,创元推理文库 《垂钓能手》(thepleat angler or the contemtive mans recreation)沃尔顿(izaak walton)着,饭田操译,平凡社。 《维多利亚时代科幻小说》风问贤二编,筑摩文库。 《维多利亚时代妖精物语》风间贤二编,筑摩文库。 《英国名诗选》中井正穗编,岩波文库。 《丁尼生诗集》西前美巳编,岩波文库。 as现代世界。 dvd《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英国·格拉那达电视台版)。 dvd《秘密花园》(the secret garden)。 dvd《情人搭错线》(an ideal husband)。 dvd《无可救药爱上你》(possession)。 在执笔小说版艾玛时,曾有多次产生满脑子的疑问、困惑,因而屡屡碰壁,甚至导致作业中断。这儿全是因为我对英国及维多利亚时代并未具备详细知识与切身的关心之故。 自从决定由我改编小说以来,我便努力搜集各种资料,不断阅读、观赏,到了简直可以说是整天泡在里面的地步,但仍不可否认有急就章之感,自然无法与原本就喜爱这个时代的风俗民情,长年以来投注兴趣并孜孜研究的原作者森薰小姐匹敌。毕竟要有那般深入的理解,并非一蹴可及。 因此在写好少许原稿后,便先送给森薰小姐与enterbrain编辑部,请他们过目之后提出修正案给我。 除此之外,我想起老朋友中也有一位对此领域非常熟悉,难得一见的夏洛克迷--北原尚彦先生,便也央请他代为检视小说初稿,确认这个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舞台的故事是否出现致命错误,幸运地也获得他的欣然允诺。 因为我抱怨写《艾玛》改编小说的困难重重之故,有幸获得翻译兼评论家大森望先生慷慨将翻译康尼·威利斯(connie willis)所著之《不狗言笑》(to say nothing of the dog)时使用的整套珍贵参考资料赠送给我。 就这样,有如在新月的幽暗森林中摸索前进般,以进三步退两步的速度,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好不容易终于完成这部作品。其中难免有争议、误解或不适当的表现,除此之外,也有作为一部小说未能善加处理、不够有趣的部分。不需多言,这一切都是身为小说作者的我的责任。 除了《艾玛》全集加上《emma victorain guide》(皆由beamix enterbrain出版)以外,主要参考资料如下,未按顺序排列。 《十九世纪的伦敦有着何种气味》(what jane austen ate and charles dickens knews: from fox hunting to whist-the facts of daily life in neenth-century ennd)丹尼尔·波尔(daniel pool)着,片冈信译,青土社。 《十八世纪 伦敦的日常生活》(daily life in johnsons london)李察·史都华(richard. schwartz)着,玉井东助,江藤秀一译,研究社出版。 《图说 英国生活史 器具与生活》(forgotten household crafts)约翰·西摩尔(john seymour)着,小泉和子译,原书房。 《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厨房》(the victorian kitchen)珍妮佛·戴维斯(jennifer davies)着,白井义昭译,彩流社。 《插书中的英国》李察·杜尔(richard doyle)着,富山太佳夫译,弘文堂。 《图说 维乡利亚王朝 百货事典》古田博幸着,河出书房新社。 《风流人物的英国史 从骑士之国到绅士之国》川北稔着,平凡社。 《英国的乡间宅邸 建筑巡礼》片木笃着,丸善。 《伦敦历史逸话》川成洋·石原孝哉着,三修社。 《伦敦,市集 十八世纪英国风俗事情》小林章夫着,骎骎堂。 《世界美术之旅 伦敦物语 上下》世界文化社。 《英国庭园厨房之乐》吉谷柱子着,集英社。 《黑神驹》(ck beauty)安娜·史威尔(anna sewell)着,足泽良子译,ぎょうせい。 《黛丝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着,宗次·石田英二译,岩波文库。 《雾都孤儿》(oliver twist)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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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有如在新月的幽暗森林中摸索前进般,以进三步退两步的速度,得到许多人的帮助,好不容易终于完成这部作品。其中难免有争议、误解或不适当的表现,除此之外,也有作为一部小说未能善加处理、不够有趣的部分。不需多言,这一切都是身为小说作者的我的责任。 除了《艾玛》全集加上《emma victorain guide》(皆由beamix enterbrain出版)以外,主要参考资料如下,未按顺序排列。 《十九世纪的伦敦有着何种气味》(what jane austen ate and charles dickens knews: from fox hunting to whist-the facts of daily life in neenth-century ennd)丹尼尔·波尔(daniel pool)着,片冈信译,青土社。 《十八世纪 伦敦的日常生活》(daily life in johnsons london)李察·史都华(richard. schwartz)着,玉井东助,江藤秀一译,研究社出版。 《图说 英国生活史 器具与生活》(forgotten household crafts)约翰·西摩尔(john seymour)着,小泉和子译,原书房。 《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厨房》(the victorian kitchen)珍妮佛·戴维斯(jennifer davies)着,白井义昭译,彩流社。 《插书中的英国》李察·杜尔(richard doyle)着,富山太佳夫译,弘文堂。 《图说 维乡利亚王朝 百货事典》古田博幸着,河出书房新社。 《风流人物的英国史 从骑士之国到绅士之国》川北稔着,平凡社。 《英国的乡间宅邸 建筑巡礼》片木笃着,丸善。 《伦敦历史逸话》川成洋·石原孝哉着,三修社。 《伦敦,市集 十八世纪英国风俗事情》小林章夫着,骎骎堂。 《世界美术之旅 伦敦物语 上下》世界文化社。 《英国庭园厨房之乐》吉谷柱子着,集英社。 《黑神驹》(ck beauty)安娜·史威尔(anna sewell)着,足泽良子译,ぎょうせい。 《黛丝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着,宗次·石田英二译,岩波文库。 《雾都孤儿》(oliver twist)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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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ckens)着,本田季子译,岩波文库。 《傲慢与偏见》(1pride and prejudice)简·奥斯汀(jane austen)着,中野好男译,新潮文库。 《月亮宝石》(the moonstone)威尔基·柯林斯(willkie collins)着,中村能三译,创元推理文库 《垂钓能手》(thepleat angler or the contemtive mans recreation)沃尔顿(izaak walton)着,饭田操译,平凡社。 《维多利亚时代科幻小说》风问贤二编,筑摩文库。 《维多利亚时代妖精物语》风间贤二编,筑摩文库。 《英国名诗选》中井正穗编,岩波文库。 《丁尼生诗集》西前美巳编,岩波文库。 as现代世界。 dvd《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英国·格拉那达电视台版)。 dvd《秘密花园》(the secret garden)。 dvd《情人搭错线》(an ideal husband)。 dvd《无可救药爱上你》(possession)。 解说 阅读着这篇文章的您,是因着何种缘由而拿起此书呢? 1森薰老师或久美沙织老师的忠实读者; 2对「维多利亚时代」此一关键词有反应的人。 3被封面的插图打动的人。 4听说要改编成动画而注意到的人。 本书保证能让以上的各位满意,理由说明如下。 1两位作者的忠实读者。 从同人志时代就是森薰老师的读者,每个月都满心期待看到连载,说是森薰老师的信徒或许还更贴切……这样的读者想必相当多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企画案毛遂自荐地找上出版社,得以出版《emma victorain guide》这本解说书之后,我向出版社表示只要是与《艾玛》有关的事,我全都愿意做!因此接了一堆相关的工作,所以现在就在这里痛苦地写着我一窍不通的小说解说原稿了。 另一方面,应该也有从阅读小说开始着手的读者吧? 久美沙织老师是藉由少女小说、奇幻小说,和知名电玩小说化而引发社会现象的作者,一直以来便拥有大群忠实读者。我也曾经为久美老师的《mother》而哭泣呢! 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家,所以当我听说这两位要联手进行《艾玛》小说化的企画时,我心中便雀跃不已,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大新闻! 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另外,令人注目的角色是哈基姆,我听说小说版在哈基姆出现之后写来有如神助。在动画制作现场,写剧本的池川真美子偏爱哈基姆的这个事迹也相当有名。上色完成的哈基姆在个性上与原作、小说都略有不同,动画版中还加入与原作不尽相同的口音,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在动画与小说中,他已经变成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了。哈基姆这个角色是不是拥有刺激女性作家少女心态的某种要素呢……?请部要因为这之间的不一样而排斥他,建议大家把他们放在一起监赏,比较其中微妙的差异之处。当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的创作者,一起处理相同的主题时,从中将可以发现到不同媒体的特性与差异,真是有趣极了! 总之,请大家先看了再说。即便手握此书的原因各自不同,但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让大家感到幸福! 阅读着这篇文章的您,是因着何种缘由而拿起此书呢? 1森薰老师或久美沙织老师的忠实读者; 2对「维多利亚时代」此一关键词有反应的人。 3被封面的插图打动的人。 4听说要改编成动画而注意到的人。 本书保证能让以上的各位满意,理由说明如下。 1两位作者的忠实读者。 从同人志时代就是森薰老师的读者,每个月都满心期待看到连载,说是森薰老师的信徒或许还更贴切……这样的读者想必相当多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企画案毛遂自荐地找上出版社,得以出版《emma victorain guide》这本解说书之后,我向出版社表示只要是与《艾玛》有关的事,我全都愿意做!因此接了一堆相关的工作,所以现在就在这里痛苦地写着我一窍不通的小说解说原稿了。 另一方面,应该也有从阅读小说开始着手的读者吧? 久美沙织老师是藉由少女小说、奇幻小说,和知名电玩小说化而引发社会现象的作者,一直以来便拥有大群忠实读者。我也曾经为久美老师的《mother》而哭泣呢! 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家,所以当我听说这两位要联手进行《艾玛》小说化的企画时,我心中便雀跃不已,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大新闻! 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另外,令人注目的角色是哈基姆,我听说小说版在哈基姆出现之后写来有如神助。在动画制作现场,写剧本的池川真美子偏爱哈基姆的这个事迹也相当有名。上色完成的哈基姆在个性上与原作、小说都略有不同,动画版中还加入与原作不尽相同的口音,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在动画与小说中,他已经变成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了。哈基姆这个角色是不是拥有刺激女性作家少女心态的某种要素呢……?请部要因为这之间的不一样而排斥他,建议大家把他们放在一起监赏,比较其中微妙的差异之处。当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的创作者,一起处理相同的主题时,从中将可以发现到不同媒体的特性与差异,真是有趣极了! 总之,请大家先看了再说。即便手握此书的原因各自不同,但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让大家感到幸福! 阅读着这篇文章的您,是因着何种缘由而拿起此书呢? 1森薰老师或久美沙织老师的忠实读者; 2对「维多利亚时代」此一关键词有反应的人。 3被封面的插图打动的人。 4听说要改编成动画而注意到的人。 本书保证能让以上的各位满意,理由说明如下。 1两位作者的忠实读者。 从同人志时代就是森薰老师的读者,每个月都满心期待看到连载,说是森薰老师的信徒或许还更贴切……这样的读者想必相当多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企画案毛遂自荐地找上出版社,得以出版《emma victorain guide》这本解说书之后,我向出版社表示只要是与《艾玛》有关的事,我全都愿意做!因此接了一堆相关的工作,所以现在就在这里痛苦地写着我一窍不通的小说解说原稿了。 另一方面,应该也有从阅读小说开始着手的读者吧? 久美沙织老师是藉由少女小说、奇幻小说,和知名电玩小说化而引发社会现象的作者,一直以来便拥有大群忠实读者。我也曾经为久美老师的《mother》而哭泣呢! 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家,所以当我听说这两位要联手进行《艾玛》小说化的企画时,我心中便雀跃不已,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大新闻! 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另外,令人注目的角色是哈基姆,我听说小说版在哈基姆出现之后写来有如神助。在动画制作现场,写剧本的池川真美子偏爱哈基姆的这个事迹也相当有名。上色完成的哈基姆在个性上与原作、小说都略有不同,动画版中还加入与原作不尽相同的口音,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在动画与小说中,他已经变成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了。哈基姆这个角色是不是拥有刺激女性作家少女心态的某种要素呢……?请部要因为这之间的不一样而排斥他,建议大家把他们放在一起监赏,比较其中微妙的差异之处。当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的创作者,一起处理相同的主题时,从中将可以发现到不同媒体的特性与差异,真是有趣极了! 总之,请大家先看了再说。即便手握此书的原因各自不同,但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让大家感到幸福! 阅读着这篇文章的您,是因着何种缘由而拿起此书呢? 1森薰老师或久美沙织老师的忠实读者; 2对「维多利亚时代」此一关键词有反应的人。 3被封面的插图打动的人。 4听说要改编成动画而注意到的人。 本书保证能让以上的各位满意,理由说明如下。 1两位作者的忠实读者。 从同人志时代就是森薰老师的读者,每个月都满心期待看到连载,说是森薰老师的信徒或许还更贴切……这样的读者想必相当多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企画案毛遂自荐地找上出版社,得以出版《emma victorain guide》这本解说书之后,我向出版社表示只要是与《艾玛》有关的事,我全都愿意做!因此接了一堆相关的工作,所以现在就在这里痛苦地写着我一窍不通的小说解说原稿了。 另一方面,应该也有从阅读小说开始着手的读者吧? 久美沙织老师是藉由少女小说、奇幻小说,和知名电玩小说化而引发社会现象的作者,一直以来便拥有大群忠实读者。我也曾经为久美老师的《mother》而哭泣呢! 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家,所以当我听说这两位要联手进行《艾玛》小说化的企画时,我心中便雀跃不已,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大新闻! 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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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另外,令人注目的角色是哈基姆,我听说小说版在哈基姆出现之后写来有如神助。在动画制作现场,写剧本的池川真美子偏爱哈基姆的这个事迹也相当有名。上色完成的哈基姆在个性上与原作、小说都略有不同,动画版中还加入与原作不尽相同的口音,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在动画与小说中,他已经变成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了。哈基姆这个角色是不是拥有刺激女性作家少女心态的某种要素呢……?请部要因为这之间的不一样而排斥他,建议大家把他们放在一起监赏,比较其中微妙的差异之处。当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的创作者,一起处理相同的主题时,从中将可以发现到不同媒体的特性与差异,真是有趣极了! 总之,请大家先看了再说。即便手握此书的原因各自不同,但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让大家感到幸福! 阅读着这篇文章的您,是因着何种缘由而拿起此书呢? 1森薰老师或久美沙织老师的忠实读者; 2对「维多利亚时代」此一关键词有反应的人。 3被封面的插图打动的人。 4听说要改编成动画而注意到的人。 本书保证能让以上的各位满意,理由说明如下。 1两位作者的忠实读者。 从同人志时代就是森薰老师的读者,每个月都满心期待看到连载,说是森薰老师的信徒或许还更贴切……这样的读者想必相当多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企画案毛遂自荐地找上出版社,得以出版《emma victorain guide》这本解说书之后,我向出版社表示只要是与《艾玛》有关的事,我全都愿意做!因此接了一堆相关的工作,所以现在就在这里痛苦地写着我一窍不通的小说解说原稿了。 另一方面,应该也有从阅读小说开始着手的读者吧? 久美沙织老师是藉由少女小说、奇幻小说,和知名电玩小说化而引发社会现象的作者,一直以来便拥有大群忠实读者。我也曾经为久美老师的《mother》而哭泣呢! 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家,所以当我听说这两位要联手进行《艾玛》小说化的企画时,我心中便雀跃不已,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大新闻! 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另外,令人注目的角色是哈基姆,我听说小说版在哈基姆出现之后写来有如神助。在动画制作现场,写剧本的池川真美子偏爱哈基姆的这个事迹也相当有名。上色完成的哈基姆在个性上与原作、小说都略有不同,动画版中还加入与原作不尽相同的口音,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在动画与小说中,他已经变成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了。哈基姆这个角色是不是拥有刺激女性作家少女心态的某种要素呢……?请部要因为这之间的不一样而排斥他,建议大家把他们放在一起监赏,比较其中微妙的差异之处。当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的创作者,一起处理相同的主题时,从中将可以发现到不同媒体的特性与差异,真是有趣极了! 总之,请大家先看了再说。即便手握此书的原因各自不同,但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让大家感到幸福! 阅读着这篇文章的您,是因着何种缘由而拿起此书呢? 1森薰老师或久美沙织老师的忠实读者; 2对「维多利亚时代」此一关键词有反应的人。 3被封面的插图打动的人。 4听说要改编成动画而注意到的人。 本书保证能让以上的各位满意,理由说明如下。 1两位作者的忠实读者。 从同人志时代就是森薰老师的读者,每个月都满心期待看到连载,说是森薰老师的信徒或许还更贴切……这样的读者想必相当多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企画案毛遂自荐地找上出版社,得以出版《emma victorain guide》这本解说书之后,我向出版社表示只要是与《艾玛》有关的事,我全都愿意做!因此接了一堆相关的工作,所以现在就在这里痛苦地写着我一窍不通的小说解说原稿了。 另一方面,应该也有从阅读小说开始着手的读者吧? 久美沙织老师是藉由少女小说、奇幻小说,和知名电玩小说化而引发社会现象的作者,一直以来便拥有大群忠实读者。我也曾经为久美老师的《mother》而哭泣呢! 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家,所以当我听说这两位要联手进行《艾玛》小说化的企画时,我心中便雀跃不已,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大新闻! 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另外,令人注目的角色是哈基姆,我听说小说版在哈基姆出现之后写来有如神助。在动画制作现场,写剧本的池川真美子偏爱哈基姆的这个事迹也相当有名。上色完成的哈基姆在个性上与原作、小说都略有不同,动画版中还加入与原作不尽相同的口音,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在动画与小说中,他已经变成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了。哈基姆这个角色是不是拥有刺激女性作家少女心态的某种要素呢……?请部要因为这之间的不一样而排斥他,建议大家把他们放在一起监赏,比较其中微妙的差异之处。当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的创作者,一起处理相同的主题时,从中将可以发现到不同媒体的特性与差异,真是有趣极了! 总之,请大家先看了再说。即便手握此书的原因各自不同,但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让大家感到幸福! 阅读着这篇文章的您,是因着何种缘由而拿起此书呢? 1森薰老师或久美沙织老师的忠实读者; 2对「维多利亚时代」此一关键词有反应的人。 3被封面的插图打动的人。 4听说要改编成动画而注意到的人。 本书保证能让以上的各位满意,理由说明如下。 1两位作者的忠实读者。 从同人志时代就是森薰老师的读者,每个月都满心期待看到连载,说是森薰老师的信徒或许还更贴切……这样的读者想必相当多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企画案毛遂自荐地找上出版社,得以出版《emma victorain guide》这本解说书之后,我向出版社表示只要是与《艾玛》有关的事,我全都愿意做!因此接了一堆相关的工作,所以现在就在这里痛苦地写着我一窍不通的小说解说原稿了。 另一方面,应该也有从阅读小说开始着手的读者吧? 久美沙织老师是藉由少女小说、奇幻小说,和知名电玩小说化而引发社会现象的作者,一直以来便拥有大群忠实读者。我也曾经为久美老师的《mother》而哭泣呢! 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家,所以当我听说这两位要联手进行《艾玛》小说化的企画时,我心中便雀跃不已,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大新闻! 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另外,令人注目的角色是哈基姆,我听说小说版在哈基姆出现之后写来有如神助。在动画制作现场,写剧本的池川真美子偏爱哈基姆的这个事迹也相当有名。上色完成的哈基姆在个性上与原作、小说都略有不同,动画版中还加入与原作不尽相同的口音,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在动画与小说中,他已经变成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了。哈基姆这个角色是不是拥有刺激女性作家少女心态的某种要素呢……?请部要因为这之间的不一样而排斥他,建议大家把他们放在一起监赏,比较其中微妙的差异之处。当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的创作者,一起处理相同的主题时,从中将可以发现到不同媒体的特性与差异,真是有趣极了! 总之,请大家先看了再说。即便手握此书的原因各自不同,但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让大家感到幸福! 阅读着这篇文章的您,是因着何种缘由而拿起此书呢? 1森薰老师或久美沙织老师的忠实读者; 2对「维多利亚时代」此一关键词有反应的人。 3被封面的插图打动的人。 4听说要改编成动画而注意到的人。 本书保证能让以上的各位满意,理由说明如下。 1两位作者的忠实读者。 从同人志时代就是森薰老师的读者,每个月都满心期待看到连载,说是森薰老师的信徒或许还更贴切……这样的读者想必相当多吧? 其实我也是如此。辞掉原本的工作,带着企画案毛遂自荐地找上出版社,得以出版《emma victorain guide》这本解说书之后,我向出版社表示只要是与《艾玛》有关的事,我全都愿意做!因此接了一堆相关的工作,所以现在就在这里痛苦地写着我一窍不通的小说解说原稿了。 另一方面,应该也有从阅读小说开始着手的读者吧? 久美沙织老师是藉由少女小说、奇幻小说,和知名电玩小说化而引发社会现象的作者,一直以来便拥有大群忠实读者。我也曾经为久美老师的《mother》而哭泣呢! 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家,所以当我听说这两位要联手进行《艾玛》小说化的企画时,我心中便雀跃不已,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大新闻! 在久美老师执笔期间,曾有一度以电子邮件和我通信,询问有什么影片资料可以推荐。为了「看到」十九世纪伦敦的情景--她使用这样的词语。因为久美老师是以心之眼」看到」之后再将它书写出来,因此看到本书的内容之后,我有深切的体会。在清楚看到飞越空中的鸟儿那一瞬间、华丽的舞厅、威廉七上八下的心跳、以及若有似无搔动鼻子的那股清新香味……不仅是情景、声音、味道,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描述得如此详尽。能够让我们仿佛幻视到存在于那个世界的事物的文章,就在这里。 说到心事,漫画原作中鲜少使用到的心声、独白,在小说中以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的方式遍布整个作品,这点也相当新鲜。看到鲜少说话的艾玛与威廉的内心话,好像读到心爱的人的日记一般,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森薰老师专注地将想像中的世界以绘画的方式画出来而感到无上喜悦,久美老师写出的文章让我们在阅读时脑海中鲜明浮现维多利亚时代。就如同我一开始「哇啊,这样的组合绝对可以创作出我非常喜爱的作品!」的直觉,对我来说,两人之间的缔结就有如一桩幸福的婚姻。 2喜爱维乡利亚时代的读者。 相信也有听说「好像有一本新的维多利亚小说出版了喔!」而购买这本书的读者。对于这样的读者,这本书一定能够符合您的喜好,满足您的需求。 《艾玛》是以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末期为舞台的故事,维多利亚时代是指一八三七年到一九○一年间,维多利亚女土在位统治的时代。过去以酪农与谷物生产为中心的手工社会,因为工业革命的影响,转变为大呈生产与大量消费的形式,故事就发生是在这么一个波涛汹涌的时代。 少数的贵族与地主拥有全国一半以上的土地,形成」上流阶级」。由于工业技术、运输与资讯的进步,投身商业的新兴绅士们逐渐累积财富,他们购买土地、习得教养,晋身上流阶级的末座。我们的主角威廉所在的社会阶级位置便是此处。就某个意义来说,他也正是在这个时代里像征暴发户精神与立场的人。其下有中产阶级,包括商人、军人、富裕的医师或律师,也有贫困的学校教师等,而这些人其中再被细分为高低不同的等级,有相当大的差距。曾担任教师的凯莉·史东纳老师就属于这个阶级。中产阶级仍可被称呼为女士、绅士。相反地若是落到此阶级之下,就不再是绅士淑女,因此向下沉沦的人们无不拚死挣扎。就像三兄弟中排行居中的人,对上对下都会特别留意。像我在四个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我的地位就非常清楚。最下层就是劳工阶级。而杂役女仆艾玛则在人数众多的女仆中等而下之的位置。 看看相隔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阶级,淑女&绅士与其下严明的界线,就可以知道这个故事中男女主角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这是在现代难以想像的阶级制度,相隔如此遥远的两人,要如何跨越既深且广的鸿沟,便成为故事主题之一。 3封面令您惊艳的读者。 在书店看到封面所绘的朴素黑色女仆服,好似突然触动心中某个开关般的读者。对伫立画面正中央的女孩,周围散乱绽放着不可思议色彩的花朵感到动心的读者。或是注意到她手边藤篮中所放的木制物体,不由自主而在意得不得了的读者(那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晒衣夹)--从封面映入眼帘的各种情报、详尽的细节、因为在其中感受到某种东西而停下脚步,对于这样的您来说,这本小说一定会让您爱不释手。 漫画原作的《艾玛》,将蜡烛、油灯与煤炭,暖炉的炉架,直长的窗户加上厚重的窗帘、食物饮料、黑色女仆服配白围裙,连裙摆处的绣花都一一呈现,执着而详细。这是在秉持着描绘出「那个世界」各种事物的执着之下,所绘制出来的作品。 森薰老师的这种恋物癖,也转栘到久美老师的笔上,或者说是两者同步,在这部小说中以极其惊人的气势爆发出来。会对晒衣夹这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说出讨厌;穿着黑色女仆服以各种姿势行动;艾玛费尽心力在后院种植香草……如前所述,致密优美的画面与一读就浮现画面的文章,在此邀请大家进入这个从封面就能感受得到的世界。 4因动画而感到兴趣的读者。 现在,二○○五年二月的这个时间点,因为四月起即将放映的电视动画版「英国恋物语艾玛」,其制作工作已近乎完成。而这本书出版的三月正是放映前夕,相信一定有许多人翘首期待着。(上述为日文版作业时间) 小说与动画都是以森薰老师的原作为基本,但经过不同领域的一流创作者诠释之后,成为完全不同的作品。这是因为改编小说的久美沙织老师,动画版导演小林常夫先生皆获得森薰老师全心信赖所形成的状况。据说森薰老师还到久美老师家拜访「集训」,加深两人的沟通交流。对小林导演,则是因为看到完成的分镜实在太棒了而深深感动,甚至手绘「感谢函」致赠。虽然我也参加剧本讨论,但是以导演为首的工作人员们,随着每一周的上作进行,对话里的维多利亚味愈来愈浓厚,充满乐趣,不禁让我怀疑」这真的是工作吗?」 另外,令人注目的角色是哈基姆,我听说小说版在哈基姆出现之后写来有如神助。在动画制作现场,写剧本的池川真美子偏爱哈基姆的这个事迹也相当有名。上色完成的哈基姆在个性上与原作、小说都略有不同,动画版中还加入与原作不尽相同的口音,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在动画与小说中,他已经变成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了。哈基姆这个角色是不是拥有刺激女性作家少女心态的某种要素呢……?请部要因为这之间的不一样而排斥他,建议大家把他们放在一起监赏,比较其中微妙的差异之处。当在不同领域各领风骚的创作者,一起处理相同的主题时,从中将可以发现到不同媒体的特性与差异,真是有趣极了! 总之,请大家先看了再说。即便手握此书的原因各自不同,但我相信这本书一定能够让大家感到幸福! 后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大家好,我是森薰。在此感谢买了这本书的读者。 小说版的艾玛将原本漫画中用表情来糊弄过去的地方,藉由久美沙织小姐那纤细的笔触下,化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文字,读过之后的郁闷感更加严重。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自己竟然写出这样一个故事--少爷因为艾玛而手忙脚乱,哇!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全变成一个读者,紧张得不得了。谈恋爱真好啊……(<-谁呀?) 虽然是废话,但我还是要说,久美沙织小姐的文笔实在太棒了,让我完全融入其中,忐忑不安。(以下省略) 这是我第一次为小说画插画,感觉和漫画完全不一样,非常有趣! 以上好像变成小学生写的感想了,请大家就当我的脑袋被恋爱的冲击波给震坏好了。 森薰 prologue/序 如果能让我许下心愿, 真想在漫长的悲伤与痛苦之后…… 让我的爱人 再度将我拥入怀中! 在我老家附近 宁静的森林里, 每到相聚时刻 我们忘我地尽情相拥, 互相交换着这世上 绝无仅有的甜蜜亲吻。 对照翻译 但尼生诗集 西前美巳编(出自岩波文库) o that twere possible after long grief and pain to find the arms of my true love round me once again! when i was wont to meet her in the silent woody ce by the home that gave me birth, we stood tranced in long embraces mixt with kisses sweeter sweeter than anything on earch. -maud- part of poetry by alfred tennyson ———————————— 复活节的动物园可说是盛况空前,热闹非凡的景象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前往摄政公园的路上,到处不厌其烦地挂着引导方向的看板,动物园往这边,没错,就是这个方向。这是为了那些专程远道而来参加这个时期的特别活动的土包子吧!今天从一早就是好天气,或许吸引了更多全家出游、携家带眷的人们,以及成双成对的情侣。 伦敦动物园的前身是动物学协会的研究机构,因此展示着各种来自世界各地的动物。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是栅栏内本来要给人观赏的动物多,还是站在外面等着要观赏的人多,就不得而知了。 春天一向姗姗来迟的英国终于也到了万物苏醒的季节,大家以雀跃的心情迎接复活节的到来。走道和动物展示区到处挂着彩绘或精美装饰的蛋,好像在举办小型的蛋庆典。 当中还可见驼鸟蛋、孔雀蛋、鹑鹕蛋、红鹤和角目鸟的蛋,偶尔园方还会开玩笑似地把号称是猴子、狮子,或河马蛋之类的东西都拿出来展示。当然拿出来的都是些极尽可怕夸张之能事的莫名事物。但说到覆盖着金色斑点的大象蛋,实在很难想像居然是如此巨大而且豪华绚烂! 琼斯家的老么柯林因为过于震惊,身体当场僵直得不能动弹。 「很厉害吧?」 薇薇安起了戏弄之意,蹲在弟弟耳边悄声说道: 「因为大象的蛋这么大,就算做一百人份的蛋卷也只要一颗蛋就够了。」 柯林大吃一惊,斜眼看着薇薇安,接着用好似求救般的眼神看着葛蕾丝和哈基姆,然后再度转向薇薇安。 「什么嘛!你以为我是骗你的吗?」 「英国的大象是卵生动物吗?还真特别啊……不过印度有个叫做甘阿萨的神,他就是象头人身。」哈基姆眯起眼睛。「甘阿萨是湿婆神的妻子帕瓦蒂的儿子。」 哈基姆的侍女们「是啊是啊……」地竞相点头。 「为什么是大象呢?哈基姆王子。」薇蔽安眼睛眨巴眨巴地眨着,「不是神的儿子吗?好奇怪噢……」 「薇薇,别这样没礼貌。」葛蕾丝慌忙插话: 「有一次,」哈基姆眉毛皱也不皱一下,窥探了正专心听他说话的柯林一眼,并继续说下去。「帕瓦蒂打算洗澡,所以要甘阿萨帮她守在门外,顽固的甘阿萨连父神来了也不让他进去,湿婆神一怒之下,就把甘阿萨的头给砍下来。(柯林缩了缩脖子)你怎么这样对待我可爱的儿子!因为妻子过于震怒,湿婆神只好剁下第一个看到的动物的头装上去,后来才发现居然是象头。」 「……这样啊!」薇薇像是很感动似地歪着头。「选得可真随便啊!」 「薇薇!」 「可能很急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甘阿萨的坐骑一定是老鼠。甘阿萨的象牙之所以断了一边,据说是某个月夜里,有条蛇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结果坐骑的老鼠吓了一跳,就把主人给摔了下来,把牙齿也给撞断了。」 「你们两个!」忍无可忍的葛蕾丝一手牵着薇薇安,另一手牵着柯林把他们往自己身边拉过来。「你们两个要小心一点!别撞到了人呐!这个地方那么挤,拜托你们可别给我走丢了!」 真是太过分了!薇薇安心想。 居然把我和乳臭未干的柯林相提并论!我已经十二岁了,虽然今年还不能参加舞会或晚宴,但马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淑女了! 我和那个一听到脖子和身体分家,就只有害怕多于兴奋的胆小鬼柯林,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好意思。」 不知道何时自己先走到前面的威廉大哥,快步地走了回来。 「不愧是复活节,真是人山人海呢!我差点就要和大家走散了。」 阳光透过金发照射在威廉的耳朵上,他一边搔着耳朵,一边爽朗地笑着。 哥哥你真是的! 薇薇安刻意摆出一脸正经的模样。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威廉哥哥才是不折不扣的路痴呢!虽然他已经是大人了,而且还是体面的绅士。