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妖游记》 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晄 15岁。是名好奇心旺盛,非常喜欢大自然与动物的顽皮少年。个性是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会贯彻到底。 舜 20岁。晄的哥哥,拥有清秀的五官与聪慧的头脑,也是位知名的青铜器工匠,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腹黑的程度可说是坏到了骨子里。 莉由 18岁。晄的姐姐,是位美艳脱俗的美女,个性也极为温柔善良。最大的缺点是讨厌男人到对他们毫不留情的地步。 枫牙 19岁。殷朝的亲王,文武双全,英勇过人。是统治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能干领主,也是晄崇拜的人。 累焰 22岁。美丽的占术师,对枫牙宣誓绝对的忠诚。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枫牙的幸福。 化蛇 能够操纵水与雷,栖息于黄河里的白银巨蛇,也是水妖之王。平时性情温和,但一旦生气,却能引发足以毁灭国家的暴风雨。 序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天与地初分之际,高山与河川都有神明存在,各式各样的妖魔跋扈横行。 地表是被黄土覆盖的高原,流经高原的数条河川卷起黄土,最终汇集成为一条大河,滚动滔滔的黄色江水。 正是现今的黄河。 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黄河流域逐渐有人群定居于此。当时掌管天地,名为三皇的诸神之王们,将地上的支配权力授予名为黄帝的半神之人。 五帝统治人世,最后是黄帝的玄孙,平定了黄河的英雄禹开创夏朝。延续了四百余年的夏朝,因第十七代帝王夏桀施行恶政而灭亡,随后由天乙,亦即是汤王建立了殷朝。据传说所言,夏桀借助了邪恶妖魔的力量,汤王则有良善的妖魔跟随。 如今,自汤王创立殷朝后约莫过了三百年,国势再度衰微,邪恶妖魔的势力再度开始增长。 壹 神圣之戈 一名带着满面笑容的年幼男童踢踢脚丫急忙脱下鞋子后,飞奔冲上后宫的阶梯。密密麻麻并排的柱子群沐浴在冬末的暖阳当中,在宫中的回廊上印下直条纹的影子图样。 「枫牙殿下,请您等等呀。跑那么快很危险的!」 从身后传来的叮嘱声已经传不进男童的耳中。男童打开正面的大门,光着脚丫的嗒嗒声响也轻快地传向宫殿的深处。错身而过的宫女们见到迎面跑来的男童后,纷纷拢起光鲜亮丽的裙摆,双手交叠以眼神行礼。随后抬起头来,带着微笑目送男童的背影。 男童奔过长长的走廊后,推开一扇门扉。 「我要参见王子殿下!」 「哎呀,枫牙殿下。」 见到奔进来的男童脸颊通红,简直像是熟成的桃子时,在屋内负责侍奉的宫女眨了眨眼。 想必是察觉到自己实在太过无礼,男童连忙在立于房间里头的屏风前跪下。 「王妃娘娘,枫牙特来请安。这回您喜获龙子,当真是可喜可贺。」 尽管气喘吁吁,他仍是叠起小小的掌心端正拘谨地行礼。稚嫩的话语显得十分可爱,宫女们不禁笑得眯起眼睛,注视着娇小的闯入者。 「你来了啊,快点进来吧。」 温柔的嗓音自屏风后头向他呼唤。「是!」枫牙活力十足地起身,小跑步越过屏风。 「哇啊——」 在铺棉的毛毯上,有个婴孩正裹着白色的绢布酣然甜睡,见状之后枫矛双眼熠熠生辉,一骨碌冲向婴孩。 「真的好红哦!」 枫牙用指尖轻轻摸向婴孩松软又光滑的粉嫩脸颊。 「软绵绵的耶~好软喔~」 「很像是一只小猴子吧?」 「咦?小猴子有这么可爱吗?」 枫牙瞪大双眼,仰头看向端坐在婴孩身旁的王妃。王妃抬起衬里为黄布的绿色衣袖掩住嘴角,「呵呵」笑了起来。 「这句话真让本宫高兴呢。在本宫眼里,这孩子分明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婴孩,没想到大王看到这孩子后开口第一句话,就说他像是只猴子呢。所以本宫才会以为,枫牙殿下一定也会这么说吧。」 「居然说像是只猴子,大王真过分呢~我一直在等着你喔,我的王子……」 枫牙再次将视线转回婴儿身上,用指尖拨开落至婴孩额头上的柔软发丝。 ——王妃怀有身孕了。本王终于也有了孩子。你必须要服侍本王即将出世的孩子。 去年夏天,枫牙接下了当今圣上南庚王这道命令。 枫牙是先王祖丁的侧妃所生的孩子。 先前由于南庚王迟迟没有产下子嗣,于是册立了祖丁的嫡长子,也就是枫牙的王兄为太子。 南庚是祖丁的堂弟。祖丁为何会让位予南庚,另外王妃有喜之际,枫牙的母亲外家又与南庚王之间缔结了何种盟约,这些都是四岁的枫牙无从得知的事。但是不论大人有何意图,既然大王与王妃、母亲大人与外祖父都在引颈期盼着王子的诞生,枫牙也一直衷心期待着这位王子的出生。 于是就在二十天前,众所期盼的男婴终于来到了这个世间。枫牙每天都迫不及待地等着王妃身体康复,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晋见的许可。 「啊,他醒来了!」 婴孩微微张开了双眼。听说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双眼无法视物,但是那对黑色的眼珠却紧紧瞅着枫牙瞧。婴孩从襁褓中伸出无比小巧的手掌,像在拨弄什么似地动来动去,随后嘴角往下一撇。 「啊~要哭了。」 枫牙都还没说完,婴儿就以惊天动地的气势号啕大哭了起来。 「呜哇~~~!呜哇~~~~!」 音量之大,甚至让人不禁纳闷在这样娇小的身体当中,是从哪里发出如此响亮的哭声。 王妃说道:「应该是肚子饿了吧。」开始脱起衬衣。枫牙心想得让他停下来才行,便握住婴孩的手。下一秒,婴儿的哭声戛然停止。 「哎呀?」 婴孩用着他极小极小的手掌,用力握住枫牙的指尖。不仅哭声惊人,就连力气也大到难以想像是名婴孩。婴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枫牙,最后绽开灿烂的笑容。 「啊…………」 被婴儿握住的指尖一阵发热,接着沁入胸口深处。 天真纯洁的笑脸,以及握着自己指尖的小手—— 在枫牙看来,婴儿就像是在对自己说:「最喜欢你了,一直待在我身边!」 在兄弟姐妹当中最为年幼,又是侧妃所生的枫牙,只有看过王兄王姐们投来的,掺杂着轻蔑与怜悯的笑容,这样纯真无邪的笑脸却是第一次见到。另外在枫牙居住的寝宫当中,婢女之中也没有人带着年幼的小孩,因此他从未与年纪相仿的孩童玩耍过。当然,也没有任何人主动亲近过他。 年幼的枫牙还不清楚,当时深深沁入他心里的那股热意,就是对婴孩所萌生出的爱情。尽管懵懂无知,他仍是下定决心要保护这个娇小又脆弱的存在。 「王妃娘娘,王子就由我来保护吧!永远永远,枫牙我都会守护在王子身边的!」 枫牙转向王妃朗声宣告。多半是吓了一跳,婴儿放开握住的手,再度开始大声哭了起来。 「啊~别哭别哭,我就在这里哦~」 枫牙一心急着安抚婴孩,却没有注意到王妃在听见他的誓言后,什么也回答不出来,神情也显得非常不安。 ※ ——卜于庚子之日。问曰,御子有祸否? 在王子诞生之际,南庚王曾要求负责服侍自己的占术师——贞人们占卜王子的未来。 卜卦后的结果并未告知王妃。大王为何没有告诉自己占卜的结果呢?不消多久,王妃便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距离枫牙的来访,已经过了数日。 夜半时分,王妃忽然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氛围而张眼醒来。耳中一直听见阵阵的低噑声。 她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后,倒抽口气跳了起来。因为睡在另一张床杨上的南庚王身上,竟有一只巨大的黑蜘蛛压在上头。当然,那不是真正的蜘蛛,躯体约莫是一只小牛的大小,弯曲叠起的长脚,光是一节就比大人的身高还长。是只有着蜘蛛外形的妖怪。 大王被蜘蛛丝层层卷起,在昏暗火光的照射之下,大王的脸庞呈现出土色,额头上还沁满冷汗。 由于太过恐怖,王妃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仅能以张得偌大的双眼注视着夫君与上头的大型蜘蛛。 蜘蛛的眼睛在看着我——她有这种错觉。头上左右各自排列着四只眼睛,根本不晓得焦点聚集在何处,但是她可以感觉到它的注意力移往了这边。 王妃用手撑着床榻,拖着使上不力的腰往后移,护住身后沉睡的婴孩。婴儿的周围放置着驱魔用的青铜制种器。由于这阵子宫殿常常晃动,又有异形出现在内苑到处徘徊,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骇人的事,因此南庚王心生疑惧:「会不会有人使唤妖魔狙击王子的性命——」才会在此放置神器。 蜘蛛从尾部吐出了丝来。「咻~~」丝线彷佛化作了某种生物游过空中,朝她与婴儿的方向伸来。 「咿——」 王妃的视线未从蜘蛛身上移开,双手一阵摸索后拿起放在婴孩枕边的匕首。她用颤抖的手拔出刀鞘,挤出话声用力挥下匕首。 「本宫不会让你碰这孩子一根手指头!」 作为咒具所用的匕首切断了妖怪吐出的丝线。 婴儿醒了过来,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嚎声。 察觉到自己吐出的丝线无法奏效之后,蜘蛛沙沙沙地摇动长脚,离开大王身上往王妃 逼近。一股腥臭味迎面扑来。只见妖魔举起了长有利爪的壮硕长脚。 就在王妃做好觉悟的时候—— 「大王!」 「磅!」房门被人用力撞开,一名老人踢倒屏风冲进里室。 「昭明!」 王妃顿时安下心来,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同时呼喊着侍奉南庚王的老占术师之名。 昭明手上提着已出鞘的长剑,一边吟唱咒文一边挥剑砍向巨大蜘蛛,从头将怪物的身体劈成两半。蜘蛛的躯体缓缓分离,却仍然不疾不徐转头看向昭明。 「这只妖孽——」 他又挥砍第二刀、第三刀,狠狠斩断怪物。尽管年岁已高,身为贞人之首——担任大史令一职的昭明,其力量仍是不可小觎。挥砍到第四刀之际,妖怪的身形已经完全溃散,成了黑色的黏液在地板上扩散开来。黏液滑溜地沿着地板,从窗户的缝隙逃往屋外。 「这是——」 昭明在黏液当中发现了另一样,散发着与妖魔截然不同的不祥气息的事物。是个细小如针的东西。 察觉到就是那个东西在操纵妖魔后,昭明并没有继续追上去,而是奔向被蜘蛛丝捆住趴伏在床上的南庚王。 王妃也将号啕大哭的婴儿抱在怀中,跪着爬行至夫君身边。 昭明以剑尖切断缠在大王身上的蜘蛛丝线,撑起肩膀让他的身体翻向正面,然而大王的身躯虚软无力,双眼紧闭……早已没了气息。 「感受到妖气后,我已经十万火急赶来了……却还是迟了一步吗……」 昭明的话声中充满苦涩,嘴唇颤抖,埋没在皱纹里的双眼也盈满泪水。 「——什么……」 王妃顿觉眼前一片漆黑。最后能撑住没有倒下,都是因为心中想着必须保护怀中的孩子才行。婴孩虽已停止哭泣,仍是不安地呀呀叫着。 这时,从外头的走廊传来了快步走近的脚步声。 「王妃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吗?难道又是妖魔……?」 在邻室待命的宫女从门扉后方胆颤心惊地探出脸来。 昭明用衣袖拭了拭眼角,尽力以明朗的嗓音答道: 「没事,妖魔已经被老臣消灭了。你可以退下了。」 他以倾倒的屏风遮住大王的身影,宫女似乎没有察觉到大王已经驾崩。 等到宫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昭明以悲痛的目光注视着发不出声音来,脸色惨白全身发抖的王妃。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依照规定,我等贞人必须与侍奉的大王一同赴上黄泉之路。如此一来,老臣也无法再保护王子了。在大王驾崩的消息公诸于世之前,务必要将王子移至安全的地方才行!」 毫无闲暇为丈夫的死讯感到悲伤,王妃甚至连眼泪也忘了流,抱紧怀中的孩子用力点头。 王妃抱着婴儿,拼命在黄河岸边奔跑。遭到云层覆住的月光显得微弱,跑在前方的昭明看来也像是只遭到涂黑的剪影。 大王惨遭妖魔咒杀后,如今已又过了三天。在没有任何宫女与卫兵的随行之下,抱着婴儿的王妃与昭明一同逃出宫中。依据昭明的占术所示,只要在今日这个时辰祭祀黄河之神的河伯,再将王子放入河中,就能够逃过敌人的耳目,王子的性命也能够保住。 「快一点,妖魔要追上来了!」 昭明回头嘶吼,王妃也在后方感受到了无比骇人的压力。然而衣摆沾上了污泥,脚步无法如愿加快。 「敬将棉薄之物奉献予位居天原,号令大河潮汐涨落的河伯——」 昭明一边奔跑,一边将酒与年糕丢进黄河当中,向河伯祈求。 一阵腥臭的风抚向王妃的颈项。是妖魔的吐息。顿时冷颤袭向她的背脊,王妃紧咬住牙忍住险些脱口而出的尖叫声。 (求求祢,河伯大人!我会变成怎样都无所谓,请祢一定要救救这个孩子!) 王妃紧紧抱住婴孩。也许是母亲的恐惧传了过来,婴儿不安地张开偌大的双眼,仰头看向王妃。 冷不防地,某种既湿冷且黏滑的东西缠上脸颊。是蜘蛛丝。好几条丝线伸了过来,最终擒获住了抱着婴儿的王妃。 「昭明!」 王妃向后仰去,在被拖往后方的同时大声呼叫。 昭明转过身子,拔出长剑疾奔而来。长臂一挥砍断了王妃与蜘蛛之间的丝线后,又往前跨步转过刀锋,打横劈向蜘蛛的躯体。 「你就成为河伯的供品吧!」 也许是河伯听见了昭明的请求,蜘蛛的上半部躯体与两对长脚被某种东西拉扯般地落入河中。但是妖魔的下半身仍由两对长脚支撑着,继续自尾部吐出丝来,并且缠住了昭明的颈项与持剑的右手腕。 「呜——」 昭明虽然试图用关节分明的手指扯下丝线,但黏稠的丝线却逐渐箍住他的喉咙。 「昭明!」 「……不可以过来!老臣打算与妖魔一同成为献给河伯的供品。在新的敌人追来之前…快点……按照先前的准备……」 「那怎么可以——昭明,本宫怎能撇下你不管!」 「要成为河伯的供品……还是当南庚王的陪葬呢。倘若真要选择,老臣愿意将这副老朽的身躯献给河伯……既然是为了王子,想必大王也会原谅我吧。」 昭明一把抓住蜘蛛丝,将妖魔拉近自己,同时让体重倚向大河。 「敬请赐予日守夜护的庇佑,使其罪咎鬼祟远离——以吾与妖魔之性命,愿祢大慈大悲庇护吾国王子——」 昭明咏唱着咒文,投身跃进黄河之中。因丝线而连在一起的半体妖魔也跟着坠入河川。 「昭明——!」 王妃愕然地望着溅起水花的河面,但震惊的心情在一瞬间就恢复平静。 不能让昭明的性命白费,我绝对不会让这孩子丧命—— 王妃再度前进,不久之后在茂盛的芦苇丛中找到了一艘小船。这是昭明趁着白天之际准备好的物品。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敌人的身影。 「来,搭上这艘船吧……」 王妃弯下腰打算将婴儿放入小船当中,霎时胸口却一阵紧缩,疼得几乎要碎裂开来,双手迟迟无法将婴儿放开。 「……可怜的孩子……才刚刚出世……母后…真是不想和你分开……」 她再次将婴儿紧紧抱在胸前,让自己的脸颊贴在婴儿柔软的面颊上。下一秒,斗大的泪珠忽然滑出眼眶。自从南庚王被妖魔杀害以来,始终不断压抑的情绪终于溃堤一涌而出。 生产时,尽管每次阵痛都让她痛到几乎要昏厥过去,但是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能看见自己的孩子,她就能高高兴兴地忍耐下来。然而,如今胸口这阵不得不放开孩子的心痛,却让她完全无法承受。王妃蹲下身子,用力抱住婴儿抽噎哭泣。她紧咬住下唇不让哭声传出,甚至咬出了血来。 风吹开了云层,逐渐下沉的上弦月微微照亮了黄河。占卜所显示的时辰即将到来。王妃将濡湿的面颊自婴儿脸上移开。 「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母后无论何时,永远都会为你的幸福祈祷……」 她望着婴孩的漆黑双瞳好一会儿后,用颤抖的双手将婴儿放入船中。婴儿受到惊吓般地张大眼眸,像在吵着要人拥抱,不断将小巧的掌心伸向母亲。王妃心痛如绞,仍是解开绳索,不顾自己的衣服被河水打湿,走入河中推着小船。 「河伯大人,请祢守护这个孩子吧。不管我会怎么样都无所谓,求求祢,一定要保护这个孩子。」 王妃泪流不止,重复如此低喃。 小船脱离了王妃的双手。 忽然 间,黄河的水面泛起涟漪,带有金黄色泽的水花向上溅起,在小船的周围跳跃起舞。接着水花变作浅色的光芒包覆住船只。彷佛是直接吸收了月光般,那样柔和的光芒。王妃瞠目结舌。 ——已达天听。 一道话声传入耳中。 由光所守护的小船彷佛有着自身的意识般,往河流中央前进。尽管黄河的水流十分湍急,不可思议的是,却只有小船的周围相当平静。 小舟在河面上往前滑行,逐渐远去。 没入黑暗的大河看不见尽头,只有天上的明月与小船静静散发着光芒。 「谢谢祢——」 独自留在原地的王妃,凝视着那淡淡的光芒,目送小船的离去。 「爹,有婴儿的哭声耶。」 一名少年坐在船首,高举火把注视着黄河漆黑的水面。年纪约莫为五、六岁,但是聪慧的细长双眼和紧紧抿起的薄唇,却让少年看来比实际岁数还要成熟。 「嗯,看来平安抵达了呢。」 划着船桨的男人也侧耳倾听。吹过河面的风中,运来了微弱的婴儿哭声。 父子两人皆是平民,穿着麻衣外披没有点缀物的羊皮裘,但是从他们打扮得整齐得体的衣着看来,也能隐约看出他们过着还算富裕的生活。 不久之后,被淡淡的光芒包覆住的小船出现在两人眼前。 「船在发光。」 少年不怎么感到惊讶地低喃。 「得到了河伯的庇护吗——」 男人微微眯起双眼,盯着散发出淡黄色光辉的小船好一阵子后,才用力划动船桨,让自己搭乘的船只靠向放有婴儿的小船。 男人让船只停靠在一旁后,放下船桨,说道:「好了好了,你一定很害怕吧。」抱起涨红了脸,以惊天动地的大声音量哭喊的婴儿。缠绕住小船的光芒随即消失无踪。 「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弟弟了,要好好照顾他喔。」 男人将婴儿置于儿子的膝上后,再次划起船桨。 少年熄灭火把,打开皮裘的衣领,将号啕大哭的婴儿抱入怀中,然后握住婴儿冰冷的手掌替他回温。婴儿立即停止哭泣,大感新奇地抬头看向少年的脸庞。偌大的眼睛央求似地注视着少年,小手也用力回握。 「没事的,有我在这里。不要再哭了喔。」 至今一直面无表情的少年,嘴角扬起了微笑。 「有我在这里——」 ※ 十五年后—— 「小晄,可以看到亳邑的街道了唷。我们的新家就在那处山丘的附近——哎呀,你没事吧?」 「呜~……我头有点晕……」 在晴朗澄澈的青空之下,滔滔滚动着黄褐色江水的大河上正漂着一艘竹筏。竹筏上成山地堆积着锅碗瓢盆以及由绳索捆在一起的衣物。有位脸色惨白的少年正坐在竹筏的船首,身穿朴素的麻布衣,腰上系着染为青色的带子,头上还缠着布巾。还留有几分稚气的偌大黑色双瞳与弧度深邃的英眉让人印象深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插图 指着岸边的一处略高山丘,担心地看着少年的女子,看来正值青春年华,差不多该是有人前来说媒的年纪。女子有着纤细的鼻梁与细长的眼眸,以及既丰满又带着淡桃色光泽的双唇,说是相当具有姿色的美女也不为过。 「就快要到了唷。来,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女子朝少年伸出玉手,后者则是紧紧回握, 「真是不好意思啊…都怪我任性的要求,才会让小晄受这种苦。」 在船尾处操纵着船桨的修长青年面露苦笑。纤细的鼻梁与聪慧的细长双眼,与坐在船首的女子十分相似。 「舜哥你别道歉啦,反而更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哇——」 竹筏忽然一阵晃动,少年不由得发出细微的尖叫。 「大哥,不要摇来晃去的啦!要是小晄的心脏停止跳动了怎么办呀!」 「呃,不会停的啦,我又不是生病。」 「你在说什么啊。你的惧水症已经足以算是种病了!」 没错,尽管到了十五岁,晄仍是非常怕水。只是将脸部浸入水桶里的话倒还没关系,也可以汲取小溪流的水灌溉田地。然而,只要是游泳或是坐船,身处在那种四周皆被水包围住的状态下,不知为何他的内心就会涌起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惧,所以平时都会极力回避那种情况。但是这一回,他们无论如何都得越过黄河才行。 「真的很抱歉!可是一听到有人面钺的委托之后,我就无法拒绝——我一定会做出超级大美人的钺喔。完成后再给你们看,好好期待吧!」 所谓的钺,是仪式祭典时所使用的青铜制长柄斧头。(注:钺,音同「越」。) 晄一家共有三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大哥舜,与大姐莉由,双亲皆在五年前的瘟疫当中相继过世,如今由身为青铜器工匠的舜负责养活妹妹与弟弟。由于有亳邑的打铁铺委托舜打造加有人面巧思的钺,晄等人才会举家迁徙。这种情形至今也发生了不少次,一家人总是四处更换住所。 「好好好,虽然我无法理解大哥你的美感,但我会好好期待的。」 莉由回头看向堆积在后头的行李。夹杂在锅碗瓢盆之间,还有好几个人面青铜器叠在一起,不过每一个都是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长着塌扁的鼻子,还露出牙齿扬起有些狰狞的微笑。在哥的眼中,它们似乎是举世无双的美人。 晄也想开口对大哥说些什么,但是眼光才一瞥向后方,视野便一阵天旋地转,平衡感开始出现了异常。 「我…不行了……莉姐,我…可能要昏倒了。」 晄握着姐姐的手,就这么往前啪哒倒下。 「呀啊~!小晄,你振作一点!」 「小晄,我们就快到罗!再忍耐一下!」 莉由不断拍抚弟弟的背部,舜则是手忙脚乱地加快划桨的速度。 「很好,我复活啦!」 待竹筏抵达岸边后,脚步蹒跚地走下竹筏的晄,才一着地就马上精神百倍地挺直腰杆。 「可以把行李卸下来了吗?啊,这条绳索快松开了。糟啦,衣物箱被都水花溅湿了嘛!」 晄忙碌地开始动作。 「这么快就恢复精神啦~亏我们这么担心他。」 「又变回平时的小晄了呢,真是太好了。」 莉由与舜见到弟弟朝气蓬勃的样子后,脸上的笑意都不禁掺着一抹苦笑。 将行李重新装载到手推车上后,三人决定先到屋主家中打声招呼。 「一路辛苦你们了。我的名字为启,叫我启翁吧。哎呀,真是眉清目秀的一家人呢。」 启翁和蔼可亲地眯起眼睛,出门迎接晄等人的到来。 屋主启翁是此区村落的里长,出租给晄等人的住家,直到不久之前都还是他们自己在居住。但是由于年事已高,每天要爬上爬下难以负荷,才会在山丘下兴建新屋。种田的粗活就交给年轻的夫妻们,现在自己则是过着悠哉的退休生活。 「我陪你们一起走到房子那里吧。」 老人用单手撑着微驼的腰杆,拄着拐杖走出玄关。引领他们绕至村庄后头,指出登上山丘的捷径。跟在启翁身后,舜拉着手推车,晄和莉由则从后方帮忙推动,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缓坡。 「虽然挺老旧的,不过屋顶去年才刚翻修过喔。」 启翁气喘吁吁,带着三人走向建于山丘顶端,铺有茅草屋顶的房屋。 「近看之下,房子还真大呢~」 晄让手推车停在家门前,抬头看向铺着厚厚一 层茅草的屋顶。 真不愧曾经是里长的住家,格局虽然是自古流传的竖穴式建筑,但是比一般民家大了两倍,就像是贵族的宅邸一样,外墙还以蛤壳焚烧后的粉末涂成白色。房子周围盛开着雪白的玫瑰,让人不禁沉浸在有些奢华的氛围当中。 「等一下,大哥,房租我们付得出来吗?」 莉由在大哥耳边窃窃私语。 「嗯~关于这点嘛…也许好一阵子都得节省家里开销才行了。莉由,就麻烦你罗!」 舜扬起一派悠哉的笑容偏过脑袋。除了制作青铜器之外,大哥对于其他的事情,完全是一窍不通。 「缺点就是风大了点,不过风景很好,而且就算河水泛滥了,也不用担心屋子会浸在水里喔。」 「真的耶,好棒喔~风景好漂亮!搞不好看得到对岸呢!」 晄转过身,看向在眼下延展开来的大河。沐浴在即将西下的夕阳余晖当中,浪花闪烁着黄金色的光芒,还能看见遥远对岸树林及住家的小小剪影。 「啊,好像有人从那边过来了喔。咦?骑着马呢,难道是他国的——」 山丘沿着河岸往东西方向持续延伸,乘有骑士的两头马匹正从西边往这里靠近。在这个国家当中,人们并不会直接乘坐马匹,一定都是坐马车。会跨坐在马上的,就只有北方的蛮族士兵们。 「可是,村里的人都在对他们行礼耶。」 丘陵上零星散布着民家与田地,村民们原先都各自勤奋地工作干活,但是见到对方骑马接近后,便放下手中的工具就地跪下,低垂着头行见到贵族后应有的叩拜礼。 「啊,是枫牙殿下正在进行田狩吧。」 启翁吟吟一笑。所谓的田狩,是指领主在巡访视察之际,顺便进行野外狩猎一事。 「领主子枫牙殿下是上上一代祖丁王的儿子,也是当今阳甲王的弟弟。虽然年纪很轻,却是位出色优秀的领主大人。其实田狩不过是挂名,他既不打猎也不携带臣子,身旁都只带着亲信的占术师累焰大人。为了观察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经常会像这样出城视察。」 在启翁解释的时候,马蹄声已逐渐逼近。晄等人效仿敔翁的行礼模样,也跟着跪在地上。 不久马蹄便直接通过了正前方。晄低垂着脸,仅抬起视线看向马上的王爷。 年轻的狮子—— 晄看见枫牙后心中留下了这个印象。 长长的黑发盘在头顶附近,以簪子扣住了小巧的头冠。身穿嫩草色的丝绸单衣,束有深蓝色的腰带,腰上则插着嵌有翠玉的宝剑。每当具有丰盈光泽的雪白马匹蹬向地面,披在肩上的锦缎披风便会随风翻飞。 王族等级的华丽衣裳自是不在话下,但是对方英气凛然的容貌,就连身为男性的晄也在一瞬间看得出神。高挺的鼻梁、立体的下颚线条,散发着强而有力光辉的双眼笔直地注视着前方。年纪与二十岁的大哥相仿吧,或者又再年轻一点。但体格比大哥还要壮硕结实,所以他才会将对方联想成年轻的狮子也说不定。 在枫牙亲王的正后方,一名穿着深绿色单衣配上黑色披风的青年跨坐在另一头黑马上。看起来比大哥大了两、三岁。他记得是启翁说过的,名为累焰的王爷的占术师。这名青年也有着秀丽端正的五官,不过待在彷佛是太阳般发着光亮的亲王身边时,累焰带有沉稳气质的美貌就会让人联想到影子。 亲王与臣子微微将视线投向跪坐在地的四人之后,就这样扬长而去。 「好帅喔~」 晄站直身子,目送着王爷的背影时不由得小声低喃。 「等等,小晄,你可别说我也想要骑马喔!」 莉由蹙起柳眉。 「是想骑没错啦~不过,马匹只有富有的有钱人家或贵族才养得起吧。我也没有认识那种朋友~」 「你应该还没忘记吧,在你小的时候,你曾经试图跨坐在狗的背上结果受了重伤。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刖把牛或者鹿当作是马的代替品骑上去喔!」 「噢噢,原来还有这一招啊!」 听着这段对话,启翁有些发愣地笑道:「真是活力充沛的弟弟呐。」 「谢谢你,他可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弟弟喔。」 舜十足认真地道谢。 ※ 王都·奄。 「阳甲王驾到——」 卫兵的话声响起后,等候的官吏们一同低头行礼。 最内侧的一扇门左右敞开,大王头戴前后垂有白色玉藻的冕冠,身披绣有金银丝线的宽松上衣走了出来。正是第十八代殷王,阳甲。 高堂上铺满了毛毯,上头又覆了一层织锦,大王便坐在织锦上头。 「都抬起头来吧。」 大王一声令下后,官吏们将头抬起。 「听说耿邑的大半街道都被洪水淹没了吧。」 阳甲王蹙起眉心,用力叹了口气。尽管举手投足显得温文儒雅,仍然难掩憔悴的神色。 「死伤人数据说成千上百,河岸边的小米田悉数遭到摧毁,耿邑城的存粮也都被冲走了。」 在大王的右前方,下颚蓄着浓密白胡的老人应道。老人是担任宰相一职的曹晏仲,军部出身的他,有着看不出已届七十高龄的强健身躯。 「今年夏天隞邑才刚遭受到洪水的肆虐。自今年年初开始,黄河泛滥所引起的灾害包括大大小小在内,就已经有六起了。」 手持笏板的动作优雅从容,具有白皙美貌的大史令·隗利条接着说道: 「根据微臣占卜后显示的结果,今年之内,似乎会再发生一次泛滥的灾难,而且这次恐怕还会殃及到王都。」 「是祖灵在作祟吗……抑或者,是吾国触怒了河神吗?本王该怎么做才好……」 大王不安地瞟向利条。所有政事都是依贞人占卜出的结果而决定。一旦发生事情,殷王经常会向贞人之首,也就是大史令征求意见。利条在十五年前阳甲王即位之际,就因为拥有世间罕有的占术才能,以年仅二十岁之姿就被拔擢为大史令,深受阳甲王的信赖。 「对于耝灵或土地种的祭祀始终未曾怠慢,微臣心想,也许有必要再次召开一场盛大隆重的祭典。但是,在那之前——」 利条的视线投向坐在对面的晏仲。利条尽管拥有足以影响政治的发雷权,但并没有恃宠而骄,仍然相当敬重经验丰富的老宰相,晏仲的意见。这份讲求公正的性格,不仅让大王,也让其他贞人及臣子们更加深了对他的信任。 「首先,应该要对淹水的耿邑伸出援手吧。还有,也必须探查黄河上游的情形才行。今年比往年多雨,或许算是老天的旨意,但是以往这点程度的降雨并不会引发洪水。老臣认为,也许是河川上游发生了什么变异也说不定。」 晏仲神色肃穆地抚着白须。 「是啊,救援对策就交由晏仲负责,利条你就准备祭祀——」 大王点点头,环视在正前方待命的贞人们好一阵子: 「章玄。」 最后大王的眼光停驻在一名恭敬地低垂着头的壮年贞人。听见呼唤后,章玄缓缓地抬起头来。细长的锐利双眼,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带着老练的端正容貌,莫名地让人联想到孤高的猛虎。 「就由你占卜黄河上游的情形吧。看看是否如晏仲所言,有什么异状。假如有的话,又是怎样的异状?以及对付异状的方法。」 章玄也是位优秀的占术师,尽管预知未来的才能比起利条稍稍逊色,但是能坐在原地知晓远方所发生之事的千里眼能力,在历代贞人当中也算是数一数二。 「遵旨。」 章玄再次缓慢地 低下头去。 「阳甲王十五祀,九月。于庚申之日章玄卜卦。问曰:黄河上游有无异变否——」 章玄立即在座落于重屋西北方的水之间当中进行占卜。 大王执行政务的大殿称为重屋。重屋被分为九个区块,遵循五行,四个角落分别设有水、木、金、火,而中央设有土之间。方才大王与主要官员们集结的场所是土之间,由于占地最为宽广,又有大室的别名。 大王也自大室移至水之间,观看章玄的占术。宰相晏仲正在金之间拟定救援的策略,大史令利条则开始着手准备祭祀。 章玄边咏唱咒文,边以凿子在龟甲上敲出凹洞,再过火加热。龟甲上生出了战裂,章玄眯起锐利的双眼注视着皱裂的走向。 「此次黄河的灾厄,皆起因于栖息于黄河当中的化蛇。必须借用黄帝传承下来的炎招戈,方能讨伐化蛇。如此一来,黄河的泛滥就能平息吧——微臣是如此解读的。」 章玄将龟甲递向大王。 「化蛇……是古老的水妖吧。不过,炎招戈吗……」 阳甲王沉着脸吐出叹息。 「神代黄帝所做的炎招戈……据说是把神圣之戈,除非是蒙受天帝喜爱之人,否则根本连拿也拿不起来不是吗……如今这个国家中还有人拿得起来吗?」 「但是,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 「本王记得,炎招戈放置在亳邑汤王的灵庙里吧。」 「因为建立吾国殷朝的初代帝王,汤王,是炎招戈的最后一位主人。」 「……本王,如果是蒙受天帝喜爱的人就好了呐……」 大王闭目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抬起脸庞。脸上浮现出近似于自嘲的笑容。 「亳邑是枫牙的领地吧。派遣使者通知枫牙,本王也会赶往亳邑。」 ※ 「炎招戈?那是什么东西啊?」 晄割着小米的动作倏地停下,仰头看向昌。 「就是一种可以干掉怪物,传说中的兵器啊!」 昌勾起厚唇咧嘴一笑。昌是里长启翁的孙子,年纪与大哥舜同为二十岁。身长超过八尺,是个肌肉发达的大块头青年。 「我有听说过喔。那是黄帝做出来的兵器,夏朝的初代帝王禹就是靠它平定了凶猛的黄河,连汤王陛下也很重用它——」 莉由忙碌地将割下的小米穗收集至笼子里。 自从晄等人搬至亳邑来,至今已过了一个月。 舜每天都至下城的青铜器打铁铺工作,晄则是打猎、采山菜,或是耕田农作,藉此得到每日的食粮。今天由于启翁的小米田需要人手割穗,才会拜托晄与莉由前来帮忙。 启翁的小米田沿着黄河沿岸往前长长延伸,这阵子由于连续降雨,结穗的小米都已经紧紧贴在了地面上。今日的天空也是厚实的云层低垂密布,可能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听说大王正在寻找可以驱使炎招戈的强者喔。」 昌手上虽然拿着镰刀,却迟迟没有进行割穗的动作,整个人兴奋得静不下来。 「咦~为什么现在要找啊?」 晄也马上对这一类的事情涌起兴趣。 「你知道先前对岸的耿邑黄河淹水的灾情吗?」 「嗯。我们在搬来这里之前,就是住在耿邑附近喔。我正有点担心,不知朋友们是否平安无事呢。」 「听说那是化蛇在作祟喔!」 「化蛇?」 「是只栖息在黄河当中的怪物。最近这阵子到处都有洪水吧,那些好像全部都是化蛇引起的呢。」 昌将小米的收割工作撇在一旁,开始说明: 「所以只要铲除化蛇,洪水就会平息了,可是能够打倒化蛇的,就只有炎招戈而已。不过,毕竟炎招戈是半神的黄帝做出来的兵器,重量非比寻常,一般人根本拿不起来。所以大王贴出了告示,祭出奖赏悬赏能够使用炎招戈的能者。」 而测试勇者能否拿起炎招戈的地点,就在枫牙亲王的居城,亳邑城。 「所以我在想等一下要去亳邑城看看。去亳邑城走路用不着半天就会到了。我有自信论力气的话,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也想去!」 晄的双眼顿时熠熠发亮。与昌相比之下,虽然身高跟体格都还在发育途中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拿得起那么笨重的兵器,但他至少想去见识一下。 「你在说什么啊。等到你们回来,天都已经黑了喔。割小米的工作怎么办呀?」 莉由拧起秀眉。 「可是,奖赏可是小米五十石十年份耶!要是能够得到奖赏,就不用在这里割这些小不隆咚又湿答答的小米了!」 「五十石!就算家里有十个人一年也吃不完吧!而且还是十年份?」 「除此之外,还有宝玉、棉袄的衣裳,还有青铜制的锅子等等。」 「青铜制的锅子倒是已经不需要了啦……」 晄的家中早已摆放着大哥做的成堆青铜器。而且从锅子、火炉乃至洗手盆,全部都刻有恐怖的——在大哥眼中看来很是美丽的——人面雕刻。 「我说你们,真的以为自己驾驭得了炎招戈吗?夏禹和汤王都是振兴国家的英雄,都是万中选一的人喔。你们以为自己是那么特别的人吗?」 莉由耸耸肩。 「那种事情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就算明知不可能,勇于尝试才称得上是男子汉啊!」 晄与昌纷纷反驳。 「男人就是这样——你们看看现实吧。如果不在今日之内将这片田收割完毕,不久之后又会下雨,小米穗就会发霉喔。别做那些白日梦了,快点工作吧。」 莉由是现实主义者,一点浪漫情怀也没有。正因如此,尽管大哥因为兴趣而到处转换工作地点,每次工作又仅能拿到微薄的薪资,还是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可是,莉由……」 昌搔了搔头。 「光是种菜耕田的话,就算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棉袄的衣裳吧?我在想如果能够得到那些奖品,你冬天就不用挨寒受冻了……」 说到这里,昌粗犷的脸庞涨得通红。 「你是为了给我棉袄的衣裳吗?」 莉由瞠大双眼。 「呃那个,首先当然是如果我拿得动炎招戈的话啦——」 「你的好意恕我心领了。」 昌都还没说完,莉由就已断然回绝,太阳穴上还浮着青筋。 「咦?」 这回轮到昌将眼睛瞪得老大。 「我很感谢你的好心,不过我这个人不怕冷。就算万一你和夏禹及汤王一样是被选中的英雄——唔,虽然绝~对不可能啦——但是就算百万分之一你被选上了,我也不需要什么棉袄的衣裳。因为我已经决定打死不拿男人给的东西了。」 「为…为什么……普通人都会想要吧?不是富有贵族的话,根本穿不起棉袄的衣裳啊。还有我不明白?打死不拿男人给的东西是指……?」 「因为之后会很麻烦啊。反正一定是想和我交往,或者叫我嫁——」 「莉姐!我们就先去亳邑城看看罗!」 晄慌忙插入两人之间,打断莉由说的话。 「只是想要试试看而已,去一下马上就回来了!对不起喔,之后就麻烦你了。昌大哥,走吧!」 晄一把抓起眨着眼睛的昌,将他拉向田间小路。 「等一下,小晄!」 撇下姐姐的呼唤声,晄快步往前走。 「怎怎怎么回事?我说了什么惹莉由生气的话了吗?」 昌瞥向后方。莉由已经再次 开始割穗,表情显得相当可怕。 「别在意啦,并不是昌大哥的关系。可是,我劝你不要再说要送莉姐东西,也别对她表示出好感比较好喔。」 「为什么?我是很认真的……那个…对你的姐姐……毕竟她是大美人,工作又认真……」 「你就放弃莉姐吧。如果是昌大哥的话,其他对你有意,想嫁给你的女孩子应该是多得不计其数吧。」 昌不仅性格好体格好长相也算不错,又是拥有田地的里长的孙子。不受欢迎才奇怪呢。 「为什么?难…难道,莉由心里已经有意中人了——」 昌脸色惨白。 「不不不,这一点绝对不可能!」 晄断然说道: 「因为莉姐她非~常地——讨厌男人喔!」 亳邑的中心街道由高耸的城墙所包围。亳邑是许久以前汤王在此定都时所建造的城池,据说城墙一边的长度就多达半里。 「人好多喔。」 穿过城墙的东门,走入城内的晄见到里头热闹的景象后大吃一惊。整顿得平坦整齐的道路两侧并排着露天小贩,大批人潮在其中来回穿梭。手推车也频繁地来来往往,每辆货台上都满了成山的蔬菜、肉类,或是陶器布料等物品。 「亳邑真是富饶呢。领主大人虽然年轻,却是相当有能的人才。」 晄回想起了枫牙亲王当时宛若年轻狮子般的英姿。 「讨厌男人……是吗,讨厌男人啊。」 然而昌没有答腔,魁梧的肩膀无力下垂,不断低声喃喃自语。从村子来到这里的一路上,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啊,对了,居城在哪里啊?不快一点的话,真的就没办法赶在日落之前回到村里了喔。打起精神来吧,莉姐除了我跟舜哥之外,所有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她都讨厌,所以不是针对昌大哥你个人啦。」 虽然不晓得这样的安慰是否奏效,但总之得拉着昌前往居城才行。 「喂,小晄。如果我能拿动炎招戈,又能打倒化蛇,让莉由见识到我充满男子气概的一面的话,她会不会喜欢上我呢?」 「嗯~……」 姐姐的厌男症可说是与生俱来,也算是生理上的本能反应,所以他心想还是不可能吧,但目前只是先说了句:「也许吧。」毕竟昌都已经二十岁了,这时还意志消沉到和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商量这种烦恼,若是再点破事实就太残酷了。 「是吗?好,我会加油的!」 昌猛地挺起胸膛,抬脚大步向前。 「啊,可是,还是不要抱太大期待比较好喔……」 晄慌忙追上昌的壮硕身躯。 跟在昌的后头走了一阵后,露天小贩及采买的平民人潮都逐渐减少,相对地,外围有着豪华白墙的住宅与马车的数量则多了起来。马车里头都坐着身穿宽松黑边大衣的官员,或是披着华美织锦长挂的贵族。另外带着数名随从,车厢上盖着华美布料的马车,应该是属于王族的女性所有吧。 最后,昌终于停在一处晄至今从未见过的气派大门前方。光是大门就比晄住的房子还要大。此处是亳邑城的南门,站在原地往左右看去,比昌的身高还要高出数倍的白墙往东西方一路延伸至远方尽头。 「我是来参加炎招戈的测试。」 大门前方站着身穿盔甲腰上佩刀的守门卫兵,一见到体型魁梧的昌后,便毫不迟疑地打开大门。 「我是陪他来的。」 晄也向卫兵们点头致意,穿过大门。 另一名非守门的士兵带领着晄两人往深处走去。 「哇~好厉害喔~好大~好漂亮~!」 汤王在建立殷朝之后,有段时间,这里都是大王居住的宫城,现在看来,确实有着宫城的气派。 左右两侧并排建有好几栋富丽堂皇的大殿,屋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墙壁白得叫人眩目,建得离地面有些距离的殿堂上设有走廊。大殿与大殿之间由名为堂涂这种较高的走道互相衔接,堂涂上又铺着带有光泽的砖瓦。种植在大殿与走道一旁的树丛葱郁茂盛,底下还点缀着晚开的牡丹与大朵的玫瑰。 晄好奇地东张西望,昌则是非常紧张,走路显得十分僵硬。 不久之后,他们来到一处地面皆铺满了白砂的广阔庭院。 除了身穿盔甲的卫兵之外,其他还有穿着平民服装的十几名男子也成排站在里头。每个人都是胸膛结实颈项粗壮,衣袖挽起露出的上臂肌肉就如同巨瘤一样向上隆起。 排在最前头的男子站在连接大殿走廊与地面的阶梯前方等待。阶梯上头看来是什么东西也没有。 「炎招戈呢?」 晄从队伍中稍微探出身子,寻找着传说中的兵器时—— 「大王特地远从王都来此,亲自考察是否有人能拿得动炎招戈。不过现在大王正在用午膳,因此炎招戈也被收进了大殿里头。嗯,反正不久之后就会开始啦。」 站在晄两人前方的男子为他们解答。 「经你这么一说,肚子都饿了呢~」 晄连忙安抚一听到午饭就开始叫了起来的肚子,这时数名官员从前方右侧的大殿中现身,手持笏板静穆地走过铺有砖瓦的堂涂,最后在正前方大殿的走廊上一字排开。紧接着,一名官员朗声宣告:「阳甲王驾到——」前来测试炎招戈的男人们立即一同在白砂上跪下,让额头抵住地面。吮也跟着众人行叩拜礼,不过还是微微抬起脸蛋䝼向前方。 正面的大门缓缓敞开。 大殿内挂有薄纱帘幕,后方可以见到一道戴有四角冕冠的人影。同时大王身旁也坐着好几道身影,想必枫牙亲王也在其中吧。 「将炎招戈运出来吧。」 一名官员举起笏板后,前方左侧的大殿当中推出了一辆板车。两名卫兵拉着车把,另外两名卫兵则自后方推动。 板车上放有厚厚一层绸缎,炎招戈正恭恭敬敬地摆在上头。由于距离遥远,细节的部分无法看清,但长度约莫是长剑的一半,刀身与刀柄皆由青铜所打造,看来是把再普通不过的戈。此一武器也可以在握柄的部分接上长木棒挥舞,但如今并未接有木棍。 板车开始推上堂涂,「叩隆叩隆」车轮的吱嘎声相当刺耳。板车或许也不易在砖瓦上移动吧,总之四名卫兵全都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尽管乍看之下非常普通,但看来炎招戈确实如同传闻所言极度沉重。 板车停在正面大门的前方。 「开始吧!」 人影自帘幕后方下达命令后,站在走廊上的一名官员开口朝排在第一位的男子说道:「无妨,尽管走上来吧。」 趴伏在地的男子站直身子,拢好上衣的领口,接着脱下鞋平整放好后,这才走上阶梯朝帘幕后方的大王欠身行礼。 「草民是相邑的——」 多半是在大王面前太过紧张,男人的嗓音显得十分低沉,难以听见名字,但如果是相邑的话,对方当真是不远千里而来。似乎全国当中自许为大力士的男人们,都陆陆续续来到了这里。 男子重新面向板车,伸手探向炎招戈。 晄直起上半身,咽着口水注视那名来自相邑的某某人。昌、以及排在晄前头的男子们皆抬首观望。 一开始,男人以单手握住炎招戈的握柄,随即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又以双手握住。 然而,传说中的兵器却是不动如山。 男人张开双脚用力踏稳。 「喝!」 连晄这个看的人听了都不禁跟着使起力来。 男人手臂上的肌肉隆起,连青筋也浮现出来。没两下子,脸庞已涨得越来越红。 「唔唔唔!」 男子紧咬着牙,上半身大幅后仰,即便如此炎招戈仍是未离开绸缎半分。 「停手吧。」 官员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想必是至今的挑战者都是这副情况吧。 话虽如此,普通的青铜器不可能这么重啊。到底里头藏有什么机关呢。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上头呢?还是说受到了诅咒?昌大哥,你没事吧?你觉得拿得动吗?」 「谁知道……」 昌看来脸色惨白。 第二位、第三位挑战者都与相邑的男子是相同的结果。 第四名男子则是将炎招戈拿起了约莫一寸。「噢噢!」周围顿时一阵骚动,帘幕后方的大王也探出了身子。但是那名男子光是将其举起,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总觉得,这好像跟臂力没有关系呢。」 因为第四名男子的身材皆比前面三人矮小,年纪也几近壮年。 「能够拿起炎招戈的人还不出现吗?再这样下去,村子就要全灭了啊。」 壮年男子走过身旁的时候,晄听见了他如此低喃。 (其实是炎招戈在选人吗?) 也许它想找的,是不以奖赏及名誉为目的,而是能够正确使用自己的人。 接下来,尽管有几个人能将炎招戈拿起一或二寸,但是大部分男子都无法动它分毫。当初将神器运出汤王的灵庙,又放上板车的那些卫兵们的辛劳,真是可想而知。 就在十几名男子皆试过之后,终于轮到了昌。 「不…不行,我根本办不到……」 昌迟迟难以起身,膝盖疯狂颤抖。 「下一位,快点!」 官员催促道。 「是…是的!」 昌摇摇晃晃地站起。 「加油!不要去想那些棉袄衣裳的事情了,你就一心一意想着要平定黄河吧!」 晄拍向昌魁梧的背部,但是过度紧张的昌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昌抬起抖个不停的双脚走上阶梯。 「草…草民是亳邑的……」 昌用虚软无力的嗓音报上姓名,然后伸手摸向刀柄。下一秒,他的庞大身躯陡然倾斜—— 咚磅、啪咚、叩隆叩隆! 昌在走廊上晕厥过去,结果直接自阶梯上一路滚下。 「昌大哥!」 晄连忙冲上前去。昌浑身发软地躺在白砂上头,脸色铁青嘴唇也毫无血色。看来是因为太过紧张,一碰到炎招戈之后就出现了贫血的症状。 「昌大哥!你没事吧?振作一点啊!」 晄摇动着昌的肩膀,就在这时—— 「他晕倒的时候,也许头部撞到了阶梯。千万不能去摇他。」 一道话声自帘幕后方传出。晄回过头去,恰巧声音的主人正从帘幕后头走出来。他吃了一惊,心想是阳甲王吗?但头上的饰物截然不同。既然随侍在大王身旁,就表示是王族的人或是亲信吧?无论如何,一定都是身分极为尊贵的高官。 虽然形容一名男子很美丽也许很失礼,但是对方真的是位既美丽又优雅的人。稳静沉着的态度显示出他的年纪较长,但是白皙的肌肤却如同年轻女子,让人完全猜测不出他的年龄。 #插图 「将他搬至下人的房间吧,让他在那里歇息一会儿。」 那位高官朝卫兵招手。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晄低头行了一礼,正要与被数名卫兵抬起的昌一同退下时—— 「你的名字是?」 那名官员却开口唤住了他。 「我是晄!」 晄转过头答了这句之后,便小跑步追上昌等人。 「怎么了?利条,难得见你向平民少年询问名字。」 阳甲王问向回到殿内的稀世占术师。 「微臣在那名少年的身旁看到了光。」 「光?」 「那光十分混沌,不晓得从何而来,难以估计……」 利条眯起双眼,透过帘幕凝视着少年的背影。 当晚,在夜深人静之际,晄与昌才终于回到村里。 晄先送后脑勺上肿了一个大包的昌回到里长家中后,才登上山丘的小径。灰暗的天空里没有一点星光,周围亦是伸手不见五指,但晄家依然灯火通明。 「糟了……」 察觉到站在家门前的两道人影后,晄缩起身子。 「小晄!」 莉由冲上前来紧抱住他。「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这是十八岁的姐姐对十五岁的弟弟该有的举动吗?虽然有点难为情,但一想到是自己不好才会害对方这么担心,他也无法推开。 「我们一直很担心你喔。」 舜也难得地沉着一张脸。 「对不起……因为昌大哥昏了过去,才会在那里让他休息一下。」 「我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他就只是体型魁梧而已,胆子却跟老鼠没有两样!」 莉由对其他男子做出严厉的拙评。 「你肚子饿了吧,等我一下,我现在去热汤给你喝。」 莉由放开晄后,快步走入屋内。 晄也想进屋时,手腕却被舜拉住。 「你今天去了居城吧。我听说现在阳甲王与贞人们都来到了亳邑城,你见到他们了吗?」 「大王一直坐在帘幕后面喔。倒是有个像是高官的人叫住了我……可能是贞人吧。是位皮肤白皙很漂亮的人。」 「他有对你说了什么吗?」 「只是问我名字而已。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不过,你不能再到居城去了喔。」 「我想也没有机会再去了吧,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小晄很可爱啊,搞不好会被召为男宠也说不定喔?」 啊啊,那种姐姐又加上这种哥哥,「饶了我吧~」晄在心中大叹口气。 「只有舜哥你会那样想而已。在其他人眼中,我根本一点也不可爱。」 「咦~是吗?大家还真是没有审美观呢。」 算我拜托你,这些话可别在他人面前说啊——晄暗暗呐喊。 贰 被解除的封印 「今天好像也没出现能够使用炎招戈的人呢。」 枫牙自大王的寝宫返回自己的宫殿后,一屁股坐在毛毯上。 「是吗?」 累焰应道,手上拿着小刀削下梨子的皮。原本这是宫女的工作,但是现在已是深夜,他早已命令她们退下了。 「我总觉得再这样耗费时间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听说就连大史令利条大人的占术,也无法占卜出谁能拿起炎招戈。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得到吧。」 枫牙与累焰并未参观今日的检阅。 枫牙实在看不惯庶民与炎招戈竭力苦斗的那些场景,因此带着累焰前往领地视察。 「阳甲王就像是想拼命攀住救命的稻草一样,不断徵召平民。这种心情我也不是不能明白,但是就连拥有黄帝血脉的王族都只能勉强拿起,更别说是一般老百姓了。」 将炎招戈运出汤王灵庙之际,枫牙早已率先亲身尝试。然而他光是提起行走就已精疲力竭,根本不到能够挥舞的境界。阳甲王也让其他王子、占术师及咒术师们上前尝试,但每个人顶多只能抬起一或二寸的高度而已。 「除了炎招戈之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打倒化蛇了吗——?」 枫牙皱起英眉。 比起前阵子淹水的耿邑,这座亳邑算是地处在较为上游的位置,因此这回并未传出灾情,但是难保总有一天这座城镇不会受到洪水的肆虐。 「为何化蛇要引发洪水呢?是在诅咒殷朝吗……?」 「臣听说化蛇平时是性情温和的水妖,但是一旦大发雷霆,就会爆发出难以平息的凶暴行为。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触怒了化蛇也说不定。」 累焰将切成月牙形的梨子盛进盘中,递至枫牙面前。 「虽然不晓得他为何发怒,但至少别把无辜的人民卷进来啊。」 枫牙拿起梨子送进口中咀嚼。 「河堤的补强工程已经完成了。为了以防万一,也已经准备好了百姓的避难场所。但是,若是小米田遭到冲毁,百姓多半无法熬过今年的冬季吧。」 「还有约莫一半的田地还没收割完成吧。」 「至少要努力将灾情降到最低——」 这时枫牙猛然抬起头,看向累焰。 「累焰,你占卜看看吧,看化蛇现今在哪里,又会降下多少雨量。倘若能预估泛滥的时间和规模的话,还能事先想出对策。」 累焰有着优异的咒术才能,居住于王都之际,亦拜大史令利条为师。利条对于他天才般的能力,甚至开口赞道:「假使早生个十几年,现今的大史令就会是累焰了。」 「遵命。」 累焰迅速开始准备卜卦。平日他总是在重屋进行占卜,但是顾虑到大王与贞人,他便决定直接在枫牙的寝宫中卜卦。 「阳甲王十五祀,九月。于丙午之日累焰卜卦。问曰:化蛇身于何处矣——」 累焰在龟甲上敲出窟窿,以火烧烤。 「枫牙殿下……」 累焰凝视着出现战裂的龟甲,低声开口: 「化蛇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你说什么——?」 枫牙探出身子。 「化蛇早已在遥远的过去被封印在异界当中,如今依然未获得自由。」 ※ 「真是的!我明明没做什么会引来化蛇怨恨的事情呀。」 在倾盆大雨之中,莉由撩起裙摆一边咕哝抱怨,一边快步走下山侧的斜坡。 「我可是很期待香菇汤的耶—化蛇这个讨厌鬼!」 晄也鼓起了双颊,背着装有少许柿子与栗果的篮子。 这座小山名为蛇哭山,就位于晄等人居住的山丘的东侧,南方斜坡上的杂木林由于日照充足,到处都结有丰富的树果及果实,对于薪资微薄的一家人而书,这里一直是他们充沛的食物来源。 这一天难得一大早就天气晴朗,晄与莉由心想:「香菇差不多可以采收了。」于是兴高采烈地背着篮子开始上山,没想到却突然下起了大雨。 「最重要的是家里的衣服呀!都还晒在外面呢。亏我一大早就努力地在清洗那些堆积如山的衣服~连小晄的棉被我也拿出来晾了耶!」 「咦~?那我今晚要怎么睡啊?为什么连棉被也拿出来晒了呢!舜哥一定又会跟我说:既然如此,那就来我的房里睡吧——!」 「要抱怨就去跟化蛇说吧,下雨又不是我的错!」 当他们两人互相斗嘴的时候,忽然自山上的方向传来了陌生的低沉声响。 「这是什么声音……?」 莉由侧耳倾听,不安地抓住晄的衣摆。 就在这时,脚底下出现一阵奇妙的震动。 「是山崩——!」 「怎么办!小晄,呆站在这里太危险了……」 「快点逃吧!」 晄拉起莉由的手,跑在潮湿的山路上往北边前进。面向黄河的北侧,长年累月柔软的泥土皆会被河水冲刷带走,致使坚固的岩石露出地表。晄心想那边的地盘也许比较不容易崩塌吧。 然而土石滑动的轰隆声响距离愈来愈近。他逃错方向了吗—— 「别追过来啊~!」 「都是因为小晄你说了化蛇的坏话啦!」 「骗人~是吗?化蛇大人,对不起!我不会再骂你了,请饶了我们吧!」 看来祈祷没有奏效,现在甚至连后方都能听见树木劈哩叭啦倒下的声音。土流已经快要追上他们了。 「呀~小晄!小晄!」 莉由完全陷入了恐慌状态。 就在这时,晄的心脏「扑通!」用力跳动了一下。慌张无措的心情急遽平静下来,脑中一片清明澄澈。耳中深处响起了吹着海螺般的旋律。 「往那边——」 晄牵着莉由的手,走进不成道路的草丛里往西北方奔跑。 「小晄,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可是,那还有着什么东西。」 他自己也不晓得究竟有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认为。但是,极度清醒的脑海里就只有前往那里这个念头而已。 晄在几乎无法看清眼前景象的倾盆大雨当中狂奔,不久之后,赫然见到眼前有座裂着开口的岩石洞窟。不论是高度还宽度,都足以一次容纳两个人。 「快点进去那里面!」 晄将莉由拉进漆黑一片的洞穴当中。下一秒,大量的土石挟带着「轰隆——」的震耳声响自洞口旁迅速崩落。 「天呐——」 晄背对着洞窟入口,让莉由靠着岩壁并且护住她。 过了一会儿后,轰隆声终于停下,只剩下沙沙沙的大雨声。 「得救了……」 两人一起吁出长长的一口气。 看向洞窟外头,被冲断的树木正以奇异的角度从泥土当中探出头来。看来山崩已经停止了。 「我还心想蛇哭山这个名字虽然恐怖,但是对贫穷人而言是座好山呢,现在看来果然山如其名是座可怕的山。」 莉由也站起身,拧乾湿漉漉的长发。 「蛇哭……是吗,就是指这道声音吧。」 晄看向洞窟内部。 「什么,雨的声音吗?」 「不,不是。是一种嗡嗡嗡的声音,好像蛇在哭泣一样……洞窟里头有风在流动吗?」 「我没有听到那种声音喔。话说回来,蛇会哭吗?」 莉由竖起耳朵,最后偏过螓首: 「好了,快点回去吧!再继续待着会感冒的唷,而且我也担心家里的衣服和棉被。」 莉由自洞窟入口抬头仰望天空。 「嗯……」 然而晄非常在意洞窟内部,很想去发出声音的地方看看,而且感觉是非去不可,这让他坐立难安。 就在这时,洞窟里头传来了「喀啷~」石子滚动的声响。莉由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接着又有互相耳语的话声与衣服的摩擦声变作回音传来,隐约可以瞥见火把的亮光。 「难道是山贼?」 晄浑身僵直,莉由紧握住他的手。 「有谁在那里吗?」 是年轻男子的嗓音。在高高举起的火把光芒的照亮下,两名青年的脸庞浮现而出。 身材高挑披着锦缎披风,戴有小巧头冠,宛若年轻狮子般威风凛凛的英俊青年是—— 「枫牙王爷?」 亳邑的领主就站在他们眼前,身旁跟着影子一般的随行臣子。 「你们二位是?」 「草民是住在附近的晄,这位是家姐莉由……」 晄慌忙下跪行礼。 「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们来采香菇……碰巧遇上山崩……」 亲王二人走上前来。 「你们全身都被雨淋湿了呢。」 尔后亲王将视线移向跪在晄身边的莉由,不由得睁大双眼紧紧注视着她。 濡湿的衣服紧贴在身躯上,使得她肩膀与胸型的曲线毕露。莉由以为对方是在看着自己的胴体。 「在看什么嘛……」 虽然是极为小声的抱怨,但莉由的话声还是传进了亲王的耳中。 亲王吃惊地眨了眨眼。即便是自言自语,至今也未曾出现过会对亲王如此说话的女子。 (莉姐,算我拜托你,不要连王爷都惹毛啊……) 晄抱着祈祷的心情,等待领主的回应。 「失礼了。我只是——只是觉得你非常美丽,才会不由得看呆了。」 亲王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就连身为男性的晄看了也会心头狂跳。看来不会受到惩罚了,晄安心地吐了口气。但莉由听见后只是将俏脸往旁一撇。这阵反应又让亲王大为吃惊,瞠目结舌,嘴巴还微微半开。 俊美且英姿飒爽,古都亳邑的年轻领主—— 只要是年轻女孩,莫不对他向往迷恋。不过,那是指一般女孩。会有女子对他回以这种反应,想必这是第一次吧。 「枫牙殿下——」 披着黑色披风的随行臣子开口叫唤僵在原地的亲王。晄记得他是王爷的亲信,名为累焰。 「是否要回去了呢?既然听不到声音,再继续找下去我想也是白费功夫。况且既然发生山崩,也得去看看山脚下村子的情况才行。」 「声音指的是这阵嗡嗡嗡的声响吗?现在还有喔。」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非常在意这阵声音的晄,不禁脱口而出。亲王与累焰皆吃惊地看向晄。 「你听来像是蛇在哭泣的声音吗?」 「嗯……不…对。但是家姐说她没听到那种声音……」 亲王目不转睛地瞅着晄瞧,接着将目光投向累焰。 「晄少爷,能请你站起来吗?然后将背脊挺直。」 累焰开口要求。 「是的……这样子吗?」 于是晄站起身维持着直立不动的姿势。累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晄。 #插图 「你身上缠绕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是与生俱来的吗……抑或是基于咒术所生的呢?无论如何,我想你身上具备着异于常人的力量。」 「什么?」 「你说你听得到蛇哭的声音,看来也不是在说谎。」 「我才没有说谎呢,撒这种谎也没有意义吧。」 晄低声咕哝。 「晄,麻烦你带我们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去吧!」 亲王急切地说道。 「等一下!为什么小晄得要在这种乌漆抹黑、不晓得会跑出什么东西来的洞窟里替你们带路啊?」 莉由霍然站起,望着美形王爷的眼神显得十分骇人。 亲王不禁退缩,露出了不符合凛然年轻狮子形象的表情。 「…………有件事情我们无论如何都得确认不可。也许这关系着亳邑…不,是殷的存亡。我希望能借助晄的力量。」 「你说攸关殷的存亡——也就是说,这是件关系到国家灭亡的危险事情吧。请你不要把我家的小晄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 「……国家若是灭亡了,你们也会很困扰吧?」 「只要小晄平安无事就——」 晄连忙打断话说到一半的莉由,活力十足地喊道: 「我来带路吧!既然是国家大事的话,我也没办法撇下不管啊!」 其实不管国家大事是什么,想去发出声音的地方看看才是他的真心话。 「不胜感激,那就麻烦你了。」 「是的!」 「等一下,小晄!」 晄牵起脸色苍白的莉由,咧嘴笑道:「没问题的,莉姐,有我在你身边。」 「什么在我身边嘛……要是山贼或怪物跑出来该怎么办呀!」 莉由紧紧握住晄的手,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开脚步。 手持火把的累焰走在最前头,晄等人则跟在后方走入洞窟。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四个人的影子摇摇晃晃地映照在洞窟的黑色岩壁上。应该是自然形成的洞穴再加上人工打造,地面凿得相当平坦,即便是在狭窄之处,也有一名大人可以直立通行的高度与宽度。随着不断往前进,空气也愈来愈阴冷。 见到发丝滴着水珠,将上衣领口拉紧的莉由后—— 「你不冷吗?」 亲王遂解开了披风的钮扣,打算披在莉由的肩膀上。然而莉由回以一句:「不用了。」明显摆出臭脸。 「为…为何……你不喜欢玫瑰油的香气吗?」 仅穿单衣手拿锦缎披风的亲王僵在原地,嗓音听来大受动摇。 「不是的,是男人的体臭会——」 「莉姐!」 晄慌忙插嘴。 「难得王爷好心这么说了,而且要是莉姐感冒了我也很困扰啊。喏,还有着玫瑰花的好闻香气呢,你闻!」 晄一把自王爷手上拽过披风,披在莉由的肩膀上并且迅速打结。 「既然小晄你都这么说了,没办法,我会忍耐的。」 「忍耐……」 亲王的脸颊抽搐。 「呃~王爷,那个,国家的存亡指的是什么事情呢?所以你才会没有带任何卫兵就来到这里吗?」 晄急忙转移话题。 「呃…嗯,其实是这座蛇哭山当中,封印着一只古老妖怪。」 「古老妖怪是指……化蛇吗?」 亲王与累焰皆瞠大眼睛。 「你为何知道——」 「就是隐隐约约……这么觉得啦。」 晄真的就是隐约如此认为而已,连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可是,化蛇现在不是栖息在黄河当中,最近四处频传的洪水祸害也是他引起的吗?」 晄偏过头。 「看来隐瞒也没有用呢……」 王子再次跨出步伐,心情想必是已经回复,凛然的气势重新回到他脸上。 「累焰占卜了化蛇的下落之后,发现化蛇目前身处异界,而异界的出入口似乎就在这座洞窟的深处。」 当初是阳甲王直属的贞人,占卜出洪水是栖息于黄河中的化蛇所引起的灾难。因此这种像 是在怀疑大王贞人的行为,必须要格外谨慎小心才行,所以亲王两人才会极机密地来此确认真相。 「但是,我们怎么样也找不到那个出入口。洞窟的内部就像是座迷宫一样,根据累焰的占卜所示,出入口会发出蛇哭般的声响,但我与累焰都听不见那道声音。」 然后当时又传来地鸣声,他们便决定返回洞口,于是与晄两人相遇。 「能够遇见可以听到声音的人真是太好了,这或许也是天帝的庇佑呢。」 见到亲王朝自己绽开笑容,晄也跟着开心地扬起灿笑,莉由却是不满地嘟起红唇。 往前走了一阵之后,洞窟里出现了两条岔路。 「往这边,右边的方向有传来声音。」 晄毫不迟疑地指出方向。雨声已经完全远离,现下更能清楚地听到那阵声音。 随后他们又遇到了好几次的岔路,但晄都是直接果断地往前进。 「就是这里。」 晄指向一处像是涂上了乌墨的漆黑空间。累焰举高火把凑上前去。 前方已是尽头。累焰放下火把后,一个形状像是将瓮倒过来放置的土塚在火光下浮现而出。土塚的周围由五只青铜钺围成圆阵,每个钺上头都刻着大哥如果看到了,恐怕会喜极而泣的可怖人面图案。 「哎呀,小晄真是太厉害了!你真的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耶!」 莉由也瞪大双眸。 「风是从土塚里头吹出来的,然后碰到钺后发出声音。」 尽管事实上衣摆,甚至是一根发丝都没有任何晃动,晄仍是从土塚上感受到了狂风一般的压力。 「所以不是蛇在哭罗——虽然我完全听不到啦。」 「那是异界的风吧。臣也能隐约感应到。」 「应该是古人从封有化蛇的土塚中听到了声音,才会命名为蛇哭山吧。」 累焰与枫牙亲王皆凝视着应当是封印咒具的人面钺。 「封印并未遭到破坏,化蛇无庸置疑还待在异界当中。」 累焰下出结论。 晄也能感觉到这个土塚当中似乎封印着什么,而且他强烈地认为那就是化蛇。 「这么说来,这些大雨与洪水又是谁引起的呢?」 晄喃喃低语。 「那么——」 亲王抿起嘴唇: 「方才我也说过了,这是事关阳甲王名誉的重大机密。因此无论是在这里见到我们,还是发现了这座土塚等事,都千万不能对他人提起。」 亲王的目光锋利,晄与莉由只是面面相覼。 在几近黄昏时分,回到家的晄与莉由急忙收起衣物和棉被,放在火炉旁烘烤。但是,衣服与晄的棉被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就烘乾。原本一心期待着香菇汤,结果晚饭的汤仍是和平常一样,是仅放有些许青菜的清汤。 拼命逃离山崩,也达成了攸关国家大事的重要任务,但是结果—— 「真是好久没和小晄一起睡觉了呢。」 最后含笑入梦的人只有大哥而已。 ※ 「枫牙殿下,您在做什么?」 抱着竹简,累焰造访亲王的寝室,见到亲王拿着披风在火盆上头左右挥舞时,他不由得蹙起眉头。火盆的周围还凌散放着内衣、衣袍与长挂等衣物。 「啊…嗯,没什么啦。你来得真早呢。」 枫牙慌慌张张卷起手上的披风,塞进房间角落里想藏起来。 「要是引发祝融您说该怎么办才好?况且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枫牙殿下您一点也不臭。」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消除臭味?」 「现在房里烧着木莲,整室都是香气,任谁看了都知道吧。请您不要告诉我,您这么快就让宫女们退下歇息,就是为了要偷偷摸摸地除臭。」 累焰放下竹简,拿起散落的衣物开始折叠。 「除了实在太忙的日子之外,我每天都有洗澡洗头发……内衣也每日替换。上衣还放在樟木柜里,洒上玫瑰香油……」 枫牙盯着凌乱的衣物怔忡呢喃。 「臣都知道。枫牙殿下是位非常爱干净的人。那位名为晄的少年看来还比您更加邋遢呢。您不用在意莉由姑娘说的话。」 「我…我才没有在意那位姑娘呢!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身上留有引人不快的臭味而已。」 枫牙恼怒地大声反驳。这可真是少见。 「是是,没问题的,枫牙殿下身上总是有好闻的香气喔。」 「话虽如此,那位名为莉由的姑娘…该说她是冷漠呢,倒不如说是彻底厌恶的样子……」 枫牙将手肘倚在扶手椅上,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她是年轻姑娘,对于触碰殿下穿在身上的衣物会有些抗拒吧。」 「不对,不只是披风的事,从一开始……」 「您不是说过并不在意莉由姑娘吗?」 累焰将视线自膝盖上的衣物转向枫牙,微微露出苦笑。 「啊,是啊。我才没有在意呢,绝对——」 枫牙自扶手椅上起身,摊开累焰带来的竹简。 开始读起竹简的内容后,枫牙的双眼便发出了锐利的光芒,与方才讨论臭不臭的事情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果然,是鬼方吗——」 所谓的鬼方,是指支配着黄河上游的异民族国家。如同这块中原领土不断改朝换代,北方的民族国家也换了无数次的名字,而且自远古前的神代以来,北方人民与中原人民已经交战过了无数次。 今年开始,由于洪水的灾害太过频繁,枫牙便私自派出名为望乘的侦察队,前往探察黄河上游的情形与鬼方的动静。就在方才,侦察队的报告终于送抵。驱退下人是为了阅读这份竹简,绝不是为了除臭。 「鬼方一路南下至黄土高原,不断砍伐黄河沿岸的树林。另外,还在洛水与黄河汇合的地区兴建巨大的河堤。」 枫牙盯着竹简上的文字低声说道。 「一旦森林减少,大地的贮水量也会降低,黄河水量便会攀升吧。」 累焰将摺好的衣物放在一旁,用膝盖跪行至枫牙身旁。 「没错。而且林木消失后,那块区域的大量黄土又会流进河里,致使中原黄河的河底向上隆起。兴建洛水的河堤,是为了让黄河之水悉数流进中原吧。」 「那么,黄河的泛滥是鬼方搞的鬼罗——?」 「恐怕是。无论是筑堤还是砍伐森林,似乎都是从好几年前就开始动工的工程。他们是想一点一滴地削弱殷朝的势力,等到哪天再大举进攻吧。」 枫牙抬起头来,以凌厉的目光望向最为信赖的咒术师: 「这件事一定要上奏阳甲王才行,亦要与贞人当面对决。累焰,你做好觉悟了吗?」 「臣谨遵吩咐——」 累焰扬起微笑鞠躬行礼。 「枫牙,你的意思是章玄的占术有误吗?」 阳甲王的英眉向上挑起。 「化蛇之塚并未遭到破坏,臣弟已经亲眼确认过了。」 在亳邑城的重屋当中,枫牙跪伏在坐于上座的大王面前。在枫牙身后,累焰也一同叩拜行礼。大史令利绦及章玄则在大王身旁待命。 ——接连发生的黄河泛滥,是栖于黄河的化蛇所为。 占卜出此项结果的,正是章玄。他是位能与利条一争高下的优秀占术师,也深得大王的信赖。哪怕会被视为以下犯上,还是会触怒章玄,枫牙都已做好觉悟,将鬼方的动静,以及蛇哭山的土塚目前依然受到封印等实情,悉数告知大王。 大王带着困惑的神情看向章 玄。 「章玄,枫牙如此之说——」 枫牙保持着伏地的动作,仰头看向章玄。对方浑身散发着让人联想到孤高老虎的威严,同时闭目沉思。 「微臣不过是将自己占术的结果,依己所见据实以告罢了。既然枫牙王爷亲眼确认了土塚并未遭到破坏,那就是微臣的卜卦出了差错吧。」 章玄眼帘低垂,静静答道。 (真是出乎意料呐——) 枫牙与累焰原本都预计对方会极力反驳。 「是吗——那么,枫牙,如你所言,现在就不再寻找炎招戈的使用者了,要尽快返回王都,赶紧扩充军备以防鬼方来袭才行。话虽如此,如今黄河暴涨也无法使用水路,只能趁着雨停的时候赶路了。」 阳甲王面露无可奈何的神情。 「首先得在耿邑部署兵力——在降雪之前,鬼方应该会落脚在淹水过后的黄河北岸镇上。尔后明年春天,等到黄河水势和缓之际,想必会以那里为踏板渡过黄河,直接袭击王都吧。」 见到大王愿意采纳他们的禀报后,枫牙安下心来,继续进言。 「如今晏仲已前往耿邑。毕竟对手是鬼方,本王认为他们定当准备周全,所以还是派出刺使吧。那么,就开始着手准备返回王都奄——」 就在这时—— 「恕微臣惶恐。」 一道凛然的话声打断了大王。是至今始终不发一语的利条。 「微臣认为立即放弃炎招戈未免言之过早。」 众人的视线一同望向利条。 「枫牙亲王见到的那个土塚,真的是化蛇的所在地吗?也许占术有误的,是累焰而不是章玄大人喔?」 利条带着甚至算是冷漠的神情凝视着枫牙。 「怎么可能——」 累焰至今的卜卦从未出错……枫牙本想这么说,但是利绦并未给予他插口的机会。 「王爷有证据能够证明,那里绝对是化蛇的土塚吗?」 那位名为晄的少年也亲口这么说了——枫牙将这句话吞回口中。他不想将一般平民卷进此事。况且光是如此也称不上是证据,一个不小心,少年也许还会被迫背上损害贞人名誉的罪名而受到惩处。 「枫牙亲王,臣也很清楚累焰是位优秀的占术师。但是,若论技巧与经验,他都还远远不及章玄大人。过于相信累焰的占术,贸然展开行动,反而非常危险。」 枫牙咬紧下唇。累焰是利条亲手拉拔长大的徒弟,应当是最了解累焰才能的人。为何对方现在却如此不由分说地指责呢。 「大史令大人的这番美言,下宫真是不敢当。」 这时章玄抬起头来: 「话虽如此,也不能断言是累焰大人的占术出了差错。即便是下官,也非万能之人。洪水究竟是起因于化蛇,还是鬼方搞的鬼——一旦采取了错误的决策,国家便会灭亡。微臣希望大王深思熟虑之后再作判断。」 在占卜现今发生之事这项千里眼占术方面上,尽管章玄的能力还略胜利条一筹,这时他仍是谨言慎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阳甲王身上,做出最后决定的人是大王。 「嗯…嗯……利条,章玄,你们双方再一次占卜黄河泛滥的原因吧,同时也增派援军前往耿邑。一待雨停,本王便会返回奄,枫牙,你就在亳邑继续寻找炎招戈的使用者吧。」 大王下令后,一行人叩头行礼:「遵旨。」 「总之,真是太好了呢。」 累焰走在回廊上准备返回宫殿,同时扬起微笑。过午时分的天空依旧覆着厚重的云层,看来随时都会降雨。 「是啊,大王也下达了妥当的裁决。虽然利条大人否定你的占术这点,让人实在是有点不甘心呐。」 枫牙微板起脸答腔。 「那位大人平常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尽管是自己的从弟,他也不会心怀偏袒吧。」 其实自己也相当不甘心,但累焰只是沉稳回答。 「哎呀?这真是说人人到呢。」 他们在回廊上转过弯时,利条就站在前方。白皙的美貌转向朝自己走近的枫牙两人。此处与大王的寝居为反方向,看来是特地在等着他们。 「枫牙亲王,累焰。」 利条平时总是优雅从容,如今脸上却面无表情,隐约像在发怒。但是,若是章玄生气那倒也罢,利条有什么理由生气? 「请两位务必尽速找到炎招戈的使用者。」 他低声说道。 「利条大人,我相信累焰的占术。既然化蛇不在这个世上,寻找炎招戈的使用者也只是白费时间吧?不过当然,大王也已经如此下令,我自然会尽力寻找。」 大史令的目光十分冰冷,但枫牙毫不畏惧地笔直回望。 「利条大人,是我的占术出错了吗?依利条大人占卜出的结果,果然此次黄河的泛滥是化蛇所引起的?」 累焰惶惶不安地介入师傅与主子之间。利条的视线一瞬间落至累焰身上,但又马上投向枫牙。这时,斗大的雨珠开始倾盆落下。 「请快点找到炎招戈的使用者。如今我只能这么说。」 利条沉静的嗓音中带着怒气。 「你为什么如此生气?」 「请王爷铭记在心,此后发生的事,皆是您引来的后果。往后若有任何草率的举动,请务必三思而后行。」 利条没有回答枫牙的问题,冷淡地丢下这些话后,随即转身离开。 落下的雨珠转眼间形成豪雨。 「这是怎么回事?」 枫牙与累焰皆摸不着头绪地目送利条离去的背影。只有雨珠敲打在铺砖堂涂上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有人在黄河当中亲眼见到了化蛇的身影。 翌日早朝,亳邑城便接获了这项消息。 ※ 「怎么又下雨了呢。」 晄打开家中的大门后,仰头看向开始降雨的天空,小脸沉了下来。今天他预计要去里长家中帮忙小米脱谷。 「我不要今天晚上又只有腌渍韭菜和白粥啦~」 若是帮忙工作,就能拿到肉乾或豆子作为报酬,但是一旦下雨,使得脱谷的工作延期,就什么也拿不到了。 「再稍微忍耐一下吧。明天这些针线活儿就能做完了,届时我再到下城买些上等的肉回来,就能煮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莉由坐在火炉前方缝着衣裳说道。为了贴补家计,她在镇上的裁缝店那里待到了一份缝纫的工作。 「舜哥要是再多接点工作就好了~就算这份工作很好,但只能拿到一点薪水的话,根本没有意义嘛。」 晄大感发毛地低头看向靠在大门上的青铜钺。依照惯例,上头又刻着咧嘴邪笑,浑圆大眼的人面图样。大哥虽是位技巧高超的工匠,但是有个一旦做出喜欢的青铜器就会带回来的坏习惯。这部分的费用就会从薪水当中扣除,因此他们家经常是一贫如洗。 「爹也是这样呢。大哥刚好遗传到了爹奇怪的癖好吧。」 莉由轻笑出声,眼睛仍然紧盯着针线。以前爹也是青铜器工匠,一家人的居所总是飘泊不定,爹也会将做好的青铜器带回家里来。 「我要是也拥有爹或是舜哥那样的才华就好了——然后绝对不会把做好的东西带回来,就可以拿到很多钱了。这样一来,就能每天都吃到肉了吧~」 可惜的是,晄完全没有遗传到父亲的才能。虽然有段时间他曾与大哥一同在青铜器工坊当中习艺,但是不是老被削刀割伤,就是被窑火烫到。另外每当发生意外之际舜又会闹得鸡飞狗跳,工作完全没有进展,爹娘甚至苦 苦哀求晄:「拜托你了,你千万不能去当工匠啊!」 「唠唠叨叨抱怨也没有用吧!总之我先去里长家看看罗!」 晄向莉由报备之后,便关上家门。 在他走下山丘的时候,雨势又变得愈来愈大。这样看来,小米的脱谷工作一定会暂停吧。 「真是的!今晚的晚饭该怎么办嘛!」 晄改变方向,打算折回家里。就在这时:心脏忽然「扑通!」猛力一跳,脑袋瞬间变得莫名清晰。 (这种感觉是——) 跟在蛇哭山中发现化蛇的洞窟时一样。 (黄河里头……有着什么东西。)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这样想,但是总之,绝对有着什么东西—— 晄胆颤心惊地回过头。 连日来的降雨使得水量暴涨,黄河江水发出轰隆隆的咆哮声往前翻滚。大雨当中视野不佳,对岸呈现着灰蒙蒙的色泽。 (正在逐渐逼近……) 除了黄褐色的河水之外什么也见不着,但晄就是知道那个东西正在逆流往上游去。 一闪一闪——水面上白银的鳞片发出亮光。那些鳞片不断扭动,缓缓地在水面上移动。 那是……既粗且长的蛇背。 晄彷佛受到蛊惑般,眼睛紧盯着蛇背不放。 蛇背两侧如同蝙蝠般,长有巨大的羽翼。翅膀不疾不徐地划开河水,巨蛇逆着江流往上游去。 蛇头自水面当中窜出。 自额头乃至背部皆生有鬃毛般的长须,头部两侧各自突起了扭曲的利角。犀利的偌大双瞳为金黄色,一路裂至脸颊两边的大口当中可以窥见獠牙。与其说是蛇,看来更像是条龙, 「难道是化蛇……」 晄从未听说过化蛇有着怎样的姿态,但他强烈地认为这头巨蛇就是化蛇。 「怎么可能……化蛇应该还被封印在异界里头啊……」 巨蛇的双眼飘渺地瞪视着虚空,彷佛在说——自己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 「土塚——得去确认蛇哭山的土塚才行!」 晄拔腿狂奔。 「果然洪水是化蛇引起的吧。」 阳甲王以粗鲁不耐的语气说道。 「其中也许有所误会——」 枫牙欠身行礼,张口欲答。 「哪有什么误会!并非只有一、两个人看见化蛇而已。黄河沿岸的好几个村庄都已经陆陆续绩传来快报了。」 在亳邑城的大室中,大王坐在最里侧,左右分别是利条与章玄为首的贞人以及文官。枫牙与累焰跪伏在地,大王和其他官员正好围在一旁。 目击到化蛇的传闻已经传入大王耳中,现在正紧急召开朝议。 「本王相信了你的说词,正要紧急派遣支援部队到耿邑呢!」 「对抗鬼方的防御工作还未完成吗?」 枫牙抬起头来。 「既然洪水是起因于化蛇,也没有必要防范鬼方了吧。」 大王注视着枫牙的眼神十分冰冷。 「无论至今的洪水究竟是谁引起的,鬼方绝对不会错失这个大好机会。千万不能松懈戒备啊!」 「在这种大雨当中,即便是鬼方自傲的悍马军团也无法移动半步吧。就算鬼方已经逼近黄河北岸,要横渡暴涨的黄河也实在太危险了。倘若又不幸被化蛇吃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这铁定就是鬼方的目的所在。大王若是不相信臣弟的下属收集到的情报,就请派出王使前往确认鬼方的军队究竟南下到了何处吧!」 「够了,别再说了!鬼方之事本王不想再听,现在必须尽速商讨对付化蛇的对策才行!」 大王以拍赶苍蝇般的动作拂开笏板。 枫牙以恳求的眼神来回望向坐在上座的利条与章玄,然而两人皆是无语地眼眸低垂。 (我失去信用了吗……) 枫牙将苦涩的心情吞回腹中,行了一礼后起身离席。「微臣也就此告退。」累焰也跟在枫牙身后。 枫牙在别室当中召集自己直属的文官武官。该做的事情太多了。 「尽快确认鬼方的动静,并且派出使者前往通知耿邑的晏仲大人。另外再向亳邑的居民们贴出告示,让他们将粮食全部搬往高处!告诉众人,尽量做好准备以备能随时避难——」 紧急事项分配完毕后,他换上骑马装束。 「您要去哪里?」 累焰询问。 「蛇哭山。我要亲眼去确认土塚。」 枫牙以阴沉的嗓音答道。 「骗人的吧……」 晄直奔蛇哭山的北边斜坡,来到面向黄河的洞窟附近后,不由得停下脚步哑然失声。洞窟的入口已然崩塌,中间空着一个大洞。之前来时听到的蛇哭声已经消失,相对地,来自异界的风正猛烈迎面扑来,吹得肌肤泛疼。 「化蛇跑出来了……」 这下子根本无法进入洞穴里确认土塚。大洞是化蛇冲出时造成的缺口。 「可是,为什么……?」 阳甲王手下的贞人占卜的结果,显示出洪水是化蛇引起的,但是当时化蛇仍被封印在异界当中。至今的洪水究竟是谁造成的,还有事到如今为何化蛇又会出现在人世间?谜团变得愈来愈多。 当他茫然地呆站在洞窟入口前方时—— 「晄!」 背后有人叫唤他的名字。晄回过头去,只见枫牙与累焰穿过岩石缝隙间跑了上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到一只好大的蛇在黄河里头游动,心想难不成是化蛇……」 「我们今早也接获了这则消息——」 来到入口前的枫牙与累焰见到洞窟的大洞后,错愕地瞠大双眼。 「封印被破坏了吗……」 「好像是。异界的风也很惊人……呜哇!」 这时生有翅膀的小蛇忽然从洞窟当中飞出。外型与黄河当中的化蛇十分相似,但是体长大约三尺,只比晄的单臂长了些许。 晄等人迅速压低身子,闪避那只小化蛇。小化蛇在雨中一直线飞向黄河,「扑通!」一声跃入黄褐色的河水当中。 「刚…刚才那是?」 「应该是化蛇的眷属吧。原本与化蛇一同封在异界当中,但是封印解除之后就跑出来了。」 累焰一脸肃穆地回答。 「必须封住土塚才行——也许连其他妖怪也会透过此处来到人世间也说不定。我们走吧,累焰。」 枫牙站起身,迈步走向大洞。累焰如影子般随行在后。 「等一下,我也要去!」 晄追上两人。 「太危险了。你已经看见刚才那条小化蛇了吧?快点回家去。既然洞窟里被穿了这么一个大洞,这回不用你带路我们也能找到土塚。」 枫牙边跑边回头,以严厉的语气制止。 「可是我想去!就算你说不行我也要跟!」 总之就是想去,无论如何都非去不可——会这样想的自己他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脑袋里头莫名滚烫,迟迟无法降温。 晄以偌大的双眼笔直注视着亲王。 「真拿你这小子没办法,就这么想主动闯入虎穴当中吗?」 「是的!」 听见少年精力充沛的应和后,枫牙怔了怔。 「枫牙殿下小时候也是这样呢。一看到高木就想爬,一有洞就想钻进去。都不晓得害臣有多么担心呢。」 累焰闷闷地道。 洞窟当中真是惨不忍睹。上方岩壁崩垮,石墙坍方,原本平坦的地面也堆积着众 多岩石与砂子。仰赖着累焰点亮的火把光芒,晄跟在枫牙身后,一面跨过岩石堆一面往深处前进。 「小心一点,搞不好随时都会出现大型坍方。」 枫牙仰头看向砂粒纷纷落下的岩壁,警告两人。 「王爷,化蛇从异界跑出来是最近一两天的事情吧。那么,至今的洪水到底是谁引起的?」 晄再次提出一开始来到这座洞窟时,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 「恐怕是鬼方。」 枫牙说出了鬼方至今的动静。 「不仅如此,今年也比往年多雨。或许是鬼方曾经祈雨也说不定,所以河川才会泛滥成灾吧。」 「那么,为什么事到如今化蛇才要破坏土塚跑出来呢?不对,化蛇有办法自己破坏土塚吗……抑或者,是某个人破坏了土塚?」 「不晓得。现在就是为了要确认这件事——」 就在这时,「喀啦喀啦」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了岩石崩毁的声响。 枫牙猛然抬起头,晄也凝神注视着黑暗深处。「啪沙啪沙」的振翅声逐渐逼近。 「过来了!」 亲王拔出挂在腰间的长剑,累焰也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架好长剑。 #插图 不久之后在火把光亮的照明之下,一只生有约莫三尺长羽翼的小蛇现出踪影,朝着晄等人笔直冲来。 「快趴下!」 晄迅速趴伏在地。 枫牙长剑往上一挥,在火把的亮光当中,只见长剑的剑光一闪,漂亮地将小蛇一刀两断——看起来是这样。然而小化蛇只是被刀身弹飞出去,撞上岩壁后,「砰咚」一声坠落在地。它状似痛苦地扭着身子,鳞片却一点伤痕也没有。 「用普通的剑斩不断吗——?」 枫牙低头看向小化蛇,反手重新握好剑柄,抵住它的头打算给予致命一击。 「等一下!」 晄慌忙起身,奔向小化蛇身旁。小蛇露出白肚挣扎扭动。 ——好痛…好痛喔。 细小的悲鸣传入晄耳中。 「没有必要非杀了它不可呀……它只是看到火把的火光吓了一跳,才会扑上来而已。」 「但是,化蛇是会引发洪水的妖孽,让它活着太危险了。」 「可是,这么小的化蛇不可能有办法引起洪水吧?而且它在哭喊着好痛,好可怜喔。」 「你听得到妖怪的声音吗?」 「咦?王爷你听不见吗?」 枫牙与累焰面面相觑。看来小化蛇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也许和异界的风声一样,有人听得见,也有人听不见。 小化蛇扭动着身躯,终于翻回正面。 「快走吧!不过,离开之后可不能引起洪水喔。」 晄朝小蛇如此说道后,往旁退了两、三步,让小蛇能有逃脱的空间。小化蛇「啪沙!」一声张开翅膀,飞往出口的方向。 「既然主子已经苏醒过来了,杀死一只小蛇也毫无意义——」 枫牙见小化蛇离去后,将视线投至晄身上:「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呢。」 「就算是妖怪,也和人类鸟兽一样都是生命啊。怎么能滥杀无辜呢。」 语毕之后,晄才发现这话对王爷太过失礼,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 「不,没关系,你说得没错。」 枫牙没有发怒。微微睁大的双眼,甚至带着一抹微笑。 (王爷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晄不由得高兴得回以灿笑。 忽然间,注视着晄的枫牙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我们以前有在哪里见过吗?」 「不久之前才在这里见过面吧。」 「不,是在更早之前……抑或者,是你跟某人很相似……?」 「一个月之前,我们在搬来亳邑的那一天,出外田狩的王爷有瞥了我一眼唷。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不,是你的笑脸……」 枫牙认真思索了一阵之后,「也许是我多心了。」最终吁了口气。 「首要之务是要封住异界的洞穴,快走吧。」 枫牙将视线拉回洞窟内部,再次开始行动。 幸好接下来小化蛇没有再出现,数刻之后他们便抵达了土塚所在的场所。 「呜哇……好惊人……」 眦抬起手臂遮住脸庞。异界的风挟带着惊人的气势迎面吹来,刮得脸颊疼痛不已。 原先土塚的所在之处如今空着宽约二丈(注:一丈为3。03公尺)的大洞,异界的风正从中「轰隆隆」地疯狂送出。累焰似乎也被异界的风吹得颇为疼痛,皱起端正的面容,但枫牙好像完全感受不到。 在洞穴周围,之前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五只青铜钺皆已战裂散开。累焰捡起其中一只,观察表裹。 「似乎是他人以咒术破坏了钺。」 「化蛇并不是自己跑出来的,是鬼方动的手脚吗……?」 「倘若是他们,为何还要大兴土木地砍伐森林与兴建河堤?若是企图藉由洪水削弱殷朝的势力,之后再趁势进攻的话,从一开始就解除化蛇的封印不就好了吗……」 枫牙目光险峻地注视着累焰拿在手中的破碎神器。 ——请王爷铭记在心,此后发生的事,皆是您引来的后果。 他回想起了利条说过的话。 此后发生的事,是指化蛇复活一事,还是鬼方入侵一事呢? (是我中了圈套吗?抑或是大王落入了陷阱……?) 枫牙咬紧下唇。 「总之必须封住洞穴不可——里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晄将视线拉回洞穴上头。妖怪的气息乘着异界的风不断吹来。 「可是,神器一旦遭到破坏,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封住这般巨大的洞穴呢?」 累焰将火把举至洞穴上头。晄也跟着觎向洞穴当中,但火焰的光亮悉数被黑暗吸走,根本无法估计洞穴有多么深。来自异界的狂风依然强劲,晄感受到阵阵针扎般的痛楚后,立即缩回脸蛋。 就在这时,「轰——」洞穴深处响起了龙卷风过境般的惊人声响。 「危险!」 晄慌忙捉住正在窥看洞穴内部的累焰腰部,将他往后一扯。下一秒,洞穴当中窜出了无数的小化蛇。 「哇哇!」 晄抱着累焰直接跌坐在地。火把自累焰的手中飞出,掉落地面。小化蛇们像是夏天的昆虫般,在火把火焰的周围转着圈飞来绕去。其中还有力道过猛撞上了上方岩顶与石壁的小蛇。 想必是因为长时间被封闭在昏暗的场所当中,晄可以听见小化蛇们见到火光后所发出的惊惧叫声。 「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先到外面去吧!」 手握长剑的枫牙说道,眼睛仍然紧盯着彷佛发狂般不断飞舞的小化蛇们。压在晄身上的累焰按着额头坐起身,晄见到他指缝间淌下鲜血后,惊得瞪大双眼。 「累焰大人,您受伤了——!」 枫牙听到这阵大叫后回过头去。 「并没有大碍,只是被化蛇的角划伤而已。假使不是晄少爷拉了我一把,我恐怕脑袋已经飞出去了吧。」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血流得真不少。」 自累焰指间滴落的鲜血流过脸颊,转眼间就将衣服染成红色。枫牙先将剑放在一旁,迅速自衣袖中取出手巾。 「这种时候怎能劳烦枫牙殿下您——」 累焰抬手严辞拒绝,枫牙随手拍开并在累焰的额上缠上手巾紧紧绑好。 「晄,你和累焰两人先离开!」 枫牙 背对着晄两人,架好长剑。 「可是,这个大洞不能放着不管啊——」 晄动作迅速地捡起所有散落在地的青铜钺,一边避开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的小化蛇,一边沿着正方图形将青铜钺放置在洞穴边缘。 「木、火、金、水——」最后大喝一声:「土!」将剩余的一只青铜钺丢入洞穴当中。 「伏羲大人、女娲大人、神农大人、河伯大人啊,谁都可以,请祢们快点塞住这个洞穴吧!」 晄大喊之后,下一秒狂风倏地戛然静止。 「好耶,成功了!」 接着,「来,快走吧!」捉起累焰的手。 「你……会布设结界吗?」 「之前舜哥做过类似的事情啊。我大哥是青铜器工匠,我们家里有很多那一类的钺呢!」 晄咧嘴一笑,牵着累焰的手缓慢地沿着墙壁开始前进。 (这名少年……) 累焰目不转睛地盯着晄的侧脸。 (那些神器应该已经因为咒术而丧失了力量,所以化蛇才能从异界当中逃出来。他竟然仅靠那些破碎的神器,而且咏唱的还是根本不正确的咒文,就成功布下了结界……) 累焰难掩惊愕之色,但晄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继续往前。 三人的移动似乎刺激到了小化蛇,其中一只朝晄等人的方向飞扑过来后,紧接着其他小化蛇们也像是受到了牵引般一起冲上来。 「飞过来了,快点!」 「哇啊~!」 晄压低身子,捉着累焰的手小跑步往前狂奔。 枫牙趁隙捡起火把,掷向晄的前方。晄拿起火把,照向满是落石的崎岖道路努力往前行走。「锵!」听见长剑撞上小化蛇坚硬鳞片的轻脆声响时,晄往后回头。只见枫牙正以精湛的剑艺一一打倒盲目冲上来的小化蛇。 「好厉害……」 「枫牙殿下在受封亳邑领地之前,基于某些缘由曾经担任武官之职,在奄三师当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剑豪喔。」 三师指的是左中右三支军队。据说负责守护王都的奄三师,是集结了全殷最优秀的士兵所编列而成。倘若在三师当中又是屈指可数的剑豪的话,表示枫牙的剑艺确实非常强劲。 (枫牙王爷真的好厉害喔!明明这么年轻,就能将亳邑统治得有声有色,就连我说了不敬的话语,他也会认真倾听——剑艺又那么强。) 晄不禁看着枫牙看到出神,然后不晓得绊到了什么,头部「咚!」地一声撞上岩石。 「好痛~……」 「你没事吧?」 「没…没事。」 现在不是陶醉崇拜的时候了。亲王是为了他们在战斗。晄加快脚步跑向洞窟的出口。 见到出口的亮光之后,原本横冲直撞的小化蛇们一齐将视线转向外头。因为它们感应到了黄河的气味。 「你们的主人就在黄河里头喔!用不着管我们了,快点过去吧!」 晄大声疾呼之后,小化蛇们便一窝蜂地拍振翅膀,飞过晄等人的头顶直奔出口。 洞窟内顿时悄然无声,刚才的乱斗彷佛是场错觉。三个人的急促呼吸声在洞中形成奇妙的回音。 「你既然……能与妖怪沟通的话,一开始跟它们那样说不就得了吗……」 枫牙上气不接下气,咕哝抱怨。多半是被小化蛇的利角刺穿的吧,枫牙华美的披风上头到处都出现了裂痕,肩膀上的衣服也满是小洞,手背也有像是撞到岩壁的擦伤。 「对不起,因为我一时间完全慌了手脚……」 晄虽未被小化蛇们攻击,但是老是跌倒,膝盖与手肘满是擦伤。最明显的伤口就是额头上的肿包。 累焰的脸色苍白,额头依然血流如注,另外再加上洞窟中冷空气的关系,他全身不断微微发抖。 「得快点止血,并让他恢复体温才行!」 「看来没办法撑回城里了,借住附近的民家吧。」 枫牙将长剑收入鞘中后,脱下自己的披风为累焰盖上。 「王爷不介意的话,请来我家吧。走路过去不用两刻钟就能到了。两位都是骑马吗?」 「去去去去你家……?」 枫牙不知为何显得非常手足无措。 「是的。因为我老是受伤,家里经常都备有止血的药草与纱布喔。」 「莉莉莉由在吗……?」 「应该在吧。她正在做些缝纫的零工,干劲十足地打算在明天之前做完呢。」 「是吗……」 「怎么了吗?」 「呃…不……那个……」 枫牙心中五味杂陈,既想见面,却又有点害怕见到她。 (现在不仅浑身满是一污泥,衣服又破破烂烂……) 他实在不想让莉由看见自己现在这副德行。见面之后她铁定马上就猜得到,他们是经历了一场洞窟大冒险与小化蛇大混战吧。真要见面的话,也该让自己看来整洁体面一点,好让对方的好感度往上增加…… (我在想什么啊?) 总之,一定要尽速为累焰包扎才行。 「那…那么,就麻烦你带路了!」 枫牙结巴僵硬地回答。 叁 神器守护之人 「天呐,好严重的伤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晄一打开家门后,莉由马上面色如雪地扑了上来。但不是冲向额头淌着鲜血的累焰,而是肿了个大包的晄—— 「哎呀!连膝盖也受伤了,一定很痛吧。来,快点进屋吧,浑身都湿答答了嘛。得快点换下湿衣服擦乾头发才行……」 「…………莉姐,有客人来喔……这两位是枫牙亲王与累焰大人。」 莉由这时才注意到跟在晄身后的两名青年。 「哎呀,有什么事吗?」 「因为累焰大人受伤了,我才会带他们回来。」 在我说之前就要注意到嘛……晄暗暗叹气,「请进。」招呼两人进入屋内。 「欢迎。」 莉由基本上还是照着规矩欠身行礼,却面无表情冷淡至极。 「打扰了……」 枫牙亲王以细若蚊蚋的音量说完后,脱下鞋子走上竹蓆,让累焰坐在火炉前方。 莉由瞥了一眼两人的样子后,朝屋里大喊: 「大哥!帮我拿止血药和纱布过来吧!顺便还有替换的衣服,小晄的和哥哥的两人份!」 这栋房子就一般平民而言算是占地颇大,登上玄关之后就是置有火炉的主厅,里头是以壁板隔开的小房间。 「舜哥在吗?」 「他说他做好了铸型,明天开始会在打铁铺住上一阵子,所以今天早点回来了——啊,你看你,连手肘都流血了。」 莉由忙不迭地以布擦拭晄的身体,完全无视于火炉旁的两位青年,而且还是身分非常高贵的大人们。 「怎么啦?啊,小晄!」 打开房门后露出脸来的大哥反应也是一模一样。 「头上怎么肿了那么大一个包呢?」 舜奔向弟弟,弯下膝盖,「会不会觉得头晕或想吐?还有其他地方会痛吗?得躺下来好好静养一阵才行呐!」然后上下抚摸晄的身体确认伤势,也是完全没将晄以外的人放在眼里。 「那…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可以麻烦借点止血药吗……」 枫牙再也按捺不住地开口。 「啊,有访客吗,真是失礼了。」 舜的目光终于转向两名青年。 「这位是亳邑的领主,子枫牙殿下,旁边那位是羌累焰大人喔。」 晄开口介绍后,舜微微蹙起眉头,但又马上恢复成平时的和善脸孔。 「这可真的是失礼怠慢了。草民是晄的大哥,名为舜。」 舜立即端正坐姿,做出面对贵族时应有的正式礼仪。 「草民现在就去拿止血药过来,请您稍候一下。」 但是舜有礼恭敬的态度,就只有这么一下子而已。他拿来装有药草的碗钵与纱布,动作迅速地为累焰的额头做好紧急处理之后,又马上奔回晄身边。 「小晄!不能用脏手去摸伤口,要是化脓了怎么办?」 亲王与臣子的存在似乎在一瞬间就自舜的脑袋中完全消失。 「不用那么大惊小怪啦,我没事的。」 「不行,一定要好好擦药才行!啊,这里也有擦伤不是吗——」 「哎呀,居然红肿成这样,得快点冰敷!」 「那是前天被蚊虫咬伤的啦!哇~等一下啦!」 莉由与舜开始脱起晄的衣服,仔仔细细地确认有无受伤。 「呃,该怎么说呢……真是惊人的兄姐溺爱啊。」 「说得没错……」 枫牙与累焰错愕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结果晄全身被剥得精光,连不疼的伤口也涂上了药。 「下次回家时别再伤痕累累的罗。」 让晄换了衣裳,额头上的肿包也盖上湿布之后,这对兄妹才终于感到心满意足地放晄重获自由。 枫牙与累焰在火炉旁开始褪下湿透的衣物,莉由则在火炉的另一头将切好的蔬菜丢进锅中准备做饭。由于枫牙平时都是由宫女伺候更衣,他并不在意有女性在场,但是莉由看来并非如此。 「咳……」 她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将脸撇向一旁。这时舜拿着替换的衣物走上前来。 「真是非常抱歉,请两位在里边更衣吧。因为莉由非常讨厌看到殿下的身体。」 (讨厌……她讨厌看到我的身体吗?她真的讨厌我到这种地步……?) 原本依贵族之礼而言,应该是让莉由退下才对,但是满心错愕的枫牙没有心思去在意对方的无礼。枫牙无比受伤地垂下肩膀,跟在舜身后离开主厅。 「这是——侍奉嬉氏的尧大人的作品吗?」 听见累焰的低声讶叫后,枫牙回过头来。 累焰注视着一只置放于墙边的偌大青铜制器具。那是一只方形的尊,在祭祀时用以装纳神酒,上头缀有巨象与猛虎等兽类的精致雕刻。 「真的吗?」 枫牙聚精会神地看向累焰审视着的精细图案。 「这些云纹雷纹是尧大人亲手雕出来的,我绝对不会认错。」 比起拿来当作日常使用的器皿,青铜器大多的用途都是祭祀用的咒具,此外多数的占术师与咒术师都是使用尧打造的青铜器。 「我自身是位青铜器工匠,既喜欢创作,也喜欢收集。这只尊很漂亮吧?看看那猛虎鼻孔的优美弧度、华丽弯曲的羊角、巨象神圣庄严的气质!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我真想看看真正的大象呢。王爷曾经看过吗?」 舜带着陶醉入迷的神情凝视着青铜的象鼻。 「不,我至今也还从未看过,但是听说王都最近运来了西域献上的大象。不说这个了,尧大人与你是何种——」 「王都里有大象吗?真好~真想看看呢~也有开放给一般平民参观吗?果然不亲眼见识的话,就没办法做出优秀的作品呢。」 乍看之下是位个性稳重又沉默寡言的男子,没想到还挺长舌的嘛——枫牙暗忖。倒不如说,完全没有回答到他的问题。 「不晓得西域那里是不是真的有狮子呢,饕餮和穷奇也真的存在吗?啊,后面两者是妖怪吧。那么两位就请在此更衣吧。」 舜扬起微笑,打开一间房的房门后,自己又迅速回到了火炉所在的主厅。 他们进去的那间小房间似乎是间储藏室,里头凌乱地堆积着衣柜及空瓶等杂物。 「这边也有喔。」 累焰仰头看向天花板。上方的梁柱以绳子垂挂着一只露出獠牙,用力瞪大双眼的恐怖人面钺。 「这不只是单纯的装饰品。这只钺是为了保护这个家,不受到占术及咒术的侵扰。」 「不受到占术及咒术的侵扰——」 枫牙反刍着累焰所说的话。 他们迅速换好衣服走出储藏室后,枫牙开始巡视起家中的每个角落。仔细观察后,可以发现天花板的梁柱及墙壁,到处都立有或是垂挂着青铜制的钺与戈。 (是在保护谁?又在避开谁?他们家中藏有财宝吗?) 抑或者,是这个家中有谁被妖怪蛊惑住了,或是犯下了罪行正遭到追捕?难道是为了防止他人的诅咒—— 忽然间,枫牙想起了他小时候曾经看过与这些钺戈很相似的咒具。 (我记得那的确是……) 当初放置在雪白色襁褓周围的那些东西,不正和眼前这些咒具一样,都是有着恐怖人脸的青铜制钺戈吗! 他的心脏猛烈扑通跳了一下一 ——王子就由我来保护吧! 尘封在枫牙脑海里的记忆一口气复苏。 (在十五年前的继承人斗争当中……忽然下落不 明的…我的王子……) 朝自己投来的纯真笑脸,回握的小巧手掌—— 深深烙印在眼眸深处的王子笑脸,一瞬间与晄的笑容互相重叠。 枫牙的心头不禁怦怦狂跳。 (是我想太多了吗……太过于想找到王子,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枫牙大叹口气,努力让激动不已的心悸平息下来,尔后与累焰一同回到放有火炉的主厅。 主厅当中飘来了味噌的诱人香气。莉由正搅拌着挂于火炉上的大鼎,定睛一瞧,那只大鼎也是尧的作品。 「看来衣服的尺寸刚刚好呢。我本来心想舜哥个头比较高,衣服会有点太长呢。」 晄笑着朝他们说道,显得天真无邪。 (这个笑容……果然很像。) 枫牙逐渐冷却下来的心脏,忽然伴随着细微的痛楚紧紧缩起。 「莉由做了杂菜粥,两位要一起享用吗?」 舜拿来了碗筷。 「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枫牙坐在晄的身旁,累焰则像道影子般跟在旁边。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难道是舍弟小晄对两位做了失礼的举动?」 见对方终于问及受伤的原由,枫牙简略地叙述了一遍蛇哭山的洞窟当中封有化蛇、土塚遭人破坏、以及化蛇已经苏醒回到人世间等事。 「我不晓得是何人基于何种目的,非得破坏化蛇塚不可。但是如果至今的洪水是鬼方的工程导致的结果,那么事到如今应该也没有必要再破坏化蛇塚了吧。更何况,倘若想引发洪水削弱殷朝的势力,那么从一开始让化蛇苏醒不就好了吗?」 此外,枫牙心中也暗自忧心,假使犯人得知晄等人知道了土塚一事的话,或许会前来杀人灭口也说不定。但是他又不想让晄与莉由心生不安,于是仅是说了句:「这些话千万别对他人提起。」 「那还真是不得了呢…我们当然不会说出去。化蛇之塚的事情莉由之前已经告诉过我了,但没想到土塚居然遭到了破坏。」 舜一派悠然自得,以完全不觉得不得了的语气说道: 「小晄,我明明说过了那么多次,叫你不要去插手那些危险的事情,你根本没在听喔。」 舜朝晄板起了脸孔,但是看来也根本不像在生气。 「话说回来,这个大鼎也是尧大人的作品吧?」 枫牙指向装有杂菜粥的大鼎。 「枫牙王爷,你认识我爹吗?」 晄的双眼顿时闪闪发光。 「——尧大人是你父亲吗?」 「嗯,这个大鼎是爹做的唷。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爹做的呢?你认识爹吗?」 「我们并不认识,是你爹非常有名。不过,话虽如此……」 枫牙感慨地注视着雕有优雅云纹雷纹的大鼎。他记得鼎的确是用于炊事的器具,但是青钢鼎的价格非常高,王公贵族经常都是用以作为祭祀用的咒具。更何况这还是名匠尧亲手打造的鼎。其他占术师及咒术师若是知道了现在这个大鼎当中装着杂菜粥,想必会捶胸顿足吧。 莉由将杂菜粥盛进碗中,然后放在枫牙跟前,但是不发一语——这也很让人难受。 「咦~我知道爹是一位有名的青铜器工匠,但是没想到,竟然有名到连王爷也听过他的名字呢。」 「尧大人现今身在何处?打从许久以前众人就没了他的消息,大史令利条大人也非常担心呢。」 「他五年前因为瘟疫而过世了…娘也是。」 晄的偌大黑瞳有些黯了下来。 「哎呀~那时候真的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呢。因为小晄也染上了相同的病,差一点就撑不住了,但是当初救了小晄一命的,就是这只大鼎喔。」 在没有任何人发问的情况下,舜就扬起温和的笑容自顾自说了起来。 「一切的开端就是在十六年前,家母怀有了身孕,但是由于害喜太过严重,家母她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于是家父一边向上天诚心祈求,一边制作这只大鼎,再用它煮粥让家母吃下。结果不可思议地,家母的害喜症状忽然不药而愈,随后恢复精神过了十月又十天之后便产下了健健康康的男婴,那就是小晄。」 「我第一次听说。」 晄瞠大双眼。 「我记得,尧大人确实就是在那阵子消失了踪影吧?」 枫牙搜索着孩提时代的记忆。 「关于这件事呢,其实有着非~常深的缘由。由于这只魔法大鼎的故事转眼间就在全国各地传了开来,王公贵族们莫不蜂拥而至表明想要这个鼎。但是,家母除了这只鼎之外,用其他厨具做出来的食物全都无法下咽,所以根本不能让给他人。不得已之下,家父只好等到家母能够下床行动之后,才偷偷带着我、莉由和刚出生的小晄,以及这只鼎,一同离开了长年住惯的村庄。」 「哎呀,我听娘说,爹是因为老是凭自己的喜好打造自己喜欢的青铜器,都不正确按照客人的请求,才会被打铁铺解雇喔。」 莉由偏过螓首,晄也跟着点头:「我也是这样听说的。」 「因为鼎的事情若是不保密,要是有人听见了又来抢夺,到时就麻烦了吧?」 「所以不可以说出去喔。」舜将食指抵在唇上。 「家父是位非常有名的工匠,因此无论在何处的打铁铺工作,马上就会被人认出。因此,我们一家人为了守护这只鼎,不得不一次次地搬家。然后,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也就是五年前,我们所住的村子里爆发了瘟疫——」 「已经够了。我也能隐约想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您一定要仔细听清楚。小晄当时因为发了高烧,好几天都昏迷不醒,所以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当初我没有生病,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喔。」莉由说道。 「既然王爷今日特地来到寒舍,我就特别说出莉由至今也不晓得的一则新事实吧。」 「新事实?」 晄与莉由探出身子。 「五年前的冬天,当时我们居住的北方村落忽然爆发出了原因不明的瘟疫。它会致使人类突然发起高烧,而且还会持续一整个礼拜,体力不支的人便有可能就此与世长辞,真的是很骇人的疾病。」 「再来一碗。」 枫牙递出空空如也的饭碗,但是莉由与晄,甚至是累焰也都入迷地听着舜的故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伸在半空中的碗。无可奈何之下,枫牙只好自己从那只不可思议的大鼎当中舀出杂菜粥。 「这只大鼎不仅能治好怀孕时的害喜,也拥有预防疾病的力量。因此只要吃了用这只鼎煮出来的食物,应该就不会染上瘟疫。但是那年饥荒十分严重,我们根本没有任何食物。家父与家母每天都到荒野或是深山当中采集树果草根。然而当时是寒冬时节,能采集到的食物实在非常稀少。家父与家母将采来的食物用这只鼎煮熟后,自己几乎不吃,都留给了我们三个孩子们。到了最后,家父与家母终于因为染上了瘟疫而病倒。」 「多么温柔伟大的父亲和母亲啊……」 累焰抬起衣袖擦拭眼角。 「我们努力地照料爹和娘,这回轮到我们跑到山上寻找食物,煮给爹娘吃。但是,已经太迟了。才照顾他们没多久,爹和娘就…………」 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舜和莉由皆湿了眼眶,晄也用力吸着鼻子。 「晄明明吃了神奇大鼎所煮的食物,为何还会染上瘟疫?倒不如说,晄不是因为大鼎才会免于瘟疫的荼毒吗?这下互相矛盾了吧?」 枫牙边盛起第三碗杂菜粥边表示疑惑。 「没错,这正是今日 首度要公开的真相。」 舜压低嗓音神色认真。连晄、莉由与累焰也都「嗯嗯」地将身子往前倾。 「家父曾在临终之际将我叫到他的床前。原来家父一直在追查这次瘟疫的来由,他说这一切都是蜚所引起的——」 「蜚吗……」 累焰惊惧地低喃。「那是什么啊?」晄开口询问。 「那是一种虫妖,大小与蟑螂相差无几。外形如同牛般有着自首,以及独眼蛇尾,所到之处过水则乾,过草则枯。听说只要它一出现,人世间就会有瘟疫蔓延。或许那一年的饥荒也是蜚导致的灾害吧?」 听完累焰的说明后,「蟑螂……?」莉由不禁对日常生活中的害虫大叫出声,而非虫妖。 「莉由你讨厌蟑螂吗?蟑螂这种虫子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枫牙得意地挺起胸膛。 「比起蟑螂,现在更应该重视的问题是蜚吧~」 晄交叉手臂歪过脑袋。 「不,蟑螂也是个大问题喔!每晚点亮烛火的那一瞬间,一大群沙沙沙一溜烟逃走的画面可是比妖怪还要恐怖呢!」 「很好,下次蟑螂再出现的话就呼唤我吧!我会马上赶来替你消灭它们!」 枫牙自告奋勇。 「不了,恕民女心领了。」 但是莉由迅速回决,枫牙又一次垂下肩膀:「是吗……」 舜假咳了一声。 「……我继续说吧。当时尽管家父呼吸困难,仍是告诉了我医治瘟疫的方法。也就是将蜥蜴尾两百条、蝙蝠的睾丸五十颗、壁虎眼珠一百个,再加上人参、茴香、麻黄,以及一合的蟾蜍油和一升(注:一升约是1800毫升,一合是升的十分之一)的赤犬小便,熬煮上整整三天三夜——」 「我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枫牙盯着悬挂在火炉上头的大鼎。 「只要喝下清汤部分后,这个病就能够痊愈。当时那些材料已经收集完了一大半,家父嘱咐过我,如果有谁得了病,就煮药给对方喝下吧,然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么,结果那个药汤是有做还是没做?」 枫牙不再朝碗里的杂菜粥动筷,眼睛紧紧瞅着大鼎瞧。 「要是没有任何人得病,也就用不着做了吧。但是家父与家母过世之后,小晄因为太过哀伤,连饭也吃不下。因为他说,不是娘做的饭他就不吃……」 「那时候真的很苦恼呢。因为家母的厨艺很好,我却完全不行。况且当时家里也没剩多少食物。」 莉由混着叹息苦笑。 「果不其然,小晄后来就病倒了。于是我遵照家父的遗言,决定熬煮出那锅药汤。不过当时毕竟是寒冬,很难找到蟾蜍或是壁虎。我便跳进水面结冰的池塘,又搬开被积雪埋住的岩石,真的是费尽千辛万苦……」 「我都不知道…对不起……」 晄歉疚地低下头去。 「最后终于收集到了所有材料,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熬煮——」 「是用这只大鼎煮的吧?煮了那些尾巴、眼珠、睾丸,还有小便等等的东西对吧!」 枫牙大叫出声,握着饭碗的手不断颤抖。嗓音显得尖锐。 「是的。在小晄发烧的第十天早上,我终于煮好了药汤,最后小晄也可喜可贺地迅速恢复了健康。」 舜笑容可掬。 「咦~我喝了那种东西吗?」 「我居然还吃了三碗用那个大鼎做出来的杂菜粥……」 「只有三碗没关系吧。我们这五年来可都是吃着这只大鼎做出来的东西呢!」 「我在想你们听了一定会觉得倒胃口,所以至今一直没说。不过没问题的,我之后都有确实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煮沸消毒,也趁着好天气时将它晒干了。况且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没有留下任何臭味了吧?」 见到大哥笑得温柔灿烂,「还有的话谁受得了啊!」这对姐弟不由得异口同声发出咆哮。 「这是心情上的问题啦。真是的,永远都别说不就好了吗!」 「那是因为王爷他看来很想知道的样子……」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想听!」 枫牙拿着汤匙的手猛烈颤抖。 「啊~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呢。真是累呐~」 舜悠然自得地啜起汤粥。 「不过,杂菜粥很好吃喔……」 枫牙小心翼翼地颅向莉由的表情,「谢谢。」但莉由冷淡回应。 「跟五年前比起来,莉姐的厨艺进步了很多呢!」 但听晄这么一说,「真的吗?小晄,我好高兴!」她却立即绽出如花的笑靥。 (这个差别待遇是怎么回事?) 谁也没听见枫牙心中的嘟哝。 「好了,小晄你快点去睡吧。头部受伤时,最重要的就是安静休养。累焰大人也稍微歇息一下如何?伤口才刚刚止血,要是又骑马受到晃动就不好了。」 于是舜开始准备被褥,让枫牙与累焰两人休息至傍晚时分。 「舜,可以叨扰你一下吗?」 待晄与累焰沉沉睡去后,枫牙呼唤舜来到屋外。 「这个也是守护用的咒具吧。」 枫牙站在屋檐下避雨,低头看向立于门口的人面钺。 「是的,毕竟可能还有人想抢夺那只大鼎啊?」 舜脸上勾起温和的笑容。 「你想守护的东西,真的是那只鼎吗?」 枫牙目光锐利地看向舜。 「是啊。它可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贵重魔法鼎,当中还包含着父亲对于母亲及孩子们的浓厚爱意呢。」 舜依旧带着笑意回答。 「我曾经有位应该侍奉的主子。即是前代大王,南庚王的王子。」 枫牙的双眼紧紧盯着舜说道。 