但是最近状况尤其严重,常常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想到出神的样子。 但是,如果没有威廉同行,今天就没办法来这里了。 上星期,像平常一样在散步的时候,和邻镇的医生金斯利家的孩子们擦身而过。对方得意洋洋地提高音量说道,复活节的时候我们要到动物园找蛋噢,爸爸要带我们去喔!很明显地,是故意说给柯林和薇薇安听的,虽然做出和女佣确认的假动作,但是刻意讲得那么大声,就是为了让他们听到。 好棒喔!好像很好玩!薇薇安的憧憬和好奇心迅速膨胀起来。 可以请您带我们去吗?试探性地提出询问后,父亲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盯着薇薇安。那种让人忍不住想要回避、低下头来的目光,不待回答也知道……没希望了,因为父亲讨厌这种活动。 父亲静静地开口了。明知道这个时候人特别多,还特地挑这个时间出门,你不觉得这是很不明智的吗?像这种纯粹享乐式的活动和没有格调的环境和场所,我认为不适合像我们这样的家庭。 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但是脸上却出现绝对不可能让步的坚决表情,代表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从父亲的房间出来,只见薇薇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随侍身旁的奶妈和女佣们……一定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吧……于是她们开始七嘴八舌。 像动物园这样的场所,对年轻女孩来说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第一、去到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万一被传染了什么怪病可就糟糕了,而且要是被坏人抓走了可怎么办?像小姐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可是那些犯罪集团和海盗们最想下手的目标呢!要是被人给用麻袋套住,接着用火车载走卖掉,就再也回不了家……诸如此类。 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说不定就能展开一段精彩的冒险故事呢!等薇薇安爬上白己的床,便开始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想像力,思绪飘渺了起来。来历不明的世纪怪盗和事实上是某国王位继承人的英勇船长,为了争夺自己而展开一场生死殊战,结果导致两国发生战争……毕竟全是空想,于是想到一半就觉得累了。算了,反正也不是马上就得作出结论不可。 薇薇安实在心有未甘,忍不住向葛蕾丝发起牢骚。 「金斯利家 的爸爸好像有时候会带他们全家出去玩呢!这种事在我们家是不可能发生的吧?」 「是啊,因为他们家好像并没有请很多仆人。」姊姊这么回答:「连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都要亲自照顾小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虽然姊姊的想法和薇薇安有些出入,但对于这点她决定避而不谈。 「就算不和爸爸去也没关系。姊姊,你可以带我去吗?」 「这个嘛……」葛蕾丝露出了困惑的微笑。「如果只带你去的话,那柯林就太可怜了。但要是连柯林也一块儿带去,我一个人又有点吃不消。」 虽然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决定趁着威廉似乎面有难色地看着报纸时,乘机问问他。威廉大哥,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可是你可以带我们出门吗?薇薇安心里盘算着说词。 「我问过父亲了,可是他说不行……」 哥哥举起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动。 「父亲怎么说的?」 「我说想趁复活节去动物园,他说那不是我们家应该去的地方?」 「动物园有什么关系嘛!」哥哥不耐烦地折着报纸。「真可怜。这样吧,我带你们去。」 「真的吗,哥哥!?」 「真的,一起去吧!」 平常拜托他可不可以带自己去哈洛斯百货公司,不是每次都说下次,不然就是叫她去拜托亚瑟。原来有时候拜托也是行得通的啊!还是要问问看才知道,薇薇安心想。 大概是哥哥喜欢动物园胜过哈洛斯吧?不但喜欢骑马,对家里的马儿也很温柔。散步的时候,如果遇到别家的狗,他总是笑咪咪的。 还是因为每次都拒绝妹妹的拜托或耍赖,所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呢?与其没完没了地陪人家买东西,或许还宁愿去看那些异国来的动物呢。 不管怎么样,实在太开心啦! 整天待在家里当个乖孩子实在太无聊了。薇薇安最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去,到处看、到处听。想要遇到会让人兴奋的事情,想要遇到会脸红心跳的事情。 不负众望,复活节的动物园果然热闹得不得了。 这个时节特别允许让各路街头艺人进入园内大显神通。和真人大小一样的蛋头先生正做着大家熟悉的奇怪动作,而旁边有一个打扮滑稽的人,边抛接着各种彩绘的蛋,边骑着一辆轮子很大的单轮车。街头画家精心绘制的鲜艳图画吸引过路人们的目光,纷纷投下铜板打赏。骑着高得吓人的竹马,一边踩着慢吞吞的脚步一边发着气球的人;还有穿得五颜六色,投注热情眼光的少年们,分组轮流表演精彩的技艺和滚轮。 眼睛所能看到的全是不可思议、充满魅力及美不胜收的事物。薇薇安看得满心欢喜,身体也觉得轻飘飘。真想放声大喊「哇--!」虽然看到有兴趣的东西都恨不得马上飞奔过去,但是这么做也太孩子气了。因为有些就近在弟弟柯林的前方,所以仅用眼角余光一瞥倒也还能满足,但是到了后来却也渐渐按捺不住,心情变得愈来愈浮躁。因为奇怪的东西、想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因此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 装扮成复活节兔子的卖艺者们,推着堆满了各式大小不一的复活节彩蛋的推车走过来,走到琼斯一家人身旁后停了下来,问他们要不要买蛋。外表绚烂夺目的蛋,可能只是空有美丽外壳的普通水煮蛋,但也有可能是内含巧妙机关的神秘蛋。 对方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威廉却没有要买的意思似地挥了挥手。哈基姆的侍女们轻手轻脚地拿起蛋来作势要丢,让兔子们吓得惊慌失措。 好想要一颗推车里的蛋。真想试试手气,毕竟是复活节嘛!但最主要的理由是,说不定可以找到应该藏在某处的复活节彩蛋呢!好想找看看。 为了顺应游客这理所当然的希望,园内也准备了寻蛋猜谜活动。 首先,沿着正确的方向一路走下去时,如果看到看板,要先把上面的说明读过并熟记下来。因为上面写的是有关蛋的秘密。等到走到某个特定的地点后,好像会有个谜样的蛋人出现,确认你对蛋的了解程度。等到通过蛋人的测试后,就可以进入秘密的复活之门。门里面有漂亮的树篱、沙坑与池塘,堆积成山的复活节彩蛋就在里面等着你来拿! 哎哟,真是骗小孩的幼稚把戏!进去那种地方,在地上爬来爬去地找蛋,一定一下子就弄得脏兮兮,像牲畜一样臭死了! --薇薇安虽然在家人面前表现出不屑的样子,其实心里觉得这个寻蛋活动有趣极了,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好想下去找,但是现在心里想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反正是不可能的,绝对不会被允许。一来自己是琼斯家的千金小姐,二来今天穿的可是特地为了复活节而准备的外出服。 啊啊…… 就算不是永远,能不能偶尔让我当一下生长在像金斯利家那种家庭的孩子……? 柯林频频拉扯自己的手,原来是一个蛋型的看板正隐藏在树丛之间。稚气十足的柯林对寻蛋猜谜活动也是跃跃欲试。上面写的是第七道提示内容。 「所谓蛋嘴,」挂在那里的看板这么写着:「是位于雏鸟鸟喙上缘弯曲部位的突起处,用这个部位啄坏蛋壳内侧便可以顺利孵化。因为它会在孵化完成后一、两天内自行脱落,所以不要错过观察的机会。」 「是不是要记起来比较妥当呀?」薇薇安显示出做姊姊的冷静风范。「这么难的事情,柯林你是绝对记不起来的。等到你找到下一个看板读过上面的内容后,不就把现在的给忘了?」 柯林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薇薇安。那属于琼斯家特征的淡绿眼眸,眨着长长的睫毛。 「怎么啦,该不会没带笔记本吧?那有没有可以写字的纸之类的呢?」 柯林停顿了一下后默默摇头, 「真是拿你没辙耶……」 虽然薇薇安气得皱起眉头,但是她身上也没有任何能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姊姊的手提包里应该有访问卡吧?那些卡片的背面可以用!哥哥搞不好带着现在最新流行的钢笔之类的文具。一旦遇到突发状况,哈基姆王子或是他的侍女们应该能想出办法吧?心里边这么盘算边向柯林说声「等我一下」,然后走到树荫下。没想到突然被某个经过的人撞倒,跌个屁股着地。 是某一所学校的住宿生吧?年纪和二哥亚瑟差不多,和一群少年同行……白色衬衫上结着一个很细的领结,还有好几个人穿着很有学者架式的斗蓬……结果薇薇安在大家一起跑的时候被撞倒了。 出于惊吓与羞赧,泪水夺眶而出。 「小姐,真抱歉!」这群拔腿狂奔的少年之中,有一个跑得比较慢的,快速地伸出乎扶起薇薇安。 「因为跑得太快了,请您见谅……啊!不走不行了,快开始了。」 快开始了……什么快开始了? 当薇薇安正打算反问回去时,少年把帽子稍微挪了挪打个招呼后,迅速地转过身去,又开始跑了起来,但是,他同时很快的抛出了答案。 「企鹅表演,是企鹅表演!」 穿着制服穿梭在会场的工作人员大声喊过后又走开了。 「两点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企鹅区是今年春天才改装完毕的热门景点之一,里面还有个小型舞台。-天中有好几次,聚集这些训练有素的企鹅们表演技艺,随着指令齐步走、游泳、爬上台子又滑下来,还会比赛谁跑得快。偶尔会出现表现比较差的企鹅,跟不上伙伴们的动作,硬是慢了半拍。光是看它们站在预 定以外的地方就不再前进的样子,就够引人发噱了。因此企鹅的表演节目非常受到欢迎。 插图009 虽然相当拥挤,琼斯一家还是能占到观众席中央最前排的好位置。就算不用对负责分配位置的工作人员多说什么,他也会尽职地把已经被占走的好位子重新收回,让给琼斯一家人坐。 在别人眼里,我已经是淑女了,我已经受到别人的尊重了。想到这里,薇薇安就开心了起来,因此才能够把「刚才跌倒时最心爱的洋装是否遭殃?弄脏到什么程度?」这件事暂时抛到脑后。 利用等待企鹅表演开始的短暂空档,威廉对柯林解说有关企鹅的知识;哈基姆不时事不干己似地插进几句话;葛蕾丝则从手提袋里拿出编织活。 「企鹅这个名字的语源是『penguigo』,」威廉大哥继续说:「这个字其实是大海雀(注1)这种鸟的俗称。在西班牙语中,这个字是胖的意思。正如其名,这种鸟是种身躯肥胖、飞不起来的海鸟。从大航海时代开始来到南半球的欧洲人看到了企鹅,以为企鹅和他们所知道的大海雀是同样的动物,但其实是搞错了。」 ※注1大海雀(pinguinusimpennis):一种不能飞行的海鸟,于一八四四年绝种。曾成群地繁殖于北大西洋沿岸的岩石岛屿。主要分布于加拿大、法罗群岛,格陵兰、冰岛、爱尔兰、英国。 「哥伦布、马可波罗还有亚美利哥·维斯普奇这些家伙,」哈基姆说:「居然把差了半个地球的地方当成是我们伟大的印度(注2)。所以看到有点胖的鸟,就以为是大海雀。」 ※注2指的是发现美国新大陆。西印度群岛,印地安等命名皆因此错误而来。 「这个嘛……毕竟大海雀和企鹅以前看起来简直是一模一样。没错,是以前。之所以用过去式,是因为在本世纪中期(注3),在冰岛还是什么地方(注4),最后一群大海雀被捕捉殆尽,所以现在已经绝种了。」 ※注3正确的时间是一八四四年。 ※注4正确的地点是名为eldev的岩礁地带。 「绝种了?」哈基姆眯起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是吧!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因为去过水晶宫啊!那里展示了剥制的标本。」 「真的吗?那只不是度度鸟?」 「在度度鸟的旁边,就是在万国博览会也成为热门项目之一的那只剥制标本的旁边。可是你知道吗?哈基姆,那个不过是人工做出来的东西。根据奥古斯佛特流下来的图画和骨头,用其他鸟的羽毛,想像它原有的样子复制而成的,说穿了不过是个冒牌货。」 「哦。」 看到哥哥们已经完全专注于谈话之中,柯林和薇薇安也只能坐在旁边听。 「虽然大海雀可是以货真价实的鸟儿制作的剥制标本……但展示的方式就很普通,所以很少有人会停下来看。」 威廉叹了一口气。 「度度鸟的数量到了西元一八○○年就已经变得相当稀少,虽然这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但是大海雀就真的很让人惋惜。要是能早一点点发现,说不定能让它们免于灭种,可惜并没有实现……这可以说是因为……像会举办万国博览会这种展览的英国人,我们的收集癖和出于博物馆学的兴趣所造成的。想到这里,你不觉得这些动物实在很可怜吗?因为珍贵稀少所以想要收集,制成标本或剥制后因为价格逐渐水涨船高,所以有人开始滥捕,虽然没有人打算让它们灭种,但结果就是被抓光了。」 「反正灭亡就是它们的命运吧!」哈基姆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变。 「所以没必要替它们感到悲哀,虽然我不会说它们不可怜,但是不论是不是人类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在神的面前都有如微尘般渺小。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那些可有可无的生物,偏偏子孙三代都能键康长寿。」 「大海雀这种鸟,好像原本个性就是迟钝又温吞,所以很简单就可以抓到。捉来食用、用来做羽毛被,甚至还用在研究,所以就一直抓一直抓,抓到最后就一只也不剩了。它们可说是第一种因为人类……人类这种集团……的商业目的而灭种的生物吧。」 「哦~!」 「知道这些不算什么啦,因为万国博览会的展出当中都有写。要不是我抱着增广见闻的心情出门,否则我也不会知道。」 「哦~!」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哦』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不好意思耶!」 「哦~!」 威廉虽然挥拳做势要打,但被哈基姆灵巧地闪了过去。而且哈基姆还反抓住了朋友的手腕,眉毛动也不动。 「还有,」这位印度王子接着说:「听说企鹅这种滑稽的动物,在刚被发现的时候,有人说它是有羽毛的鱼,也有人说它是鸟和鱼生的,总之有很多荒谬的说法。依我看,这都是基督教的错。信仰虔诚的信徒,严守着星期五不吃肉的戒律,但是吃鱼的话就没关系,如果把它当作鱼,就可以放心地吃了。所以我认为这是企鹅被当成鱼的原因。」 「这样啊!哦~」 到了开演前十分钟,人潮慢慢聚集了起来: 到了开演前五分钟,引导的工作人员大声呼唤之后,人数急速增加,渐渐变得拥挤,薇薇安觉得侧腹不断地被推挤着。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和看来像是她弟弟的小男孩用手肘撞着薇薇安的身体,想要从缝隙间钻进来。一头美丽的卷曲金发配上格林威式的高腰洋装(注5),和冯特洛式的西装(注6),两人的衣服都是崭新的。为了出门参加复活节的活动,这两个孩子都穿上了最新流行的外出服。应该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吧…… ※注5格林威式洋装:是凯特·格林威(一八四六~一九○一年)的插图中,人物们所穿的高腰短袖洋装。 ※注6冯特洛:是伯纳的著作《小王子》(一八八六年)当中,主角薛特利·耶罗鲁的爵位名(伯爵)。有人模仿这部人气作品中的插图所描绘的服装,制作出天鹅绒西服。在当是中上流阶级中,成为男孩竞相穿着的服饰。 保姆呢?她一定是怕走到这种上等席,所以留在后面吧…… 有威廉大哥带我来真是太好了,薇薇安心想。 「诶,这位小姐。」 薇薇安抓住年纪比较大的女孩的手腕,让对方把头抬起来看着自己。 「你如果想钻进来,起码也该礼貌地说声『我可以进来吗?』或是『请让我进来!』之类的吧?」 女孩像是大吃一惊似地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开开的。 薇薇安露出一个特别甜美的笑容。 「这样才称得上是淑女。」 女孩无言地把手甩开,鼻子哼了一声,带着弟弟走开了。 舞台上,企鹅们排着队伍蹒跚的上场了。观众席间扬起了一股热烈的笑声。 这群黑白分明又胖得飞不动的鸟儿,在另外一个时代却被比喻成穿着燕尾服的绅士。 插图014 story 6 the crystal palace(第六话 水晶宫) 有句话说,四月的庭园最无情。播种、拔除杂草、施肥,不论如何精心照料,只要一个晚上不当心,除了已经长出来的部分遭殃,连根也一并泡汤的情况也不算少。只有在四月可能会遇到迟霜,要是遇到霜害,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嫩芽和叶子、小小的花苞等,都会毁于一夕之间。 平常成为庭院装饰的玻璃钟型罩和红土制成的壶(注7),在这个时期实用的功能大于美观。 ※注7用来促进制造果酱的材料「大黄」(一种外型修长如芹菜的蔬果,可为果酱注入完美的酸度与浓稠的质地)生长的栽种容器、形状为矮胖的壶型,盖子是半球形,上面有凸出物作为把手。 艾玛蹲在内院的花坛旁边,面向植物间的空隙,拚命地把手腕往前伸。 粉红水仙的一株新芽碰触到枯叶无法向前伸展,只能委屈地缩着。如果不帮它把枯叶拿掉就会失去生气。话虽如此,但还是犹豫着是否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踩进去。水仙和番红花、郁金香等春天的花大致已经开花,但为了避免伤及无辜,最好还是能免则免,因为在松软又仔细翻过的土壤下面,百合、剑兰、甘草、蓍草、金链花、黄雏菊等多种夏天的花朵,正耐心地等待着露出地面的日子到来。要是不小心踩错地方,伤到它们就太可怜了。 艾玛呼地叹了口气。 只用手够不到。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寻找长度合适的小树枝。不需要的时候掉得满地都是,可偏偏要用的时候却又找不到,可能是因为打扫得太彻底了。 终于在后面的木门附近找到似乎可以用的树枝,捡起来再走回去。再度蹲下身,把树枝伸进去,试着拨弄几次后,变得像纸片一样干薄的茶灰色枯叶纷纷化为碎片散开了。前途原本受阻的水仙得到自由后,终于可以尽情伸展。因为可以从层层的叶片中,隐约看到刚要染上色彩的小小花蕾。 一定能开出很漂亮的花来吧?水仙的花期应该再两、三个星期吧?如果开很多,就摘下来摆在夫人的桌上吧。 心情放松后,正当拉着裙摆打算站起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在茂盛的叶群中好像扫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艾玛再次把身子放低。 啊,想起来了。 记得以前曾经看过这种长型叶片,它的特征很明显。这株草好像是钤兰呢!如果是的话,隐约看到的白色小东西,应该就是钤兰那正如其名,一个个仍紧紧互相依偎,往下垂吊的铃型花蕾吧。 「……嗯。」 艾玛不禁喃喃自语起来,从放在庭园角落的工具箱,把尖头铲拿过来。 注意不伤到根部,小心往下深掘。环顾庭院一圈后,把它种在老榆树的根部附近。如果移到日照太强的地方怕对它刺激过度,所以选择一天中有半天可以笼罩在树荫和房子的阴影之下的地方。 「你从哪里来的啊?」艾玛问这朵可能是钤兰的小花。「以前都没注意到你。」 看起来还不太像钤兰的花,被风若有似无地吹拂而轻轻摆动。艾玛心想,要是能长大就好了,因为钤兰的香味非常好闻。如果能开很多花就好了,因为夫人喜欢纯白又清新的花。 「你好!」 一位陌生的少年打开后面的木门,走了进来。因为对方脱帽打了声招呼,艾玛也默默地回了礼。 少年白里透红的脸庞,到处布满了像派皮上的罂粟籽一样的小小雀斑。虽然有着一副和成人相较更近似于孩童的体格,但在阳光恰到好处地照射下,灰色布料的工作服变成看起来闪耀着优雅光芒的深红色上衣,下半身则穿着带有刺绣的裤子。 「想请问一下,府上是不是小梅利本街122号。」 「是的。」 超龄的老式措辞,想必是一字不漏地按照别人所教的背诵出来吧。 「我是从琼斯家来的,请问您就是艾玛小姐吗?」 「是的。」 琼斯家?艾玛的胸口像是被重捶了一下,少年脸上也出现了「啊,太好了!」的舒坦表情。 「有您的信,请收下。」 这个小厮(注8)是琼斯家园丁的儿子,快要满十五岁的杰西。 ※注8小厮:除了伺候用餐,还负责对内、对外传达讯息,为主人的家人或客人开门等各式杂务。大多由年幼的少年担任。 双胞胎哥哥盖比负责照顾马匹、马车和准备狩猎。杰西还没有决定将来要做什么,他可以继承父业在庭园上大显身手,也可以成为大多时间在主屋内工作的侍者(注9)或者离开琼斯家,到其他地方帮佣。那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还说不准,反正现在在父母的监护下生活,就顺便替主人家做些简单杂事,趁机学习关于帮佣的种种事务。 ※注9侍者(footman):主要负责服侍用餐和接待客人的男仆。 这天,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被赋予替威廉少爷递送亲笔信这项光荣的任务。自己是否能正确无误地达成使命,以不辜负主人的期待。万一迷了路或是把信弄丢了可该怎么办?虽然觉得有些不安还是一路赶着过来,所以当他把这封重要的信件交给该递交的人后,肩头的重担终于得以放下。 而且…… 因为艾玛小姐是一位带着眼镜的女仆,而且是非常漂亮的女性。像她这样的人非常稀少,所以不可能认错。 加比心想,果然就像威廉少爷说的。然后对自己的工作表现感到很满意,所以精神饱满地说了声再会就离开了。 因此,他也完全没注意到当艾玛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的文字时,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 --来自汉普斯德荒原南方的威廉·琼斯,致梅本利街的史东纳府上的艾玛小姐 亲爱的艾玛小姐: 这封冒昧的来信如果造成你的不安,那我也无话可说。对我如此唐突的举动,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 如果方便的话,下星期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为你做水晶官的导览。虽然我想你应该知道,但还是再说一次,水晶宫位于伦敦南部的希丁汉丘。里面展示了有趣的物品和世界各他的珍宝,就算待一整天也不觉得无聊,建筑物本身也非常有看头。 前些日子,在复活节那天,我和家人去了摄政公园的动物园。在那里度过非常愉快的一天,让我不禁想到如果能有艾玛小姐同行,不知道该有多好。 以前我曾问过,所以知道艾玛小姐的休假时间是隔周星期四的下午。 让我占用你这么宝贵的休假是不是太过分了?想到这或许会造成你的困扰,就让我裹足不前,但还是决定鼓起勇气提出邀请。如果你能告知我方便的日期与时间,我将会派马车到你的住处附近接你。从维多利亚车站搭火车到水晶宫大约露要三十分钟。 明天将会再遣小厮到你那里去,请让他将回信带回来。静候佳音。 威廉·琼斯 连续把信读了两次。可以感觉到胸口怦通作响,嘴唇也自然地形成微笑的形状。 按照原来的样子仔细折好后放回信封。要放进口袋吗?还是放在别的地方?放在身上的话,要是不小心弄脏了或是弄湿了,可要难过死了。但也不能就随便找个地方放置,还是收起来吧! 爬上楼梯,打算把信带回顶楼的自己房间。 信中的字句在脑中一一重现,像是一串美丽的小珠子。 走到一半,因为想确认每一字一句是否如自己所记忆的,所以停下脚步。 靠着狭窄楼梯的墙壁,就着微弱的光线重新把信读过一遍。为了稍微平复心情,原本只打算快速浏览就好,但不知不觉 地又全部看了一遍,细细品味信中的每一个字句。 ……好高兴。 看到威廉笔迹的每一个特征,眼睛都为之欣喜欲狂。特征是大写m比其他字母大一点。 m的曲线像天鹅的颈子,非常美丽。t的一横和i的点,像是蓄势待发似地尽情挥洒出去,仿佛在诉说他那雀跃的心情和不加隐藏的坦率之意。 高级蓝黑色墨水的稳重色调、墨水痕,连可能是笔尖不小心划到纸上的污点,每一样都是那么有趣、愉悦、讨人欢喜。从这些细微的特征,正可证明这是威廉亲笔所写出来的。 这张信纸在不久之前还是他的。在过去一段漫长的时间,一直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存在着。他曾经触摸过。 艾玛把信纸拿起来轻轻靠近脸庞,似乎能闻到一股威廉的味道,若有似无。混合着烟草和香水,还有其他不知名的粉末,像是异国风味的花朵和水果般的好闻味道。高雅又有品味、清洁的味道。这是他所置身的空气,他所生活的世界的味道。 垂下手,把信纸轻轻贴住胸前。 自己真的得到了很棒的东西。 原本阖上的眼睛忽然张开。 眼前出现了熟悉的壁纸,那是属于她重要的工作范围--史东纳家,交织着粉红色与茶色小花图案的壁纸。 不能这样,艾玛心想。 意外的邀约让自己高兴得过了头,结果不小心就恍神了。 你在那里,我在这里。而我现在正在工作,现在是必须替夫人工作的时间。 深呼吸一、两次后,把这些虚无飘渺的思绪抛到脑后。仔细地把信纸收回信封后,一手拿着信,另一手提起裙子,爬下狭窄陡峭的楼梯。 没关系,现在不能胡思乱想也无所谓。 等到晚上上了床之后,再好好陶醉在这美梦中也不迟。 可是…… 「明天将会再遣小厮……」 必须作出答覆。 小厮明天几点过来呢?为了不让他等,让他什么时候来都可以马上交给他,最好今天晚上作出结论并写好回信。一早才慌忙行事肯定没有充裕的时间。最好能放松心情,用美丽、工整的字体好好地写信。 该怎么回信呢? 不对,在这之前,要怎么向夫人开口呢?要得到夫人的许可才行。该老实地说出内心的感受,询问夫人的建议吗?可是这实在太难为情了,脸好像整个发烫了起来。 等到回过神来,艾玛才发现自己一整天都在考虑这件事,因为顾虑太多,原本应该高兴的事却反而让自己发愁。 虽然打算把精神集中在工作上,但威廉信上的那句话总会不经意地在脑中苏醒。连艾玛这双认真工作的手也突然停了下来。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为你做导览…… 如果能有艾玛小姐同行,不知道该有多好。 信就和威廉买给自己的蕾丝手帕一起收在柜子的抽屉里。虽然已经仔细收好,但那些让人看了欣喜的温柔字句却不断地溢出,萦绕在艾玛的身旁久久不散。仿佛是亲耳听到那些字句直接从威廉口中说出,让艾玛的鼓膜久久不能平复。 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为你…… 有艾玛小姐同行…… 明明是日常生活中随时可听到的、一点也不特殊的话语,不知为何听起来就是那么触人心弦、那么温柔。就好像一滴水珠,虽不足以单独盈握,但是每次只要一直看着它,就会觉得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比它更重要、更美、意味更丰富了。这些单字仿佛生了翅膀,在头部周围不停环绕,盘旋在艾玛的四周。正在工作的艾玛眼前似乎出现彩霞,不论怎么挥也挥之不去,于是空气中酿出一股甜美醉人的欢娱气氛。 被这些生了翅膀的字句一次又一次地抚摸,艾玛的背部或许不知不觉中也长出了隐形的羽翼。奇妙的是,身体变得轻飘飘、脚尖踏不到地,身体好像在半空中飘浮。所谓升天就是这样吧? 艾玛的转变逃不过凯莉·史东纳的眼睛。 坐在平常坐的椅子上,打算把读到一半的书先收起来的凯莉,突然发现原本放在客厅桌上那块自己喜欢的桌布,被烫出了原本不需要的打摺--像宴客用的桌布的那种摺痕,看样子是熨的时候弄错了,这不像艾玛会犯的错。 真是不寻常。 凯莉皱起眉头。 为什么会突然犯这样的错误? 和刚好走进房间的艾玛,视线对个正着。 她的眼神怎么出现愧色?还是怕被人识破而自己先心虚起来了呢? 艾玛连忙低下头并且将视线移开。 同时,脸庞好像被掌掴似地通红。 凯莉狐疑地挑起眉毛。 艾玛手上拿着小扫帚和畚箕,快速走到暖炉边,把装饰在暖炉架上每一样小东西一一排好,并把灰尘挥掉。她的目光不时瞥向凯莉,从侧面就可以看出她很紧张。看来是有话想说,而现在她正在等待时机。 「艾玛,」凯莉单刀直入地发问:「怎么啦?」 小扫帚从艾玛手中滑落。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边捡起掉落的东西,艾玛像是困惑着该如何说出口,向女主人投以求救似的眼光。 「该不会是……你和琼斯家的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 「一定有事,一看就知道了。」 艾玛变得满脸通红。虽然一瞬间露出真想找个洞钻进去躲起来的表情,但还是双手握拳,像是要鼓励自己把话说出来似地,然后把围裙的皱褶抚平,裙子和袖子的褶痕折好。重新整理好仪容之后,走到女主人面前站好。 「夫人……我有个请求。」 「什么事?」 「下个星期我可以休假吗?」 「下个星期啊,」凯莉点点头。「嗯,可以啊,你休假去吧!」 艾玛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稍微皱了皱眉。像是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而乱了阵脚,反而看起来有点担心的样子。 「呃……我会马上回来的。我会尽量不让家里太久没人顾着……!」 「你要休半天还是一天都没有关系,你应该有想去的地方吧?」 凯莉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摊开膝上的书,把目光集中在书上。 「而且自从我的脚受伤以后,你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很努力地照顾我。你也会有想要喘口气的时候吧。好好去玩吧!」 「……谢谢夫人。」 凯莉突然抬起头看着艾玛。 艾玛极力以不引人注意的手势轻轻抚胸,像是担心心脏会不会因为太过高兴而跳出来。脸色微微发白,或许是为了说出请求,把全身的精力都耗尽了。 黑色哔叽布的女仆制服实在太不适合神采飞扬的艾玛了。浆过的围裙已经漂白过很多次,所以看起来是纯白的,但实在穿了很久,因而布料已经有些磨损了,认真的表情、一刻也不停歇的工作态度、抬头挺胸的站姿,让人觉得她实在太严肃、太出淤泥而不染,也太过压抑了。 艾玛还年轻。年轻、美丽,正迎接着人生最光辉灿烂的时期。 所谓年轻,是否就像万马奔腾的充沛活力?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障碍也仍怀抱着梦想,就算有时候简直蠢不可及。这也是大家能笑着包容任何傻事的宝贵时间吧? 凯莉心想,这孩子对于这点好像还一点自觉也没有,真是太可惜了。 等到时间过 了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就算事后悔恨交加却也无济于事。 至少,应该让她在享受难得的假期时,穿上像样点的衣服。 「艾玛,衣柜上面第二个架子里,不是有件胭脂色的平纹细棉布洋装吗?」 「什么?」 「借给你穿,」凯莉把读到一半的书页用手指夹住,抬头看着艾玛。「你穿那件去吧。」 艾玛吃惊地睁大眼睛。 「因为是我年轻时候的衣服,所以款式旧了,但东西本身是好的。尺寸上我想你应该还合身,如果不合身的话,你就缝一下调整大小。这件衣服一定和你眼睛的颜色很配。」 因为艾玛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凯莉露出一丝笑容。 「……和男士出门的时候,服装很重要喔!尤其当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 下个星期,重要的日子来临了。 艾玛和阿尔在史东纳家的玄关面对面站着。 「那我出发了。」 「嗯。」 「夫人就拜托您了。」 「嗯。」 「茶点我已经放在厨房的桌上了……」 「好啦,快出发吧!」阿尔绷着脸说:「人家已经在等你了吧!」 艾玛双颊发红,背对着阿尔照了照镜子。把帽子上平常使用的那条缎带拿下来,换上为了搭配洋装颜色而特地去店里找的缎带。但是这样搭配好看吗?效果如何?些微的改变总叫人浑身不自在。忍不住用指尖拨弄,还是觉得不满意。把脸庞靠近镜子,试着把丝质的缎带拉高一点,然后又马上松开重绑,这次是往两边拉平。 「不可能的啦!抱歉,但这已经是极限了。」 「极限?」 「不管再怎么努力,你都不可能比现在更美啦!」 艾玛吃惊地眨眨眼。过一会儿,才会意到阿尔是在调侃自己。面红耳赤的艾玛深深地吸了口气,挺直背脊。用手抚平衣服的皱褶,再调整一次其实根本没歪的领子。 面对阿尔肆无忌惮的视线,艾玛从他身旁走过时把目光转开,像是羞赧到了极点,她红着脸规矩地默默行礼,然后打开门出去了。 她好像从下一秒就跑了起来。没多久,脚步声逐渐远去。 阿尔一面放下心来搔搔脖子,慢慢走回客厅。 「走了吗?」 深陷在平常坐的那张有扶手的椅子里,一边刺着绣的凯莉问道。 阿尔用手指拨开窗帘,从落地窗眺望外面,一抹胭脂色的人影走了过去。身穿老式洋装的少女,像刚学会跑步而跃跃欲试的小鹿,浑身是劲地往前跑。可惜被一栋栋的建筑物与往来的马车遮住了,所以只能隐约瞥见她的身影。一手拉着沉重的裙摆,另一手压住快要飞走的帽子,一心向前飞奔。 艾玛出发了! 要到他等待的地方去。 「她用跑的呢。」阿尔说。 「是啊,大概很急吧,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可别跌倒才好,」阿尔从口袋里拿出烟斗放入口中。「再怎么说,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和女仆对吧……十之八九不会顺利的。」 「真的是这样吗……」凯莉继续刺绣。「现在可不一定是这样了。」 阿尔再度望向窗外。 身穿胭脂色洋装的女孩,在街灯下停住了脚步,到处张望着。一台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打开车门。年轻的绅士飞奔而下,好像说了什么。艾玛转过头来,露出安心的笑容。 前面来了辆公共马车挡住了视线,所以关于之后的发展,阿尔就看不到了。等到公共马车驶离之后,艾玛和来接她的那辆马车已经不在原地。看样子,她已经顺利和相约的人见面了。 拉上窗帘。 「干嘛故意让她受这种苦。」 「没有人要害她受苦,完全是出自她本人的心意。」 阿尔没有回话。像是代替耸肩,烟斗的前端稍微动了一下。 凯莉默默刺绣直到告一段落,然后仔细地打个结把线剪掉。把刺绣框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拿下老花眼镜,重新靠好在椅背上。一手不经意地玩弄着小巧有如扮家家酒玩具般的陶制顶针,喃喃自语似地开口说: 「我想他们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李察·琼斯不是那种会轻易改变主张的人,少爷也还不能完全独当一面,一旦被父亲阻挠,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不过呢……艾玛竟然会爱上某人,是我们家的那个艾玛呢!」 转转转,顶针在转。 「这可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情,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了。」 阿尔默默地抽着烟斗。 「虽然对琼斯先生很抱歉,但我至少要在背后支持艾玛。」 下了马车后,两人立刻被喧闹声包围,维多利亚车站是伦敦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往南部的各城市、往各地的长途列车与近郊列车都集中在此,从这里发车。 行人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挤在这汹涌的人潮里,威廉奋力挤向窗口,一下子就买好了车票。往这边走,毫不犹豫、昂首阔步的步调快得让艾玛必须要小跑步才不至于落单。修长的双腿不断地迈着步子,一直走到二号月台旁边,威廉才「噢!」地一声连忙停下脚步。 「这是普尔曼豪华卧车。」 威廉向一头雾水的艾玛指着一边豪迈地吐着烟,正准备出发的蒸汽火车。 「就是这辆车,漂亮吧?这是英国最新的火车。二号月台的火车联络整个欧洲大陆,搭这台车可以经由多佛到达法国的加来呢!然后从巴黎改搭东方快车,终点是伊斯坦堡。」 「伊斯坦堡吗……」 艾玛边喃喃自语,一边眺望着这全身精悍的铁块。这辆浑身不停颤抖、持续吐出滚烫蒸汽的火车。看起来就像是生活在奇异世界的巨大动物。时髦的绿色车身,是为了扭转乌黑的钢铁所给人的狰狞印象吧!艾玛觉得这种颇能代表英国的丛林绿,很像barbour&sons公司(注10)的油布外套。 ※注10barbour&sons公司:创业于十九世纪末,其所销售的油布和布料大受好评。目前已经是得到英国王室御用认证的布料厂商。 穿梭在这些看来富裕、等着搭车的乘客们之间,戴着红帽子的侍者推着堆了一层又一层的行李。送行的孩子们和佣人们之所以高声喧哗,是想藉此忘却即将离别的寂寥吧…… 「有些人要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吧……」 「是啊,因为是横跨整个欧洲,所以大概有三天要在火车上度过。」 嘟!不知从何处传来汽笛声。 「糟糕,可惜非走不可了。不然就赶不上我们的火车了。」 两人独占了可以容纳六人的包厢。一开始是并肩坐在和行车方向同一边的座位上,因为等到发车之后也不见有人来坐,所以就换到窗边两侧的位置了。两人于是面对面坐着。 过了泰晤士河,天空明显地变得更亮了。窗外的景色一路看下来,一转眼从都市变成了乡村,变成了初夏的田园风光。简直像自动换片的幻灯机,翠绿的草原和小巧却井然有序的森林、池塘与住家、羊群和狗等相继出现又消失。 艾玛被深深地感动了。 虽然车窗外的景色是连贯的主题,但是每一种都不一样。一样接着一样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幸好今天是好天气,」威廉说:」原本我打算带你坐马车来,但是可能嫌远了点,所以还是坐火车。坐 火车要快得多了。」 「真的好快呢!」 艾玛点点头,因为想同时看到窗外的景色和威廉,所以不时转移着视线。 火车的速度确实很快,比走路快自然不在话下,甚至还比马车还快很多,力量也更强。想仔细看看现在看到的是什么,但总是还来不及看清楚,火车就开过去了。 轰隆、轰隆,车轮转动的声音。喀当、喀当,火车压铁轨的一定节奏。火车特有的重重摇晃声听起来很厚重、气派,让人觉得火车对自己好像充满信心。 艾玛有些胆怯起来,像自己这种身分的人怎么可能坐在这种地方。 脸上隐约浮现的一丝笑容,他注意到了吗? 「太快了吗?」威廉担心地探出身。「你的脸色发青呢!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请小心一点。好像有人会因为速度太快而头晕呢……如果能多看远方的景物,应该会觉得好些。」 「我不要紧。」 「真是抱歉,火车速度太快了……不过,这个速度还不是最快的呢,因为是每站都停的班次……啊,太好了,已经开始减速了,马上就要到站了。」 「好的。」 艾玛露出微笑。 说什么「真是抱歉」,琼斯先生真是太奇怪了。连火车的速度太快都要怪到自己头上。 「早知道就向哈基姆借车了。」威廉双手交叉胸前,陷入沉思之中。「因为如果开车不论要快要慢都可以自己控制。现在有了汽车这项发明真的很方便,但是我还没有开过车,如果要载艾玛小姐的话,我一定会先好好练习。否则突然要开车的话,会发生什么问题都不知道。而且……直接向他开口借车算是下下策。哈基姆他啊……搞不好连那群侍女都要浩浩荡荡地跟过来了。」 「说得也是。」 当火车靠近第一个小站时,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在铁路两旁的土堤上玩要的孩子们开始追着火车跑。年纪小的孩子脚一不小心绊到草而跌倒,但也没哭还是继续跑。带头跑在最前面的是个编了辫子的女孩,和艾玛四目相接后露出开心的笑容,还对艾玛挥手。艾玛也对她挥手,女孩又挥得更起劲了。 艾玛心想,这些孩子们一定还没有搭过火车。 他们应该就住在附近,常常看到飞驶而过的火车,内心也向往不已。他们应该梦想着总有一天一定要坐坐看吧…… 我现在正坐在火车上,而且是和琼斯先生一起。 突然对自己刚才得意的挥手举动感到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这时也才发觉拳头下的裙子颜色和平常不同。 ……和男士出门的时候,服装很重要喔!尤其当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 夫人。 谢谢您借衣服给我,也谢谢您让我休假。托您的福,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搭上火车,能够让我和心爱的人单独相处。 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今天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是如此特别的日子…… 平常的艾玛等于从早到晚都被绑在家里。每天都有多到做不完的家事,因为必须一个人井井有条地做完所有事情,所以几乎没有出去闲逛的时间。就算离开小梅本利的史东纳家,最远也不过去到柯芬园,而且只是进市场买些食材就马上回来了。 如果偶尔想要喘口气,就稍微绕点路走到海德公园。在树下漫步,看着光影交错落在自己身上,看着其他人全家大小,以及乘坐马车的人。坐在水边的长椅上看书,口袋里放点坚果喂松鼠吃……大概就是这样的程度。 她的生活圈实在称不上大,不过就是能在不迷路的状况下出门又回家的范围,让她无后顾之忧的行动范围。对一个生活在十九世纪末大都会的健康、年轻女性来说,这样的生活圈可说是极为狭小,就算是市区也仅在西边一角。但这就是艾玛的伦敦,也是人生。 截至目前为止。 艾玛稍微张开眼睛,看着坐在正前方的年轻绅士。斜射进来的阳光炫目得让人睁不开眼。手掌托着腮帮子,脸朝向窗子几乎快要贴近,所以可以从玻璃窗看到他的影像。看起来一副很习惯旅行、轻松的样子。 只要和琼斯先生在一起,不论在哪里,都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艾玛拉着裙子,重新整理一次。 列车一通过,孩子们便从土堤跑到铁轨上,将耳朵靠在银色滚烫的金属上面。眼睛紧闭着聆听列车愈行愈远的声响。 这辆车会到多佛,然后横跨欧洲,最后抵达君士坦丁堡。 只要搭上列车……只要买张票……不论是哪里,都可以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总有一天。 孩子们心里期待着。 等到自己长大变成大人物之后,一定要上火车,前往从来没看过、也没听过的遥远之地……! 大概坐了二十分钟左右吧,进入丘陵地带后,景色终于变成了田园风光。天空充满了明亮的光线,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视线的尽头涌出了充满夏日气息的大块云朵,路旁的各种树木花朵也把握这个机会,互相争奇斗艳。 「啊!你看,可以看得见了。」 威廉拾起头来。 艾玛顺着威廉的视线转过脸来,瞬间大吃一惊。 闪着耀眼光芒、让人为之炫目的建筑物突然出现在愈来愈靠近的丘陵一角。在今天有如夏季阳光的强烈照射下,不断散发着闪闪亮光。就像在冬天里凝聚而成,不会溶化的成群冰柱,很慎重地排列组合着,在晴空与烈日下像几千把闪着光的刀子。 「那就是水晶宫……」 「漂亮吧?」威廉微笑着。 下了火车,走出车站后马上就到达了水晶宫。从建筑物脚下近距离地眺望,会被其高度、建地之广,还有充满了象征新时代机械文明的未来美感所慑服。 玻璃墙壁从某个角度看来几乎完全成了镜子,照映出了今天特别的蓝天与翠绿的山丘。同时看着实物与幻象,不久视野便混淆在一起。现实融入幻境,像是要引人进入梦中、有如万花筒的世界里。 林立的教堂、议事堂、法院等,这类大型建筑物在伦敦并不稀奇。但是这栋崭新的建筑,用的并不是常见的石子或砖瓦,而是几乎完全以磨好的玻璃所砌。既透明又轻薄,只要一点小磨损都可能瞬间啪啦一声摔个粉碎,说它是娇贵的奢侈品之代表也不为过,这就是玻璃。 艾玛身为女仆,因此根深蒂固地认为玻璃是危险的,处理时非要特别慎重不可。一下小心掉下来的话不用说一定会摔破。如果破掉了,会碎成细微到眼睛看不见的颗粒,被刺到了会很痛。是个再麻烦不过的东西了。居然用这么大量的玻璃,而且精密地组合到这么高的高度,更盖成了一栋建筑物! 艾玛心想,真是太了不起了!不晓得是谁,居然能做到这件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当然,只靠玻璃无法盖出这么大型的建筑物。还是要有钢梁、支柱、木材等材料支撑,才能精密地组合成玻璃建筑。实在无法想像要完成这么浩大的工程,到底需要多少智慧、心血和技术。 要完成如此庞大又美丽的作品,到底是花了多少的人力及时间呢……? 没错,它并不是单纯的「存在」,并不是自然界原本就有的东西,而是经过某些人计划,透过人的努力而完成的……而且,经由「人工打造而成」这件事本身更是不可思议,令人赞叹。一想到投入其中的时间与精力,就让人不禁想到这是多么奢华啊! 简直是巨大的人工宝石!因为它是由多到数不清、 角度仅有些微之差的面所组的结晶体。作工比经过仔细计算所切割而成的钻石更加复杂,也更有魅力。不惜工本地使用了成千上万的玻璃,各自以不同角度排列,最后合而为一。光看到这幅景象就足以叫人大为感动了,将它称为宫殿实在是当之无愧。 水晶宫,玻璃之城。原来名称就是这么来的,看起来好像童话故事中的公主所居住的地方。 当然童话故事里不可能出现煞风景的幕后工作人员。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有一、两块玻璃掉了下来,那可要怎么办呢?还有,那么高的天花板,要是弄脏了,该怎么打扫呢? 艾玛下意识地作此联想。 「来,这是入场券。」 威廉把纸片递了过来,这才让艾玛回过了神。 那是他排队买来的票。 「不好意思,请问要多少钱?」 艾玛连忙要掏手提包,威廉说这是我邀你来的,所以阻止了她。 「而且,只要一先令,所以请别觉得欠我人情……艾玛小姐如果喜欢,我连季票都可以买来送你。入口在这边,好像今天人不是很多。」 两人随着全家出游的人和看似已婚妇女的旅行团等大批人潮相继挤进大门后,立刻感觉到一股进入温室时特有的感触。温热的空气中充满着不知是花朵还是香料的浓郁香味,深呼吸一口便浸满整个肺部。 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展示在室内各处的稀有展品。 「……!」 艾玛看得目瞪口呆。 眼睛到底该往哪看?接下来要看什么? 「很棒吧!」 威廉很骄傲地说。为了不让艾玛在人潮中受到推挤,手很自然地搭上了艾玛的肩膀。 「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看起对吧?如果你愿意,就让我替你导览吧。」 陷入玻璃宫殿这个惊奇箱里的人们,成了感动与好奇心的俘虏,睁大双眼、呆若木鸡。仿如置身梦境,只能不停前进,参观一项又一项的展览。 一开始最引人注意的,是在万国博览会期间最受欢迎的水晶喷泉。这是伯明罕的奥斯拉公司所制作的三层喷泉,造型细长优雅。设置在主要通路和袖廊(注11)的交汇处,也就是在半圆球形屋顶的正下方。 ※注11袖廊:突起于走廊左右两边的袖状部分。 好像把香槟杯一层又一层堆起来作成的塔噢--艾玛心想。 「那棵有名的榆树原本是在这附近,」威廉的手在半空中比划着。「为了万国博览会而把这栋建筑物设置在罗敦小径(注12)的时候,原本这里有两棵,那里有一棵,总共有三棵。」 ※注12罗敦小径:位于海德公园内,前往肯辛顿宫的马车专用道。 「真的把树搬到这里来吗?」艾玛问:「榆树很大一棵呢!」 「不是后来把树搬到这里,它们原本就是生长在公园里的树。是小心翼翼地在不伤及它的情况下,在它的周围一点一滴地把这栋建筑物盖起来。」 「这种事有可能做得到吗?」 「当然可以啰!」威廉露出自豪的神情,「水晶宫是约瑟夫·帕克斯顿这个人设计的,他原本是个园艺师傅。」 他年轻时受雇于贵族,主人问他是否能让南美高地的睡莲种子开花,于是他花了很多心思设计玻璃温室。结果终于让异国的花开花了……仔细观察这直径超过一公尺的巨大睡莲……终于学到如何以质轻、数量又少的零件建造大型建筑物的技术,威廉作了上述说明。 「其研究成果就是这栋水晶宫。他在万国博览会的时候把设计图拿去应征,结果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这栋玻璃建筑物,除了美丽、少见,据说所需要的工程时间和费用都比其他的设计少。所谓自然,不就是要尽可能减少浪费、作出效率更好的东西吗?说穿了,睡莲就是他的范本。」 「睡莲吗?」艾玛抬头向上看着天花板。 「没错。你看,例如你看那边的钢筋,是不是很像叶脉和花瓣的脉络呢?」 「……好漂亮……好像铁制的蕾丝呢!」 「的确是这样!」威廉佩服地点点头。「那玩意是叫桌布还是什么的。你看那扇窗子的造型是不是和有些桌巾的花边挺像的。对了,帕克斯顿同时还有另一个发明就是预制(prefabrication)。」 「预制……?」 「这是一种新式的工程方法。把生铁或熟铁的零件……例如一定弯曲程度和几种长度的棒子在工厂里大量生产。目的是让每一种零件可以应用在任何工程,让每一种零件可以互相组合运用。因为已经把每样单独的零件组合至某种程度,所以就可以用马车运送到现场组装。这样一来,工作的速度会比较快。就像砖块,熟练的工人可以很轻松地往上堆。而且,现场一定会有新的要求……例如要尽量避开榆树啦……这么一来要做变更也很方便。一旦不需要了,也可以很容易的把它移到其他地方重建。」 「重建?」 「已经说好万国博览会结束后要把场地还给海德公园了。可是大家部非常喜欢这栋水晶宫,如果就此拆除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迁移到别的地方保存下来。」 「原来是这样啊……」 「好了,我们也别光站着讲话。既然机会难得,我们就边走边看吧。」 走了几步路后,出现了一幅很大的导览图。从图中可以鸟瞰整个水晶宫,也可以知道展览品的所在位置。 「现在我们在这里。」威廉在大得不得了的会场中指着其中一点。「照它的指示来看……往那边是拜占庭,往这边是罗马奈斯克(注13)。要去哪一边呢?艾玛小姐喜欢哪一边呢?」 ※注13罗马奈斯克(romanesquec):介于九到十二世纪间,由罗马文化、日耳曼文化、拜占庭文化所融合而成的一种艺术风格。 艾玛脸上出现不知所措的表情:「这个……我实在不知道……哪一边都可以。」 「我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我们就先从近的开始看好了。」 「好。」 古代遗迹的圆柱收分线(注14)、波斯的黄金制的洋葱形屋顶、中国的五色丝锦。色彩鲜艳的瓷砖和彩色玻璃、横跨沙漠的神秘神像。藤蔓图案的象形文字、大理石、漆器、陶器。五花八门的素材、各式各样的款式花样,以及各种颜色搭配的各种图案。 ※注14圆柱收分线(entasis):建筑中对柱子、尖塔或类似的直立部件的轮廓所作的微凸曲线,以免在直线收分的情况下产生凹陷或薄弱的视觉错误。 好像世界上所有民族的各式珍奇异宝都放到这里来了。 眼睛所看到的都是未曾见过的新奇事物,到处都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魅力。 「所谓拜占庭,好像就是伊士坦堡呢!」 「是的。就是我和你提过的东方快车的终点,其实现在世界已经变得很小了。」 「真的是这样呢!」 虽然很高兴威廉费尽心思地为自己详细说明,但同时也觉得有些负担过重。看到的听到的实在太过华丽气派,觉得没有现实感。会场又大到一望无际,一次要接收太多东西,让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艾玛觉得自己好像踏在轻飘飘的云端上。 「罗马奈斯克则是指法国。」 「是。」 「也就是巴洛克建筑之前的式样。但是,你不觉得有些太繁复了吗?这个名字简直像是在称呼罗马,好像恺撒大帝也 会出场似的。」 「真的像你所说的呢!」 艾玛心想,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无知、没有学问。 拜凯莉·史东纳所赐,基本上学会了读书、写字和算术,就算能琅琅上口地背出几首优美的诗歌,但有关历史、地埋、其他国家的文化等,上流阶级的千金小姐理应滚瓜烂熟的知识与教养却可说是一无所知。 来到这样的场合,被这些事物所包围。 自己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亏琼斯先生向我说得那么高兴,我却连个像样的回应也答不出来…… 虽然还不至于自卑,艾玛却有一股寂寞交织着些微耻辱的感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从小生长的环境能稍有不同,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呢? 做了些什么? 应该会想做什么事情吧? 如果,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选择? 反正这些都是空想,想这些非现实的事也无济于事。 不过…… 看来,一无所知的人好像并非只有她而已。 不论哪一样展示物、哪一区,都深深吸引着各式各样的来客。不管是头上戴着宽大帽沿的帽子、撑着伞的上流贵妇们,还是一身装饰繁复的华服的孩子们,几乎都同样发出惊叹之声,或者不由自主地驻足观赏。 因为能够让大家以轻松的心情参观这些珍品的地方,已经愈来愈多了。原本掌握在学者或皇室等少数人手中的世界珍宝,现在不论是谁,只要想看都可以看得到,只要想知道都可以了解,而且这种改变会愈来愈普遍。 --连君士坦丁堡,搭蒸汽火车也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到了。 世界正在改变,艾玛心想。不论是看得到的还是看不到的地方,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但是,以后改变将会愈来愈快、愈来愈剧烈。 水晶宫实在过于辽阔,该参观的东西也实在太多,就算加快脚步,花上半天时间好像还是看不完。 找个地方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完在小店买来的简单午餐,又继续接着参观。 不久之后,艾玛站住说句不好意思后,身体稍微动了一下,原来是在调整裙子底下的鞋子松紧,而这个也并未逃过威廉的目光。 「你累了吗?」 「有一点。」 「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 虽然艾玛轻轻地笑了一下,威廉还是说来来来……让她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总觉得……好像绕了世界一圈。」 「你说得没错。」威廉点点头。「真的是这样耶!在这里用走的就可以把世界环绕一周了。不过得花上一整天就是了……但是,这里还不只是这样而已喔,其实还有别的地方。」 「还有别的地方?」 「像是图书馆啦、活动照相馆啦……虽然今天不巧没有开放,但是音乐厅不时会举办演奏会,北边的供水塔其实也是了望台。特别展览还包括来自世界各地的兰花展,据说非常受欢迎。可能是大家想说都花了一先令买入场卷了,所以才会挤成一团。」 「光听都觉得眼睛要花了呢……」 「每个星期四晚上都有盛大的烟火大会。『妖怪蜻蜓』、『尼加拉瓜火焰大瀑布』、『大银河』……各种大型烟火一个接着一个施放,真的很有震撼力呢!啊,真想也让艾玛小姐见识一下。下次我们一定要找星期四来。」 「……如果能这么做当然好。」 「对了,上次我来的时候,被我妹妹硬拉去看了电气魔术师林博士的表演。他可以把东西放在一台不知名的机器里面,把它分解为原子再恢复原状,总之非常不可思议……不过这项演出实在很新奇有趣。最近的魔术表演也变得很科学呢。」 休息过后,接下来并不像刚才一样巨细靡遗地,非得参观完所有的展示物。而是随意闲逛,只遇到有兴趣的展览才停下来观赏。这一样要看吗?快速地交换一下视线,送出两人之间的暗号。如果只要稍微浏览一下就通过的就这样,要仔细停下来观看的就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无言的交流让人觉得很开心,好快乐。 虽然是自己没有兴趣的东西,但是一想到对方好像有停下来看的意思,就会放慢脚步仔细观赏起来。相反的,就算是自己觉得好像不论停下来多久都不会看腻的事物,只要对方露出好像觉得无聊、漠不关心的表情,便觉得赶快通过也无所谓。 时而加快脚步,时而放慢步伐。 互相配合对方的步调,一步步走得瞻前顾后。 想要引起对方注意时,就轻拉一下袖子。或者把手放在对方手腕上。要不然就是轻碰一下背部。 为了怕与对方走散,也为了正确解读彼此隐约传来的讯息,两人很自然地愈靠愈近。随着参观的行进,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愈来愈短,虽然保持着象征性的些微距离,但彼此靠在一起的时间也拉长了。 两人虽然几乎都不开口,但内心却非常平稳满足。 一来到剥制标本区,威廉马上停下脚步。 鸟儿们展现着有如生前栩栩如生的姿态。在重现各种生态环境的背景之下,巧妙地安排着各种鸟儿的位置。有的正在飞行、有些正在喂食雏鸟、或者离群索居地停在某个地方径自发呆。面对着这些处在像是被冻结的时空中永远静止不动的鸟群,虽然看起来觉得有趣,但也弥漫着一股有些可怕的异样气氛。 「这是度度鸟。」威廉指着某只鸟这么说。 「就是出现在『爱丽丝』里的吗?」 听艾玛这么一问,威廉笑着说是的。 「就是从爱丽丝小姐手上把顶针抢回来的那只怪鸟。」 「看起来和插图里的好像不一样……」 「可惜这是标本,不是实物。这是参考骨骼标本和观察过实物的人所留下的文章之后,模拟制作出来的。顺便告诉你旁边这只是大海雀,虽然这也是剥制标本,但是这两种鸟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已经没有了吗……」 「这是由于人类的自私所造成的。」 威廉轻轻地摸着玻璃箱,从他的侧面看来,像是在专注地想着什么而不发一言。 艾玛就这么站在旁边,静静地守着他。垂下的手时而稍微举起,又垂了下去。 威廉终于露出笑容,说了声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继续前进。 通过了介绍阿罕布拉宫的区域之后,周围的景致完全变了个样,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绿意盎然的建筑物。有点热,步道也有点滑。为了不弄脏借来的衣服裙摆,艾玛小心翼翼地走着以免跌倒。 穿过了层层的深绿色椰子叶丛,眼前出现了树冠向前张开、浑然天成似的广大自然空间。色彩斑斓的鸟儿们互诉着衷曲,穿梭在热情盛开的热带花丛间。小巧而不起眼的喷泉喷出了涓涓细流,在水面上形成涟漪,发出微弱的水声。 当耳边传来的鸟鸣回音消失后,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但是侧耳倾听,也并不是毫无任何声响的空虚与静寂,而是重叠着各种微弱的声音,时而互有消长,让所有的声音成为背景音乐,形成一种有欢迎意味又具备深度与内涵的寂静。 「……伊甸园。」 艾玛不禁脱口而出。 圣经中被称为乐园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地方吧? 「啊~这里!」威廉张开双手,踮起脚尖转了一圈。「我好喜欢这里,实在太美了!这里 很棒对吧?好安静,什么都没有。不对,绝对不是什么都没有……其实有很多东西。你看,我们之前去的是必须仔细观看很多东西的地方;但是在这里,不需要把焦点对准任何地方,只要发呆就好了。」 「我懂。」艾玛点点头。「我也喜欢这里,真是个很棒的地方呢!」 「太好了……你要不要坐一下?」 威廉在通往悬崖通路的栏杆旁坐了下来,因为这里有冰凉的石头,而且高度和宽度刚好可以当作长椅。 呼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艾玛也顺了顺裙摆在威廉的右边坐了下来,仅有一步之隔的邻座。虽然两人的身体不至于紧贴在一起,但还是近到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触到对方的距离,就近在隔壁。 恰到好处的距离。 轻轻抬起下颚看着以异国树叶所装饰的高大屋顶,炫目的春光被玻璃和绿叶层层覆盖的围墙所挡,被削弱成几十条淡金色的光束。 放眼望去,带有神圣气息的温柔色泽与光线慈爱地充满各处。 浑然天成,被包围在自然当中的圣堂。 「好宁静啊……」艾玛隐身在眼镜下的双眸,慢慢地眨了一下。 「真的好棒啊……这种地方,」威廉心不在焉地露出微笑。「季节和天气都是最佳状况,让人真的觉得很舒服……!」 「是啊。」 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段时间。 「……真叫人喜欢啊……像这样的地方。」 威廉再一次混合着叹息说: 「难得天气这么好,却只能坐在光线昏暗的书房里被文书工作压得喘不过气,不然就被绑在办公桌上。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恨不得哇地一声叫出来,也很想把东西砸坏。」 「你是说琼斯先生你吗?」 「不行吗?」 榛子色的双眸慢慢地转了回来,艾玛定定地看着威廉。 「……我想你不会这么做。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之后--我猜你大概会很后悔吧……」 威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哈哈哈地笑出声。 「你说得没错。被你发现了!我很小的时候曾做过这样的事。不过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发脾气,还把气出在平常最宝贝的玩具上。」 「你自己的玩具吗?」 「那是一艘帆船模型。我一气之下把它拿起来,摔到地板上去……桅杆被折断了……没办法恢复到原来那么直。这件事让我非常后悔,花了那么多时间组合的宝贝,结果一瞬间就毁了。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为什么会让这种无可挽回的事情发生,愈想心情愈糟,整个人都提不起劲。从那之后,就算生气、悲伤或感到不甘愿,我也变得不太表现在表情或态度上了。总是在感情还没有强烈到压抑不下来的地步之前,就连忙把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 「我真是个没原则、没有男子气概又软弱的男人。」 「不是的,」艾玛慢慢地摇着头。「……你是个很坚强的男人。」 此时,水晶宫宽广的通路上到处可见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提高音量喊着再过三十分钟就要关门了!差不多该回去了,请往出口方向移动。 催促着浑然忘我地看着展览的来客们;都这个时间了居然还在这里,巧妙地捉弄着还想继续玩的孩子们;当然对那些忙着聊天而纹风不动的老人家们,也必须三催四请地请他们离开。工作人员各自负责自己的区域。 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汇成人潮集中在出口处。因为几乎所有的游客都看得意犹未尽,要把他们全叫出来需要一点时间。 工作人员们并不会急着赶游客出去,而是悠闲地在一旁等待人群像退潮般散去。 艾玛和威廉的身影并不在其中。 身为工作人员,不但得记住所有入场游客的特征,对人数也必须确实掌握。 年轻的工作人员们分头进行,再度前往主要通路巡逻,高声喊着要关门啰!以免到时候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谢谢您的参观!」最后的游客从出口离开。「期待您下次的参观!」 谢谢光临,站在出口处的工作人员们齐声招呼着。 「已经没有人了吧?」 「是的,刚才的女士是最后一个。」 「你那边呢?」 「没有人了。」 「很好,」年长的负责人放松似地垂下肩膀。「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没有发生意外真是太好了。大家回去的时候要小心啊!」 「您辛苦了!」 「谢谢,大家也辛苦了。」 负责人从口袋里叮叮当当地掏出沉重的钥匙。 两个人还坐在「伊甸园」里。 在连绵不绝的浓密树丛所形成的天然凉亭的一角。 那里的位置隐密,是个不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前方就是尽头,并未陈列展示品。也是急于参观展览品的人无暇顾及的地方。 终于……两人可以在不被任何人事物打扰的情况下畅所欲言了。 「--是这样吗?」 「是啊。好不容易被找到了,却发现我正入神地看着火车模型呢。」 「看起来不像是走丢的孩子吗?」艾玛笑着问。 「才不像呢!起码我不觉得自己走丢了。」威廉嘟起嘴唇。「我原本只想离开一下子,根本没注意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 「因为看得很入迷吧?」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大人为什么生气。没想到,泰瑞莎……她是我们家的保姆……不但满脸通红,而且气得两眼好像瀑布一样直流泪,真是受不了。」 呵呵地笑出声来,手突然碰到口袋。 取出怀表一看,时间是六点半。 「啊,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太阳都下山了。」 透过玻璃望去,只见和正午时相比看起来大得多的太阳,隐身在西部丘陵的彩云之后,正不断地扩大着。 「要是不小心被锁起来,可就潇洒不起来了。我们出去吧。」 「好的。」 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马上发现了异状。 直到刚才还络绎不绝的人潮,现在已全无踪影。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通路,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一片寂静。 「……为什么……」 太阳也渐渐下山,像是突然加快了速度,眼看就快要消失在水平线的另一端了。 来到建筑物的外围,镶着玻璃的铁门已经牢牢紧闭,没办法再往前走。威廉抓住把手用力地摇着发出了嘎嘎声响,但不论推还是拉,门还是纹风不动,被上锁了。 「不行。」 「门打不开吗?」 「不会吧……喂~!有没有人在啊!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一个人都不在吗!?」 不在吗?都没有人吗?那要到什么时候…… 响彻天花板的叫声,变成只是不断地从对面传来的回音。 「真糟糕,」威廉脱下帽子擦汗。「没有注意到关门的时间……这样的话……」威廉举起手边的花盆,「之后再赔偿好了。」 「请等一下,」艾玛连忙制止。「请等一下。」 「……可是。」 「不能做这种事情。」 威廉看看手中的花盆。 里面种的不过是来自连名字部没听过的国家,一点特色也没有的草。相同的东西还有很多,砸烂个一盆应该无大碍吧? 但是…… 就算玻璃可以打破,但是大门上还镶着一圈看起来牢不可破的铁框,这个就拿它没办法了吧?这样还是出不去。 如果制造很大的声音,可能会吸引人过来,但也可能没有人过来。 威廉一放下花盆,艾玛这才发出放心似地叹息,接着悄悄地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非常抱歉。」 威廉把帽子脱下来,置于胸前。 都是因为我的疏忽,聊这些无聊的事情聊到过头。 这明明就应该是我要注意的地方。我本来就知道到了晚上,这里会关起来。而且我也有带表。 我应该要表现得更可靠一点。 「结果给你造成困扰……遇到这么糟糕的事情,造成你的不便真的是非常抱歉。」 「别这么说。」 艾玛慢慢地摇摇头。 「你要不要坐下来呢?」 傍晚时分的夕阳出乎意料地无情,明明刚才还在山丘那头看到,这会儿却已不见踪影。四周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然后月亮……满月……从云层间出现了。 平常应该只要抬头往上看,月亮是随时都看得到才对,然而在耀眼强烈的阳光下却变得极不起眼。到了晚上终于成为主角的月亮,从玻璃屋顶的另一边露出银白色的光芒。今晚的月男(注15)又显得格外鲜明。 ※注15月男:在英国,他们把月亮表面的火山口所形成的图案(在日本是看成捣麻糬的兔子)看成男人。 眼睛只要习惯了稍带着蓝意的冷冷月光,那么要分辨周围事物的轮廓就变得很容易。 「满月还真的好亮啊!」 「真的耶!」 「好像亮到可以看报。」 「可以啊!」 「真的吗?」 艾玛小姐一定曾经在月光下看报,威廉心想。是为了节省瓦斯灯和蜡烛吧…… 一旦陷入沉默,便可从黑暗深处听到几声有如铃铛的声音。 「是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变得有些哑了。「虫在叫呢!」 「可能是鸟儿已经睡觉了。」 「你不困吗?」 万一她回答我很困,那该怎么办?请躺在我的手臂上,如果能这样微笑地对她说……幻想着接下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场面,威廉的脸都红了。 「没关系,反正我平常睡觉的时间比现在还晚多了。」 艾玛只淡淡地这么回答了一句,还是把背脊伸得笔直。 「你还真辛苦啊……」 「我已经习惯了。」 是吗,已经习惯了啊……原来如此,原来你的工作一直得做到那么晚……内心涌出一股怜惜之意。虽然说是已经习惯,但一定还是很辛苦的。艾玛工作得很卖力,耐性也很强。 不过我不困,一点睡意也没有。应该可以就这样维持清醒直到早上吧……但是我的理由和艾玛小姐不一样。 茂密的热带树丛到了晚上,展现出异于白天的风貌,湿润的空气、南国的花香,夜晚的丛林流露出诡异的温柔气息。两个人在这样的地方独处,一直到早上都不会被人打扰。想到这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艾玛的脸庞充满着静谧的气息,威廉觉得她看起来很神圣。就算她化为今天在这里看到的遗迹和神殿里的雕像,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面对这么美丽又无瑕的人儿,自己不该用罪孽深重的有色眼光看她。威廉在内心指责自己。如果自己还算个绅士,就要表现出绅士的样子。可不能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赶快想想史东纳老师,她一定非常担心,说不定已经在生气了。早上送她回家时,非得为竟然发生这种事情而道歉。全部都是我的错,和艾玛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一定要好好说明她只是受自己连累,请求老师的原谅。 即使如此……一想到能够和她一直独处到早上,心里实在开心得不得了。被老师骂的这点小事,实在不算什么。没什么好怕的。我怎么会犯了一个这么棒的错误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反而更加确定,我对艾玛小姐是真心的。不是年轻气盛也不是一时的激情,更不是出于满足个人的私欲。对她的尊敬、崇拜,早已超过想得到她的欲望。这份心意无论遇到什么阻碍都不会动摇,我已经到了没有她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了。 ……啊,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父亲了解呢? 「呃……」 「什么事?」 包围在黑暗之中,从蓝色月光下隐约看到的艾玛的脸,还是像往常一样恬静。 眼镜的两片镜片模糊地映着不知道是哪里的铁框图案,看起来好像盖着金属制成的蕾丝一样。 啊啊……如果能把你变成一粒珍珠,紧握在我的手中就好了。 让谁也看不到、摸不着,完全只属于我一个人。 「琼斯先生……?」 「…………」 威廉把视线移开了,没有把头转向这边的意思, 好可怕的表情……艾玛心想。 他一定觉得很伤脑筋,说不定也不断地责备自己。 两人都陷入沉默后,只剩下虫鸣声变得更加响亮了 突然眼前变得模糊起来,艾玛拿下眼镜,按住发热的眼皮。 这不是琼斯先生的错。 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暗自祷告的结果。 我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真舍不得这么棒的一天就此结束。因为我是这么想的,而他也知道我的想法,所以体贴的琼斯先生没办法开口说我们回去吧。才会拖到这么晚,结果就被困在这里了。 家人想必很担心吧?或许大家正骚动不已着,最宝贝的少爷到哪里去了? 可是…… 神啊,谢谢您。 让我度过了一个如此美妙的夜晚。 让我出不去,回不了家,所以哪里也不能去, 可以让我安心地作着直到早上之前不会醒来的美梦,可以在梦中继续下去,赐予我这么意想不到的幸福。 「你累了吗?」 威廉说。 因为他注意到我在揉眼睛吧? 「不累。」 艾玛用力摇摇头。 「看了那么多平常没看过的东西,眼睛很难适应吧?」 他的手指放在打算把眼镜戴回去的艾玛手上。 威廉的手……虽然温柔但带点蛮力的有力手指……把眼镜抢了过去,不肯还给她。不让她再把眼镜戴上。 接着,面对毫无遮掩的脸庞……拿下眼镜的脸……像是无言地说着让我好好看清你的脸似地,手掌贴上了脸颊。 之所以觉得冰凉的手掌很舒服,是因为脸颊是热的。 威廉的手掌和指头若有似无的动了一下。 慎重地摸索着脸部轮廓,感觉着肌肤的触感,确认颧骨的所在位置。温柔地抱着自己,不让人逃跑。 在没有眼镜且朦胧的月光下,眼睛的能见度可说是低到极点,与其说是看到,艾玛凭着感觉知道翠绿的双眸、顺伏地贴在眼皮上的金黄色睫毛就近在眼前。艾玛再度闭上了眼睛。 双唇紧贴在一起的瞬间,艾玛虽然感受到无比的幸福,但恐惧与不安也同时接踵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哭泣 。 他有厚实的胸瞠、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肌肉底下是强壮的骨架。受限于绅士般的服装与平时的举止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威廉是个体格一流又强壮的健康青年。不过稍微把身体往他身上靠,就可以透过肢体的接触深切的感受到。 可以得到这个人的接受,确实得到支撑的安全感,让艾玛陶醉了。终于遇到一个可以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付出去的对象了。 被他的手腕轻轻环抱在胸前,感觉自己就像被藏得好好的新生小鸡。只要待在这里,不论黑夜、刮风还是妖怪和可怕的命运,都不会对自己痛下毒手。 能够这样地被守护着,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两人只是静静地拥抱在一起,其他什么事也不做。对于此刻对方能够像这样让自己拥在怀里、自己有幸成为拥抱对方的人,彼此能如此神采奕奕地为对方而存在,为如此至高无上的恩惠感到喜悦, --这里就是乐园。 插图042 story 7 family(第七话 家庭) 「……琼斯先生!琼斯先生!」 当尽可能放低音量的声音和敲门声同时如雨点般响起时,是在听到四声钟响后没多久的事,也就是过了晚上十点左右的时间。宿舍已经安静无声,当然这是经过严格规定的。 「琼斯先生,请开门,您应该还醒着吧?」亚瑟·琼斯阖上读到一半的书页,把书收进桌里,上盖后用钥匙锁起来,边把钥匙收进睡袍的口袋里边走向门口。门一开,哈利·贝侬和道格拉斯·杜兰这两个宿舍的低年级生,正一脸忧虑地站在外面。 伊顿公学的门禁不分年龄学年,一律都是晚上八点半。只要时间一到,大门便会关上。然后在交谊厅进行晚点名,由级长对大家发表「今日格言」,之后便解散直到隔天早上。最高年级的学生还可以在交谊厅闲谈一会儿什么的,这是被允许的,低年级生则被赶回自己的寝室。之后连前往自习室都不可以,就算还有没做完的作业,但是趁着别人都在睡觉,只有自己读书的自私行为,绝不是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的基督教绅士所应有的。此外,在不算短暂的团体生活里,为了一己私利而背叛应该身为一体的伙伴,是比什么都要严重的重罪。 因为宿舍不提供晚餐(注16),如果没事还不睡的话,只会让肚子饿得更难受。所以学生们都早睡早起。除了身为级长的亚瑟·琼斯以外,过了晚上九点半,除非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否则不能离开各自的房间。 ※注16:这是为了让「绅士」这个得天独厚的阶级,学习如何以忍耐饥饿来消除欲望而设的制度。罗格比公学等学校,会在七点和睡前提供面包,乳酪和啤酒等简单食物。 这两个低年级生这么晚了还在走廊游荡,发生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事。贝侬和杜兰虽然表现并不特别出色,但也不是问题学生。两个人都是还算懂事、不引人注目的学弟。如果不是发生很严重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如此违反规定的举动。 虽然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但如果连自己都动摇了,只会让学弟们更加胆怯。 「怎么了?」亚瑟镇定地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非常抱歉,应该早点找您商量才对。是这样的,克劳斯那家伙其实还没回来。」贝侬边说边下意识地搔着不服贴的乱发。「他的脚踏车也不在。」 「今天是星期四,是克劳斯那家伙上英语家教的日子。」杜兰补充说道:「以前也偶尔有过快要来不及在门禁时间前回来的纪录,原本想说今天大概又是这样,但无论如何这个时间还没回来也太晚了。」 「晚点名呢?」亚瑟睁着那对遗传自琼斯家、有如精雕细琢的翡翠般透亮的绿色眸子发问:「怎么蒙混过去的?」 「……对不起!」贝侬不由得悲痛地叫出声来,然后慌忙用手捂住嘴。「呃,对不起,是我代替他。」 「这样啊……」 「我想他马上就会回来。」 「这么说的话,」亚瑟把手指放在下颚。「我记得克劳斯上次晚点名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嘛!那个时候有人说他因为感冒发烧,已经先睡了。没错,贝侬,我记得就是你替他说的。」 「……真是非常抱歉……!」贝侬低下头来,杜兰连忙也跟着做。 ……真是一群拿他们无可奈何的家伙! 亚瑟用锐利宛如刀子的眼神睨视着他们,给这两个低头欠身的低年级生超出想像的惩罚后,快速回到房间。脱掉睡袍,换上上衣与靴子。 「已经告诉舍监(注17)了吗?」 ※注17舍监:一到两位住在宿舍里的教师。虽然他们也要对住宿生负起监督的责任,但细琐事大都交给住宿生们,采用自治的管理方式。 「这个嘛……还没说……」 「嗯,那就先别把这件事情传出去。不论如何,你们两个要有得到两个或三个『y』(注18)的心理准备了。」 ※注18y:违反日常规则所接受的处罚单位。所谓「y」指的是抄写固定的拉丁成语一百次。得到「y」的学生每个星期六会在全校的集会上被叫到前面,由校长公布其罪状。 亚瑟的右脸往上扬时,嘴唇旁边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然后拍拍这两个因为紧张、恐怖与反省之意而浑身僵硬的学弟肩膀,向他们示意该走了! 快速穿过走廊时,走到一半先停下来敲门,找来两个应该颇为可靠的高年级生和两名校仆。边走边简单说明事情的经过,讨论着搜查方针与每个人负责的范围。 拜这群优秀的成员和有效的作战策略,没多久后就找到弗里德利·克劳斯和他的脚踏车了。在这个只有朦胧月光照射的庭园,也就是学校围墙外面的草坪,这个逃兵正坐在被夜露濡湿的地方,一动也不动,他是因为来到树篱的尽头,突然不知道自己打算往那里去,只好像只刺猬还是什么东西似的,无可奈何地缩在这里。 当亚瑟得知寻获的消息,大步走上前去时,克劳斯一发现来人的身分后便不住地发抖。身体不自然地往前屈,压住胸口。从他鼓鼓的上衣,明显看出里面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亚瑟用夹杂了叹息的语气边说,边在克劳斯的身旁坐下。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件事情重要到不但让你违反宿舍的门禁,而且还连累两个老实的朋友不得不为你而撒谎吗?」 克劳斯以悲伤的神眼看了亚瑟一会儿,然后无可奈何似地打开上衣。月光下,飞奔进庭院里的是一个像黑色卷曲毛球的东西。这团东西马上转换方向,伸直身体靠着克劳斯的膝盖,如果不停扭动的是屁股,那么不住摇晃的就是尾巴了。 「……啊……」杜兰看得目瞪口呆。 贝侬一副大事不妙似地猛摇头。 「是小狗。」克劳斯以带点挑战性的眼光看着亚瑟,沙哑地说着:「我不知道它是迷了路还是被丢掉的,我是在老师家旁边的公园里发现的,我只是稍微陪它一下,我有和它说不行,可是它还是一直跟着我。」 