「真是突然呢,那又怎么了吗?」 舜眨了眨细长的眼眸。 「十五年前,前代南庚王膝下产下了一名众所期盼的王子。尽管下任大王已经决定是当今的阳甲王,但是南庚王仍打算将自己终于盼到的孩子立为太子。真要回溯的话,吾族子家自十三代祖乙王时代起,王位继承的问题就日益严重。在背后争权的,不仅有王妃们的外戚,还有贞人辈出的氏族——南庚王在王子出世后不到两个月就忽然猝死,也有人谣传大王是遭到暗杀的。另外刚出生的王子也跟着下落不明,随后阳甲王便即位称帝。」 「王爷将这些事告诉草民又如何呢?」 「南庚王的正妃——也就是王子的母后乃是嬉氏出身。而你们的父亲·尧,长年来都是服侍嬉氏。在制作咒具这方面上,尧可说是天底下无人能出其右的名匠,许多王公贵族皆想将他纳入自己手中,但是听说重视忠义的尧,无论对方提出了多么丰硕的报酬,都未曾答应过他人的拉拢。那样的他会突然逃离家乡,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刚才也说过了吧,是为了守护那只魔法鼎啊。因为家父非常重视家母。比起对主子宣誓忠诚,对于妻子的爱意更胜一筹吧。」 「是因为我质问你那是否为尧的作品,你才会突然编出这些谎话吧?」 「突然之间,是无法编出这么长的故事的吧。况且我也不是那么伶牙俐齿的人。全部都是真的。但是仅有一件事,因为我不想让莉由和小晄知道,所以我没有说出来——」 舜的双瞳笼罩上悲伤的阴影。 「五年前的瘟疫虽是蜚引发的灾害,但是,蜚是基于某人的诅咒才会受到召唤来到人间。是为了杀害我们一家人……对方就真的那么想要那只 鼎吗……」 「诅咒——」 枫牙倒抽了口气。 「倘若莉由与小晄知道了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死的话,一定会很难过吧?所以请您务必保密喔。」 「竟然试图杀害王子……还有人在背后蠢蠢欲动吗?」 枫牙愕然低语。 「您在说谁呀?」 舜却是露出诧异的神情: 「我不晓得您在担忧什么,但是没问题的。幸好家父的才能与技术我全都遗传到了,制作对抗诅咒的道具这些小事还难不倒我。当时我医治好了小晄后,也顺势将诅咒反弹回召唤蜚的咒术师身上。」 见到对方以温和的语气说出了骇人的话语后,枫牙不禁瞠大双眼。 「你杀了他吗……?」 「是的——当然。」 舜的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直显得沉稳的细长双眸亮起了冷然的光芒。 「我绝对不会放过对我们一家人出手的家伙。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所以,我也奉劝您不要再做这些多余的试探比较好喔。」 枫牙的背脊顿时泛起一股冷颤。 #插图 「请您放心吧,这回那只大鼎当中并未设有什么危险的陷阱。啊,不过——如果您吃坏了肚子,那就是莉由煮的杂菜粥的关系了。」 舜已经变回平时和善的表情。 (这个男人……) 本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温文男子,没想到这么不好对付。 ——晄是尧的亲生儿子吗? 枫牙将哽在喉头的问题硬生生吞回腹中。 「真是打扰诸位了。」 累焰朝在门口送行的晄等人深深鞠躬。 如今雨势已缓和许多,但是天空依旧满是黑压压的乌云,四周一片昏暗。 「幸好不是很严重的伤呢。」 累焰的气色红润不少,额头上还缠绕着纱布,但已不再流血。 「我们也没什么像样的食物能款待两位,真是十分抱歉。」 舜和煦地回以微笑。 「谢谢你的招待。」 枫牙英姿飒爽地跨上白马,朝莉由露出灿笑,但后者只是冷着张脸规规矩矩地回礼致意。 正要跨上马匹的累焰,忽然仰头看向屋檐。在铺于屋顶上的茅草底下,以绳子垂吊着好几个钺。 「舜少爷,那个钺是您做的吧。钺上头散发出来的气息还很新。」 「是的。那是之前一位高宫要求订制的作品,不过由于成果我相当满意,所以就带回来了。」 舜温和一笑,莉由不禁咕哝抱怨:「所以我们家才会一直都这么穷嘛。」 「身为一位神器的工匠,您对炎招戈有什么看法吗?您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拿起炎招戈呢?」 听见累焰的问题后,「是啊……」舜的笑容依旧不变,歪过脑袋。 「我从未实际看过炎招戈,所以也无法轻易断言……不过,如果炎招戈诚如其名,是从火当中诞生出来的神器,理应无法战胜水吧。但是既然传说炎招戈能打倒化蛇,那么它必然是个特别的神器吧。」 「传说当中,曾为炎招戈主人的夏禹,以及吾国殷朝的汤王殿下,都收伏了不少妖怪。因此若要驱使炎招戈,那个人是否需要足于操纵妖魔的强大咒力,或者是能与妖魔心灵互通的能力呢?」 累焰不知为何说话的同时紧盯着晄瞧,舜挑了一下单眉。 「这我也不清楚。一般而言,神器的力量,也取决于打造之人的力量。我们这些工匠负责打造除魔及祭祀用的神器,但即便是毫无任何咒力的达官贵人,使用时也能发挥其力量。否则的话,我们早就没饭吃了吧。」 「我们家早就已经没饭吃了唷!」莉由噘起红唇,舜「啊哈哈」搔了搔头。 「很抱歉没能帮上任何忙。那么,路上小心慢走。下次再光临寒舍的话,我会用那只魔法鼎煮道特别的料理款待你们的。」 累焰隐约觉得对方是在催促他们出发,但在枫牙耳中听来,舜就像是在说:「下次再来,我会拿毒招待你们的。」 「……就不打扰诸位了。」 累焰来回盯着舜与晄好一阵子后,最后欠身行礼跨上马匹。 「好好保重喔~」 晄等人因如丝线般纷纷落下的细雨而眯起双眼,目送枫牙与累焰离去。 「晚饭该怎么办呢…听了那些事情之后,人家才不想用那只鼎煮饭呢~」 莉由发着牢骚转过身子,似乎还无法从壁虎及蟾蜍的震惊当中振作起来。 「事到如今再去想也没有用了嘛,总之快煮点东西吧。我好饿喔~」 晄跟在莉由身后走入屋内,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 「无论是那位王爷,还是那位占术师……」 舜望着枫牙与累焰逐渐缩小的背影时,如此悄声低喃,脸上的神情亦反常地十分阴沉。 ※ 亳邑城的重屋当中弥漫着阵阵白烟,同时微微透着一股烧焦般的气味,时而又出现「啪!」龟甲裂开的声响。 「怎么样?找到炎招戈的使用者了吗?」 阳甲王问向凝视着龟甲皲裂表面的贞人们。 然而谁也没有发声,只是摇了摇头或是低头保持缄默。尽管是足以被召入王宫中的优秀占术师们,谁也无法卜出炎招戈使用者的所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世上并不存在着能够使用炎招戈的人吗?总不会只有炎招戈才能打倒化蛇这个卜卦的结果其实是误卦吧?」 见到大王面露愠怒之色后,章玄率先开口回答: 「不,启禀大王,无论卜卦多少次,都仅出现唯有炎招戈才能打倒化蛇的结果。」 他谨慎恭敬地垂下眼睑,将用削刀刻下卜卦结果的龟甲递给大王。 「利条你呢?」 「微臣也是相同的结果。另外恕微臣多言,近日来化蛇不断在这座亳邑降下大雨,河堤已逐渐崩垮,必须尽早拟定对策才是。」 利条答道,同时以优雅从容的举止在龟甲上刻上文字。 「一旦亳邑的堤防被冲垮,下游的隞邑和梁山附近的邑也在劫难逃吧。更糟的话,也许还会波及至王都。」 大王抬头看向采光用的窗子。尽管现在刚过正午,覆有厚重乌云的天空却显得无比灰暗,大雨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 「可是,只要找不到新的主人,根本也无计可施不是吗?」 大王焦急地低喃,利条看向章玄。注意到对方视线的章玄恭敬磕头。 「请大王息怒。微臣占卜炎招戈的使用者是否存在时,出现的结果是有。但是,使用者究竟是谁,人又在何方,微臣怎么样也卜不出结果来。」 章玄抬起头,如同孤高猛虎般的眼神回望向利条。 「微臣的卜卦结果亦同。但是,微臣隐隐约约能够明白黄帝的用意。」 「黄帝的?」 大王与贞人们一同望向利条。 「由于无法卜出使用者,微臣便试着为炎招戈卜卦。」 利条泰然自若地接下章玄锐利的目光,开口说道: 「为了让仅有符合他要求的人得以使用,黄帝才会打造出炎招戈,作用测试用的神器。」 利条挥了挥衣袖,放下拿在手中的削刀,重新拿起笏板。 「截至今日为止,能够拿起炎招戈些许的人,皆是以大王为首的王族与贞人。王族之人拥有祖先天帝的庇护。另外,我等占术师的能力乃是与生俱来,亦是种明赐予微臣等人的资质。炎招戈这项神器,正是因为那个人身上具有的神灵之力注入其中,它的重 量才会减轻。」 「寻常百姓当中也有几人能抬够起炎招戈不是吗?那些人看来只是力大无穷,既未传承到天帝的血脉,也没有咒术的才能吧。」 「那是因为他们打从心底希望能够拯救天下苍生。是他们强烈的意念,注入了炎招戈当中吧。」 「人的意念也能转移至炎招戈上头吗?」 「只要符合黄帝期许的话——证据就是,那些仅是为了奖赏及名声而来的人们,皆无法移动炎招戈半分。良善神灵之力,与心思正当之人的意念,能够注入至炎招戈当中,但是邪恶神灵之力,以及由己私己欲而生的意念,就会遭到排除。」 「本王拥有天帝的庇护,内心也是一心救民,却也仅能抬起炎招戈些许,根本无法挥动它啊。这意思是本王不配当炎招戈的主人吗?」 大王不服地撇下嘴角。 「陛下是吾国殷朝的重要命脉,想必是天帝不愿见到大王亲自与化蛇对峙,才不赐予您足够的力量吧。」 「原来如此。即便本王有多么为人民着想,一心想打倒化蛇,但假使本王争战时丢了性命,反而对殷是一大打击吧。」 大王顿时笑颜逐开:心满意足。 「如此一来,使用者就必须要是内心正直,而且迫切希望自己能够拿起炎招戈,又有善神的庇护,还要得到神明的认可……这么多困难的条件,都得符合才行。这世间真的有那种人吗?」 「依据卜卦的结果,是有的。但是,从他至今尚未出现这点来看,也许是那个人还不晓得炎招戈之事,或是尽管知晓,却没有产生想拿起炎招戈的念头,抑或者,是还未得到守护绅及祖灵的认可。」 「不能想点办法吗?让那个人知道化蛇的灾厄,再命令他以炎招戈打倒化蛇,或是举行祭祀向守护那个人的绅明祈求——」 「即便想告知,或是祈祷,但目前连那个人是谁都还未可知。」 利条一派从容地应道,「是吗……」大王沉下脸来。 「结果,本王完全是无能为力吗?」 大王深深叹息。 「接下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枫牙殿下身上了吧……」 具有先知才赋的占术师大史令利条,俊美的白皙容貌上悄悄勾起了一抹浅笑。 ※ 「占卜能够驱使炎招戈之人是否存在时,结果是有。但不晓得是谁吗——」 在蛇哭山洞窟探险过后的翌日,枫牙听了来自利条的口信后,轻叹口气。 「累焰,你也占卜不到吗?」 「是的。臣和利条大人一样,确定确有其人,但是名字与居所等细节一概不知。」 累焰将浸有金柑的饮品注入金杯当中,再置于枫牙跟前。他的额头上还缠有纱布,所幸没有化脓,伤口也已渐渐愈合。 「利条大人认为,之所以占卜不出炎招戈的使用者,是因为对方身为使用者的条件还未全部备齐。既然如此,是指我也许还有可能性吗?只要我符合了所有条件的话,卜卦的结果当中就会出现我的名字吗?」 「您想与化蛇一决死战吗?」 累焰的眼神微微沉了下来。 「与其让从未拿过炎招戈的人上场战斗,自己又得在后头胆颤心惊地看着,倒不如由我自告奋勇还比较轻松。」 「臣非常清楚枫牙殿下在戈这项武器方面上,也是武艺高超的武将,但是殿下是亳邑的领主,要是有什么不测,届时该怎么办才好。请您考虑一下被留下来的子民们吧。」 和以前一模一样——过去每当征战之际,枫牙总是无法静下心来坐在军中发号施令,总想跑到最前线作战,累焰每每都会出面制止他。 「况且卜卦结果中未出现使用者之名,并不能断言是因为对方还未符合所有条件。也许,是使用者身在占术无法触及的地方也说不定喔。」 「你的意思是他身在异界吗?其实是很久以前跟化蛇一起遭到封印,如今遗留在土塚当中——这笑话可不好笑喔。」 「当时晄少爷已经布下了天衣无缝的结界,应该没办法再破坏它了吧。」 累焰以听来像开玩笑也像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 「晄吗……」 枫牙喃喃说道,倾着杯子。遥远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 回握的小巧手心、彷佛能将人吸入其中的偌大双瞳、天真无邪的笑容—— (晄…会是王子吗……?) 舜铁定是为了隐藏什么,才会编出那则大鼎的故事。他到底是想隐瞒什么? 搞不好是过去犯下了什么罪行正遭到通缉,也可能是接下了某处贵族的密令,可以考虑到的因素太多了。 但是,枫牙暗自期盼着,对方是因为想隐瞒晄是王子这件事才会说谎。 (可是没有证据,神似的地方也只有笑容而已。而且还是在四岁时仅看过一次……) 无法确信的烦躁让枫牙的内心充满焦虑。 (事到如今找到王子后,又能怎么办?已经没有办法再将对方视为主上侍奉了。如果我这么希望的话,十五年前的王位之争不就又会再次重演吗?) 但另一方面,心中又有个反驳的自己存在。 (就算无法侍奉他也无所谓,我就是想确认看看。刚一出世就被卷入政治纷争当中的那个男婴,是否平安无事地存活了下来……) 无法宣泄的思绪在心中萦绕不去,枫牙变得心浮气躁。 好一阵子累焰都只是无语地注视着枫牙的侧脸。 因为他察觉到了,在枫牙黯淡下来的目光当中,映照出了许久以前失去的那位君主。 「枫牙殿下。」 踌躇一会儿之后,累焰沉重地开口: 「是否要让晄少爷尝试拿起炎招戈呢?」 「让晄——?」 枫牙瞪大双眼,回头看向累焰。 「先前的条件当中,他已符合了一项。晄殿下能够感受到异界的风,亦能听见妖类的声音。另外,他还能以毁坏的神器布下结界。晄少爷拥有着更甚于我等占术师的能力,虽然他自身似乎毫无所觉……」 「怎么可能……」 枫牙轻笑出声。 「卜卦之所以无法卜出炎招戈的使用者,在他身上也能说得通。因为晄少爷的大哥舜少爷,为了避免受到占术与咒术的侵扰,在家中设置了许多的神器保护着他。」 「你仅因这些理由,就认为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吗?」 「现今寻找炎招戈的使用者是首要之务。化蛇将会为亳邑带来灾难,利条大人也说过,唯有炎招戈才能避开此劫。总之,只是试试也好——」 累焰移动膝盖往前进。 「晄可是完全不会武功喔。就算他拿得起炎招戈,也无法打倒化蛇吧。」 「您的意思是不想让晄少爷遇到危险吗?」 枫牙没有作答,将杯子凑至嘴边。 「再不想点法子的话,黄河将会泛滥成灾。民家与田地皆会被河水冲走,好几百人…不,是数以千计的人民都将有可能失去性命。即便好运活了下来,您要那些失去居所失去田地的人民们,如何度过今年的冬天?」 累焰难得以严厉的口吻说道: 「臣晓得枫牙殿下一直无法忘怀幼时失去的那位主子。但是,无论那个人是谁,将对方当作早已不在这个世上,对彼此才是最好的吧?倘若王子还活着这件事被世人知道了,届时王族之间又会掀起惊涛骇浪吧。」 被戳到痛处后,枫牙露出苦笑。 「果然任何事都瞒不了你呢。」 晄也许是王子的思绪正困住了他,因此当累焰说出晄可能 是炎招戈的使用者时,他首先担心的是晄的安危,更甚于即将面临洪水灾难的百姓…… (想确认真相是我的自私,必须忘了王子的事情才行……) 枫牙一口饮尽杯中物。 「但是,晄可能是炎招戈使用者的根据也太薄弱了。即便晄希望能拿起炎招戈,但只要神明不在炎招戈上注入力量,他就无法拿起它吧?我们不晓得晄究竟得到了何种神明的庇佑,但是他有着一颗愿为小化蛇求饶的慈悲心灵,就表示附在他身上的神明也不喜欢战争吧。我不认为祂会愿意在炎招戈上注入力量。」 「可是——」 累焰正想反驳时,又将话语吞了回去。因为他顿时察觉到自己现在太过偏颇,如同枫牙不想让晄与化蛇战斗一样,自己也不想让枫牙与化蛇决战。不够客观的人,是自己不是枫牙。的确,如果是晄与化蛇战斗的话,实在看不出获胜的可能性。 (还有,缠绕在那名少年身上的光——) 那是种善恶皆存的不可思议光彩,也许并不符合黄帝的期望。 「……您说得没错。」 累焰微微颔首,接过空杯。 「与其寻找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使用者,不如思索如何将化蛇酿成的灾情降至最小限度还比较实际。」 枫牙提起佩剑,站起身道:「去看看堤防加强工程的情况吧。」 ※ 「那我出门了喔~」 晄向莉由知会一声后,扛着锄头走出家门。 今日的工作是堤防的补强工程。其实原本是舜应该服从的赋役,但由于大哥打铁铺的工作过于忙碌,就由晄代为服役了。 「啊,雨停了。」 晄从屋檐底下抬头望向天空,发现晴空自云层的缝隙当中现出踪影。是睽违已久的蓝天。 (化蛇明明自异界当中跑出来了,为何会是晴天呢?) 晄迈开脚步,自山丘上俯视黄河。 由于连日来持续降雨的缘故,黄河的水量暴增许多,黄褐色的浊流卷着骇人的漩涡。他试着竖耳倾听,却完全感受不到化蛇与小化蛇的气息。 (是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吗?) 「话说回来,前阵子王爷真是太帅气了!」 他忽然想起与小化蛇对战时枫牙挥剑的英姿。 (我也好想会点武功喔~又不能老是仰赖舜哥养活自己,一旦成了武官,莉姐也能过得轻松一点吧——) 晄眼下的难题就是找到工作。 但是他打猎的技巧不好,也没有发奋耕田的力气,再说晄一家子本来就没有田地。他又无法成为青铜器工匠。 在他迟迟无法规划出自己的人生蓝图,暗自感到有些焦急之际,殷军最强三师当中屈指可数的勇猛武将,恰巧出现在他的眼前。 枫牙的英姿鲜明深刻地烙印在晄的眼中。 「喝!哈!——是这样子吗?」 趁着四下无人,晄开始边走边上下左右挥动锄头,假装自己在舞剑。正当他专心忘我地挥着锄头时—— 「这不是晄吗?」 冷不防有人开口叫住他。 「枫牙王爷,累焰大人——」 见到乘马骑来的两人后,晄慌忙将锄头藏在身后。 两人拉起繮绳,在晄面前停下。 「你在做什么?」 「呃~我正要去帮忙堤防的补强工程。」 晄这时才注意到根本没必要将锄头藏起来,又把它移至前方。 「枫牙王爷又要去哪里呢?」 「我也正要去看看堤防的情况。你想习剑吗?」 「讨厌啦~你们看到了吗?」 他不由得涨红了脸。 「我只是有时在想,如果能成为武官就好了呢~」 其实是因为枫牙王爷挥剑的姿态太帅气了,他才会想模仿一下……但实话太丢脸了他说不出口。 「这主意不错。等你成年后,我再引荐你成为城里的卫兵吧。」 「真的吗?」 枫牙的嘴角扬起开心的微笑,累焰只能略感无奈地耸了耸肩,但晄没有察觉到。 「来,我教你几个基础招式吧。」 枫牙跃下马匹,将繮绳绑在野蔷薇的枝头上。 「哇~可是,没关系吗?您不是很忙吗?」 「只是一刻钟的话无妨。」 枫牙拔出系在腰间上的长剑,让晄拿在手中,教导他握剑的方式与基本动作。 「这样子吗?」 晄遵照着对方的指示握好长剑,学着枫牙的动作往前挥出。但是毕竟不同于木制的锄头,金属制的长剑沉甸甸的,反而变成他自己跟着长剑打转。 「你的腰太不稳了。要稍微曲起膝盖,让身体的重心时时保持垂直!」 枫牙出书提醒。 「嘿!喝——呜哇!」 晄一时太过用力腰部失去平衡,脚下又踩到湿润的草皮,最后「咚!」地一声臀部重重摔在地上。 「好痛啊,」 「你没事吧?」 见到晄揉着腰,迟迟无法起身,枫牙便伸出手去。于是晄握住他的手,边喊疼边起身。 忽然间,一阵既视感袭向枫牙。 用力回握的那只无比小巧的手掌—— 要是没有放开那只手就好了……他每次回想都懊悔不已。 (那只小巧的手掌……) 枫牙注视着自己掌心中,晄的手掌。 「王爷?」 晄讶声低叫。 枫牙恍然回神。 他不晓得晄是否为王子,但他希望至少是较为接近的存在。 只是在这名少年身上寻找失去主子的身影的话,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晄,你别再叫我王爷了——就叫我枫牙吧?」 枫牙握着他的手说道。 「咦~!那怎么可以呢!」 晄瞠大眼睛。一旁的累焰露出苦笑。 「没关系的,算我拜托你吧。另外我也希望你用普通的方式跟我说话就好,就像面对大哥大姐一样。」 「那样是比较轻松没错啦……可是为什么?」 经晄一问,枫牙再次问起自己。 (为何我会认为这名少年就是王子呢?明明没有半点确切的证据——) 枫牙回想起了当初在晄身上看见王子身影的那一瞬间。 (对了,那时候……) 并不只是笑容很像王子,而是晄自身吸引着他。 「之前在洞窟里你袒护了小化蛇对吧?就在我要给它致命一击的时候——」 「有那么一回事吗?」 「当时你说过,妖明明和人类鸟兽一样都是生命,那样太可怜了。」 「我不喜欢只因为他们是邪恶的生物就杀了他们。毕竟他们到底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都是人类凭自己的喜好决定的吧。不过如果大人们听到我这么说,一定会生气地骂说:这可是攸关到我们的生活呢!」 晄天真无邪地笑了。 「幼时的枫牙殿下也说过同样的话呢。虽然人人都说致使蔷薇枯萎的蚜虫是害虫,捕食它的瓢虫是好虫,但是殿下认为蚜虫并没有恶意,瓢虫也并不是好意。」 累焰面带微笑说道。 「我也认为,生命的重量不能光以人类的天秤衡量。所以你出面袒护小化蛇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觉得你是用和我一样的眼光在看着这世界——」 倘若王子活了下来,成长为这样的少年的话——当时枫牙下意识地如此期望,所以才会对晄这般执着。 「真是不好 意思呢~」晄红着脸颊搔了搔头。 「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位朋友看待——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枫牙说到最后转头看向累焰,后者也扬起浅笑颔首。 「既然晄少爷是枫牙殿下的朋友,就请您称呼我为累焰吧。」 「呜哇,真的可以吗……」 从一个一无是处的无业少年,摇身一变升格成了内心憧憬的领主的朋友,晄的心脏不禁兴奋狂跳。 就在这时,阵阵耀眼的日光洒落在晄一行人身上。三人一齐看向天空,太阳已经自云层的缝隙间探出脸来。 「化蛇苏醒了这件事好像是骗人的一样,如今一点气息也没有,是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吗?」 「您感受不到气息吗?」 累焰发问后,晄摇了摇头: 「完全没有,所以现在天气才会放晴吧。」 「化蛇虽拥有降雨的力量,但是根据传说,他并不是凶恶残暴的妖怪。听说平时总是静静地沉睡在黄河底部喔。」 「咦~是这样子吗!」 这么说来,在黄河里见到的化蛇,与洞窟里遇见的小化蛇身上,都没有感受到针对人类的恶意。他们果然不是邪恶的妖魔。 「但是,贞人卜卦的结果,显示出不久之后化蛇引起的灾难将会降临至这座亳邑。」 「灾难……?」 晄惊愕地瞪大双眼。 「即便化蛇是只性格温驯的水妖,降雨时也未心存恶意,但是就结果而言,一旦引发了洪水,就必须打倒他不可吧。」 枫牙以严峻的目光看向打着一污浊浪花的黄河。水量再继续增加的话,堤防势必会瓦解。 (光说好听话是无济于事的呢。) 几千人的性命与妖魔的生命哪边比较重要,根本用不着衡量。 (拜托你,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吧……) 晄暗暗祈祷,注视着阳光照耀的黄河。 ——恳请祢降雨予大地,赋雷予雨云,赋风予苍天,水妖之王啊,请张眼醒来吧。恳请祢降雨予大地,赋雷予雨云… 长长的身躯横躺在黄河底部的化蛇微微张开双眼。 化蛇不懂这段文字的意思。漫长的岁月皆被幽禁在无光也无声的深沉黑暗当中后,他已丧失了所有记忆与思考,甚至连情感也失去了。 只是本能告诉自己,待在这条河流当中是自己原本应有的姿态。 数以千计的眷属蜷伏于化蛇周围的黄褐色泥土底下。那些小化蛇们也和主人一样,基于本能待在这里。 ——恳请祢降雨予大地,赋雷予雨云…… 接连不断传入耳中的那道话声,让化蛇心中的情感逐渐复苏。 (吵死了……) 身旁的河水令他感到舒服自在,那道声音却让人不快。 他想静静地沉睡在这片水底当中,然而那道刺耳的话声却一直妨碍着他。 多半是化蛇的情感传达给了眷属们,埋在泥土当中的小化蛇们纷纷现身。 (住口,别再呼唤我了!为何要叫醒我!) 接着在化蛇心中复苏的,是名为愤怒的情感。 化蛇仰头看向水面。透过混着泥砂的黄褐色河水,带有金黄色泽的光芒摇曳不定。 ——在那里吗! 话声响起的同时,背部赫然窜起一股剧痛。 (什么?这阵疼痛是怎么回事!) 阵阵锥心刺骨般的痛楚猛烈袭向化蛇,然后如同涟漪一般,自背部蔓延至全身。 喔喔喔喔喔喔—— 化蛇再也无法按捺地发出凶猛的咆哮,黄河水面接连冒出气泡。 痛苦逐渐加剧,化蛇不断翻滚挣扎,河底的泥砂纷纷被猛力掀起。 化蛇的翅膀挣扎着用力划开河水后,长长的身躯终于浮上水面。 肆 黄河泛滥 一阵几乎要撼动大地的轰隆声响让晄睁眼醒来。 「怎么回事?」 他揉了揉眼坐起身,看向窗户外头,仍然一片漆黑。 「小晄,你醒了吗?」 莉由不安的嗓音自壁板的另一边传来。 「醒了。」晄应道,披上单衣打开卧室的房门。 「刚才好像有一道很大的声响呢。」 莉由身穿薄衣站在房门前,隔着黑暗看向发出巨响的方向。 「你们两个人都没事吧?」 舜也醒来了。 「舜哥,那是什么声音啊?」 「我过去看一下。」 舜仰赖着火炉里残存的光源走向大门。 彷佛在心中回荡般的诡谲声响没有止息,煽得人心极度不安。 舜正要打开家门时—— 「山丘西侧的河堤垮了!下面的村子要被冲走了!」 外头忽然有人高声疾呼。 「咦?」 晄与莉由皆弹起来似地往前冲,自大门探出头去。 外头强风阵阵,有如台风来袭,刚升起的弯月时而自云层间露出脸来时而隐没。 他们凝神望向山丘西侧,但是破晓前的黄河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出哪里溃堤,灾情又有多么严重。 「我去打铁铺看看。那一带土地较低,搞不好会被冲走。我想河水应该不至于淹到这里来,但你们还是事先做好逃难的准备吧。」 舜盘起发丝,穿上单衣。 「等一下,大哥!这种时候——」 莉由面露不满,舜却正色说道: 「重要的美女们还在等着我拯救她们。你们可以靠自己逃走,但是青铜钺和尊们却没有可以逃跑的双脚啊。」 接着丢下弟妹两人,跑向工作的地点。 「我也到下面的村子去看看!里长的家在那里,其他还有不少老人家。」 「我和你一起去。」 晄与莉由迅速整装着备,走出家门。 「呜~快被吹走了!」 狂风愈来愈强劲,让人难以往前移动。 他们倚赖着微弱的月光缓缓下坡,途中正巧遇见走上来的昌,背后还背着爷爷启翁。 「昌大哥!下面怎么样了?」 「哦哦,是小晄吗!已经开始淹水了!」 昌抬头看向他们,急迫地喊道: 「总之先帮助老人家和小孩到山丘上避难,之后就是粮食和家中财物。麻烦你们帮忙了!」 「我知道了!」 晄越过昌又往下走去时,冷不防心脏「扑通!」用力跳动了一下,脑袋变得莫名清晰。 (化蛇……?) 晄停下脚步,看向黄河上游。 远方的雷鸣乘着风轰隆隆传来。 「那是什么……」 莉由也注意到了。 遥远的西边亮起了雷光。那些闪电不如以往直接划过整片天空,而是集中在某一处。每当闪光亮起,就只有那处低垂密布的乌云映照出了暗红色的光彩。 「化蛇醒过来了——」 「真的吗?」 莉由瞠大双眸。 「快走吧,得救村人们才行!」 晄催促着莉由奔往下方的村落。 村中一片混乱吵杂,水已经淹至腰部的高度,疑似为木头与布缠在一起的东西飘浮在水面上。当中抱着小孩的女人,以及背着行囊的男人们正在互相大声吆喝来回穿梭。 莉由毫不迟疑地走下山坡,踏步迈入水中,走向抱着两个大布包的熟悉老婆婆身旁。 「我来帮你拿吧,其他东西呢?」 「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晄站在山丘底部注视着这一幕,内心焦急不已,心想得快点帮助村人们才行,脚步却迟迟无法往前跨出。 他的膝盖抖个不停,背脊淌下冷汗。 「没事吧?来,这个拿去,我再去拿一些过来,你待在这里等我。」 察觉到晄因畏水不敢走下来后,莉由将行李都递给他,接着又转过身,急急忙忙去取其他行囊。 望着姐姐的背影,晄拼命安抚疯狂跳动的心脏。 (只到膝盖的话,应该可以忍耐……) 明明想帮助村人,这样一来根本派不上用场啊,他真是太没用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怕水呢?) 边等着莉由,晄边懊恼地思索。 由于他都不曾靠近过水,所以既没有游泳游到溺水的经验,搭的船只也从未翻覆过。从爹娘及兄姐说的话看来,他似乎自婴儿时期起就很怕水,因此当初为了替他洗澡可是伤透了众人的脑筋。 (莉姐也是毫无来由地讨厌男人,所以我这也只能说是天生的了吧。) 别再想那么多了。 「好了。你拿着这些东西跟婆婆一起到上面的壕洞去。送婆婆过去之后,就再回来吧。」 莉由又将一个行囊丢进晄的手里,「我知道了。」晄应和一声,与老婆婆一同爬上山丘。 「虽然担心我的房子,但只是这点程度的损失的话,也算万幸了吧。全都多亏了枫牙殿下呐。」 枫牙早在数天前就贴出了告示,因此山丘下的住家几乎都已将粮食及家中财物搬进了山丘上的壕洞里。壕洞是挖掘了堆积的黄土后所建成的巨大地窖,枫牙自许久之前开始就在高地的四处挖建壕洞,以应付洪水来袭。 将婆婆安全送至壕洞后,晄又冲下山坡。然后搬运行李,带着老人家或是小孩前往壕洞,重复来来回回往返了无数次。期间水量依然不断增加,等到天明之际,水深已足以覆住脖子了。 「小晄,我们家现在是紧急的临时炊饭所喔。毕竟我们房子比其他人家大,又有着堆积如山的锅碗瓢盆。」 将最后一批行李搬进壕洞中后,浑身湿透的莉由前来号召女性。晄、莉由与村里的女人们一同回到家中。 众人在火炉里点燃火焰,上头挂着好几只锅子。当然魔法鼎也没有错失这次活跃的机会。 十几名女子动作俐落地忙进忙出,眨眼间就煮好了好几大锅的粥。一到早饭时间,来自山丘下的避难人们全争先恐后地涌进家中。 女子们将粥盛在碗中,一一递给排队的村民们。 「啊~终于可以吃到饭了!」 拿到粥的昌在晄身旁一屁股坐下。 「辛苦了,下面情形如何?」 一向以自身的魁梧身躯与蛮力为豪的昌,是最后一个留在村里的人,负责巡逻确认是否还有人来不及逃跑,以及东西是否搬运齐全。 「不行了,水位一直升上来。就连我也几乎快要灭顶了,才会跑上来。」 昌狼吞虎咽地扒着粥同时答腔。幸亏枫牙事先补强堤防,目前被冲垮的地方只有一处而已,但是黄河自身的水量仍在不断增加,因此其他地方也有可能随时都会崩毁。 「要是堤防全都瓦解了,届时可就不只是淹水而已了,没两下所有住家和田地都会被冲走。等饭吃完之后,我打算去帮忙修复堤防。」 昌以僵硬的表情说道。 窗外忽然亮起了一道闪光,接着雷鸣响起,声音比起先前大了许多。如今外头风雨交加。 (化蛇正在逐渐逼近……) 即便看不见身影,晄还是能莫名感受得到。 「那么,我去帮忙修复河堤啦!」 昌放下碗筷,正要起身之际—— 喀当!大门忽然被人粗鲁推开,晄、昌与其他村民们一齐将视线投向门口。 身穿盔甲的五、六名 士兵鞋子也没脱,就直接一窝蜂走了进来。盔甲上的图腾跟曾在亳邑城里看过的卫兵不一样,应该是阳甲王自王都带来的士兵吧。 「怎么了吗?突然来这里——」 莉由站在士兵前方。 「阳甲王下令,此村当中所有的处女,皆要成为祭典的供品用以镇压黄河!」 ※ 「大王!听说您要举办祭天大典,甚至下令捉来亳邑的完璧少女作为活祭品,这是怎么一回事?」 枫牙冲进重屋,草率地行礼之后便走至阳甲王跟前。 阳甲王坐在最里侧的椅子上,惬意地靠着扶把。左右两侧端正坐着以利条、章玄为首的贞人们。 「此次的洪水乃是化蛇引起,能够打倒化蛇的亦只有炎招戈不是吗?事到如今才举办祭天献上活祭品,又有什么用处呢?」 阳甲王见到枫牙来势汹汹的模样后蹙起龙颜。 「这不是要打倒化蛇,而是向河伯祈求,请祂镇压黄河。」 「倘若这样子就能平定黄河,洪水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 河伯是栖息于黄河当中的神只。为了向神明祈求风平雨顺,他们历年都会举办祭典,偶尔依据当时的情况还得献上活供品,但是这些事他们至今始终没有怠慢。尽管如此,黄河还是常常泛滥成灾。 「但是,本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座亳邑被河水冲走啊。尽可能想方设法解决难题,不正是执政之人的义务吗?」 「假使是为求安心,要举行祭天大典臣弟也不反对。但是,不一定非得要将人民当作是活供品奉献给河神吧!」 往年祭祀的供品多是使用动物,甚至还有官职是专门饲养祭祀用的牛犬。就算真要献上活人祭品,依照惯例也都是捉来他国的战俘及罪人。但无论如何,枫牙素来就反对活人献祭。更何况还是让那些无辜的农村少女成为祭品,他怎么样都无法接受。 「这是章玄卜卦的结果,说是只要奉献处女予河伯,黄河就会平息。」 大王将视线移向在旁待命的章玄。章玄端坐在地,缄默不语眼帘低垂。 「章玄大人之前不是已经占卜过……说除了用炎招戈打倒化蛇以外,没有可以平定洪水的方法了吗?」 枫牙竭力压下想发怒的心情,以颤抖的嗓音询问。 「臣只是说出卜卦后显示的结果罢了。之前的占卜与此次的占卜结果会有不同,想必是臣的功力还不够火候吧。」 他静静低下头去。 「章玄可是拥有着能够预知现在发生之事的千里眼能力呢。一旦事态有所改变,卜卦结果本身也会出现变化吧。」 大王出言支持长年侍奉自己的贞人。 「利条大人呢……?依照利条大人卜卦的结果,果然活供品当真是必须的吗……?」 枫牙向能预知未来的占术师询求确认。 「枫牙,你太无礼了!章玄的占卜结果,是本王认可的。你询问利条,不就是对本王不敬吗!」 大王立即抬高音量。迄今无论贞人们卜卦的结果如何,最终裁决的人都是大王。这是殷朝政治的基本。若是对大王的判断心有存疑,就等同于是动摇国家政治的根本。 「枫牙殿下,除了以炎招戈打倒化蛇之外,臣已占卜不出其他方法。」 明知会受到大王斥责,利条仍是开口回答。 「微臣惶恐,大王,即便献上活人,黄河也不会平息。」 利条转身面向大王: 「尽管章玄大人的卜卦是正确的,但是让殷民成为供品委实太过荒谬。以往占卜的结果若是显示必须在祭祀当中准备活祭品,也都是捉来异国的奴隶或是罪犯。」 「利条!」 阳甲王愤而将笏板摔至地上,利条依然继续谏书: 「一旦以民为祭品,大王将会失去民心。一旦失去人民的信赖,大王的威仪将会荡然无存。微臣恳请大王谨慎三思,勿以活人作为供品举行献祭。」 王忿然起身: 「利条,这件事本王已经决定了!容不得你插嘴!章玄,此次的祭祀由你主祭!」 利条沉默不语,「遵旨。」章玄则是叩头行礼。 大王以凌厉的眼神俯视枫牙: 「枫牙,真要追根究柢的话,一切都是因为你未能找到炎招戈的使用者才会导致这种结果!倘若你的亳邑仅靠数十人的牺牲就能得救,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阳甲王用力拂开衣袖,走出大室。 ※ 「等一下!让处女当活祭品是怎么一回事!」 晄将莉由护在身后往前一站。 村民们脸色铁青地注视大批士兵。 「我说过了,这是阳甲王的御令。」 士兵冷然地朝其他同伴招手后,众多士兵便跨着大步向前,粗鲁地捉起四周年轻女子的手腕,硬将她们拉起。村民群起骚然,周遭接连响起了少女的尖叫声。 「请等一下。」 启翁站起身。 「以处女作为活供品,这未免也太不人道了。畜牲的话姑且不谈,但是让领民成为献祭的活供品这种事,我至今可未曾听说过。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你这老头是谁啊?」 士兵居高临下地质问。 「敝人是此村的里长·启。这个村子至今从未拖延过缴税,也一直规规矩矩地遵守着领主大人枫牙王爷与阳甲王订定的律法。我可从不记得我们曾经做过会被捉去当活供品的不正行为。」 启翁拼命挺直弯曲的腰杆,向士兵们抗议。 「不只是这个村庄,住在亳邑黄河沿岸村落的处女们全都必须成为祭品。」 此话一出,村民之间更是喧哗鼓噪。 「大…大王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启翁脸上的血色尽褪。 「枫牙……枫牙王爷知道这件事吗?」 晄开口询问。总是说着不会让任何事危害到子民的他,绝不可能会答应让平民百姓成为活祭品。 「不晓得。我们只是遵从大王的旨令。」 士兵毫不介意晄的提问,赫然往前踏出一步,捉起莉由的手腕。 「你也是尚未出嫁的清白之身吧?」 莉由发出尖细的悲鸣。 「住手!你想对莉姐做什么!」 晄抓住士兵的手腕试图让对方放开莉由,但是士兵的手用力一甩,晄便「磅!」的一声摔在地面上。 「小晄!」 莉由想冲上前去,手腕却被士兵紧紧箍住不放。 「小晄!莉由!」 昌钻过众多村民跑到前头来。见到一名魁梧的男子忽然出现,士兵们皆吃了一惊架起手上的长矛。见状后,昌只得咬住下唇定在当场不动。 启翁上前拉住抓着莉由的士兵。 「这个村里的女孩们,全都等同于是我的女儿。请你们行行好,放过她们吧。」 然而士兵却无情地一把踢开年迈的老翁,将莉由拉近自己。 启翁霎时跌坐在地,「爷爷!」昌慌忙奔至他身旁。 一股怒火不禁涌上晄的心头。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老人家!快把莉姐还来!」 晄一个箭步扑向士兵们,「竟然敢这样对待爷爷——」昌也涨红了脸愤然起身。 但是晄再次被士兵用力推开,长矛的矛尖则抵着昌的胸口。 「再敢反抗的话,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捉着莉由的士兵冷冷宣告。 「小晄,够了。」 莉由以凛然清脆的嗓音开口: 「还有里长、昌 大哥……谢谢你们出面袒护我,但是请不要再违逆这些官兵大人了。要是连里长和昌大哥也被官兵捉走的话,村民们会更加不知所措吧。」 莉由朝启翁与昌绽开微笑,但又马上板起可怕的俏脸对抓着自己手腕的士兵斥道:「放开我啦,我又不会逃走。」用力甩开对方的手。 莉由轻吐了口气。 「我愿意成为祭品。」 然后悠然从容地扬起笑容。 #插图 「莉姐——!」 晄哑然失声,里长与昌也泫然欲泣地紧皱起脸庞。士兵收回抵在昌胸口上的长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晄愕然跌坐在地,注视着莉由。莉由带着平静的笑容回望向晄。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唷——姐姐的眼神在这样诉说。 「莉姐,不行啊……怎么能成为祭品呢……」 晄的眼眶发热,心痛如绞。 「小的时候,你老是哇哇大哭不喜欢洗澡,都是我抱着你一起洗的喔。还有搭船的时候,走在河岸边的时候,都是我牵着你害怕的双手。」 晄与莉由总是形影不离黏在一起。年长五岁的大哥在眦懂事之际,就已经跟着爹一同在青铜器打铁铺当中工作,因此自然而然地莉由就成了与晄玩耍的对象。双亲亡故之后,莉由又一直姐代母职照顾着晄。 「我一定会让黄河平息的。因为保护小晄远离水,是我的使命呀。」 莉由的笑容散发出前所未见的尊贵气息,让人感到眩目。 晄想不出能说的话。 (——不要走!) 就算想这么说,但一旦姐姐为了弟弟与村民们下定了殊死的决心,就再也无法阻止她了,况且在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包围之下,根本插翅也难飞。 「那么小晄,再会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喔。」 最后莉由的目光有些寂寥地黯淡下来,果决地转过身子。见到士兵打算伸手捉她,「别碰我啦!」她立即厉声拒绝。 「啊,还有,这个村子里还是清白之身的姑娘只有我而已。那边那个才刚新婚,这边这个虽然即将结婚,但已经不是完璧了喔。」 莉由指向被其他士兵捉住的女孩们。 「等一下,莉由……」 遭到指名的少女正想抗议时,身旁母亲「嘘!」的一声便让她静了下来。 脑筋机灵的村中男子们随即纷纷开口说道:「这位是我内人。」、「我们已经订下婚约且洞过房了。」士兵们只得不甘不愿地放开捉着的少女。 莉由朝着大门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她坚毅地挺起胸膛,笔直望向前方,彷佛她正领着身后的大批士兵一样。 留在原地的人们,只能无计可施地目送莉由与士兵离开。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险些被捉去当活祭品的少女及其双亲们,才朝外伏拜行礼:「谢谢你……」 晄咬紧下唇,拳头猛烈颤抖,死瞪着莉由走出的家门。 (太荒谬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发生!) 晄霍然起身冲向门口。 「等一下,小晄!你要去哪里!」 昌慌忙扬声阻止,但晄完全没听见。 来到外面后,只见载着莉由的马车正奔驰在山丘顶上往西边前进。 斜泼的雨珠打向他的脸庞,他却毫不在意。 (可恶!) 「小晄,不行!连你也会没命的!」 昌追了上来,但晄没有理会继续狂奔。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莉姐死掉——!) 什么也办不到的自己真是太没用了!他连打倒士兵,带着莉由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也没有可以阻止活祭品这种荒唐仪式的权力。 (力量,如果我也有力量的话——) 晄紧咬牙关,压下不断涌上胸口的炽热情感。 「小晄,别过去!不要让莉由的一番心意白费啊!」 昌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但晄用力拍开。 「没事的,我不会去找那些士兵。」 「那么,你要去哪……?」 「亳邑城——我要去见枫牙。」 晄瞪向在西方天际一闪而过的雷光。 ※ 「枫牙殿下,您要做什么!」 累焰跟在迈着大步走在堂涂上的枫牙身后。 如今风雨愈来愈强,时而还有闪电划过头顶上空,几乎要震碎耳膜的雷鸣声宣告着化蛇的降临。 累焰知道枫牙的目的地。南堂——即是保管着炎招戈的场所。为了让庶民测试自己能否拿起炎招戈,它已被运出汤王的灵庙,但由于迟迟无法找到炎招戈的使用者,目前被安置于南堂当中。 「您以为用那把甚至无法拿稳的炎招戈,有办法与化蛇战斗吗?」 累焰朝枫牙的背影大声质问。至今累焰已经占卜过了无数次炎招戈的使用者是谁。但是,枫牙自不待言,连其他人的名字也从未出现过。 「——可是,我不出马的话,那些无辜的女子就会白白送命。」 枫牙头也不回地答道,脚下的速度仍然没有减缓,嗓音显得低沉且压抑。累焰明白枫牙现在正处于即将失去理智的盛怒当中。 「请您冷静一点。主动奔向明知不可能会赢的战场,又有什么用呢?倘若化蛇引发了洪水,届时枫牙殿下又有什么万一的话,亳邑的人民今后该怎么生活下去才好?」 枫牙猛然转过身来。 「那么累焰,你的意思是就算让领民们当活祭品也无所谓吗?要我默不作声,眼睁睁看着人民被杀害?」 「若是举行祭天大典后洪水就能平息,那样也未尝不可吧。」 「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被当作活祭品的人们的悲惨滋味,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不是吗?」 迄今的活人献祭都是捉来罪犯或是异民族的奴隶。这当中尤其是在大陆西北部靠游牧维生的羌族,为了献上活供品,还曾经将一整个部族全都捉回来。 羌累焰——他当初也是成了祭品,才会被带来这座殷朝。 「臣是很清楚没错。因为臣的父母与兄弟,全都在殷这块土地上,被当作是供品献给了神明。」 尽管如此,比起那些少女们的性命,对累焰而言枫牙的生命更加重要。只是这句话他绝不能在枫牙面前说出口—— 枫牙颤抖着肩膀,凝视累焰。枫牙也十分明白,双亲曾是活供品的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阻止自己。但是即便明白,他也不能退让。 枫牙拂开披风,再次跨出脚步。 「累焰,你认为作为一名炎招戈的使用者,我还缺少了什么?」 枫牙紧望着前方问道。 黄帝为了让仅有符合他要求的人得以使用,才会打造出炎招戈作为测试用的神器。若是不注入善神之力与心灵正直之人的意念,就无法发挥出身为戈的力量。 因此使用者必须是拥有神明庇护的人,也要有着坚强的意志,并且能正确使用炎招戈。 「……也许是天帝不希望您与化蛇战斗吧。」 身为王族的枫牙既有守护神天帝的庇佑,也衷心祈祷着能够为民使用炎招戈。但是,尽管枫牙的资质不成问题,只要天帝不为炎招戈注入力量,枫牙就无法拿起它。 「也许,我并不是足以符合黄帝期望的英雄豪杰吧。」 枫牙自我解嘲地勾起嘴角。 站在南堂阶梯各阶上的众多卫兵们,见到毫无预警突然来到的顶头上司之后,全都慌忙行礼。 炎招戈仍如同之前让庶民们测试时一样,还摆在板车上。 枫牙站在炎招戈 前方。 不久前运出灵朝之际,枫牙曾经拿起炎招戈撑了段时间。但是光是拿起它就已竭尽全力,根本无法自由挥动,马上就耗尽了所有力气。 但是,现在不是感叹自己无力的时候了。 「累焰,麻烦你为我向天帝祈求,请祂在炎招戈上注入力量吧。」 枫牙瞪视般地低头望着炎招戈,命令身旁有能的占术师。 「恕臣难以从命!」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后,枫牙瞠大双眼转过头去。因为这是累焰第一次违抗自己的命令。 「即便臣祈祷了,枫牙殿下也不会成为使用者。臣绝不会协助您白白送死!」 累焰的目光锐利无比。两人互瞪了好一阵子后,枫牙倏地撇开脸庞将视线拉回炎招戈上头。 「那么我不指望神明,我要靠自己的力量驾驭炎招戈。」 据说只要注入人的意念,炎招戈的重量就会减轻。 枫牙伸出双手握住炎招戈的刀柄。 (炎招戈,接下我的祈求吧——) 枫牙使出浑身的力量将它举起。 然而刀柄深深陷入手指当中,无比沉重的重量感甚至蔓延到了肩膀。光是拿着它,呼吸就开始紊乱。 (还不够吗——) 光只有想拯救人民这个意念,还无法填满黄帝所打造的种器。 这样子能够打倒化蛇吗——些微的不安闪过脑海,但枫牙随即甩开。 (至今我也受过了不少锻练,只要能将它拿起来,我就能战斗。) 枫牙双手提着传说中的神器,一步一步用力踏在地板上,走出南堂。 「枫牙殿下……」 累焰睁大眼睛,颤抖着嘴唇注视主人。 最糟糕的事态——累焰看见眼前的景象,内心浮现这个想法。 如果枫牙真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就好了,否则的话,就让他完全拿不起来还比较好些。 但是炎招戈因吸收了枫牙所投注的意念,却将他变成了一个半吊子的使用者。 在雷电交加的风雨当中,枫牙踩着蹒跚的步伐往内城的北门前进。出了北门越过守护亳邑城北面的长堤后,就是黄河河岸。 「我绝对不会让人民成为活祭品。我一定会在那之前——打倒化蛇!」 乌云中窜起的闪电照亮了枫牙的侧脸。他紧咬着牙,隔着城墙瞪视黄河。 在南堂回廊的角落里,有个人正独自窥看着这副光景。总是恭谨地向下低垂的双眼,宛如孤高的猛虎般绽放着锋利的光芒。 「那么,化蛇与王爷,河伯会选择站在谁那一边呢——」 男人的两边嘴角往上直直勾起。 伍 神选之人 「问曰,枫牙亲王讨伐化蛇,天帝授予福佑否……」 累焰颤抖着双手拿起龟甲过火烧烤。 无论自己说什么都阻止不了枫牙。累焰很清楚这一点,于是将自己关在堂的一室当中开始卜卦,希望能找到拯救枫牙的方法。但是…… ——否。 皲裂的龟甲上,显示着枫牙无法战胜化蛇。 「枫牙殿下……」 让人胆寒的不安袭向全身,累焰再次在龟甲上敲出窟窿。 究竟有谁能够阻止枫牙、又该怎么做才能打倒化蛇、炎招戈的真正使用者又是谁——偏偏,始终没有出现累焰期望的答案。 压抑下想大声呐喊的冲动,累焰更进一步探究。 (化蛇的未来呢……?) 他忽然注意到,至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救枫牙,却从未为化蛇占卜。 「问曰,化蛇之末路如何兮——」 原本以龟甲进行的占术,皆是询问是与否的问题。在询问未来这种不明确的卜卦方面上,极少有占术师能看见答案。当今第一人正是大史令利条,但累焰也具备这项罕见的能力。 在烈火的烘烤之下,龟甲迸出了绽裂的声响。那一瞬间,累焰见到龟甲的战裂中有影像浮现而出。 「这是……」 在如同飓风过境的暴风雨当中,晄在杂木林的小路中全力奔跑。 这条小径贯穿了山丘南侧的大片小米田与其中零星散布的树林,几乎是呈一直线将晄居住的村落与亳邑城连在一起。道宽狭窄,几乎无人整顿,却是通往居城的最快捷径。 晄的视线越过被强风吹动的枝头,看向右手边的山丘。 ——载着莉由的马车想必是利用丘顶的道路前往亳邑城。这一带能够容纳四头马车通行的道路只有那里而已。只要走捷径,一定能比莉由更快抵达居城。 这条小路是昌告诉他的。虽然昌也想和晄一起到城里去,但毕竟昌是村中最有力气的,其他村民都还需要他的帮助,他无法丢下随时都有可能淹水的村子,于是留在原地。 (化蛇愈来愈近了……) 面向黄河的北侧山丘上覆盖着厚重的乌云,彷佛是云雾正附在黄河上头流动一样。晄知道是化蛇正从西边逐渐往下游移动。 (得加快脚步才行!) 晄在斗大如豆的豪雨中拔腿狂奔。 忽然他见到前方有一匹马往这里奔来,黑色披风在风中翻飞起舞。 「累焰?」 总是跟在枫牙身边的累焰怎么会独自一人骑马过来呢? 「晄少爷!」 对方接着也发现到了自己,拉起繮绳勒住马匹。 「枫牙呢?我要找枫牙——」 晄话才说到一半,累焰就霍然下马,将手抵在泥泞上朝他低头恳求: 「请您救救枫牙殿下吧!」 「……发生什么事了?」 晄大吃一惊。累焰平时总是如影子般冷静沉稳,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心急如焚的模样。 「为了不让人民成为活祭品,枫牙殿下正拿着炎招戈前去挑战化蛇——!」 「咦……?」 「可是枫牙殿下是无法打倒化蛇的,请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救他……我吗?」 一时间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晄只能睁大着眼低头看向累焰。对方抬起头来,央求般地捉住晄的衣袖。 「我在卜卦时看到了化蛇的未来——未来的化蛇横躺在黄河岸边,背上残留有细微的余光。那道圣邪并存,有着不可思议色彩的光芒,确实就是您身上所发出的光!」 「怎么回事……?意思是我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吗?」 「您会不敢相信也是无可厚非。至于您是如何打倒化蛇,详细内容我也占卜不到。但是,现在我也只能仰赖您了!」 累焰的发丝凌乱,雨水不断白脸颊滑落,拼命恳求。 「可是,我没有那种力量啊……」 即便是继承了天帝血脉的王族、优秀的咒术师、村中最有力气的壮汉,都拿不起炎招戈,自己怎么可能拿得起它呢。况且就算拿得动,他也从未拿过武器作战,根本没有武功可以打倒能递水飞空的大蛇。 「我知道这是无理的要求!但是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救枫牙殿下!」 累焰再次将手抵在泥地上,深深磕头。 晄的双瞳动摇闪烁。 异于雨水的冷汗淌下背脊。 这样的自己究竟办得到什么事呢。累焰卜卦时看到了什么,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谜团愈滚愈大。 但是,唯有一件事他十分确信。 (什么都不做的话,枫牙和莉姐就会死掉……) 晄用力吞下口水。 他抬起视线,瞪向堤防对面的黑云。化蛇就在底下。 「我知道了,快带我过去吧。」 在呼啸阵阵的暴风雨当中,晄与累焰同乘一匹马奔驰在湿泞的小路上。 「莉姐被选为活祭品后,被士兵们带走了……」 晄向累焰说明,自己本来想进城里请枫牙中止祭典。 「阳甲王完全听不进枫牙殿下的谏雷。」 累焰于是说出截至目前为止的经过。 「枫牙殿下是位优秀的武将,如果是以寻常的武器迎战化蛇,他是绝不会输的,但是……」 嗓音中充满苦涩。 (莉姐、枫牙……) 晄以颤抖的手捉紧马鞍,与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抵抗,祈求两人平安无事。 穿过杂木林后,在已经收割完毕的小米田另一头可以见到大雨当中蒙胧不清的城墙。在前方的防波堤上,看似为奴隶的数名男子正扛着圆木搭架。 「那个木台就是祭祀场。」 一旦木台搭建完成,祭典就会开始。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上空的乌云愈来愈厚,雷鸣逐渐逼近。 晄凝视着城墙北侧的堤防。彷佛只有那里被闇色的浓雾团团笼罩了般,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化蛇就在里面。」 非常痛苦,而且…非常愤怒——即便看不见姿态,晄仍是感受得到。 「我们要骑上河堤了,请您牢牢抓稳。」 累焰拉起繮绳改变马匹前进的方向。骏马踢开泥土,冲上河堤的陡峭斜坡。 一来到最高处后,猛烈的风雨随即迎面扑来。闪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落在眼前,马匹顿时退怯,抬起前脚发出嘶鸣。 「化蛇——」 晄瞠大双眼。 滚着漩涡的浊流几乎要冲上堤防的顶端,漆黑的厚重云层密密覆住天空,简直像是黑暗排山倒海而来。 在黄褐色的泥流与乌云之间,拥有白银鳞片的巨大水妖正在弯曲扭动。 额际至上半背部长有鬃毛般的银色长须,额头两侧的扭曲利角伸向后方,看似有两个大人怀抱粗的硕大躯体如蝙蝠般生着羽翼,没有四肢。 大蛇仰首望天,金黄色的眼珠瞪视着虚空。 然后张开裂至两颊边的大口,露出锐利的獠牙。 发出咆哮。 声音有如雷鸣。下一秒乌云中窜起的闪电落至黄河水面,随即真正的雷鸣迟了一瞬后传入耳中。 每当化蛇用力拍打翅膀,便会狂风大作降下豪雨。河水皆被卷起,化作大浪扑向堤防。 「骗人的吧……」 晄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化蛇的巨大与力量的强大,让他打从心底感到畏惧。 「枫牙殿下——!」 累焰起 脚踢向马腹。马尽管恐惧,仍是在堤防上飞快狂奔。远望过去后,只见枫牙正领着数十名士兵走在岸边。伸得笔直的两手上,拿的正是炎招戈。 架着火箭的弓箭兵在枫牙两侧排成一列。枫牙扯开嗓子朝士兵们大声下令,但是内容全被波涛汹涌的水流声盖过,晄无法清楚听见。 数十只火箭一同朝化蛇飞去。然而化蛇只是一挥翅膀,雨就浇熄了火焰,强风也将箭矢吹落进黄河。 化蛇再度咆哮。从乌云中诞生的闪电击中河堤,站在附近的数名弓箭兵头发向上竖起瘫倒在地。 双方的力量呈现着压倒性的差距。 载着晄两人的马匹也畏惧地停下脚步,晄和累焰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尽管如此,枫牙仍是毫不胆怯,命令士兵再次射出点火的箭矢。 银色巨躯忽然开始上升,「轰!」风声窜起。火箭的微弱火光转眼就被吹熄。马匹东倒西歪,晄也险些被吹走,他连忙抓紧马鞍。 化蛇卷起黄河河水,如同龙卷风般飞向上空,又在空中仰起身子,扭动数次之后,一口气往下俯冲。正下方就是枫牙。 枫牙压低下身,将炎招戈握在右下方。大蛇的头颅扑向枫牙,弓箭兵们全都吓得往左右散开。 枫牙转动上半身,「嗡!」沉重地挥起炎招戈。然而与化蛇的飞翔速度相比之下,枫牙的动作实在太过缓慢。因为炎招戈太重了。在戈击中之前,化蛇的鼻尖就已将枫牙撞飞。枫牙的两脚离地往后飞出。 「枫牙殿下!」 累焰迅速下马奔向枫牙。枫牙被撞至地面后,化蛇翻转了一圈的白色腹部滑过他正上方。 枫牙撑着手臂坐起上半身,轻摇了摇头想让蒙胧的意识恢复清醒。 「您没事吧——?」 赶来的累焰协助枫牙起身。 「不打紧。」 枫牙看向在上空不断打滚扭动的化蛇。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妨碍我,也不会让祭典顺利举行。我一定要在那之前打倒化蛇!」 他呻吟地低喃。 「枫牙殿下,请您将炎招戈交给晄少爷吧!」 累焰捉住枫牙的手臂: 「是臣卜卦时看见的,能够打倒化蛇的人是晄少爷!」 「你说什么?」 枫牙瞪大双眼转过头来,注意到马上的晄。 「真的吗?那么,打倒化蛇后,晄会平安无事吗?」 「这个……」 累所看到的,只是化蛇横躺在河堤上的姿态而已,晄自身并未出现。 「你怎能为了那么不确定的预知,就让晄拼上性命!」 枫牙朝晄大吼:「你快逃!快点离开这里!」 另一方面,晄坐在马上,僵直着身子仰望上空。四周皆是风雨与溪流的轰隆声响,晄根本没有听见枫牙的呐喊。 (他很痛苦吗——?) 化蛇在空中翻滚挣扎,每当白肚左右扭动,雨的强度就会改变。是痛楚致使化蛇变得残暴,唤来了风雨。 化蛇再次瞄准枫牙向下俯冲。