「你骑的是脚踏车耶!?」 「它拚命加速才跟上我的。」 「这样啊,这家伙八成是狮子狗和别种狗的混种吧!」一个高年级的学生这么说。 「看起来好像挺伶俐的嘛!」 「好可爱啊!」 「喂,你们看,它过来舔我的手了,大概是肚子饿了吧?乖乖。」 「挺有精神的嘛!」 「我知道要养是不可能的,」克劳斯满是泪水的双眼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说话声也微微颤抖,「绝对不能把它带回宿舍房间。但是,这家伙我叫它坐下,它就坐好,真的乖得不得了。我再跟它说我要走了,你可不能跟过来哟!结果它真的乖乖坐好,还发出呜呜的叫声。看起来好像很寂寞的样子……我到底该怎么做好呢?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好。因为只顾着烦恼,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门禁时间已经过了,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泪水从克劳斯的脸颊上滑落。 「我甚至想过我干脆带着它浪迹天涯算丁。但是我想到在德国的家里的阿道夫,实在不能弃它于不顾……」 「你说的阿道夫是狮子狗吗?」 「不是,是拿得出血统证明书的狼犬。」克劳斯骄傲地说:「不是像它这么小只的狗,体型非常庞大!要说它喜欢撒娇嘛……总之很喜欢黏在人的身边这点,它们两只狗很像!」 「原来如此,这件事情我清楚了。」边做出可以停止了的手势,亚瑟边点着头。「克劳斯,相信你也知道,我们 住宿生一向最值得夸耀的就是严格的自我要求。宿舍生活讲究朴实刚毅,而且非常严格,不论是什么身分的人,都不会有特别待遇。像饲养宠物这种奢侈的行为,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的。」 「明明无法妥善照顾它,只是觉得它很可怜,就一时感情用事把它带走,这么做不是很不负责任吗?」一个高年级生开口说道:「等到之后自己处理不了,才哭着说有谁能帮助自己吗?」 「对这只狗来说,和被你捡到之前比起来,现在的处境应该更危险了吧……」另一个人也开口说:「这样实在太可怜了。」 「是不是这样,克劳斯?」亚瑟问他:「你是不是只是因为逗了逗这只小狗,觉得它很可爱而想要拥有它呢?」 「完全没考虑宿舍的规定、以后要怎么处理……」高年级生毫不客气地批评。「真的是它主动跟你走的吗?不是你硬把它带回来的?我现在从一数到十,你愿意把手放在圣经上发誓,你这么做是为了这只小狗?」 克劳斯满脸通红地低着头。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把它丢了吧!放回原来的地方:」 「不,」亚瑟说:「现在再放回去的话就更不负责任了。没其他办法了,虽然很可怜但是你必须像个绅士好好解决自己一手造成的麻烦,就把它沉到池子里淹死吧!」 喔喔,发出悲痛的声音,在场的每一个人部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是很想这么说,」亚瑟面不改色。「不过老实说,别看校长那个样子,他应该非常喜欢狗。」 「……?」 「我记得我在校长室看过,除了校长家人的照片,也放了很多狗儿的照片呢……喔,我话先说在前面,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在喃喃自语的噢……」 「是的,级长。」 「我绝对不会泄漏出去,说这是级长的主意。」 「嘘,大家安静一点。赶快来听级长的自言自语!可别听漏了!」 「我想,」亚瑟继续自言自语。「那些大概是校长先生从小养到大的狗儿的照片吧?牧羊犬、雪达犬、约克夏、拉不拉多,我记得种类很多呢!对了,好像也看过黑色狮子狗的照片。」 「……哇!」 「再适合不过了!」 「为了严格监督我们这些学生的生活,校长先生无法和他的爱犬们朝夕相处,也许内心也觉得寂寞无聊呢!这只狗又不像你这么笨,如果能让校长看到它的话,相信这只狗不知道会有多幸福。」 「谢谢级长!」克劳斯擦去泪水,握着亚瑟的手拚命摇着。 「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就把它放在校长先生会经过的路上,制造他们不期而遇的机会!」 「这样啊,」亚瑟耸耸肩。「能这么做就好了呢!我还不知道你能预知未来呢,克劳斯。」 「没问题,校长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其中一名校仆保证似地附和着。「一定能成为校长室的吉祥物。」 「不但长得可爱,而且看起来又很聪明。」另外一人也点头说道。 「啊,它在摇尾巴,它好像也很赞成呢!」 「向校长说说看,让大家轮流照顾它吧!」 「有人负责喂它吃东西、有人带它去散步之类的,这么做的话,克劳斯,你就能继续和这只狗见面了!」 「啊,如果能这样就太高兴了!不过,无论如何,我希望这样做对狗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克劳斯吸了一下鼻子。「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还帮我想出好方法,真是太感激了,谢谢你,级长!」 「我不是说过了,这不过是我一个人在喃喃自语罢了。可以了,不要抓那么紧,手可以放开了……对了,你们两个。」 一起为克劳斯感到高兴的贝侬和杜兰,吓得跳起来。 虽然说你们是袒护朋友,但是连晚点名都替他报到,欺骗级长的罪名可是不轻。一个人的信用一旦出了问题,要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 到底会被骂得多惨、会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自己,两个人胆怯地靠在一起看着亚瑟。 「下一次的全休日……」啊啊……终于要宣布了吗,学弟们沉痛地闭上眼睛。 全休日的存在对住宿生来说,是重要的生命粮食、沙漠中的绿洲。没有学生不盼望这一天的到来。要是在宝贵的全休日被分派了什么麻烦事,或者禁止外出的话,真的算是很严重的惩罚。 「我命令你们两个务必要参加我的茶会。(注19)」亚瑟若无其事地对着吃惊的两人说。 ※注19:这不是惩罚反而是褒赏,接受身为宿舍之长的级长的下午茶招待,不但是很光荣的事,而且对苦于简陋又量少的宿舍伙食(因为零用钱的额度受到限制,所以要尽情放荡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这些住宿生来说,也是少数能吃到奢侈的餐点或点心的机会之一。 「我会让你们两个划船划到手断掉,要有心理准备!」 「谢谢级长!」两人齐声叫着。 不过才隔了一鞍(注20)的距离,离开市区后连空气都不一样了。而且对爱蕾诺来说,这一带是首次造访的地区。琼斯家的宅邸似乎位于伦敦北部,已经过了大联盟运河与康敦山丘。 ※注20一鞍:大约四十五分钟,为骑马的练习时间单位。 「乖乖,好马儿,钻石朱比利。」 轻拍着不断奔跑的白色爱马的头。 下面流着涓涓细流的古老石桥,沾满了清晨露水的草丛,被一片杂木林所包围的洼地不知道属于哪个教堂,在淡蓝色天空的衬托下,可见修道院的尖塔建筑和古色古香的家畜小屋、稻草工作小屋等连成一气。十足的田园风光,而且还略带中古世纪风情。 目光被从栅栏伸出头来、拚命吃着苜蓿嫩叶的小牛们吸引,爱蕾诺不由得放松了手里的缰绳。等到一回神,才发现母亲的背影已经远去,变成很小的一点了。赶紧快马加鞭,往上爬坡。等到越过山丘顶点,不禁为豁然展开的景色深呼一口气。 连绵起伏的绿意延伸到窄小的山谷后便不再继续蜿蜒。这里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也就是汉普斯德的草原。天空和大地几乎保持最原始的自然风貌,处处可见不假人工之手的粗犷原味。仔细一看,有人一面肆无忌惮地蛇行在树林之间的马车步道,一面慢慢往上爬。母亲和她的马好像正走在这条路上。爱蕾诺的鞭子在爱马上抽了一下,快步走进这条小路后,没多久,终于在绿色的前方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 一栋豪宅。 是一栋左右对称的白垩宅邸,属于典型的新古典样式的乡村建筑。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北边正面的中央部分,有四根巨大的柱子从最高层的三楼耸立而下的柱廊玄关。 「那是琼斯家的宅邸对吧?」 爱蕾诺一个人点点头。 下了山丘,过了一座架在小壕沟上的石桥,前方就是两旁有高墙耸立的金色棋盘状正门。为了让跑了很长一段距离的爱马可以顺利地马上停下来,爱蕾诺从很早之前就渐渐放慢速度。母亲则不同,她所选择的座骑必须具备最好的体能还有服从性。她不希望错过展现自己能操控动物自如的机会,也不吝于表现自己的骑术。 既美丽又威风,一身骑马装的母亲与白灰色的马有如雕像般静止后,门口的警卫连忙从警卫室跑出来,戒慎恐惧地弯着腰询问来者何人。 「坎贝尔夫人,那位是爱蕾诺·坎贝尔小姐。」 母亲的马像是为了不引起注意而尽可能不张开它的大嘴。应该觉得呼吸困难吧?心脏也跳得很快吧?虽 然像火车一样从鼻孔吐出热气,脖子的静脉也不住的抽动着,但还是保持忠诚又聪明的样子,让鞍上的贵妇人看起来更有威严。 守卫把大门敞开。 母亲像哥黛娃夫人(注21)一样昂然地策马前进,爱蕾诺也跟着前进。 ※注21哥黛娃夫人:科芬特理的领主夫人。因为怜悯当地苦于重税的百姓们,因此向丈夫提出减税的建议,结果丈夫说:「如果你愿意裸体骑马在街头走一圈的话,我就答应减税。」虽然家家户户都把门窗关起来配合这个行动,但有一个叫汤姆的男子忍不住偷看,所以「偷窥狂(窥视者汤姆)」这个字就是这么来的。这里则是用来表现美丽女性充满威严的骑马英姿。 管家史蒂芬之所以涌起一股一定要善尽职责的斗志,是因为当他为了迎接客人而跑出庭园时,不经意地往上看了宅邸一眼。 威廉少爷的房间,怎么窗帘还是拉下来的? 应该老早就已经打开,也着装完毕才是。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好险自己有亲自确认。 教育不够彻底会让史蒂芬觉得是一种耻辱。一想到现在这个时间还一片昏暗的房间,忍不住皱起眉头。负责威廉少爷房间的女仆是谁啊?会犯下这种错误,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呢?还是有什么烦恼而心神不宁呢?先看看他的样子,有必要的话也许要找他谈谈。 不用说,这些心思当然不能表现在脸上。 挺直着背脊监督下面的人是否好好照顾女客们的马,也全程看着主人与男仆们招呼这两名客人到庭院散步,等到主人一行人的背影已经走到快要看不见时,马上转身横跨邸内,使用仆役们专用的阶梯,不发出声响地跑上楼,一下子就到了要去的房间。 窗帘还是拉下来的。 马上跑到窗边。 唰地一声, 俐落地把窗帘拉开。 阳光射了进来,隔着窗子可以看到庭园的景色,客人们正穿过风景优雅的庭园步道。 这时, 「……别这样……」呻吟般地发出声。 「……关起来……」 走到第二面窗前停下脚步的史蒂芬,高高地挑起整齐的眉毛。 从窗边望进去,可以看得到房间内的情形。 身为未来继承人的少爷趴在一片纯白的亚麻床单里,身体重心往下,连腿都深陷其中。看了一下他的肩膀和手腕。虽然已经连整个头部陷进了亚麻床单,好像还嫌不够似的,死命地找着羽毛枕头,把枕头抓到头部的周围。可能是觉得光线亮得刺眼吧? 无可奈何下,只好把才打开的窗帘又关了起来遮住光线,不安分的双腿这才平静了下来。 「威廉少爷?」保持适当的距离后站住了。「您觉得怎么样?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想睡觉而已……」 好不容易听到含糊不清的回答。 「我刚刚才睡……」 「是因为整夜都没有睡吗?」 没有回答。 装作有事情到厨房而下楼,故意喃喃自语似地说着不知道今天早上是谁侍候威廉少爷用餐,结果男仆役和女仆们都露出困惑的表情对望。 「威廉少爷……昨天没有回家。」 「刚刚才到家。」 或许是看出听到这句话后史蒂芬瞬间脸色大变,年老的马夫贺金斯推开椅子,从吃了一半的餐桌起身,也把为了不弄脏工作服而围在胸前的餐巾拿开。 「过了九点才搭载载客马车回来,」贺金斯小声地说:「也喝了添加很多牛奶的红茶。我原本想伺候他换衣服,但他看起来一脸恍惚,所以我才问他要不要吃些什么东西。结果他很高兴地说谢谢,说我真是体贴。」 原来如此。 一整个晚上,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忍着饥饿的肚子回到家,到了快中午睡意又排山倒海而来,好像之前忙着做什么而废寝忘食似的…… 史蒂芬捻了捻一口形状很漂亮的胡子。 「大家都辛苦了,不过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是的。」 「别忘了告诉大家。」 把钻石朱比利寄放在马厩后顺便参观,琼斯家呈l字型的马厩里有好几头毛色很漂亮的马儿。看起来像是受到妥善的照顾,每一匹都很干净、肌肉结实,充满弹性的肌肤闪着动人的光采。鬃毛像裹了一层玻璃糖果纸般闪亮的粕毛(注22)的柏顿,看起来很和善,一见爱蕾诺,马上咧齿对她微笑,像是在对她说……啊,小姐您来看我了吗?可能马上发现来的是另一个人吧,随即露出好像有些失望又生气的表情。她是葛蕾丝小姐的爱马吗?啊,是的,她现在人在度假别墅。许久没有来看它,这匹马也觉得寂寞吧?早知道就带点红葡萄,这么一来,说不定能和它交上朋友呢! ※注22粕毛:原来的毛色虽然是栗毛(褐色)、鹿毛(红褐色)等,但是在背部和四肢的上端出现了白毛。白色的范围不随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抱歉喔,什么都没有,下次再给你吧! 边踏着通路的干草堆边看着每一匹马的眼睛。 青鹿毛(深棕色)、芦毛(白灰色)、栀栗毛(黄茶色)……哇,真漂亮!像这匹鬃毛是金色的,尾巴几乎是纯白色的,是不是叫做尾花栗毛呀?鱼目(注23)配上月毛(注24)连钱斑(注25)……哪一匹够强、哪一匹脚程最快?哪一匹适合接受马场的马术训练?哪一匹适合障碍竞技?又有哪一匹最有机会参加德贝赛马呢? ※注23:一般马儿的眼睛为黑色,而拥有色素较淡成为浅褐色眼珠的马儿通常称之为鱼目(鲨眼)。 ※注24:马儿的毛色种类之一,介于奶油色到淡乳白色之间。 ※注25:泛指马毛上掺杂了许多圆形的斑点。 有没有哪匹可以成为我们家钻石朱比利的如意郎君呢? 如果姊姊莫妮卡也在这里的话,一定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爱蕾诺不无遗憾地想着。 让马儿运动的场地旁边,用石头堆了一个有点高度的露台,茶水和简单的点心已经准备好了。因为就在马厩的旁边,随着风向的改变有时候隐约闻得到动物特有的味道,但是味道不至于强烈到无法忍耐的地步。爱蕾诺反而满喜欢这股味道。 等人把椅子替自己拉过来坐下后,不久后发现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管家尽可能不引起注意地静静的向主人说了些什么,琼斯先生露出惊讶的表情连说了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温柔地打着圆场,说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才会那么累。 是谁很累?为什么? 眼睛才一眨,男仆已经一手拿着茶器在脸旁弯下腰来,询问砂糖和牛奶要添加多少。 请给我两颗糖,还有很多牛奶。 回答后,等待着。接过照自己吩咐调制好的茶,一边露出微笑说谢谢,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真是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琼斯先生一脸困惑地说,脸色还微微发红。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难得两位女士跑了这么一大段路……」 「别这么说,您真是客气,」母亲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因为很感谢您热情的邀请,所以就马上登门拜访了,希望不会太给您添麻烦才好。」 「请别这么说,小犬不克出来迎接两位的光临,真是太失礼了。可能是沟通上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变成这样……他绝对不是明知道两位今天要来,还故意作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唯有这点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哎呀,等等。 这么说来他现在讲的是威廉先生罗?爱蕾诺拾起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我们已经讲好要去远足的。」 因为听说威廉先生很擅于骑马,所以一定很好玩。我已经期待很久了。 「真的很可惜,下次再去吧!」 讨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好不容易天气才变好呢!」 「我们可不能为难人家,爱蕾诺。」 「钻石朱比利的状况也非常理想,要是今天成行的话,我想说不定能跑到苏格兰呢!」 「下次一定能去成的。」 不想等到下次,就是今天想去。还亏我非常非常非常的期待! 特地起了个大早,在安妮的帮忙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打扮好的。 人家是那么想见到威廉先生。 想和他见面,看他对自己微笑,听他对自己说「你今天好漂亮。」 今天这件洋装可是千挑万选后才决定的。因为觉得威廉先生一定会赞美自己的品味,所以才特地穿来给他看的……这件黑色的骑马服和今天的天气、还有家里的马匹颜色都很搭,是很适合我穿的颜色,而且今天连鬈发的卷度、发辫,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真叫人失望! 这套衣服已经让琼斯先生看过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就不能再穿同样的了。 啊啊……那得再找一件,也要搭配得足以让威廉先生赞美「这衣服真是适合你啊」才行。 「嗯哼……如果方便的话……爱蕾诺·坎贝尔小姐。」 看到一股紧张气氛在母女之间悄然升起,主人为了缓和气氛而插话。 「为了参加这次阿巴斯诺特男爵的庆生晚宴,威廉好像还没有找到能一起出席的女伴,能拜托爱蕾诺小姐吗?」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爱蕾诺大吃一惊,趁她还没开口的空档。 「真的可以吗?」母亲抢先开口。 「我们家的女儿?」 「当然,对我们家的蠢儿子来说真的是高攀了,如果能有这么美丽的小姐作陪,不知道威廉会有多么开心。」 「他真……真的……会这么想吗?」 「那是理所当然的。」琼斯先生笑咪咪地的回答。 唔,直高兴! 听说葛蕾丝小姐也会出席那场晚宴,而且主办人招待的佳肴非常美味。可以在威廉先生的相伴下,和大家一起见面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不知您意下如何?爱蕾诺小姐。」 「好的,我非常乐意!」 爱蕾诺实在太过高兴,也不顾母亲投射过来提醒她这样太没礼貌的眼光,自己马上爽快地一口答应。 看着艾玛睡着的模样。 昨天晚上,她在植物园走道的台座上半坐半趴的,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在那么硬的地方,姿势又那么不自然,却连睡衣也不必换就可以睡得那么熟,这些都说明了她的生长环境与她平常积累的疲劳是如此可观。看在除了软绵绵的羽毛被,恐怕没有睡过其他地方的威廉眼中,却有一股莫名的佩服之意。原来要是真的到了那种时候,人在这种地方也是睡得着的啊! 为了怕她冷,把上衣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她依旧睡得深沉。一旦入睡就可以睡到必须起床的时间,这或许是她已经养成的习惯,也可能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方法,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以保持规律的日常作息,这样才能安心地敞开心防。 而且自己又带着她走了那么长的路,也没让她好好用餐,想到自己一点都不体贴的种种举动,威廉在心里不断责备自己。 你这家伙要等到何时才能稍微学会什么是体贴!? 熟睡的她看起来毫无防备,比平常更稚气、软弱。还是第一次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让自己仔细欣赏她拿下眼镜后的脸庞。 心中满是爱意。 随着每一次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肩,紧闭的眼皮上长着长长的眼睫毛,鼻子和下巴的线条美得如诗如画。 美丽的宝物。 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重要女性。 在这里听着她静静的呼吸声,因为信赖自己所以才能睡得这么熟。一想到这件事,就让威廉唤醒了每个男人本来就有的男子气概。 为了让心之所爱能够安眠,为了守护正在睡觉的她,男人要彻夜不眠。 不论是沙漠、洞窟、丛林,只要是成群结队的动物都在熟睡的时候。 为了不打扰她的睡眠,不能让任何东西接近她。 包括敌人、暴风和狮子。 一个人提高警觉四处张望,有一种会遭遇到危险的预感。 这里,只有这里千万不能让人通过,双脚踏地,大大地张开双手,这是为了挡住来人的去路。 这都是为了保护无可取代的心爱之人。 因为他知道对自己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使命。 ……实际上,除了破晓时分的太阳投射出有如打在水面上的金黄光线,让玻璃宫殿仿佛插上几千万根的亮丝,以及早起的鸟儿们吱吱喳喳地骚动着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前来偷袭。 这么一大早,甚至天空都尚未透亮,已经听到钥匙打开门的喀嗒一声。当负责在游客还没有上门前,把枯萎的花瓣和叶子摘掉、施肥浇水、修剪枝桠等照料植物的男人,像平常一样哼着歌走到这里时,才发现他们两人。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什么!从昨天?怎么会这样。」 男人惊讶地不停念着,艾玛仍继续酣睡着。 门打开了哟,可以回家了呢!等到威廉把她摇起来的时候,艾玛才终于睁开眼睛。 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 直到坐上载客马车为止。 晴空万里、神清气爽的早晨。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行经的家家户户还笼罩在尚未苏醒的宁静之中。只有两人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忠实地默默跟随。仿佛像是在守护着这个开始缓缓苏醒的世界。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不论到哪里、不管有多远,只要是两人同行,好像哪里都能走得到。 但实际上,走到萨瑟克附近就找到正在准备的马车,于是马上就上车了。把她送回小梅本利街122号的家时,家里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悄然无声,真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威廉主张他也要下车向老师道歉,但被艾玛以一来夫人还在睡,二来她也不想在起床之后马上见客为理由而拒绝了。威廉一听也觉得有理,便决定不下车了,事实上,现在的确是头脑一片昏沉,沉重的睡意让眼皮都快睁不开。虽然有向史东纳老师道歉的诚意,要是在等待老师换衣服的空档时不小心打起瞌睡(看样子这种情形发生的机率颇高)就更雪上加霜了。 还没到家之前,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梦乡。 虽然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回去,但是一早就看到陌生的马车停在家门口前的仆役们,大惊小怪地蜂拥而来,当然也就发现了独自躺在座位上熟睡的放荡少爷。不知道是泰瑞莎还是谁替自己付了马车车资。一旦做了平常不习惯的事情,就会给别人添麻烦。 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洗净身上尘埃后换上干净衣服,再一股脑儿钻进自己那松软又清洁的被窝里,那一刻舒服得有如置身天堂。心想这大概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吧?虽然睡到一半时,不知道为什么史蒂芬鸡婆地跑 进来问东问西,但还是把他赶走了。为了继续享受这至高无上的幸福时刻,就算要把灵魂卖给恶魔,自己也会照办吧。 --可是…… 在进入沉睡的梦乡之前, --她从现在开始要工作一整天呐! 这样的罪恶感刺痛着威廉的胸口。 故意稍微加重平常为了让主人不被吵醒而放低的脚步声。两手抱着装了热水的珐琅碗和水壶,打开寝室的门。 凯莉·史东纳微微张开眼,仰躺在床。 气色不佳,充满疲惫。消瘦的关系使颧骨看起来更明显。 但是,铁灰色的双瞳还是绽放着强烈的光芒凝视着艾玛。 由于双方视线交会,因此露出天真无邪、好像什么事也不担心的微笑。 「现在可以吗?」 凯莉慢慢地眨了眨眼。 「让我来为您擦身体吧!我想一定能让您觉得清爽一些。」 凯莉一副「那就开始吧」似地耸耸肩。 女主人的身体很僵硬,虚弱无力,无法自己迅速抬起上半身。即使如此,凯莉还是一副凛然的样子,艾玛只作最低限度的协助。 女主人一绺绺的银发,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看起来有如白金做的云朵。 把毛巾放入加了薰衣草水的热水里拧干。 把女主人的睡衣袖子卷起来。 把左手的袖子从手腕卷到手肘,又把右手的袖子从手腕卷到手肘。缓缓地、认真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每一片指甲。 「好阴沉啊……」 女主人的话让艾玛大吃一惊,停下手边的动作。 望向窗外心想是不是云朵遮住太阳了。 「我是说你哟!」 原来女主人说的是自己。 「前阵子还觉得你看起来是那么快乐。没想到一下子高兴一下子难过,还真是忙碌啊!」 艾玛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保持沉默。 在水晶宫过夜的隔天,心想不知道会被女主人说些什么,结果她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问,样子就和平常一样,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似的,这样反而让艾玛不知如何是好。 结果,自己还是找了藉口。 因为坐着聊天,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结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锁了起来。 喔,是这样啊……女主人好像觉得很无趣似地打了个呵欠,只说了句真是糊涂啊!然后耸耸肩。 虽然想要出言袒护并不是他的错,但实际上自己是被带去的,主导权很明显是在威廉身上,所以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 艾玛心想女主人之所以没有追究自己一整晚丢着工作不管、造成那么多不便的责任,是因为她很清楚这件事。因此确信夫人果然是喜欢威廉的,把他当成自己亲手照顾的孩子一样。 这么一来,他的过失在某个意义上,也算是夫人自己教育不当所致,说不定自责的成份远超过责备艾玛。 「琼斯先生……」 不小心还是说溜嘴了。为了让凯莉安心,连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事情也决定-并托出。 「他说会和父亲说说看,他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父亲。」 凯莉默默地看着艾玛。 她的眼神……像是说着「是这样吗?太好了呢!」一般地温柔微笑着,哽在喉咙里的话变得更难以启口了。 「可是……」 艾玛眨了一下眼,为的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一定不可能成功的,太不切实际了。愈想愈……因为我了解双方阶级的差异有多么大。」 所以,这样就够了。 因为他已经让我作了一场很快乐的梦,已经很足够了…… 对自己说着那些无法说出口、只能藏在心里的话点了点头,重新打起精神后,正打算把毛巾放进热水拧一次的时候…… 觉得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着,艾玛迅速抬起脸来。 女主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左手的指甲触碰着俯下身来打算进行手边作业的艾玛的脸。不是用手掌包覆,而是轻轻地、像是在确认什么、简直像是怕会弄脏似地,只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摸着。 当脸颊感受到手指贴脸的触感是用来代替没有流出来的眼泪时,艾玛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夫人她了解,她能体会我的感觉。 而且她现在正在安慰我。 「没问题,」凯莉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是你的话。」 艾玛咬着嘴唇。 在女主人床边的地板上,将重心放在膝盖上跪了下来。 必须强忍着才能让眼泪不掉出来。 毛巾已经完全冷掉了。 薰衣草的香味微微飘着。 「亚瑟?」 边把两只袖子伸进开襟背心,威廉边问。 「他回来了吗?」 「是的,趁着寄宿学校毕业前的长假回来的。」泰瑞莎·哈米尔顿正小心翼翼地把今天穿不到的衬衫和裤子,在不造成任何一点绉折的情况下收进衣柜。「时间过得真快呀,记得没多久前威廉少爷才从学校毕业,没想到又轮到亚瑟少爷了,真的是才一转眼呢!而我也愈来愈老了。」 「嗯。」 「小姐们也要从度假别墅回来了,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团聚在一起了呢!」 「是吗,大家都在吗?」 「是的。」 「一定会变得很吵。」不论怎么打,领带就是打不好。 「应该说是很热闹。」 「啊啊,好不容易打好了。」 总觉得打结的地方有些不平整,不过没关系啦,反正又不是要出门,也不是要和谁见面。只不过,稍微……尽可能的话,想要和父亲来场比较认真的亲子对话,如果服装不整的话,应该不合格吧? 「……父亲呢?」 「到车站去接小姐们了。」 「不在啊……」威廉脸色微蹙。「我有话想对他说呢。」 马车从车站回到家了,就算不必特意告知,每个人也都了然于心。因为仆役们在宅邸内开始动了起来。虽然有如眼睛看不到的精灵般秘密谨慎、低调完成工作,是楼下的仆人们最重要的职责,但他们也是肉身打造成的人类,就算再怎么放低脚步、把呼吸声降到最小,毕竟还是有个限度。只要一堆人同时往一个方向跑去,就不可能不被发现了。 争先恐后飞奔出去的女仆们和仆役们,传出纷沓而来的鞋子踏步声,有如远方的骤雨敲击着威廉的鼓膜。 葛蕾丝和薇薇安应该很受他们的欢迎吧?因为大家还特地跑出去迎接她们,为的就是说声您回来了。 当客人待了一段时间后起身离去时,能够排成两列站在旁边送客的,就算是仆役,也是阶级较高的仆役也才享有的特权(也就是说他们是可以出现在客人面前的),此时,为了酬谢他们在客人停留时做出的服务,可以拿到小费。如果得不到预期的金额,或是连一毛钱也拿不到,那么等到同一位客人下次光临时,那位客人的要求或需求便会经常被忽视,不然就是被「误解」。仆役之间的联系是很强的,消息也传得很快。对别人家的女仆做的好事,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就传到自家仆人耳里,而「礼尚往来」的机会总有一天会到来,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一旦传出○○家的老爷(或者夫人)真是个过分的人哟!对人真严苛啊!等风评,不论开出多么好的条件也找不到人。 一旦上了仆役世界中的黑名单,那么这个家基本上就完了。不论家里有多少难以告人的隐情,在那个时代,只要是中等以上的人家,最少也一定要请一名佣人。能否雇用到优秀的女仆和仆役,也属是否身为一流上流阶级的指标之一。对这个阶级的每个家庭而言,这都是个令人头痛不已的问题。 从这点来看,一家的女性若受到仆役们的景仰与喜爱,那么对彼此而言,应可算是幸运之事。因为女人在家的时间比男人长。 琼斯家的宅邸是一栋建于十七世纪的砖造建筑,到了十八世纪时加盖了三楼,而且又加了柱廊玄关和图书室等设备,是一栋整体看来很均衡的豪宅。 内部的装潢看起来很有份量,整体以黑色和暗红色为基调,再以暗金色的花草图案点缀在各处。 中央大楼梯被天窗隐约透进来的光线照得更有情调,威廉从楼梯上漫不经心地走下来,刚好和大受欢迎的家族成员们,在天花板很高,又铺着大理石的玄关大厅碰个正着。 「哇啊,到家了,到家了!」二妹薇薇安兴奋地大叫。 「终于到家了,还是家里最好!」 为了不妨碍小姐们的去路,从旁边侧身而过的女仆们和仆役们,迅速地把为数众多的衣箱、帽子盒还有其他不知道是什么的包裹搬了进来。 「啊啊,真开心。终于回到家了,什么度假别墅,最讨厌了。」薇薇安脱去厚厚的大衣,正打算把大衣一抛时,侍女连忙接住。」本来以为来木镇(lymeregis)会是个更有趣的地方,那种地方我是不会想再去第二次了,以后可别约我。」 「别这么说,」大妹边优雅地拿下面纱递给在一旁等待的侍女,一边耸耸肩。「那个地方不是挺不错的吗?」 「到底哪里好!」薇薇安气嘟嘟地鼓着腮帮子。「走到哪儿都是海,整天不是晒太阳,不然就坐着聊天,每天都无聊死了。」 「薇薇!」 「而且来的全是大婶,根本没有可以和我做朋友、一起玩耍的对象,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那些大婶们全穿着把身体包得密不通风的洋装,连手和喉咙都看不到,不论走到那里都要撑洋伞,这样的话,干嘛来什么海边呢?如果只是要坐着说人闲话,那在伦敦不也可以吗?你不这么觉得吗?对不对,柯林?」 突然被问话的柯林大声的抽了一口气。 「只要看到那些大婶,难得的度假心情都会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你不觉得吗?」 「别再说了,薇薇安。」 像是受够了似的,说出这句话的葛蕾丝拍着柯林,像是在安慰他姊姊只是在开玩笑的,不要担心似地抱住他。然后抬起脸,看到停留在楼梯上的威廉。 「我们回来了。」葛蕾丝微笑着。 「你们回来了,」威廉微笑以对。「旅途辛苦了,父亲呢?」 「哎呀?他不在吗?刚才才和我们在一起的。」 「嗳,威廉大哥。」薇薇安拉着威廉的手撒娇着。 「你听我说!这次去度假真的很糟糕,不但被太阳晒,又被海风吹得黏呼呼的。啊,还是家里最好,还是伦敦最棒。乡下真是不方便又无聊的地方。」 「是拉库家招待你们去的吧?能够住在海边的豪宅,不是你之前一直很期待的吗?」 「话是没错啦,但是如果知道实际情况是那样的话,我是绝对、一点都不会期待的!」薇薇安还在耍性子。「大哥你知道吗?她们那里的人不论下雨还是出太阳,整天都在打桥牌,所以就算附近靠海也没什么差别。而且不论大叔还是大婶,每个都超级爱面子的。」 「薇薇!」葛蕾丝虽然出声制止,但薇薇安却停不下来。 「还有啊,那些大婶们只要一输就说再玩一盘,一直得玩到自己赢了才肯停下来。大家完全没有偶尔让别人赢啦、成全别人的念头。也不会因为对手是小孩,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还真是辛苦啊……」 「你才知道。」薇薇安还继续说:「真是烦死人了,要是知道那种人是自己未来的婆婆,不论什么样的女孩,都绝不可能和那家的男孩子谈恋爱的。」 仿佛心里被扎了一下。 真没想到会从这么年轻、根本还是个小女孩的妹妹口中听到这种话。女孩子怎么这么早熟啊。 但是这个心直口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薇薇安,根本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像尖锐的刺插进大哥胸口,一面大声叫着: 「啊,亚瑟哥哥!你回来了!」 跑过去对着另一个刚好出现,正把帽子交给管家的哥哥大现殷勤。 「啊。」 「唷。」 因为四目相接,彼此都把手稍微举起来。兄弟之间的打招呼模式相当简洁,或者可以说是意义暧昧不明。 大家把阵地转移到客厅,开始喝茶。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听大哥这么一问…… 「每次见面你都这么说。」亚瑟用手指松着制服的领带。「与其说我的身高,不如说说庭院里的大象军团,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总之,说来话长啦!」 「来,请用茶,级长先生。」葛蕾丝把杯子连同茶盘递给他。 「谢谢。」 「你是级长啊?」威廉大吃一惊。 「嗯……是啊。」亚瑟一副没什么大不了似地甩了甩头。「因为这也是一种荣誉,才接下来的,这么做不行吗?」 「怎么会,这可是很了不起呢!」威廉一脸佩服地说:「那么麻烦的事情,你居然愿意做,亚瑟你还真是认真啊!」 次男微微动了怒气。 当下,虽然也想做个好弟弟,默默一笑就打发过去,但是看着威廉单纯坦率的笑容,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快。轻叹了口气,把红茶放在旁边的桌子,膝盖分开、把身体往前倾,摆出要讨论事情的姿势开始说: 「那是大哥你太随便了吧!如果为将来的事着想的话,当级长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说将来的事是指?」 「因为我打算以后要当律师,在伊顿同学间的人脉对以后的发展绝对是很重要的资产。」 威廉惊讶地张开嘴看着弟弟。 「怎么了?」 「没有啦,我只是吓一跳。」威廉摇摇头,「你真的很厉害,亚瑟。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光是把作业写完,想着如何不要被留级,不要被可怕的学长盯住、给欺负得很惨,光这些事情就够我忙得焦头烂额了。」 「所以,我说是你过得太安逸了。」亚瑟说:「马上就是二十世纪了,大哥你会不会太悠闲了一点。」 「啊哈哈哈,抱歉啦!搞不好真的像你说的,但是人各有志嘛,我对那方面真的就是提不起兴趣来。」 「可是你是长男啊!是这个家的继承人,如果能够多做点为这个家着想的事情不是更好?」 「够了,亚瑟!」负责打圆场的葛蕾丝开口了,打算让气氛缓和些。「请你说话要有点分寸,不要太为难大哥了。而且,大哥也很努力地在工作。」 别说了,威廉羞得满脸通红。 「身为父亲的左右手,他可是我们琼斯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干练的妹妹继续补充。「而且……真要追究起来,亚瑟你能进入伊顿,还不是因为有大哥这个先例。」 「这个我知道。」 亚瑟看着已经喝干的杯底。 「公费生 愈多只会让经营愈困难,而且只招收出身贵族的少爷也会降低学生的成绩水准。以学校的立场来说,虽然不想舍弃只收贵族的传统,但是如果有父母不惜花费高额的学费,而且本人也是勤勉好学的仕绅阶级子弟……像我们这种学生……反而很受到学校欢迎吧,但是这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决定要让什么样的学生入学是很伤神的事……因为这会关系到学校的评价。从这点来看,因为大哥还挺符合这个学校的校风,所以只要不惹麻烦,学校也会觉得这个家庭的小孩应该没问题吧?如果笔试和口试的成绩是一样的,那么已经有哥哥在学校就读的,当然比较容易录取啰!」 「这样啊……」威廉睁大眼睛。「你说的是真的吗?」 亚瑟脸色微怒。「搞什么啊!不要说得好像不关你的事一样。」 砰! 突然从耳边传来的破裂声响,让亚瑟陷入沉默。 「嗨~」 窗子是敞开的,一只色泽黝黑、形状美丽的手从象背上挥着。 「好久不见了,我的好友,看来现在是你们一家团聚的时刻,让我打扰你们不要紧吧?」 「哈基姆王子~?」薇薇安跑向窗边。 「朋友要慎选呀……」亚瑟用只有威廉听得到的音量说着。 「海边的社交活动如何?」哈基姆一边接过为他倒好的红茶,一边直视葛蕾丝的眼睛问着:「少了这两位美女,因为太过无趣寂寞,我可是夜夜哭泣呢!」 