枫牙扭头狠瞪向化蛇,重新拿起炎招戈,但是他的手臂疯狂颤抖,就连身在远方的晄也能清楚看见。 化蛇张开血盆大口扑向枫牙。枫牙站稳身子,试图挥舞炎招戈时,手臂却完全抬不起来。 就在大蛇的巨嘴即将要吞下枫牙之际,累焰飞身撞开枫牙。化蛇的巨大下颚惊险万分地掠过两人头顶。 巨蛇的长长躯体打向黄河水面,一阵大浪涌向河堤上头。 「哇——」 晄发出不成声的尖叫,死命抓紧马鞍。 不同于见到妖怪时的另一种恐惧感笼罩住眈的全身,他害怕被水流吞噬。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快要炸裂开来;背部彷佛有人浇下大盆冷水,一直打着哆嗦。全身毛孔不断收缩,又急遽喷出冷汗。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开始搞不懂自己为何会来这里,枫牙又是在做什么。 他想逃离这里,一刻也不想停留。 内心的冲动驱使着晄,但是他既不懂得如何骑马,另外就算想下马,身体也因为太过僵硬而无法放开马鞍。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了年轻女子们的凄厉惨叫声,晄回过头去。士兵正拖着好几名年轻姑娘走上河堤。少女们的双手皆被反绑在后,套上了手镣。她们全都一头乱发大声哭喊,拼命挣扎想要逃脱。然而士兵拉着绑住手镖的绳子,不由分说地强押少女们前往设置于堤防上的木台。 (莉姐……?) 晄在少女们当中见到姐姐的身影后,恍然回神。莉由并没有在哭,她笔直地凝视着前方,没有注意到正坐在马上发抖的晄。 (祭祀要开始了……莉姐会被当作活供品……) 晄以颤抖的脚寻找马镫,正要下马之际—— 轰隆!一道几欲震碎耳膜的雷鸣声响起,木台瞬间被闪光吞噬,其中一部分爆裂开来,着火的木片向外飞散。这阵冲击使得木台下方的士兵与祭品少女们往后飞出,变得焦黑的木台残骸忽然起火燃烧。 「莉姐!」 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下马匹。莉由与其他少女们全都倒卧在地,迟迟没有起身。 晄正想冲上前去时,双脚却猛然绊倒,小脸一股脑地栽进泥水当中。他支着手想撑起上半身,手臂和脚却都使不出力气来。 「莉姐!莉姐!」 晄大声呼叫,在泥地上挣扎。 「晄!」 枫牙的叫唤声近在耳边响起,晄扭身回头。 枫牙正双手提着炎招戈,拖着脚步往这边走来,咬牙苦撑,看来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累焰则跟在身后。 「你在做什么!快点带莉由她们逃走啊!」 听见这句话后,晄再次看向莉由的所在。正好这时莉由与少女们摇摇晃晃地起身,看来被落雷的冲击波及后,只是一时失去了意识。 「小晄!」 莉由发现到晄的身影后,瞠着双眸大叫。 「莉姐,太好了……」 正想冲向姐姐时,晄忽然感觉到背部升起一种令人发毛的冷颤。 ——持有炎招戈之人啊…… 脑海里头响起了化蛇的话声。晄转头看向上空,倒抽了口气。 化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金黄色的瞳孔燃烧着憎恨的火焰。 #插图 ——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为何要让我遭遇到这种事? 化蛇内心深处的呐喊钻入晄的脑海当中。 他不打算伤人,也不打算引起洪水。但是,为何人类要让自己尝到这种痛苦的滋味——? 化蛇的愤怒背后潜藏着深沉的悲伤。 「等一下——」 晄开口大喊,却传不进化蛇耳中。 ——你们就这么想毁灭我,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吗! 巨蛇张口咆哮,怒吼声唤来了雷霆,数道闪电落至黄河水面。 「呀啊!」 少女们惊叫不已,尽管想逃离现场,莉由也想跑至晄的身旁,却因为各自的手镣上以绳子互相串起,无法任意行动。 化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划空飞来,金黄色的双眼注视着炎招戈。 「枫牙,快点逃啊!」 吮扯开嗓子大喊。枫牙浑身上下的杀气让化蛇误以为,枫牙是为了消灭他才会唤醒自己,身上的剧痛也是枫牙造成的。 累焰拿起背上背着的弓箭,迅速搭弓拉弦。 「枫牙殿下,请您快点逃吧!快将炎招戈交给晄少爷!」 然而枫牙没有逃。 「说什么蠢话——」 枫牙将晄等人护在身后,回瞪向往自己冲来的化蛇,随着一声大喝挥起炎招戈。 化蛇的巨头扑向两人。累焰射出箭矢,箭矢笔直地飞向化蛇的眼睛后,却被弹开没能成功刺中金黄色的眼珠。枫牙朝逼近眼前的化蛇头颅挥去炎招戈,但大蛇仅是身躯微倾就避过了刀刃。 惊人的风压划开黄河河水,大浪打向晄一行人。晄发出惨叫,不由得趴伏在地。他的全身猛烈颤抖,晕眩与冷颤同时袭来。 (可恶……) 自己实在太没用了,连眼泪都要夺眶而出。明明答应了累焰的请求来到这里,居然因为惧水而动弹不得。 化蛇卷起河水的同时往水平划了一个偌大的弧形,再次将脸转回他们。憎恨与愤怒的情感全都扑向枫牙。 对此枫牙跪着单膝,用无力伸直的双手重新握好炎招戈。像在援护他一样,累焰也搭上第二支箭矢。 (要阻止枫牙才行……) 「枫牙拿走炎招戈前往讨伐化蛇了,此事你知道吗?」 大王急急忙忙询问。 「不——,因为微臣直至方才都在进行除秽。」 章玄答道,表情毫无变化。 「化蛇已降下雷电击中了作为祭祀场的木台……」 大王的嗓音中掺杂着愤怒与不安: 「枫牙这蠢才,一定是他惹怒了化蛇。听说化蛇现在正在亳邑城附近大肆进行破坏。」 「那么,枫牙殿下平安无事吗?」 章玄的双眼像是掳获了猎物的老虎一般,亮起危险的光芒。 「不知道,但本王已经命令卫兵随时向本王通报现场的状况——章玄,尽快着手准备祭典吧。虽然无法使用木台,但是当作活祭品的少女们都捉齐了,快点趁着这座城池还未遭到浩劫前行动吧!」 大王胆颤心惊地下令。 「遵旨。」 章玄恭敬地垂下眼皮,叩头行礼。 大王快步走出房间后,利条的视线投注在缓缓起身的章玄脚边。那里放着一个古老的竹简,由于已经卷起,看不见里头写了些什么,但是利条可以见到那个竹简正散发着不祥的瘴气。 「章玄大人,那是?」 听见利条的问题后,章玄抬起低垂的眼睑,露出了凶猛肉食性野兽般的双眼。 「为了向河伯祈祷,下官找了一些化蛇的资料。但可惜的是,上头并未记载任何有益的事情——」 章玄再次低下头,步出水之间:「走吧。」 ※ (这里是……?) 晄环顾四周。 温柔的光芒正包围着晄。 是种既淡又轻柔,混杂着金黄与白色的光芒。那道光就如同蛋壳一样包覆着晄的身躯。 (这道光,我好像曾在哪里看过……) 晄对包围着自己的光芒产生熟悉感。他总觉得,以前好像也发生过一样的情形。 光壁的另一头笼罩着深沉的黑暗,偶尔划过上方的闪光是雷电吧。刹那间在闪电雷光的照亮下,只见眼前是卷着漩涡的黄褐色河水。 (这么说来,我好像是为了捡回炎招戈,掉进了黄河里吧……?) 话虽如此,他却不觉得有急流冲着自己的躯体,也不感到痛苦。彷佛有人正用巨大的手臂抱着自己,轻轻摇晃着他。 既温暖又平静,让他很想一直待在这里,但是现在不行。 枫牙和莉由平安无事吗? (我不能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晄伸手摸向光壁的内侧,但是触感十分奇异,也找不到疑似为出口的地方。 ——王子。 毫无预警地,脑海中响起了一道话声。不是化蛇。 晄集中精神寻找声音的主人,然而光壁外头是一片漆墨般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您长大了呢,想必王妃娘娘也会非常欣慰吧。 是妖怪在说话吗?虽然不晓得对方是在跟谁说话,但总之他试着向对方攀谈。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此处是黄河河底。 「黄河河底?」 晄顿时手足无措。 「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不对,我还活着吗?这里该不会已经不是人世间了吧?」 ——请您冷静一点,我马上就会送您回到原来的地方。 「我回得去吗?」 晄松了口气。 「你是河神大人吗?如果是的话,希望你能再聆听我另一个请求……」 ——我并不是神,只是一介使者罢了,不过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就尽管说吧。 「我希望能帮助化蛇去除他的痛苦,该怎么做才好呢?再这样下去,莉姐就要被捉去当供品了。而且一旦黄河泛滥,不晓得会有多少人民丧命……」 ——您不是想毁灭化蛇,而是想救他吗? 「嗯,因为这又不是化蛇的错。」 总觉得声音的主人正在微笑。 ——我一直在等您这句话。 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亮起了光芒,并且缓缓朝晄靠近。 「炎招戈——?」 不知为何青铜制的炎招戈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与如今缠绕在晄身上的光芒十分相似,都是混杂着金黄与白两色的柔和亮光。 ——河伯已经在炎招戈上注入了力量,请您拿着它,前往镇压化蛇吧。 炎招戈在晄的眼前静止不动。 ——对河伯而言,无论是化蛇还是您,都是等同于亲人的存在。听到您这么说,河伯一定会很高兴。 在话声即将隐没之际,晄的身体轻飘飘地往上浮起,炎招戈也跟着晄一同上升。 ——愿福荫与您长在… 为何河神的使者会为自己的幸福祈祷呢,晄大感疑惑。 「你……到底是谁?」 在听见答案之前,「咚!」晄已经被抛上了河堤。冰冷的风雨打向脸颊,耳中也净是波涛汹涌的巨浪声。 (是梦吗……?) 但这不是梦,证据就是应该沉没在黄河底部的炎招戈,如今正绽放着淡淡的光芒落在自己眼前。 晄猛然起身,急忙寻找莉由与枫牙的踪影。枫牙与累焰就在数步远的前方,莉由也在烧毁后掉落的木台附近。大家都平安无事。三人见到突如其然现身的晄后,全都哑然失声。 化蛇的翅膀划开空气,发出痛苦的低噑在空中打滚。豪雨与闪电变得更加凶猛骇人。 但是,晄的思绪却莫名清晰平静,已经没有半丝恐惧。 晄看向脚边的炎招戈。 ——镇压化蛇吧。 刚才的话声在脑海中苏醒。 晄跪坐在地。 「我想阻止洪水,守护莉姐,帮助枫牙,也希望能拯救化蛇。所以,请你认同我为使用者吧。」 他祈祷似地向炎招戈宣告,两手握住刀柄。 紧接着,炎招戈释放出了正午阳光般的耀眼光芒,一瞬间晄的视界成了一片雪白。 炎招戈彷佛附着般地与晄的手融为一体,完全没有不自然的过重。 晄手持炎招戈霍然站起。 炎招戈持续绽放着光辉,照亮了黄河的浊流,烟雨蒙蒙的河堤,以及四周的人们。 #插图 「小晄——?」 莉由瞠大双眼注视弟弟的身影,枫牙与累焰也望着晄说不出话来。士兵们,以及为了献祭而被带来此处的少女们也都茫然呆在原地。 为了祭祀而登上河堤的阳甲王与贞人们,也见到了炎招戈 的光芒。 「那道光芒……是什么?」 大王抬手举至额际,眩目地眯起双眼低喃。虽然因为逆光无法看清,但亮光的来源似乎是位平民少年。 「看来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出现了呢。」 利条扬起浅笑,章玄则是微蹙起眉。 晄将视线从散发着光芒的炎招戈移至空中的化蛇。化蛇一边翻滚,一边痛苦地眯起眼注视着炎招戈。 ——那道光芒是……那么,你就是…… 炎招戈的光芒不久后便平息下来,变回淡淡的柔和光辉。 「化蛇,过来这边吧——」 晄呼唤化蛇。 化蛇滑过空中笔直朝晄冲去。晄没有别开目光,紧紧回望化蛇。 「小晄!危险啊!」 莉由脸色惨白地大叫。 化蛇张口血盆大口,一整排的锋利尖牙及鲜红的口腔疾远欺近。 「化蛇,你冷静一点!」 晄一面大声安抚一面握好炎招戈。化蛇扭动着身躯闪过神器,毗也立即蹲下身子。化蛇的下颚掠过晄的眼前,长长的躯体伴随着惊人的风压通过晄的上方。 其实也能趁这个机会举起炎招戈刺向化蛇的腹部,但晄没有那么做。等到尾巴完全飞离后,他才站起来。 化蛇往上攀升,朝天发出愤怒的咆哮。数道闪雷落至堤防及河面上。 「呜哇!」 晄忽然全身发麻,窜起针扎般的痛楚,身子后仰跌坐在地。「啪嚓啪嚓!」炎招戈上头迸出了细小的火花,晄仍是紧紧握住。 (得快点找出让化蛇这么痛苦的原因,并且帮助他才行!) 至今化蛇都不曾直接降雷至炎招戈上,是因为畏惧着炎招戈。但是,倘若痛楚迟迟没有减缓的话,也会愈来愈不手下留情吧。 化蛇在上空盘旋,又再次开始往下俯冲。晄站起身。 就在这时,「小晄!」后方突然传来了大哥的大声疾呼,晄转头望去。 舜正抱着一面小型盾牌跑来,一如以往,是个刻有恐怖人面浮雕的青铜制盾牌。 「舜哥!你怎么跑来了?」 「这些事之后再说!快接住这个——」 舜抛出盾牌。盾牌比外表看来还要轻盈,转了数圈后落在晄的脚边。 化蛇仰头长啸。 晄让手腕套上盾牌里侧的皮带后,一道闪电随即落在他的脚下。 「哇!」 晄往后飞退。这回雷电依然落在极近距离之处,却不再像刚才那样会使人全身发麻。舜是制作咒具的名匠,想必是盾牌拥有避开雷击的功能吧。 化蛇扑上前来,锐利的獠牙迅速接近,晄高举盾牌往旁跳开。 锵! 獠牙掠过盾牌表面时,带来的冲击将晄弹飞出去,背部往后摔落在地。化蛇扭动着长长的身躯,背对着晄动出了偌大的弧形。 「可恶~……」 晄踉踉舱舱地站起身,忽然注意到化蛇有片白银鳞片变作了黑红色。 (那是?) 变色鳞片的周围甚至凝聚着一团诡谲的黑雾。 化蛇如弓般仰起身子,再次向晄扑来。雷电伴随着咆哮落下,多亏有盾牌阻绝了落雷的攻击。晄将炎招戈夹在带上,再将盾牌拉至上臂,空出两手来。他惊险万分地闪过化蛇的獠牙后,压低下半身,等待化蛇的头颅通过眼前。 「就是现在!」 晄往上一跳,攀住化蛇的鬃毛。他竭力稳住,不让身子被风吹走,跨坐在化蛇背上。 「小晄!」 莉由直打寒颤,枫牙两人、阳甲王与贞人们也都屏着气息注视这一幕。 见到晄坐在背上,化蛇一口气往上直升,试图甩掉晄。晄夹紧膝盖,握着鬃毛忍耐风压。 ——究竟我有做错了什么吗……为何要让我如此痛苦? 由于直接碰触到化蛇背部的关系,他的意识鲜明地传达至晄的内心。在愤怒与痛苦的折磨之下,化蛇的内心充满暴戾之气。 ——我只是想静静沉睡而已。为何要强行唤醒我,又要消灭我…… 化蛇在心中不断怒吼。 「不是的!我不会消灭你!」 晄斩钉截铁地宣告。 「你能够听见我心里的声音吗?」 化蛇开口讶问。晄大吃一惊,化蛇自身也十分震惊。既惊讶于居然有人类可以与妖魔心灵互通,也讶异自己竟然能说人类的语言。 「你只是因为身体疼痛才会失去控制吧?可是你再继续失控下去的话,黄河就会暴涨,大家会很困扰的,而且莉姐搞不好还会被捉去当活供品喔。所以我想尽力帮你解除你的痛苦。我既想救大家,也想救你。」 晄可以感受到化蛇的内心产生动摇。 「谁相信你说的话!所有人类满脑子都只想着要消灭妖怪而已!」 然而,难忍的痛楚使得化蛇对于人类的不信任与憎恨根深柢固,晄的话语无法传进他的内心。化蛇加快飞翔的速度,同时开始猛烈旋转。晄趴在鬃毛当中,拼命抓紧。 「不是的!也许有人是那样没错,但我不一样!」 「那么,你为何要拿着炎招戈向我挑战!」 「因为是河神的使者叫我拿炎招戈来镇压你啊!我没有打算要消灭你,你要相信我!」 旋转戛然停止,化蛇迟缓地漂浮在半空中。并不是因为相信了晄说的话,而是因为胡乱飞翔只是让痛苦不断加剧罢了。 「你就这样不要动。」 晄转向后方,慢吞吞地在背上爬行。 「……你想做什么?」 化蛇痛苦地低问。「沙——」无数的小化蛇自卷着漩涡的黄河当中飞出,团团包围住晄。敢对主人做奇怪举动的话绝不饶你!小化蛇们的眼睛在如此诉说。 「用不着担心,我只是在找疼痛的来源。」 晄朝小化蛇们轻轻一笑。 在化蛇的背上后退约莫两大步的距离后,晄找到了黑红色的变色鳞片。 「就是这里在痛吧?」 晄轻抚向鳞片的周围。缠绕在变色鳞片四周的黑色霭雾卷上晄的手指,一种让人直打冷颤的恶寒从指尖蔓延至全身。似乎是某种诅咒。 接着指尖摸到了某种尖锐的东西。化蛇按捺不住疼痛地发出呻吟。长长的尾巴来回扭动,但没有将晄甩开。 「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在鳞片里头,是个非常细小的东西。」 就是这个东西成了媒介,持续将痛苦施加在化蛇身上。 拔掉就好了吧,但是变色的鳞片覆在上头,想拔也拔不出来。 「我要切断这片鳞片喔,痛的话说一声。」 晄取出夹在带上的炎招戈,将刀尖抵在变色的鳞片上。 几乎没有任何阻力,炎招戈便斩断了化蛇的坚硬鳞片。真不愧是传说中的神器。应该多少有些疼痛,但化蛇的背部只是抽动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鳞片下方的肌肤早已溃烂红肿,插着一根比缝衣针还粗一些的细针。 「错不了,就是这个——」 针的表面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细小文字,黑雾就是自这根针上头产生的。 「我要把它拔出来喔。可能会很痛,你忍耐一下。」 化蛇没有回答,但晄知道对方是答应了。 晄再次将炎招戈夹在带上,以指尖捏着细针,用力一口气拔出。 「咕哇!」 化蛇的身子猛然弯起,发出痛苦的大叫声。赤红的鲜血自拔掉细针的伤口喷溅涌出。 由于化蛇的背部突然剧烈晃动,晄慌忙揪 住鬃毛。 化蛇就这么载着晄往下坠落。 「化蛇!你怎么了?」 没有应声,看来是晕过去了。化蛇的身体持续往地面逼近。再这样下去,就会直接掉进浪涛滚滚的黄河里了。 忽然间小化蛇们全都靠在化蛇身上,顿时下降的速度减缓许多。原来是数以千计的小化蛇们正顶着主人的腹部,努力振翅飞翔。 小化蛇们缓缓将化蛇放置于河堤上,主人长长的尾巴则是飘浮在黄河水流当中。 「谢谢你们,真是得救了!」 晄向小化蛇们致谢后,他们便「沙——」一同消失在河中。 头顶上方的乌云依然厚实,但雨势已经变小,风也完全止息了。 「小晄!」 至今一直茫然在旁观看的莉由与舜连忙奔来,枫牙两人与大王也快步走近。莉由的手镣已经解开了。是舜趁着混乱之际,解开了祭品少女们的束缚。 「嘿咻!」 晄自化蛇背上跳下,一脸泫然欲泣的莉由跑上来后立即张手紧紧抱住他。 「真是的,净是这么胡来……我的寿命都减少一百年了……」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莉姐是打算活几年啊?这个问题他只能先摆在心里。 「舜哥也是……谢谢你的盾牌,救了我一命呢。难道你回打铁铺就是要拿这个?」 晄高举起戴在左臂上的人面盾牌,看向放下心来,整个人呈现出神状态的大哥。 「是啊。我一听说化蛇苏醒了之后,就做了这面盾牌用以防身。结果我拿回家时,不巧小晄已经跑向亳邑城了……」 「等一下,大哥!你别说这种像是在支持小晄做危险举动的话啦!应该要帮忙阻止他才对吧……」 莉由噙着泪目狠瞪向舜。 「就算阻止他,这孩子也不会听吧。所以为了避免受伤,至少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啊。不过,真是幸好平安无事呢……莉由也是。听到你被选为祭品时,我的寿命才真的是减少了一百年呢。」 舜的脸上终于出现平时的温和微笑,环抱住晄与莉由的肩头。 「累焰,你带晄过来的时候,我还对你大发雷霆,但是你早就预知到结果是这样了吧。很抱歉我怀疑了你。」 枫牙笑着对信赖的占术师说道。 「臣擅自行动,实在是非常抱歉。臣卜卦时是在那个伤口上,看到了与晄少爷身上一样的光芒。」 累焰指向躺在河堤上的化蛇后背。 「现在那里也还散发着光芒。为了治愈伤口,晄少爷以炎招戈斩断鳞片之际,注入至炎招戈里的力量残留在上头。」 「不是为了消灭,而是为了治愈而挥舞炎招戈吗?这点我真的是从未想过呢……」 枫牙露出苦笑。 这时—— 「你就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吗——干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阳甲王跨着大步走上前来。 晄等人慌忙跪下,叩头行礼:「草民是晄。」 「晄?」 大王看向身旁的利条。 「我记得这名少年是……」 「是的。正是先前在炎招戈测试会场上见过的少年,当时他陪在一名晕厥的魁梧男子身旁,微臣还问了他的名字。」 利条优雅地颔首。 「你看到了这名少年的未来吗?」 「不,这名少年不知为何未能出现在卜卦结果当中。只是,在炎招戈的未来里……」 利条不疾不徐地看向躺卧在堤防上头的化蛇。 化蛇忽然扭动了一下,大王与莉由皆大吃一惊地后退半步。 「还没死吗——!」 「似乎只是一时昏迷而已。」 大王脸色惨白,利条则是淡然回道。 「那…那么,叫做晄的少年,快点给他致命一击吧!」 大王以笏板指向晄。 「咦——?」 晄震惊地抬起头来。 「这东西是会引发洪水的妖魔,让他继续活着的话,也许往后黄河又会再次泛滥。趁他现在还无力反抗的时候,快点杀了他吧!」 「化蛇的确可以唤来雷电与暴风雨,但是并不会任意使黄河泛滥成灾,实在用不着杀了他的——」 大王挑起单眉。 「本王听说东村的河堤被冲垮了喔,不然你说这是谁造成的?」 「化蛇是因为身体疼痛才会失去控制。您看,就是这个——」 晄摊开手掌,将一直紧握着的细针递向大王。黑色的霭雾虽已消失不见,但是写在表面上的密密麻麻细小文字,显示出它确实不是根普通的针。 「似乎是诅咒。」 利条自晄的手中拿起细针,凝视上头的文字。 「化蛇其实是善良的妖怪喔。因为,如果化蛇真的有心的话,也可以让雷电击中居城,或是杀了所有朝自己射箭的士兵们啊。可是,化蛇他没有那么做。」 「但是,只要他有心就办得到吧。太危险了。况且要是又被他人诅咒,再次失控的话该怎么办?」 「怎么能因为这种理由——!」 晄猛然起身。 「向他下咒的是人类啊!应该捉到那个人并惩罚他才对吧!」 「退下!竟敢对大王如此无礼!」 禁卫兵举起长矛。 「小晄——」莉由与舜纷纷拉扯他的袖子。晄「咚」地一声跪下,不甘心的泪水涌上眼眶。 「要惩罚谁,是由本大王决定,不是你一介平民能插嘴的。」 大王不快地哼了一声。 「受到折磨的明明是化蛇……真正有错的是人类啊…………」 晄抬起衣袖揉了揉眼睛。 这时,化蛇正好微微张开金黄色的眼眸。 「别管我了,尽管动手吧……」 反正人类都一样——让人难以承受的悲痛胜过愤怒传了过来。 「好了,快动手吧,趁着化蛇还很虚弱的时候——要是他再次失控,这次铁定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王打着寒颤斜眼觑向化蛇。 「我不会杀他的!不管谁说什么,我都不杀!既然只有我能使用炎招戈,那么只要我不杀他,谁都杀不了化蛇!」 晄扬声大喊。 「你这小子——」 大王持着笏板的手气得直发抖。 「请等一下!」 这时枫牙往前一站插入大王与晄之间,跪下单膝: 「这名少年的无礼,就由臣弟代他向大王谢罪。」 但接着又抬起锐利的视线看向大王: 「但是,晄说的话也有一番道理,那名下咒的人确实难辞其咎。虽说这回化蛇带来了水害,但是干旱之际,也会需要化蛇的力量吧。恳请大王饶他一命——」 「唔…唔……」 大王不禁动摇畏缩。 「这么说来,像是前年干旱的时候,无论怎么向水神祈雨都没有效呢。」 利条举止优雅地以笏板遮住脸上微微的苦笑。 「可…可是……放着这只妖怪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大王不安地瞟向化蛇,周围的士兵们也忧心地交头接耳。 「我会负责照顾化蛇!」 晄霍然站起。 「大家那么担心的话,就由我监督化蛇吧!万一又有奇怪的人对化蛇下咒,导致他失控的话,我也会阻止他。所以请您答应吧!」 莉由与舜瞠大眼珠,前者喃喃说道:「我们家养不了这么大只的妖怪啦……」 「 欸,化蛇,现在在大王面前,答应我你会好好听我的话吧。你要是死掉了,被留下来的眷属——小化蛇们也很可怜啊。」 晄转向化蛇说道。 化蛇沉默不语了好一阵子。看着眼前为自己解除痛苦的少年,复杂的思绪在心中盘旋交错。 ——人类不值得相信。光因为自己是妖就忌惮他,害怕他庞大的身形,憎恶他能够唤来风雨与雷电的力量。这就是人类。 自蛇哭山的土塚中苏醒之后,化蛇一直如此认为。 但是,这名少年尽管是个人类,却会为妖魔着想。 不顾生命危险坐在自己的背上,治愈了他溃烂的伤口。 那份手掌的暖意,让人舒服得眯起眼睛。 甚至鲁莽地请求殷王不要杀死自己。 少年善良的心地打动了他。 (……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救了自己……) 既觉得没面子,又觉得不甘心,但并不讨厌。 (照顾自己……吗……) 化蛇微微笑了起来。 少年说得没错,他不能留下眷属们自己死去…化蛇在心中说服自己,最后,他决定陪伴在少年身边。 (好吧。反正人类的寿命与我相比,不过是稍纵即逝的刹那。这短暂的期间,受到这名少年的束缚也无不可。) 忽然间,化蛇的银鳞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光粒迸发而出,彷佛是受到了月光照亮的银粉。 「咦——?」 晄等人皆睁大双眼,注视着眼前的画面。 光粒逐渐将化蛇包围,覆住他的全身,不久之后静静消失。 但眼前已经没有大蛇的身影,相对地正站着一名青年,俊美的程度甚至会让人以为是神仙下凡。 「难道是……化蛇?」 那对澄澈的双眼为金黄色,头发也如鬃毛般披在背上,带着白银的光泽。 青年望着晄好一会儿后,肃穆地跪下身子。 「我谨在此向炎招戈,以及打造出炎招戈的黄帝发誓,为了回报拯救吾之身心的恩情,我将会谨遵炎招戈新主人的所有命令,有生之年皆会竭尽忠诚。若有食言之际,愿为炎招戈所毁灭也在所不辞——」 化蛇向晄行了臣子面对君王时的最高跪拜礼。 #插图 覆住天空的乌云逐渐散开,明亮灿烂的阳光自缝隙间洒落而下,纷纷落在黄河水面上。 大王、贞人与士兵们,皆目瞪口呆地望着美丽的水妖化身向平民少年行礼的景象。 「累焰,在我听来,我怎么觉得化蛇是在说:因为欠你的人情非还不可,又不想被炎招戈消灭,所以不得已只好侍奉你了呢……」 枫牙神色复杂地低喃。 「毕竟身为化蛇族之首,还是很难抛下自尊心,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吧。而且还完全无视于阳甲王的存在。」 累焰也点点头。 直到现在,晄始终张大眼睛低头望着化蛇。 见到大蛇变成人形,又向自己下跪,已让他非常吃惊,没想到接着又对自己宣誓忠诚。 「…………主人?」 青年抬起头来看向晄。 「呜哇~吓了我一大跳~」 他不由得脱口说出内心的感想。 「…………你不出声应和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既不好意思又困感,是极为普通的青年会有的神情。 「别叫我主人了,叫我小晄吧。虽然我说要监督你,讲得好像很伟大,但是我不打算摆出主人的架子束缚你喔。」 晄绽开笑靥,青年难为情地别开目光。 从青年还是大蛇模样的时候起,晄就隐约感受到对方有着一颗近似于人类的心,现在变成人形又流露出情感后,那种感觉更加明显。 「来,站起来吧。」 晄朝青年伸出手。青年犹豫了一阵之后,握住晄的手起身。青年的手有着与人类相同的暖意。 晄从腰带上拔出炎招戈,让青年握着刀柄,自己也伸手握住。 「我也向炎招戈和黄帝起誓,我会一直待在化蛇的身边守护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化蛇。如果又发生了同样的事——那就一起战斗吧!」 原本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炎招戈,再次像太阳一样迸发出强光。眩目耀眼的光辉将少年与水妖之王团团包围。 虽然炎招戈的亮光只持续了一瞬,但累焰与利条似乎都在那道光芒当中,看见了传说中的神只与两位英雄的身影。 「那是……禹王、汤王…和黄帝?他们听到了晄与化蛇的誓言吗……?」 累焰睁大双眼。 「和我卜卦时看到的一模一样呢。」 利条扬起静谧的微笑。 「真的要在我们家养这个东西吗?」 莉由面向银发美青年,垮着一张俏脸。 「居然将化蛇族之王,说成这个东西……吗?」 枫牙瞥向化蛇的表情,后者只是老大不高兴地望向他方。 如今河堤上,只剩下晄一家三人、人形的化蛇,以及枫牙与累焰。 在一片湿泞的堤防上,逐渐没入山麓的夕阳将六人——正确来说是五人又一只的影子拉得老长。 黄河的水流依然相当凶猛,但总之已没有酿成洪水之虞,因此被选为活祭品的少女们重获自由,莉由也能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然而,莉由对于要将人形化蛇带回家一事面露难色。 「已经比大蛇的样子好很多了吧?原来的样子那么大,也没地方让他睡啊。」 「所以才要变成人形吗?既然如此,变成娇小的女孩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偏偏是成年男子的模样?」 「他原本就是男的吧?再加上化蛇现在的年龄换算之后,应该跟人类的二十岁差不多吧。」 「妖魔有分男女吗?我都不知道……」 「因为蛇是有分雌雄的啊~」 三兄妹无视于本蛇擅自展开争论。 「为什么要执着于我的性别……?」 至今一直默不作声的化蛇,终于忍不住开口。 「因为你变身成了一个男人啊,这在我们家可是一件大事喔。」 舜温和笑道。 「对了,你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人类呢?其实这是你原本的姿态,只是也能变成蛇吗?」 晄仰头看向化蛇。化蛇比身型修长的大哥还要高了一寸。 「不晓得,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我至今也从未考虑过自己是男是女的问题。」 化蛇臭着一张脸回答。 「本性应该还是大蛇吧。据说拥有力量的妖魔会故意幻化成人形,但如果是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这副姿态,就表示是晄少爷心中对水妖之王持有的印象,与化蛇您自身想拥有的模样互相一致了吧?自古以来,这种情形不胜枚举。」 累焰微微眯起眼睛,彷佛想看穿化蛇一般。 「小晄真是的!你为什么不想像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呢!」 莉由嘟起嘴唇。但是面对一个能够呼唤风雨雷电的大蛇,确实很难联想到可爱女孩子的形象吧。 「莉由害怕化蛇吗?如果是的话,可以让他住在我这里喔。」 就枫牙而言,尽管对方的本性是条大蛇,但是让一名年轻男子与莉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仍是会担心。况且要是晄与化蛇走得太亲近,他也觉得这样很无趣。如果对方还是大蛇的模样,他也许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吧,但是化作人形的化蛇,连枫牙看了也都觉得他俨然是一位十分可靠的帅气大哥。 「我 并不害怕化蛇,也不讨厌跟他一起生活啦。」 莉由蛮不在乎地说道,化蛇的脸颊顿时放松些许。但是—— 「只是,我最讨厌空有一张漂亮脸蛋的男人了,大蛇时的模样还好多了。」 莉由当面如此向化蛇宣告。一瞬间周遭一片鸦雀无声,气温骤降许多。 「那…那个,呃……化蛇他不只是长得好看,也能引起洪水,还能降下雷电喔……」 晄连忙想出面打圆场,却想不到中听的话。 「不如我做个神器将他关起来,莉由就不会看到他了吧?」 舜带着和煦沉稳的笑容,说出惊人之语。 「总而言之,不是人类男子就可以了吧?」 化蛇哼了一声。紧接着,像是洒了银粉般的光芒环绕住化蛇全身。 「咦——?」 在晄等人眨了眨眼的刹那间,化蛇就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非常迷你的银白小蛇蜷在晄的脚边。如同蠕蝠般的翅膀如今约莫是婴儿的手掌大小,背上留有胎毛般的轻飘飘鬃毛,额头上长着仅能勉强辨识的小巧尖角。 「化蛇宝宝?」 一行人的头凑在一起,低头看向小小的化蛇。 「是本人吗?这真的就是那个化蛇吗?」 枫牙发出怪叫。 「好像真的是他……背上也还留有伤痕。」 细小的后背上留有一小条黑红色的伤口。 化蛇攀上晄,开始在脚部爬行。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逐着正「嘿咻、嘿咻」爬上晄身体的化蛇宝宝。 化蛇从晄的胸口移动至左手臂后,一本正经地让身体缠住上臂。 「哎呀,太棒了!」 莉由的双眼闪闪发亮,紧盯着变作臂环的化蛇。 「这样还不错呢!变成这样的话,不管横看竖看都只像是个手工艺品,走在街上也不会有任何人起疑!」 晄「啊哈哈」笑着。 「既然随时都能在一起,要监督他也容易多了吧。」 舜笑吟吟地点头。 彷佛解决了一件大事般,一家三口热闹欢呼。然而—— 「……不管本性是条大蛇,还是能呼风唤雨的妖魔,只要不是人类男子就好了吗……」 枫牙愕然地颤抖着双唇。 「是的,看来即便身分是亲王,是亳邑的领主,只要是人类男子就不行。」 累焰备感同情地看向主子。 ※ 「快点派遣使者通知晏仲,一旦耿邑的赈灾措施告一段落,就立即去探查鬼方的动静!」 大王走在通往亳邑城寝殿的堂涂上,同时向文官下令。 「还有,利条、章玄——」 接着转头看向走在身后的贞人们。 「尽快卜出在化蛇身上下咒的咒术者是谁。竟然被一个小男孩如此说教,不快点捉到这场灾厄的始作俑者的话,本王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大王愤愤然说完后,脚步重重地踏上台阶。辩输了一名平民少年与侧妃的王弟——枫牙,似乎相当难以接受。 「遵旨。」 利条与章玄欠身行礼,目送大王离去。 「又将无趣的工作丢给我们了呢。」 为了卜卦,利条边走向正堂,边耸了耸肩。章玄的表情不变,仅将视线投向利条。 「其实我根本不想成为贞人……更别说是大史令了。我只想待在故乡的深山里头,欣赏花草蝴蝶,偶尔占卜一下国家的未来然后暗自窃笑,过着无忧无虑的乡野生活。」 利条淡淡说道,甚至扬起浅笑。 「先王南庚殿下驾崩之后,大王登基时,我也才刚满二十岁。」 贞人为了大王死后也能在黄泉世界当中服侍大王,按照律法皆需殉葬。因此大王一死,所有贞人也会重新换上一批人。 「当初我们隗氏一族,是为了洗刷未能为大王殉葬的昭明之污名,又不想失去对于王室的影响力吧……真是麻烦。」 前任大史令——隗昭明,既是利条的伯父也是师傅。南庚王死后,昭明就忽然消失了踪影,刚出生的王子也跟着下落不明。正是王子与阳甲之间的王位之争爆发后不久。 关于南庚王的猝死,以及昭明与王子的失踪,虽然流传着各式各样的谣言,但是总之在阳甲即位的时候,阳甲派的王族与贞人曾考虑过废了原是南庚派的隗家。表面上的理由,即是因为昭明虽身为大史令,却未能为王殉葬甚至消失匿迹,实在是大逆不道。 隗氏一族采取的补救措施,是将本家的继承人,也就是自幼时起就发挥出了稀世预知能力的天才占术师利条,献予阳甲王。 「如你所见,大王是一位不谙氏族间霸权纷争的人,于是吾族的心愿成真,我被纳为了贞人,不仅如此,年仅二十岁的我竟又被任命为大史令。我想你一定很吃惊吧,但其实我也非常震惊呢。」 利条朝章玄投去为难的笑容。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十五年,隗氏一族那些总爱絮絮叨叨的大人们,不是已经过世,就是已经隐居山林。我想现在,也是时候辞了大史令一职吧。我已经疲于一直待在氏族纷争的中心当中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 章玄面无表情地回望利条。 「只是发发牢骚罢了。」利条苦笑。 「关于寻找对化蛇下咒之人一事,就有劳你了。一切由你全权处置,只希望往后别再发生更多灾难了。」 利条轻轻点头致意后,迈步走回自己的寝室,而非进行卜卦的重屋。章玄则以老虎般的双眼,凝视着他的背影久久不去。 「利条大人派来的使者?」 早膳用毕后,正当枫牙与累焰一同在内苑里进行久违的射箭练习时,一名使者前来造访。 「大史令说要将此物直接交给累焰大人——」 使者递出一个折得相当小巧的斜纹缎布。 「给我?」 累焰打开缎布后,只见里头放着当初诅咒化蛇的细针。 「为何要把这东西交给我……」 累焰与枫牙面面相觎。这意思是指,现下利条的立场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卜卦,所以拜托累焰吗? 「辛苦你了。」 枫牙差遗使者回去后,又支开宫女们,并且命令卫兵接下来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期间累焰开始准备卜卦。这项逆向追寻诅咒痕迹的技术,是利条教导他的。 「枫牙殿下……」 累焰蹙起眉头,自皲裂的龟甲上抬起头来。 「你看到什么了吗?」 「这根针不仅对化蛇使用过,它……」 陆 各自的心愿 「小晄!化蛇可以借我一下吗?」 莉由的叫唤声自门口传来,正在火炉旁剥着豆壳的晄于是走出屋外。 「衣服被风吹跑,掉在屋顶上了。」 莉由单臂上搂着贴身衬衣及被单等衣物,另一只手指向茅草屋顶上头。 「啊~真的耶!」 抬头看去后,只见一件淡红色衬衣的下摆掉出屋檐随风摇荡。那显然是莉由的衬衣,但让水妖之王去拿女子的衬衣真的可以吗? 「化蛇……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拿回来吗?」 晄低声问向缠在左臂上的银色小蛇。 「没办法,如果是晄的请求的话。」 小蛇敏捷地松开手臂,拍动迷你的翅膀飞向屋顶,然后衔着淡红色的衬衣拿回莉由手中。 「很好很好,真是个好孩子呢—」 莉由以指尖摸向停在半空中拍着翅膀的小蛇脑袋,完全把他当成是宠物了。是不是在她努力忘记化蛇人形时是名男子的同时,连他本性是只会招来洪水的大蛇都忘了呢? 「啊,能麻烦你顺便修补一下漏水的地方吗?都怪你那时候失控得太严重,西边的屋顶都出现破洞了。」 看来是没有忘记。 「真是个爱使唤人…不,爱使唤蛇的无礼女人……」 化蛇咕咕哝哝发着牢骚,仍是再次飞向屋顶。 「我也来帮忙吧。」 晄笑着在屋檐旁架上梯子,爬上屋顶。 「天气真好呢。」 晄抬手举高至额头,坐在屋顶上眺望眼前的风景。 天空蔚蓝,逐渐西斜的太阳将黄河水面照得闪闪发亮,呈现出一片金黄的色泽。秋日的空气十分清澈,就连下城的街道与黄河对岸森林的剪影也清晰可见。 河水水量已慢慢减少,山丘下村子的积水也已褪去,今天一大早村民们便从避难处返回家里了。直至昨日为止的混乱景象彷佛是作了场梦一样。 「对了,化蛇就是你的名字吗?还是种族的名称?」 晄询问口中衔着茅草,忙碌地修补屋顶的小蛇。 「这个嘛,在很久以前,好像曾有某个人用其他的名字叫过我——至于化蛇这个名字,也只是我在醒来时人类如此叫我,我才认知到我们叫作化蛇。」 沉睡在异界的那段期间,已使他遗忘了一切。 「果然你本来是有名字的呢。不过既然忘了的话,我可以替你取新名字吗?」 「我是不在意啦——?」 化蛇停下了修补屋顶的手…不,是嘴巴,一脸诧异地仰头看向晄。 「昨天向炎招戈和黄帝宣誓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要叫你什么名字。如果化蛇是种族名称的话,那就像是用『人类』在叫我一样,感觉很像是自身的存在没有受到认同呢。而且,我也不想特别去区分妖魔或是人类啊。」 晄扬起灿烂爽朗的笑容。 #插图 「所以啊,我想了很多个名字之后,你觉得汪李怎么样?」 「汪李?」 「不晓得是酒神大人的恶作剧,还是气候的关系,每四、五年总有一次,李子会在结果的状态下变成酒,而即将变成美酒的果汁就叫作汪李喔。刚好跟你眼睛的颜色一样,都是透明澄澈的金黄色,而且我在这世界上最喜欢汪李了!」 小蛇挺起身子。 「因为喜欢?」 「嗯,很喜欢唷。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呢!对了,你变成人形吧,反正在这里莉姐看不到。我要叫你汪李,所以你变成人形应声吧。」 小蛇提心吊胆地在屋顶上爬行,在晄身旁恢复成人形后,不知为何脸颊通红。 「汪李。」 「什么事?…………这样就可以了吗?」 两人的视线仅对上一瞬,化蛇——汪李就马上把脸撇向一旁。 「你不喜欢吗?我一开始还想过要不要取名为葫芦呢。就是一种随时随地都能溢出水来的魔法葫芦喔。这个名字比较好吗?」 「不,汪李就好了。比葫芦好得太多了。」 「咦~你是不是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叫汪李我就很满意了!」 他迅速恢复成小蛇的模样再次修补起屋顶。 「你真奇怪耶。」 晄偏过脑袋,默不作声地开始帮忙汪李整理茅草。 (因为喜欢……吗?长得一脸天真无邪,竟然能大剌剌说出这么让人害臊的话……) 漫长的岁月皆被封印在既湿且冷的异界黑暗当中,这时彷佛有道温暖的日光沁入内心,水妖之王好一阵子都沉浸在这种温暖的氛围当中。然而,晄完全没察觉到汪李的心情。 「你果然在生气吧。」 「我说过我没有在生气——」 「那为什么都不说话嘛!」 正当两人一边吵吵闹闹一边修理屋顶时,忽然马蹄的声音传入耳中,晄回过头去。 「咦?是枫牙和累焰。」 两人拉起繮绳,在晄的家门前停下马匹。 「我们知道是谁对化蛇下咒了。」 「伊章玄?」 晄反问。 「他是阳甲王手下的贞人之一,拥有罕见的千里眼能力。」 枫牙说道。 「请用,虽然没有东西款待你们两位。」 这时莉由拿了两个坐垫走出来,冷淡地铺在火炉旁之后,又马上窝回房间。不是「没能款待」而是「没有款待」这句话,如实地表现出了她的真心。 「……她对你也是这种态度吗?」 枫牙问向停在晄盾上的小蛇。 「——不,有些不同。因为我不会在莉由面前变作人形吧。」 甚至还被当作宠物,又被任意呼来唤去这些事,汪李则是保留没说。 「是吗?就连水妖之王化蛇,现在也不得不被迫过着备受拘束的生活呢。」 枫牙以满怀同情的视线望向小蛇。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十分满意现状。还有,叫我汪李就好了。」 汪李哼了声,语气略显粗鲁。 「汪李?这名字听来还真好吃啊。」 「是我取的喔!因为我最喜欢的饮料是汪李,我也最喜欢化蛇了。」 晄咧嘴一笑。 「最喜欢……?」 枫牙将目光拉回小蛇身上,只见小蛇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看来是也想让晄对自己说句「喜欢」。 「你——几岁了?」 枫牙握紧的拳头不断颤抖。 「不知道。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连何时出生都忘光光了。」 汪李满不在乎地回应。 「算了,快点变成人形吧。你那副模样根本无法正经谈话。」 枫牙自讨没趣地说道。 小蛇飞下晄的肩膀,变作人形盘腿坐在晄身旁后,枫牙的神情忽然变得无比认真,与方才截然不同, 「伊章玄——向汪李下咒的占术师已经逃走了。」 晄倒抽了口气,水妖之王则是扬起无畏的笑容说道:「别担心,我不会再上同样的当。」 「但是凡事总有万一,还是要小心一点。」 枫牙的表情相当严肃,累焰则是概述了一遍他逆向回溯诅咒痕迹后的结果。 「虽然已经立即派人逮捕他,但是他早已消失了踪影。应该是趁着昨夜出城的吧。目前动员了所有贞人占卜他的行踪,但对方毕竟是与大史令利条大人并驾其驱的占术师,要找到他恐怕极为困难。」 「如果章玄有带走诅咒之简的话,至少还能沿着瘴气找 到他……」 累焰接着开口。 「诅咒之简?」 「是个写有诅咒文书的竹简。就如同祭祀时主祭者必须咏唱祝词一样,诅咒也必须朗诵咒文才行。在章玄进行除秽的重屋水之间当中,就留有那个竹简。那个竹简应该是邪恶术者之间代代传承的物品,看来相当古老。由于竹简与针是由瘴气连结在一起,章玄为了不让他人找到自己的下落,才会特意抛下竹简出逃吧。」 「可是,贞人为什么要下咒呢——」 「为了让自己造假的卜卦结果成真吧。章玄就是最先占卜出今年接连发生的洪水祸害,皆是化蛇引起的人。」 「为什么要造假呢……如果他拥有千里眼能力的话,应该知道洪水是鬼方造成的吧?」 「是为了不让殷将注意力集中在鬼方上头。」 「咦?等一下,也就是说那个名为章玄的人,与鬼方互相勾结罗?」 「恐怕没错——鬼方本打算在今年之内攻陷黄河北岸的城镇。他们的战略,就是趁着黄河泛滥,殷朝上下一片混乱之际,率领大军挥兵南下,等殷朝兵力衰弱时再一举进攻。但没想到我们事先察觉到了他们的行踪,也已经部署好了对抗的军队,他们至今的努力于是全都化为了泡影。当初鬼方就是想让阳甲王误以为洪水都是化蛇引发的结果。」 章玄则是参与了鬼方这次的作战计划。 「为何我得被迫卷进人类之间这种无聊的纷争啊?那个诅咒可是痛到快要了我的命呢。」 汪李将手肘支在膝上托腮,怏怏不乐地说道。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得向你道歉才行。」 枫牙叹了口气。 「是我占卜出了您的所在地,实在是万分抱歉。」 直到现在一直像抹影子跟在旁边的累焰端正坐好,低头向汪李致歉。 「卜卦后知道了您被封在蛇哭山当中后,我们于是前往确认。」 「啊,就是山崩的那一天——」 晄微坐起身子。与枫牙两人相遇就是在那一天。 「是的。蛇哭山上布下了非常缜密的结界,我也无法知道土塚确切的位置,恐怕就连章玄也不晓得吧。毕竟如果知道的话,他应该从一开始就会直接将您唤回人间。」 「但是,却被我找到了……」 察觉到累焰想说的话后,晄垂下肩膀。有一半的责任都是出在自己身上。 「章玄拥有千里眼的能力,想必已在某处预见我们发现了土塚吧。然后我又鲁莽地禀报大王,化蛇仍然被封印在异界当中,洪水其实是鬼方造成的。章玄一时心急,才会破坏土塚召唤化蛇。只是,没想到化蛇出来后出乎意料地安分乖巧。」 「是啊。因为虽然土塚被破坏了,还是出现了好天气呢。」 晄回想起枫牙教导自己剑术的那一天。 「从土塚出来之后,我精神还有些恍惚,所以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我们总不可能一天到晚老是降雨啊。尽管能随心所欲地呼唤暴风雷雨,但并不是有我们在的地方就会自动出现洪水。」 「所以他才会对你下咒。为了与卜卦结果一致,让化蛇引发洪水——」 「真是扰人清梦!」汪李用力哼了声。 「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章玄的计划进行。但是,却发生了一件连他也始料未及的事情。」 枫牙将视线移至晄身上,「那是什么?」晄眨了眨眼。 「就是炎招戈的使用者真的出现了,甚至还镇住了化蛇。」 「咦~?就连这个卜卦也是骗人的吗?」 晄伸手摸向系在腰间的炎招戈。炎招戈现正收在附有带子的皮革刀鞘当中。这是莉由熬夜为晄做出来的东西。 「那并非造假,能够斩断我等鳞片的,就只有它而已。」 汪李指向炎招戈。 「只是,占卜始终无法卜出炎招戈的使用者是谁。章玄太过自信,认为能与禹王汤王媲美的英雄没那么简单就会出现。」 累焰解释。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我怎么会跟那么厉害的人们划上等号呢。」 晄打了个哆嗦,这时忽然想起在与化蛇打斗之际,曾经听见一道不可思议的话声: 「我掉进黄河里的时候,有人叫我拿起炎招戈喔……」 「是谁?」 「他说他是河伯的使者,感觉是位和蔼可亲的老爷爷。」 晄于是说出了自身不可思议的境遇。枫牙与累焰皆瞪大双眼面面相觎。 「为了成为炎招戈的新主人,必须要有守护神为他注入力量才行。晄的守护神是河伯吗——」 「河伯在自然界的神只当中,也算是位于最上位的神明。很少有人能够得到祂的庇佑呢。」 枫牙与累焰都十分震惊。 「咦~是吗?幸好多亏如此我才没有溺水啦——可是,明明有河神保护我,我为什么还会怕水啊?」 「喔~小晄不会游泳吗?我很擅长游泳喔,下次来教你吧。」 水妖之王看好戏般地露出贼笑。 「别开玩笑了!我绝对不要再接近水了!」 「没问题的,只要你喊一声,我黄河中的眷属都会赶来救你。你绝对不会溺水的。」 「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呢!我从出生以来一直都不会游泳,也没有任何不便之处啊!」 「不不不,一介水妖的主人居然会怕水,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吗?」 「骗人!汪李看来这么期待,一定是想看我笑话!」 望着这对斗嘴不休的主仆,枫牙用力压着夹于衣领之间的斜纹缎布。 ※ 「哎呀,亲王殿下,没想到您会亲自光临这种地方。」 舜从手中雕刻的黏土板上抬起头来。 由粗糙壁板围起的房间当中,拥挤地放置着青铜戈、钺与盾牌等物品,用于铸型的陶器碎片也散落一地。所有作品全都加有眼睛瞪大的恐怖人面浮雕。隔壁房间正在进行铸造作业吧,工匠们忙碌的吆喝声混着踏着风箱的声响传来。 「您一个人吗?」 舜放下削刀起身,将圆木置于枫牙跟前代替坐垫。 「累焰在外头等我。」 枫牙将腰间佩剑连同外鞘卸下后拿在右手中,往圆木坐下。 「您昨天登门造访了寒舍吧。关于对化蛇——汪李下咒之人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舜自尊中汲酒,倒入杯中递给枫牙。两样东西皆是贵族在喜宴时所用的高级青铜器。 「我想基本上还是要通知你一声,犯人现在还在逃亡中。」 枫牙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酒,局促不安地嗅着酒香。 「我并没有下毒。这里可是亳邑城御用的打铁铺,要是让客人翘辫子,我的饭碗就不保了。」 舜和煦笑道。 「但是,请您不要再与我们家有所牵扯了。再有更多麻烦的事情,我们可吃不消。」 他嘴角的笑容未褪,目光却十分犀利。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是……」 枫牙将杯子凑至嘴边,一口饮尽后放下杯子,接着拿出夹于衣领之间的斜纹缎布,捏起包在里头的细针让舜过目。 「刺穿汪李身体的这根针,在十五年前也曾被使用过。」 枫牙拾起视线窥探舜的神情,对方依然挂着浅笑。是明知道还装傻,抑或者是在隐藏自己的惊讶呢—— 「前代南庚王也是受到这根针的诅咒尔后驾崩。就在他欲立王子为太子之后。当时伊章玄既是阳甲派的占术师,也是大史令的第一候选人。」 「喔~那还真是可怕呢~居然仅是为了成为大史令,就杀了大王。」 舜兴致缺缺地出声附和。 「然而后来,大史令一位却交给了隗利条。政治皆依占术而行。比起拥有能够预见现在发生之事的千里眼能力的章玄,大王认为拥有预知未来能力的利条更适合担任大史令。」 「哎啊~于是一直心有不甘的章玄大人便主动接近鬼方,策划了这次的事情吧。然后如果鬼方征服了殷朝,这片中原就交由章玄大人统治等等之类的……」 这是常有的事呢~舜笑道。 「问题在于章玄的咒力之高。十五年前,南庚王身中诅咒,当时的贞人们不可能没有察觉,却无法防御。之后,从章玄一派从容地成了阳甲王的贞人这点看来,当初章玄进行诅咒时,应该谁也不晓得他就是凶手。竟然能够逃过贞人们占术的法眼,你不觉得这是很惊人的力量吗?」 枫牙收起细针,同时询问舜。 「也许是吧~」 说是为了守护魔法鼎而布置咒具,竭力不让贞人们找到晄行踪的青铜器工匠,此时一脸泰然自若地答腔。 「还有,根据累焰的卜卦,当时此针诅咒的对象似乎也包括王子。于是领悟到无法战胜神秘咒术者的贞人,才会决定让王子逃出王宫吧。」 「这种事情,我之前已经听过了喔。」 「带着王子逃出王宫的人,恐怕就是前任大史令隗昭明——原本该一起殉葬的昭明却在南庚王下葬之前脱逃,是件轰动一时的大消息。」 「咦~是吗?不巧我对王族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完全没听说过。」 「前天与化蛇打斗的时候,晄曾经掉入河里。然而分明不会游泳的晄,却毫发无伤地自急流当中生还。听他说,似乎是河伯的使者救了他。」 枫牙扎人的视线紧盯着舜。 「一个平凡无奇的少年,不可能会没有任何渊源就得到自然界神明的守护。如果不是能力高强的咒术师为他祈祷,河伯又答应了请求,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晄是如何得到河伯的庇佑呢?」 「小晄得到了河伯的庇佑吗?我都不知道。应该是家父生前曾经做过什么事吧~」 「不,你一直都知道。所以当时才会拿着避雷的盾牌赶到现场。」 枫牙的语气几近于低声恫喝。舜的单眉向上一挑。 「舜,你是继承了被人誉为名匠的尧所有技术与知识的咒具工匠。听见炎招戈的传闻时,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常人无法拿起炎招戈的理由吧。黄帝为了不让不符己意的人使用,才会打造出炎招戈作为测试用的兵器,若是没有守护神或祖灵,以及想拿起炎招戈的人注入力量,是没办法拿起它的——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晄的守护神是河伯,而且他很有可能是炎招戈的使用者。」 「关于这点嘛,的确我也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小晄拥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力量。毕竟他找到了化蛇土塚的所在地啊。所以我才心想搞不好他会被化蛇盯上,才会带着盾牌赶过去。就只是这样而已。」 舜说话时笑意依然未减,枫牙霍然起身。 「快说实话!晄是因为昭明的咒术才会得到河伯的庇护吧?晄他其实是南庚王的王子吧?」 「这样未免也跳得太快了吧?只因小晄得到了河伯的守护,怎么能断书他就是南庚王的王子呢?也许向河神祈求的人是家父啊。」 「不管祈求的人是昭明还是尧,河伯都不可能仅凭如此就给予庇佑!一定是因为晄是继承了天帝血脉的人,河伯才会接受他们的祈求吧!」 「小晄他无庸置疑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请您不要再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枫牙的拳头疯狂颤抖,狠瞪着舜,但后者仍是稳如泰山地接下对方的瞪视。 沉默了约莫两次呼吸的时间之后,舜狐疑地蹙起眉头。 「首先,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早在十五年前就已下落不明的王子?难道您不满足于只是当一个亳邑的领主,想拥立新王掌握殷的政权吗?」 「我…………」 枫牙猛然跌坐在圆木上。 「一直在寻找我的王子……」 枫牙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王子可爱的笑脸。 对自己绽放的天真笑靥,紧紧回握的小巧手心—— 自己是为了王子而存在的,从小时候起他就如此下定决心。 然而,王子却忽然消失了踪影。 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 为什么消失了呢,不管他问谁都得不到答案。 「阳甲王确定即位之际,原是南庚派的母亲大人老家吩咐我忘了失踪的王子。否则的话,一族的人会被赶出王室……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肯死心,相信也许总有一天能再相见,也许能够成为王子的臣子侍奉他,所以至今才会一直勤奋练武……」 枫牙摊开手掌,回想着王子小手的触感,再次握紧。 「您的心地真是纯真善良呢。」 舜打从心底感到同情地笑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罢黜阳甲王。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想找到王子,想亲眼确认,当初的那个小男婴,是否平安无事活了下来……」 「像是明白,却又完全不明白呢。您真的很重视珍惜王子吗?」 舜勾起浅笑: 「你这样到处寻找王子,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如果我是王子的养父母,绝对不会让王族亲戚知道王子的存在。一旦王子还活着这件事被世人知道了,贞人辈出的氏族或是其他诸候贵族一定会有所行动,开始计划要谋反叛变将王子拱上王位,或是杀了王子,事态将会变得混乱不可收拾。况且,如果王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能够平平凡凡地过着幸福的生活,就应该别去打扰他。已经对王子投入了情感的养父母们,也不想让王子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想失去他吧。王子也是一样的,如果他知道了原来自己视为亲兄弟的人其实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话,一定会非常伤心吧。」 「果然晄是王子吗?所以你才会不想对我说出实情?」 见到对方以认真的眼神望着自己,舜的笑容褪去: 「这是我给予不知身在何处的王子,还有您的忠告。」 「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而且假使王子现今过着幸福的生活,我也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枫牙抿起嘴唇。 「您还记得之前我曾经说过,有位咒术师为了得到魔法鼎而招来了蜚的那件事吧?我是怕那一类的鼠辈又会不晓得从哪里闻讯而来。」 「如果有人想杀害王子,我一定会保护他!」 「您在说什么啊!您刚才不也说过了吗?章玄的诅咒对象也包括了王子啊,而且连前任大史令也无法破解!如今章玄又已经躲起来消声匿迹了喔?」 舜叹了口气,焦躁地撩起浏海: 「我说得有点太多了。请您的妄想也到此为止吧。」 「我明白了——」 领悟到再继续追究也无济于事后,枫牙站起身子。 舜说得没错,寻找王子的下落,对王子并没有任何助益。但是,这些事他早就知道了,却还是无法放弃。 「打扰你了。」 压下苦涩的思绪,枫牙转过身。 「王爷——」 枫牙迈开步伐正要走向门口时,舜出声唤住了他。 「小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这件事,能请您不要太过张扬吗?小晄若是成名,连魔法鼎一事也被他人发现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另外要是也有人前来拜托小晄斩妖除魔,导致小晄面临险境,我也会很头疼。」 「真正想守护的东西 是魔法鼎吗……」 真是个彻底彻尾的狡猾男子。 「是啊。啊,不过您用不着担心,现在我们家已经有汪李这个厉害的护卫了。所以莉由明明非常讨厌男人,却没有反对让汪李住进家里。既然有水妖之王守护我们,我想就没有必要再请人类保护我们了。」 「是吗……」 听了舜这一番充满利刺的话语后,枫牙有些愠怒,再次跨出脚步。 啪当……大门关上后,舜仍是紧盯着门好一阵子。 (真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地找上门来呢……) 还厚颜无耻地向自己大声宣告,他一直在寻找王子,而且一定会保护王子。 根本就不晓得这十五年来,他与父亲是如何千方百计瞒过敌人的耳目,保护着晄—— (事到如今才大摇大摆地出现,还说出那些狂妄的话。) 在出生之前就已决定好侍奉对象的臣子,出乎意料是名好汉。对方如果是个颇为驽钝的王爷,他也不会这么执拗,轻松就能打发掉吧。 「我这样真是太不成熟了。」 舜混着叹息扬起苦笑,拉回盯着枫牙走出的门口的视线。 ※ 一打开阳甲王寝宫的大门后,利条就感受到了一阵稀薄的瘴气,蹙起柳眉。他查探四周的气息,但瘴气转眼间便消散,清净的大气逐渐盈满。 (有杂鬼经过这里吗——?) 利条在帷幕前跪下,叩头说道:「微臣已拿来药酒。」 「是利条大人吗,快点进来吧。」 出声的人是今日一大早自黄河对岸的耿邑赶回此地的宰相,曹晏仲。 利条优雅地拉开衣摆,绕过帘幕。房间当中已支退了所有人,只有晏仲一脸凝重地盘腿坐在大王枕边。利条朝他轻轻点头致意,将手中的药酒杯置于大王的枕头旁。 「大王的身体感觉如何?」 「嗯,好很多了……」 大王以虚弱的嗓音答道。脸颊有些凹陷,眼睛下方也出现了浅浅的黑眼圈,但气色已比昨天好了许多。 章玄脱逃之后,不久阳甲王便卧病在床。想必是深深信赖的贞人背叛了自己,让大王备受打击吧。 「请您饮下药酒吧。」 利条伸手撑住大王的背部,让大王起身。 「还没找到章玄吗?」 晏仲的脸色也与大王同样憔悴。 「是的。毕竟他拥有千里眼的能力,无论再怎么拼命搜索,还是会被他趁隙逃走。」 利条让大王拿稳酒杯。 「本王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先王南庚猝死的理由,还是章玄竟然如此想得到大史令的地位……全都是本王的责任。本王的病也是南庚王在作祟吗?」 「不,大王并没有错。南庚王虽然憎恨章玄,但不至于会诅咒大王吧。」 利条勾起优雅的笑容,内心却有些后悔。 当他接过刺伤化蛇的那根针时,他就已经知道了犯人是章玄。但如果是由身为隗族的自己上前追究,一切又会追溯到十五年前的王位纷争,难保不会发展成氏族间的斗争。因此他这回决定不予过问。如果对方想当大史令的话,那就让给他吧。相对地,也要求他别再引起风波——利条传达了这个意思后,章玄却是一溜烟逃走了。 (他想要的并不是大史令的地位吗……) 章玄的实力不凡,在避开其他占术师的卜卦方面上也相当有能。他究竟打算做些什么,连利条也占卜不到。 无可奈何之下,利条只好委托累焰占卜针上头的诅咒。如果是由身为王族的枫牙亲口说出十五年前的真相,他认为应该能将混乱的局面压低至最小限度。 (如果不会酿成大祸就好了……) 利条微微叹气。 「利条、晏仲,本王该怎么做才好?」 大王拿着杯子,以软弱的目光来回看着大史令与宰相。 「大王只要当作什么也不晓得,十五年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章玄只是突然失踪不见,这样就好了。」 晏仲断然说道。 「要是被百姓们知道了大王的贞人竟与敌国联手,王族的威望将会下滑。也会被邻国的周与召看轻,必定会影响到今后的朝贡。因此,您就佯装从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好了。至于章玄那孽臣的搜索与处分,就交给微臣晏仲处置吧。」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大王的眼角泛起泪光,又像是为了掩饰般啜了口药酒。 「如此一来,也必须堵住那一位的嘴巴才行。」 利条自大王手中接过空空如此的酒杯后,让大王再次躺下。 「那一位?」 晏仲面露不解。 「正是居于东丘的晄——驾驭炎招戈,让化蛇臣服于自己跟前的少年。」 ※ 「那是怎么回事?等一下有什么活动吗?」 「看来不像是田狩呢……」 村民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山丘。 洪水肆虐过后,如今善后的工作也终于告一段落,这一天全村总动员在田地里堆肥。正当众人一同将落叶及牛粪等肥料埋进山丘下田地里挖好的洞穴时,高雅的马车队伍静穆地行走在山丘上的马车道上,缓缓靠近。 「好像是枫牙殿下与累焰大人呢,但后头马车上的人是谁呀——?」 队伍的前后左右皆配有众多步兵,骑马并行的枫牙与累焰身后是一辆四头马车。马车的车身铺有灿烂夺目的华布,上方立有遮阳用的朱漆大伞。 马车上除了车夫之外,还坐着看似为王室贵族的两名大人。其中一位是名温文儒雅的男子,几乎会让人错认为是女性,远远看去,仍能清楚看见他有着白皙的肤色与清秀俊朗的长相。旁边是一位威风凛凛的老人,虽不至于体型壮硕,但光是坐在那里,就拥有能震慑住他人的气势。 枫牙也一反平日的轻装,穿着斜纹绸缎的披风与红袍,腰上系着亮丽的深蓝色带子,一袭盛装彷佛将要参加祭典。累焰漆黑的披风下则是深绿色的棉袄。 「是枫牙大人,真是英气逼人呢……」 「平常就很帅了,今天看来更加耀眼高贵呢。」 年轻女子们皆羞红了双颊,痴迷地望着枫牙。 「真是华丽~不愧是位王爷!」 晄也和其他村民一样入迷地盯着优雅的队伍瞧。 「我记得那个人是——他们要去哪里呢?」 见到坐在马车上头的白皙高官后,晄觉得十分眼熟。 走上山丘的马车不久之后停在晄等人正在堆肥的田地正上方。 该不会是有事造访这个村子吧,里长启翁慌忙走上山丘。 枫牙低头环视村民们。 「王爷在看我呢!」 「才不是,是在看我啦!」 少女们吱吱喳喳地吵成一团,仰望马上的枫牙。 无论是走在下城,还是在田狩时拜访各地的村落,大部分的女子都是表现出这样的反应,因此枫牙始终认为:「女人不过就是如此。」从未深入思考。 但是现在不同了。 (莉由呢……?) 枫牙的双眼下意识地寻找起莉由的身影。 (有了——) 莉由没有加入少女们的行列,站在晄身旁注视着马车。 (为什么只有你不会看着我?) 若是看过来,铁定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吧—— 但枫牙根本不晓得莉由正在心中暗暗估计,那顶阳伞如果拿到市集上卖,不知道可以换到几日的饭钱。 察觉到视线 的莉由抬头看向枫牙,果不其然皱起了柳眉。 女子们对自己表现出好感,枫牙早已视为理所当然,但是莉由不仅无视于他,还面露嫌恶,这让他感到新奇,也觉得无法理解。 (但是,尽管臭着一张脸仍是名美丽的女子……) 城内既有大批的宫女,枫牙也曾谒见过王族的妃子与公主,早已看惯了貌美的女性。但是在枫牙眼中,莉由却看来格外美丽动人。 为何他只觉得莉由特别美丽,又为什么会在意莉由的一举一动呢?枫牙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能闷闷不乐。 这时来到山丘上的启翁气喘吁吁地行礼。 「枫牙殿下,承蒙您大驾光临,请问来到东丘是有什么要事吗?」 「啊?嗯,我们正打算前往晄家。」 枫牙慌忙将视线拉回脚边的启翁身上。 「找小晄?那个……请问那边的两位大人是?」 启翁瞟向马车,诧异地询问。 「这两位是当朝宰相曹晏仲大人,以及大史令隗利条大人。」 「宰相大人与大史令大人……」 「哎啊!」启翁再次低头叩拜,直到现在始终呆站在一旁的村民们也慌忙跪下。 「那…那个……是小晄做了什么事吗……」 竟然会让宰相与大史令亲自来访,晄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启翁大惊失色。 「晄因为击退了化蛇,为我国贡献良多,基于此次的功绩,阳甲王决定赐予他田地——并封他为最低位阶的领主。」 「不用这么拘谨,快抬起头来吧。」 枫牙说完后,一直低垂着头的晄、莉由、舜和昌便抬起脸来。 现下众人身处的地方,是位于堆肥田地一旁的启翁家。原本该是由里长亲自出来迎接,但是亲王带着当朝宰相与大史令造访此地,又是为了颁布赐予晄田地的敕令,因此启翁在吓得往上跳起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腰。另外启翁的儿子目前也有事外出,便由长孙昌作于里长代表,在场聆听恩赐。 枫牙端坐在晄的斜前方,旁边跟着影子般的累焰。铺在最里头的草席上,双双坐着利条与晏仲。 从大门外传来了村民们围在房子周遭的吱喳说话声:「好像是大人物来了呢。」「小晄做了什么吗?」「总之今晚要大开酒席庆祝啦!」 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此事并未告知村民。因为晄出名后,若是被世人察觉到魔法鼎的存在就麻烦了。 这回枫牙之所以会亲自前来,而非召唤晄特地前往城内宫殿,是因为舜表示不希望让晄进入城里—— (只不过是赏赐田地给庶民,宰相与大史令需要出面吗?) 晄大感讶异。 「哦哦,你就是晄少爷吗?原来如此,身材的确相当勇健呢。」 晏仲说道,目光投在昌的身上。 「不…那个,我是……」 昌战战竞竞地摇头。 「这一位是里长的孙子,名为昌。晄是我。」 晄指向自己。嗯~会被认错也是当然的,所以他也不觉得生气。利条抬起袖口掩着嘴角,想必是在忍住笑声吧。 「…………那真是失礼了。因为本相当时并未在场见到你击退化蛇。」 沉默了半晌之后,晏仲开口解释。深埋在皱纹底下的双眼紧盯着晄,又望向缠在晄手臂上的小蛇。 「原来如此~」 晏仲深感佩服地拈着胡须。大王的宰相会亲自造访,似乎是凑热闹的性格使然,想亲眼见见炎招戈的使用者。 「这一位是晄的大哥,舜,而这一位是大姐莉由。」 枫牙介绍之后,两人纷纷行礼。 「那么我们火速进入正题,昌,麻烦你在外面等候吧。卫兵们应该已经备好美酒了。」 枫牙指向门口。 「咦?我…呃…那个……」 昌微坐起身子,额上冒出斗大的冷汗。 「果然不太对劲。」 晄朝手臂上的汪李低喃。在赏赐田地的时候,有必要支开以代理里长之姿待在现场的昌吗? 「嗯,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没办法的吧。」 汪李表现得倒是泰然自若。 「莉由,你也和昌一起出去吧。」 舜扬起温和的微笑。 「虽说在场诸位都是身分高贵的大人,但你讨厌待在全是男人的地方吧?」 他瞥了一眼枫牙。 枫牙不满地撇下嘴唇,莉由却是毫不放在心上。 「那么,恕民女失礼了。」 莉由向高官们欠身行礼后,「喂,别这么慌慌张张的,你是男人吧。」催促着慢吞吞起身的昌,领着他走出门外。 「莉由,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失礼的举动啊?」「没什么失不失礼的,你什么都还没做,什么都还没说吧。」「那我为什么会被请出来?」「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因为你太魁梧了很占空间吧。」一问一答的话声逐渐远去。 「真是失礼了,因为舍妹什么都不知情。」 舜往晏仲与利条的方向行礼,神情反常地十分严肃。 「莉由与昌……那个……是什么关系呢?」 枫牙也反常地惊慌失措。 「你问关系——就只是普通的邻居啊。」 晄回答后,舜竟一脸认真地道: 「草民正在考虑将舍妹许配给他。」 「咦,舜哥!你说真的吗?」 真是让人震惊的新事实。 「莉由现在正好是适婚年龄,昌似乎也对她有意思。况且虽然莉由讨厌男人,但我想昌一定能够理解她,并且愿意温柔地包容她的一切吧。里长也已经拜托过我这件事了。」 舜和煦地笑笑。不过,是针对枫牙。 枫牙脸色苍白,嘴唇不断发抖,死盯着昌与莉由走出去的大门。 「枫牙殿下……」 累焰皱起眉头拉了拉枫牙的衣袖。 「对…对了,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吧——」 明明是自己起的头,枫牙又主动打断。 「化蛇,能请你变成人形吗?」 利条朝缠在晄手臂上的小蛇开口。 小蛇灵敏地松开手臂,下一秒就变身成了留有一头银白色发丝的青年。 「噢噢——」晏仲瞠大双眼。 接着汪李老大不客气地盘腿坐在草席上。人间的礼仪在水妖之王身上是行不通的。正确说来,搞不好汪李的身分还比坐在最里头位子上的高宫们尊贵许多。 「今天来此,是有事情想拜托三位。」 利条优雅地拢好衣袖,重新握好笏板。 「枫牙殿下已经告诉过我,说晄少爷不打算将自己是炎招戈的使用者这件事公诸于世,就连奖赏也再三推辞,亦不愿前往亳邑城。因此虽然有些冒昧,就由我们亲自前来造访了。」 利条沉稳地注视着舜,后者则是不动声色地接下大史令的目光。 「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利条希望他们,无论是章玄对化蛇下咒,还是章玄与鬼方串通等事情,都别泄露给他人知道。 「此次大王会赐予田地与领主之位,也包括了这一层含意。」 「封口费吗,还真是瞧不起人呢。」 汪李明显摆出臭脸。 「各位认为如何呢?表面上,击退化蛇的人是枫牙殿下,而晄少爷恰巧在当时出手相助,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不用询问我们的意见吧,您的意思不就是如果我们不答应,莉由和村民们就会没命吗?」 舜挂着皮笑肉不笑的 微笑,以锐利的视线回望利条。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在那之前,我会连同外面的士兵一起把他们推入黄河。」 汪李说道,脸上的表情不像在说笑。 「我们问的是受封田地的炎招戈使用者。」 晏仲的视线移向晄。舜既不适合动粗,汪李又宣誓过会遵从晄的指示。因此决定权在晄的手上。 老宰相埋于皱纹当中的双眼散发着出乎意料的惊人魄力。甚至让人产生一种,也许这个人比大王还要伟大的错觉。 但是晄没有别开目光。因为对方确实带着骇人的魄力,但他不觉得害怕。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子啊。我还在想大史令和宰相居然会来这种地方,真是奇怪呢。」 他的口气不由得变得轻松。 「我不需要田地。如果要给我封口费的话,就请按照最初布告里写的奖赏,给我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吧。不过,只要把其中的三十袋运来我家就可以了。毕竟食物只要够吃就好。剩下的就请送给洪水时食物被冲走的村子吧。」 「我的价值等同于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吗……」 汪李怔愕呢喃。不晓得他是觉得太贵,还是嫌太廉价。 「你们不用担心。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将诅咒的事情告诉别人。要是跟别人说贞人其实是内奸的话,大王的威望会荡然无存吧?无谓地让人民感到不安,也没有任何好处。」 晄目不转睛地盯着晏仲,老宰相不禁睁大双眼。 「汪李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其实是因为中了诅咒,身体太过疼痛才会失去控制吧。这样很没面子耶,根本说不出口啊。」 晄向汪李征求同意,汪李只是眼神游移搔了搔脑袋。 「你会被炎招戈选中的理由,我现在完全了解了。」 晏仲露出笑脸。 「真是非常抱歉,看来我们都太低估你了。」 利条也感到过意不去地笑道。然而—— 「晄,你这样是不行的。」 枫牙却摆出严厉的神情。 「你要接受田地的赏赐才行!不能只是想确保自己的温饱,过着轻松的好日子。」 「我没有想轻松地过好日子啊——只是,不管是奖赏还是封口费,这样好像是在用物品测量心意的重量,我不喜欢。」 「你希望扣掉三十袋小米之后,剩下的粮食再分送给洪水时受难的灾民们。你是因为明白有很多人民在受苦受难,才会有这种想法吧?既然如此,你应该要接受田地然后种出一百石的小米,再分送给他人才对啊。」 接着枫牙放柔表情。 「你那种讨厌执着于物品和身分的心情,我很明白。但是,领主并不比百姓伟大,也不比他们了不起,单纯只是负责分配工作。为了保障人民的生活,拟定各种政策然后加以实行,领主的工作仅是如此而已。与栽种小米的农民,或是打造青铜器的工匠没有什么差别。」 「枫牙,你一直以来都是抱持着这种心态当亳邑的领主吗……?」 「嗯,算是吧。」 「枫牙殿下在受封亳邑的时候,也是抱怨了很久呢。还说他根本不想飞黄腾达,只想以将军的身分为人民鞠躬尽瘁就够了。」 累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露出苦笑。 (无论是领主,还是农民或工人,都只是职责的一环——) 晄在心中反复思索着这句话。他隐约能够明白,为何枫牙会如此受到领民的爱戴。 「我知道了。我接受田地的封赏,然后如果可以拯救很多人的话——我会尽我所能试试看的。」 晄笔直地回望枫牙,朗声宣告。 利条与晏仲同时颔首微笑。 「你遇到了好主人呢。」 尔后利条向汪李笑道,汪李红着脸颊,「哼!」将脸撇向一旁。 终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咻~」初冬的寒风卷起了砂尘。 「骗人的吧……」 莉由错愕地环顾四周。 枫牙领着晄一行人,自晄家乘坐马车约两刻钟后,到达的领地是片一望无际的荒凉原野。 「该统治的领民在哪儿?难不成是鼹鼠或老鼠?」 看来就连熊和狐狸也不可能住在这里。 「我从刚才起就一直有种不妙的预感。比起田地,我更想得到十年份的五十石小米,让小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呢。」 舜「唉~」深深叹了口气。 「土质还算可以,只是没有水源经过。」 昌捡起脚边的土块捏碎。他作为村民代表,也跟了过来。 「没错,晄,只有你能开垦这里。」 枫牙看向缠绕在晄左臂上的汪李。 「我会送给你马匹。骑马的话,就能够往返家里了吧。」 「你要给我马吗?」 听到这句话后,晄的干劲马上跃升了一百倍。 「人手不足的话,我会让城里的奴役来帮忙。开垦顺利的话,明年这时候也许就能有两百石的收成了。」 「嗯嗯,我会加油的!」 一想起穗子深深低垂的小米,晄的双眼就熠熠生辉。 「我也会帮忙的,粗活就交给我吧。」 昌咧嘴一笑。 「必须在今年之内翻完土才行呢。这么大片的田地,也需要拉犁的牛吧。」 「在养牛之前,也要盖座牛棚才行。还要种植当作饲料的牧草。」 晄和昌走向荒野,开始指着四处讨论耕田的准备工作。 「只种小米太可惜了。难得这里日照充足,也种点柿子和梨子吧。」 莉由卷起衣袖,也加入晄两人的行列。 看着三人跑来跑去,枫牙有些开心地道: 「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很难斩断呢。包括魔法鼎的事情在内,虽然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总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啊。」 「也罢,如果是工作上的来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要是你太过刻意避开我们,反而会招来怀疑。」 舜站在枫牙的身旁望着弟妹,扬起和煦的浅笑。 「不过,请别暗自计划要教他骑马,或是教他如何使用炎招戈,藉此加深彼此的情谊喔。」 「你怎——」 怎么会知道——这句话连忙吞回腹中,枫牙猛然回头。 「小晄现在也很可爱,不过小时候的他更~是可爱喔~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都一边朝我喊着『哥哥~』,一边跌跌撞撞从后面追上来呢。」 表面上是看来非常温柔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这些事?」 「没什么——只是在炫耀我可爱的弟弟罢了。」 舜若无其事地回答。 (是因为我怀疑晄是不是王子,所以才想强调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吗?抑或者是以观察我的反应为乐?) 绝对是后者!枫牙紧握着颤抖的拳头。 「好,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也做好了觉悟。总而雷之,只要别让魔法鼎的事情被世人知道就好了吧?我会将晄培育成能独当一面的领主,如同大禹与汤王一样,让他将来成为一个能够名留青史的英雄!」 「你请自便。不过,我们三兄妹的牵绊可是比岩石还要坚固呢。要是你以为轻轻松松就能钻进来,可就大错特错了。还有,你要是胆敢作出会让小晄陷入险境的举动,我就会祭出所有咒具诅咒整座亳邑,请你这方面也要做好觉悟。」 枫牙与舜互相瞪视,视线交会时迸起剧烈的火花。 (虽然我觉得这算是良性的竞争,但是争论的点真是让人搞不懂呐……) 两个人一起友好地栽培晄不就好了吗——累焰深深叹息。 翌年秋天,这片土地满布着穗子低垂的小米,收成量高达三百石,并且分送给田地被洪水冲走,来不及重建而无法收成的各个村落。 尔后,由于妖魔猖獗横行,殷衰退一时,但是率领着水妖之王,手持炎招戈的晄出色地重振了殷朝。 这是被世人誉为汤王治世时代再现的第十九代殷王,盘庚的少年时期物语。 后记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一切的开端,就在于上一部系列结束之际,责任编辑祭出甜美的诱惑问我:「下一本书要不要写亚洲啊?男主角是名少年,逐一收伏妖魔的冒险物语怎么样?」我最喜欢妖怪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最喜欢的那部漫画,还有现在正看得爱不释手的那部小说。我也喜欢西方和日本的妖怪,但是内心又觉得:真想写写看中国的妖怪呢~ 其三……时代。 妖魔、神明与人类共存的时代应该不错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又希望能够掺杂一点史实,于是最后便决定写殷商时代。不过相关资料相当稀少,而且内容还艰涩难懂。当时的人们究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似乎也有身分、阶级、官职的不同,但是具体而书什么样的称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几乎所有东西我都是一头雾水(泪)。 我并不讨厌汉字。但是在讨论喜不喜欢汉字文化之前,这个时代写的是甲骨文啊!基本上男主角名字为「晄」,但是平民应该根本不识字吧。 另外在神明与妖怪方面上,毕竟是拥有着漫长历史的广大中国,根据地区与时代的不同,人们信奉的神只与妖怪也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也想让在往后的时代里才出现的神明或妖怪登场。所以,我带着「呃啊,上就对了~」的气势,决定以古代中国为雏型,建构出一个完全的虚构世界。期待着百分之百纯中国物语的各位读者,真是非常抱歉。 因此,与史实有相当多的出入。例如故事当中出现的「大史令」是贞人的首领,但是实际存在的大史令是在稍微后面时代里的官职名,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高官。 黄河以往流经的区域似乎也和现在相差甚多。我试着寻找了古代地图,但还是看不太懂。因此,我决定配合故事让黄河流过那些地区。河伯大人,真的是万分对不起。 以上,便是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新系列之解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勉强「真的写了耶!」都是多亏了责任编辑与伊藤明十老师。 责任编辑在世界观及角色设定上都帮助了我很多,不仅提供资料,还帮我询问对古代中国较为熟知的其他老师。伊藤老师也在相当早的阶段就为我画好角色,替登场人物们注入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在作者栏上都打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开玩笑。 话说回来,伊藤老师的插图真是太漂亮了……(赞叹)。人物的帅气与美型自然不在话下,殷商时代的城堡、波涛汹涌的黄河巨浪、流动的白云也都深深迷惑住了我(责任编辑也对肌肉感到脸红心跳就是了)。 能够写这篇故事真是太棒了。村田真是位幸福的人。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一切的开端,就在于上一部系列结束之际,责任编辑祭出甜美的诱惑问我:「下一本书要不要写亚洲啊?男主角是名少年,逐一收伏妖魔的冒险物语怎么样?」我最喜欢妖怪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最喜欢的那部漫画,还有现在正看得爱不释手的那部小说。我也喜欢西方和日本的妖怪,但是内心又觉得:真想写写看中国的妖怪呢~ 其三……时代。 妖魔、神明与人类共存的时代应该不错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又希望能够掺杂一点史实,于是最后便决定写殷商时代。不过相关资料相当稀少,而且内容还艰涩难懂。当时的人们究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似乎也有身分、阶级、官职的不同,但是具体而书什么样的称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几乎所有东西我都是一头雾水(泪)。 我并不讨厌汉字。但是在讨论喜不喜欢汉字文化之前,这个时代写的是甲骨文啊!基本上男主角名字为「晄」,但是平民应该根本不识字吧。 另外在神明与妖怪方面上,毕竟是拥有着漫长历史的广大中国,根据地区与时代的不同,人们信奉的神只与妖怪也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也想让在往后的时代里才出现的神明或妖怪登场。所以,我带着「呃啊,上就对了~」的气势,决定以古代中国为雏型,建构出一个完全的虚构世界。期待着百分之百纯中国物语的各位读者,真是非常抱歉。 因此,与史实有相当多的出入。例如故事当中出现的「大史令」是贞人的首领,但是实际存在的大史令是在稍微后面时代里的官职名,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高官。 黄河以往流经的区域似乎也和现在相差甚多。我试着寻找了古代地图,但还是看不太懂。因此,我决定配合故事让黄河流过那些地区。河伯大人,真的是万分对不起。 以上,便是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新系列之解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勉强「真的写了耶!」都是多亏了责任编辑与伊藤明十老师。 责任编辑在世界观及角色设定上都帮助了我很多,不仅提供资料,还帮我询问对古代中国较为熟知的其他老师。伊藤老师也在相当早的阶段就为我画好角色,替登场人物们注入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在作者栏上都打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开玩笑。 话说回来,伊藤老师的插图真是太漂亮了……(赞叹)。人物的帅气与美型自然不在话下,殷商时代的城堡、波涛汹涌的黄河巨浪、流动的白云也都深深迷惑住了我(责任编辑也对肌肉感到脸红心跳就是了)。 能够写这篇故事真是太棒了。村田真是位幸福的人。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一切的开端,就在于上一部系列结束之际,责任编辑祭出甜美的诱惑问我:「下一本书要不要写亚洲啊?男主角是名少年,逐一收伏妖魔的冒险物语怎么样?」我最喜欢妖怪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最喜欢的那部漫画,还有现在正看得爱不释手的那部小说。我也喜欢西方和日本的妖怪,但是内心又觉得:真想写写看中国的妖怪呢~ 其三……时代。 妖魔、神明与人类共存的时代应该不错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又希望能够掺杂一点史实,于是最后便决定写殷商时代。不过相关资料相当稀少,而且内容还艰涩难懂。当时的人们究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似乎也有身分、阶级、官职的不同,但是具体而书什么样的称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几乎所有东西我都是一头雾水(泪)。 我并不讨厌汉字。但是在讨论喜不喜欢汉字文化之前,这个时代写的是甲骨文啊!基本上男主角名字为「晄」,但是平民应该根本不识字吧。 另外在神明与妖怪方面上,毕竟是拥有着漫长历史的广大中国,根据地区与时代的不同,人们信奉的神只与妖怪也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也想让在往后的时代里才出现的神明或妖怪登场。所以,我带着「呃啊,上就对了~」的气势,决定以古代中国为雏型,建构出一个完全的虚构世界。期待着百分之百纯中国物语的各位读者,真是非常抱歉。 因此,与史实有相当多的出入。例如故事当中出现的「大史令」是贞人的首领,但是实际存在的大史令是在稍微后面时代里的官职名,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高官。 黄河以往流经的区域似乎也和现在相差甚多。我试着寻找了古代地图,但还是看不太懂。因此,我决定配合故事让黄河流过那些地区。河伯大人,真的是万分对不起。 以上,便是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新系列之解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勉强「真的写了耶!」都是多亏了责任编辑与伊藤明十老师。 责任编辑在世界观及角色设定上都帮助了我很多,不仅提供资料,还帮我询问对古代中国较为熟知的其他老师。伊藤老师也在相当早的阶段就为我画好角色,替登场人物们注入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在作者栏上都打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开玩笑。 话说回来,伊藤老师的插图真是太漂亮了……(赞叹)。人物的帅气与美型自然不在话下,殷商时代的城堡、波涛汹涌的黄河巨浪、流动的白云也都深深迷惑住了我(责任编辑也对肌肉感到脸红心跳就是了)。 能够写这篇故事真是太棒了。村田真是位幸福的人。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一切的开端,就在于上一部系列结束之际,责任编辑祭出甜美的诱惑问我:「下一本书要不要写亚洲啊?男主角是名少年,逐一收伏妖魔的冒险物语怎么样?」我最喜欢妖怪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最喜欢的那部漫画,还有现在正看得爱不释手的那部小说。我也喜欢西方和日本的妖怪,但是内心又觉得:真想写写看中国的妖怪呢~ 其三……时代。 妖魔、神明与人类共存的时代应该不错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又希望能够掺杂一点史实,于是最后便决定写殷商时代。不过相关资料相当稀少,而且内容还艰涩难懂。当时的人们究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似乎也有身分、阶级、官职的不同,但是具体而书什么样的称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几乎所有东西我都是一头雾水(泪)。 我并不讨厌汉字。但是在讨论喜不喜欢汉字文化之前,这个时代写的是甲骨文啊!基本上男主角名字为「晄」,但是平民应该根本不识字吧。 另外在神明与妖怪方面上,毕竟是拥有着漫长历史的广大中国,根据地区与时代的不同,人们信奉的神只与妖怪也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也想让在往后的时代里才出现的神明或妖怪登场。所以,我带着「呃啊,上就对了~」的气势,决定以古代中国为雏型,建构出一个完全的虚构世界。期待着百分之百纯中国物语的各位读者,真是非常抱歉。 因此,与史实有相当多的出入。例如故事当中出现的「大史令」是贞人的首领,但是实际存在的大史令是在稍微后面时代里的官职名,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高官。 黄河以往流经的区域似乎也和现在相差甚多。我试着寻找了古代地图,但还是看不太懂。因此,我决定配合故事让黄河流过那些地区。河伯大人,真的是万分对不起。 以上,便是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新系列之解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勉强「真的写了耶!」都是多亏了责任编辑与伊藤明十老师。 责任编辑在世界观及角色设定上都帮助了我很多,不仅提供资料,还帮我询问对古代中国较为熟知的其他老师。伊藤老师也在相当早的阶段就为我画好角色,替登场人物们注入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在作者栏上都打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开玩笑。 话说回来,伊藤老师的插图真是太漂亮了……(赞叹)。人物的帅气与美型自然不在话下,殷商时代的城堡、波涛汹涌的黄河巨浪、流动的白云也都深深迷惑住了我(责任编辑也对肌肉感到脸红心跳就是了)。 能够写这篇故事真是太棒了。村田真是位幸福的人。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一切的开端,就在于上一部系列结束之际,责任编辑祭出甜美的诱惑问我:「下一本书要不要写亚洲啊?男主角是名少年,逐一收伏妖魔的冒险物语怎么样?」我最喜欢妖怪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最喜欢的那部漫画,还有现在正看得爱不释手的那部小说。我也喜欢西方和日本的妖怪,但是内心又觉得:真想写写看中国的妖怪呢~ 其三……时代。 妖魔、神明与人类共存的时代应该不错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又希望能够掺杂一点史实,于是最后便决定写殷商时代。不过相关资料相当稀少,而且内容还艰涩难懂。当时的人们究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似乎也有身分、阶级、官职的不同,但是具体而书什么样的称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几乎所有东西我都是一头雾水(泪)。 我并不讨厌汉字。但是在讨论喜不喜欢汉字文化之前,这个时代写的是甲骨文啊!基本上男主角名字为「晄」,但是平民应该根本不识字吧。 另外在神明与妖怪方面上,毕竟是拥有着漫长历史的广大中国,根据地区与时代的不同,人们信奉的神只与妖怪也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也想让在往后的时代里才出现的神明或妖怪登场。所以,我带着「呃啊,上就对了~」的气势,决定以古代中国为雏型,建构出一个完全的虚构世界。期待着百分之百纯中国物语的各位读者,真是非常抱歉。 因此,与史实有相当多的出入。例如故事当中出现的「大史令」是贞人的首领,但是实际存在的大史令是在稍微后面时代里的官职名,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高官。 黄河以往流经的区域似乎也和现在相差甚多。我试着寻找了古代地图,但还是看不太懂。因此,我决定配合故事让黄河流过那些地区。河伯大人,真的是万分对不起。 以上,便是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新系列之解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勉强「真的写了耶!」都是多亏了责任编辑与伊藤明十老师。 责任编辑在世界观及角色设定上都帮助了我很多,不仅提供资料,还帮我询问对古代中国较为熟知的其他老师。伊藤老师也在相当早的阶段就为我画好角色,替登场人物们注入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在作者栏上都打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开玩笑。 话说回来,伊藤老师的插图真是太漂亮了……(赞叹)。人物的帅气与美型自然不在话下,殷商时代的城堡、波涛汹涌的黄河巨浪、流动的白云也都深深迷惑住了我(责任编辑也对肌肉感到脸红心跳就是了)。 能够写这篇故事真是太棒了。村田真是位幸福的人。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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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一切的开端,就在于上一部系列结束之际,责任编辑祭出甜美的诱惑问我:「下一本书要不要写亚洲啊?男主角是名少年,逐一收伏妖魔的冒险物语怎么样?」我最喜欢妖怪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最喜欢的那部漫画,还有现在正看得爱不释手的那部小说。我也喜欢西方和日本的妖怪,但是内心又觉得:真想写写看中国的妖怪呢~ 其三……时代。 妖魔、神明与人类共存的时代应该不错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又希望能够掺杂一点史实,于是最后便决定写殷商时代。不过相关资料相当稀少,而且内容还艰涩难懂。当时的人们究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似乎也有身分、阶级、官职的不同,但是具体而书什么样的称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几乎所有东西我都是一头雾水(泪)。 我并不讨厌汉字。但是在讨论喜不喜欢汉字文化之前,这个时代写的是甲骨文啊!基本上男主角名字为「晄」,但是平民应该根本不识字吧。 另外在神明与妖怪方面上,毕竟是拥有着漫长历史的广大中国,根据地区与时代的不同,人们信奉的神只与妖怪也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也想让在往后的时代里才出现的神明或妖怪登场。所以,我带着「呃啊,上就对了~」的气势,决定以古代中国为雏型,建构出一个完全的虚构世界。期待着百分之百纯中国物语的各位读者,真是非常抱歉。 因此,与史实有相当多的出入。例如故事当中出现的「大史令」是贞人的首领,但是实际存在的大史令是在稍微后面时代里的官职名,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高官。 黄河以往流经的区域似乎也和现在相差甚多。我试着寻找了古代地图,但还是看不太懂。因此,我决定配合故事让黄河流过那些地区。河伯大人,真的是万分对不起。 以上,便是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新系列之解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勉强「真的写了耶!」都是多亏了责任编辑与伊藤明十老师。 责任编辑在世界观及角色设定上都帮助了我很多,不仅提供资料,还帮我询问对古代中国较为熟知的其他老师。伊藤老师也在相当早的阶段就为我画好角色,替登场人物们注入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在作者栏上都打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开玩笑。 话说回来,伊藤老师的插图真是太漂亮了……(赞叹)。人物的帅气与美型自然不在话下,殷商时代的城堡、波涛汹涌的黄河巨浪、流动的白云也都深深迷惑住了我(责任编辑也对肌肉感到脸红心跳就是了)。 能够写这篇故事真是太棒了。村田真是位幸福的人。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一切的开端,就在于上一部系列结束之际,责任编辑祭出甜美的诱惑问我:「下一本书要不要写亚洲啊?男主角是名少年,逐一收伏妖魔的冒险物语怎么样?」我最喜欢妖怪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最喜欢的那部漫画,还有现在正看得爱不释手的那部小说。我也喜欢西方和日本的妖怪,但是内心又觉得:真想写写看中国的妖怪呢~ 其三……时代。 妖魔、神明与人类共存的时代应该不错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又希望能够掺杂一点史实,于是最后便决定写殷商时代。不过相关资料相当稀少,而且内容还艰涩难懂。当时的人们究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似乎也有身分、阶级、官职的不同,但是具体而书什么样的称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几乎所有东西我都是一头雾水(泪)。 我并不讨厌汉字。但是在讨论喜不喜欢汉字文化之前,这个时代写的是甲骨文啊!基本上男主角名字为「晄」,但是平民应该根本不识字吧。 另外在神明与妖怪方面上,毕竟是拥有着漫长历史的广大中国,根据地区与时代的不同,人们信奉的神只与妖怪也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也想让在往后的时代里才出现的神明或妖怪登场。所以,我带着「呃啊,上就对了~」的气势,决定以古代中国为雏型,建构出一个完全的虚构世界。期待着百分之百纯中国物语的各位读者,真是非常抱歉。 因此,与史实有相当多的出入。例如故事当中出现的「大史令」是贞人的首领,但是实际存在的大史令是在稍微后面时代里的官职名,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高官。 黄河以往流经的区域似乎也和现在相差甚多。我试着寻找了古代地图,但还是看不太懂。因此,我决定配合故事让黄河流过那些地区。河伯大人,真的是万分对不起。 以上,便是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新系列之解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勉强「真的写了耶!」都是多亏了责任编辑与伊藤明十老师。 责任编辑在世界观及角色设定上都帮助了我很多,不仅提供资料,还帮我询问对古代中国较为熟知的其他老师。伊藤老师也在相当早的阶段就为我画好角色,替登场人物们注入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在作者栏上都打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开玩笑。 话说回来,伊藤老师的插图真是太漂亮了……(赞叹)。人物的帅气与美型自然不在话下,殷商时代的城堡、波涛汹涌的黄河巨浪、流动的白云也都深深迷惑住了我(责任编辑也对肌肉感到脸红心跳就是了)。 能够写这篇故事真是太棒了。村田真是位幸福的人。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呜哇~我真的写了耶!……的新系列在此登场。 好久不见,抑或者是初次见面,我是村田栞。承蒙各位读者愿意拿起本书,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东方妖游记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能够顺利发行,我内心一边感到战战兢兢:「真的写了耶~」同时又觉得非常高兴。 到底是写了什么呢,我想无论是有看还是没看本书正文的读者,心里应该都大致有个谱吧,不过基本上还是解说一下。 其一……标题。 恕我无法解释,啊哈哈(汗)。 其二……地点。 就是中国啊。这样的我!就算有卫星导航带路还是回不了家的超级方向白痴的我!居然想以广阔的中国大陆为舞台,真的是不知死活。实际上,我还曾经看着地图结果还是迷了路。 一切的开端,就在于上一部系列结束之际,责任编辑祭出甜美的诱惑问我:「下一本书要不要写亚洲啊?男主角是名少年,逐一收伏妖魔的冒险物语怎么样?」我最喜欢妖怪了!脑海中浮现出的,便是最喜欢的那部漫画,还有现在正看得爱不释手的那部小说。我也喜欢西方和日本的妖怪,但是内心又觉得:真想写写看中国的妖怪呢~ 其三……时代。 妖魔、神明与人类共存的时代应该不错吧。话虽这么说,但是又希望能够掺杂一点史实,于是最后便决定写殷商时代。不过相关资料相当稀少,而且内容还艰涩难懂。当时的人们究竟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食物,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似乎也有身分、阶级、官职的不同,但是具体而书什么样的称谓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几乎所有东西我都是一头雾水(泪)。 我并不讨厌汉字。但是在讨论喜不喜欢汉字文化之前,这个时代写的是甲骨文啊!基本上男主角名字为「晄」,但是平民应该根本不识字吧。 另外在神明与妖怪方面上,毕竟是拥有着漫长历史的广大中国,根据地区与时代的不同,人们信奉的神只与妖怪也会有所不同。不过,我也想让在往后的时代里才出现的神明或妖怪登场。所以,我带着「呃啊,上就对了~」的气势,决定以古代中国为雏型,建构出一个完全的虚构世界。期待着百分之百纯中国物语的各位读者,真是非常抱歉。 因此,与史实有相当多的出入。例如故事当中出现的「大史令」是贞人的首领,但是实际存在的大史令是在稍微后面时代里的官职名,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高官。 黄河以往流经的区域似乎也和现在相差甚多。我试着寻找了古代地图,但还是看不太懂。因此,我决定配合故事让黄河流过那些地区。河伯大人,真的是万分对不起。 以上,便是可以说是有勇无谋的新系列之解说。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勉强「真的写了耶!」都是多亏了责任编辑与伊藤明十老师。 责任编辑在世界观及角色设定上都帮助了我很多,不仅提供资料,还帮我询问对古代中国较为熟知的其他老师。伊藤老师也在相当早的阶段就为我画好角色,替登场人物们注入了生命。我真的很想在作者栏上都打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绝对不是开玩笑。 话说回来,伊藤老师的插图真是太漂亮了……(赞叹)。人物的帅气与美型自然不在话下,殷商时代的城堡、波涛汹涌的黄河巨浪、流动的白云也都深深迷惑住了我(责任编辑也对肌肉感到脸红心跳就是了)。 能够写这篇故事真是太棒了。村田真是位幸福的人。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由衷地感谢所有读者们。虽然我还是一样跌跌撞撞的,但是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写作,都是多亏了有各位读者们的支持。就请你们再继续给予我一如以往的鼓励吧。 现在这个季节,大家要多加注意身体健康喔。那么,下次再见了。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少年王与第一盟约篇 晄:欸欸,我很厉害吧?居然可以挥动连枫牙也拿不起来的炎招戈呢。多亏如此,也能跟汪李待在一起了!而且还受封土地,要是大家能够就此幸福快乐就好了~ 舜:是啊,这回真的是大显身手呢。真不愧是我的小晄。 枫牙:嗯,若不是晄,就无法解除汪李的痛苦,国家甚至还有可能灭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莉由:当时前来救我的小晄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 晄:而且现在家人又增加了,真好!汪李,你要帮我一起开垦那片荒野喔! 汪李:就由我降下大雨,在滋润的大地上播下种子吧。我的动作可比人类们快多了。我会实现小晄的所有愿望。 晄:啊,章玄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呢。我再也不想要为水害苦恼,也不希望有人再像汪李一样受到折磨了。 枫牙:现在利条大人等占术师们与官兵正在寻找他的下落。舜,你可别怠慢了防护的工作喔。魔法鼎很有可能会被盯上的。 舜:你在对谁说话啊?要是小看我的咒具,当心会有凄惨的下场喔。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 累焰:你若胆敢对枫牙殿下乱来,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晄:真是的~!别说那种可怕的话啦。对了,我是第一次遇到汪李这样的妖魔呢,其他还有很多吗?汪李在其他地方也有朋友吗? 汪李:我不晓得。记忆太过遥远,我也想不起来我是何时陷入沉睡的。 晄:是吗?那么以后来找找看吧。一定有可以变成朋友的妖怪喔! 汪李:是啊。那么,首先你应该要学会游泳吧? 晄:咦?为什么话题转到这边来? 汪李:此处是黄河河畔,若想避开水路根本无法移动吧。 晄:我不要!对了,那汪李你就载我吧。比起走水路更快又更让人放心! 莉由:不害怕水的小晄,就不是小晄了呀。我会保护你的,你维持现状就好了唷。 舜:是啊。不过,为了在水害来袭时做好防备,还是事先学会游泳比较好吧。 晄:不用啦,不会游泳也没关系的!至今我也都熬过来了啊! 枫牙:身处于殷,为了守护百姓,治水是必须的。应该好好熟悉水才对吧。 晄:我死也不要!我都这么坚持了,你们为什么那么想让我游泳啊! 汪李,舜,枫牙:「因为闹别扭的(小)晄真是太可爱啦~这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呐。」 累焰:「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如此臭味相投,其实他们感情算是很好吧。」 东方妖游纪行 小晄的反省小屋 好久没和舜哥一起睡觉了, 结果这次他竟然紧紧抱住我说: 「这样一来,就算做恶梦也不用害怕了呢。」 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 小时候做恶梦时,确实是会缠着舜哥不放啦…… 啊,对了,往后就让蛇形的汪李当我的棉被吧! 序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天与地初分之际。 一位名为英招的神只负责掌管天上的庭园——平圃。 英招为了守卫平圃,创造出了数只拥有强大力量的妖魔,其名为驳。(注:驳音同「伯」。) 某日,水神共工失控做出暴行,支撑着天的四方天柱于是倾斜倒塌,天空绽开了裂缝。一头刚出生的驳恰巧自裂缝坠落至地面。 大地上充斥着火焰,黄河满溢,野兽偷袭人类为食。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孤苦无依的驳学会了如何生存。 其后,女神女娲以五色玉补天,又斩断巨龟之足代替四柱。再以黑龙之躯修复大地,以芦苇之灰抑止洪水,大地终于恢复安定。 然而,传说中那头驳始终未曾回到天上。 壹 黑暗灾厄 黄河的遥远上游,在尚未挟带着黄土的清澈河流北侧,有座名为积石的高山。积石山高达天际,东北山面覆有冰河,若是沿着自东南往西北延伸的山脊向前行,不久就能看见昆仑山。 积石山的深处住有一头墨色妖魔。它的姿态似马,拥有肉食性动物类的柔软四肢,脚尖有着钩爪。额头中央生有独角,口中并排的牙齿十分锋利,力量之大甚至能咬死虎豹等兽类。 自己是何时出生的?为何会在这里生活?妖魔自己也不清楚,也不想去探究。没有亲人孤苦无依,但它也不觉得独自一人有何不对。 