「听您这么说真是备感光荣。」葛蕾丝露出温婉的微笑。「但是哈基姆王子,真不巧我已经有约在先了。」 「真是太可惜了。」哈基姆从头到尾都是一脸认真。 「还有我啦!我并没有先和别人约好!」薇薇安大叫着。 「……葛蕾丝?」威廉连忙插话进来。「你说和别人先约好了,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威廉大哥你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姊姊可是很受欢迎呢!」 「别再说了,薇薇安。说到这件事,威廉大哥自己不也是已经找到一个很棒的对象?」 哈基姆惊讶地眨着有如黑莓般的大眼睛看着威廉。 威廉愣住了。「为什么这件事葛蕾丝你会知道?」 「哇!真的吗?真的有这回事吗?」 「对不起。」葛蕾丝用手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这件事该不会还没公开吧?但是那个女孩可是很高兴地写了信给我呢,真是个可爱的女孩。」 「那个女孩?」威廉还没未过神来似地喃喃自语。 「哎呀,居然称呼人家为那个女孩,真是太失礼了。她可是子爵千金呢!对不对。不说出全名爱蕾诺·坎贝尔小姐应该不行吧……」 隐约感觉到一股再说下去就不太妙的气氛,葛蕾丝突然沉默不语。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皱着眉头思索着, 「……艾玛。」 被印度王子这么一唤,虽然是个平凡无奇的名字,听起来却有几分不可思议。 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后,哈基姆淡淡地看着大家。 「艾玛,她叫做艾玛小姐吗?」薇薇安兴奋地叫出声来。「这个名字好好听喔!威廉大哥思慕的人就是她吗?她是那里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问我她是什么样的人?」威廉词穷了。 「对了,对了,我们看过她吗?」 「没有。」 「那么,她是公爵家的千金?还是伯爵家的?」 「都不是。」 「大哥应该觉得这种大户人家很无聊吧,了不起是个准男爵家。」 「我说……」威廉大力摇头,吐了一口气又吸了一门气。 「她不是这种身分的人……艾玛是个女仆,史东纳老师家的女仆。 一股比刚才更为沉重的空气,紧紧地笼罩住房间。 「女仆?」 亚瑟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似地说出这个词汇,聒噪的薇薇安张大嘴不发一言,柯林则紧抱住葛蕾丝的腰。 「虽然……」威廉开口了。「她现在是女仆没错啦……」 「这不是真的吧?」亚瑟问着。 「千真万确。」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 「你在想什么啊!」 「真是被你打败了,就算大哥你再怎么糊涂,也太没有常识了。」 「我绝对不接受那种人!」薇薇安快要哭出来了。「我才不要叫那种人嫂嫂呢!」 「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不合理,这道理连小孩子都懂。」 「凡事都有例外。」 「问题并不是出在这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没有谁可以阻止这件事啊!大哥这么做太奇怪了!」 看到弟弟和妹妹声音愈来愈大,而且发言也愈演愈烈,葛蕾丝虽然小心翼翼地打算调停,但是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柯林胆怯得紧抓住葛蕾丝不放。 哈基姆从头到尾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只是观望着兄弟姊妹之间的互动。 「大哥你到底把自己的家族摆到哪里去了?太任性了、太过分了!是不是不论我们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在乎啊!?……」 「基本上,大哥的想法本来就太过天真、缺乏自觉。」 「干嘛说这个!」 「你明明就是这样的个性嘛!」 「我们家可是堂堂正正的琼斯家呢!?」 「……薇薇安你别再说了!」 「我才想这么说呢,现在是我在说话耶!」 「怎么这么吵?」 听到这股低沉的声音,亚瑟和薇薇安连忙回头。 「一回来就听到你们在吵。」父亲李察·琼斯正站在那里。 父亲把展览室的一角当作在家时的办公室。 因为琼斯家并未出现很多显赫的祖先,所以私人肖像并不多。到处挂着由不同画家所描绘的海岸风景、荒原的山丘等这个国家的各地景色作品。 背对窗子在办公桌前坐定之后,父亲开始听威廉的话。基本上讲到一个段落前还愿意默默听完,之后…… 「我不同意,根本不可能。」立即斩钉截铁地拒绝:「你让脑子冷静一点吧,我可没时间听你胡说八道。」 「我并不是在胡说八道。」威廉不死心地反击。「不是错觉,也不是一时的迷惑,我是认真的,请允许我们交往。」 「不可能。」 「她和一般的女仆不同,只要见上一面您就会明白。」 「我不见她。」父亲双手交握地放在桌上。 「没有特地和她见面的必要。」 「如果您能和她谈过话就好了,一定可以感受到她的过人之处。」 「不是人品的问题,」父亲痛心疾首地看着儿子。「如果要和身为一家之主的我见面可不是见过就算了,一定会伤害到那位女性。」 「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也不行?」 「没错。女性要扮演各种角色,要主办晚宴、舞会、茶会。要能配合每个场合适当发言、注意应该小心的细节、具备应有的教养等,这些都是必备条件,就连说话也必须使用正确的发音。这对上流社会的夫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任务。我认为区区一名女仆是无法胜任的,难道你要让那位女性知道自己做不到而使其蒙羞吗?」 「父亲以前说过,」儿子振振有词地反驳起来。」一个 人不是生下来就是个绅士,而是成为绅士。难道女性不也是这样吗?」 「马儿靠着本身的天分和后天的训练成为名马,甚至赢得德贝赛马的冠军。但是就像猫无法变成马,凡事都有个前提。你要猫变成马,它也会觉得很头痛吧?所以你如果要带人来见我,都要透过这个前提。也就是说,对于阶级不同的人,我是拒绝的。」 话说完之后,他直盯着打算马上回话的威廉。 「威廉,你是这个家的继承人,就是这个由历代祖先苦心经营起来的琼斯家的后继者。就算撇开我不算,你对兄弟姊妹、包含史蒂芬以下的这个家的仆人,还有在琼斯家工作的全体员工都是有责任的。难道你没想过这件事吗?」 「对嘛,对嘛!」薇薇安双拳紧握。 「嘘……小声点。」亚瑟戳了她一下。 刚才被提到的兄弟姊妹们,正从走廊外面贴着门侧耳倾听。 「难道你要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不顾这些责任义务吗?和你从出生就得到的恩惠比起来,对你的要求根本就微不足道,难道你连这些也要拒绝,你真的是这种人吗?」 威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是这样的。 背叛家族、逃避责任什么的,这些都不是自己想做的。最想做的不过是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 但是,自己却无法好好说明,找不到可以说服父亲的说法。 「不要想把芦苇插枝在榆树上。榆树生长在山丘上,芦苇生长在水边,这才是自然又正确的。自由和失序不能画上等号,你不要忘了这点。」 威廉无言地离开了。 在走廊碰巧与家事女仆们擦肩而过。女仆们的穿着和艾玛几乎一模一样,朴素的黑衣配上纯白的围裙与荷叶边帽。女仆们恭谨地退后一步让少爷先过。 威廉把脸别过去。 「所以说……虽然是女仆,但其实是伯爵千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薇薇安红着脸飞快地说着:「小时后被绑架又遭抛弃,快要死掉的时候被好心的穷人捡去,并带回家抚养长大之类的!或者有可以证明这个秘密的东西之类的!或者是很久以前就搬到美国的妇人,突然在临死前写信来告知自己是她的生母,不但留下大笔遗产,而且还能证明她身上留着高贵的名门血统之类的!……喂,这种事不是没有吧?那么,威廉大哥这次不是这样吗?如果是这种情形我就能谅解,要真的是就太好啰!」 「俗不可耐,」亚瑟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而且这么一来就皆大欢喜了。」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仙度瑞拉(灰姑娘)第一次出场的时候,还不是穿着破烂的衣服在擦地板,可是后来却在城堡里的舞会大出风头呢!」 「那是童话故事啊!」葛蕾丝抱着柯林,悄悄地把手帕递给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的薇薇安。「好人会得到幸福,坏人会受到处罚。」 「这有什么不对?」薇薇安边擤着鼻涕。 「虽然不是故意挑你毛病,不过桑德莉翁(注26)的身分阶级本来就不低吧?」亚瑟开口。 ※注26桑德莉翁(drillon):就是仙度瑞拉(灰姑娘),此为格林童话原始版本中的称呼。 「因为她是前妻的小孩,所以她的地位应该和继母以及异父异母的姊姊们是一样的吧!只是有人忌妒她、百般欺负她,所以才会变得像女仆一样。但是她并非真正的女仆。」 思虑周详的次男轮流看着一脸担心的姊妹们,像是在说「没错,是这样吧?」地挑起一边眉毛。 「而且,」哈基姆吐出一句。「她的教母是个善良的魔女。」 「是啊,」亚瑟点点头。」这个也有关系,而且这点很重要……因为是童话故事。」 弟妹们和这名好朋友露出担心的神情对望。 「……史东纳老师应该不会使用魔法吧?」薇薇安说。 「别说傻话了。」葛蕾丝混合着叹息声小声地说了一句:「大哥到底会怎么做呢……?」 不知不觉中又回到图书室。 桌上的墨水瓶已经补充好墨水,扶手椅也和墙壁呈直角似地重新排好,起了皱褶的椅背布套也换上了浆过的干净布套。不论弄得多么凌乱,总是转眼间又整理好了。简直就像是眼睛看不到的精灵们在努力工作似的。 从大玻璃窗透进来的月光照得每个角落既明亮又温柔,外面是美丽明朗的四月。威廉站着把窗帘关上。 医生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花了几分钟为躺在床上的凯莉看诊。艾玛站在墙边待命。只要医生小声地问了什么,凯莉就用干枯的声音回答。 医生终于从耳边拿下听诊器,准备要回去了。当他要起身时向艾玛摇了摇头,表示情况并不乐观。 在玄关穿上大衣、戴上帽子,重新抱起诊疗包。 「再怎么说,毕竟是年纪大了。」 医生这么说着。 「你自己要坚强一点。」 艾玛不发一言,只是深深地垂下头。 当天晚上,艾玛到女主人的房间去打地铺。并没有事先询问女主人的同意,得到她的许可。其实这么做更可能被怀疑……在这里睡得着吗?不会觉得麻烦吗?但是她觉得这样比较方便,对她来说也算是很难得的自作主张。 「不论什么时候都请出声叫我。」 艾玛开口。 「不论是多么细微的小事,我都会马上起来。」 「好的,艾玛。」 凯莉回答。 双方都心知肚明。女仆会随侍在旁,怕的无非是半夜有什么万一。只是彼此都对这件事闭口不提罢了。 万一? 凯莉不禁自嘲。 什么叫做万一?人类的死亡率从有史以来不就一直是百分之百嘛!这点是无需欺瞒的。 「那我把灯关了。」 艾玛说完,把手伸向灯。 玻璃灯罩里黄澄澄的火焰加深了侧脸的轮廓。 凯莉在一瞬间看到了幻影。她看到了年纪还小、才刚被自己带回家的艾玛。那个一脸沉默、认真又低调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但却是个因为缺乏自信而显得不幸的弱小少女,同时,也看到把展现的天分隐蔽起来,像一颗未经琢磨的璞玉的艾玛。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年幼的少女已经长成妙龄女郎,老想着那一刻怎么还不到,但其实转眼已经好几年过去了。 ……人就是这样老的,凯莉心想。 「万一」也会愈来愈近。 「晚安,艾玛。」 story 8 alone(第八话 独自一人) 第一次来到这个家,是我十二岁的时候。 爬上长长的楼梯,走到尽头位于屋顶正下方的仆役专用房间,这是一个又旧又小、地板凹凸不平、到处有钉子露出来,而且只要下大雨就会漏水的房间……老实说,虽然称不上是个非常舒适的地方,但是能拥有自己的房间,不用说当然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属于自己一个人,可以自由使用的房间。 难以置信的奢侈行为。 「你就用这个房间吧。」 史东纳夫人对我这么说。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站在中央,慢慢确认周围的东西。严重倾斜的天花板、吱嘎作响的地板……又旧又小的床、小小的架子、小桌子、衣柜……还有装上玻璃的细长窗子! 心里七上八下地走近窗边。手指压着、手掌碰着,近到连鼻子都快贴上去似地,眺望着窗外。 窗子对我来说,是种总是把我赶到外面,不让我进去的东西。 窗子里有明亮的灯光、温暖的暖炉与美味的食物,还有看起来一脸幸福的家庭。 这些都是之前我一直被阻挡在外……只能从小巷的暗处,在下着雪的夜晚被冻得发抖的寒冷之中……一边呵气暖和冻僵的手指一边眺望的事物。 从里面看着窗沿,发现上面有个突出物。 笨拙地拨弄着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夫人伸出手来,告诉我握住它的方法。这是个把手。 「这个需要一点诀窍,要这样……一边压……没错。」 ……窗子……打开了。 风像突如其来的吻扑上脸颊,把我的头发全往后吹……然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窗子这个东西是可以这么容易打开的。 吃了一惊。 ……打开了…… 接着, 「这是你的房间哟!」 夫人这么告诉我。 一颗颗磨得亮晶晶的球互撞得弹起来,厚实又清澈的声音响遍房间。 发出喀嗞一声,现在被击中的是蓝球,随着滚动的声音,掉在球台角落的袋里。 「扣分。」 威廉以忧郁的表情这么一说,然后用斜线在记分表上属于自己的那栏的分数画掉一分。 罗伯特呵呵地露出微笑,慢慢绕着球台,寻找重新出杆的位置。过了一会,把左手指在深绿色细羊毛的台面上,大大张开以作为支撑,把球杆放在关节与关节之间的凹陷处。放低身子以保持重心平衡,像是轻轻打开惯用手的肘关节似地一挥,皮头把罗伯特的母球,也就是白球撞出去,之后白球撞到红球,把它弹开。 哈基姆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是一张巨大的长方形球台,四个角落与长边的中央的六个位置都有球袋。朝着其中一个角落的球袋,将红球直直地击出。虽然只是些微的小疏忽,但是很不幸的力道太弱了一点。球滚动着,在只差那么一点点的地方停了下来。 「啊啊,失败了。」罗伯特笑了。「又是哈基姆赢了。」 现在在玩的是称为美式撞球的游戏。罗伯特选了白色,哈基姆选了红色,威廉选了蓝色作为母球。对方的母球就是自己的目标球。把母球打出去,如果让目标球落袋,对方就会被扣一分。被扣三分的话就输了。 威廉和罗伯特所属的俱乐部并不流行打撞球。虽然很高兴撞球室常是空的,但是哈基姆这个撞球高手所认可的红球数量太少,所以没办法用金字塔(注27)来玩。 ※注27金字塔:使用十五颗红球和白色母球的胜负游戏,融合了美式撞球玩法的就是英国流行的斯诺克,因为直到一九○○年才首度记载于正式规则,因此在艾玛所处的时代尚未普及。 「真无聊,这个太简单了。」哈基姆边着重排球的所定位置边说:「你们不会玩三边克朗球吗?」 以白球瞄准两个红球,撞出一颗后,必须最起码碰到三次台边,然后再碰到第二颗球。这种玩法需要精密的计算与高度的技巧,在撞球里算是难度最高的游戏。 「我的三边克朗球是一群驻印的英国军官教我的,头两年输得好惨,我父亲的藏宝库被我败掉不少,不过最近只有我赢的份。前阵子我还赢了堆满两个仓库的军用手枪,因为他们哭着向我求饶,所以就还给他们了。」 罗伯特露出苦笑。 「那可不得了,不过球台不一样吧?」 「没错,大小也不一样,而切也没有球袋。」 「哎呀呀,我们俱乐部好险没有三边克朗球的球台,真是救我们一命。」罗伯特把球杆夹在手肘往后退。「威廉,该你了。」 直到刚才还发着呆的威廉,边吸口气边走向贴着绿色羊毛毡的球台。拿起球杆,为了打出直线而眯起一只眼睛,不断地目测母球和目标球的角度。 插图073 到底要往球的哪一边撞去?要用多大的力道?除了这两点外,球和羊毛毡的摩擦力也会让球的动向出现复杂的变化。可能出现旋转、在半空形成弧度、快速前进或者后退,有时候甚至被撞得飞起来。 再加上也要考虑母球以什么角度撞击目标球,所以说撞球台上不管常见或不常见的事,任何情况都可可能发乍。绝非只是几颗球互相撞来撞去,事实上,而是交织出一场意想不到的精彩好戏。 意想不到。 难道你要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不顾这些责任义务吗?和你从出生就得到的恩惠比起来,对你的要求根本就微不足道,难道你连这些也要拒绝? 父亲的话让威廉觉得很沉重。 以父亲的角度来看,这些正是问题的所在。 但是,对自己来说, ……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你过得好吗?艾玛小姐。 如果又能在什么地方偶然相遇就好了…… 「太慢了。」 哈基姆冷冷地说。 「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威廉不由得苦笑。 「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打。」 笔直地伸出球杆撞击静止不动的球,虽然说起来是这么简单,但做起来却是格外困难。功力浅的人就是会出太多力,以致常常撞偏。撞球最需要的是集中精神,一旦瞄准位置,最好能屏气凝神直到打出去为止。 当威廉打算挥动球杆的那个瞬间 「艾玛。」 印度王子突然吐出这两个字。 ……铿……! 球杆从白球的侧面滑了过去。 「这……这算什么!」威廉显得满脸通红。「太过分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在想……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不过,反正你不也是正在想她吗?」藩王的儿子把球杆拿起来,搓着皮头的皮制部分。「都是你不好,谁叫你动作慢吞吞的。」 因为被说中了,威廉就算想回嘴也无话可说。 「接下来该我了,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顶级的曲球,(注28)」 ※注28曲球:从高处撞击球身使其快速旋转,让母球产生很大的弧度撞到目标球的技巧。 凯莉·史东纳的身体每况愈下。 自从脚痛而变得走路困难以后,就愈来愈容易疲劳,体力也愈来愈差。连坐在有扶手的椅子上看书或刺绣,这两项以前几乎可耗上一整天的嗜好,也变得愈来愈索然无味、兴致缺缺了。 对于凡事喜欢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凯莉来说,举凡用餐……就应该换上整齐的服 装,抬头挺胸地坐在餐桌前,遵守着餐桌礼仪用餐。即使身体有些不适、也并非要和什么人见面,只要这么做就觉得心情愉快,不这么做的话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因为她的一生,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如果一直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无论如何是提不起食欲的。 话虽如此,要她起床好好整理仪容……实在也没这个心情。本来就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如果要大费周章把自己打扮得当,还非得吃点什么不可,那么光是想就倒尽胃口了。 不吃东西的话,就会愈来愈没有体力,脚上的伤口也好不了。虽然心里很清楚,但是自己对那种全身像是被一张看不到的网子所罩住的压迫感、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倦怠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每当一早醒来睁开眼睛时,光想着一天又要开始了,就觉得疲惫不堪。 担心的艾玛想尽各种办法。调理了即使躺着也容易下咽的食物,不然就是到市场拚命张罗凯莉以前喜欢吃的东西。 因为不想辜负艾玛的好意,多少会用汤匙舀些来吃。就算只有一口,也希望艾玛看到自己有在吃的样子。 但是,这么做大概还是无济于事的吧…… 艾玛不可能没发现其实自己几乎完全没吃,也不可能不感到心痛。 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呢?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您可以吃得下的……? 让我想想看…… 汤怎么样?还是水果?就算只有红茶也好,加点蜂蜜喝起来甜甜的。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吃。 请稍微吃点什么东西吧! 就算艾玛苦苦哀求,吃不下的东西就是吃不下。 凯莉自己也无能为力、充满着愧疚感,看到艾玛为了照顾自己而变得有些湿润的疲惫双眼,不禁别过脸去。 艾玛默默地工作着。尽可能维持以往的生活步调。洗衣服、扫除、泡茶,像平常一样认真工作。 一板一眼、认真地过日子,平静无波的日常生活。 因为,这是凯莉的期望。 即使小到微不足道,只要是变化,都会打乱原有的秩序,就算多少有些突发状况,只要不急着改变,始终保持镇定,那么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还是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这样比较好。 话虽如此,但艾玛一心想着如何让凯莉的心情变得开朗,哪怕只有些微改变。除了勤快地更换装饰房间的花朵,只要是和风煦煦的日子,更是出出入入房间好几次,配合风向的改变一下子开窗一下子关窗。 特别是很难入睡的夜晚,除了点上芳香蜡烛,就算要延后其他工作的时间,也会为女主人朗读她心爱的书。 比平常多了一点点的奢侈,些许的放松。 虽然凯莉不可能没注意到,但她并没有出言阻止。没有被凯莉严厉指责身为女仆却擅自作主,想到这里,就让艾玛觉得有点寂寞、悲伤。 每个星期固定来诊好几次的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还是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感觉到凯莉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不仅如此,而且还持续恶化下去的样子。好像随时会从医生嘴里听到,你也差不多该为那个时候作准备了。就算医生这么说,自己无法、也不想相信,更不想面对。或许,艾玛的内心是故意在逃避这个问题吧? 到女主人房间打地铺,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天的事了。 某天早晨,艾玛突然觉得有异而醒了过来。 周围还一片黑暗,暗得什么都看不到。 比黎明还早。 除了平常的家事还要照顾凯莉,再加上不得不强颜欢笑,使得艾玛不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累积了相当的疲劳。因此就算醒了但意识也无法马上运作,于是一边轻轻翻个身,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醒了…… 啊!的一声,猛然跳了起来。 迅速找着眼镜,却遍寻不着。情急之下,不知道把枕头旁边的什么东西弄倒,发出声响。但是……却还是一片寂静无声。静的太不自然了。 故意压着耳朵倾听自己的呼吸声。 一片漆黑。不论把眼睛睁得再大,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不论哪个地方都是暗的,因为这么暗,所以有没有眼镜已经毫无关系了。凭着长年在这个房间工作的经验,照着自己的直觉,顺利地来到女主人的床前。 「夫人。」 艾玛蹲着,对着应该是凯莉的所在之处轻声唤着: 「夫人。」 稍微加强了音量,放在床边的手稍微摇晃了一下。 没有回答。 没有回应。 艾玛在一片漆黑中伸出颤抖的手,摸到了什么。 冰凉的。 艾玛的心脏像鱼儿一样怦通怦通地跳着。 悄悄地移动,摸索着。直到自己摸到鼻子和嘴唇,一动也不动,没有呼吸。 已经没有气息了。 艾玛的身体突然失去所有力气,深陷在黑暗的最底处,当场跌坐在地板上。 暗到不能再暗的黑暗之中……但是……不知道是天快要亮了,还是眼睛一直在黑暗中凝视所以习惯了,艾玛隐约看得到模糊的形状。 就算不戴眼镜,也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阖着眼、静静仰卧的女主人,这是心里的眼睛所看到的。 连死的时候,也保持自己规律,没有发出一点骚动或混乱。好像完全没有痛苦得叫出声来的任何迹象。 即使这样……或者说,到了最后一刻,是不是喃喃说了什么,或者呼吸出现异常?……艾玛心想,也许就是这些微弱的讯息把熟睡中的自己给摇醒了。 孤独地,安静地,谨慎地死去。 非常符合夫人的一贯作风。 艾玛双手合十,作出祈祷的姿势低着头。垂下眼帘,任凭眼泪不断滑落。 先确认家里的百叶窗是否已经拉了下来,再连窗帘也一并关上,让挂钟停止运转。把床单拿过来,覆盖住所有的镜子。 天才一破晓就急着出门,赶往医生的家,请医生家的佣人传话后,又马上回去了。 悄悄握着女主人再也不会动的手,等着……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艾玛完全没听到玄关的铃声。 等看到医生自己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玄关好像一直是开的。 医生量了量脉搏、用了听诊器,皱起眉头。再量了一次以后,叹了一口长气摇摇头。从背心口袋拿出怀表确认现在的时刻,写在自己的手掌上。这是为了开立死亡证明书吧?艾玛心想。为了把医生确认的正确日期与时刻写在上面。 ……不要! 发不出来的叫声纠结成块似地梗在喉咙。 不要开! 不要开什么证明书! 一旦交出去就成为事实了,就成为已经结束的事情了,就成为再也无法更改的事……! 医生感受到艾玛专注的视线而抬起脸,以悲伤的眼神凝视她一会儿后,寄予深深的同情并点着头。 艾玛有种一切都要崩溃的感觉,满溢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全身变得虚脱。太阳穴周围出现麻痹的感觉,仿佛置身于非现实当中。 医生把手轻轻放在艾玛的肩膀上,什么都没说就走出房间了。 得走到玄关送人家出去,还得把帽子与手杖交给人家才行。虽然艾玛脑海里的一小部分还保持女仆的意识在运作着,但是身体却无法动弹。 艾玛待在凯莉的身旁茫然失措。最早来到的是隔壁家的仆役,接着附近的人们也陆续来了。这 是因为医生担心艾玛,回去的时候向他们打过招呼。 连只是见过几次面的点头之交也来了,大家鱼贯进出,向自己说了什么,虽然自己也和他们交谈了几句,但所有的人看起来就像水中倒影,摇晃又模糊,让艾玛看不清楚。真是意想不到啊,你一定也吓了一跳吧?不论大家说了什么同情之语,却无法分辨谁是谁,连敷衍性的回答也答不出来。 和凯莉一起从事募款等社会公益活动的老小姐夏绿蒂·葛拉罕带着梗犬过来,耳朵隐约听到因为没人阻止,所以那只梗犬在家里任意奔跑又故意发出吓人的吠叫声,但是连这些听起来都好像不干己事。 因为艾玛动不了,所以就由某个对这方面悉之甚详的人来统筹,由他和葬仪社联络。 像是为了让灵魂离开肉体前往天国,安置遗体的房间门扉是一直开着的。遗体的胸前放了净化过的盐,头顶上方放着一个插着一根蜡烛的烛台。这道烛火在吊丧期间绝对不能熄灭。外面的楼梯铺了稻草,这是要让过路人一眼就知道这个家正在办丧事。 等到回过神来,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黄昏时刻,艾玛无言地走在杳无人迹的庭园。些微泥泞的通路上出现了很多来来往往的脚印。这是附近得知凯莉死讯、前来吊问的每个人所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各种脚印。艾玛捡起了好像不知道是谁丢下的纸屑。 这时…… 身体微往前倾地把手指伸向地面时,脸上出现一丝阴霾。 位在榆树根部,半掩在泥土里、被踩扁的一抹绿意出现在艾玛的视线前方。不知被谁的鞋子给大剌剌地踩了过去,根本没注意这里有它的存在,虽然没有恶意,但是一条生命就这么被夺走了。 是那朵钤兰。 虽然仔细地查看还有没有办法挽救它,但是它的茎已经被拦腰完全折断了。保留球根的话许还有机会复活,但是今年应该开不了花了吧? 可惜这朵小小的,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钤兰的花,已经快要开花了。 艾玛微微摇着头,抬起脸好让眼泪不掉下来。一群鸟儿飞过天色即将昏暗的伦敦,眼睛追随它们而去。 眼睛看着鸟儿出了神。 周围一片寂静。 开始说些什么。 走进窗帘被拉下来的昏暗房间,艾玛在遗体旁边坐了下来。 女主人穿的不再是去世时的睡衣,而是换上了生前最喜爱的浅紫色洋装,全身打扮得整整齐齐。 虽然凯莉养病的时候瘦了不少,但梳好发髻,整理好遗容后,那个凛然不可侵犯的凯莉又好像再度出现了。 好像等一下就要睁开眼,坐起上半身,开始说些什么。 --明明看起来和平常都一样…… 艾玛心想。 虽然每个地方看起来都没有任何不同。 夫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一直到昨天为止、到晚上为止,那个装着温暖生命的容器,现在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空壳了。 这个……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应该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这具现在已经不动的身体,原本能发挥各种机能、拥有生命的,例如听她说声晚安,艾玛……但现在都感觉像梦一般遥远,成了难以置信的回忆。 原本以为今天早上也可以和平常一样,向夫人说声「您早」的。 晚安,艾玛。 就只有这样,只说了这些。事后回想起来,这是夫人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还能说句「明天可能会是好天气呢!」。「再不久这花就要开了吧?」之类的……多谈一点就好了。完全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最后的遗言。这句不经意的晚上招呼语,就只有这么一句。 连谢谢您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再也没办法向她道谢,谢谢她让自己在这么舒适的地方服务了一段那么长的时间。 除了寂寞与悔恨,一股热流不断地从喉咙涌出,但艾玛心想或许对凯莉和自己而言,这样是最理想的。那种充满客套的对话并不适合两人,或许没有特地开口道别的必要吧…… 因为两个人所一起共度的,就是每天的日常生活。 因为除了一天又一天的日子,此外就别无所有,甚至说不上和前一天有什么差别,平凡至极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有多么幸福、多么珍贵。 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擦拭着再度夺眶而出的泪水,深呼吸了好几次,拚命想要打起精神。 走出走廊,一股香烟的味道扑鼻而来。 转头一看,阿尔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暗处抽着烟斗。 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呢? 「你还好吧?」 艾玛默默地点点头。 「你要不要到外面走走?喝杯咖啡吧?」 艾玛摇头。 「……你哪里也不想去,是吧?那么到厨房就好,陪我一下吧。」 茶是阿尔泡的。泡出来的是非常浓,变成漆黑的茶。虽然苦得可怕,烫到舌头部要烧起来,但却是非常好喝的茶。 沉浸在悲伤里的情绪得到很大的抚慰,也镇定多了。 「--听说是你早上起来才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果然是阿尔一贯不加修饰、有些嘲讽的说话方式。虽然冷傲但绝非残酷。为了去除病根,他一定不是选择锯子慢慢锯断,而是用锋利的刀子爽快地一刀两段,这就是他表现温柔的方式。 「嗯,这么说是有点不敬啦,不过这种方式也满像凯莉的作风。一想到就马上做,一刻也不能等,根本不管人家方不方便。」 「说得也是。」勉强作出微笑的样子。 「所以就来不及了。」 「我也没能跟她道别。」 「啊,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她拜托我的事情,有关你的事。」 阿尔这么一说,艾玛露出「咦?」的表情。 「她要我帮你留意哪里有好的工作机会,还要我亲自和对方见面,好确认对方的人品怎么样。可以的话,也要问问艾玛本人有没有在那里工作的意愿,不过这样一来,等于被女佣面试呢。做雇主的应该无法接受吧?」 丧礼的颜色是黑色,对女佣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颜色。载着遗体的灵车,里面坐着一身黑衣、打着黑色领结,手持长鞭的车夫。连马儿们也把原本不是黑色的毛染成黑色,身披黑天鹅绒服和镶着银饰的马具。 那天早上,小梅本利街122号的玄关前,站了一群身穿有如黑夜般的黑大衣的男人们。这些别着肩带、打着黑色领结、头戴黑色丝帽的男人,是被雇来的丧葬业者。左右各一,活像柱子似地昂然站立,谨守工作本分的让每个通过的人看到他们脸上沉郁的表情,这也是为了把气氛催化得更为哀伤。 少数的熟人朋友和同一教区的教友组成送葬队伍前进着。阿尔走在队伍中间,艾玛在最后尾随着。 等到灵柩降到墓穴之后,葬仪社的男人把手杖折断丢了下去。当盖棺的那一刻来临时。艾玛把银币放了进去。她把银币放进女主人的手中让她握住,双手包住她的手,凝视着凯莉的脸。 再见了,夫人。 双手交握,低着头在心里悄声地说。 谢谢您长久以来的照顾。 夫人是我的宝物,也是我的救世主。 然而,我却老是做出不知感恩的事情,只会惹麻烦、常让夫人为 我操心、真的非常对不起,请您好好地安息吧…… 不知被谁在后面戳了一下催促着,艾玛只好站起来走出墓地。 棺盖被关上了,看不到凯莉的脸。 虽然艾玛紧闭着眼睛,但是却无法阻止男人们掘土的声音进入耳朵。 天上的父,愿您能够让我们从死罪中获得新生, 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愿主耶和华能赐予我们安息。 向您的爱子·我们的救主耶稣基督恳求, 愿离开这个尘世的亡魂,能够得到主的垂怜而安息。(注29). 阿门 ※注29:出自《日本圣公会祈祷书》。 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我十二岁。 「这是你的房间哟!」 听到夫人对我这么说,我才知道……是吗,从今天开始,我就可以睡在这里了。 真是太幸运了。 只要有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就不必为了找到落脚处而到处走来走去、不必被人觉得碍事而像野猫一样地被赶走、不用怕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会被人偷走而必须得特地藏起来、不管多重也不需要再把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 不用再每天烦恼着要怎么样才能活过今天?该如何从恶人的手上逃脱出来? 也不必站在路旁、尽可能发出可怜的声音,冀望路过的妇人们或绅士们能大发慈悲。 安身立命之所和工作都找到了。自己应该侍奉的对象,不论她说什么只要照做就好的理想对象已经决定了。最起码有一段时间是可以待在这里的,就先在这里落脚,看看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吧。 虽然为了意想不到的幸运降临感到喜悦,但我还是紧紧的关着心门。 已经好久一段时间没有遇到任何幸运之事的我,根本不可能打从心底觉得安心,因为只要稍有疏匆,就会有人陷害自己的恐惧感已经渗入骨髓了。 发现我并且把我从这种有如泥沼般的生活中解救出来的夫人,虽然是我的大恩人,但是一开始对她并不怀着感恩的心情。 只是感到恐惧。 姿势端正、站得笔挺的夫人,她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高大、气势逼人。看起来是如此一板一眼又有洁癖。当我看到她严峻又有如清教徒般的禁欲表情,心里想的是…… 被这个人打的话,一定很痛。 不过,夫人一次也没打过我。 因为她不是一个会殴打别人的人。 当我知道这件事,终于了解她是个这样的人,我才渐渐感到高兴起来。 家事也好,读书也好,该做的事情堆积如山,想要不负夫人的期望是很费力的。 即使如此, 意料中会出现的痛苦,却一次也没有发生。 夫人确实是很严格,但却是个温柔、品德高尚的好人。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的房间有窗子。 虽然……需要一点诀窍,但是是一扇可以打得开的窗子 是一扇我想开就开,我想关就关的窗子。 可以把窗子全打开,让外面的空气流进来,也可以只留一点空隙;站在窗边的话,就能聆听来自街道每个角落的各种声音。 也可以把额头和脸颊贴在窗子上,一直眺望着即将破晓或暮色渐深的街道景色。看着这些好像隔得很远却仿佛伸手可及的景物,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好像在和伦敦说悄悄话, 仿佛在和私密的好朋友倾诉着心事, 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喜欢这里。 渐渐喜欢上这个地方,已经和它融为一体了。 这里是我的巢,我的窝,我的安身立命之地。 可以住在这里是一种幸福。 非常非常的幸福。 最后的早晨,我像平常一样醒来,穿好一身制服,戴着白色的女仆帽把头发包起来。为了完成最后的工作,现在,我要走出这个房间。 最后的工作是扫除。为了把房子还给房东,要先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尤其是厨房一定要保持清洁。先把餐具架等清空,再用刷子仔细清洗每个地方。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地刷洗着,尽可能用力地擦着。 擦不掉的斑点或稍微烧焦的地方,就用砧板或刀子把它磨掉。 虽然已有了裂痕,但还是舍不得丢弃的茶杯。 不论是多么小的东西都隐藏着回忆,充满了对凯莉的回忆。两人共同度过的漫长岁月已经在这些东西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先用水濡湿再擦,虽然花了很多力气拚命擦,还是无法消除所有痕迹。 为了稍作休息而上楼,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爬到一半时停下脚步。想到女主人过世的寝室,在那里迎接最后一刻的床铺,又折回去把床重新整理好。来到门口望着。 那里已经看不到凯莉的身影了。 不论看几次,还是不在。 茫然地靠在窗框上,然后听到脚步声。 回头一看,阿尔正站在那里。 「玄关是开着的呢。」 「啊……是的。已经……」 「从那之后就一直是这样吗?这样很危险。」 艾玛用力摇头。这里并没有太多被偷走了会伤脑筋的东西。 多少值点钱的东西,已经当作遗物分给大家了。 家里还飘着一股烧碱(注30)的味道,阿尔的鼻子不住地嗅着。 ※注30烧碱(sodiumhydroide):就是氢氧化钠,无色透明的钠碱液体,易于水中溶解,也是制造肥皂的重要原料之一。 「你整理得差不多了吧?」 「还有少部分还没弄好。」 「你不要太劳碌而累坏了身体。」 「谢谢您所做的一切。」 「你拿到了什么?」 「几件衣服和一些小东西。」 「这样啊……」 阿尔一直看着床。 像是在寻找已经不在的凯莉。 或许他还是看得到凯莉吧,艾玛心想。 如果看得到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不是生病以后的样子就好了,如果在他眼里的是还很有精神,可以铿锵有力地回话时的夫人就好了。 「……你还好吧?」 阿尔不经意地询问。 「咦?」 被阿尔有如祖父般慈祥的目光所抚慰的瞬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在脑海里苏醒,灵魂被撼动着,艾玛忍不住握紧双拳。 