肚子饿了就狩猎鸟兽,饱餐一顿后就睡觉,如此日复一日。虽然有时会遇见人类,但也是饿了才会当作食物,饱的时候便不感兴趣。对妖魔而言,人类与其他野兽并没有多大分别。 那一天,墨色妖魔也是一如以往,待天亮后便走出巢穴寻觅猎物。 忽然间,周围就像是被涂上了墨般变得漆黑。它猛然回头,只见至今自己藏身的巢穴,以及巢穴对面的一大片金黄色草原,全都落入了厚重的暗色当中。 妖魔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它拥有夜视能力,至今无论是多么深沉的黑夜,在它眼中看来也与白昼无异。但是现在眼前的世界,除了黑暗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妖魔焦急起来,开始狂奔想要逃离黑暗。它蹬着自己比世界上所有野兽跑得还要快的双脚,冲进暗色当中。然而,无论它怎么奔跑,暗夜依然不断延伸没有止尽。 最后,妖魔不再奔跑。它精疲力尽,漂浮在空中般地躺在黑夜里。 好饿,但是更渴。在逐渐模湖的意识当中,妖魔寻求着猎物的温血气味,以及自岩石缝隙间渗出的清水滴答声。然而妖魔运用敏锐的嗅觉,却连风的气味也捕捉不到,即便竖耳倾听,也只听得见自己的急促呼吸声。 经过了漫长的时间。 妖魔在几乎失去意识的情形下,有时横冲直撞,或用前脚的锐利爪子刨挖脚边,想要挖开黑暗,最后却又落入浅眠当中。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 饥饿与喉咙的干渴伴随着痛苦逐渐支配五感,也不再有力气思考自己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忽然,飘至鼻腔的清水气味让妖魔清醒过来。至今不管它再怎么聚精会神,眼前都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如今竟能隐约看见一个像是骷髅,既白且圆的物体。那是一个样式简单的陶瓷器具,但是妖魔极少与人类接触,因此不晓得这个器具是出自人类之手。另外,它也没有心思再去细想为何这个陶瓷会突然出现在黑暗当中。几乎快燃烧起来的喉咙只是一心渴求着陶器中的清水。 妖魔将脸庞塞进半个瓶子当中,贪婪地大口喝下清水。带有些微甘甜与苦味的冰水,与岩缝间涌出的泉水以及野兽的鲜血不同,有种不可思议的味道。 突然间,一阵刺痛袭向妖魔的四肢百骸。就在这时,某种类似于蝙蝠的东西分别咬住了它的四肢,但是黑色的翅膀融进了黑暗当中,它看不清它们的真实样貌。痛楚瞬间就获得平息,妖魔也忘了为自己带来疼痛的那些存在。只有这份想滋润喉咙干渴的欲望,占据了它的心房。 ——杀。 妖魔倏地注意到有人正在它耳边低语。那道话声从陶器出现时就已存在,但是因为它喝水喝得忘我,一直没有发现。 ——杀、杀、杀! 话声不断重复低喃。对不懂语言的妖魔来说,那听来只是一道声音,但话声主人的意思仍是确实传了过来。 一边饥渴地喝着水,妖魔一边倾听。 在清水逐渐渗透干枯已久的身躯的同时,那道声音也渗入它的骨髓。 * 阳甲王十五祀,十一月,于甲戌之日利条卜卦。问曰,伊章玄今何处也—— 王都奄的王宫当中,在执行政务的重屋大屋里,第十八代殷王阳甲与宰相曹晏仲,正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大史令利条的卜卦。 利条手持龟甲,将凿有凹洞之处举在燃烧的木片上头。接着「啪叽」的清脆声响起,同时龟甲上出现了裂痕。这时,章玄的所在地本应能映照在稀世的占术师利条眼中。然而—— 「看不见。」 和条白皙的美貌左右晃动,放下龟甲置于膝上。不过,光只是将龟甲放在膝上这样一个动作,周围的空气仿佛就会飘起一阵清香。 「今天也找不到吗……」 阳甲大叹口气,垂下肩膀。 当初温柔和煦的风采,如今多了几分阴郁,原本略显福气的身躯也在这两个月消瘦了不少。一切都是因为他始终信赖的贞人,章玄背叛了自己之故。 贞人即是服侍大王的占术师。大王执政之际,都会参考贞人们的占术。因此大王皆对自己手下的贞人们寄予深厚的信任,也给予他们与宰相同等的权力。 然而,章玄却与敌国鬼方串通,为了削弱殷朝的势力,将能够引起洪水的水妖化蛇唤来人世。另外又在近日得知,十五年前章玄为了取得贞人之首的大史令一位,甚至咒杀了前代殷王南庚。 「那家伙对本王没有一丝的忠诚之心吧。不仅如此,也许还怨恨着本王。章玄下一个咒杀的目标,就是本王吗……」 阳甲至今什么也不晓得,一直安稳地坐在王位上,事到如今才深深地感到悔恨,还有无以复加的恐惧。从未怀疑过章玄另有意图,任命善于占卜未来的利条为大史令的人,正是自己。而且章玄拥有罕见的千里眼能力,若想掌握他们的动静可说是易如反掌。但他们无论怎么搜索,却都无法得知他的下落。贞人们连日来也不断占卜章玄的行踪,却没有任何人卜出结果。 「不能再让章玄那家伙继续为所欲为。大王,请您别担心,老臣晏仲一定会誓死保护大王的性命。」 宰相挺起胸膛。尽管年届七十高龄,军部出身的晏仲至今仍是勤于锻炼,比起岁数与儿子相仿的阳甲王,更是身强体健。 「老臣不认为章玄会基于私怨就杀害大王,况且鬼方当初采取的战略,也并不打算直接谋取大王的性命。」 形式上,殷朝是负责管理各自独立的小国,各个邑再向大王进贡。即便杀害了大王一人,也并非从此就能支配中原——晏仲解释道。 「望乘送来的消息,也说鬼方目前没有特别古怪的动静,章玄也并未加入鬼方。请大王放心吧。」 望乘是由占术师及咒术师组成的侦察兵队,他们负责潜入敌国搜集情报,或是依情势施加诅咒以削弱敌人的战力。晏仲已派遣望乘至敌国鬼方、邻国的周和召,以及隶属于殷的各邑,观察情形。 「虽然不晓得章玄的下落,但是微臣已占卜过大王的未来,龙气还相当强盛,您无须担忧。」 利条也露出优雅的笑容。 「不过微臣认为,今后鬼方利用章玄,为殷带来灾害的可能性相当高。也许会和化蛇那时相同,放出妖魔一个个攻下邑也说不定。由于占术完全无法卜出章玄的行踪,我等绝对不能松懈警戒。」 「化蛇吗——倘若章玄又对化蛇施加诅咒,让黄河泛滥的话,这次殷就真的无力回天了吧……」 回想起两个月前的可怕灾情,阳甲打了个哆嗦。 「炎招戈的使用者正看守着他,所以已经很少出现状况……」 利条微微蹙起柳眉,也正为这件事情担心。 「我记得他叫作晄吧。但是,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阳甲尚未说完,走廊就传来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一名军官无视于传唤官吏的制止,穿着盔甲就冲进大室。是晏仲安插在各地的望乘之一。 「启禀大王!屈邑以及陶邑惨遭全灭——!领主与领民无一 幸免!」 * 「呜哇,好厉害~!黄河看来变得好小哦!」 晄望着横亘在眼下的黄褐色河流,不禁大声欢呼。 「你不冷吗?」 让晄坐在背上的白银大蛇转过头来。正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汪李。 「没问题的!那些城墙围起来的地方就是亳邑的街道吧。那么,我们家就在那边呢~」 晄单手捉着汪李的鬃毛,探出身子,另一只手指向彼端的地面。 「危险!从这个高度掉下去的话,就算你有河伯的庇护,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哦!」 汪李板起脸孔,放慢飞行的速度。 汪李虽是蛇身,但拥有蝙蝠般的双翼,因此能在空中飞翔。金黄色的眼睛,自额头两侧向上伸出的对角,如马的鬃毛般自头顶往背部延伸的软毛,外形比起蛇更像是龙。他亦是能够呼风唤雨,引发洪水的妖魔,受人畏惧,但是如今已经对晄——也就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宣誓忠诚。炎招戈是唯一一种能斩断他身上白银鳞片的武器。 现在,他正遵照晄的指示,载着晄飞行于黄河上空。 「汪李,黄河到底会流到哪里去呢?你去过黄河的尽头吗?」 晄远眺着一边蜿蜒,一边向西无止尽延伸的河流。 「这个嘛——在与洛水汇合之前,黄河是由北向南流动,再更往前就是大陆深处,至于究竟延伸到何处——我只能确定整条黄河都是我们化蛇族的栖息地,但是在我们被封于异界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几乎都不记得了。」 「那我们去看看吧。汪李也想知道黄河发源自哪里吧?毕竟你是水妖之王啊。」 「你在胡说什么啊,去了有可能会冻死的。好了,差不多该下去了。在这种万里无云的天气,难保不会被人看见我飞行的踪影。」 「咦~不是才刚飞不久吗?好啦,飞去黄河的尽头看看嘛~」 「目前对外的说法是我已经被消灭了,如果被村人发现我的踪迹,届时头痛的人是小晄吧?还有,是你跟我约好只是稍微巡视一下领地而已,我才会飞上来的哦。」 汪李开始缓缓下降。 今年秋天,大王赐给了晄封号为田的小领主地位,因为他降伏化蛇有功,另外也作为封口费,以免晄将贞人章玄背叛一事公开。虽说是领主,但晄得到的也只是一大片广阔的原野,没有半名领民——但总而言之,开垦荒野收割大量小米,拯救那些因洪水而失去田地,没有食物的村人,本来就是晄的主要目标。 「说得也是,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呢。要是不在中午之前翻好土的话,便当就会被莉姊没收了。」 晄只好将未知的黄河源流探索活动,延到下次再进行。 随着汪李逐渐下降,晄的领地也在眼下慢慢放大,扩展开来。位于黄河南方的这处台地日照极佳,土质也不错。至今这块土地之所以无法从事农耕,是因为天候过于干燥。赐给晄这块土地最主要的理由,就是希望水妖之王能来此补充不足的水分。 此地杂草不多,因此开垦上也不算困难。这两个月来,晄在奴役的协助之下,翻土的工作已大致完成。虽然还剩下大约五亩的田地仍是荒地,但只要花上半天时间努力翻土的话,就能改善。 汪李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降落在荒地的边缘。 晄自他的背部跳下后,汪李随即恢复成人形。金黄色的双眼和银色长发,与化蛇姿态时相同,但是身形成了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晄对大蛇抱有的印象,与汪李自身渴望拥有的形象一致之后,便幻化成了现在的样子,但是晄与汪李都不晓得为何五官会如此俊美。 「只剩一点点了,加油吧!」 晄拿起锄头,火速开始翻土。人形汪李也以不太灵活的动作挥舞锄头。要是眷属知道了水妖之王竟在种田翻土,恐怕会大叹三声吧。 「小晄~我拿便当来啰~」 过了不久,大姊莉由便穿过田间小路跑来,单手提着一个大布包。 「哎呀,汪李。」 莉由的视线一转向人形汪李后,吟吟的笑脸立即消失无踪。汪李赶在莉由开口说话之前,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变回小蛇,卷在晄的左臂上。 莉由非~常讨厌男性,不管对方本性是否为妖,只要是除了大哥与晄以外的男子,其存在自身就令她无法忍受。 见到超美形成年男子消失后,莉由的吟吟笑脸才又回来。 「小晄真是努力呢,几乎都已经翻完土了嘛。」 莉由看向已经清除完所有杂草与石头,覆盖着松软土壤的大地。 「嗯,只剩下一小部分了。看来赶得及在下雪之前堆肥了。」 晄将锄头刺进土里,以衣袖拭去额头的汗水。 「你肚子饿了吧,已经中午了哦。」 莉由开始在田间小径上铺上布巾。 「喂~!小晄、莉由!」 一名大块头青年自小径的另一头挥手跑来。 「哎呀,昌大哥?」 「他说中午过后要来帮忙,就跟过来了。反正一定是自家的工作做腻了,来这里偷懒的吧?因为今天里长家要捣谷粉。」 莉由对于相当照顾自己的里长的孙子也十分严厉。 「为了系好缰绳,花了一点时间……」 昌的结实胸膛上下起伏,气喘吁吁。 「昌大哥,你是来帮忙的吧?谢谢你,让我省了不少力气呢。」 「嗯,反正就算我不在,捣粉的人手也够。不过……」 昌四下来回张望: 「刚才还有一个人在吧?我还以为是城里派了奴役来帮忙呢。」 「没有啊,今天只有我一个人。你应该是把枯木误认为是人了吧?」 由于汪李一事也对昌保密,晄赶紧敷衍带过。水妖之王正缠绕在晄的手臂上,动也不动,一本正经地佯装自己是臂饰。 「是吗~我看对方头发白白的,挥舞锄头的动作也摇摇晃晃,还以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呢。」 「动作摇摇晃晃的老头子……」 晄拼命忍下笑意,仿佛可以听见汪李传来的抗议声。的确,水妖之王拿锄头的姿势还很不稳,年龄也有数百岁以上,这种形容不算有错——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这里只有小晄一个人吧。你不要大中午的就睡昏头了。」 莉由也出声附和。昌似乎还不信服,但是看见便当盒的盖子打开后,老人的幻影一事马上自他的脑海里彻底消失。 「呜哇~看来好好吃!」 小鱼、灰藿菜、芋头梗、香菇等食材都是在附近搜集来的,但是摆盘看来色彩缤纷,引人食指大动。晄与昌立即挟起烧鱼送进口中。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还有裁缝的工作呢。」 莉由匆匆吃完饭后便起身。 「那我送你回去!小晄,我马上就回来帮忙,你要等我哦。」 昌大口将年糕塞进嘴里。 「不用了,我自己走路回去。」 「你裁缝的工作很忙吧,这样太浪费时间了。」 坐马车从此处田地回到家约要两刻钟,这段距离步行也不成问题,只是太耗时间了。 受封领地时,枫牙亲王借了一辆马车给他们,平时晄都是与莉由一同搭乘来回往返。今天早上莉由因为还有缝纫的工作,无法一起前来,只好中午时再送便当过来,所以晄才会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坐在汪李的背上飞来领地。 「说浪费时间,你也一样吧。难得都过来了,你就去帮小晄的忙吧。」 「可是,这一带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你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 」 莉由与昌争执了一会儿后—— 「莉姊,就让昌大哥送你吧。我也会担心啊,要是途中发生什么意外就糟了。」 晄这么一说之后,莉由的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放柔神情: 「也是,既然小晄都这么说了,就麻烦你用马车载我一程了。」 比起自己的安全,她更不想让弟弟操心。 「那么小晄你要加油哦。既然已经决定了,昌大哥,快点走吧。」 莉由对晄露出灿烂笑容,但视线一回到昌的身上时,脸色马上变得凌厉。莉由大步迈出步伐,昌慌忙跟在她身后。 「真是不方便呢~要不要再向枫牙借辆马车呢……」 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晄低声咕哝: 「只有马的话也没关系。装上马鞍,再骑在马的背上奔驰的话,不仅比较快,感觉也很舒服,」 「比起马匹,我用飞的更快吧——不过,光天化日之下没办法明目张胆那么做。」 至今始终静默不语,缠在晄左臂上佯装是臂环的汪李缓缓开口。 「对了,汪李,你能变成马吗?」 「嗯——自从在人世间苏醒之后,我只变过人类与蛇形这两种姿态。在被封于异界之前,我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能变幻成各种事物。」 「呐,你快点试试看!趁现在没有其他人在!」 「好。」 汪李动作敏捷地离开晄的手臂,在地面上盘起蛇身。接着周遭出现了淡色光粒,将小蛇姿态的汪李团团包围。 下一秒,晄的眼前出现了一匹全身银白色的骏马。 见到马匹神圣凛然的模样后,晄不禁瞠大双眼。银白色马匹的身形比起普通马儿还要大上一圈。鬃毛与尾巴带着耀眼的银色,眼珠为金黄色,光滑的微短体毛如雪般白皙。 「不行啦,汪李,你太漂亮了。这世界上没有这种马啦。最重要的是你还有角哦。」 汪李幻化而成的马匹和妖魔时的姿态一样,两边额际都生有利角。 「是吗?」 「哼!」汪李闷哼一声,利角转眼间逐渐缩短。「噢噢!」晄内心充满期待,但是这回变成马的肩部长出了一对翅膀。 汪李再缩回羽翼,相对地白色体毛又成了银色鳞片。 「真是困难呢。」 虽然他试图努力变成普通的马儿,但是改了这边后又换那边出现变化,迟迟无法顺利达成。 晄听说汪李第一次变成人形时,本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变化。虽说是妖,但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变换姿态吧。 「好了好了。对不起哦,我说了无理的要求。」 「抱歉,我会好好练习。」 汪李以蛇头马身的模样,沮丧地低下头去。 一旦知道无法轻易得手后,就会变得更想得到,此乃人的天性。 (真想要匹马呢~) 好一段时间,马匹的事情都在晄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要去买马吗?」 数日后,枫牙如此开口邀约。 「明天开始耿邑会有马市开张。邻近各邑的骏马都会聚集于此,并且举办盛大的拍卖会。我正好预计购买几匹军马,你也一起来,选一头自己喜欢的马吧。」 「你要买给我吗?」 晄双眼熠熠生辉。 「在赏赐田地的时候,我跟你约好了吧?」 枫牙扬起让人看得入迷的笑容。 枫牙是亳邑的领主,也是大王的异母弟弟。身分与庶民的晄有着天壤之别,但两人因化蛇,也就是汪李而结识后,他不知为何十分喜欢晄,将晄当作好友。 这一天,他又在亲信占术师累焰一人的陪同下,在近黄昏时分前来。想必是料到晄会在此时从田里回来吧。 「只有一辆马车,来回领地应该很不方便吧?本来想早点买给你,可是又想既然要买,还是让你选一头喜欢的马比较好,所以就一直等到马市开张。」 枫牙卸下长剑在火炉旁坐下,当作自己家般放松休息。 「嗯嗯,我好高兴!」 晄连连点头。 「小晄,你可不能被王爷的花言巧语骗走了哦。」 舜绽开温和的微笑,拿着酒杯走来,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王爷一定是想拉拢小晄,哪天把你带回城里当作男宠哦。他可是个想把你从我和莉由身边拐走的大坏蛋呢。」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 枫牙不知为何惊慌失措地反驳。 「因为居城里已经有很多战马了吧?如果只是要让小晄来回领地的话,给他一头无法上战场的老马就足够了,现在却要特地带他前往马市。你的企图太明显了。」 舜从容自若地往杯中倒酒。 晄一家口共有三人,他与大哥舜、大姊莉由一同生活。原本兄弟俩感情就很好,但双亲过世之后,也许是兄代父职的意识使然,舜也非常宠爱晄,程度甚至不输莉由。或许是这个缘故,舜才会对亲切接近晄的王爷产生微妙的敌视心理。 「可是,晄毕竟是个领主啊。虽然现在受封的领地没有居民,他才会自己下田工作,但是一般都是住在豪华的大宅里,有两、三名婢女负责服侍,就算拥有几头自己的马匹也是天经地义。所以——」 枫牙显得老大不高兴,说到一半时忽然看向门口。是先前一直在外边做菜的莉由走了进来。莉由捧著名为簋(注:音同轨)的食器,上头放有香味四溢的烧鱼。 枫牙的视线紧盯在莉由几乎算是扑克脸的俏脸上。 (就算面无表情,还是一样美丽呢……) 枫牙暗暗心想,不过晄当然不晓得。 「请用。」 莉由将簋置于枫牙面前后,迅速起身窝回别室。 枫牙现年十九岁,是个剑艺精湛的美男子。既年轻又俊俏,而且充满男子气概,可说是完美无缺。面对这样的枫牙,讨厌男人的莉由会对他避如蛇蝎,也是意料中的事。 (不能是人类男子的话,那么修行成仙,或是变成人类以外的东西就好了吗……) 枫牙会在心里偷偷思索着这种事,晄自然也不晓得。 枫牙垂下肩膀,伸手探向酒杯。 「殿下,请稍候。先由臣来为您试毒——」 至今一直像抹影子在枫牙身边待命的累焰,迅速自枫牙手中抽起酒杯。 「真是的~我们绝对不会下毒的。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就职的青铜器工房是亳邑城御用的打铁铺,所以我绝对不会对客人不利。」 舜笑得牲畜无害。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枫牙殿下入口的食物,都必须经过试毒才行,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累焰神情丝毫未变,拿起酒杯凑至嘴边。 「因为章玄现在还在外逃亡,所以累焰变得有点神经兮兮。毕竟当初是我们揭发了他的阴谋,累焰担心他会向我们报复。」 枫牙轻笑一声,接过累焰递来的酒杯。 「我不认为那家伙做事会这么欠缺考虑,倘若真的会,那我反而很欢迎。趁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时候捉住他!」 「章玄大人是位拥有优秀千里眼能力之人,也擅长邪恶的咒术,臣认为没那么容易。」 累焰的表情十分认真: 「臣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请晄少爷和汪李殿下都要多加小心。」 累焰是能够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绝不能轻忽他的预感。 「既然如此,小晄,你就更不能外出买马了。前往耿邑非得渡过黄河不可,章玄搞 不好会对你施加诅咒,让怕水的小晄掉进河里也说不定哦。」 舜说话时显得相当镇定。 「掉进河里——」 晄顿时打了个冷颤。晄不知何故,自幼时起就非常怕水。洗澡、或是在小溪里汲水这点程度还不成问题,但若是搭船、潜入水中,处在那种四周都是水的情况下时,就会心跳加快,冷汗直流,全身发抖甚至动弹不得。 「晄拥有河伯的庇护,至少待在河面上的那段期间,章玄的诅咒没办法接触到你吧。」 晄身上拥有统治整条黄河之神,河伯的守护。晄能够成为炎招戈的使用者,也是有河伯加持。但是,听到枫牙这么一说—— 「搭船……渡过黄河……」 窜过背脊的寒颤更是阵阵袭来。 「你真的那么怕水的话,就没办法了。我再找来一匹好马给你吧。」 枫牙苦笑。 「可是我想去马市,也想自己选马……」 「若是如此,更是得下定决心渡过黄河了吧。」 枫牙不禁想笑。 「小晄,你这样只是在闹别扭,跟小孩子没有两样哦。」 舜也苦恼地笑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晄抱头苦思。 「走吧,一起去买马吧。」 「不行不行,这件事就算了吧。太危险了。」 枫牙与舜隔着晄面带笑容,眼睛却在互相瞪视。 晄踌躇了一阵之后—— 「别担心,我和我的眷属也会跟着。就算掉进河里也不会溺水的。」 水妖之王的这一句话,让晄的小脸立即亮了起来。 「决定了!我要去买马!而且也不能老是这么怕水啊!」 听见晄这么说,枫牙称许道:「这才是晄嘛。」然后朝舜咧嘴一笑。 「可别以为这样就算赢过我了哦。」 舜细长的双眼中亮起冷冽的光芒。 (这两个人到底是在比什么啊……) 见到两人还是老样子,累焰暗暗叹了一大口气。 翌日也是艳阳高照的爽朗晴天。 在初冬的朝阳下,水面闪耀着粼粼波光,黄河波涛滚滚地流过中原的黄土大地。河面上有渔夫划着竹筏,还有几艘堆有蔬菜的小船载浮载沉。 当中一艘大型船只正横越黄河向北划去,船身看来就像是在黄河的奔流中滑行。 甲板上竖有红底黑狮图样的旗帜,枫牙身穿银狐裘外罩锦缎披风,交叉着手臂立于船首,眺望远方的对岸。累焰像抹影子般跟在他身旁待命。 「晄他没事吧?」 虽然已经强行拉他上船,但枫牙相当担心晄是否会晕船或害怕。 「果然至少该请莉由一起来吗——」 这趟旅行舜与莉由并未同行。两人虽然都很担心晄,极想一同前来,但是舜无法丢下工作,莉由的裁缝工作也十分忙碌。 「臣去看看吧。」 累焰离开原地走向船舱。 晄将自己关在船底的武器库里,用皮裘从头将自己包住,全身不断发抖。已变作人形的汪李开口说道: 「要是真有万一,届时我会载你飞到天上,你不用担心。」 他让晄蜷在自己的膝上,像在安抚婴儿般轻轻拍着晄的肩头。 晄毫无反抗,在他的膝盖上缩成一团。虽然这副模样很没出息,但是一想到船底下就是水,他就不敢直接坐在地板上,不由得依赖起汪李的温暖。 「没有问题的。这艘是军船,船身打造得非常坚固。就算是航行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也不会翻覆的。」 累焰蹲下,观察晄的脸色。 「我我我我知道啦,我我也没有在在害怕啊……」 说话的同时,晄的额际却冒出冷汗。 「是吗?」累焰轻声笑道,拿出手帕擦拭晄额上的汗水。 「我也已经唤来了眷属。倘若真有不测,我已经命令它们保护好晄。你就放心吧。」 汪李带着好气又好笑的古怪神情,继续轻拍晄的肩膀。 「嗯……小化蛇们正在慢慢聚集呢……」 晄也感觉得到在河面下的水深之处,拥有翅膀的众多小蛇们正团团包围在船身的四周。 「考虑到偶尔会发生这种情形,果然还是该练习游泳吧。」 「你又来了——汪李,看到我这么怕水,你一定觉得很有趣吧。」 「我并不觉得有趣啊,我这么说都是为了小晄。既然住在中原,往后还是有机会得渡过黄河吧。要是每次都这样的话,也太不方便了——」 但汪李脸上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目前水流相当稳定,也感觉不到章玄的诅咒。」 累焰一脸认真地侧耳倾听,感受四周的气息。 「你还有那种不好的预感吗?」 晄从包着自己的皮裘中探出头来。 「小晄待在河伯怀里的这段期间不会出事吧。料想那家伙也没胆量敢在河伯的地盘上撒野。」 「我也这么认为。唯一安全的地方,可说就是这条黄河了吧。」 累焰将严峻的神情放柔,扬起微笑。 「但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也是小晄最害怕的地方呐。主人,这下可糟啰。」 「呜呜,无法反驳——」 晄再次拉起皮裘盖住自己。 「啊~不管有什么危险等在前方,果然还是陆地最棒了!」 晄踏上码头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变得还真快呐……」 汪李错愕地喃喃自语。在即将下船之前,汪李便从人形变为小蛇,缠绕在晄的左臂上。假使一个拥有银白色头发和金黄色眼睛的人走在路上,肯定会引起骚动吧。 「累焰已经告诉过我了,你好像在船舱里吓得脸色发青呢。」 早一步下船,正等着晄的枫牙憋住笑意。 「真是的!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看我害怕的样子呢!」 「没这回事,我们都是打从心底在担心你。」 「骗人!枫牙你的眼睛在笑!」 「有吗?」 枫牙立即用手掌捂住快要上扬的嘴角。 「不开玩笑了,现在得提高警觉才行。累焰的不祥预感似乎愈来愈强烈了。」 枫牙转头看向累焰,后者正凝视着黄河上游。 「上游有什么东西吗?要不要叫小化蛇们去看看?」 河水呈现污浊的黄褐色,完全看不见水面下的情形,但晄知道无数的小化蛇们正在码头附近游来游去。 「说得也是。汪李,可以麻烦你吗?」 枫牙低声问向卷在晄的左臂上,佯装自己是臂环的小蛇。小蛇轻一点头后,几尾小化蛇便迅速游向上游。 「这不是亳邑的枫牙亲王吗?」这时一辆豪华双头马车停了下来,一位身穿玄端祭服(注:玄端是古代袖子端正的黑色祭服,亦是朝礼等场合的正式服装。)的官员慌忙走下轿子。 「看到船上的旗子时,还心想是不是您——殿下若是知会一声,领主大人就会亲自来迎接您了——」 官员赶紧向枫牙行礼,并邀请枫牙前往耿邑城。 「我想亲自选马,不会顺路到居城去,就麻烦你替向我王兄问好了。」 但枫牙一口回绝。 「王兄?」 官员离开后,晄才开口询问。 「殷朝各邑大多是由王族血亲担任领主,这座耿邑也是由我的异母王兄所统治。」 「不用去打声招呼吗?」 「太麻烦 了。我不喜欢那些繁文缚节。」 枫牙笑道,迈步走向下城。 耿邑的街道比想像中还要热闹。穿过外城门后,只见商人与贵族的队伍已将大马路挤得水泄不通。 「这样看来,真难想像这里不久前才发生过水患呢。」 晄不停东张西望,看向已清扫干净的街道,和住家那些亮眼的白墙。 两个月前,耿邑因黄河泛滥,导致大半城镇都淹没在水里,灾情相当惨重。这也间接成了汪李自异界苏醒的原因。 「多亏当朝宰相晏仲大人亲自率领救援部队前来,城镇很快就重建完毕。」 「啊,是那个老爷爷。」 晄脑海中浮现出晏仲的影像,明明体型不算特别魁梧,散发出的魄力却相当惊人。「真是位厉害的大人呢~」他再次深感佩服。 「不过,由于粮仓和田地都被冲走,人民没有足够的食粮度过今年的冬天。会在这个时期举办马市,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一旦马市开张,许多贵族和商人就会自其他的邑涌入。富有的人除了买马之外,也会在镇上其他地方消费,另外居民也能从前来卖马的人手中,获得些许手续费。好像也有几匹军马打算出售。想必是计划透过马市的所得,向其他邑购买食粮吧。」 「原来马市背后有这么多复杂的事情啊。领主也必须要懂得买卖交易的模式才行呢。」 「领主所需的知识不只是如此而已。为了执行政务,确保财富是非常重要的课题。我再慢慢教给你吧。」 枫牙微笑颔首。 走出大马路后,枫牙吩咐随行的士兵们前往马场。耿邑的拍卖会场不只一处,除了耿邑城经营的公营拍卖场之外,也有些贵族会设立私人的拍卖会。马场也各自有雄、雌与幼马的区分。 「晄你想买哪一种马?是想买匹小马自己调教,还是买匹马上就能够骑的马儿?」 「我想像枫牙一样跨坐在马上奔跑。那样的话,选哪种比较好呢?」 在这个国家当中,让马拉马车是稀松平常的事。战争之际,士兵也会乘上战车战斗,因此成马都未受过让人骑乘的训练。 「那么,个性温驯的小马或许比较好吧。毕竟光是习惯马鞍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与其重新训练已经习惯拉马车的马,小马会比较快适应吧。」 「那我就选小马吧!哪里有在卖小马?我们快点去看!」 晄焦急起来,几乎往前冲出。 「别急。这里人这么多,走散的话你会迷路哦。」 枫牙苦笑,但还是加快了脚步的速度。 他们钻过人群间的缝隙,在大马路上走了一会儿后,来到一处小型广场。广场上有着仅用木桩和绳子围起的简单栅栏,当中放有几匹马。栅栏周围停着好几辆马车,看似是达官贵人派来的士兵以及富裕商人们,正站在栅栏外检视马匹。 「这里是公马的马场。有几头不错的骏马呢。」 枫牙在检视的人群当中发现到自己带来的士兵后,开始指示他要竞标买到哪几匹马。同一时间,晄因为想早点去看小马而感到心急如焚。 「让你久等了。小马的马场就在前面不远处,拍卖好像已经开始了。」 「得快点过去才行!」 晄不由得往前狂奔。跑了一会儿后,他来到另一处栅栏,里头关有比方才的公马还要小上一号的马匹。虽说是幼马,但比想像中的还要大上许多。 为了即将到来的拍卖,每一匹马都梳理得整整齐齐,鬃毛和尾巴都显得柔顺亮丽,初生的冬毛没有沾上半点灰尘。 「好漂亮哦~要选哪个好呢~」 晄拥有能听见妖魔声音的特殊能力,也许是这个缘故,当他紧盯着马的脸庞瞧时,每匹马的情感就会隐隐约约传来。 「那只灰色的好像不错耶!」 黑毛之间夹杂着白毛,奇妙的色泽像是被烟熏过一般,但是—— (唉,这也没办法呀,只能尽量让自己好看一点。) 它却像在这么说一般,稳稳地站在原地。总觉得跟莉由有些相似。况且,听说灰色的马长大之后会逐渐变白,一定会长成美丽的马儿吧。 「决定了,我要那头灰色的马!」 晄猛然回头,但眼前却毫无枫牙与累焰的身影。 「不会吧,走散了?」 他慌忙张望四周,但来往的人潮实在太过众多,一时间难以找到他们。 「怎么办……」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际,他相中的灰色马匹正被一名疑似为卖主的人牵走。一定是要带去拍卖会场吧。 「要是那匹马被其他人标走的话……」 晄万分焦急。虽然其他还有许多外表相当美丽,或是身材壮硕的马儿,但是他总觉得跟那匹灰马最合得来。 (一匹马大概要多少钱啊?) 晄从怀里掏出荷包,细数里头的金额。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舜哥将仅有的贝币都交给了他。但是平时晄都是以物易物换取食物或衣服,根本不晓得贝币值多少钱。 灰马被牵出了栅栏,走在大道上往北方前进。拍卖会场就在那边吧。搞不好会在途中遇到枫牙,而且拍卖会场里应该也有亳邑城的士兵,因此晄将荷包塞入怀中,快步跟在灰马后头。 冷不防有名大块头男子出现在眼前,一心只看着马匹的晄整个人撞上男子: 「对不起,我在赶时间——」 晄连忙低头致歉,正要从男子右侧跑过时,却又有另一名男子挡住了去路,晄只好再往左钻。于是一开始的男子移动了一步,彻底挡在晄的眼前。 「那个——」 晄抬头看向男子。对方将几乎未经梳理的头发随便以头巾束起,浓密又坚硬的胡子覆盖住了他大半张脸。看来不怀好意的双眼带着笑意,低头打量着晄。 (糟了——) 晄想要逃跑,却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何时,十几名打扮类似的男子们团团包围住晄。男子们身后虽然也有其他商人及养马的人们,但是众人都害怕受到波及,佯装若无其事地走远。 在这种大型市场开张的时候,有不少人身上会带着大笔金钱,因此觊觎那些钱财的无赖之徒也会聚集于此。他早该知道这件事的,却还不小心在大庭广众之下清点贝币,自己真是笨蛋。一个小孩子拿着贝币走来走去,当然会被当成目标。 「你乖乖交出荷包的话,我们就不会动手动脚哦。」 胡子男以沙哑的嗓音低声恐吓。 「不行……」 晄隔着衣服按住怀里的荷包,摇了摇头。顿觉口干舌燥,无法顺利发声。 虽然成了小地方的领主,但是晄家仍然相当贫穷。获封的土地才刚翻完土而已,直到明年秋天小米收割之前,他们都只能靠着舜少得可怜的工资,和莉由零工赚来的钱过生活。 (拿起炎招戈战斗吧——这好像不太可能。) 晄将炎招戈佩戴在衣服底下。这是柄半神黄帝所做,能够消灭强大妖魔的神圣武器。不过,他总觉得用炎招戈攻击人类不太好,最重要的是,晄的剑艺可没好到可以对付这么多的敌人。 卷在晄左臂上,至今一直安静装作自己是臂环的汪李动了一下。 「哇哇!汪李,你等一下!」 无论汪李变成人形,还是唤来小化蛇都很不妥。要是汪李显现出本性,那更是糟糕。耿邑会闹得天翻地覆——不仅如此,全国都将会陷入一片大混乱。 「我明白了,钱给你就是了——」 晄从怀中取出荷包。 (舜哥,对不起哦。等到明年小米大量收成时,我再还给你。) 晄一边在心里道歉,一边将荷包交给胡子男。 「还有那个臂环。虽然长得很丑,不过铁定是金银玉器类的罕见宝物吧。」 胡子男一把抓起荷包后,又伸手探向汪李。 「不……不行!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晄以右手护住汪李,又将左臂缩往后方,但双手随即被同伙男子扣住。胡子男伸出手指碰向汪李的头颅部分,打算取下臂环。 化蛇宝宝姿态的汪李倏地张开极为小巧的嘴巴,露出口中的尖牙刺向男子的指尖。 「好痛!」 胡子男忙不迭缩回手指。 「这这这个臂环!它居然咬我的手指!」 胡子男双眼瞪得老大,来回看着自己的手指和臂环。汪李一脸若无其事,继续假装自己是装饰品。 「臂环不可能会咬人吧,应该是手指被什么东西钩到了吧。」 同伙男子们大笑出声。 「不对,它真的有咬我,我亲眼见到的。我真的看到一只蛇在咬我!」 胡子男脸色惨白地向后退。 「一大清早你就喝醉了吧。让开,我来看看——」 另一名男子推开胡子男,走上前来。汪李开始松开蜷起的身躯。晄连忙甩开被捉住的右手,按住汪李。 (不行——!汪李,不可以在这里现出原形——!) 就在这时—— 「到此为止了!」 枫牙的凛冽大喝声忽然响起,汪李随即停下动作。正要取下臂环的男子,和周遭的同伙们也一同看向声音的方向。 枫牙跨着大步上前,身后跟着影子般的累焰。 「你是谁啊?」 无赖之徒们眼中亮起危险的光芒,瞪着枫牙两人。 「我是那名少年的同伴,能请你们放开他吗?」 「那身衣裳看来相当华丽高贵嘛。你是贵族吗?正好,你们也把身上所有的钱财都给我留下来吧。」 原先打算取走臂环的男子将晄的左手腕一转,扭至身后,当作人质。 晄强忍疼痛,仍是继续以右手按住汪李。 「别对那个臂环出手,否则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哦。」 枫牙说道,表情相当认真。 「嘿嘿!难不成是会遭到诅咒吗?你会这样威胁我们,表示它真的值不少钱吧。」 「不,值不值钱这点我也不清楚,不过会发生可怕的事情这是真的。倘若真的发生,就连我也束手无策。」 枫牙以真诚的态度表示。 「没没没错!会被诅咒的!那只蛇不只是装饰品而已!」 被汪李咬到手指的胡子男也厉声呼叫。 「这倒是有趣了。那么,我们就来尝试看看,让可怕的事情发生吧?」 男子拂开晄的右手,伸手抓住臂环。 「住手!」 话声响起的同时,枫牙的剑尖已经抵在男子的手背上。晄完全没看见枫牙是何时冲上来,又是何时拔出剑的。 无赖男子们皆是一阵大骇。 男子错愕地睁大眼睛,缓缓放开臂环。接着晄忽然被猛力推开,瞬间向后飞退的男子也从腰间拔出单刃刀。 「竟敢小看我!」 像是信号一般,无赖汉们也一同拔出刀子。 「快后退。」 枫牙将晄护在身后,与男人们对峙。累焰也沉静地拔出长剑。 以往枫牙曾为奄三师的主将,在战场上挥剑杀敌,其武人的魄力自然不可小觎。仿佛可以看见一股斗气缓缓自两人身上散发飘起。 这群恶棍顿时才察觉到自己与对手实力的差距。在对方气势的震慑之下,甚至有人开始逐步后退,也有人持刀的手在发抖。 然而若要转身逃跑,空间又不足够。 「可恶啊!」 几乎算是自暴自弃,一名男子猛然冲向枫牙,就连晄也能看出他的动作破绽百出。枫牙仅是微微转过身子便避开了挥来的刀刃,接着以剑柄刺向男子的胸口。男子的身躯倏地弯成く字滚倒在地,痛苦呻吟。另一名男子趁机出手偷袭,枫牙又一脚绊倒对方,趁着对方失去平衡之际提起剑柄击向太阳穴。那名男子还来不及发出哀嚎声便昏倒在地。 「喝啊啊啊啊!」 第三名男子将刀子高举过头,气势惊人地冲向枫牙。但在他挥下刀子的前一刻,枫牙起掌拍开男子手腕,刀子随即飞进空中不停打转。枫牙将长剑收入鞘中,抓住刀柄,趁刀主脚步踉跄时举起刀背敲向他的后颈,男子于是难看地扑倒在地,扬起许多灰尘。 「刀子就先借我用用吧。毕竟挥舞双刃剑时还要手下留情,太麻烦了。」 枫牙朝昏厥的男子说道。 第四名男子愤恨地紧咬住牙,瞥了一眼躲在枫牙后头的晄。他用力蹬向地面,与枫牙一度交手之后,迅速钻过枫牙身旁,往晄的胸口猛刺而来。 然而在刀尖刺中晄之前,枫牙手中的刀已经敲向他的后脑勺。「咚!」一阵刺耳的撞击声响起后,男子当场倒地。 「姿势不错,可惜——太慢了。」 枫牙一派从容地下评语。 累焰也以长剑弹开无赖汉刺来的刀子,再使出回旋踢攻击失去武器的男子后脑勺。接着提起剑尖抵在随后冲来的男子额上,男子霎时僵在原地,他再以脚尖踢向对方下颚。动作有快有慢,优雅得仿佛正在跳舞一般。 剩余的男子们握着刀柄的手不断颤抖,僵硬的神情来回看着枫牙与累焰好一阵子后,最后终于「哇啊啊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顾不得倒在地上的同伴们,转身拔腿就跑。 「把我的荷包还我。」 晄走向瘫坐在地疯狂打颤的胡子男。 「那条蛇咬了我,我真的看到了……」 胡子男的眼珠几乎快迸了出来,说梦话似地喃喃自语。 「嗯,好险只是被咬而已呢。」 晄咧嘴一笑后,「呜哇~!」胡子男便哑声大叫抛下荷包,连滚带爬似地逃离现场。 远远围观的人们不禁爆出欢呼声鼓掌叫好,所有年轻女孩们也都向枫牙投以热切的视线。 「那个小鬼头就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吗?」 一名格外高挑,身形削瘦的男子低声呢喃。 「环绕在他身上,清浊并存的光芒——错不了,就是他。」 与晄年龄相仿的少年点点头。他有着一双极为不祥的眼睛。 两人四周还跟有十几名男子,都是以头巾束起头发,身穿朴素布衣外罩熊毛皮裘,装扮看来仅是一般平民,但健壮的身躯却又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在热闹激动的人群当中,只有他们一行人没有丝毫笑意,注视着晄等人。 「终于找到了呢。虽然占术无法卜出炎招戈的使用者,但占卜枫牙亲王的未来后,只要暗中等待,就一定会出现——那位大人说得没错。」 高挑男子勾起嘴角。 「先不论王爷和那位占术师,但本人只是个寻常的小鬼头嘛。用不着等待指示,就由我们狠下心来——」 一名身高虽矮,胸膛却相当厚实的男子开口。他没有右眼眼球,松弛的肌肤覆盖住了凹陷的眼窝。 「别急,你忘了五年前那件事了吗?就是这样你才会失去右眼吧?」 高挑男子低声斥责。 「您教训得是——」 独眼男子按住右眼的伤痕,愤愤咬牙。 「那道光芒,为什么会清浊并存呢——师父在还没厘清之前就动手攻击,最后失去了性命。」 少年锐利的眼神瞪向人群缝隙间的晄。 「千万不能重蹈覆辙,须等那一位下指令才行。在那之前别跟丢了。」 高挑男子混入人群中,离开原地,其他男子也各自散开。 汪李忽然在热闹鼎沸的人群中感受到诡谲的气息,仅是转动目光看向来源。但不久之后气息立即埋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汪李,你不能在人前乱动啦。」 晄完全没注意到那群可疑的分子,小声提醒的同时,捡起荷包塞进怀中。 「谁叫他说我丑。」 汪李用力哼了声。 「哎呀呀,真是好险啊。」 枫牙苦笑叹了口气。不晓得他说的好险,是指晄的安全,还是耿邑这个城镇。 「要是他们敢动小晄一根汗毛,我就灭了整个国家。」 看来好险的不只是耿邑,而是整座殷。 「对不起,都怪我没有多想就胡乱行动……」 「幸好没有酿成大祸。我们找了你很久呢,你到底跑去哪儿了?」 「我在小马的马场选马啊。」 「我们也心想你铁定会去那儿,但是到了之后没看见你啊。」 「咦?奇怪了。我就在那里,是因为看到我喜欢的马要被牵去拍卖会场,才会跟在后面到这里来呀。」 晄指向背后的广场。 「那里是母马的马场哦。」 「母马?」 难怪就小马而言,体型那么庞大。 「怎么办?再去小马的马场重新选一匹吗?」 「不了,母马也没关系。有匹性格跟莉姊很像的马,我想要买她。」 「很像莉由?嗯~事到如今听到你能跟马心灵相通,我也不会惊讶啦……」 可是性格像莉由的话,不会很难驾驭吗?枫牙如此暗忖,但没说出口。 「那么,我们去母马的拍卖会场吧。搞不好那匹马已经开始竞标了。」 三人急忙赶往会场,然而—— 「那匹灰马刚才已经被标走了哦。」 似乎是某位贵族买下了她,早已牵走了。 「啊~真是可惜。她看来很从容镇定,是匹好马呢……」 晄失望地垂下肩膀。 「如果你是以骑马为目的,比起莉由,性格像累焰的马匹会比较好吧。」 在枫牙的建议之下,晄也前往小马的马场观看,但是他对每匹马都没有特别的感觉。绕到其他拍卖会场巡视后,好马都早已被标走,没有剩下多少晄想骑乘的马匹,偶尔有几匹晄觉得不错的,却是那匹马不愿让晄购买。他们来回奔波直至傍晚时分,往返各个拍卖会场,结果都没相中看得顺眼的马匹。 「亏我还抱着必死的决心渡过黄河——」 在走回码头的一路上,晄不满地嘟起双颊。 「没想到可以理解马的心情也是个大问题呢。」 枫牙笑道。 夕阳即将西下,如今码头十分冷清,与早上大不相同。亳邑的士兵们早已上船,等候晄一行人。 跟在枫牙后头,正打算上船的累焰赫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累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黄河上游。 「汪李殿下,前往侦察的小化蛇们何时会回来呢?」 「若是要一路游回黄河源头,大约是二十日后吧。」 小蛇卷在晄的臂上低声说道。 「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 累焰望着西边的地平线,话声僵硬地轻喃。 不久之后,王都再次收到消息——黄河上游的城镇,继屈邑和陶邑之后,连陕邑的人民家畜也全数灭绝。 贰 沿着黄河而下的事物 「陕邑也全灭?这是怎么回事!」 听完晏仲的报告后,阳甲王不禁坐起身子。 优雅端坐在阳甲右侧的利条也蹙起柳眉。 「状况和屈邑、陶邑完全一模一样。一夜之间,所有的人类与家畜,即是所有生命体全都死绝,亦没有任何目击者。而根据最初发现者的证词,士兵都是在手持弓剑等武器的情况下死去,现场没有任何大规模打斗的迹象。」 「我等贞人的占卜中,也一样没有出现任何讯息……」 就连无论发生何事也不失优雅风范的利条,这时话声也显得僵硬。 「陕邑……陕邑吗……」 阳甲握着笏板的手猛烈颤抖,低声唤着灭绝的邑。 陕邑的灭绝会让他如此动摇,背后有着莫大的因素。 黄河上游是由北至南流经黄土高原,在华山山脚下与渭水汇合后,再转向往东流向中原,最后注入大海。 最初灭亡的屈邑,是在殷的支配下,位于黄河最上游地区的邑。屈邑地处黄河东岸,正好在黄河南流经过黄土高原的正中央处,对岸即是鬼方的势力范围,算是殷朝边境地带。 紧接着传来噩耗的陶邑,是位在屈邑正下方的城镇。 起初众人推测这两座邑是遭到了鬼方的夜袭。屈邑与陶邑在卜卦中皆未出现任何征兆,但毕竟鬼方也拥有众多优秀的咒术师,很有可能施展咒术,不让殷朝的占术师察觉。 接获屈邑陶邑两城全灭的消息后,晏仲立即编派一旅千乘的兵队沿着黄河北上。 然而,陕邑被灭一事,彻底颠覆了鬼方军队夜袭这个猜想。 在陶邑南方,黄河往南流下的东岸之处,有块汾水注入的肥沃盆地。那一带被称作河东,是古代天子尧的后裔,虞氏的领地。周围下城称作蒲邑,隶属于殷。 在蒲邑的守望下,黄河与渭水汇合后开始东流。 前方不远处的黄河南岸即是陕邑。 惨遭全灭的三座邑皆是小国。话虽如此,若要一夜歼灭全城活口,也需要相对大规模的军队。军队若要前往陕邑,定要经过蒲邑,再横渡黄河不可。然而,蒲邑与安插在各地的望乘,却从未捎来看见大量行军的消息。 「到底是谁……某种东西正一路消灭各邑,沿着黄河而下……」 阳甲脸色惨白,嘴唇颤抖。 「不至于引起他人注意的小型部队吗——可是,邻近鬼方的屈邑应该配有眉军才对啊。」 晏仲震惊地低喃。 所谓的眉,是指战争之际施展眉蛊之术,打击敌人的咒术师。居然连专司攻击的咒术师军团也无法匹敌,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难道是力量强大的妖魔,抑或者是神明……」 利条的神情也沉下了来。 「接、接下来是哪里会被袭击?亳邑吗?还是隞邑——再继续坐以待毙的话,这场灾难有可能会殃及王都啊。」 一经过陕邑,黄河便不断东流经过中原地区。南岸散布着洛邑、西亳邑等小国,接着是初代殷王天乙亦即汤王所建,如今由枫牙统管的亳邑,尔后是第十代仲丁王建造的隞邑。其后,黄河避开泰山往东北方前进,再注入大海,但王都奄就位于泰山的南边山脚下。 「晏仲,王都派出的军队目前抵达何处?」 「已经经过蒲邑,沿着黄河东岸北上。」 众人寄予希望的千乘军队,已经在某处与带来灾厄的事物擦身而过了。 「该怎么办才好……灾厄逐渐沿着黄河下来了……虽然不晓得究竟是鬼方的军队还是神明,但搞不好这场灾厄是打算夺取本王的性命?不,铁定是这样没错。」 阳甲不由得站起身,在大室中来回踱步。 见状之后,利条忽然皱起眉心。因为他竟发现,有微弱的瘴气正缠绕在大王的身上。 (是被杂鬼缠住了吗?) 但是,大王继承了天帝的血脉,平时祭祀祖灵的仪式也未曾怠慢,不可能有妖会附在大王身上。况且,王城当中也有官吏负责施展名为亚的咒术,保护王宫。寻常的妖魔鬼怪不可能混得进宫里。 (但是,也有南庚先王的例子。如果是章玄的话……) 十五年前,章玄咒杀了前代殷王南庚。因为当时南庚打算废除阳甲的王太子之位,立自己刚出生的王子为太子。 当初贞人们也理应布了结界保护王城,但是南庚王依然不幸驾崩,王子也不知去向,过了十五年后,如今仍是生死未卜。 (事到如今,就算咒杀阳甲陛下,章玄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章玄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的——) 利条不疾不徐地起身,伸手搭在大王肩上: 「大王,请您冷静下来。情绪太过浮躁的话,龙体只怕又会微恙。」 利条滑动白皙的掌心,顺着阳甲的肩膀揉向背部。藉由这个若无其事的安抚举动,探寻瘴气的真面目。然而他明明不打算除秽,瘴气却轻易地散了开来,也无法得知瘴气的真面目。 (逃走了吗……?) 利条环顾四周,却感受不到妖魔一类的气息。 「请大王不用担心,灾厄不一定是想谋取大王的性命。」 晏仲说完后,阳甲也抬起头来: 「是啊。连对方的目的和真面目都还不晓得,担心也无济于事。」 瘴气散去后,他也恢复了些许冷静。 「首要之务是让中原各邑知道这场灾厄的存在。但是,对象可是在一夜之间就歼灭了一整个邑的神秘灾难。未持有眉军的小型邑城知道之后,就算想加强警戒也不足人手。自王都加派援军过去也来不及,因此臣认为,最好是让亳邑和隞邑派兵援助。同时,也有必要尽快查明毁灭了三座邑的灾厄真面目。」 即便派兵讨伐,也不晓得是敌国的偷袭,还是殷朝氏族的谋反,对应方式也会跟着有所不同,另外若不是人类,就必须举办祭祀才行。但是若不查明对象是神还是妖,祭祀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仅靠望乘的话,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但是,假使要从王都派遣调查部队又太耗费时间。」 晏仲神情严肃地捻着白须。 「既拥有眉军,又离陕邑最近的是亳邑吧?」 阳甲隔着大室的墙壁,眺望西方的地平线。 「即刻派遣使者通知枫牙。」 * 枫牙与累焰驱策着马匹,沿着黄河岸边的马车道往西前进,身后跟着数十名士兵,正分别乘坐于四头战车上头,吱呀的车轮声响显得相当刺耳。 太阳已经西斜,他们的影子在马车道上映得老长。 ——屈邑、陶邑、陕邑皆在一夜之间,被某种东西消灭了。 昨日深夜,王都紧急派来了使者。枫牙彻夜在亳邑的各处要塞配置警备兵力,并且筹备援军派往邻近的小型邑城。接着又编派由眉军精英组成的小型部队,在今早旭日东升之前自亳邑出发。 「怎么能够劳驾王爷亲自出马——」 晏仲直属的望乘看来不胜惶恐。 「事态紧急,由我亲赴现场下达指令比较快吧。」 因为枫牙决定亲自上阵指挥调查部队。 「听说贞人们无法占卜到此次的灾厄,你们也是一样吗?」 枫牙开口询问。望乘当中,应该也有许多能力不输贞人的占术师。 「属下实在是脸上无光,吾等完全未能卜出——」 「先不论距离遥远的王都,就连在杀戮现场占卜也卜不出任何结果,表示有相当强大的咒术师在干扰吗——」 枫牙的脑海中掠过章玄的身影。望乘们也怀疑是章玄, 持续展开搜索,但是全然掌握不到行踪。 在为了特使而设置的马厩里换乘马匹之后,待枫牙一行人抵达陕邑时,时间已将近黄昏。 下城笼罩着诡谲的死寂,老鼠奔窜的声响与鸟儿的振翅声显得格外响亮。居民惨死的遗骸已由住在城外的村民帮忙安葬,但是家家户户之间的小径上,仍是四处可见疑似为血迹的漆黑斑点。 「完全没有放火或是毁坏的痕迹呢。」 枫牙让马匹缓缓前进,同时左右审视并排的民家。看似为贵族宅邸的白壁屋宅,大门虽然有些许损坏,但并没有太明显的破坏迹象,感觉不出有大军曾经入侵此地。 「也没有掠夺过后的迹象。」 望乘说道。听闻最初的通报赶来此地时,屋内的财物家具虽然多少有些凌乱,但乍看之下并未受到大肆破坏,玉器、贝币和粮食也都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 「有疾病的可能性吗?」 普通的疾病不至于会在一夕之间就让邑的所有居民死绝,但如果是诅咒造成的瘟疫,就有可能。 「我前来观看的时候,许多野兽正聚集在居民的遗骸旁大肆啃食,因此一时间无法断定死因是基于疾病,还是外伤。但是,和屈邑、陶邑发生惨事时一样,这座陕邑发生灾难的当晚,也有人在城外的村落听见战鼓的鼓声。」 「战鼓?」 战鼓是一种在战场下达指示时会敲响的大鼓。 「所以当初晏仲大人才会认为,屈邑和陶邑的全灭是鬼方的偷袭——」 「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见过庞大军队的踪影——蒲邑未受波及这件事,也教人在意。」 枫牙也考虑过,该不会是蒲邑的领主虞氏打算谋反叛变吧?但望乘说道: 「其实在陕邑灭亡不久之前,蒲邑当中也有一个小村落遭到歼灭。但是虞氏为了顾及面子,才未向阳甲王报告。」 蒲邑不晓得屈邑与陶邑也发生了相同的惨剧,才会以为只是单纯的夜盗事件。 「愈来愈让人摸不着头绪了……」 枫牙的背脊窜起恶寒。 竟能在一夜之间让数千名人民死亡,绝对不是常人办得到的事。到底灾厄的真面目是什么?又为何要赶尽杀绝——? 枫牙一行人在领主的居城前下马,踏入内城。城内保管有珍藏的竹简和财宝,枫牙心想藉由调查此处,看能否得到一些线索。 走过留有惊人血迹的堂涂,他们仔细地搜索每一间大殿。 宝物库的大门紧紧关起,内部依然整整齐齐。 「目的并不是财宝吗?」 接着枫牙等人前往正堂,打算调查竹简,以及陕邑占术师留下的龟甲。 陕邑位于中原西边尽头,距离邻国的周及召也相当近。也有可能是西方的势力与鬼方互相勾结。 众人分工合作,调查了与他国有关的竹简以及刻于龟甲上的文字之后,发现所有关于鬼方、周及召的重要竹简都还留着。如果袭击陕邑的是其他诸国的话,对方绝对会湮灭这些竹简才是。 「看来跟鬼方、周以及召没有关联。」 看来事态不至于发展成必须和其他三国展开大战了——有些士兵因此松了口气,但这样一来更是不明白敌人的目的。 枫牙忽然在堂中的柱子上发现一道小缺口。 「这是箭矢留下的痕迹,还很新。」 枫牙命令士兵拿来火把,在逐渐落入昏暗的厅堂当中,彻底清查每个角落。 想必武器也和士兵的遗骸一同被清理干净了,但若仔细观看,可以发现到处都留有箭矢的痕迹。想来是城里的卫兵相当勇敢地和敌人奋战过了吧。 「敌人,至少是人可以看见的事物——表示不是诅咒引发的疾病啰?」 枫牙以指尖抚过地板上,疑似是钺掉落后造成的缺口。 「枫牙殿下,能否让臣检察一下其中一位亡者的遗骸呢?」 累焰提出请求。他正跪在地上,手心置于血渍上头。 「你感应到什么了吗?」 「不,因为血渍当中充满了前来吃食遗骸的野兽气息——」 累焰聚精会神地探索血迹的气息。 「听说遗骸皆已入土安葬,不过如果是领主大人的遗体,现在应该置放于灵庙当中。」 望乘说道。由于身兼亚职的官员也悉数遇难,无法举行祭祀,不知所措的村民只好先将领主遗体运往灵庙。 打开崭新的墓门之后,一行人高举火把走进寒冷的灵庙深处。墓道既未被掩埋,当中也没有殉葬者。之后一定要好好安葬,焚香祭拜才行——枫牙心中同情起陕邑领主。 用角材依循井字建成的四方形墓室当中,正随意摆放着领主的棺木。 枫牙命令士兵们推开棺盖。想必是村民的贴心之举,遗体上盖有锦缎披风,但是掀开之后,破了一个凄惨大洞的腹部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枫牙仔细谨慎地观察遗体,但没发现其他外伤。 「是被野兽吃掉了吗——?」 枫牙蹙起眉头。腹部明明留有如此巨大的伤口,脸部与四肢却完好无缺,这实在是非常不自然。 同一时间,累焰自背着的布包中取出龟甲,准备进行占卜。他拿起布探进领主腹部的大洞当中,取出血块涂抹在龟甲上。 「阳甲王十五祀,十一月,于戊申之日累焰卜卦。问曰,何人为杀害陕邑领主之凶手——」 听见累焰的咏唱后,望乘瞠大双眼。一般以龟甲进行的占术皆是询问是吉是凶,抑或者是与不是,「何人」这种模棱两可的发问,本应得不到解答。 累焰拿起被火把烧得通红的青铜细棒,置于龟甲上的凹洞。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龟甲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绽开裂痕。 累焰凝视着龟甲上的皲裂好一阵子后,终于抬起头来: 「枫牙大人,灾厄的真面目是妖魔。而且,数量仅只一头——」 * 「仅只一头,就能在一夜之间杀光数千人的妖魔——?嗯~至少在我的眷属当中,没有会做出这种残忍行为的妖类存在。」 人形汪李停下挥舞锄头的手,歪过脑袋。 「事态紧急,能请你和我们一同寻找那只妖魔吗?」 枫牙开口请求。英气逼人的双眼虽然依旧炯炯有神,但是连续两天熬夜之后,他的脸颊仍是有些凹陷。 累焰在占卜过后,虽已知道毁灭三座邑的是一头妖魔,但是否有他人的咒术牵涉其中等细节,却是再怎么占卜也无法得知。但就算知道了,人类也应付不来。因此才想借助水妖化蛇族之王——汪李的力量。于是枫牙昨夜离开陕邑后,又连夜赶至晄的领地。 在晨霜尚未溶解之际,晄与汪李两人就已勤奋地开始施肥的工作。 枫牙以「让累焰教你骑马吧」为由驱开晄后,再向汪李请求协助。这些惨事太过残忍,不适合让晄听见,况且他要是在场,搞不好会说出也要一同前往讨伐这种话。 「嗯~这该怎么办呢?反正不管是哪里的邑死了人,还是殷朝毁灭,都与我无关啦……」 汪李带着不像在说笑的神情,看向开心地驱赶马匹的晄。 「不过,如果那头妖魔到亳邑来的话就有点棘手了。难得我这么辛苦耕作种田,要是不能让小晄见到结实累累的景象,就太可惜了。而且我也已经向炎招戈立下誓言,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小晄被那只妖魔杀害。」 虽然是非常迂回的说法,但总之就是晄与晄的田地非常重要,他也绝对会保护好晄——这才是汪李的真心话吧。 「之前我们去耿邑买马的时候,你派了小化 蛇前往上游吧?那些小化蛇回来了吗?」 「不,还没。如果它们在屈邑一带折返的话,应该已经回来了吧,但看来是更往上游回溯了。」 「你前往陕邑的话,大约要多久时间?」 「飞行前往的话,要两刻钟吧。但如果是沿着黄河游去,约莫要四刻钟。」 见汪李答得漫不经心,枫牙不禁哑口无言。连夜策马赶来的自己,顿时显得相当愚蠢。 「请你和我与累焰,一起到陕邑一趟吧。」 「我是无所谓,但你要用什么理由骗过我的主人?」 「说得也是…不然我先回晄家向舜说明原委,请他绊住晄……」 就在枫牙与汪李进行这种对话的时候,毫不知情的晄正驱策着马匹,但忽然间—— 「咦?怎么回事——」 胸口出现莫名心悸的同时,佩在腰上的炎招戈也突然发热,他连忙让马停下。 晄从刀鞘中拔出炎招戈,高举至眼前。如玉般拥有乳白色泽的戈,正微微地闪烁着光芒。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至今都没发生过这种情形呀。」 某种不安的感觉自炎招戈的握柄传入手心。晄跃下马鞍,跑向枫牙与汪李: 「枫牙,发生什么事了?妖魔……出现了会吃人的妖魔吗?」 晄开口发问,视线仍然紧盯着一明一灭的炎招戈。 「你怎么会如此认为?」 枫牙瞠目结舌。汪李单眉挑起,累焰也皱起眉心。 「不知道,就只是这么觉得而已。我得去才行。得亲自去见那个妖魔才行——」 他的视线像是被吸住一般,无法离开炎招戈。毫无来由的不安窜上背脊,相对地腹部开始发热。 「难道是制作炎招戈的黄帝,或是河伯想要表达什么吗?」 累焰眯起双眸注视炎招戈。晄能够成为炎招戈的使用者,都是多亏有守护晄的河伯在炎招戈上注入了力量。很有可能是河伯的旨意反映在了炎招戈上头。 「出现了吃人的妖怪吧?而且有上千的人民死掉了对不对?」 晄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笃定,但这些话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晄强行将自己的视线自炎招戈上拉开,央求似地看向枫牙。 枫牙抿紧双唇,好半晌不发一语。 「你就告诉他吧,对他隐瞒也毫无意义。」 在汪李的催促之下,枫牙只好无奈地说出三座邑遭到歼灭一事。 「我想向你借汪李一阵子。可是,你得留在这里。」 「不要,我也要一起去。我有种我非去不可的感觉。」 「可是……」 「带着小晄吧。也许是妖魔在呼唤着小晄,或者是炎招戈在吸引着妖魔前来也说不定。倘若如此,我离开小晄身边反而更加危险。」 汪李这么一说之后,炎招戈倏地收起光芒。然而晄心中的不安没有平息,心脏仍然在剧烈跳动。 晄站稳步伐,重新握紧炎招戈。总觉得炎招戈正在催促自己——一定要找到妖魔才行。 汪李变作化蛇的姿态,让三人乘坐在背上。为了避开人群,他降落在陕邑附近的终南山山脚下的森林里。 一落至地面后,晄便伸手摸向炎招戈的握柄。炎招戈十分平静,目前已感受不到热意。坐在大蛇背上眺望脚下的美景之后,他的不安也缓和不少。 「你们没事吧?」 晄看向脸色铁青,正在梳拢一头乱发的枫牙两人。 「说实在话,已经两天没睡了,再加上这么冷,真叫人吃不消。」 对于枫牙与累焰而言,初次的空中之旅似乎不怎么好受。 「汪李,你说过也许是妖魔在呼唤着小晄,又或者是炎招戈在吸引着妖魔,那么你是属于哪一种?」 与变回人形的汪李一同走向陕邑的途中,枫牙开口询问。 「是我在呼唤小晄吧。当我遭受诅咒十分痛苦之际,一直在下意识地寻求某人的帮助。回应我呼唤的人就是小晄。小晄不知为何能听见妖类的声音。他虽是人,但或许又拥有着近似于妖的某种东西。」 「近似乎妖的某种东西?」 「至于那是什么东西,我也答不上来……」 走在枫牙三人身后的累焰听着他们的对话,随后将视线移向晄的背影。 累焰微微眯起双眸,目不转睛地打量晄的背影。晄身上缠绕着常人看不见的光芒,而且那道光芒正散发着清浊并存的不可思议色彩。 (晄少爷会拥有寻常人未有的能力,我想是因为这道光芒的关系,但是这道光芒又是从何而来呢——?) 在王族以及优秀的咒术师当中,有些人也和晄一样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那是守护着那个人的天帝或是自然神只的力量,以光的形式呈现在累焰的眼中,但是像晄这样清浊并存的光芒,他从未看见过。 (难不成这回的妖魔是感受到了这道光芒,才会呼唤晄少爷……) 累焰心中的奇妙预感上头,又增添了些许不安。 晄一行人穿过陕邑的外城门后,只见无人居住的城镇笼罩着诡谲的死寂。 「这里的居民都死掉了吧……」 炎招戈发光时感受到的不安再次复苏,心跳也开始加快。 「晄少爷,你听得见妖魔的声音吗?」 累焰询问之后,晄竖耳倾听,但只听得见疑似为老鼠的奔跑声和鸟叫声。 「不,目前我什么也没听见。」 「汪李殿下呢?」 「我也一样。不过,这里残留着一股气味。真是怀念啊——这是黄河上游,还未经过黄土高原之前的清澈河水味道。」 汪李缓缓转动头颅,感受周遭的气息。 「行经黄土高原前的更上游?妖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枫牙诧异地蹙起英眉。 「我的眷属已经去查探了,不过回程可能要再花上不少时间。」 晄竖起耳朵,汪李则是一边嗅着水的气味,一边在陕邑的下城到处走动,但是未能感受到妖魔的气息。 「也许早已不在这附近了。只希望它不是已经前往他邑,再度袭击人类。」 枫牙焦急地咬紧下唇。 「炎招戈发光的时候,我心里兴起了得到陕邑找到妖魔才行的念头……」 晄碰向炎招戈。炎招戈虽然毫无动静,但晄的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 走出下城后,晄一行人返回终南山。陕邑下城虽无半个人影,但有些村民会到城外的山野下田工作,因此汪李飞行的模样还是有被看见的可能性。 「对了,我虽然莫名认为对方是食人的妖怪,但是比起吃,它更多是在杀人吧。」 走在森林中时,晄忽然想起。 「它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呢?」 「虽然极为稀少,但在妖类当中也有些妖魔是以杀人为乐。这一点,人类也一样吧?」 汪李的话声中掺杂了些许嘲讽。 「那么,它至今都在哪里啊?难道是突然觉得杀人很有趣……」 光是试想,晄全身就冒起了鸡皮疙瘩。 「汪李呼唤它的话,它会过来吗?然后询问它这么做的理由后,再尝试开导它?」 「试试看倒无所谓——不过,你可别抱太大期望。栖息地与种族若是不同,它便不会服从于我。这点也和人类一样。有时候也有可能会大打出手。」 「这我可敬谢不敏……」 能够招来雷雨与洪水的化蛇族之王,若与一夜之间能诛杀千人的妖魔展开大战,殷朝会灭亡吧。 「炎招戈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呢……」 晄伸手探向腰际的炎招戈,就在此时—— 「快趴下!」 汪李猛然将晄扑倒,让两人紧趴在地面上。 刹那之间,沙——的一道黑影以骇人的速度飞过头顶上方。 晄的全身窜过恶寒。 (刚才,那是什么……?) 顿时汗毛竖起,身体也变得极度僵硬,颤抖无法停下。过了一会儿后,他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枫牙与累焰也趴伏在地,观察周遭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吧。」 「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楚。」 枫牙微撑起身子,伸手握住剑柄,转动眼珠察看四周。 「完全感觉不到气息。多亏汪李一声大喝,我才反射性地趴下……」 「我在前一刻也没有察觉到,是闻到了黄河上游的,未掺杂黄土的清澈河水气味才发现。」 汪李的神色也相当阴沉。 「已经没有了,看来是离开了——」 汪李抬起头,凝视远方。 「小晄,你没受伤吧?」 汪李自晄身上移开。 「嗯,我没事,谢谢……」 晄试着站直身子,膝盖却猛烈发抖无法站稳。汪李伸出手来,晄捉着他的手,才终于挺身站好。 「你脸色很糟哦。」 枫牙拍开沾在晄衣服上的落叶。 「……我好害怕。」 当黑影飞过头顶上方的时候,与其说是声音,更该说是一股意念传达了过来。而且是强烈到非常骇人的意念。 「那只妖魔非常的饿……甚至到了……满脑子只想着吃的地步。」 晄回到领地时,夕阳已经快要沉进西边的地平线。 「冷静下来了吗?」 枫牙伸出双手,扶着晄自大蛇背上下来。 「嗯,我已经没事了。」 晄扯开淡淡的笑容。坐在汪李的背上飞行一阵之后,恐惧已慢慢消褪,现在回到领地后,反而是饥饿的感觉胜过了恐惧。 「我送你回家吧。」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而且还有汪李陪我呀。枫牙你很忙吧,都已经两天没睡了,你快点把工作做完,好好睡一觉吧。」 晄连声催促一脸担心的枫牙回去居城。虽然一起去了陕邑,但自己根本没有帮上任何的忙,只是徒增对方的担心而已。他不能再麻烦对方。 目送枫牙与累焰跨上马匹返回居城后,晄也坐上马车准备回家。尽管太阳已逐渐西沉,汪李的一头银发还是太引人注目,于是化作小蛇的模样卷在晄手臂上。 「杀害陕邑人民的妖魔,莫非不是那头很饿的妖魔?明明杀了那么多的人,居然还那么饿,也太奇怪了吧。」 「不,它身上散发的气味,跟残留在陕邑里头的味道一样。」 「是吗……也对,这两者累焰都没办法占卜到呢。」 在方才的森林当中,累焰也试着占卜来袭的妖魔的真面目,却什么结果也没有。累焰这样厉害的占术师也占卜不到的妖魔,毕竟算是极少数。 「肚子很饿,所以杀人。可是它还是肚子饿……为什么呢?」 「吃——晄能从它身上感受到这股意念,就表示它是为了吃人才会袭击我们吧。可是,它什么也没做就逃走了。」 「可能是汪李的关系吧。知道自己赢不了你,所以放弃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晄搭乘的马车驰骋在薄暮降临的山丘道路上。 就在可以看见屋子的灯火之际—— 「有个人睡在那里呢!」 汪李松开晄的手臂,看向山丘底下。山丘下方就是黄河河岸。晄跟着汪李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名男子倒卧在河岸边。胸部以上的身子趴在岸上,下半身却已浸在了水里。 「不好了!他不是在睡觉,是晕倒了啦!」 晄立即勒住马匹,跳下台架。接着奔下山丘,跑至男子身边。 「你没事吧?」 他大声叫唤,男子却一动也不动。 「该不会死掉了吧?」 男子散落在脸旁的头发与衣服全都湿透,同时沾满了黄土。从没有外伤这点看来,也许是溺水后流到了这里来。 晄跪在男子身边,戳了戳他的肩膀。被冲至岸边的男子手指动了一下。 「还活着!」 晄连忙伸手探向男子的腋下,想把他从水里拉出来。再继续浸泡在隆冬时节的黄河里的话,不出多久就会冻死的。 「我来帮你吧。」 汪李变化成人形,捉住男子的衣领,将他从水中拉起后使力一转,随即让他仰躺在地。 黑之战士—— 晄对男子的第一印象就是这四个字。 长长的蓬松乱发是暗夜般的深沉墨色,肌肤也偏黝黑,有着比普通日晒还要深的小麦色。额高颧骨低,直挺的鼻梁和小巧的鼻翼和中原人民不大相同,但是身上的衣裳是殷朝庶民所穿的麻布衣。 会觉得他是战士是因为即使隔着衣物,还是能清楚见到底下的身躯有着相当结实的肌肉。 看起来比舜哥和累焰都还要年长,大概二十几岁吧。由于身材削瘦,脸颊和眼窝皆深深凹陷,所以显得较为苍老,但也许实际上更加年轻。 「你没事吧?快点醒醒啊。」 晄拍了拍男子的脸颊。他记得大哥告诉过他,绝对不能让冻着的人睡着,所以赶紧唤醒对方。 「让他醒来就好了吗?」 于是汪李让男子侧躺,接着用力踹向他的背部。 「等……你太粗鲁了啦!」 晄慌忙想阻止,但同时男子口中已吐出了大量的黄褐色河水,然后猛力咳了起来,喉咙发出咻咻的气喘声。 待咳嗽平息之后,男子呼吸急促地微微张开双眼。 那是一双漆黑的,仿佛直接融进了黑暗般的眼睛。男子的目光定在晄身上。 ——我好想回去。 一瞬间,晄似乎听见他如此低喃。 叁 虚无中的声音 「我是晄。」 「晄……」 男子跟着复述。 「你叫作什么名字呢……」 男子端坐在火炉旁,晄则坐在他前方凝视着那对漆黑的眸子。但对方的眼瞳深处就像是无星的夜晚般漆黑,没有映照出任何事物。 「真是糟糕呢~」 晄叹了口气。 昨夜晄带男子回家后,让他泡了热水回温,又替他擦拭身体,等到他神智清醒后,就开始问他许多问题。但是男子的反应就像现在这样,只是一直怔忡出神,完全不开口回答。不仅如此,他连日常生活琐事也无法自理。 「可能是因为溺水曾经一度停止呼吸,脑袋有点秀逗了吧。」 小蛇姿态的汪李在男子周围飞来飞去,但对方见到有翅膀的小蛇时也不感到惊讶,只是一直好奇地盯着汪李。 「莉姊也在家,就不能把他放在家里了……」 毕竟莉由看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捡个男人回来啊!」 话虽如此,她也不忍心赶走性命垂危的伤患,随后也帮忙烧热水煮粥,在晄与舜照顾男子的时候,则在后线负责支援。 「在他能够正常吃饭之前,也不能送走他呢。」 晄自鼎中盛起稀饭,装进名为箪的竹碗里,再让男子拿着。 「那个是箪,这个是汤匙,就像这样舀起来吃哦。」 晄做出吃的示范动作。男子似乎连吃东西的方式也忘记了,昨晚则是晄喂他吃饭。男子用笨拙的动作舀起粥含入口中。 「没想到还真的是只魔法鼎呢。」 可能是喝下了大量黄河河水的缘故,男子还无法正常进食。昨夜男子完全没碰端出来的食物,就算强迫他吃最后也会吐出来。但是只有用这只鼎煮出的粥,他都勉强吞进了肚子里。 「讨厌啦~汪李,你一直不相信吗?」 这只鼎是亡父所作的咒具,只要吃了用这只鼎煮出的食物,病痛就会痊愈,甚至要是经常吃的话,就几乎不会生病。 五年前晄曾经染上名为蜚的虫妖散播的瘟疫,但幸亏靠着这只鼎煮出的汤药才保住了性命。只是双亲在药材收集齐全之前,就已双双去世了—— 「那么,吃完早饭的话,我就要去汲水了……」 晄正要起身,男子关节分明的黝黑手掌便抓住晄的手腕。黑色的眼珠无助似地注视着晄。 「我知道啦。没事的,我也会带你一起去。」 晄露出苦笑。 自昨晚开始,男子就一直是这样,片刻也不离开晄的身边。 「是因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之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小晄吗?又不是什么雏鸟。」 汪李老大不高兴地嘟哝,但出乎意料的这也许是事实。这名男子似乎也明白是晄救了自己一命。 「要到外头去的话,总不能一直穿着睡衣吧。换套衣服吧。」 晄朝男子招手,走进舜的房间自柜子中拿出衣物。 「这件是布衣,这条是带子,就像我这样穿。接下来去洗脸吧。」 虽然得一言一行按部就班教导男子生活琐事,但晄并不讨厌这样。也许是因为他是老么,一直以来都是受人照顾,所以现在能够照顾别人他相当开心。 「完全把自己当作是哥哥了呢。不不,比较像是教导孩子的父亲吧?不过这孩子也太大只了,一点都不可爱。」 小化蛇汪李一边咕咕哝哝,一边拍着翅膀跟在晄的后头。 「去水井汲水,是我每天早上的工作哦。」 晄一行人走出家门后,莉由正在外头晒衣服。 「哎呀,小晄早安呀。路边的落魄先生看来气色也好多了呢。」 「莉姊,叫人家路边的落魄先生也太失礼了吧。」 「可是现在没有名字的话很不方便啊。对了……既然他皮肤黝黑,就叫他小黑吧,抑或者他虽然身材壮硕脑袋却空空,不然就叫小空好了。」 莉由将食指压在下颚上偏头思索,表情十分认真。 「小空……是啊~叫也空或许不错呢。」 晄忽然想起自己为了感受对方的心情,自昨夜起就一直观察他的眼睛,但是在他没有任何记忆的内心里,只有一片空虚的黑暗不断延伸。 「在你想起自己的名字之前,我们就叫你也空吧!」 「也空?」 男子指着自己。 「对,也空。这只小蛇是汪李。」 「我不是小蛇,你要跟他说清楚,我是化蛇。」 汪李拍动翅膀,卷在晄的手臂上后,「哼」了一声转过脸蛋。本来他待人就不算亲切,但不知为何面对也空又特别冷淡。 「来,也空,我们去汲水吧。」 晄拿着陶罐,与也空一起走下山丘。眼下的黄河正滔滔滚动着丰沛的河水,仰头看去,天空也是蔚蓝澄澈。 「天气真好~昨天的事情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我差点都要忘了,那个可怕的妖魔也有可能来到亳邑呢。」 望着平静的黄河与天空,危机感也变得薄弱。 「昨天你就倒在那附近哦,还记得吗?」 晄指向较为下游的河岸,但也空只是不解地歪过头。 「想不起来也没办法吧。毕竟你差点就要死掉了。」 也空走下山丘,步至水边蹲下身子。他将鼻子凑上前嗅着河水的气味,然后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 「看来自己喝了很多河水这件事他倒还记得呢。」 「难道他口渴了?黄河的水混了黄土不能喝哦。所以我们才要特地去水井汲水,过来吧。」 水井位于山丘下的村落外围。平日,在这里洗涤衣服的婆婆阿姨们都会热闹地开起井边会议,年幼的孩子们则在附近跑来跑去,但想必是那则告诫村民切勿在外闲晃的布告的关系,今天早上没有半个人影。 「我们汲完水之后,也要快点回去才行。」 晄将陶罐置于地面后,拿着系有绳索的木桶扔进井里,汲起井水。 忽然间,晄的颈部泛过颤栗。他吃惊地扭过头来,只见也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神色莫名骇人。缠在左腕上的汪李缓缓松开身子,作出警戒。 「也空……?」 也空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晄好一阵子后,最后脸庞痛苦地扭曲,接着一把自晄手中抢过水桶,将脸塞进里头。 「吓死我了~你这么想喝水呀?」 「笨蛋!不要为了区区的水就释放杀气啦。」 晄与汪李错愕地望着贪婪大口喝下清水的也空。 但是,也空的胃部还不能接受井里的生水。他丢下木桶,开始激烈呕吐。 「你没事吧?可能是胃部还很虚弱。」 目前也空的身体状况,其实还没办法喝水进食吧。 「这些水我用魔法鼎烧过之后再给你喝,到时一定喝得下的。」 「好了好了。」晄轻轻拍着也空,再次捡起木桶开始汲水。 等到陶罐满了之后,也空轻轻松松地就将它扛至肩上。 「你力气真大——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对晄来说,搬运装了水的陶罐可是件苦差事。 也空扛着跟晄的体重相差无几的陶罐,脚步轻快地爬上山丘。 「这个男人失去记忆之前,是在做什么的啊?」 望着他的背影,汪李以僵硬的嗓音低喃。 「听好啰?如果没有我的许可,不准接近我半径五公尺以内。这样的话,我可以勉强答应做饭给你吃。不过,不劳动者不得食。你至少也要帮忙做家事才行。」 这是让也空留在家中,莉由开出的条件。 经过三天后,也空开口说出的单字增加不少,更衣和洗脸等小事情,也总算可以自己动手来做了。 对于这贫穷的一家子来说,根本没有多余的金钱再养一名成年男性,本想托付给里长家照顾,但也空至今不知为何只吃得下用魔法鼎煮出的食物,水也是要用魔法鼎煮沸过后,才有办法喝下肚。 「表示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吧。可是,毕竟这只鼎是爹重要的遗物,总不能连鼎也一起寄放——」 舜面带和煦的笑容,但内心其实相当困扰。 「莉由,饭。也空,肚子饿了。」 不过当事人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还一脸嘻嘻笑着。 「是是,我知道了啦。我要准备煮饭了,你去洗衣服顺便汲水回来吧。」 「小晄,走吧。」 也空牵起晄的小手,欢欣雀跃地走出屋外。 「虽然已经从婴儿成长至幼童了,但还是让人看了心烦。」 也空片刻也不离开晄的身边,这点让汪李相当不痛快,但汪李也拉不下面子老实说出来。 晄和也空将石灰水倒入桶中,再丢进待洗衣服后,踩在上头洗踏,不久传来逐渐接近的马蹄声。是枫牙和累焰。 「这么一大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晄离开洗衣桶穿上鞋子,上前迎接两人。 「我们正一路沿着领地内的码头和街道,询问有没有什么关于妖魔的消息。」 枫牙跃下马匹,将缰绳绑在木桩上。 「我一直很担心你呢。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汪李也在啊,我们没事的。而且睡觉的时候,也会紧紧地关好门窗。」 「这位是?」 枫牙看向也空。也空一边继续踩着衣服,同时感到新奇地望着这边。 「就是在跟枫牙你们去陕邑的那一天,我后来发现他倒在河岸边,所以把他救回来了。」 晄向两人说明找到男子时的情况,以及他失去记忆一事。 「莉由竟然答应了呢……」 枫牙的神色相当复杂。 「就算再怎么讨厌男性,莉姊也不会赶走性命垂危的人啦。」 晄笑道。 「难不成!那个男人在洗的该不会是莉由的贴身衣物吧?」 「不是不是。莉姊不会让毫不相干的男人碰自己穿的衣服的。她讨厌男人的程度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呢。」 「那就好……」 枫牙吁了口气,缠在晄臂上的小蛇却据实以告: 「不过,莉由的贴身衣物被风吹走,钩在屋顶上的时候,她就使唤我去拿回来。」 「什么?」枫牙瞪大眼珠。 这时莉由抱着蔬菜走至外头。 「哎呀,难怪我好像有听到马蹄的声音,原来是王爷。」 「早安。」莉由规规矩矩地欠身行礼之后,就迅速转过身子,在也空一旁开始洗菜。 「等等,也空!你洗的时候再小力一点。天呐,那么用力搓洗的话,衣服会破掉的,你的蛮力可是非同小可呢。」 面对一个在隆冬时节的早晨勤奋洗衣的男人,莉由的态度依然毫不留情,但是—— (跟他说的话远比我还要多……) 枫牙莫名感到嫉妒。 「莉由,叶子。头上有叶子。有结草虫。」 也空指向莉由的头顶。 「呀啊~!快帮我拿下来!」 两手抱着洗好的蔬菜的莉由,连忙将头顶转向也空的方向。 「可是五公尺以内……饭呢?」 「有我的许可就没关系!快点拿掉!」 枯叶缠住了莉由头顶的发丝,也空用单手轻轻按着莉由的发髻以免弄乱,再以另一只手的手指捏起叶子。 「还没拿下来吗?」 「结草虫卷在头发上……」 莉由倏地竖起柳眉,也空则是手足无措,但—— (好像玩得很开心……?) 在枫牙眼中却成了男女打情骂俏的景象。 「结草虫,拿下来了。饭呢?」 「不用特地再拿给我看啦!饭已经在做了。好了,晒完衣服后就去汲水吧。」 听着这段对话,「莉由做的早饭吗……」枫牙羡慕地喃喃说道。 「枫牙你还没吃早饭吗?那在我们家吃吧?」 「呜……嗯,可是,莉由会不会有意见……」 「这种时候就由臣出马吧!」 至今一直像影子般安静待命的累焰忽然往前跨一大步,接着解开挂在马上的四方形布包后,缓步走向莉由。 「莉由姑娘,真是非常抱歉,虽然知道这样或许很麻烦您,但能请您料理这些食材让枫牙殿下食用吗?」 「怎么突然……」 莉由连连眨眼,累焰火速打断: 「这是在遥远南国耕种的稻米,据说是种非常稀少、价格昂贵且十分美味的谷物。今日一早在下卜卦后,得知只要让居住于亳邑城东方,芳龄十八,名字当中有个『莉』字的姑娘炊煮,再让枫牙殿下吃下,亳邑就会永世昌盛。依在下所知,这样的女子就只有莉由姑娘一人了。请您务必为了亳邑,接受在下的这番请求。不过您放心,在下并不打算仅让枫牙殿下一人品尝。当然莉由姑娘、舜少爷和晄少爷也能够一起享用。至于谢礼虽然不成敬意,但在下带来了腌渍蔬菜、肉类、鲍鱼和蜂蜜,务必请您笑纳。」 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完这些话后,累焰恭恭敬敬地奉上食材。 「哎呀,是吗?那么我就赶紧动手料理吧。」 莉由笑容可掬地接过布包。由于家中食客增加,他们所剩的食物早已陷入拮据状态。与其说是为了亳邑的繁荣,她应该是被既昂贵又美味的谷物,以及肉类和鲍鱼这些东西收买了吧。 莉由拿着布包,开开心心地走入屋内后,枫牙便小声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啊——那些米和肉,不都是刚才经过码头和店家时,他们给我们的吗?」 「偶尔让莉由姑娘诚心欢迎我们,不也很好吗?」 累焰微微一笑。 的确,莉由将饭菜盛进美丽的青铜簋里时,脸上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灿烂笑容。 「好吃!稻米吃起来真是香甜呢。如果这样一来亳邑就能繁荣昌盛的话,我每天都愿意为王爷煮饭哦!」 「是、是吗?」 可能是多少有些罪恶感,枫牙回以不知所措的笑容。 「鲍鱼跟肉都好好吃,我可能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高级的美食呢!」 晄也吃得狼吞虎咽,感谢累焰的妙计。 「我在工作上也有机会接触各式各样的诅咒,但是吃了稻米就能使亳邑繁荣这种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呢。我们家里有名字带『莉』字的姑娘,真的是太幸运了。累焰大人,真是非常感谢您。」 舜笑得牲畜无害,但其实早已完全看穿,还特意出言挖苦。 不晓得是不是想转移话题,枫牙倏地转头看向也空: 「不过,你的肤色真是少见呢。就连渔夫的皮肤也没有这么黝黑。」 「我倒是在想,也空该不会是从某个遥远国家来的士兵吧。因为他虽然瘦,体格却非常精壮结实。」 「我看看你的手。」 枫牙站起身,在也空身旁蹲下后,摸向他左右手的掌心。 「不,他并不是士兵吧。因为手上没有使过剑、戈、弓等武器的痕迹。」 「不知道他至今都是住在哪里?如果还有家 人的话,我想送他回家——」 晄目不转睛地望着也空充满异国风情的五官和精瘦的身躯。但也空以幼童般的天真神情回望向晄,摇了摇头: 「也空不回去。我喜欢小晄,也喜欢莉由。鼎煮的饭,好好吃。」 「哎呀,那我呢?」 「舜……不知道。」 舜就像是那种为了家人在外打拼,却因为白天不在家而无法与孩子建立情谊的父亲典型。 看见晄与莉由感到滑稽地笑了起来,枫牙不禁恼怒: 「累焰,快点帮他占卜,尽早帮助也空回到故乡吧。」 「很不巧,臣身上没有带着占术用的道具,若能等臣回到居城,便为也空少爷卜卦。」 正经老实的占术师依然一脸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占术?」 也空问向身旁的晄。 「那是一种烘烤龟甲,藉由观察龟裂的形状探知未来的法术哦。累焰是位足以成为贞人的厉害占术师呢。」 「龟,是什么?」 「那是一种动物,背部背着跟镗甲一样坚硬的甲壳。」 晄比手划脚地说明乌龟的外形。 「汪李的背上,甲壳?」 也空用指尖敲了敲缠在晄左臂上的小蛇后背。 「这是鳞片啦!傻瓜!」 汪李抬起镰形长颈,凶狠地露出小小獠牙,接着视线忽然望向窗外。也许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汪李眼神阴沉地自窗户的缝隙凝视庭院。 「怎么了?」 「刚才有人在庭院里,不过已经离开了——」 汪李想起之前在耿邑的马市里,他也曾感应到十分相似的气息。 「我还以为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完美,真不愧是化蛇,不能小看呢。」 男子快步走在山丘的马车道上。他穿着朴素布衣与熊皮裘,一身庶民的打扮,但是胸膛厚实,体格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失去了右眼眼球,松弛的皮肤覆盖着凹陷的眼窝。 「不过,那名黑皮肤男子——我还以为他是城里派来的卫兵,一直戒备着他,结果只是个傻子嘛。」 男子勾起嘴角,扬起危险的笑容: 「只要化蛇不显露出本性,根本没什么好怕的。看来用不着等候那位大人下指示,就由我亲手——」 * 「也空好厉害!你该不会其实原本是渔夫吧?」 见到也空接二连三以空手捉到鲤鱼和鲫鱼,晄不禁高声欢呼。 自从也空来到晄家,如今已是第十天。为了防御妖魔来袭而建造的壕洞已经完工,晄接到这则通知后,立即在汪李和也空的陪同之下前往睽违已久的领地。领地的西边外围与一片杂树林衔接,交界处有条小溪流,也空发现到河里有鱼后,便抛下农耕的工作开始捉鱼。 也空看来非常开心。他的双脚直至膝盖都浸泡在冰冷的小河里,移开河底的石子之后,敏捷地抓住慌忙逃窜的鱼儿。动作之快叫人大感佩服。 「小晄和汪李也一起来吗?」 也空开口邀请。 「我对下水有点……」 怕水的晄忙不迭摇头,汪李则是怒道:「身为水妖的我,怎能做如此粗俗的举动!」 「好了,够吃就可以了,抓太多不好。」 眼见用来装便当的竹笼已经装满了鱼儿,晄开口制止也空。 「我想再抓。」 也空不情不愿地走回岸边,忽然抬头竖起耳朵:「有人来了——」 「四个人……不,有五个人。」 汪李也背对着晄和也空,看向杂树林的方向。 「咦?有人来了的话,汪李,你快点变成臂环——」 晄还没说完,树梢忽然一阵沙沙作响。回过神时,晄已经被五名男子团团围住。 他的全身顿时窜起恶寒。 男人们戴着青铜制的头盔,以及仅覆住上半身的皮甲。各自手持利剑、长矛及铁,见到拥有银白色长发和金黄色双瞳的汪李后,毫无惊慌之色,身上散发着就连晄也能明显察觉到的凶猛杀气。 「看来你们知道我是化蛇呐。想干什么?」 汪李开口。 「我们找你无事,而是那个小鬼头。」 答腔的是持铁的男子。他的身高虽矮,胸膛却相当结实,并且没有右眼。 「你们以为我化作人形就不足为惧吗?竟敢瞧不起我。」 汪李忿然啐道。 (为什么……?) 这种情形是第一次发生。为什么自己会遭到狙击?因为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吗?还是因为他是化蛇族之王,汪李的监视者——? 晄以颤抖的手拔出炎招戈,遵照枫牙先前的教导握好刀柄,并奋力踏稳几乎要瘫软无力的双脚。 「上!」 独眼男高举起钺发出大喝,同时五名男子一同纵身冲来。 晄根本看不清楚所有的人在做什么动作。等他意识到时,一把朝他疾速挥来的钺便跃入眼帘。 「哇……!」 晄发出短促的尖叫声,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 但是那把钺赫然在空中停下。 「咦——?」 不知何时,也空已经切入晄与独眼男之间,捉住了铁柄。 「啪叽!」一道清脆声响起,刀柄便碎成了片片。虽是木制刀柄,却也不是随便就能折断的物体,也空却用单手就捏碎了它。 五名刺客霎时停下动作。他们原本以为仅有化蛇足以构成威胁,根本没将呆站在目标身旁的青年放在眼里。现在发现他竟然拥有一身惊人的蛮力后,皆错愕地瞪大眼睛。 「也空……?」 晄和汪李比刺客们更感到吃惊。 也空甩开掌心里的碎片,深沉黑暗般的双眼瞪向持钺的独眼男。 男子丢下仅剩半截的钺柄,往后飞退。 也空忽然纵身一跃,展现出让人不敢置信的脚力。他仿佛飞进空中般往上跳起,接着起腰踢向独眼男的头部。顿时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男人的脸部转向了身后。 接下来,也空究竟对刺客们做了些什么,晄也不太清楚。因为他的动作太快了。那道黑影在刺客们之间快速穿梭,男人们短促的惨叫声接连响起。 等到他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五名刺客都已倒卧在血泊当中。有些人头颅惨遭扯下,有些人侧腹破了个大洞。所有人都一样,脸上带着痛苦的神情,一动也不动。 「这个蠢蛋——」 汪李轻啧一声。 晄茫然地望着这副惨状。也空的黝黑肌肤溅上了敌人的鲜血,渲染成鲜红色。他们死了——是也空杀了他们——晄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到这项事实。 忽然间,也空低头看向手背上沾到的鲜血,漆黑的双瞳亮起了妖异的光芒。他伸出舌尖舔舐血液。 就像是一头暗色野兽正在舔着猎物的鲜血——晄产生这种联想,全身不寒而栗。 「好难喝……」 也空皱起脸庞:「鼎煮的饭比较好吃。」挥开沾在手上的鲜血。 晄半晌说不出话来。 横躺在地的五具尸体,看来像是某种恶作剧。 他知道也空拥有异于常人的腕力,还曾经心想他原本是不是士兵。但是,这般超乎常轨的战斗能力是怎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晄对于也空竟能杀人毫不眨眼一事感到震惊。 「……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他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因为他们动手攻击。」 也空毫无恶意地回答。 「不可以杀人!」 晄不由得尖声大叫。 「为什么生气?」 也空讶异地偏过脑袋。 「这群人拿着危险的东西。也空怕痛,也讨厌死,所以杀了他们。」 「就因为这种理由……」 野兽对于前来袭击的敌人,都会下意识地展开反击。也空的行为简直就跟野兽没有两样。 「也空,其他还有很多不杀生就能保护自己的方法。如果是在不杀刺客,晄就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但是,刚才并非如此。你不能够无谓地杀生。」 汪李语气平淡地谆谆劝导。 「可以捕鱼,为何不能杀人?」 「人与鱼,生命的重量不一样。人类的生命比较重,不能任意屠杀。另外,捉鱼是为了吃吧,跟屠杀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生命的重量不同?因为人类比较重?」 也空更是不明所以地侧过头。 「你不懂人类生命的重要性呢……」 晄双眼淌下了泪水。也空不懂得夺人性命的含意。拥有的心智程度,就跟只知依循本能杀害敌人的野兽,或是只会开心捉鱼的幼童没有两样。这件事让晄感到非常悲伤。 「也空,不懂。生命的重量要怎么衡量?人的生命比较重,是人类自己决定的吗?」 晄无法解答他的疑惑。 晄等人在杂树林里挖了五个洞穴,埋葬刺客们。 这时也空又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何埋起来?鸟和野兽就吃不到尸体了。」 听完汪李说出的经过后,舜蹙起眉头,看向抱着膝盖怔忡坐在火炉前的晄。 「这件事请你要对莉由保密哦。」 舜叮咛之后,在晄的身旁坐下: 「真是遇到了可怕的事情呢~不过,幸好小晄平安无事。」 舜搔了搔晄的头发。 「也空他……杀了人。就像捏死虫子一样,轻而易举……」 晄以细若蚊蚋的嗓音轻喃。 「这件事我刚才已经听说了。他是个体术高手呢。」 现在也空正在外头清洗自己被血染脏的衣服。 「生命的重量要怎么衡量?是人类自己决定生命重量的吗?当他问我的时候,我……回答不出来。」 「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呢……的确,我们若是被蚊子叮咬就会打死它,遇见野兽攻击便会拿起弓箭反击,甚至还会吃了杀死的野兽呢。」 人类遇上对自己有害的其他生物时,就会毫不迟疑地屠杀。同样的道理,也空也只是杀了人类。 「当我思索着该怎么教导也空的时候,突然自己也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人类比较特别呢?虫鸟野兽也一样是生命啊,却觉得人类的生命最重要,真是太傲慢自大了……」 「我也认为,人类不能光凭自己的好恶就决定生命的重要性。」 舜微微一笑。 「可是,还是不能随便杀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舜哥,到底该怎么教导也空呢?这件事太过理所当然,我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向他说明。」 晄仰头看向舜。 「是啊……我们之所以会认为必须珍惜生命,并不是透过语言学习到的,而是在逐渐成长的过程当中,用心去体会到的。不过,也空的心灵就跟年幼的孩童一样,要让他理解可能颇为困难。」 舜将视线投向窗户的缝隙。 透过缝隙,可以见到也空晾着衣物的身影。他的表情和平时一样,很难想像不久前才残忍杀害了五个人。见到也空那副样子,晄的内心就无比难受。 「首先,得教育他的心灵才行……」 「在备受呵护下长大的人,会懂得尊重他人的生命。小晄会成长为这么温柔体贴的孩子,就是因为过世的爹娘非常非常宝贝地养育着你哦。」 「嗯……舜哥和莉姊也是吧……谢谢你们。」 晄将脸蛋埋进膝盖当中,藉以藏起涌上眼眶的泪水。 * 「我不是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千万别轻举妄动吗!」 男人的怒吼声在昏暗的洞窟中回响。现场唯一点亮的一盏烛火,将高挑男子的影子拉得摇摇晃晃。 「真是非常抱歉。经常听他在说要报一箭之仇,一雪瘟疫反弹后失去单眼的怨气,所以平时就一直紧盯着他,未料视线才离开他一会儿——」 在男子跟前,有六名男子身穿皮甲,戴着青铜头盔跪伏在地。 「但是,那名黑皮肤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不幸丧命之人,即便未有咒术的才能,也都对自己的武艺有相当的自信。竟能在顷刻之间,而且还是手无寸铁就杀了他们,那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人。」 先前在杂树林的深处,亲眼见到同伴遭到杀害的男子,不安地抬头看向高挑男子。 「炅,你有什么眉目吗?」 高挑男子看向身旁挂着冷笑的少年。 「不,完全没有。」 名为炅的少年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丝毫未褪。 「本以为只要牵制住化蛇就好了,看来这下子又更加棘手了。还是先将今日一事告知那位大人吧。」 炅在切细的薄竹片上写下文字之后,紧紧卷起。 「寓。」 炅朝洞窟内部出声叫唤,随即一头外形极似蝙蝠的妖魔,无声无息地自深处振翅飞来。从它除了翅膀之外还长有前脚这点看来,可知它不是真正的蝙蝠。妖魔轻盈地落至少年的掌心上。 「把这东西送到那位大人身边吧。」 妖魔抓起薄竹片后,便飞向洞窟的入口。 「那位大人应该会为我们选一天好日子吧。只要别鲁莽冲动,相信一定能替师父报仇。」 炅的双瞳带着不祥的光芒,嘴角缓缓向上扬起。 * 「晄少爷取名为也空的那名男子,无法出现在卜卦当中。」 累焰将出现裂痕的龟甲举至烛火旁,深深凝视了一阵后低语。 这一日,枫牙与累焰拟定了对抗神秘妖魔的防御对策后,比预定时间要早回到城里。由于许久不曾有自己的自由时间,累焰便履行先前的约定,开始为也空的来历占卜。然而,龟甲上头仅是出现了意义不明的皲裂,浮现在累焰脑海里的,也只有深渊般的黑暗而已。 「也许是因为住在晄的家中也说不定——」 晄的家中充斥着舜与尧打造的青铜制咒具。虽然舜说过这是为了守护魔法鼎,但枫牙始终认为,舜是为了藏起前代南庚王的王子——也就是晄。 「该不会也空是有人派去暗杀晄的刺客吧……」 时至今日,应该还有人仍在追查王子的下落。就是那些想将王子拱上王位的没落南庚派氏族;反之,就是那些想阻止王子登基,企图杀害他的氏族—— 晄是否为南庚的王子,这件事理应只有舜知道真相,但也不能太过武断。 实际上,尧与他的妻子已在五年前遭到杀害。尽管舜坚称对方是想来抢夺魔法鼎才散播瘟疫,但恐怕真正的目标是晄吧。但是,倘若也空是刺客,根本没必要到现在还在装疯卖傻。在他们朝夕共处的时候,他就能动手了。 「看来得去向舜确认,那间屋子到底布下了何种守护结界。」 枫牙站起身。 「猩猩、穷奇、饕餮、驺吾……」 舜正在青铜器打铁铺的一间工作房当中,审视着古老的祭具和咒具,检视妖魔。 祭具与咒具上头大多刻有妖魔与神兽的图腾。亳邑是殷朝初代大王天乙,亦即是汤王定都的古邑,因此亳邑城御用的这间打 铁锈当中,保管着若干古代名匠打造的青铜器。 「一击就能杀人的臂力、一蹬就能飞出八尺外远的双脚。是虎妖、还是牛妖呢……」 舜一一确认着鼓、铙等乐器,还有觚、爵等用于祭祀的食器图案时,忽然听见有客人来访,抬起头来。 「哎呀,王爷殿下。」 在工匠的带领下,出现的访客是枫牙与累焰。 「抱歉在你工作时打扰你——」 「如果是要订购人面斝或人面觥(注:斝音同「甲」,觥音同「工」,皆为酒器。)的话,草民非常欢迎,但如果是想将小晄纳为男宠,您就请回吧。」 舜和煦一笑。 「你真的打算把那么诡异的人面刻在斝和觥上头吗?不要吧,感觉里头的酒会变得很难喝。」 枫牙则是沉下脸来。 「今天不是来向你订购青铜器,也跟晄没有关系。我们是来询问关于守护你家屋子的那些咒具。」 「我家的咒具?」 「我让累焰占卜也空的来历后,也空却无法出现在卜卦当中。」 舜的单眉微微挑起,眼中窜过一抹锋利的光芒。 「如果也空无法出现在卜卦的结果里,是因为家里那些咒具的影响就好了,但我还是有些担心。」 「真是感谢您的担心,但我想肯定是家中那些咒具的关系吧。」 如此回答时,舜的脸上已经恢复成平时牲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现在也空的情形如何?」 「相当活蹦乱跳呢。虽然还无法想起以前的事情,但已经懂事多了。」 晄遭到刺客袭击,以及也空徒手杀了那些刺客们一事,舜决定不说。因为若是说了,枫牙两人铁定会继续追究晄为何会受到狙击。 「那么,也空应该没有出现任何加害晄的举动吧?」 「不,完全没有。两个人感情可是好到汪李都开始吃醋了呢。」 枫牙带着试探的神色紧盯着舜好一阵子,但舜只是泰然自若地迎向他的目光。 「那就好,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打扰你了——」枫牙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房间。 (占卜也空后无法出现任何结果——?) 舜的笑容褪去,蹙起英眉。为了不让占术卜出行踪,舜利用了各式各样的咒具保护自己、莉由和晄,甚至是汪李。另外也在炎招戈的握柄上嵌了小型咒具。但是,他并未对也空这么做。待在满是咒具环绕的屋内时,的确无法占卜到也空的踪迹,但是一旦到了户外,尽管无法太过清晰,但应该还是能占卜到一些事物。 (是有什么人在他身上下了咒吗……) 但是,那个人为何要对也空下咒呢?如果也空是被派来暗杀晄,他杀了五名刺客的行为就说不通了。 舜的视线投向刻于青铜制祭具与咒具上的妖魔们。 「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青铜器的图腾里没有出现任何解答。 「舜那家伙——对我们隐瞒了某些事。」 在工匠们的目送之下,枫牙跨上马匹后随即开口。 「臣也这么认为。」 累焰亦点头同意。 「但是就算逼问他,那个男人也不会老实说出来。累焰,你再占卜看看也空身边的其他事物吧。」 在因三座邑被歼灭这等大事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枫牙总觉得他们遗漏了些什么,心中升起不安。 肆 五年前的恶梦 「哎呀,也空、小晄,早安呐!」 「今天也辛苦了呢。」 在水井边,一边洗衣一边热闹闲话家常的邻居大婶们,笑容满面地转过头来。年幼的孩童们则在附近互相追逐嬉闹,或是用树枝在地上画图。防御妖魔用的壕洞已经建造完成的告示贴出之后,水井边也恢复了以往热闹的景象。 「早安~!」 晄和也空也回以笑脸,接着请洗衣服的大婶们稍微往旁退开,开始自井里汲水。 遭受神秘的恐怖分子袭击之后,已又过了数日。攻击了屈邑、陶邑和陕邑的妖魔也完全无消无息,尽管枫牙仍继续在邑周边加强警戒,但居民已经开始擅自外出,街道和村子都恢复了生气。 「也空,这个拿去吧。这是我家的鸡今天早上刚产下的新鲜鸡蛋哦。」 一位大婶将装有几颗鸡蛋的笼子交给也空。 「谢谢。也空喜欢蛋粥。」 也空露出白皙的牙齿灿烂一笑。 「哎呀,大姊!我们不是约好了禁止偷跑吗!」 在皮肤黝黑身材精壮的外表之下,却有着幼儿心智的也空,或许也是因为同情他丧失了记忆吧,他在邻近的婶婶阿姨们之间颇有人气。 这时,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走至井边。 「哎呀,天气这么冷,让他出来外面没问题吗?」 「因为他实在太爱哭闹了。」 母亲不断好声安抚着嘤嘤哭泣的婴儿,一群大婶们则是围在旁边开始讲起育儿经。 晄也加入她们的行列,看着小婴儿。 「也空,是小婴儿耶!你快看,他的手好小哦!脸颊圆滚滚的——」 「小婴儿……?」 也空大感不可思议地盯着婴儿半晌后,喃喃说了一句:「看来好好吃。」引得大婶们哄然大笑。 扛着装有井水的罐子,爬上山丘时,也空开口问道: 「小晄是谁生的?莉由和舜?」 「不是的,舜哥和莉姊是我的哥哥姊姊。我们三个人是同一对爹和娘生的。」 「爹、娘?」 也空侧过脑袋。他的脑海里并不存在小婴儿最一开始就会记得的单字。 「就是指一对在一起的人类。对小孩来说,男的就是爹,女的是娘。」 「小晄的爹和娘呢?」 「在五年前得了瘟疫过世了。是一种名为蜚的虫妖引起的瘟疫。」 也许是察觉到晄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也空一脸诧异地问: 「没有爹和娘的话,会伤心?」 「是啊~直到现在,一回想起爹和娘死去的场景,我都还会想哭呢。不过我一哭的话,莉姊就会哭得更惨,所以我不会哭。」 「不懂……也空没有爹和娘,但也不伤心……」 也空说道,像在消化晄的这些话。随着一点一滴了解人类的情感,他也会依自己的方式去思考事情了。 「不是没有,是你不记得了啦。只是因为不记得了,所以不感到悲伤。」 「不,也空没有爹也没有娘。」 也空出乎意料地说得相当坚决。是想起了什么吗? 「也空的爹和娘都过世了吗……?」 「不是,没有死。没有。」 听不太懂他想表达什么。 「还活着的话,应该住在某个地方吧。你失踪之后,他们一定很担心你哦。」 也空没有回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黄河上游。冬日的天空干净澄澈,甚至可以望见遥远彼方的景色。 也空的故乡,就在那里的某一处地方吗? 他的视线始终固定在西方的地平线上,尔后轻轻低喃: 「也空,没有爹和娘。只有自己。」 晄两人返回家后,舜正搬出了所有的青铜器,摆放在主厅里头。 「大哥,你不用去工作吗?我可不想看到你又丢了饭碗哦。」 莉由搅动着鼎里的粥,朝舜的后背开口提醒。 「嗯~我都有好好在工作哦。再一下子就好。」 舜漫不经心地回答,同时欣赏着一字排开的人面钺、矛和盾。 「自前几天开始他一直都是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几日来,舜只要一有空,就会动手重新摆放、或是替换掉装饰于家中的青铜器。有时候还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咒具,近一刻钟动也不动。 「该不会是因为我前阵子遭到攻击,舜哥你想驱除灾厄?」 晄在舜身旁坐下。 晄也隐隐约约知道,摆设于家里的这些咒具是在保护这个家。至于是基于什么目的,设于这个家中的防护又到了何种程度,详细情况他就不晓得了。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嗯~其他还有很多因素——」 舜含糊笑笑。 「啊,那两个人面钺发出了声音呢。」 晄指向两个外形一模一样,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咧嘴露出牙齿,笑得相当骇人的人脸钺。 「你听得出来吗?真不愧是小晄,这个声音普通人是听不到的哦。」 「可是,至今咒具有曾经响过吗?」 「放在远处的话,就听不见了。不过像现在这样排在一起的话,就会产生共鸣发出声响哦。」 舜改变其中一只钺的方向,声音于是戛然停止。 「咦~真是有趣!其他也会响吗?」 晄开始试着将排在眼前的无数咒具调换位置。 「小晄,要喂马吗?」 也空在外头呼喊。「我都忘了!」晄随即起身跑向马厩,因此没发现舜以阴沉的神色低头看着两只人面钺,低声说道: 「情况变得棘手了呢……」 晄来到外头后,忽然注意到有抹细小的影子掠过上空,便抬起头来。以鸟而言,飞行方式却不一样。那道黑影像在翩翩飞舞般拍动着翅膀,消失在西边天际。 「那是蝙蝠?在这种冬天的早晨,真是难得耶~」 晄一直以为蝙蝠只会在夏季的夜晚飞行,于是纳闷地歪过脑袋。 同一天的日暮时分—— 枫牙与望乘会面完毕后,正要返回私人寝宫时,忽然看见一道形似蝙蝠的黑影飞过东方上空,倏地停下脚步。 「在这种季节,不会是蝙蝠吧。会是寓吗……?」 他知道有种妖魔名为寓,据说它懂得避开险路,与人类也很亲近,因此有些咒术者会收它作护身妖魔。 「虽说目前周边的邑还没有出现任何异状……」 他不认为所有的妖魔都本性邪恶,但是在现今这种不晓得毁灭了三座邑的妖魔真面目和行踪的情况下,寓飞过暗红色天空的身影也让枫牙心生不安。 枫牙望着寓消失在东方天际之后,快步渡过堂涂。 「累焰,结果如何?」 枫牙推开殿堂的一扇房门,屋里弥漫着一股烧焦般的臭味。 累焰端坐于屋内正中央,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龟甲,身旁还摆着无数个已绽开裂痕的龟甲。 枫牙自今早开始,就一直在城里书写交给使者的竹简抑或接见望乘,公务十分繁忙,因此吩咐累焰趁着这段时间占卜也空之事。 「枫牙殿下,前阵子晄少爷遭受到了刺客的袭击。」 累焰开口,视线没有离开龟甲。 「这是真的吗——!」 枫牙关紧门窗,蹲在累焰身旁。 「无论怎么卜卦,也空少爷就是不会出现在结果当中,因此臣试着占卜晄少爷的领地后,发现有五人丧命——」 随后,他又占卜了死者 的身分,发现是一群专接杀人委托获取报酬的佣兵集团。虽然卜出了刺客们的目标似乎是晄,但无法知晓雇主是何人。 「舜居然隐瞒了这件事吗!」 枫牙内心涌起满腔的怒火: 「雇主为什么想杀了晄?因为他是王子吗?」 如果舜坦白说出,枫牙肯定会质问的问题,这时丢向了累焰。 「臣不晓得。但是——起码死去的那五名刺客,知道炎招戈与化蛇——也就是汪李殿下的关系。」 「明知道会与汪李对上,还是动手袭击吗?」 枫牙蹙起眉心。 「可是,枫牙殿下,出手反击杀了刺客的人,不是汪李殿下,而是也空少爷。」 「也空?」 「臣还无法断定。但是五名刺客身亡之际,臣皆在他们身边看到了一位身材高挑、肤色黝黑的男子。」 「真叫人吃惊,他不只是个傻子吗?」 听到也空是己方伙伴之后,枫牙松了口气: 「刺客仅有那五名死者吗?是否还有人想暗杀晄?」 「这件事臣正打算现在开始占卜。」 累焰再次开始在龟甲上凿出凹洞。 枫牙望着累焰的双手,不断思索。 (为什么晄会成为狙击目标——?) 因为晄是南庚王的王子——这个答案率先浮上枫牙的脑海。倘若南庚的王子还活着,对某些氏族而言相当不利。正因如此,舜才不老实告诉自己。但是,也有可能是因为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恐怕也有人不想让区区一个少年拥有足以毁灭殷的力量吧。 (那么,究竟是谁委托刺客暗杀晄?) 知道晄驯服了化蛇一事之人,包含大王、贞人和亳邑城士兵在内共几十人。他已下了封口令,应当不会走漏风声才对。即便被他人知道了,谁都明白单靠人类是无法打倒化蛇的。 (难道除了炎招戈之外,其他还有击退水妖之王的方法吗——) 「啪叽!」一道龟甲的碎裂声将枫牙拉回现实。 「枫牙殿下,死去的五名刺客还有八名同伴。他们肯定会再次采取行动,前来取晄少爷的性命。」 累焰握紧龟甲,难以启齿地仰头看向枫牙。 「什么?」 枫牙霍然起身。 寓无声无息地拍动翅膀,飞进昏暗的洞窟深处。不久之后,来到一处仅点燃了一盏烛火的宽敞空间。当中数名男子姿势不一,围在烛火四周喝酒。 寓降落在少年主人身边,小巧的手心中握有薄竹片。 「辛苦你了。」 炅自寓手中接过竹片后,开始展读。 「是那位大人送来的吗?」 一名格外高大的男子走至炅身旁。其他男子们也挺直背脊注视着少年。 炅抬起脸庞,扬起无惧的冷笑: 「是的。今夜,可于月出时刻动手——」 * 「小晄,快起来!」 感受到有人在摇晃自己,晄张开眼睛。窗外一片漆黑,距离黎明时分还相当遥远。 「怎么了?」 晄揉着眼睛转动头颅,只见人形汪李正单膝跪在枕头旁,隔着墙壁凝视外头。也空也坐起身,侧耳细听。 「我们被包围了,好像是前阵子那五名刺客的同伙。」 「他们还有同伴吗?」 晄跳了起来。有汪李和也空在的话,他认为绝对很安全,但一想到手上拿着武器的刺客正包围住自己,还是感到不寒而栗。 「可以由我一个人出面对付他们。」 「不可以在这里打起来,可能会波及到莉姊和舜哥的!」 晄下定决心,急忙在睡衣外罩上皮裘,佩戴好炎招戈。 「我去引他们到没有人的地方。汪李,你快去通知舜哥,让他和莉姊一起待在屋子里。」 「是。」 汪李悄然无声地步出房间。 「也空,听好啰?这次不可以杀人,让他们昏过去就好了。」 晄在走出房间之前叮咛也空。 「我知道了。」 也空点点头,神色看来并不紧张。 晄压低脚步声,蹑手蹑脚地走向大门。 在门后与汪李会合之后,晄自腰间拔出炎招戈,汪李则伸手按在门上。 晄以眼神示意后,汪李迅速拉开家门。 几乎同时「咻!」一道箭矢掠过耳际,晄瞬时缩起身躯。 (不怕不怕,只要有他们两个在,我绝对不会被弓箭射中的。) 晄说服着自己,高高举起炎招戈后,起脚开始狂奔。 下弦月高挂在东边地平线的上方。带有玉色的炎招戈吸收了月光之后,散发出淡淡的光采。想必对方是以炎招戈作为标靶,无数的箭矢自左右两边飞来,但全被跑在两侧的汪李和也空挡下。 晄来到山丘上的马车道后,又往东跑向民家稀少的地带。在东边村落外,山丘下是一处广阔的河滩,他打算到那里去。背后追来了无数的脚步声,但晄头也不回地高举着炎招戈,只是拼命奔跑。 也空跑在晄的左侧,汪李则在右侧。面向黄河的左侧虽然没有箭矢攻击,但从右侧的民家之间持续有箭矢飞来。汪李挡下了所有箭矢,他的手臂上覆着人类武器无法砍断的化蛇鳞片。 冷不防,一名手持长矛的男子出现在前方的昏暗当中。 「也空,由你上吧。」 汪李一声令下,也空的姿态便赫然消失。 下一秒也空已经在手持长矛的男子面前着地。也空捉住朝自己刺来的长矛并往后一拉,伸手捉向往自己踉跄扑来的男子腹部后,将他举起丢向黄河。壮硕的男子仿佛成了木偶般飞进空中,过了好几秒之后才传来「扑通!」一声。 接着窜出的是名持戈的男人。晄的炎招戈并未接上握柄,但敌方男人的戈装上了一丈长的木制棍棒。对方也许是认为,对付手无寸铁的汪李和也空,挥舞攻击距离长的武器比较有利吧。 男人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等到也空进入攻击范围之后,随即挥戈一划。也空跳起避开长戈,降落在男人身后。男人连忙转身,正要往也空的头顶展开猛攻时,也空已经钻进男人的胸前,两手抓起他后又是扔进黄河里。 也空在与刺客战斗的时候,晄仍是没有停下脚步,汪李也继续挡下纷纷落来的箭雨。 不久之后,终于见到在左手边延展开来的广阔河滩。 「从这边下去!」 晄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坡。箭矢自头顶上方不断飞来,汪李整个人护住晄的同时跑下山丘。 「你在这后面躲着。」 汪李说道,让晄躲到被弃置于山坡上的小船后头。晄将炎招戈收回鞘中,缩起身子藏在小船后方。 汪李与也空背对着晄与刺客们对峙。 在月光的照耀之下,河滩的黄土显得灰暗蒙胧,黄河河水则是看来一片漆黑。也空的如墨发丝与双瞳溶进比黄河还要深沉的合色中,汪李的白银长发及金黄色眼珠则是闪烁着比下弦月还要明亮的光芒。 