「我已经差不多平静下来了,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记得不是很清楚……总觉得好像神智不是很清楚,一定是因为我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 阿尔微微耸了耸肩。 「那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吧……我会再过来的。」 那就再见啦。当他举起手打算离去时,阿尔又回过头来。 「那套衣服应该可以不用再穿了吧?」 艾玛的眼光落在胸前。 女仆的制服。 「我已经习惯了。」 「毕竟也很长一段时间了。」 艾玛也随着阿尔下了楼梯,站在玄关旁边目送他回去。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都在老地方。」 「好的。」 已经是下午了。 把灯具类集中起来,把玻璃灯罩擦干净,也注满了油。 把晒衣场的绳子拆下来,放在库房(注31)。 ※注31库房:通常设置于室外的储物小屋。 为了不占空间,把家具都集中在一起,上面覆盖着旧床单。 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该做的事情,最后打算清空饰品架上面的东西。先把家人的照片拿下来集中起来吧!因为对接下来要住在这个家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无用之物。 准备了箱子,把相框一个个往上叠。 眼光停留在年轻时的凯莉与丈夫的照片。自己曾靠着这张照片,修好摔坏的首饰。能够让夫人高兴,那个时候自己也稍稍开心了一下。 ……请容我保留这张照片吧! 手碰到一张威廉小时候的肖像。艾玛的手停止工作,坐下来仔细凝望。 因为太过震惊,还没把夫人的事情通知琼斯先生。 --这张照片……原来在这里啊!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威廉看到这张照片时很讶异地这么说。 --在今天之前,我完全忘记有这张照片的存在。 ……也就是说,琼斯先生没有这张照片。艾玛思考着,这样的话,就把照片还给他吧。 也要把夫人的事情告诉他……写封信吧。 汲了水把抹布浸在里面拧干,开始擦拭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把架子和横木的灰尘都擦干净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地陷在椅子里。 等到想起来不能不吃饭呐……这时周遭的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昏暗。 从食物储藏库里拿出一把朝鲜蓟,这时因为凯莉喜欢所以看到马上就买了,结果一忙就忘了,已经不那么新鲜了。 在一大锅沸腾的热水里加了盐巴和柠檬汁,开始咕嘟咕嘟地煮起汤来。大约煮了四十分钟后捞起来,把花蕾倒着放在盘子里,沥干水分。放凉后,再从花瓣上把可以食用的部分剥下来,作为汤料。最后把剩下的芯稍微烤一下。 一个人在厨房静静吃着饭时,可能是闻到味道吧,一只灰色的猫静悄悄地滑了进来。灵巧地卷着长尾巴,喵喵的叫着。 「卡蓝迪努,」艾玛眯起眼睛。「你又来啦。」 把起士加在汤里,把剩下的面包撕成小块。 艾玛蹲在地板上看着专心一意地吃着、脸都快要陷在盘子里的猫咪。 「我快要不住在这里啰,以后去别家找东西吃吧!」 猫咪抬起脸。用舌头舔着嘴巴周围。 「知道了吗?」 喵呜。 真是个老实又简洁的好答案。艾玛吃吃地笑了,却突然觉得非常悲伤。 「你还要吗?」 喵呜。 猫咪向自己撒娇的样子实在很可爱,忍不住把自己的份都给了它。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食欲。 到了晚上。 比白天更加安静。除了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家,寂静得好像死去一般。 因为觉得点蜡烛太浪费,所以很早就睡了。从拆下布帘的窗子望出去,看得到皎洁的月亮。但从屋顶下面那个需要点诀窍才打得开的窗子所望出去的月亮,看起来比较近。 不禁想起,之前像现在一样望着月亮的时候…… 是在水晶宫。 艾玛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感觉、什么都不要想。 因为一想就觉得害怕,会感到不安。 嗒!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水声。 像是要唤醒沉睡中的耳朵,又一声。 嗒! 啊,是厨房的水龙头。活栓已经松了,如果不用力旋紧就会漏水。 之所以声音听起来这么清晰,是因为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嗒! 艾玛起身把水龙头关紧。风灌进楼下,风势又强又冷。虽然在睡衣上披了披肩,还是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因为这个地方几乎没使用过火炉,是家里最冷的地方。 艾玛在客厅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论哪一个角落,和平常都没有什么不同。女主人凯莉的气息依然浓厚,凯莉以前常坐的椅子、凯莉生前喜欢的那扇窗户。 手指触摸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暖炉架。 艾玛悄悄地叹了口气,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暖炉里遗留着煤炭。因为还可以用很久,丢掉未免可惜,所以没有清理掉。艾玛点了火。 火焰和光,点燃了温暖。 刚来这个家的时候,根本没办法顺利点燃暖炉,而现在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做得到,熟练的手法简直和机器没有两样。 火焰跳跃着,像精力旺盛的小狗一样不停地烧着,毫不休息、兴奋地跳着。黄色的灯和燃烧的味道,还有手掌贴在脸颊上的热度。一切是那么安全又舒服,这火焰让人觉得有被保护的感觉。百分之百的温暖。 --窗子里有明亮的灯光、温暖的暖炉与美味的食物,还有看起来一脸幸福的家庭。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允许我住在这里的「窗子里面」。 --但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艾玛用披肩裹住头,双手抱住膝盖开始哭泣。 因为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将是孤单一人。 猫咪凝视着在这个家中点燃的灯光看到出神。暖炉点燃了黄色的光芒。 看了一会儿,猫咪大概也看够了,越过墙壁一跃而下。 轻盈得让人以为它的身体没有重量。 然后照着野猫与生俱来的第六感所指示的方向走了出去。笔直地,孤独地。 不久之后又看到灯光,有人对着它招呼说过来过来。猫的直觉是不会出错的。灰色猫咪走到明亮的窗下轻轻刮着木门,发出特别的喵呜喵呜声。 不到一分钟,门被打开了,看起来很亲切的女仆蹲了下来,说声哇!好可爱的猫啊! 「什么事,你想吃饭吗?」 喵呜。 这只猫已经不叫卡蓝迪努了。 插图090 story 9 at a dinner party(第九话 晚餐会的爱蕾诺) 在阿巴斯诺特男爵家,被昵称为「众神的房间」的客厅,是一个以亮青灰色为基本色调的华丽大房间。不论是绣着优雅浮雕图案的丝缎壁纸,还是在墙边排成一整列、为数众多的扶手椅子(有一人座的,也有三人座的靠背椅子)的椅套布料,每样都是高贵又带有冰冷光泽的粉蓝色。连挂着巨大吊灯的挑高天花板,也像玮致活(wedg wood)的瓷器一样,整片用白色线条框住淡蓝色的底色。因此,房间也隐约地散发出一片蓝光。 蓝色的墙壁上到处装饰着几乎和实体同等大小的人像和风景画、描写历史场面的绘画等,这些和铺在地板中央的厚重地毯的主要色调是各种浓淡不一的暗茶色和暗金色。柱子、把手和椅脚的装饰,则以在玛莉·雪莱(注32)以后流行的怪异图案风之前的洞窟艺术,也就是在充满韵律感的藤蔓花纹上,搭配人物、动物、果实、草木花朵、武器等日用杂货的古代罗马风格统一。 ※注32玛莉·雪莱(mary shelley):英国小说家,代表作有《科学怪人》(一八一八年)。 这个交织着淡蓝色与金色的精美的巨大空间,让每位聚集于此的客人们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浪漫故事中的主角。对这些把优雅和流行视为竞赛指定项目的女士来说,这里就是以自己的品味、才气,当然还有美貌为武器来一决胜负的舞台。 现在又有一辆马车抵达门口,受邀的这对客人正在下车。负责开门的仆役恭敬地微微点头致意让他们通过,男仆接过绅士的大衣,女仆接过淑女的披肩妥善保管。这段时间负责照顾马匹的仆役则告知马夫,引导他们各自把马车停在指定之处。 「亨利·梅路威伉俪大驾光临。」 被房间门口的仆役这么一喊,已经聚集在客厅里的男男女女立刻停止谈笑,各自把脸转向这边,站起身来。碰面之后,表示欢迎之意、为好久没登门拜访而表示歉意、回答对方问题、询问不在场的家人或亲戚的近况。等到这些伴随着衣服的摩擦声、没完没了的招呼终于结束,客厅又陷入一片较为安静的喧闹里,有如平静无波的海面三不五时的微微晃动。 除非年纪真的很大,否则男士都是站着,而女性为了让洋装的衣摆看起来更美丽,都采取巧妙的姿势坐着。绅士们的服装清一色地是黑色的燕尾服配上白背心,小巧的领结配上白色手套……总之,选择服装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要和周围看起来格格不入。同样是参加舞会和晚宴,和女士们穿的丝质洋装相较之下显得朴素许多,就算有装饰点缀,也大多是布鲁塞尔(注33)和梅克林(注34)、马尔济斯(注35)等朴素的上等蕾丝。不过服装的质地绝对是采用一等一的厚质丝绢,不但色泽美丽而且各有特色。但是,年长的妇人们因为对受邀参加宴会已经很有心得(因为已经被邀请过很多次了,深知与其以强烈的色彩成为目光焦点,不如以优雅取胜),因此大多身穿蓝色、银白色、隐约带点绿色的白色等,乍看之下朴素而不起眼的颜色。 ※注33布鲁塞尔:在网子贴花等装饰。 ※注34梅克林:编入花朵等装饰。 ※注35马尔济斯:几何学图案。 只有一个人的存在显得很突出,就是这位鹤立鸡群的年轻少女。其他客人和这个地方的气氛让她还有些不知所措。并非感到胆怯,而是处在这群彼此看似相识多年的客人之间,除了没有自信能顺利与他们打成一片外,二来想到突然加入他们也可能显得唐突无礼,于是先按兵不动。 靠在墙壁上眺望着来往人群的模样,简直和不知何时收起长尾巴、虽然低着头但一脸跃跃欲试、眼睛闪着光芒恨不得马上冲出去的好奇小猫,可说是一模一样。 穿着一件布满玫瑰装饰的桃粉色丝缎洋装的她,看起来清新可爱,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她是一颗刚踏入社交界的新星。运用高度技巧所编成的发辫上装饰着玫瑰,粉颈和耳垂则点缀着小巧浑圆的珍珠,不必说也能一眼看出她出身于多么富裕的人家。 这位闪着一对纯洁无瑕的蓝色大眼睛,尚未了解人世悲哀与残酷的梦幻少女,就是子爵家的美丽千金,爱蕾诺·坎贝尔小姐。 想到能置身在这么正式的社交场合,就让她雀跃不已。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洋装底下的身躯站得直挺挺的,睁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东张西望。 站在那里的那位绅士,记得刚才的确有人叫他达灵顿伯爵。是伯爵大人呢!不知道能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那位夫人的发型实在太美了!不但充分衬托出了她的项链和耳环,而且和她的脸型也十分相称。不晓得该怎么样做,或是改变哪个部分才能达到一样的效果?尽可能把样子记下来,回家找安妮商量吧!不知道下次我能不能也弄成那个样子? 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觉得兴奋莫名,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暗自发下豪语,自己绝不能错过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任何谈话和每件事。 爱蕾诺小姐的右手边是琼斯家的威廉,果然还是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站立着。两手像是藏起来似地绕到背后,眼睛失去焦点般随意望着某处。还没有开始就已经一脸不耐、无趣。与其说是烦躁,不如说是一脸虚脱无力,觉得如果可以不要来就好了。 最后还是躲不过。 本来想用身体不舒服之类的理由,来当作临阵脱逃的藉口。 但是父亲也太狡猾了。没想到他居然说:「已经说好你要和爱蕾诺小姐结伴同行,所以就拜托你了。」 问他这是什么时候决定好的事,不出所料,又是事先已经说好、完全没有拒绝余地的事后告知。真的是被他整惨了。 话虽如此…… 用眼角余光看着隔壁的爱蕾诺。 这个女孩是无辜的,如果因为我的关系而让她大失所望的话,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呼…… 总觉得他的表情好像有点痛苦。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让他担心的事? 「嗯……」 鼓起勇气问他。 「我这样好吗?」 「咦?」 「因为琼斯先生说,威廉先生您很头痛还没找到一起出席今天晚宴的女伴,所以他才问我如果我方便的话……」 爱蕾诺回忆起当时的心情,笑得有如鲜花般灿烂。 「我真的真的好开心!因为我以前就一直有个念头,一定要参加这样的晚宴……我姊姊莫妮卡以前也曾受邀参加过,已经听她说过好多次,说这种晚宴有多棒多棒,所以我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参加……因此,我就脱口而出说我很乐意。我是不是……有点太厚脸皮了?」 「啊……千万别这么说!」 威廉连忙重新调整有些松懈的姿势。 「什么太过厚脸皮,完全没这回事……我很高兴有你为伴,你真是帮了我个大忙。」 「……这样吗,那太好了!」 爱蕾诺天真地露出宽心的表情,这时也有人通知餐点已经准备好了,客厅的一行人便鱼贯地往餐厅的大楼梯移动。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原本勾住威廉弯曲的手肘内侧的爱蕾诺右手,现在勾得更紧了,然后她开口说话。 「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 「你说我吗?」 「是啊,因为你板着一张脸,有时候还瞪着半空中呢,不是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还想你该不会是牙齿痛吧?今天要吃的可是难得一见的佳肴呢,要是真的这样就麻烦了。」 因为威廉没有回答,也没有报以微笑,视线再度飘 向远方。爱蕾诺惊讶之余,目光也只好追随着威廉而去。 身为父亲的琼斯先生和长女葛蕾丝小姐结伴走在前面,威廉好像一直望着他的背影。 威廉先生是不是和父亲吵架了呢? 爱蕾诺在心中进行各种猜测。 「非常抱歉。」她低下头来。 「威廉先生是不是讨厌我呢--?」 「不是这样的。」威廉连忙回过神来。「绝对没有这回事,你误会了。」 威廉把手放在爱蕾诺勾着自己手腕的指尖上。 再这样继续勾着人家好吗?其实对方是不是很讨厌自己这么做,把手勾在他身上好吗?因为自己讨厌被拒绝,爱蕾诺犹豫的心情让她正打算伸回自己的手。此时威廉如果把身体缩了一下,两人的关系可能马上就出现裂痕了。不过,威廉把那只手重新架好,而且在上面轻轻地叩了几下。 像是在对她提出邀请,请过来请过来。 像是在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守护你的。 太好了! 舒了一口气,爱蕾诺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加强了手的力道。 「威廉先生不常参加晚宴吗?」 「最近不太常参加。」 「这次是我第三次参加。」爱蕾诺这么说:「不过,今天的最捧,最豪华也最正式。」 「一开始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会觉得很累吧?因为有很多必须遵守的繁琐细节。」 「哎?我倒觉得还好呢!我觉得这些小细节很有意思呢!」 「这样啊……」 「因为我很想早点踏入社交界,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准备了!每件事情我都觉得好棒。虽然有时候会有一些地方表现得不尽人意……但是每次学一点,看到自己愈来愈进步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而且从葛蕾丝小姐那里也让我获益不少呢!」 「啊,这样啊……原来你认识我妹妹葛蕾丝啊。」 「何止认识呢!」爱蕾诺说得有些愤慨。「请别说得那么见外,我想我们称得上是交情不错的好朋友呢!不过不知道葛蕾丝小姐是否也这么想就是了。」 「啊啊,原来如此。」 餐厅的长桌已经为这顿法式风格的正式晚宴准备好了。从包含汤匙在内的银制刀叉组有四组、大小不一的酒杯有四个这点看来,可以知道至少会有包含主菜在内的四道全餐。 室内乐团正演奏着小步舞曲,侍者引导今晚的每一组客人,以男女交叉的方式入座。 威廉和爱蕾诺两人相邻而坐。 一开始由主办者阿巴斯诺特男爵夫人向大家致意,带头举杯祝大家身体健康。 第一道菜是海龟汤。 从西印度群岛进口新鲜海龟所做成的料理,可说是世界各地老饕垂涎的珍馐。晚餐不但供应海龟料理,而且从放在餐桌中央、用来代替盘子的大龟壳,更可证明主人的富裕与名望。这是正式的晚宴上绝对少不了的料理。 装在烫金瓷器里的汤一送上来,爱蕾诺充满兴趣地往里面瞧。里面是经过熬煮、过滤后澄澈的金黄色热汤,底下还沉着切成小小的六角形、充满胶质的肉丁。 舀了一汤匙,脸庞不经意地靠近银器的模样真是优美。才一入口,马上吃惊地挑起眉毛。 「真的耶!」不由得说出自己的感想。「真的非常好喝呢!」 隐隐约约从长桌各处传来同样的赞美和充满感动的惊呼声。 「我说呀,」爱蕾诺微笑着。「因为料理太好吃了,我可能会忘记讲话,这样就不合礼仪了,先和你说声抱歉。」 「请不要在意,因为我也是呀。」 正餐继续上着。 第二道菜是龙虾和比目鱼烩橘子汁、以猪油调味的山鹑、鹿肉和鸽肉等野味的派饼,羔羊肋排、炖火腿、奶油煎鳝鱼、炸虾饼等。 接着是下一道主菜前的甜点,以杏桃派、梨子的渥罗昂(注36)、卡士达奶黄酱、糖渍、李子布丁、果冻等甜品替客人转换口中的味道后,接下来终于是今天的主菜了。 ※注36渥罗昂:大型的水果派。 鸭子的萨鲁米(注37)、烤羊、炖牛舌、咖哩口味的龙虾、鸡的休普雷姆(注38)、烩松露等各色佳肴将餐桌点缀得五彩缤纷。 ※注37萨鲁米:野鸟料理之一,酒炖野鸟。 ※注38休普雷坶:以鸡汤作成的鲜奶油用来作最后盘饰的酱汁。 之后是第三道主菜,除了鹑、虾,仔鹅肉、免肉等各种料理外,像是呼应着阿巴斯诺特家的男主人乔治喜欢打猎的这项嗜好,也上了以田鹬、山鹬、行鸟、雷鸟、短颈野鸭、赤颈鸭等各种野味烹调的烤肉和肉派,这下才为这场盛大的晚宴划下了句点。 话虽如此,蛋糕、泡芙、水果与果子露等多采多姿又正统的甜点,可是最后的压轴呢! 不用说,所有的料理最后都会出现残渣。为了上下一道菜,必须先收拾之前的餐具,重新摆出擦得亮晶晶的干净餐具。 受邀的来客们坐在房间里大啖美食时,男仆和女仆们在隔壁的配膳室里不停忙碌着。他们的双手不断地捧着什么穿过走廊,彼此擦身而过地不知走了几回。虽然训练有素的他们即使焦急也不会表现在脸上或态度上,但微微渗出的汗珠是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把目光移回地下室里的厨房,情势则更为急迫、沸腾,说它是战场也不为过。 「44号、43号好了!」 「酱汁做好了吗?」 「贝蒂!珍!配菜好了吗?」 「已经完成了。」 「那麻烦你把勾芡的酱汁淋上去!」 「麻烦做最后装饰。」 「这个很容易垮下来,小心点!」 厨师和厨房女仆们,在热气、蒸汽、料理的香味还有让人头昏眼花的忙碌中,拚命集中精神好保持最佳状态。 「烤鸭呢?」厨师休密德太太转过身来一叫。 「马上就要好了。」 已经半蹲在烤箱前待命的资深厨房女仆冷静地回答。 「……好了,露丝,拿盘子来!」 一打开烤箱,盛着热腾腾料理的沉重铁盘马上迅速地被抽了出来。 「借过借过!」 把铁盘放在调理台上,把烤肉叉叉进烤鸭里,再把叉子拔出来放在唇边确认。 「太完美了,我真是太厉害了。露丝,把它们切好分好再摆盘。」 「好的!」 「这边的布丁已经做好了,请把它送过去。」 「要是掉下来,你就准备走路吧~!」 此刻的餐厅里,男仆们正各司其职,有人小心翼翼地清洗着昂贵的玻璃杯,有人擦拭着熨过的桌巾,也有人正依照客人的吩咐,把他们要的酒放在银盘里送过去。 谈笑声有如潮水声,忽高忽低,在水面上留下美丽的涟漪。但有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大浪给打个粉碎。 爱蕾诺刚和威廉提到因为不常喝酒,现在看到酒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一开始每个人的酒量都是很差的。」 威廉一边笑着颔首,一边回答。 和这位涉世未深又楚楚可怜的小姐作伴,与其说是单纯的尽义务或打发时间,其实自己也觉得愈来愈有趣,和以往受邀时的谈话对象比起来,几乎可以不必费什么心思,和薇薇安和葛蕾丝相比,爱蕾诺要温柔、和善得多,是一个不必有任何顾忌、可以畅所欲 言的对象。 「我曾经出过一次很严重的糗事。那次,坐在我旁边的刚好都是贪好杯中物的爱酒人士……我就一杯又一杯地被劝酒,也没顾虑到自己的酒量,结果就喝了不少酒……一共喝了波特酒、哈克酒(注39)、克拉瑞酒(注40)、雪莉酒、马德拉酒(注41)这么多种吧……」 ※注39哈克酒:德国白酒的昵称。 ※注40克拉瑞酒:产于法国波尔多的红酒。 ※注41马德拉酒:加入白兰地以增加酒精浓度的葡萄牙红酒。 然后哈哈哈地苦笑几声: 「其实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啦!」 「真厉害,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悲剧是在女士退席的时候发生的。一个不小心,我狠狠地踩到邻座女士的洋装裙摆。不过……该怎么说呢……那位女士可说是四平八稳型的,虽然被我用力一拉,但是被弹出去跌倒在地的反而是我。结果撞到的手肘过了两个星期才复原。」 「哎呀!」 爱蕾诺用手遮着嘴吃吃地笑了。 「是不是有过这样惨痛的回忆,所以才不太想参加晚宴呢?」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很麻烦而已 「我还没有出过半次洋相呢!」 「那可真了不起。」 哇,真是出乎意料! 葛蕾丝坐在斜对面的位置看着大哥威廉的样子,看得惊讶得直眨眼。 气氛怎么如此和乐融融,而且是打从心里在笑着。 一直到出发前还在说不想参加晚宴,现在不是很开心吗?想不到和人家还挺有话聊嘛! 那个女孩和威廉大哥很相配呢! 「一直到出门前,我母亲都还在担心。」 稍有醉意的爱蕾诺变得多话。不但音调稍微提高、连说话速度也加快了,虽然有时候还有点口齿不清,但那副样子还是非常可爱。 「她要我表现得不能有失家里的传统和格调,开口闭口就是传统,传统。其实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我不会有事的……呃!」 「……拿水来。」 若无其事地要侍者拿杯水给她后,威廉露出微笑。 「……传统……我认为的确是很重要的。」 有如得救似地大口喝着侍者拿过来的矿泉水,总算能在打嗝快要发作前喝水把它压下来,爱蕾诺放下心来似地喘了口气。 「可以维持到成为传统,那可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一定有它长期保持的原因,也有重视的理由,因为它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被取代的东西。只是……」 「……只是?」 「如果目的只是为了有法可循,那么这样的传统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会变得怎么样……?」 爱蕾诺微微倾斜着头,有些不解地问。 「因为以前就是这么做,所以之后也要继续维持,永远不变。如果抱着这样的心态,是不会进步的,因为这样会失去了改革的空间,这就成了固执。」 「固执?」 爱蕾诺皱起眉头。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在批评令堂。坎贝尔家确实是有很多该好好遵守的传统。」 「大家都希望女性能保有贤淑又温柔的美德……刚才我说的都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不好意思,是我多言了。只不过,我这个人……虽然本来就不是特别有男子气概的人,但是有时候也想试着打破现状。」 面对一脸疑惑的贵族千金,威廉露出让她心安的笑容。 「你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 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 对爱蕾诺来说,再也没有比听到这句话更叫人开心的了。 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完全只需保持现状,这句话真的是最顶级的赞美了。 好高兴。 威廉先生这个人真好。 「……是这样吗?」 实在太开心了,好想再听一次。 想要确认这是真的。 「我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该担心的事?」 「是的,」威廉一脸诚恳地附和,「是这样没错。」 好开心……! 爱蕾诺不由得眉开眼笑。 不带任何心机、表里如一,有如小婴儿般的灿烂笑容。 她觉得和威廉先生在一起好开心。他总是那么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又是那么温柔。 威廉先生不是个聒噪的人,一点也不让人害怕,动作也不粗鲁。像刚才他虽然有一点不高兴,但也不会把气出在周围的人身上,这点真棒。 他不会欺负女性和弱小。 ……反而会保护他们。 他让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威廉先生,请你再多赞美我一些。 再多喜欢我一些。 被他这么一直盯着看,看到后来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爱蕾诺赶紧重新拿好刀叉,把放在眼前已经快要变凉的料理送进口中,一个不小心差点梗在喉咙,连忙啜了一口玻璃杯中的红酒。 「……啊!」 酒精的浓度比想像中要高。 「你还好吧?」 「我很好,这一点酒不碍事的。」 此时位于地下室里的厨房,正为这场进入尾声的讨伐之战做最后冲刺。 数量如此庞大的食材,终于只剩最后几道点心了,等到上面的装饰完成,就可以从厨房基地运送过去了。 以蛋白霜淋在填满了奶黄酱的派塔,再稍微烤出焦痕,此外还盛满了各种当季水果、铺上了溶化的糖浆,最后再到处洒上剖成两半的绿色开心果作为点缀,这才大功告成。 同样的点心,有三十个已经做好的被放在银盘上。 「好了,做好了,这道菜上完就结束了!」 「我送上去了!」 「不要掉了啊~!」 端起装满水果塔的银盘,女仆夸张地挺直背脊快步离开,前脚才刚踏出,一股放松的气氛立刻流泄在作战到最后一刻的厨房。 「哎呀哎呀,总算先告一个段落了。」 「怎么样,客人有没有说什么?」 「大家都赞不绝口呢!我不断听到有人说『好羡慕你们家有那么棒的厨子』、『如果她辞职了,请她务必到我们家来』之类的。」 「结果夫人又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回答『虽然听您这么说是与有荣焉,但我家的厨子是我的至宝,可不能轻易地放人呢』。」 「太好了!」 「真开心!」 「会不会发奖金啊?」 「那还用说!」资深厨房女仆边用毛巾擦着手,边扬起右嘴角呵呵地笑着说:「对了,先不管夫人会不会发奖金,重要的是夫人的回答。」 「喂喂,还有工作喔,还没结束呢!」被夸奖的当事人,啪啪啪地拍着手以唤起大家注意。「一直到全部收拾完毕之前,可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打破了那些宝贝盘子,就要请你们打包行李回家吃自己了!」 「呃!」 爱蕾诺连忙压住好像快要不听使唤、马上就要狂打嗝的嘴巴。 「你不要紧吧?」 「我很好。」 威廉又以眼神示意,帮爱蕾诺再拿了杯水过来,擅于察言观色的男仆如影随形地站在爱蕾诺的背后待命,以便一有事情发生可以马上处理。威廉一用眼神表示谢意后,男仆拘谨 地微微颔首。 「可是就算是这样。」 坐在餐桌对面的是朗葛雷侯爵。 威廉并不知道侯爵和罗伯特他们哈尔弗特家是远亲。侯爵偶尔会住在哈尔弗特家,他还记得当时年幼稚气未脱的威廉,曾经到哈尔弗特家学骑马。 侯爵还记得这位少年果敢地跳上一匹桀傲难驯,所以老是被留在马厩的劣马背上。和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专业老师学习骑术,已经称得上是教练级的友人罗伯特……他那深具贵族气息的骑马英姿相比,虽然威廉好像还在错误中摸索,也不时从马上摔下来跌个四脚朝天,但他并不以此为苦,也不因此看轻自己,更不轻易放弃。那种有如乐于接受挑战的年轻骑士的精神,让侯爵非常欣赏。 等到练习结束,虽然无法和多了好几年经验的罗伯持相比,但威廉也显得有模有样,能够驾驭马儿大步奔跑了。可以看得出他确实拥有这方面的天分。不过最引起喜欢马匹也喜欢狩猎的伯爵注意的是,这些心高气傲的高价名马,好像并不讨厌初学者的威廉。 马儿也是会看人的,不像人类会被爵位或是家世蒙蔽。所以即使是劣马也会有瞧不起的人,而就算贵为王室的马,也会有它尊重的厩务员。 以自己的人品顺利收服这些高傲名马的少年,居然已经长成这样的青年了! 侯爵觉得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于是插嘴开始说笑。 「能够看到两个年轻人如此融洽地相处在一起,真是大饱眼福的事情,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古老到记不清楚的事情啰……『不论是水晶还是六月的庭园,和年轻时的恋爱相比都要相形失色』……真是一点也没错。」 「……不是的,这个,」威廉结结巴巴的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的确不是那样。」 出于意料地,父亲李察开口了。 「这两人才认识没多久,今天是我拜托爱蕾诺小姐当威廉的女伴……一开始是这样的,」 李察·琼斯把嘴巴凑到伯爵的耳边,用一副请您也和我一起配合的样子说着: 「其实,我也很希望事情能照侯爵您所说的发展下去。」 「哈哈哈,原来如此,也就是如同中国的故事所说的『含苞待放的玫瑰最美丽』吗?」 「不,说是『不加修饰的花有股自然美,把它编成花圈就是艺术了』其实更为贴切。」 「这是歌德说的话吗?的确如此,一个天生就十分貌美的女性能不能变得更加美丽,恐怕得靠爱情的滋润了。」 这句话说完,坐在对面的别家夫人也朗诵了一段。 「『有花堪折直需折--(注42)」 ※注42:原文出自诗集《金苹果园》(hesperides)中的「忠告少女们要珍惜时光」,罗伯特荷立克(robertherrick)。 眼光还闪若一丝戏谑,轮流看着威廉与爱蕾诺。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真理……要是错过花期,就只能空留遗憾了。』」 威廉突然觉得脖子上有一股热切的视线,原来是爱蕾诺紧咬着嘴唇,红着颈子和耳朵,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光看着自己。 威廉的心脏像是不知名的战鼓开始咚咚作响,此时…… 「各位,另外一个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芙拉柏亚·阿巴斯诺特夫人宏亮的声音引起大家的注意,让餐厅马上安静下来。 「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席了,应该有人已经因为想抽烟而坐立难安了吧?接下来就请男士们自便了。」 威廉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叹了口气。从来没想过参加这种正式晚宴时,只有女士们先退场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插图103 淑女们转移阵地,来到夫人最自豪的沙龙里进行社交活动。这个八角形的奇特小房间原本是为了高贵的馆主夫人在进行浩大的换装工程时,方便侍女们进行协助而盖的。为了能清楚看到服装,天花板开了几个能让光线透进来的窗子,在特地选择的蓝绿色花草图案的壁纸上,挂着几面镜子。这几面连左右、背部都可以照得清清楚楚的镜子,为原本不大的房间带来了宽敞的视觉效果。 墙壁的凹槽里,用华丽的玻璃和陶瓷的小摆饰加以巧妙装饰。或许原本这地方放的是等待被馆主夫人挑选出来佩带的宝石收藏。 离开男伴而聚在一起的女士们,自各散坐在每张看起来部很舒服的椅子上。因为不必再忌讳男性的口光,所以大家都显得比较轻松,准备接下来要好好喘口气。 「咖啡还是红茶?」 「请给我红茶。」 确认之后的葛蕾丝,从身旁女仆手拿的银盘上,主动帮爱蕾诺把杯子拿下来。 道谢后取过茶来,爱蕾诺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按着胃。 「可是,不晓得还喝不喝得下茶。已经好饱了……如果能把束腰拿下来就好了。」 「是啊,相信大家一定都有这种感觉。」 是呀,那是当然的,女士们格格地笑了。 她们很快进入话题,有关最近流行的洋装线条……大家就如何使自己看起来更美、穿起来更轻松交换着意见。年长的妇人们埋头讨论着羡幕小姐们的年轻、羡幕她们的自由,同时埋怨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多么不幸跟辛苦等时常谈论的话题。 「……我说,葛蕾丝小姐。」 一找到时机,爱蕾诺马上向身旁比自己年长的友人撒娇似地询问。 「下次可以再去拜访你们家吗?」 「当然可以啊!」葛蕾丝优雅地微笑着。」下次来玩回合制游戏(注43)好了。」 ※注43回合制游戏:使用纸牌或骰子来玩的桌上型游戏总称。 「如果是皮克(注44)的话我很强哦!」 ※注44皮克:一种起源于法国的纸牌游戏。 「这样啊?那我可能会输耶……」 想到自己可能兴奋过头,爱蕾诺突然默不作声。 你怎么啦?葛蕾丝窥探着她的脸色,改用有些难以启口似的语调试探性地问她。 「不晓得威廉先生是不是都待在家里?」 「这个嘛,」葛蕾丝边想边说:「他在家的时间比较多。」 「这样啊……」爱蕾诺瞬间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觉得说得不够清楚似地,若无其事地迅速说起话来。「不知道威廉先生玩不玩这种游戏?要不要拜托他看看呢……」 「这个嘛……」 哎哟! 葛蕾丝心想。 看来她是认真的,人家已经情窦初开了。 大哥,你知不知道人家对你的心意? 「你也知道我大哥的个性吧,一点社交的细胞都没有,而且人又粗线条。所以要他玩游戏一定也是玩得很糟糕的。跟他聊天可能也没什么乐趣吧?」 「没有这种事!」 爱蕾诺大声地反驳,让小房间里的妇人们都不禁回过头来。 「和他聊天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 葛蕾丝一面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但也确实地感觉到女士们对着自己露出微笑。大家都能体谅爱蕾诺还年轻不懂事,说不定她的举动也让大家回想起自己的初恋。 「三个人的话就可以玩女教宗(注45)了呢!那我们就这么玩吧!」 ※注45女教宗(popejoan):把赌金放在类似轮盘的板子上进行的纸牌游戏。 为什么…… 葛蕾丝不禁有感而发。 为什么她可以笑得这么坦然,为什么可以打从心底发出这样灿烂的笑容! 身为爱蕾诺的朋友,同时也是威廉妹妹的葛蕾丝,立场是有点复杂的。虽然只有些微之差,但两人所射出去的爱神之箭,却绝对不会交会、也没有融合成一体的一天。现在葛蕾丝已有这两者终究只是擦身而过,然后渐行渐远的预感了。 面对这个女孩的一片纯情,大哥啊,你该怎么应付才好呢……? 要坐上马车回家时,爱蕾诺希望能够订好下次的见面时间。下次一起去看戏吧!我再写信给你。 面对爱蕾诺积极的态度,威廉虽然没有订出具体的时间与地点,但也不会马上出言拒绝,只是一味笑着搪塞过去。 就是擦身而过。 琼斯家的马车启程了。威廉和葛蕾丝坐在背对车夫的相邻位置上,父亲李察则独自坐在面向前进方向的位置上。 深夜行驶在石头路上的车轮和马蹄踏地的声响才一响起,威廉马上单刀直入地发问: 「为什么您要做这种事?」 威廉露出震怒的表情向父亲抗议。「就算是开玩笑也太过火丁,要我配合演出也该有个限度!」 「是这样吗?」 「坎贝尔小姐也觉得很困扰吧!」 「我只是把我的希望告诉她而已。」 「真是只是这样吗?难道您的语气听起来不是一副什么都已经决定好的样子吗!」 「不可以吗?」 李察以尖锐、严厉的眼光制伏怒气冲冲的威廉。 「如果能这样就定下来的话,其实再理想不过了。」 「您在说什么呀,哪里再理想不过了,第一、我之前就和您提过,我……」 --我不要听,我什么都听不到。 葛蕾丝故意塞住耳朵,把声音和声音代表的意义都赶出脑海。眼睛望向窗外,隔着玻璃看着伦敦夜色。 瓦斯灯和家家户户的灯火,在视网膜留下鲜明的影像后飞逝而去。 速度惊人的飞箭。 绝对不可能有交集的两支箭。 到底该支持哪一边,我实在没办法决定。 此时阿巴斯诺特家的厨房里的清洗工作也即将进入尾声,就像满潮后的退潮,一股说不上来的倦怠感、寂寥之意和些许的满足感弥漫在空气之中。只剩下一点点了。做完这些就能告一段落,尽情休息了,就可以拿这些被撤下的美味佳肴,开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型宴会! 这些在地下室辛苦劳动的女性们,身体的疲劳已到了极限,一旦所有的整理工作终于大功告成之后,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虽然很想当场躺下来大睡一场,但其实她们仍保留些许体力。 这次主人例行的盛大晚宴终于顺利落幕了。 真是可喜可贺! 「但是--」能有发牢骚的余裕,是因为终于可以放松紧绷的神经。「就算我们费尽心思做了这些佳肴,自己却吃不到,想起来真是空虚啊!」 「你不是也吃了不少吗?」 「我不是说剩菜。」 「哎呀,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果不是来到这里,这些东西我肯定一辈子也吃不到,就算只能各吃一汤匙试试味道也心满意足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呀,楼上的是贵族,而我们只是一文不名的厨师。两者之间的鸿沟,恐怕连伦敦铁桥也跨不过去吧……!」 「未必如此哟。」 一个正俐落的分配剩菜的资深厨房女仆,冷静地这么说着。大家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就算我们是身分卑微的厨师,如果能以美食作为打动贵族的武器,那么在那一瞬间,两者的地位是对等的。不对,一较高下的结果是我们赢了。」 厨师、负责粗重活儿的女人们等,大家都默不作声。 「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已经回到家的爱蕾诺,正让女仆安妮帮自己把洋装脱下来。 「今天没有吗?」 「嗯?」 「关于那位男士的消息。」 「……………」 脱掉束腰后,呼吸变得容易多了。 那位男士。 威廉先生。 好温柔的人,说了好多赞美我的话。 他是不是喜欢我呢? 一想到这里,好像有血液逆流到脑部的感觉。 「我困了。」 想到小鹿乱撞的心情被安妮发现就觉得难为情,爱蕾诺很不高兴地这么说。推开女仆伸过来的手,上了床。 「我要睡了。」 「小姐,您如果连头发都不梳一下的话……」 「没关系,明天再整理就好。」 说完就用棉被蒙住了头。 story 10 farewell to emma(第十话 再见,艾玛)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是地点还是时间搞错了呢? 见面地点是这座公园的标的物。这尊拍舞着背上翅膀、高展双臂的女神像,属于希腊还是罗马神话时代呢?艾玛已经静静站在它的脚下等了好一段时间了。 不时抬起脸确认周围的情况,注意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没有自己在等的人。 带着同伴以蜗牛速度前进的老妇人、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走过的学生们。鸽子和麻雀围在正坐在长椅上吃便当的烟囱清洁工身旁,等到用完餐的他们站起身、用力一挥铺在膝盖上的手帕时,便争先恐后地啄食起来。 艾玛可以这么一直看着别人的样子,不论多久也不会腻,时间也容易就打发过去,但是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人却还没出现,实在有些不寻常。 他是不是突然没办法来了? 例如发生什么意外。 还是突然生病了? ……还是,被家里的什么人阻止了。刚好要出门的时候被看到了,是不是被说服不要来和自己见面了。 这么做是不是让他很困扰? 艾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为了作最后的告别,好让自己的心情整顿下来,就算只有一眼也好,真想再见到他。如果能当面向他道谢,谢谢他对自己这么亲切,还有绝对不会忘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非常感谢他让自己度过了一段有如梦境的美妙时光,只要能这么做就好了。 只是,连要说这几句话的时间也所剩不多了。今天就必须把钥匙还给房东,已经不能再待在那间房子了。事前完全没找他商量,直到最后一刻才听到这个消息的琼斯先生,或许听了会大吃一惊也说不定…… 实在没办法把这个事实告诉他。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要用什么方法说才好。 因为好像只要一句话没说清楚,就会演变成严重的误会……听起来会变成好像自己在逼他非作出决定不可。 --我会告诉我父亲,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 我并不是在怀疑你那么坦诚地看着我时所说的那些话。 只是, --她是可以配得上琼斯家的淑女吗? 结婚可不是一时的事。 希望对方和我们是属于同一个阶级的人。 艾玛非常了解李察·琼斯所说的,更确切的说法是……她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琼斯先生的一片真心让人受宠若惊,高兴得几乎要飞上天了。 但就是因为这样, 才不能把这份可贵的心意当作是幸福并且依赖他。这么做的话,就成了坏女人了。 艾玛是这么想的。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有另一个声音在心里这么说。 为什么不相信?为什么不能依赖他?为什么不能紧抓住他不放? 充满留恋地自问自答起来。 他喜欢你,他想要你得到幸福。他不是留下了那个吻作为证据了吗? 你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意,把幸福赌在他身上呢? 艾玛告诉自己,因为这么一来就没办法回头了。不论对他还是对自己己而言,如果硬要走向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方向……就等于手牵手一起跳下悬崖峭壁……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各走各的路。 现在的话,我和他还可以各自走上不同的路。虽然美,但就当它全是场梦。把美丽的回忆留在心里,谨慎平稳地度过这场没有大风大浪的人生就好。这么做不但安全,而且也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困扰。 所以…… 或许还是只要写封信道别就好、再低调一点才是,艾玛心想。最好是当琼斯先生知道这件事时,自己已经到了让他联络不上的地方……这么做是比较好的。 虽然如此…… 无论如何,就是想再见他一面。 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想要看到他那如此温暖的笑脸,叫着艾玛小姐。 因为这么一来就可以把那份回忆珍藏在心里,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以克服一切,努力下去。 艾玛想要稍微放纵自己的任性去做。 艾玛回想起前几天在洗窗帘等大型家具时的事情。洗着洗着……洗出一个美丽的大泡泡时,刚好吹来一阵风把泡泡高高吹向天空。泡泡轻飘飘地飘过花圃,越过了晾着的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七彩颜色并飞过屋顶……然后破掉消失了。 噗的一声。 一瞬间。 一旦消失之后,它的存在就仿佛变得有如梦境般不真实。 纵使有些相似,但泡沫毕竟不是玻璃珠,也不是水晶,更不是什么东西都无法伤它丝毫的坚硬钻石。 但是, 就是这样才美。 因为它已经不存在了。 因为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谁都没看到。 我还记得这件事,用心将它牢牢记住。所以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看到、都能够回想起来…… 能够亲眼看到这样的泡沫,自己真的很幸运也很骄傲。 呼…… 艾玛作了个深呼吸,再度绕着雕像走了一圈,眺望着四周。 还是不见琼斯先生踪影,看样子不会来了。 这个城市的男性们……绅士阶级的人们……虽然每个人穿的服装乍看之下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只要看一眼,就可以马上知道是不是他。不论距离有多远、就算只看侧面或背影、不论有没有戴帽子,准确无误。 肩膀线条的些微差异和伸出脖子的方式、头的形状,还有走路的姿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能这么清楚地分辨出来,艾玛心想。不论看到谁,都可以马上知道是不是他。 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 就算有什么状况,还是太不寻常了。是已经在什么地方和他擦身而过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 干脆去看看吧,到他家去。 艾玛想到就马上去做。 节省又极为克制,舍不得马车费而几乎没坐过载客马车的艾玛,腿力极好,肺活量也没问题。 就这么专心一意地走着,等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爬过汉普斯德丘陵地带的长马车道。目的地就近在眼前。放眼望去,看得到的建筑物只有一栋。 「哈基姆王子,我找到你啦!你果然在这儿~!」 这名藩王的儿子心不在焉地看着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庞,吸了一口水烟,呼地吐出烟来。 铺了地毯、架起了伞,旁边还有侍女们殷勤服侍,正面玄关的屋顶平台成了临时的豪华休息室。 「早安,薇薇安。」哈基姆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正面玄关的下方,有三个女仆死命地压住薇薇安登上的梯子。三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为什么要爬到这么高的地方?」、「你怎么不赶快阻止她!」、「这样很危险耶!」、「你那边要好好扶着!」之类的话。 站在梯子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薇薇安,了然于心地耸耸肩,然后挤出一个有事要拜托时的专用笑容。 「哈基姆王子~如果你这么闲的话,那要不要去哪里走走?喂,让我坐你的汽车嘛!」 「其实我并不闲。」 「咦--?」薇薇安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骗人!因为你不过就在这里呆呆的看着天空嘛。还是,你正在做什么事吗?」 「虽然我什么也没在做……」边吐着烟,哈基姆一脸正经地振振有词。 「人啊,有时候什么也不做是必要的。否则整天关在狭小的房子里,会变得愈来愈没有精神。」 没错,没错,女郎们不住点头。 「我们家明明就那么大~」 「不论哪一个国家的宫殿都不可能比大地要广,不论哪个国王的领土都不可能比天空还大……对吧?」 藩王的儿子拾起下颚,凝视着遥远的丘陵的某一点。这位热爱在毫无遮蔽物的大地上尽情徜徉的王子,有一双宛如猎人般的眼睛,就算已塞满视野的景色只出现些微差异,也逃不过他那有如猛禽般锐利的眼力。 捕捉到猎物的虹膜,一下子紧缩起来。 「……艾玛……」 ……不得了……真是一栋豪宅啊…… 艾玛倒吸了一口气。 才一停下脚步就马上汗流浃背,紊乱的呼吸让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虽然很想脱下帽子扬风,但这里并非可以允许自己这么做的地方。 琼斯家的大门耸立着高度比人还高的金色格子。除了奢华的浮雕,直耸入云霄的前端闪着有如枪穗般的耀眼光芒,像是在拒绝不请自来的访客。 从格子间的缝隙所能窥视的只是其中的些微部分。前庭有一片茂密的森林,让可能一直延伸到宅邸的小路成为优雅的林荫步道。宅邸一定就隐身在隔着这片树林遥远的另一方。大门附近的路面是干的,看得出有好几种车轮和蹄铁经过的痕迹。大概是因为客人络绎不绝地登门拜访吧?琼斯家宅邸的建地之广,在艾玛眼中简直和海德公园没什么两样。 虽然已经知道他家很有钱,但没想到居然富裕到这种程度。 琼斯先生…… 艾玛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完全没让我知道这件事,从他的态度也完全感受不到-- 并非因为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而是他对世间的看法和自己所属的阶级根本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艾玛第一次体认到这个事实。 后门在哪里?艾玛转头四处张望着。 因为是这么气派的宅邸,不可能没有供仆役和跑腿者使用的出入口。从那里不引人注意的进去比较好,因为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身分,也没有什么要事非得让人特地打开这么正式的大门。 ……快速地产生这个念头之后,艾玛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先不管他的家人,琼斯先生应该希望我从正门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吧?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或缺口进去,会不会引起他的反感呢……? 还在犹豫不决时, 叽的一声, 门打了开来,出现了一位刚步入老年,穿着燕尾服的高瘦男人。 「不好意思,请问您找我们家主人有什么事情吗?」 这位是管家吧?艾玛心想。记得他叫做……史蒂芬。 「很抱歉如此冒昧地登门拜访,」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艾玛抬头挺胸。 「请问威廉先生在家吗?」 「您和他约好了吗?」 「我们约好在外面碰面,但是没见到面。」 「虽然他刚刚已经出门了……看来是错过了呢!」 管家的眼神……或许并未特别无情,也或许他平常的眼神就是这样,不论听到什么都不会改变,依旧沉稳不被动摇,简直就是毫无感情的机器……艾玛拚命振作着因为害怕、好像快要把脸别开的自己。 「看来是这样没错,抱歉打扰了。」 点头示意之后,打算踏上归途。 结果,管家却说出意想不到的话来。 「方便的话,请到里面等候。」把门开得更大,作出请进的姿态。「如果您不在约定的地方,那么威廉少爷应该不久后就会回来吧?如果您再回去,说不定又要错过了。」 艾玛被带到一间可以通往庭院的明亮接待室。不论吊灯还是壁纸,每一样都是超级一流的艺术品。看似来自异国的华丽地毯像青苔一样滑软,脚才一踏上去鞋子就陷进去一半。 尽可能不把体重压在管家建议她坐的古董沙发上,艾玛坐得极浅,而且紧张得背脊僵硬。 有着高雅图案椅布的育儿椅(注46)和摇椅看似随兴地摆着,其实是经过仔细的计算后才一面排开的,配置也让人觉得很舒服。橡木、桃花心木、花梨木,虽然各种材质都有,但好像还是以偏深黑的琥珀色居多。散至各处的小桌和圆桌巧妙的摆着各种美术瓷器、匾额、香薰干燥花玻璃瓶、玻璃器皿、插满了鲜花的巨大花瓶等。摆得密密麻麻的相框里放了各种场合的家族照片,张张说明了琼斯家的孩子是过得如此充实又幸福。不用说,窗帘等布类装饰等,样样都是极为讲究的奢侈品。 ※注46育儿椅(nursery chair):便于抱着婴幼儿时坐卧的一种安乐椅。 不论望向何处,这个房间可说是没有丝毫空隙。只要能装饰就尽量装饰,到处都是展现其高雅品味和富裕的器具和家具。原本应该是为了让客人能放松休息的房间,但是在身为女仆的艾玛眼里,东西的数量和高级的程度就足以让她臣服。 艾玛能够切身地体会到,每天要把这个装饰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房间整理干净,是多么辛苦的事。而且房间不只一间,整栋宅邸的房间像是多到数不清。这个家的女仆们一定每个都得非常辛勤地工作。 一想到万一摸了什么东西,结果弄脏或是弄倒了什么可就惨了,于是艾玛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缩着身子。 面向南边,可以向外推开的窗户镶着色调沉稳的彩色玻璃,整扇门是扇型的,在茶色与黄色的藤蔓图案下,镶嵌了各种描绘着圣经故事的图案。诞生、宣教、十字架。 一张描绘着狂风暴雨的图片吸引了艾玛的目光。 沸腾的滚水、快要翻覆的小船,穿着白色长袍坐在船尾、并托着腮帮子,看起来像睡着了的是年轻的基督吧?那个非常靠近他的人,恐怕是圣彼得吧?在这种连彼得这位加利亚的渔夫都会胆怯的恶劣天气,神的独生子却可以睡得安稳。 这段故事,艾玛当然清楚。 湖面吹起大风暴,小船在大浪上载浮载沉,但是耶稣却在睡觉。弟子们来到耶稣身旁,把他叫醒后对他说:「主啊,请救救我们,我们快要溺水了!」 耶稣却说了:「为什么要害怕呢?你们这群信仰软弱的人。」然后起身斥退了暴风与湖水,不久湖面便恢复平静。(注47) ※注47:出自《马太福音》。 --为何要骚动?为了什么而害怕、骚动不安? 我把主……还有我……如果我打从心底相信您,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面临何种危险,我都能坦然自若吧! 为什么要为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害怕、发抖呢? 这群信仰软弱的可怜人啊-- 泪水从眼镜下的双眼涌出,模糊了视线。艾玛迅速眨眨眼想要掩饰。 是的,没什么好怕的,恐惧是多余的。 我没有做任何可耻的事情。不但没有犯下在神面前抬不起头来的过错,对住在这个家的每位家人也没有做出任何不诚实之事。 不论在神之家(注48)还是在地上的任何地方,自己应该都没有必要畏惧。 ※注48神之家:就是指教会。 话虽如此, 对这里所有宝物的敬意还是不减。 这里所有的东西部并非由神,而 是经由某些人的手而完成的,终有一天会毁灭的东西。经由少数几个虽终究难免一死,却了解艺术可贵的人所创造出来,只能短暂停留在世上,不久就会腐朽而消失的东西。 就像泡沫。 但是,很美。 这里之所以这么美丽,靠着是与落下的灰尘同样频繁的女仆们的勤劳双手。如果不是有谁每天掸去灰尘、细心擦拭,美丽是无法一直维持下去的。 那个人的生命也像泡沫。 和我一样。 一想到这里,不禁对这个陌生的房间产生了些许亲切的好感。这些昂贵奢侈品所带来的压迫感也减轻了一些。 虽然心情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琼斯家的「巨大」所带来的打击也尚未平复,但已经涌出一点点的勇气了。 猫咪拉着小提琴、母牛飞过月亮,这种事情(注49)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注49:节录自童谣《鹅妈妈》。 hey,diddle,diddle, the cat and the fiddle, the cow jumped over the moon, the little dogughed to see such sport, and the dish ran away with the spoon. 或许我能待在这里,也是件好事。 这么一想,唇边终于出现笑意。 「……她居然在笑……!」 吃惊的薇薇安不禁大声地脱口而出,说完才赶紧按住自己的嘴巴。 注意到女仆们骚动鼓噪的样子,前往一探究竟的薇薇安发现了这位稀客。 稍微打开了走廊下的门,透过些微的空隙观察她的动静。 「真讨厌,那个人在干嘛呀?感觉真差。她在笑什么啊?为什么笑?」 「那个人……」亚瑟那双琼斯家家传的绿色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她就是大哥提过的那个人吗?」 「我就说吧!一定是啦!她说她和大哥已经约好了。她身上穿的衣服看起来就一副寒酸样。」 葛蕾丝刚好经过。看着弟妹们正热衷于窥视的鬼祟模样,虽然皱起了眉头,但她不会做像发出大声指责这样的鲁莽举动。 「怎么啦?」 悄悄靠过来询问着。 「就是那个女仆,大哥之前提过的。」亚瑟回答。 「怎么把她带到客厅?」薇薇安愤恨不平地说:「女仆去厨房就很好了!」 葛蕾丝弯下腰,眼睛从隙缝中望出去。 那个女孩静静地坐着,凛然地挺直背脊,白皙的脸庞面向庭院。 两支从编得一丝不乱的发际笔直伸出的、支撑玻璃镜片的金属细框,像是在说明她是个爱干净、个性一丝不苟的女孩。 --像是一朵静静地绽放的野百合。 葛蕾丝的胸口微微抽痛着。 她稍微能够理解为什么大哥会被她吸引了。 正因如此, 「是个美女呢!」故意半开玩笑地轻松带过。 「就一个女仆而言啦……」亚瑟耸耸肩。 「别再说啦!」薇薇安听得怒火攻心。「哪里漂亮?根本就一点也不起眼!不论怎么看都不觉得有魅力,虽然还很年轻,但看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 话一说完。 「不好意思,借过。」 一阵低沉微弱的声音响起。 回头一看,原来是哈基姆?他就站在走廊中央,一派轻松,但是又一副毫不妥协的模样。 被他的气势所压倒,琼斯家的孩子们无言地让了路。只有巴在门旁边的老么柯林来不及反应,被哈基姆一起扫到门前。 「我们走吧!」葛蕾丝催促着妹妹,回到走廊。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非逃走不可~!」 朝着怒气冲冲的薇薇安喊叫之处,焦急的柯林气喘吁吁地追了过去。看样子是立刻想尽办法逃出来的。这个震撼力未免过强的冒险,照例地又让他眼眶湿润了起来。 「哈基姆先生……」 突来的访客让艾玛连忙站起身来。 没关系,坐吧!一面用手示意,哈基姆快步走来。 「发生了什么事?」马上单刀直入地问:「威廉怎么啦?」 「我们本来约好在公园见面,」艾玛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但是好像错过了……我……因为我要回家了……」 「回家?」 哈基姆挑起眉。 「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如果哈基姆先生能帮我转达就好了……啊!」 艾玛从手提袋里拿出用布包着的相框,拿给哈基姆。 「除了那件事,还有这个。」 照片中年幼的威廉,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地瞪着人。 哈基姆锐利地看了艾玛一眼。 「我想要把这个交给他。如果用寄的怕会寄丢或是有什么损坏,那就不好了。那么,我就告辞了……」 「等一下,」边抓着她的手腕,哈基姆板起脸。「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很清楚你在说什么,能不能再说得仔细一点。你说要回家,到底是要回到哪里去?」 被问倒的艾玛,轻轻发出叹息。 「回到我出生的村子……」 「那个村子在哪里?」 「一个靠海的小村子。」 「村子的名字呢?」 「……我不知道……因为是一个很小的村子,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是一个小村子--」 哈基姆眯起细长的眼睛看着艾玛。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村子要怎么找?」 「只要一去就知道了,只要看到当地的景色……或许那里还有我认识的人。」 「或许。那么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或许一个人也不认识了吧!我看后者的机率要大多了。真是愚蠢啊,你为什么要回到那样的地方去?」 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因为我一定得离开这个地方, 请你无论如何要体谅我的苦衷。 像是为了表达心中的千言万语而回望过去,哈基姆的目光却毫不留情。艾玛终于开口: 「史东纳夫人已经过世,所以我没办法再待在伦敦了。小梅利本街的房子已经有新房客搬进去了……」 「原来是这样,」哈基姆像是好不容易终于搞清楚似地开了口:「所以就藉这个机会回故乡看看。那你什么时候会回到伦敦?」 「不回来了。」 艾玛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手。 「……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才想,最起码要和琼斯先生道别……」 「为什么?听你这么说我又搞不懂了。」 哈基姆从容不迫地改变了姿势,向艾玛靠近。 「艾玛你喜欢威廉,威廉也喜欢你对吧!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你必须回到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一个人也不认识的故乡呢?」 「……因为,」艾玛为了不使声音发抖而咬紧嘴唇。「只要这样就好。」 「哪有什么好,你告诉我好在哪里?」 「我已经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自己被自己的这句话慑住。 没错,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老早就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但是,所以就是不想去了解……或许有些泡沫是不会破的,只是单纯地想这么相信…… 「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啦!」薇薇安斩钉截铁地说:「这还用说吗?而且父亲也这么说了。一定是不可能的嘛!」 琼斯家的兄弟姊妹暂时把阵地转移到图书室。葛蕾丝安抚着被陌生女子吓得余悸犹存、仍不断抽噎哭泣的柯林,除了要他擤鼻涕,也帮他擦拭脸颊上的泪珠。 「她是不是还在硬撑啊?知道不可能以后,赶快死心不就好了吗!」薇薇安余怒未消,把气出在椅子的扶手上。「她很烦耶!」 「我认为,这不是我们可以插嘴的话题。」葛蕾丝静静的开口,「大哥一定也仔细考虑过这点了。」 「是吗?」薇薇安讽刺地歪着嘴:「我们说的是威廉大哥耶!他一定什么也没想过吧!还是大哥稍微对她亲切了点,她就自作多情起来了?」 「真无聊,」亚瑟从书架抽了一本书出来,啪嚓啪嚓地翻着然后放回原位。「别说这种低俗的话。」 「我倒觉得她看起来不像这种人……柯林,你还觉得难受吗?再擤一次。」 「可是实在太奇怪了,居然是个女仆!」 「大哥大概对这种楚楚动人的美女最没辄了吧?」亚瑟满不在乎地说着,一副事不干己的样子。「还是,被bouledesuif(注50)给诱惑了吗?」 ※注50羊脂球(bouledesuif):出自于莫桑泊于一八八○年的同名原著《羊脂球》中,-个妓女的绰号。 「亚瑟!」满脸通红的葛蕾丝连忙塞住柯林的耳朵。 「那个女人一定是盯上我们家忠厚老实的大哥,想把他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中!」 「薇薇,你是在什么地方学到这种话的!」 「大哥也真是的,就算再怎么少根筋,也太容易上钩了。」 薇薇安两手压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我有话要去告诉那个人!」 「薇薇!你等一下,薇薇!」 是嘛,一定是这样的! 就像为了追上手里拿着怀表的兔子的爱丽丝,当薇薇·琼斯拚了命地跑过长长的走廊时,身体还因为愤怒而不住颤抖。握紧拳头、双眼闪着锐利光芒直视前方并一路扬长而去的样子,让经过的女仆和仆役们无不吃惊地赶快让路、后退。 不知道自己身分轻重的女仆,想要迷惑好说话的大哥、想把他骗得团团转。虽然摆出那么稳重的样子,其实一定就像洗心革面前的抹大拉的玛莉亚(录注)一样,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得知大哥是琼斯家的继承人之后,她一定是打算要引起他的同情。 ※录注抹大拉的玛莉亚:圣经中所记载的在为七个恶魔所迷惑时被基督搭救的妓女。--录入者saraphim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女人! 「威廉大哥,真是的!」 一屁股坐在阶梯的扶手上滑下去。 因为大哥真的是个滥好人。因为他是个连小孩都能识破的骗子也分不清,街头艺人的把戏也能看得如痴如醉,让扒手趁机下手的人。 「因为他实在太天真了!」 砰的一声! 艾玛被这个突然冲进来的少女吓得眼睛圆睁。 「你呀!」这个可爱的少女,盛气凌人地迈开双腿,以高分贝的音量说了起来。「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不过我是绝对不赞成的!你赶快死了这条心回去吧!喂,出口在那边,快点回去吧!」 艾玛惊讶地才张开嘴,少女又快步定来,在眼前趾高气扬地说了起来。 「我不知道威廉大哥是怎么讲的啦……威廉大哥虽然也有不对,但你也太没有常识了!只要稍微用点脑筋想一下,不就知道了?下人就是下人,主人就是主人。这么简单的道理,应该不用说也知道吧……真是气死人了……!」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葛蕾丝,掩住她的嘴把她带走了。 「……刚才的那位……?」 「薇薇安,她是威廉的其中一个妹妹。」 「妹妹……」 艾玛一脸仿佛被暴风吹过之后的不知所措,把目光投向放在膝盖的双手。 「连年纪那么小的妹妹……」 都在替他担心啊-- 担心那个人的事。 就算是伤害别人也在所不惜,以那么直接又拚命的心情爱着他,那么重视着他。 啊啊,真好,艾玛心想。 这就是家人啊! 「……说得也是……我实在太没有常识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正如那位小姐所说的,这就是世间一般的想法。 艾玛的目光突然转移到暧炉上的相框。 那里放着很多家人的照片,也包括他的。少年时代的他、年幼的他、还有各个时期的他。 某张照片里,他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拿着网球拍;另外一张照片里的他摆出了好像正在窥视睡在摇篮里的婴儿的姿势;树荫下的野餐一景;骑马风光;像是为了庆祝某人的生日而特地装饰的餐桌。这些照片都出现了几个跟威廉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孩子,男女都有。既然威廉是长子,那么,他们就是他的弟弟和妹妹吧? 和家人共度的种种时光,琼斯家的孩子们的历史。他们想必过得一定很幸福,每天都很开心吧? 这些……对艾玛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的风景。 艾玛不知道,原来他还有那样的童年时代。 一次也没有体验过。 「正因为是这样,」 因为过于悲伤,出于下意识地,艾玛反而勉强自己露出微笑。 「一不小心……以为我们身处于同一个国家。」 「是这样没错吧?」哈基姆露出讶异的表情。」同样都在英国。」 「我不是这个意思。」 艾玛好不容易可以正视哈基姆了,这位异国的王子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因为,就像他那无法撼动的坚强意志,艾玛也不会改变接下来的决定了。 「来到这里以后,我终于了解了。」 这间宅邸,这个房间,这里的财富。 「他和我所住的世界,根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对他而言,这些资产就有如空气,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多到数不清有多少从出生就环绕在身旁的奢侈品,洋溢着幸福的童年时代。 还有经过长年累积所培养的教养与知识、喜好、经验、对事情的基本看法……对自己而言,这些根本是无从得知的陌生事物。对我们两人而言,绝对不可能平等,也不可能对等而处的。 看着静静起身的艾玛,哈基姆又板起面孔。 「你再等一下吧,」哈基姆这么说:「他马上就回来了,起码你要当面跟他说。把你心里想的事情……你想做的事情,向他好好说明吧!最起码应该要做到这样对吧?至于他到底能不能接受--我想应该是没办法吧……」 「不,我要回去了。仔细想想,或许今天没有见到面反而好。现在的话……还可以保持现状……」 「才不好。」 哈基姆一脸严肃。 「一点都不好,你可别开玩笑。我可是看在情敌是威廉的份上才退出的哟!好不容 易我愿意成全你们,你这么简单就说要放弃的话,那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这……这是……」 「如果你不要他,至少应该选择我。」 「…………」 --此时-- 威廉有气无力地敲着小梅利本街122号的玄关。 没有回应。 从玄关旁边的小窗望进去,走廊和客厅已被清空,主要的大型家具都被搬走了。基本上,能这么清楚地看到里面,是因为窗帘已经被拆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 威廉有一股胸口发黑的不祥预感。 她走掉了吗?她从这里搬走了吗?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晚了,你到底人在何处?艾玛小姐! 退了两、三步,抬头看看其他窗子东张西望,虽然想要从中寻找可以成为线索的东西,但却什么也找不到。是要再敲一次门,还是绕到后门看看呢?正当威廉左思右想地拿不定主意时…… 「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有个中年男人从路上望向这里。是一个两手插在花呢夹克口袋,戴着狩猎帽的男人,修饰得整整齐齐的胡子让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个无赖。 「呃……」 「那个家的人是前一阵子才过逝的。」 「……是的,」威廉从楼梯跑下来:「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急忙跑来,请问老师的墓地在哪里?还有……这里的女仆呢?」 男人青灰色的眸子出现一丝怀疑的神色,直盯着威廉。 「你是什么人?」 照实回答了。 「威廉·琼斯?啊啊……」 男人的预期稍微和缓下来,右手从厚重的夹克里伸了出来。稍稍挪了挪头上的狩猎帽算是打过招呼。 「那你就是那个少爷啰?我叫做阿尔,我和凯莉·史东纳她已经死掉的老公以前是好朋友。」 听完两个人好像是走错地方而没见着面的事情后,阿尔把威廉带回自己的住处。很不巧,平常去的野熊酒吧今天公休。 随地可见垃圾、连马车也过不去的老街小路,因为一整天几乎没有阳光照进来,地面永远不会干。 一阵好像在烹煮什么异国食物的味道扑鼻而来,也听得到婴儿的哭声,晾在楼上两栋楼房之间的狭窄空间的衣服,被风吹得摇晃。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的女人们,抱着孩子一脸不耐地经过。 空气中充满着一股有如利刀般的危险气氛,对这群聚集在小巷楼梯口的年幼少年来说,要找到一份好工作和住处恐怕是很难的,他们的前途也看不到光明。 阿尔坦然自若地走在这样的街道。而生平第一次涉足这种地方的威廉则露出一脸警戒,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似的表情。 用钥匙打开公寓的大门,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往上爬。门板和门口卡得很死,非得用力踢才开得了。里面没有厨房,放在老旧炉子上的白铁茶壶是唯一的调理用品。阿尔就用这只茶壶煮出了美味的咖啡。 「听说艾玛的母亲死于一种急病,那种病在当时爆发了好几次大流行。」 不待发问,阿尔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虽然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道格拉斯……就是凯莉的丈夫……也是死于同样的病。算是有点奇妙的机缘吧……」 --有关父亲的事情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从来没有听母亲仔细说过。和母亲两个人,靠着教区的牧师夫妇和一些好心人热情的帮助,总算有口饭吃。但是母亲突然过世后,艾玛只好搬到舅舅家。这位舅舅是母亲的弟弟,对艾玛挺亲切的,但是从他很少照顾身为寡妇的姊姊这点来看,他的日子应该也不是很宽裕吧?他没有孩子,而且好像老是被太太压得死死的。 舅父一家人住的村子,比原来住的地方更小也更贫穷。是个北边面向多格滩的一个寒冷小村子。 我有一个朋友是那里人,所以听他说才知道那里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除了短暂盛夏所带来的溽暑,不见天日的阴沉天气是这里终年不变的景象。随时笼罩着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的乌云,不是下霜就是下冰雹,从罗格佛迪斯吹来的冰冷海风好像足以冻结任何东西,这里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虽然也有所谓的沙滩,但并不是那种可以从事海水浴的欢乐场所,而只是个随波不断漂来有如黑色骨头的枯枝,寂寥到了极点的无聊之处。浅滩的险恶处也是个极为荒凉的地方,据说除非鱼儿愿意奋不顾身的冲出海面,否则根本抓不到大量的鱼。但是,如果没有坚固的小船和桨,根本不可能到有丰沛鱼量的海面捕鱼。就算想出海捕鱼,只要抓不到鱼就买不起船、也请不起人,就这么一直恶性循环下去。 住在这个村子就有如住在世界的最底层,过着难以想像的艰苦日子。 艾玛住的这个村子里的人们,恐怕也只能在海边挖着埋在沙里的贝类,割海草,拚命抓着偶尔运气好发现的小鱼,勉强换取自己和家人的温饱吧? 艾玛是在夏天即将结束时,被舅父带到这个村子。万物开始显得萧条,像是宣告着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冬会把所有的希望与余力消磨殆尽。就是一个这样的季节。 照理说,没有孩子的舅父舅母应该会很疼爱艾玛,但艾玛或许是个嘴巴不甜,不太容易亲近人的孩子。对有血缘关系的舅父而言还有几分亲情,但是对舅母而言,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劳力来源罢了。 艾玛每天都来到海边,望着水平线的远方。 大概是在思念母亲吧?大概是在想着,为何母亲丢下自己先死了。 舅母要艾玛用棒子把攀附在岩石间的黑色的平坦贝类挖出来并收集在一起。要艾玛拿着空桶子,直到整个桶子都装满了才能回来,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艾玛还不习惯这份工作,应该没办法一下子就上手吧?而且她根本还是个孩子,不但没什么力气,连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有贝类也不知道。 好几次滑倒在滑溜溜的岩石上,说不定还受伤过。被岩石擦破的伤口也渗进了大量的海水吧?对年幼的艾玛来说,一定痛的不得了。 有一天,舅母揍了艾玛,狠狠的打了她。 因为艾玛一直都没回来,舅母只好去找她,这才发现她一直茫然的望着大海。而且桶子几乎全是空的。 为什么没照我的话做?只顾着玩!舅母比平常更严厉地指责她,把她赶出去。 你还没来之前,我们的日子可是比现在要好过一点!连这句话都说出口了。 舅母要可怜的艾玛背着几乎空无一物的篮子,要她去街上把所有的东西部卖出去了才准回来。 于是,艾玛走出家门……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阿尔沉默不再说话。 像是要填补被中断的话语,烟斗的烟袅袅飘着。 「……她被舅母觉得很碍眼吗?」威廉开口问道:「她已经没办法再待在那个有舅母的家了吗?」 「不是,她已经好几次要艾玛去卖贝类,这种事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没有回去是因为那个孩子遭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那个男人的马车,突然出现在有气无力、提着空桶子走在附近街上的艾玛面前。 可能是快要过头了所以急忙停住,从马车里走下了一个人。 一个有如漆黑影子般的男人,如同一座小山耸立的男人,一个有如恶魔化身的男人。 他不发一言地抓住少女艾玛的细瘦手臂,指节粗大的手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他可怕的脸靠了过来……像 是在确认她的容貌如何,或许对方很在意她脸上被殴打过的痕迹吧? 隐藏在宽大帽檐下的丑陋嘴巴,满足地笑了一下。 没错,这个人就是人口贩子。 连幼小的艾玛都知道,她吓得全身打颤,想要抵抗逃走。但是男人的力气很大,速度也快。拦腰把她夹在腋下后,艾玛的手脚就浮在半空中了。这么一来,就算再怎么乱动、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被男人用黑色的斗篷盖住……被一件沾染了不知道是香烟还是酒精、闻起来有危险金属味道的衣服……蒙头盖住,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连手脚也动不了,根本没办法逃跑。就这么被当成行李,砰地一声丢到马车里。身体从斗篷里得以解脱时重重地摔了下来,脸和膝盖猛力地碰撞在地板上,据说当时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拚命地跳起身来,当她打算从门口跑出去时,男人却好整以暇地守在那里,轻蔑地笑了一声,用靴子的鞋底踩住艾玛的肚子用力把她踢回去,让体重极轻的她滚到行李架的另一端。狠狈地撞在木头墙壁上的巨大冲击让她眼冒金星,整个人瘫软下来。可能是男人趁这个空档向车夫吩咐,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驱驰了起来。 等到意识终于清醒的时候,从耳边传来啜泣的声音。 昏暗的马车里还有好几个被囚禁的女孩子。有些长得比较悦目的女孩子可能是因为抵抗而被痛揍过吧,嘴角肿得很厉害;也有一面啃着已经咬烂的指甲,一面以愤世嫉俗的眼光朝这边注视的女孩;也有女孩无言地抚摸着看似捆绑造成的红肿部位。 艾玛知道有专抓女孩子的人口贩子的存在。把她们像迷路的家畜一样集中在一起,用马车不知道载到什么地方,然后这些女孩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舅父的妻子就算心眼再坏、态度再凶,但如果能继续待在那个家总比现在的处境要好上不知几百倍,一想到这里,艾玛第一次觉得愧疚。如果找贝壳的时候能再更努力一点就好了,那个时候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那个孩子是这么说的哟…… 看到威廉脸色大变,不发一语,阿尔连忙改变音调说声抱歉,然后换了个姿势,伸出手来,重新添满咖啡。 「不过,没发生什么事,那孩子顺利地逃出来了。她趁着抓走她的人和人口贩子讲价钱讲到一半时抓到空档。 威廉像是稍微安心似地放松脸部肌肉,怀着感谢的心情眨眨眼,但脸色还是很难看,像是为了抑止住胃里的翻腾而紧咬住嘴唇。 「嗯,总之她是逃过最糟糕的情况了。」阿尔继续说:」当然,后来也遇到各种困难。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只穿着身上那套衣服就被赶出来了。一个人孤伶伶地来到连左右也搞不清楚、有如伦敦的垃圾场这样的地方,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向人乞讨、敲人家的后门、为了找到看起来亲切的人,拚命撒娇示好……大概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事吧?累了就睡在路上、饿了也只有剩饭吃。与其说像个人,不如说过得像只野猫。」 「…………」 「那孩子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不光只有艾玛。 在首都伦敦或是整个大英帝国里,这样的孩子可说是不计其数,简直多如天上繁星。孤儿或流浪儿一点也不稀奇。 因为生活极苦而抛弃孩子,或是很早就逼他们离开家自谋生路的比例极高,也有因为欠下庞大债务、最后被抓到债务者拘留所,因此他(或她)所必须扶养的幼小孩子,只能全部流落街头的情形。 虽然富人接济穷者是那个时代的习惯,但就算偶尔兴之所至地帮助了几个人,终究还是杯水车薪。因为需要帮助的人实在很多,比这些援助要多太多了。 即使如此…… 不论是再不幸的孩子,每个人还是拚命地想要活下去。 熬不下去的、无法为了活下去而继续努力的,就只能不为人知的默默死去,化为泰晤士河的泥巴。 艾玛并没有放弃。只要能够勉强活下来,那么就要偷笑了。 对年幼的艾玛来说,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能施舍自己一个面包或是一杯汤。 只要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就可以撑一天……不,可以撑上三天。 愿意施舍的大多是在地下室工作的人们,而且几乎都是女性。身分高贵的人一辈子也无法体会的辛苦和困难,她们可是了若指掌。自己如何从最谷底的境遇拚命爬起来的回忆,可能还记忆犹新吧?虽然她们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很少,但只要遇到处境比自己还可怜的人,就会把自己手边仅有的几样东西分一些给他们。 所以一样是请求施舍,就算对方再怎么亲切,也不能老是拜托同一个人,也不能拿得太多。因为出现得太过频繁只会加重对方的负担,这样是不行的。所以,必须找到很多这样的人……必须在每个地方都要找到才行,必须不断开拓新人选才行。 不知道在敲了几次门之后,直觉也就这么培养出来了。连野猫都能舒服地睡个午觉的宅邸,通常对流浪儿也很亲切。会拿扫除后的脏水泼在瘦拘身上,非得把它赶远才甘心的家庭,就算看起来再有钱,敲门也只是浪费时间。打扫虽然确实,但可以放任沟渠里的杂草或三色堇等小花生长的家庭才是值得拜访的对象。 拜访了一家又一家,接受了很多陌生人的好心。 也曾经在人家准备隔天的早餐时拿走一些食物。 就算那些堆积如山的超美味面包少了一、两个,那家的太太应该也不会发现吧?因为她如果再胖下去,就算借助束腰的力量恐怕也穿不下心爱的洋装了。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想节制自己。为了特地为我做了这些东西的人们,只咬了一口尝味道,然后……虽然非常好吃但是很抱歉,如果全吃下去了,我一定会发胖的!于是便扔掉了……如果只是撤掉了,那么下面的人还可以分得到,最可惜的是觉得好玩而拿来喂鸽子!就算从这种主人的厨房把东西偷走,仆役们也不会多么心疼。 也曾遇过这样的女仆,看着专心地大快朵颐并一边道谢的艾玛,不知道是看到过去的自还是想起故乡的弟妹,要她别道谢,安静吃东西就好,因为边说边吃会噎到。一边斥责她一边替她担心,还不时拭去眼角的泪水。 这里很安全,你就在这儿睡一晚吧!也曾遇过让她睡在厨房角落的好心人。 也曾遇过看到艾玛到处是破洞的衣服,默默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紧紧抱住她的人。甚至也碰过对她说……看到你就想到我死去的孩子,然后边唱着摇篮曲边静静流泪的年迈妇人。 也曾遇到不过稍长自己几岁的少女,告诉自己可以收集花朵作成小花束,然后卖给经过的男士。 花朵可以插在绅士们的领子上,也可以送给他的求婚对象,绅士们看到这个未曾谋面的可怜的小小卖花女,总是对她很亲切,也不吝给她笑容,所以艾玛也会接近绅士。 同为卖花女,比自己资深的年长少女曾经向她提出忠告,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只要是男人都很危险,所以最好不要接近他们,虽然艾玛也曾谨守这个教诲。 但是母亲生前曾告诉她,上流社会的人们就像天使一样。所以他们绝对不会做出不好的事情。 艾玛以母亲告诉她的印象,看着走在伦敦街头的绅士与淑女。对他们就像对教会的天使雕像,总是怀着一股赞美之情与敬意和憧憬。 天使不时会降落凡间,有时看到我们的苦境也会伸出援助的手。 但是,拥有翅膀的天使们不会老是待在地上。因为这里不是他 们居住的地方,他们是天上的生物,而且生活在一整年开着美丽花朵的神之庭园,飘着纯白云朵的世界。 「她好像曾经在柯芬园一带卖过花,据说卖了一阵子之后,有一次遇到一个贫穷的妇人,结果很受到对方的疼爱。」 阿尔继续说。 「艾玛不但长得很漂亮,而且只要和她一交谈,就会马上发现她既聪明,个性又老实。 那位妇人据说喜欢园艺,但是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听使唤。庭院的工作有不少都是重劳力工作。要搬土、要拿喷壶浇花,还要把大量的树苗到处搬来搬去,因此她很想要一个助手。 所以,有事的时候就叫艾玛过来替自己工作。到了冬天,寒冷的天气让环境变得更恶劣。艾玛到底睡在什么地方呢?反正不会是什么像样的地方,妇人想到这点,大概也觉得她很可怜,但是妇人的经济情况并不允许她请人,因为家里就连让女佣住进来的空间也没有。后来那位妇人可能得了风湿,身体状况恶化了。在医生的建议下,决定搬到乡下的亲戚家,于是拜托教区的牧师照顾艾玛。妇人大概是和牧师说『这是个好孩子,请您尽可能费心照顾她』之类的。 所以,艾玛之后就在牧师家学习做些杂务之类的工作,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吸引凯莉的注意。」 那是和读书会的工作人员亚格妮丝·佳兰德讨论完下次众会的主题后,在回家的路上发生的事。 凯莉·史东纳看到一个在牧师公馆的庭院里工作的孩子。不知道是在捡石头还是除草,穿着破烂的衣服,缩着身体专注地投入工作。因为那孩子面向阳光刺眼的那边,一开始还无法分辨是男是女,凝神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好像把一头长发编成两条辫子。 是个女孩,凯莉心想。那么瘦小的女孩子在这么强烈的阳光之下……真是可怜。 「……听说你把琼斯家的工作辞掉了?」 听亚格妮丝这么一问,凯莉才回过神来。 「是啊,因为接下来的孩子还小,我暂时好像还派不上用场。而且我年纪也大了,所以才决定让自己轻松一点。」 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脚步。凯莉的目光还是不时瞥向那个正在工作的孩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那仔细卷上来的过长衣袖,为了不让袖子掉下来,还特地用绳子绑起来,就算妨碍到工作,但还是有那么多人只在袖子掉下来的时候才得过且过地往上拉,因此她的小创意引起凯莉的注意。这个孩子接着稍微抬起脸,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容貌更让她留下深刻印象。那双大得有些过头的榛色双瞳,闪着聪慧的神采。微微蹙起的眉型,像是在说明她已遍尝人世间的辛酸。到处沾染着泥巴的脸颊,正是她专注于工作的最佳证明。凯莉突然胸口一紧。 适当地回应着对方的话,等到闲聊终于告一段落后,凯莉开口询问: 「我说啊,那个孩子是什么人啊?」 「咦,你说什么?哪个孩子?啊啊……」亚格妮丝追随着凯莉的视线,这才明白。」艾玛!你过来一下。」 听人这么一叫,那个孩子猛然抬起脸来。 「你来这里一下。」 被人呼唤的孩子站了起来,掸去身上的泥巴,诚惶诚恐地一步步走来,一脸讶异。 「她叫艾玛。居无定所、一直以来都是睡在街上,因为有人问我能不能给她点工作,所以牧师才要她做点简单的工作。」 「这样啊……」 凯莉看着艾玛,艾玛也看着凯莉。 「看起来很聪明呢!」 凯莉微笑着。 「对了,我老早就想要找一个女仆了。你……叫做艾玛是吧?你要不要来我家工作?」 「等一下,凯莉,你是在开玩笑吧?」亚格妮丝连忙开口。「我对这个孩子可说是一无所知哟!不知道她有没有当女仆的经验。」 「太棒了,」凯莉挤出个笑脸。「我从以前就有这个念头了,想试试看教育的力量能做到什么地步。」 凯莉蹲在艾玛身边,像是说悄悄话似的说: 「虽然不能付你很多薪水,但是你需要的东西我全部都会提供。怎么样,这样可以吗。要不要来我这里?」 艾玛目不转晴地回看着凯莉。 虽然她看起来很沉稳,甚至会让人觉得她很大胆也说不定……但是那副不轻易打开心防,一派冷静地观察一个人的样子……反而叫凯莉中意。 看起来像是个很有毅力的孩子。 只要耐心教她,或许能让她学到很多东西。 艾玛超龄的老成面孔皱起眉头,慢条断理地想了一下,不久就轻轻地点点头。 「好的,夫人。」 「那就这么说定啰!」 「真是的!」亚格妮丝手扠着腰,看起很生气。「别人的忠告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哟!」 「事情进行得比凯莉预料中顺利。」阿尔耸了耸肩。 「……对双方都是吧,如果家里有个喜欢顺手牵羊的不良少女,凯莉大概晚上也会睡不安稳吧?而艾玛也有自己的顾虑,搞不好这个外表看来高贵的夫人,其实是个把少女推人火坑的吸血鬼呢!」 因为只是想试试教育的力量有多大,所以原本并没有全力以赴教导的打算。一开始只教她身为女仆最起码要会的事情,但是她的学习能力很强、一教就会,让凯莉愈教愈觉得有趣,于是愿意倾囊相授。不但教她读书写字,也教她朗读诗歌。 插图132 总而言之,一切都很顺利,真是幸运。 艾玛不但找到了睡觉的地方和工作,连指导家事、基本礼仪还有教导学问的老师也都有了。而凯莉除了得到认真可靠、工作勤快的女仆,也找到了能够像海绵一样吸收自己所有知识和经验的聪明孩子……值得一教的学生。也就是说,双方对彼此而言都是可以信赖、也不能不信任的对象,就是这么回事吧!」 威廉无言地点着头。 好像亲眼看见一样。 脑海浮现凯莉·史东纳仔细地把家事的做法、说话方法、读书、写字、计算、用餐礼仪等所有事情教给有如一张白纸的艾玛的画面。 乐在其中, 这四个字从脑中浮现。 想必,不论对老师还是学生,都有如置身于梦中一般的幸福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家的气氛已经说明了一切。小梅利本街122号是一个很棒的家。小巧雅致,虽然绝对称不上奢华,但是却整理得井井有条,该有的什么也不缺,让人觉得很舒服。 虽然自己造访的次数有限,但是在那里的时候是如此舒适自在。 那个家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这点,威廉就觉得心里好像开了个大洞。 转头望向窗外,太阳正慢慢降落在橘红色的云朵上。不由得发出声响从椅子上起身。 「你要回去了吗?」 阿尔的目光从帽檐下方的阴暗处透出。 「是的,我要再去老师家看一次,因为我想她应该已经回去了。」 威廉站了起来,取回脱下的帽子。 「这样啊……」 「谢谢你的咖啡,还有……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重要的事情。」 「别放在心上。」 阿尔还是坐着,并没有转过头来。 「我也是一时兴起啦……」 史蒂芬站在敞开的正面玄关看着这位已经站了很久的异国王子。他越过 广阔的庭园望着远方。 「……哈基姆王子?」 一出声叫他,这位藩王的儿子呼地吐了一口气。 「她走了,亏我还那么认真地阻止她。」 「您是说那位女性吗?」 「她好像要准备出远门,所以我就说让我派脚程最快的大象送你去,结果被她婉拒了,没想到她的个性这么好强。」 「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史蒂芬面不改色地断言。「英国的女性都是非常谨慎守礼的。」 「印度的女性也很谨慎啊!该藏起来的地方都藏得好好的。怎么?因为太过谨慎所以不敢骑大象吗?为什么?」哈基姆板着睑说。 「威廉少爷他……」 「还没回来,虽然我一直跟她说要她和威廉好好谈谈,但是艾玛却等不及就走了。到底在想什么嘛,真是搞不懂这两个人。赶快见面,把人家迎娶进门,然后过着快乐的日子不就结了吗?我可是会送个二、三十头大象作为贺礼!」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意外?你是说被牛挡在路中央过不去之类的吗。」(录注) ※录注:在哈基姆的故乡印度,牛是圣物,常常随意闲逛而导致挡道塞车,但不可以驱赶,只能慢慢等其离去。--录入者saraphim 「我想应该不致于……」 回到小梅利本街122号的艾玛,脸不红气不喘地爬上了通往屋顶的长长楼梯。 差不多都已经准备好了,原本艾玛所拥有的东西就很少。作为凯莉的遗物所拿到的东西也不多。虽然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个旧得连把手都没有的旅行袋,但是要带的行李连旅行袋的一半都装不满。 坐在好好整修过一番的床上--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只要一离去就再也不能这么做了,想到这点,手上的动作大概又要停下了来,所以故意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把旅行袋放好后,只为了确认一件事。 那条一次也没有用过的蕾丝手帕,是不是还好好地放在那里。 艾玛发现,买的时候手帕上用熨斗烫过的痕迹到现在还在,根本还是全新的。 还没有决定要怎么做,到底要不要把它带走? 有了它在身上,说不定能在什么时候派得上用场。这条手帕,代表了某一段时期的梦想。梦想什么的,最好是把它忘了吧!因为泡沫可是很容易破掉的。如果一直这么执着下去,只是徒增痛苦。 为了证明自己已经放弃威廉·琼斯,就把它留在这里吧!艾玛好几次动了这样的念头。如果找到它的人能用得很开心就好了。 但是…… 还是舍不得放手,没办法把它丢掉。 我绝对不会对他心存依恋,但是请您允许让我偷偷地珍藏着它吧……神啊! 把手帕慎重地重新收在空荡荡的行李中央,艾玛盖上旅行袋。就算按照一般方式把盖子盖上,也没办法盖上金属扣环,一定要重新出点力,用敲的方式把盖子盖上。砰地发出好大一声。 好像把……不单只是旅行袋……而是将命运之门慎重地关上时所发出的声音。 关上门。 用钥匙锁上。 把钥匙还给房东后,就算做了了结。 旅行袋一个、锦缎制的布包一个。在自己最好的外出服上添一件有些单薄的斗篷,走下通往道路的楼梯后,就再也不能回来了。自从告别有如野猫般的生活之后,几乎是在这里度过大半辈的人生的家,也要永别了。 这里曾经是我的栖身之所、工作的地方、学校和祈祷的场所。 保护着我、包围着我,让我长大成人的地方。 是我的家。 不论是下雨天、冻得发抖的日子、任何节庆和纪念日……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就是我的全部。 和严格但温柔的女主人一起,住在小梅利本街122号这个虽然狭小朴素但却很舒适的小房子……把自己训练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仆……而且……也让自己长成一位成熟的女性。 现在要离开这个地方。 艾玛头也不回,只是静静地走了出去,就这么离开了。 如果这时她选了相反的方向……那么就可能和往这边跑来,跑得上气接不了下气的威廉碰个正着……但是命运却选择让这两个人就差了这么一点点,终究还是渐行渐远。对此浑然不觉的艾玛,先到房东那儿交还钥匙,然后跳上行驶而过的载客马车,和一大群陌生人一起被载走了。 「到了!」 旁边的小女孩发现窗外的建筑物后,用手指着并高声的叫了出来。 「车站!」 因为太过兴奋,小女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下车,手不小心撞到坐在窗边的艾玛放在膝盖上的手,身体也跟着马车的晃动不停摇晃。艾玛赶紧在她还没有跌倒前抱住她的身体。 「这么做太没家教了!」 看起来像是小女孩祖母的妇人低声斥责后,转身向艾玛道歉。 马车抵达车站前。每个人依序下车,各自往要去的方向移动,不久就淹没在人群之中。 王十字车站位于伦敦的中心地带,比位于摄政公园里的动物园正东方的尤斯顿车站还要更东边。这座车站的特征是为了采光而以大量玻璃排列出两个拱形窗,并在中央镶嵌了一座小巧的时钟塔,而它是在一八五二年启用的。虽然它的历史没有启用于一八三八年的帕丁顿车站悠久,但却是英格兰东北部和苏格兰--也就是连结英国本岛北部和首都伦敦的大北铁路的总站。 这个对土生土长的伦敦人而言是始发站,对外地人而言是终点站的车站,今天也涌进熙攘的人群,十分喧闹。放眼望去,里面挤得让所有人只能不分男女老幼、不分阶级地摩肩擦踵地共处一室,看在接受传统教育的老妇人眼里,想必是很碍眼吧!旅客与送行者、站务员与搬送行李的红帽子侍者、各行各业的人们。 露出等待神情久站的人群中,应该也包含了正在物色冤大头的扒手和骗子、还有等待命运不知道会为自己做出何种安排的失业者们吧……一身轻便看来已习惯旅行的商务人士、仆役们手上提的行李多到让人以为在搬家的豪门旅客,这些人都在同一个月台各据一方,等着搭同一班列车。 艾玛的身影出现在排在售票处前的队伍之中。队伍前进得很慢,排在艾玛这列最前面的秃头先生,好像提出了繁琐的要求,让窗口服务员感到很困扰,隔壁那队就快多了,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因为等不及就移到那边去了。 早知道就排那边。当这个念头出现后,艾玛随即露出苦笑。 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急事。 只能微微叹着气,两脚轮流踏步,把手上的行李换到另一手。等着等着,队伍总算动起来了。像是要弥补刚才落后的进度,队伍快速前进着,一下子就轮到艾玛了。 「请给我一张下一班到史卡伯勒的三等火车票,是成人票。」 「到了唐卡斯特你要改搭西北铁路,」作出机械性的答覆后,站务员一手拈着车票,却微微皱起眉头,翻了两、三页文件后,往从这个方向看不到的墙壁瞄了一眼,然后露出苦笑。 「很抱歉,二十八分发车的三等车厢已经客满了。下一班车是……嗯--十九点四十七分往约克的火车。」 「十九点吗……」 下一班车还要将近三个小时,而且还只到半路。到了约克应该都已经半夜了吧?这么晚了在陌生的地方下车只是给自己多添麻烦罢了。 「开往史卡伯勒的下一班车要等到明天早上了。」虽然站务员若无其事地说着,但是要在这么龙蛇混杂的车站里等上那么久的时间,实在难以想像。「等一下,二十八分的二等车厢还有空位……价钱只差了五、六先令,怎么样?」 二等…… 听到这个想都没想过的奢侈建议,艾玛反射性地正要回答那怎么行,不必了。但是,如果不要的话,就得找个过夜的地方待到明天早上为止。这么一来一定更浪费钱……艾玛的背后,又开始排起队伍。不赶快决定的话,会妨碍到别人。 「那就这样吧。」 「好的。」 正打算通过验票口时,有位绅士让自己先过。负责验票的人员告诉自己该到哪里搭车,艾玛也顺利通过。在天花板呈巨蛋形状的车站里,一片喧闹声中,艾玛在这班应该可以带自己回到北方故乡的列车上找寻着座位。 --上次搭火车是在…… 艾玛想起来了。 --在维多利亚车站,那次是和他一起搭车的。 站务员进行着工作上的联系,参杂着卖橘子小贩的吆喝声。 --那个时候也是搭二等车。 因为没有其他人过来,宽敞的包厢一直只有两个人。 那个人的金发,透着闪亮的阳光… 那天的天气真好。 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天气…… 现在,这里的阳光照不进来。拥挤的月台上男女老幼都有,各自正在体验着人生中的一幕。 不常坐火车而担心出事的母亲,其实在意的是女儿就要离开伦敦。而女儿用有些尖锐的声音说我没问题的,别替我担心。然后催促老母亲离开,不希望她为自己担心,因为自己的人生,她想要自己好好的过。 身分只配坐在三等车厢的仆役们,因为待会儿就得和坐在头等车厢的老主人分开,所以在这之前必须先替主人进行各种服务,围巾在这里、烟叶在这里、您要的饮料在这里,等到了下一站后,我会过来听候差遗,在这之前请您先将就一下吧! 孩子们蹲在地板上用粉笔画着火车。这里是米德兰铁路、这边是大北铁路等,比赛谁懂得比较多。但不久之后就行人来骂着小鬼,别在这里涂鸦! 「对不起,请让路!」的声音响起,有人推着大型行李通过。 和人群、行李还有人生交会,擦身而过。 我到底该往那里去好呢?比对着车票和车辆编号而感到迷惑的艾玛,突然听到有人说: 「麻烦你去帮我看一下。」 一张小纸片伸到面前。 艾玛不解地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编著一头优雅黑发,配上一顶漂亮帽子的贵妇人。 「果然是号码错了吧?现在应该还来得及,赶快去帮我换吧……」 因为没反应,应该很快就发现认错人了吧?往这边一看后,贵妇人也哎呀一声,一抹红晕迅速染红脸颊。 「夫人!」一个戴着和艾玛类似的帽子,看起来也像个女仆的女孩,推开重重的人墙跑了过来。「非常抱歉,已经没办法了。因为那边也非常拥挤!」 「不好意思,」贵妇人向艾玛微笑、道歉。「我认错人了,因为背影看起来很像。」 「没关系。」 轻轻点头示意后错身而过。背影?嗄,您把那个人误认成我啦?艾玛听到别家的女仆这么提出抗议。但是您把那么漂亮的人误认为我,总觉得有点开心! 威廉在站前广场上从马车飞奔而下。 因为小梅利本街的家已经空无一人,无奈之下只好回到汉普斯德的家,才知道原来艾玛来过。还没听完哈基姆的话,又匆匆忙忙的跑出门。一下子向左、一下又向右地穿梭在毫无秩序可言,穿流不息的人群中,拚命朝车站前进。虽然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但就是举步维艰。 又有一台大型马车停了下来,从里面哗啦哗啦地吐出大量乘客,堵住前面的路。 啊啊,又被人群挡住了。 拜托,请让一让!请让我过去吧! 但是,不论威廉急得如何跺脚,从载客马车里下来的人实在太多,老年人和带着小孩的乘客动作又慢,再加上有些人是第一次看到车站,忍不住停下脚步,感动地发出赞叹之声,就更拖延让路的时间了。当他在无可奈何之下,正打算绕路用跑的时候。 路被挡住了。一个脸上不知是被煤炭还是泥巴弄得脏兮兮的小女孩,露出齿缝很大的牙齿抬头看着威廉微笑,向他伸出了什么东西。 「买朵花吧,一朵只要一便士。」 「抱歉,我在赶时问。」 即使如此威廉还是不会板起脸孔,也不会突然用力把人推开,总是尽可能保持亲切的声音,这就是威廉最大的温柔之处。因为他的内心其实正大叫着:「快点给我闪开,别挡路!」 「不好意思,很抱歉,你能不能让我过去呢?」 或许从他脸上看到了坚决。 「啧,那你就下次再买吧,小气鬼~!」 女孩向威廉扮了个鬼脸,说完之后让他通过。 当跑进车站,汹涌的人潮让自己头昏眼花的时候,威廉才猛然想起。 卖花女,那个孩子在卖花。 她卖的到底是什么花呀?刚才完全没注意。 ……艾玛也做过同样的事。 在路边卖花维生。 刚从阿尔这个男人口中听到的话,现在才再度想起,但是已经太迟了。 那个孩子,就像十几年前的艾玛吧?不,或许根本就是艾玛。 过于焦躁混乱的威廉,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少女时代的艾玛卖着花,悲伤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如果刚刚有买花就好了。才一便士,就算再怎么急,也不可能连稍微停下来把钱掏出来向她买花的时间都拨不出来。 这时,艾玛好不容易终于找到车票上记载的车厢,打算上车。 「……呃……」 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小女孩,战战兢兢地发着抖,向她开口。 一手提着篮子,艾玛马上了解她是个卖花女,而且还是个新手。年纪太小,太内向也太容易胆怯,连句像样的推销词都说不出来。 即使这样, 是不是有人要她一定要把这整篮的花卖完,如果没卖完就不准回家,所以她才会被逼到车站来卖花呢? 哭得红肿的双眼,再清楚不过的说明这个孩子的处境。 「……多少钱?」 「一……一便士。」 「那么,请给我一朵。」 听艾玛这么一说,这张怯生生,好像一副马上要落荒而逃的少女脸上,隐约地出现了一抹红晕,干裂的嘴唇好像不习惯似地咧开一笑,看起来像是宽了心。 然后,少女把花篮迎向有阳光的那一面,仔细地选花。 抱歉,我只能买一朵噢…… 把硬币递过去拿花回来时,艾玛紧握了少女的手一下。 ……你也要加油! 艾玛向开心的少女挥挥手,搭上了火车。把行李放在架子上,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个包厢只有艾玛一个人,不愧是二等车厢,既豪华也很干净,可以闻到一股清洁的味道。 不对,这股香味是…… 凝视着买来的花。 ……铃兰…… 艾玛想起了那株不知道被谁的鞋子践踏的草。真的只要再等一 关於撰写小说《艾玛2》——久美沙织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在第二集的执笔上,一样又受到很多人的帮助。 这集的重头戏之一,我想应该是鼎鼎有名的“水晶宫”。在调查及了解这栋以往确实存在的迷人建筑物方面,借重了很多人的协助。 负责《半身》、《荆之城(上、下)》(皆由莎拉?华特斯所著,创元推理文库出版)的译者中村有希小姐,架设了由她本人管理的网站“翻译实习生”(注51),在“维多利亚时代?入门知识”的这个页面里就有水晶宫这个项目。诚惶诚恐地请教她一些问题,她马上很详细地回答,之后她也非常热心,让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向她请教。顺带一提,中村小姐在那个时候已经读过漫画《艾玛》了。 ※注51:“翻译实习生”http://nakamura.whitesnow.jp 此外,(在东京一角经营小型设计事务所的中年建筑家)自称tonton124的“三太?建筑?日记”(注52)(里面有很多关于建筑的知识),也针对水晶宫和那位建筑师帕克斯顿,从专业的角度作出详细的说明,成为我非常重要的参考资料。 ※ 注52:“三太?建筑?日记” http://tonton1234.ameblo.jp/entr ... a48a9f5e7911bf.html 身为大手前大学教授、在日本可说是研究维多利亚时代第一把交椅的松村昌家先生(调查有关水晶宫的资料时,从很多地方都看到这个名字),也是《水晶宫物语--伦敦万国博览会一八五一年》(リブロボ-ト株式会社,以及筑摩学艺文库出版)的作者。虽然非常想得到这本大作,但是这本获得好评的名著不但早就缺货,而且在古书业界中好像也是只要一有人卖就马上被买走,不论哪里连一本库存也没有。不巧的是在写这集的时候,这本书还没到手(虽然有好几位表示要把书借我)。我想,对筑摩书房来说现在正是再版的好时机,因为《艾玛》的书迷一定会买的(笑)! 这位松村先生,也在柏书房的网站(注53)开辟了“大英帝国万花筒 图解伦敦新闻(iln)中的十九世纪”这个报导单元。这个连载的第一回到第三回的主题是伦敦万国博览会。起码这部分成了我的参考资料。 ※注53:“柏书房的网站”http://.kashiwashhobo.co.jp/index/html 作品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公主月刊)、“dear福尔摩斯”(推理?波尼塔)连载的漫画家moto-naoko(注54)小姐,也是对我表示愿意把松村先生的书借我的其中一位,而且还告诉我一个对水晶宫有详细介绍的网站。距今已遥远得有如前尘往事,当年我还是cobalt文库旗下的一名作家时,她就曾为我的拙作画过插图,我们的交情从那时一直延续到现在,虽然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主题上,让我们在漫画这个领域里不得不一较长短,但她仍然是如此亲切。 ※注54:“moto-nako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dear福尔摩斯官方网站”http://home-page2nifty/moto-risu 小说家五代ゆう(注55)小姐曾送我她的新作《炼金术师的女孩l》(mf文库j),稍微翻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故事的舞台设定在维多利亚时代,而且其中一名主角是位女仆。没想到我一向她表示“因为题材的重复性太高,如果受到影响就不好了,所以很抱歉现在没办法看”,她居然对我说“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也看了《艾玛》当作参考呢,小说和漫画都看了”。哇--! ※注55:“五代ゆうhp”http://.ne.jp/godai/ 前阵子连吉川良太郎先生都宣布要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犯罪小说,而且今年秋装的趋势之一就是大量采用天鹅绒和蕾丝,并且在暗色系上加上会发亮的东西,都属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维多利亚时代这股风潮真的蔓延得愈来愈广了。 而且拜能和艾玛沾上点边这点所赐,多少能和大家变得“有话可以聊了”,真的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原来,维多利亚时代爱好者的世界是很狭小的。 因为我实在太过才疏学浅,这次又是临时抱佛脚。除了沿用第一集所使用的参考文献,为了第二集也增加了新的参考书目。列记如下: 《维多利亚时代的性与结婚 有关性的26个神话》度会好一著,中公新书。 《英国式结婚狂想曲坐着马车私奔去》岩田托子著,中公新书。 《成为英国淑女的方法》岩田托子?川端有子著,河出书房新社。 《福尔摩斯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导览》小林司?东山あね著,新潮社。 《十九世纪绘本报纸报导的维多利亚时代奇人异事档案簿 从奇异事件到幽灵怪谈》雷纳德?达伍利斯著,仁贺克雄译,原书房。 《维多利亚时代下的父与子》松村吕家等著,英宝社booklet。 《发明百货公司的夫妇》鹿岛茂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鹅妈妈跌倒了 伦敦和英国的乡村小镇》ひらいたこ?矶田和一著,东京创元社。 《自由与规律--英国的学校生活--》池田洁著,岩波新书。 《公立学校 英国式考试与精英分子》竹内洋著,讲谈社现代新书。 《英国公立学校物语》伊村元道著,丸善library。 《缚于阶级制度的人们 英国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意见》新井润美著,中公新书。 《不高兴的玛莉?鲍金斯 从英国小说与电影看到的“阶级”》新井润美著,平凡社新书。 《英国贵族的宅邸》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小学馆。 《图说 英国贵族的城馆 乡村房舍的全部》田中亮三?增田彰久著,河出书房新社。 《十九世纪英国的日常生活》克丽斯汀?休斯著,值松靖夫译,松柏社。 顺带一提的是,为了让自己融入“我是在写小说《艾玛》而不是在整理资料”的心情,有几本书是反覆读了好几次的。包括桃乐丝?榭尔丝笔下的“彼得?温西爵爷系列”的所有推理小说(《谁的尸体?》、《强力毒药》。《五只红鲱》等,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这些小说的舞台及发表的年代是在二十世纪的开头,比维多利亚时代稍晚。但是,对作者榭尔丝和那个时代的英国人来说,维多利亚时代就好比我们对明治时代和昭和初期的感觉,可说是记忆犹新。“沿用维乡利亚时代的观念过日子的老人家”在当时还很常见,所以很多事情还是相通的。因此从这些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连”的描述,还是隐约嗅得到维多利亚时代真实的气息。这点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这次也拜托村上リコ小姐和北原尚彦先生为我审稿,而且北原先生还替本书写了解说。 除了对原着漫画的忠实读者,最重要的还包括森薰小姐,希望以小说的型态所描写的这个故事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同。 2005年9月 解说 维多利亚时代--很棒! 可爱的女仆--很棒! 所以,艾玛--太棒了! ———————————— 据说日本现在正吹起一股「女仆」风。化为「萌」之街的秋叶原,「女仆茶店」一家接家地开,据说大获好评。虽然我没有去过就是了。 如果以「萌」的角度分析,那么艾玛除了是个「女仆」外,她也是个「眼镜女」(指戴着眼镜的女孩的略称)因为具备双重「萌要素」,所以称得上是天下无敌了。 但是,艾玛并非只是为了博得欢迎而设定为女仆和眼镜女。而是为了在维多利亚时代,展开这段跨越身分差异的恋曲,艾玛才成为女仆的。在眼镜女的部分,也清楚的设定了和凯莉?史东纳的互动、因为近视所产生的种种发展等。有关眼镜的部分,可说是迥异于除了一般眼镜外,隐形眼镜也很普遍的现代,属于维多利亚时代才有的故事。 没错,就是因为整个故事以维多利亚时期为时代背景,艾玛的故事才得以成立,维多利亚女王万岁!大英帝国万岁! 各位喜欢维多利亚时代的读者,让大家久等了的小说《艾玛》总算推出第二集了。或许有些人虽然喜欢维多利亚风格的小说,却对漫画的兴致不高,因而对原作敬而远之。但因为本书属于小说,所以就看了(不过这些读者可能只看了《emma vietorian guide》)。像这种先后顺序相反的情况当然不是没有,如果有人因此对艾玛的世界入迷,那么请把握这个机会也读读原着。 小说《艾玛》是一本维多利亚风格的小说--分为写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作品和描写维多利亚时代的作品这两种--也是一本能获得书迷青睐的小说,当然也包括原着漫画《艾玛》的书迷们。 将其原着小说化的,就是最擅长描写女性心理的久美沙织。她把很难透过漫画呈现的艾玛的微妙心情,描得写淋漓尽致。 本书,也就是小说《艾玛2》所描述的故事,大约相当于漫画第二集。接下来,还会发生很多事情。等到看到第六集,真的会发现大事不妙了……因为这样,如果只看过小说版的读者,也请务必连原著漫画都看,这样就可以知道故事的后续发展了。 至于那些早就看过漫画的读者,也希望他们能享受到小说版才有的趣味。例如第一集中的「序」和第一话的开头,都是小说版原创的部分。原着是以威廉少爷坐着马车拜访凯莉?史东纳拉开序曲,小说版则详细描写了抵达前的一切经过。这可说是小说版的「bonus track」。 此外,有时光靠图画很难理解每个角色为何当时要采取那样的行动,而小说就能详细地说明前因后果(而且还是久美小姐的诠释,真叫人开心)。 事实上,小说版从第三集以后的出版日期好像还没确定,真希望能早日出版。因为第三集之后,有很多场面都让人非常期待不知道小说版会如何描写,第四集的那个部分、第五集的那个地方(因为会让个人的喜好完全曝光,因此就不详述了)有些部分是原着漫画没有,只有小说版才有的。例如充满魅力的朵萝缇亚(向没有读过原着的读者说声抱歉,她是以后会登场的人物)和她的夫君之间亲密的xxx场面等,哇,真叫人受不了(<-突发的妄想)!到时候要请久美小姐多帮忙了。 出现在本书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资讯比原着更多。例如艾玛和威廉少爷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水晶宫--crystal pce。这栋建筑物对维多利亚风格的爱好者来说,是无可取代的珍品。由于书中已有详细解说,在此就简单说明它是因为作为万国博览会的场地而兴建,之后也被移建到其他地方保存下来,虽然后来毁于大火,但是也为了喜欢维多利亚时代的人留下了一页津津乐道的浪漫篇章。在原著当中已让威廉对艾玛说明上述经纬,不过小说版的资讯量则比原著要多得多了。 事实上,我本身也正在写一本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舞台的小说,所以很清楚:因为想知道当时发生的事情、食物、衣服、细节等开始进行种种调查,虽然调查愈多愈是深陷其中,但在调查过程中得知意外的事实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快乐实在很难用笔墨形容。不论是原著的森薰小姐、还是小说版的作者久美纱织小姐,从她们的作品中到处可以体会到两位也相当沉迷于维多利亚时代的调查之中,不禁对两位献上深深的同情之意。 维多利亚时代的考证工作,虽然有趣但困难度也非常高。以自认符合这个时代的方式一写,结果才发现犯了大错。举例而言,我曾发表过有关开膛手杰克的作品,在初稿阶段中不小心写到了塔桥(tower bridge)。塔桥是在一八九四年完成的,所以当开膛惨案在一八八八年发生时,根本还不存在(值得庆幸的是中途发现赶紧订正了过来)。 因此,考证工作如果随便马虎,就很容易犯下严重的错误。目前为止所读过的维多利亚风格的作品中,有几本是一看就让自己忍不住大叫「这到底在写什么?」、「写错了!」(在此故意不说书名)。 像我这种只要是和维多利亚时代有关,就什么都想知道的人,也向维多利亚时代的情色文学下手了,基本上透过这种无法登大雅之堂的小说,才能看到有关当时的风俗(性生活、内衣、厕所等)的描写,这是文学作品所看不到的,所以实用性其实很高。说起来,情色文学中也常出现「上流阶级的男士与女仆」这样的故事架构。当然因为是情色文学,免不了会出现男欢女爱的场面,不过毕竟是维多利亚时代,几乎没有故事是以跨越身分鸿沟、步入礼堂收尾的。女仆只是作为玩弄对象,大多是这样的类型。以艾玛的立场来看,能遇到像威廉少爷这种个性认真的人,实在是太幸运了。 虽然不致于向所有的人都建议一读维多利亚风格的情色文学,但建议喜欢小说《艾玛》的读者,务必一读的是亚瑟?柯南?道尔所写的,以福尔摩斯为主角人物的侦探小说。这套花了百年时间终于熟成的古典推理小说,相信一定能让读者感受到不但酒是愈陈愈香,连书也是。我之所以会沉迷于维多利亚时代,其实起因就是来自歇洛克?福尔摩斯。 对于「想要透过影像看到艾玛所在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人,我最推荐的是在英国制作的电视连续剧「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冒险」系列。目前为止所看过的,不是把时代背景放到现代,不然就是设定很随便的节目。但这个节目则是以影像把原著的气氛原封不动地呈现出来,连歇洛克迷们也给予很高的评价。森薰小姐和久美纱织小姐,听说都仔细地看过这部作品了。 接下来的话题和侦探小说有关,写了《主教杀人事件》等名作的范达因曾提出了「侦探小说的二十项法则」,其中一项是「仆役不可为犯人」。这么说,艾玛就不可能是犯人了(笑)。不过,这二十项法则是成立在一九二八年,写在这之前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故事中,曾出现过女仆是犯人的例子。至于是哪个故事我就不说了。 此外,虽然不是写于维多利亚时代,但在最近完成的维多利亚风格的推理小说中,我个人非常推荐莎拉?华特斯的《半身》及《荆棘之城》(创元推理文库出版)。要我向喜欢《艾玛》世界的人拍胸脯保证也没问题。 《艾玛》的人气最近愈来愈高,不但动画版出现了,甚至也在电视播出过。小说《艾玛2》则相当于动画的后半部分(也就是说动画结尾的内容等同于本书的结尾)。尽管现在以各种媒体呈现的「艾玛」都已经出现,但是却还没看过动画的朋友,dvd-box已经上市了,请务必找来看看:如果不是书就没兴趣的人--别这么急着否定,你知道吗?box附赠特别的小册子呢!怎么样,心动了吗? 身为长年以来的维乡利亚时代的爱好者,这已经成了我的工作之一,因此有这个机会让我替小说《艾玛》完成解说。托《艾玛》之福,我觉得我 的「维多利亚迷恋症」的病情又更严重了。 原着漫画已发行到第七集,故事也渐渐进入高潮。相信之后绝对没有人舍得把目光从《艾玛》的世界移开。 后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 在此感谢买了小说《艾玛2》的读者。 小说的插图和平常漫画的笔触不同,因此光要完成一张插图都很困难。不过可以画很多平常不大有机会画的插图,让我画得非常开心。 最后衷心期待本书能让读者们读得很愉快。 森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