包围住晄的刺客共有五名。所有人皆身穿皮甲,头戴青铜头盔,各自拿着戈、矛、铍(注:音同「披」,一种长矛。)等长型武器。 「尽速撤退吧,如此我就不取你们的性命。」 汪李的话声响彻于黄河水面。 然而刺客们没有答腔,反而缓缓逼近。 「还不明白吗?你们人类是无法打倒我的。」 汪李再次宣告。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今晚是上天为了我们的胜利,特地选 出的日子。」 听见开口回答的嗓音是名少年后,晄大吃一惊。少年握着装有长柄的戈,体型也比其他男子纤细许多。凝神细看的话,年纪看来也和晄相差无几。 少年将戈刺进地面,高高扬起空出的单手。 忽然间,不知自何处迸出的一大群蝙蝠俯冲扑来。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蝙蝠的翅膀长于背上,甚至还有前足。是一种形似蝙蝠的妖魔吧。 妖魔的数量持续增加,最后密密麻麻地覆住上空,连月光也完全挡下。 「那是寓。你是行使寓的咒术师吗?」 听见汪李的低问声后,少年似乎发出轻笑。 「上吧!」 少年大声一喝后,寓便毫无声响地一同飞来,同时「嗒!」踢起黄土的声音传入晄耳中。 「好痛~~!」 晄发出惨叫。有寓咬住了他的手背,虽然一甩它就会逃开,但马上又靠了上来。 寓群凝聚成一团飞来又突然散开,当中出现了一名持铍的男子,迅速欺近晄的眼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也空捉住了铍,将还握着握柄的男子甩向山坡。寓纵横交错地在也空的周围飞来绕去,一只矛穿过缝隙疾速刺来,也空身子后仰惊险万分地避开。 另一名敌人又趁这时袭来,举起长柄戈往晄的头顶砍下。 「呀~!」 晄举起双手捂住脑袋。瞬间汪李切入男人与晄之间,抬起覆有鳞片的手臂将戈弹回,两者碰撞时迸出火光。 「真难解决。寓的动作,不懂。」 也空不快地啐道。与鸟不同,寓振翅时没有声响,还能随心所欲地改变飞行轨道。也空被耍得团团转,光是赶走扑来的寓就耗费心神。 「你难道不变成大蛇,唤来雷电吗?不过,寓它们就会趁那时候将你的主人吃得一干二净吧。」 少年带着嘲弄的话声自黑暗深处飘进晄的耳中。 「没有那个必要。」 汪李转向黄河扬声呼唤:「我的眷属们,出来吧!」 沙——黄河水面倏地泛起阵阵涟漪,水珠溅起,数以千计的有翼银色小蛇自黄河中飞出。是小化蛇们。 小化蛇们急速飞来,在晄的头顶上与寓展开激烈的乱斗。寓张口咬向小化蛇,但化蛇的鳞片仅有炎招戈能斩断,因此寓根本无法伤它们分毫。相对地,小化蛇的牙齿却具有能将寓咬碎的力量。寓连忙不断改变飞行的方向四处逃窜,飞翔的速度却不比小化蛇快。 「叭嗒叭嗒」,受了伤的寓们纷纷落至黄河及河滩上,「寓——!」少年不禁悲痛大喊。 眼看着寓的数量逐渐减少,反而是银色小蛇覆住了整片天空。 期间刺客们仍是不断出手袭击晄,但悉数被汪李和也空挡下。 「撤!」 使唤寓的少年似乎是明白到情势不利,立即转身逃离现场。幸存的寓遵从他的指令一同改变方向。 小化蛇们本想再追上去,却被晄制止。 「够了。那名咒术师还是个孩子,而且寓也只是受人指使而已。」 晄站起身,拍下衣服上的黄土。 河原上留下了无数的寓的尸骸,还有晕厥倒地的四名刺客。 小化蛇们一一回到黄河里,周遭又恢复静寂。 「真是太可怜了。」 晄看向逐渐溃散,变作黑色粉尘的寓。 「可怜?妖魔也可怜?」 也空面露讶异,但见到晄难过的神情后,复述说道:「可怜……」 「那么,总之先把这些家伙——」 注李掀起其中一名刺客的衣领时,「晄!」山丘上忽然传来呼唤声。 是枫牙与累焰。两个人正乘着马匹骑下河滩。 「你没事吧——」 枫牙火速跃下马匹,冲至晄的跟前。 「我没事,倒是枫牙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是累焰占卜到的。」 枫牙开始说明。累焰本来想占卜也空的身世,但是在询问各式各样的问题时,他们发现到了刺客的存在,随后又得知他们今晚将会来袭。由于炎招戈和汪李两者都不能被世人发现,两人才会不带一兵一卒就冲出居城。 「依据卜卦的结果,今晚会有八名刺客前来袭击你,不过这里只有四个人呢。」 枫牙迅速扫过,清点汪李与也空拖来的刺客数量。 「咦?有两个人被也空丢进了河里,一个人逃跑了……那,还有一个人呢?」 「难不成——」 晄和枫牙猛然拔腿狂奔,累焰和汪李两人也紧跟在后。 (难道这是为了将汪李和也空引开家中的陷阱——?) 晄在山丘的马车道上飞奔,冷汗淌下背脊。 (可是,之前的刺客说过目标是我呀,应该跟舜哥和莉姊没有关系。) 「磅!」晄用力推开家门后,倒抽了口气。 在设有火炉的主厅里,戴着青铜头盔身穿皮甲的高大男子正浑身浴血地倒卧在地。脸颊和手臂上留有被利刃划过般的无数刀伤,人面模样的钺和棍棒则乱七八糟地散乱在四周。 舜低头望着倒在自己脚边的男子,莉由则是在人面盾的包围下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让晄吃惊的,不只是刺客袭击家中一事。 而是平时总是稳重沉着的舜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仅有目光非常冷酷。另外,个性刚毅的莉由也是脸色惨白,睁得大大的眼睛当中,竟然滑下了斗大的泪珠。 「莉姊呢?」 舜自里头的房间走出来后,晄急切问道。 「已经冷静下来了,刚刚才睡着。」 舜在晄的身旁坐下。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他们的目标只有我……没想到居然也袭击了舜哥你们……」 「刺客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魔法鼎吧?不过你别担心,家中对付匪徒的准备也是非常齐全的唷。」 舜扬起和煦的微笑。 (并不是那样的吧。) 听着两人的对话,枫牙在心中咕哝。 (即便是优秀的咒具,也不过是只鼎。不可能会有人为了强夺一只鼎,就甘冒与化蛇交手的危险。果然目标是晄吧……) 累焰卜卦的结果也是如此。那么,为何刺客还会袭击舜两人呢—— 「我可以审问刺客吗?」 枫牙要求。 虽然舜的脸色不太好看,仍是说道: 「毕竟得请你将那些刺客们带走呢。」 就算拒绝,枫牙还是必须带回城里进行审问,结果都一样,因此舜勉勉强强答应。 「小晄你先上床睡觉吧。再拖下去的话,天都要亮了。」 舜催促晄回房间后,领着枫牙与累焰两人来到关有刺客的房间。 应该是间咒具的保管室吧,房中放满了成堆的各式各样青铜器。月光自天花板附近的采光孔洒落,衬托出眼睛瞪得老大,龇牙咧嘴的恐怖人面雕刻。 七名刺客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趴伏于地上。小化蛇们也拉回了也空扔进黄河里的刺客。 汪李与也空正负责看守男人们,舜说了一句:「去小晄身边陪他吧。」支开他们。 枫牙蹲在其中一名男子身旁,捉起他的衣领让他仰起上半身。是舜击退的那名高大男子。伤口虽然不深,但可能是失血和寒冷的缘故,他的全身虚软无力,不停发抖。 「你为何要来偷袭此处?」 「为了报仇……」 枫牙质问之后,高大男子以微弱的嗓音回答。 「报仇?晄是你们的仇人吗?」 「我们的仇人是舜。」 枫牙可以感受到在身后注视的舜的螫人视线,继续问道:「为什么?」 「我们是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位原是咒术师的师父养育了我们,长大后我们成为佣兵四处流浪,来回各个国家。」 男子断断续续地开口: 「五年前,我们受雇于鬼方的眉军时,师父接到了一个极机密的委托,就是杀了这个家的老么——晄。」 枫牙瞪大双眼。事情追溯到五年前的话,就表示跟炎招戈没有关系。而且还是鬼方—— 「为何鬼方的眉军会命令你们杀了晄?」 「我们只是一介佣兵,不会被告知理由。也不晓得命令师父的是否为鬼方军队。」 只要有委托,即便是他国的王公贵族,师父也会接下诅咒的要求,然后藉以养活捡来的孩子们。 「师父虽是优秀的咒术师,但尧相当难以应付,他将师父的咒术一一挡了下来。后来师父决定招唤蜚,让瘟疫在村里蔓延,杀了他们一家所有人。」 晄的父母,也就是人称制作咒具之名匠的尧与其妻子,已因瘟疫而双双身亡——这件事舜之前早已说过。也知道那次其实是个诅咒—— 「正如同我们的计划,尧与他的妻子死去,晄也染上了瘟疫。但是,那个舜竟将诅咒反弹了回来……」 在痛楚与恶寒的折磨之下,男子的眼中仍是燃烧着憎恨,狠瞪着舜: 「我们也染上了相同的瘟疫,师父和好几名同伴都死了。幸存下来的我们虽然回到了鬼方,但根本没有人肯雇用下咒失败的我们。若不杀了舜,替师父报仇,我们就无法恢复信用。如此认定的我们再度回到殷,一直在找他。」 「你是怎么找到舜和晄的下落?」 舜应该始终隐藏起了晄的下落,谨慎到甚至连贞人也占卜不到—— 「这五年来我们一直在殷的各邑走动,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满口谎言!我可没做出任何会让你们发现到的愚蠢举动哦。」 舜开口斥道,声音虽然沉稳,眼神却骇人的冰冷。男子无法忍受舜的注视,别开目光。 「你们自始至终都知道小晄成了炎招戈的使用者,而且还降伏了化蛇。这些事是谁告诉你们的?」 听见这个问题后,男子没有回答。 「你们说舜是仇人,但最先袭击的对象却是晄。明知道会与化蛇交手,还是动手攻击。为什么?」 男子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枫牙揪起他的衣领: 「认清你们的处境吧!事到如今再装傻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往后等着你们的只有劳役,你难道不想至少在轻松一点的地方服役吗?」 男子痛苦地扭曲脸庞,呼吸困难:「我说……快放开。」 「我们又接到了和五年前一样的委托,就是杀了晄……」 「同样的委托——?」 枫牙紧皱起眉。 「是雇主告诉我们,晄成了炎招戈的使用者。虽然要杀晄不容易,但他说只要选个良辰吉日也不是不无可能,所以我们就答应了……然后我们在耿邑的马市找到了晄。雇主说……只要监视枫牙亲王,就一定能找到晄,所以我们占卜了你的行踪。会在领地上袭击晄,是我愚蠢的同伴太过冲动……」 自己被人跟踪了吗?枫牙咬住下唇: 「雇主是谁?同样是五年前那个人委托你们的吗?」 「那位大人是……」 男子说到一半,忽然感到难受。遭绑的身躯不断扭动,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 枫牙松开捉住男子衣领的手,但男子的痛苦神色看来丝毫没有减缓,全身不断痉挛抽搐。 「你振作一点!」 枫牙轻轻摇晃男子,想让他清醒过来。 但男子的身体猛然瘫软无力,缓缓倒落在地。 「看来是被下咒了,为了不让他多嘴——」 累焰蹲在男子身旁,伸手举在他的额头与脸颊上。 「太狠毒了!」 枫牙放开男子,愤然起身。其他六名刺客则是躺在地上,带着因恐惧而惨白的脸色看向这边。 「就算质问他们,或许也是同样的结果吧。」 交由累焰看管后,枫牙与舜步出房间。 主厅里已空无一人。枫牙坐在火炉旁,用火钳加入木炭生火。舜拿来了一个眼珠浑圆龇牙咧嘴的人面卣(注:音同「有」,为一种有盖和提把的酒器。),把酒倒入又是拥有铜铃眼珠图腾的觥当中。他将其中一只觥放在枫牙面前,自己拿着另一只。 「今天刺客说的那些话——请你千万别向小晄提起。」 「那是当然。这些事晄听了也不会高兴吧。」 枫牙拿起觥,闷闷不乐地答道。 「不过,没想到我居然会被跟踪,真是太大意了。」 「就是啊,所以我才希望你别和我们家扯上关系。」 舜说道,话声中藏有些微的敌意。 「我也曾经想过让你随身携带咒具,让别人无法占卜到你的行踪,但总不能隐藏起亳邑的领主,而且还是殷王的王弟吧。真是个让人头痛的家伙。」 枫牙丝毫无法反驳,只能垂头丧气地道歉:「抱歉。」 「啊,不过那杯酒里没有下毒,就请你安心饮用吧。要是也与累焰大人为敌的话,只是自找麻烦而已。」 舜说得若无其事,枫牙则吃惊地看向手上的觥。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的话,恐怕就真的会下毒了吧。 「你对雇主有什么眉目吗?总之会是曾在现场看见晄成为炎招戈使用者的人,或是一个能从目击者身上套出消息的人吧——」 为了以防万一,枫牙嗅了嗅味道后才将觥凑至嘴边。 「谁想杀小晄,这点我可是毫无头绪呢,至于想杀我的人,可疑人物真是太多了,不晓得会是谁。」 舜佯装糊涂地大口喝酒。 「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了。雇用那些刺客的家伙,搞不好还会再雇用其他杀手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反正我习惯了,用不着你费心。」 舜淡淡一笑,再斟入第二杯酒。 「习惯了——至今已经发生过很多这种事情了吗?」 「直接对小晄出手的话,这倒是第一次,不过那两个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当然,全都是为了抢夺这只鼎才会攻击我们。」 见到枫牙瞠目结舌,舜倏地眯起眼睛: 「知道我能够心平气和地杀人后,你瞧不起我吗?」 「不,我绝没有瞧不起你,倒是颇为惊讶——像我在战场上,也不晓得杀过了多少人。」 「我们这种愚蠢的互相残杀,你竟拿来与战争相提并论吗?真是光荣呐。」 枫牙没有漏掉,在舜温和的笑容背后有着自我解嘲的意味。 「你想停止这种无谓残杀的话,就快点说出你对雇主的臆测吧。若不斩草除根,永远都无法结束哦。」 舜没有回答,轻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是想听我亲口告诉你,小晄其实是南庚王的王子吧?想听我说,小晄会被当作目标,是十五年前的王位之争的缘故。」 被对方料中后,枫牙一时语塞。 在王子出生之前,枫牙就已决定要终身伺候他。 ——王子就由我来保护吧! 望着对自己投以纯真无邪的笑容,又以极为娇小的掌心握住自己指尖的婴孩,枫牙在王妃面前如此发誓。虽然当时枫牙年仅四岁,但只有这件事他还记得非常清楚。 就像是禹王身边的伯益、汤王身边的伊尹、阳甲王身边的晏仲,他也想成为能够协助大王的存在,直到如今枫牙还是深切地期盼着。但是,他并没有想拥立王子登上王位的野心,只是想确认当年那名婴孩是否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小晄不是王子。这是实话。」 舜冷静沉着,却又斩钉截铁地说道。 但无论听再多遍,枫牙都只是认为: (舜是害怕着王位纷争再次爆发,而且更害怕让晄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吧……) 「那么,五年前为何晄会成为目标?」 「我不知道。够了,请你适可而止吧。所以我才讨厌你干涉我们的家务事。每当我家发生事情,你就会全都牵扯到小晄是王子这种妄想上头,反而更加频繁地黏上来。」 「都已经发生这种事了,你还打算靠自己一个人保护他们吗?」 枫牙的语气中掺杂着怒气: 「为什么不向我请求协助?如果是我,就能够镇压住王族与诸候,也可以在晄的领地里配置卫兵。」 「真是个天生的王子殿下呢~马上就像这样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话。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向你寻求协助,况且家里还有汪李。」 舜眯起眼眸冷笑。 「你真的明白晄所背负的事物的重要性吗?你认为你一个人有办法承担下晄,以及和晄有关的所有事情吗?的确,汪李会保护好晄吧。可是,是只有在实际上真的遭受到敌人攻击时,才会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吧。如今晄成了炎招戈的使用者,不管再怎么隐瞒,总有一天都会被世人知道。面对氏族们接踵而来的阴谋策画,光你一人是无法保护好晄的。」 枫牙拼命压低音量,不让愤怒冲昏了头。 「你这是在向我挑衅吗?」 舜的眼中亮起清冷的光芒: 「这种事情我自己非常清楚,用不着你现在再提醒我。不过,我一定会保护好小晄给你看。无论使出什么手段——至今我都是这样撑过来的。」 「要是你自己发生了什么意外那该怎么办?刺客们想杀的人可是你哦!」 枫牙的呼吸变得急促,熊熊燃烧般的目光狠瞪着舜。 「这回小晄会被刺客们发现行踪,都得怪谁呀?都是因为你超乎必要地接近小晄,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舜焦躁不耐地回瞪枫牙。 枫牙率先别开目光。他做了个深呼吸,平息心中的怒火。 「你就用你的方法保护晄吧。对于这次我的不谨慎,导致晄的下落被人发现一事,我在此道歉。」 十五年来的重量——枫牙痛切地体会到了。舜与晄一同生活,爱护着他,赌上性命一路保护着晄。在舜眼中看来,他只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王爷,正在破坏他拼命筑起的晄的幸福吧。舜会如此气愤也是无可厚非。 「不过,这回的雇主就由我来调查吧。在演变成会牵扯到国家大事的事态之前,必须想好对策才行。」 「我并不打算干涉你的工作。我们兄弟三人只是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罢了。」 冷峻的光芒自舜的眼中褪去,他垂下眼帘,微微一笑。 「最后,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那个刺客说过,只要选对良辰吉日,就可以打倒晄。究竟今天能够杀死晄的根据在哪里?」 「也许是卜卦时得到了吉签吧?不过这回并未成功,由此可知对方不是什么厉害的占术师呢。」 舜抬起头来,脸上已挂着平时的牲畜无害笑容。 「晄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像是每一天的活动能力都有不同,或是一到冬天动作就会变钝之类的?」 「请你别再乱猜了,又不是一到满月就会产卵的乌龟。」 舜耸了耸肩轻笑出声。 这天,当东方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时,枫牙和累焰将刺客们丢进马车里后便返回居城。 晄他们还在深深熟睡,只有舜一人一一检查着置于家中的青铜咒具。 望着为晄而做的人面钺和盾,他在内心暗暗低喃: (只想兄弟三人安静地生活……真是的,明知道已经不能再奢求这种美梦了呢。) 如今那些想谋杀晄的人们都已知道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光靠自己一人已无法完全应付。 不借助枫牙的力量——他知道这是愚蠢的固执己见,也知道是自己还不想放开晄的任性。 (可是,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就好,我想继续当他的舜哥。) 舜轻摇了摇头,整理心中的思绪。 他瞥了一眼仍在鸣叫的两只人面钺,接着拿起一个外形似鱼的小型青铜佩饰。这是一种上头的小孔穿有绳索,可挂在颈上的装饰品。这不是舜的作品,而是十五年前父亲为晄所作的防护咒具。 「选个日子……是指这个意思吗?」 舜以指尖抚过佩饰上的图案,隔着墙壁看向黄河。 「早安~咦,莉姊呢?」 翌日早晨,太阳已经高挂天空之际,晄才清醒下床。他走到主厅后,却没见到莉由的身影。平常的话,她早已开始忙碌地扫地洗衣,或是准备煮饭。 「她还在睡。应该是昨天遇上了可怕的事情吧,身体似乎不太舒服。」 舜坐在火炉旁,将蔬菜丢入鼎内同时答道。看来他今天打算旷工。 「当时一定觉得很可怕吧……」 晄想起昨晚回到家里时,莉由脸上的表情。 「莉姊,我可以进去吗?」 他在门外呼唤后,「可以呀,进来吧。」一道虚弱的嗓音传来回覆。 「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没事吧?」 晄走进房间后,在莉由躺着的枕边坐下。莉由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布满血丝,看来像是刚哭泣过后。 「……我没什么事的。」 「有没有想喝什么或是想吃什么呢?」 晄开口询问,莉由只是静静摇头。 「我去拿些温水给你喝。」 晄走出房间回到主厅时,舜正从鼎中舀出杂菜粥。那些蔬菜似乎没用菜刀切碎就丢入熬煮,长长的叶子自杓子上垂了下来。 「莉姊没事吧?看起来好没精神。」 「我之后再煮药汤给她喝。这碗你先帮我端给她吧。」 舜将装有杂菜粥的碗递给晄,碗里还堆有整株芜菁,让人不禁担心起是否真的有煮熟。 晄拿着碗再走进莉由房间时,她已经睡着了。 「莉姊……?」 她修长又好看的眼角泛着泪光。 莉由的身子迟迟没有恢复。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时睡时醒,也几乎没有进食。即使偶尔醒来也几乎不说话,马上就窝进房里。晄第一次见到莉由这样。 「是怎么了呢……」 「也空想吃莉由煮的饭。舜的粥有时没味道,有时太咸。」 晄和也空蹑手蹑脚地观看莉由的房间,小蛇汪李也伸长了颈项一起偷窥。 莉由正靠在墙上,怔忡地看着外头出神。 「只是因为遭到刺客袭击很害怕,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吗?」 晄望着莉由失去神采的侧脸,喃喃问道。 * 「莉由,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舜朝莉由的背影出声叫唤。 屋内的窗户整个敞开,可以越过莉由的肩头看见开始染红的落日。 莉由抬起衣袖用力擦了擦脸之后,转过头来。 「回家啦,今天真早呢。」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眶却红通通的。刚才哭过了吧。 「因为风箱的温度迟迟升不起来,我就早退回来了。小晄呢?」 「又去领地了。差不多快回来了吧?」 声音听来像是在努力装出活泼开朗的样子。 舜在身旁坐下后,莉由的身体微微一僵。 「——你怕我吗?」 迟疑一阵之后,舜开口问道。 ——五年前的怨恨,我要现在讨回来! 莉由也在现场时,那名刺客如此对舜大喊。 虽然在男子说出所有真相之前,他立即投去咒具让对方无法开口,但莉由还是从自己与刺客之间的片断对话察觉到了事实。 至今一直以为是因瘟疫而过世的双亲,其实是遭到咒杀,而且舜也杀了那名咒术师—— 莉由好半晌咬着下唇,喉咙颤抖。 「不……」 她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低下头去用衣袖捂住脸孔。是不想让他见到自己哭泣的脸吧。 最后,她抬起头来。 「让你们担无谓的心了呢。不是那样子的。」 她脸上硬是挤出笑容: 「我呀——你看,我那么讨厌男人嘛。可是却突然有那种人跑到家里来,才会吓了好一大跳——」 「用不着勉强没关系,就算莉由讨厌我或是害怕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舜说完后,莉由瞪大双眼,随即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的!不是那样子的——」 莉由摇了摇头,再次捂住脸庞,衣袖的缝隙间传来呜咽声。 「我都不知道……爹和娘是被别人下咒杀死的……」 话声掺杂着哭音,她继续又道: 「大哥会将诅咒反弹回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再继续坐视不管的话,就连小晄也会死掉的。只是,舜哥你……」 莉由开始哽咽: 「一想到舜哥一直独自一人承担着所有事情……爹和娘过世后,其实舜哥也很难过的……却为了不让我们担心,向我们隐瞒了诅咒的事情,守护着我和小晄……所有一切都自己一个人……」 接下来的话语已经无法听清楚。莉由的肩膀不断颤抖,用袖子按着脸抽抽答答地哭泣。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啊——谢谢你。」 胸口深处同时感到些微的痛楚与安心,舜环抱住莉由的肩头。 「我本来想,如果舜哥不想让我们知道的话,我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吧。可是——那个男子说过的话一直在耳中徘徊不去,爹和娘死去时的模样也在脑海里不断盘旋——」 莉由将脸埋进舜的胸前,像个年幼的孩子般嘤嘤哭泣。 「莉由在哭。」 也空抱着装有井水的陶罐,忧心地转头看向屋子的方向。 从领地回来后,也空趁着晄替马车的马匹解开缰绳之际,先回屋里一趟准备汲水给马儿喝,在那时发现到了哭泣的莉由。 「在哭?」 晄将缰绳绑在木桩上,不解反问。 「因为爹和娘死了。舜在她身边。」 也空在木桶中倒入井水后,放在马匹前方。 「爹和娘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呀,为什么事到如今在哭?」 「不晓得。她说因为不晓得是被咒杀,所以在哭。」 晄正要将干草丢进饲料桶里时,倏地停下动作。 「被杀——?」 「嗯。之前的刺客。五年前,师父下咒杀人。」 晄抛开手中的干草,猛然捉住也空的衣摆: 「这是怎么一回事——?」 「爹和娘,是被师父下咒杀死的。舜又杀了师父。诅咒反弹,那是什么意思?所以刺客们才来杀舜。」 「这些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缠绕在晄手臂上的小蛇汪李松开身子,变作人形。 「刺客来的那一晚。我听到在青铜器房间里,高大的刺客这样对枫牙说。」 「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杀了爹和娘呢……?」 晄以颤抖的嗓音反问。 「不知道。有人拜托了师父。因为爹很强,师父就唤来了蜚。爹和娘就染上瘟疫死掉了。单字太难,后来的我听不太懂。」 晄听完后放开也空,往屋子的方向拔腿狂奔。 「小晄,等一下!饲料呢?」 也空连忙跟在晄的身后。 留在原地的汪李望着也空的背影,蹙起眉头: 「他听到了那个房间里的对话?」 「舜哥!莉姊!」 晄几乎是用踢的脱下鞋子后,冲进莉由的房间。 见到晄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舜和莉由都瞠大了双眼。 「小晄——?」 「爹和娘其实是被人下咒杀害,那个蜚也是咒术师唤来的吗——」 「怎么了?你冷静下来再说话。」 舜瞬间露出动摇神色,随即恢复沉稳询问。 「枫牙审问刺客时的那些话,也空他都听到了——那些刺客们是五年前杀了爹和娘的凶手吧?为什么直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们非得要杀了爹和娘不可呢?」 「小晄,坐下吧。我现在正在跟莉由说明这件事。」 舜平静开口。晄好不容易才压下激动的情绪,就地坐下。 「有人想要得到魔法鼎——这件事,我不久前曾经说过吧?我想五年前恐怕也是有人想要抢夺魔法鼎,才会委托咒术师。不过,因为爹是位非常厉害的咒具工匠,不可能会输给那种咒术师啊。但是咒术师无论如何都想得到这只鼎,所以才会呼唤蜚吧。」 「只是为了一只鼎,就杀了爹和娘……那时候,同村的人也有好多人死掉……」 晄低垂着头,置于膝上的拳头剧烈颤抖。 「那种人就是会不择手段呀。接到了委托后,无论使出何种手段都会拼死完成任务。」 「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多操心啊。当时的小晄才十岁而已……」 舜扬起哀伤的微笑。 「舜哥你把诅咒反弹回去了吧……所以刺客他们才会回来报仇?」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大哥要是不将蜚的瘟疫反弹给刺客们,小晄和所有村人的性命就有危险了!」 莉由慌忙解释。 「我知道。那些人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阻止也空,将他们全部杀死就好了——!」 说到这里,晄的眼中赫然涌起泪水。 「你不能这么想。爹和娘若是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舜伸手按住晄的肩膀。 「不要哭,小晄,不要哭……」 莉由将晄抱在怀里,泪珠却也是不断自眼中滚落。 一股炽热的物体自胸口深处涌上喉咙,晄拼命将它咽下。 (不可以哭!我哭了的话,莉姊会哭得更惨……舜哥至今都没有哭独自一人努力到现在,我在这时哭了的话……) 晄用手臂捂住双眼,却止不住淌下的泪滴。 翌日,枫牙在累焰的陪同下造访晄的住处。 晄正在庭院里和也空一起清洁马车。 「晄——」 枫牙勒住缰绳,朝晄的背影扬声呼喊后,晄的肩膀却震了一下。 「今天天气这么好,你不去领地吗?」 晄回过头来时,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只有双眼莫名炯炯有神,让枫牙吃了一惊。 「因为已经差不多堆完肥了。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咦?啊,我找舜有点事。去了打铁铺之后,说他今天休息 ——」 枫牙跳下马匹,将缰绳绑在木桩上。 「是关于那些刺客的事吗?知道雇主是谁了?」 晄停下工作的手,跑向枫牙身边。 「不,只是搞清楚了那些刺客的名字而已,不过还是想来知会一声——」 「还有其他同伙吗?」 「只有那名使唤寓的少年还在逃亡。年纪轻轻,但似乎已是一位本领高强的咒术师呢,累焰每次占卜都被他躲过。他搞不好会再来袭,你要小心一点。」 「是啊……我会小心的。」 晄淡淡一笑,仿佛是在期待着对方来袭一般—— 「怎么了?感觉你跟平常不太一样。」 枫牙伸手搭在晄的肩上轻轻摇晃,晄才猛然回神似地睁大眼睛: 「不,什么事也没有啦。我就跟平常一样充满活力哦,舜哥他在里面。」 晄虽然在笑,双眼却显得冷淡澄澈。 枫牙与累焰走进主厅,在火炉旁坐下后,将剑置于一旁。 莉由拿着两只觥出来,放在枫牙与累焰跟前。 「请用。大哥等等就出来。」 语毕后又马上窝回屋里。虽然扑克脸和平时一样,但总觉得毫无生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晄跟莉由都怪怪的呐。」 舜来到主厅后,枫牙随即开口询问。 「因为他们知道了双亲过世的真相了。不过,请你不用担心,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舜温和一笑,却还是隐藏不了疲惫的气色。 「……真是可怜,一定非常震惊吧。」 枫牙心疼地越过敞开的窗户,看向正在梳理马匹的晄。 「那么,今日过来是有什么要事?」 「嗯,关于先前那些刺客,我想先告诉你一些我们查到的消息。」 枫牙伸手拿起觥。 「我们查到五年前是谁委托刺客暗杀晄了。雇主是住在庇邑的贵族。」 枫牙用探究的眼神紧盯着舜,但舜的表情毫无变化。 「以派系而言属于阳甲派,但是委托的当事人如今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剩下的亲族们似乎也不晓得他曾经雇用过杀手。累焰以占卜查到的消息,目前就是这些。」 舜缄默不语地端坐在地。面对害死双亲的元凶,他究竟有什么想法?从他的神情当中完全无法看出端倪。 「与五年前蜚疫事件有关联的人,现在只剩下使唤寓的少年而已。那名少年似乎负责与这回的雇主联络,我们捉到的那些刺客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至于雇主的详细资料更是一概不知。最奇怪的是,只有那名少年和雇主无法出现在卜卦的结果当中。」 「这很奇怪吗?」 舜偏过脑袋。 「因为雇主和使寓的少年都是足以避开累焰占卜的高强咒术师啊,却未在己方的同伴身上也施加相同的咒术。所以,我也才能知道晄会在那一晚遭到袭击。」 听见这番话后,舜的笑容有些僵直。 「谁都知道,根本无法伤害在汪李保护下的晄。雇主的目的,真的是要让刺客们成功暗杀晄吗?我总觉得对方是基于其他目的,才会派遣刺客过来——」 「那么其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这点我也不知道。本来我在想你会不会有什么头绪……」 「不,我也完全不清楚。」 舜扬起一如既往的微笑: 「感谢你将这番贵重的消息告诉我。我还有紧急的工作,无法招待王爷,请你见谅。」 他微一欠身。是想表示再继续深究也无用吗? (这男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奸诈狡猾。) 枫牙瞟了一眼舜后起身。 走到屋外时,晄也正在喂干草给枫牙的马。 「要回去了吗?」 「嗯。下次我有时间的话,再来教你骑马吧。」 「嗯,我很期待唷!」 嘴上虽这么说,他看起来却一点也没有开心的神色。 累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晄。 「枫牙殿下——缠绕在晄少爷身上的光芒,颜色有相当大的转变。」 回程时,累焰骑在马上说道。 「光芒的颜色?」 「晄少爷身上的光芒始终是清浊并存,但至今都相当安定没有异状,现在却变成了不祥的混浊之色。」 「是吗……」 知道了五年前的惨剧真相之后,内心竟受到了如此严重的创伤吗——枫牙心生不舍。 「舜少爷是厉害的工匠,臣想他早已察觉到了吧,但若是不小心防范,很有可能会被妖魔迷惑,或是染上疾病。」 枫牙听完这些话后,拉起缰绳停下马匹,转头看向晄家。 「要回去吗?」 累焰问道。枫牙踌躇了一阵后,将视线转回前方: 「不,还是算了吧。况且我愈是深入干涉,舜愈会意气用事。」 雇主的目的,也许是想让五年前那件事传入晄的耳中,然后让晄变得虚弱,再重新下诅咒也不一定—— 有汪李守在他身边,应该不会受妖魔所惑吧。舜既然能够准确弹回瘟疫的咒术,想必这次也能挡下向晄施加的诅咒。 「就算我跟在晄的身边也于事无补。眼下最优先的任务,是找到毁灭了三座邑的妖魔。」 除此之外,他也不能丢下身为亳邑领主平日应当负责的工作,该做的事情多如牛毛。 甩开掠过胸口的寂寥,枫牙起脚踢向马腹。 「小晄,你不多吃一点的话不行哦。」 见到晄碗里的饭菜迟迟没有减少的迹象,舜担心地催促。 「比起大哥的整株蔬菜粥,我煮的应该好吃多了吧。」 莉由也努力做出开朗的嗓音。 也许是放声大哭一场之后心情轻松多了,抑或者是觉得再继续卧病在床的话晄也无法振作起精神,今天莉由一整天都保持神智清醒,一如往常做着家事。 「啊,嗯!很好吃哦!」 晄勉强自己将粥塞入口中。 难得莉由做饭给他吃,不努力吃完是不行的——尽管这样想,腹部一带却灼热难耐,没有食欲。 「莉由煮的饭,好吃。再一碗。」 反而是也空的食欲比平常增加了好几倍。 「都吃那么多了,你还没饱吗?你的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卷在晄手臂上的小蛇错愕无语。 汪李几乎不吃东西,虽说并不是无法吃吃喝暍,但似乎没有进食的必要。 「也空,不管吃再多,肚子都不会饱。鼎做的饭,好吃。可是,还是想吃点什么。好像少了些什么。」 也空边扒着小米粥,边歪过脑袋。 「吃这件事,是与生这件事直接连在一起的。有食欲就是有活力的证据,这也没什么不好啊。」 舜和煦一笑,但莉由皱起俏脸: 「这样有点反常了吧。再照这样让也空吃下去的话,我们家的小米不到一个月就会一粒也不剩了哦。要怎么渡过这个冬天呀?」 「我吃饱了。」 晄勉强吃完了一碗粥之后,就放下碗筷起身: 「总觉得很累,我回房间啰。」 晄能感受到舜与莉由投来的担忧视线,但没有心思去理会。 躲进房里后,他也没有点亮蜡烛,抱着膝盖就靠在墙壁上。现在的话,他很能体会莉由这阵子来的心情。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什么也不想做—— 刺客们的脸庞紧紧黏在脑海的角落里,无法离开。 「就是他们杀了爹和娘… …」 总是笑得沉着稳重的父亲,和既开朗又温柔的母亲—— 他不太记得两人过世时的事情。好一阵子还不敢相信,以为他们是不是跑去哪里了,到处寻找他们。听到他们是过世之后,他哭得眼泪几乎要流干了,不久就得到了相同的疾病。 如果是生病的话,那也无可奈何。他一直这么认为,好不容易才看开的—— 「可恶……!」 晄咬紧下唇,胸口深处热了起来,甚至伴随着阵阵刺痛猛烈燃烧。 「小晄。」 也空走进房里。尽管房内一片漆黑,他仍能清晰视物。也空毫无障碍地走向晄,在他身旁坐下。 「小晄,没有精神。不吃饭。伤心?不甘心?」 「嗯……都有。也许是生气吧,不,我是恨他们……」 「恨?」 「我恨他们。我不能原谅那些杀了爹和娘的家伙们——」 形成话语说出口之后,不断压抑的情感逐渐膨胀扩张,满溢而出。 「就算将他们四分五裂也不够!爹和娘曾经受过的痛苦,我想让他们加倍偿还!」 「小晄——这样一来,你不就跟那个刺客没有两样吗?他们也是失去了师父才会来报仇的吧。你别变得跟他们一样!」 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汪李静静开口。 「我知道啊!所以,我绝对不会去报仇!可是,恨就是恨啊!我没有办法阻止!」 泪水涌了上来,体内深处火热不已,让他几乎感到窒息。 忽然间,汪李的身躯僵直。 「也空?」 不知为何,汪李呼唤了也空的名字。这么说来,也空的气息不见了。 无预警地有人捉住自己的喉咙,晄惊声低叫。 「住手!」 汪李迅速变作人形。不晓得是什么法术,汪李的银色长发带有光芒微微照亮四周。 扣住晄咽喉的人正是也空,汪李则捉住了他的手腕。 「……对不起。也空,好像,怪怪的……」 也空又是惊异又是困惑,缩回了手。 「为什么呢……也空,为什么会这么做?不懂。」 也空握住自己的手腕,侧过脑袋。 细长的月亮终于升起之际,也空蹲在庭院的角落里。 他一边呻吟,一边吐出胃中的所有食物。 「你跑去哪里了?」 人形汪李无声无息地出现,金黄色的眼眸静静俯视着也空。 「肚子好饿……」 也空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水: 「好饿好饿,饿到无法忍受……可是,不能吃……」 翌日早晨,身处亳邑城里的枫牙接获禀报,说是洛邑附近的山中,皆是兔子狐狸甚至是虎豹等动物,四肢惨遭分尸而亡。 「洛邑吗?」 枫牙错愕震惊。幸好没有人类伤亡,但从手法看来,铁定就是那头袭击了屈邑、陶邑和陕邑的妖魔。 洛邑是与亳邑东边毗连的小邑,快马加鞭赶去的话,约要一日半才会到达下城,也未备有眉军,因此早先已从亳邑派遣千乘的兵队过去。 妖魔若是继续沿着黄河南下,不久之后就会抵达亳邑。 「我还在心想它这阵子真是格外安分呢——」 枫牙唤来文官武官之首: 「立即贴出告示!要求居民近日内不得出家门一步。并且严加警戒邑的周边与街道!」 * 「小晄,做好了哦。」 一从打铁铺回来,舜就拿出一个外形似鱼的青铜佩饰。约莫小拇指大小的三只小鱼以绳索串起,挂在脖子上后,正好像是鱼儿们在胸前一带悠游。 小鱼上头的每一片鳞片也刻得十分仔细,精致得有如玉雕。 「哎呀,真是怀念~」 莉由望着在晄胸前晃动的小鱼说道: 「小晄小的时候一直戴着这个呢。不过,之前的鱼儿只有两条吧?」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呢~」 晄捏起其中一只鱼细细打量。 「之前那两个是爹做的,第三个则是我做好后再串上去的。这是护身用的咒具,这阵子都要戴着它哦。」 「嗯!谢谢舜哥。不过,为什么突然要我戴护身咒具呢?」 「因为小晄很没精神啊。人若是没有精神就容易生病,或是被妖魔缠上哦。」 舜微微一笑。 「这么说来,总觉得这边一直心浮气躁,现在好像清爽多了。」 晄连同小鱼一起按住自己的胸口。 「小晄,感觉真好。也空也清爽。」 也空也按着自己的肚皮。 「汪李负责保护小晄不受敌人攻击,鱼形佩饰则会守护你的心灵。这样一来我就放心多了,接下来这几天我不会在家。」 舜开始忙碌地收拾行李。 「你要住在打铁铺里吗?」 有紧急工作的时候,舜常会待在打铁铺里好几天不回家,因此晄并不惊讶,但是毕竟最近才刚贴出妖魔出现在洛邑的告示,他心里有些不安。 「不,并不是打铁铺。所以你们要是有什么麻烦的话,就去找里长……如果,是非~常非常大的麻烦,连里长也解决不了的话,再去找枫牙王爷商量吧。只能在真的无计可施的时候而已哦。」 叮咛的方式相当唠叨不休。 「是要去找住在其他远地的贵族吗?」 若是有人订购咒具,舜有时也会亲自前往对方的宅邸,一同讨论咒具的外形和设计。 「嗯~就是这样吧。」 舜含糊地笑笑。 「舜哥,你这次一定要好好听进客人的请求,接到对方的订单哦。你千万不要再强迫推销给对方骇人大眼的人面图形了!」 莉由说完后,送舜走出家门。 舜离家后,第一天一如往常地和平落幕,第二天则有枫牙和累焰来访。 「我只是担心你们的情况,所以在巡视的回程之际来看看,没办法久留。」 枫牙连鞋也没脱,就直接站在玄关处说话。 「脸色比之前好很多了呢。」 枫牙用手掌轻抚晄的脸颊。 「嗯,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现在舜哥不在,那个妖魔又有可能会出现,不能一直为了以前的事情哭哭啼啼嘛。」 「舜不在家吗?」 「大哥去找某地的贵族,商量青铜器的订作事宜了。」 「那家伙,居然无视于我贴出的布告吗!」 枫牙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莉由拿着待客用的坐垫自屋内走出: 「哎呀,王爷殿下,你不上来坐吗?」 她迅速瞥了一眼枫牙后,又快速拿着坐垫转身回房。 「莉由看来也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呢。」 明明受到冷淡的对待,枫牙看来却莫名高兴。 「在舜回家之前,我会尽量每天过来探望的。」 「不用勉强啦,枫牙你很忙吧?」 「没什么,只是巡视时顺便罢了,别放在心上。」 枫牙说完之后就回去了。 「晄少爷身上光芒的颜色好多了。看起来,应该是晄少爷挂在颈上的鱼形佩饰——那个咒具抑制住了混浊吧。真不愧是舜少爷,实在是位了不起的工匠呢。」 在返回居城的路上,累焰开口说道。 「是吗?所以他整个人才会显得神采奕奕吧。」 「可是,那道光芒太过危险了。倘若它会随着晄少爷的心境转变而改变颜色,有时候 光靠咒具也抑止不了吧。」 拥有未来预知能力的占术师,心中升起些微的不安。 舜离家后,第四天—— 「好无聊哦~哪里也不能去,也太无聊了~」 望着逐渐西斜的夕阳,晄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而且也不能出去买东西,都不晓得要煮什么了。」 莉由清点着事先存放的蔬菜豆类存量,也是哀声叹气。 「我想吃肉,鱼也可以。」 也空向鼎内望去,咬着手指头。 「要不要无视于布告出去打猎呢~可是,也不能让莉姊一个人留在家里~」 晄走出屋外,正在心想要不要在庭院里设置陷阱捕捉鸟儿时—— 「小晄,小心!」 左臂上的小蛇忽然低语。汪李抬起蛇首仰望天空。 蓝色的天空中出现了几道翩翩飞舞的黑影。虽然外形与蝙蝠相似,但除了翅膀之外还长有脚。 「寓——?」 晄的脑袋顿时轰然作响。 「前阵子真是承蒙你们照顾了。」 一道话声自头顶传来,晄大吃一惊地张望四周。 「右边——七叶树树梢。」 晄跟着汪李的嗓音望去,抬头看向矗立于庭院里的七叶树,只见使寓的少年正坐在一道粗大的树枝上。他身穿皮甲,头戴青铜头盔,脸部因头盔形成的阴影而无法看清,但嘴角正挂着无畏的笑容。 「你来做什么——」 晄的胸口深处又开始发热刺痛。四下明明无风,鱼形佩饰却摇晃起来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然是来报仇——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光凭我一个人是打不赢的。上次已经吃足了苦头,哪敢跟化蛇交手呢。但起码,要来戏弄一下你这个五年前没能杀成的小弟弟呀。」 「五年前——当初你也是他们的同伙吗?」 「没错。虽然当时我还只有十岁,但在孤儿当中我是最有咒术才能的人,所以协助师父一起呼唤了蜚哦。」 晄狠狠咬牙。鱼形佩饰就像是活的一般跳了起来。 「别受他挑拨!」 汪李开口劝诫,但双亲死时的情景恍如昨日,与当时同等悲痛的情绪紧压住了晄的胸口。 「是啊,很好。你就像那样子憎恨我吧。别杀?很可怜?比起师父和同伴被杀的时候,听到你说这些话时我更感到不甘心。你能够说出这种好听话,都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饥饿,也没有体会过死亡的恐怖吧。」 少年眯起双眼紧盯着晄。他能够看见环绕于晄身上的光芒色泽,但晄并不知道这点。 「你最好就这样被污染吧。这至少是我对你的复仇——在温柔的爹和娘的宠爱之下,成长过程中全然不晓得这世间污秽的你,我最讨厌了!」 少年的嘴唇因憎恨而扭曲: 「五年前,我看到你的父亲为了保护你拼命和师父对抗时,我真的很火大。提议召唤蜚的人是我。和那种一次次陆续施展的诅咒不同,瘟疫是很难防御的。不过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想看到你和你的父母亲一点一点痛苦死去的模样啊!最后果然不出我所料。尧不得不留下你先行死去时的凄厉叫声,真想让你也亲耳听听呢!」 「可恶——!」 晄的全身像是要燃烧起来般火热,眼前也因愤怒而变得一片漆黑。他不由得冲向少年坐着的七叶树,完全没注意到卷在手臂上的汪李急忙拉住他的手喊道:「你冷静一点!」 「看着你的心灵逐渐变得污浊,真是大快人心。」 忽然间无数的寓一拥而出,覆盖住了整株七叶树。寓也在晄的周围飞舞交错,他连忙用手臂护住脸庞,不让寓吃食自己的眼睛。少年尖锐刺耳的大笑声在四周回响。 「站住!别逃!」 然而寓群散去后,晄再次仰头看向七叶树树梢时,少年已经消失了踪影。 晄的呼吸急促凌乱,以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目光瞪视着树梢。 「小晄,怎么这么吵呢?」 莉由走了出来,「有什么东西在树上吗?」也一起抬头看向树梢,但晄丝毫没察觉到莉由已来到身边。 (不可原谅——我绝对饶不了他!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自出生以来,晄第一次打从心里祈求他人的死亡。 在他胸前跳动的青铜鱼群们倏地动也不动,无力地垂落躺下。 「小晄……」 也空呆站在门口,呼唤站在七叶树树根旁的晄。 话声极轻,显得相当虚弱。 「也空,肚子,饿了。非常非常地饿。」 有什么人在也空的脑海里呢喃。 ——杀! 「肚子好饿,我受不了……」 ——杀,杀了他之后再好好品尝吧。 脑海里的声响逐渐扩大,不知不觉间已如同铙的音色般轰隆作响。 ——那是,你的猎物。 也空隐没气息,赫然纵身跳起。 毫无预警地,有人自身后攫住晄的喉咙。他来不及出声便往后倒去。 莉由张口尖叫。 也空正坐在仰躺在地的晄身上,单手擒住晄的咽喉。 晄错愕地瞠大双眼时,也空露出白牙咧嘴一笑。 伍 遭囚的心 「开始行动了吗……?」 舜低头看向双手提着的青铜钺。浑圆大眼且龇牙咧嘴的两只人面钺正微弱地振动着,同时发出一般人类听不见的声响。 「得加快脚步才行……」 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寒风呼啸不已的山道上。 为了寻找引发这对钺发出鸣响的源头,他离家后已经过了四日。安置源头的咒术师想必是已预料到会有人前来寻找,在四处放弃了好几个赝品。 尽管几番陷入了敌人的圈套,舜仍是四处奔波,夜晚就睡在树洞中或是洞穴。 幸好这几天都是天气晴朗,尚未降下初雪,因此不至于迷失道路。若不是天候宜人,否则早就冻死了。 「在那里吗?」 舜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尖石林立的陡峭山面。两只人面钺正显示那里就是源头。由于不断被迫绕远路,导致他花了四天才抵达,但若是循最短的路径自家中出发,半日便可到达吧。 「真是让人浪费了不少时间呐……」 舜催促着自己因寒冷与疲劳而无法随意动弹的四肢,开始攀上岩石。 * 「也、也空……为什么……?」 喉咙遭到擒住后,晄仅能以破碎不堪的话声发问。 也空如无星之夜般的眸子覆上了薄雾,看不出他的焦点聚集在何处。 汪李迅速变幻成人形,用力拉开也空勒住晄咽喉的手腕。也空甩开他的手,往后一跃便跳了将近两丈远。 顿时空气一口气流进肺部,晄呛得连连咳嗽。 「你这笨蛋!这是在做什么?」 汪李将晄护在身后,与也空面对面。 「吃——」 也空开心地眯起眼睛。 晄的背脊瞬间泛起冷颤。也空不是在说笑,他是真的打算吃了自己。 「你疯了吗?」 「咻!」汪李的右手指甲倏地伸长,变得与手指几乎同等长度。他将只有炎招戈能斩断的化蛇鳞片变作了锐利的刀片。 「也空的猎物——」 也空又是一跳。速度实在太快,晄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汪李如子弹般迅速冲出,扬手朝降落的也空侧腹一划。下一秒,鲜血喷溅在他的一头银色长发上。 也空失去平衡后,在晄的眼前落下倒地。汪李立即捉起也空的衣领,将他扔进宽广的庭院中央。 「快逃!快带莉由躲进屋子里!」 晄连忙拉起呆站在原地的莉由,拔腿狂奔。 (为什么?也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晄的脑袋呈现一片空白。 也空按着侧腹站起身,尽管鲜血不断自指缝之间淌下,他的神情看来却毫不感到疼痛。 「肚子,饿了。」 他天真无邪地露出白牙灿笑。 「这个怪物!」 汪李一对金黄色的眼珠狠瞪着也空。 接着两人开始一来一往猛烈攻击。汪李如果露出本性,便能以风雨雷电制伏住也空吧,但他若是在这里变身,恐怕会将附近一带破坏殆尽。汪李的破坏力正是如此惊人。当然,人形汪李在臂力与移动速度上还是胜过普通人许多,但也空也有着不亚于汪李的战斗能力。也空以光速般的动作和惊人的跳跃能力,一一躲过了汪李的利刃攻势。 几近僵持的战斗持续一阵之后,也空率先感到疲倦。 「汪李,好强。」 冷不防地也空纵身扑向晄和莉由。他的移动毫无气息,让人根本预测不到下一个举动。料想用跑的来不及,汪李的背部赫然生出翅膀追上也空。 也空伸长手臂,指尖攫住了慢了一步跑在晄后头的莉由衣领。 「呀啊——!」 也空抱起莉由往横一跳,躲开汪李的爪子。 「莉姊!」 晄伸手想抓住莉由,但也空的速度实在太快。 背对着屋子墙壁,也空自后方以手臂勒住莉由的颈项,然后露出白牙一笑。 莉由的俏脸痛苦拧起,不断扭动想挣脱也空的手臂。 「也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晄气愤大叫,身子颤抖个不停。 「也空正在狩猎。」 他伸出舌尖舔舐莉由的脸颊,莉由发出细微的尖叫声别过脸庞。 「可是,我不吃莉由。虽然想吃,但不能吃。因为也空的猎物,是小晄。」 「别开玩笑了!」 至今一直占据着晄内心的恐惧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翻腾涌上的怒火。 为什么也空会突然做出这种事,又为什么他会想要吃自己,答案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你说狩猎?你把人命当作是什么了!」 「为什么?小晄也会狩猎啊,杀了野兽之后又吃下肚。」 ——生命的重量要怎么衡量?人的生命比较重,是人类自己决定的吗? 晄忽然想起也空在杀死刺客们后,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直到如今他还无法找到答案。 (那种事怎样都好!根本没有答案嘛!) 「你这浑蛋!」 晄拔出腰际的炎招戈。他要用这把连水妖的鳞片也能斩断的神器,好好教训一下口口声声说着狩猎的也空。 「想吃我的话,就尽管过来吧!」 怒火烧得他的全身泛疼,视野也随着心跳一明一灭。 (刺客们为了得到报酬杀了爹和娘。舜哥则为了保护我杀了刺客。) 那些杀了爹和娘的刺客,死了最好。就连那名看见爹死后还高兴大笑的使寓少年,他也要杀了他。 可是,他不希望莉由死掉。 「什么生命的重量,都是大家各自擅自决定的啊——」 话声方落,炎招戈就自他的手中落地。原本带有乳白色泽的玉色炎招戈,现在成了一块普通的青铜兵器。 「咦?」 晄慌忙蹲下想捡起炎招戈,但炎招戈就像是吸附在地面一般,无法移动半分。 「被黄帝舍弃了吗?」 汪李紧皱起眉喃喃低语。 枫牙与累焰策马走在山丘的马车道上,往东前进。如同往常,他们正打算巡视为防止妖魔入侵而设置的各个壕洞和要塞,顺路拜访晄家后再返回居城。 忽然,累焰凝视着左手边远处的高山。 「怎么了?」 「有气在流动。那附近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大型的咒术。」 累焰注视的地方是处位于半山腰的岩石区,在枯叶落下的褐色树林当中,只有那一带露出了凹凸不平的白色岩表。 「咒术?调查一下比较保险吗?」 「臣虽然相当在意……枫牙殿下,现在赶紧到晄少爷的宅邸看看吧!」 累焰将视线拉回至前方的村落。 凝神细看之后,可以发现在半山腰进行的咒术延伸至了晄家的方位。咒术的轨迹极少会明显到肉眼清晰可见。 这阵子始终盘旋在胸口的那股不安,如今变得更加强烈。 * 周围是涂上了乌墨般的漆黑。 天与地既深且远,永无止尽,只有暗色不断蔓延。 黑暗当中,坐着一名男子。 若有光线,便能看出男子正戴着象征高贵身分的玉冠,身穿宽松舒适的玄端。 男子面前放置着一只青铜鉴,当中盛水,形成一面镜子。 然而,鉴中却未映照出男人的姿态,就像是漆黑的洞穴一般,只有永无止尽的黑暗。 尽管如此,男子那 双让人联想到孤高猛虎般的锐利眼眸仍是紧盯着鉴。 鉴中正浮现出一般常人无法见到的景象。 「没错,吃吧。那是你的猎物。」 男子张口蛊惑着位于鉴中彼方的事物。 * 「也空,是为吃而杀。但人类不吃也杀。也空,没有错。」 也空一边用手臂勒住莉由的颈项,一边缓步逼近晄。 晄像是被对方迷惑住般,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用睁得大大的双眼注视着也空。 汪李举起利爪形成的刀片,将晄护在身后暂时不再攻击。倘若随便出手,莉由的脖子将会被也空折断。 「也空……放开莉姊!」 晄好不容易才发出话声。 「不行。放开的话,汪李就会砍过来。我要吃了小晄之后,再放开莉由。」 也空开心地走来。 就在这时—— 「晄!」 随着马蹄声响起,枫牙的呼喊声也一并传进晄的耳中。 刹那间,也空的注意力被吸了过去。 几乎同时晄的衣领忽然被人猛然拉起,整个人飞进空中。原来是汪李抱着晄往上飞起。 汪李让晄坐在七叶树树梢上,也就是方才使寓少年出现的地方。 「虽然那家伙的跳跃力就跟跳蚤和蝗虫没两样,但总跳不到这里来吧。」 「汪李,拜托你救救莉姊!」 「我知道。」 汪李丢下这句话后,在也空上方盘旋飞行。 「这是怎么回事?」 枫牙急忙下马,来回看着勒住莉由的也空,还有攀在七叶树上的晄。 「看不就知道了吗?这家伙发疯了。」 汪李不快地啐道。 「也空在狩猎小晄,枫牙不可以打扰。」 也空笑得像是个恶作剧的小孩。 「你说狩猎——?」 枫牙瞠大双眼。 正当也空抬头看向七叶树时,一只箭矢忽然刺进他的后背。也空的背部微微仰起,转过头来,只见前方不远处是已搭上弓箭的累焰。枫牙也趁机往前冲出,迅速拔出长剑砍向擒住莉由的手臂。霎时鲜血喷出,莉由发出悲鸣紧闭上眼。 然而也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刺在背上的弓箭和手臂上的伤口。先前侧腹上遭汪李划伤的红黑色缺口也已不再出血。 「枫牙也很强呢。」 也空像是打从心底感到赞叹。 「怪物吗——?」 枫牙哑然失声,但也空随即冲来欺近他身前。 枫牙曾是人称殷军最强·奄三师的将领,晄也听说过论剑技很少能有人与枫牙匹敌。但是,也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枫牙的利刃。累焰紧接着射来箭矢,枫牙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发动攻势,汪李也挥下利爪攻击,但也空一派从容不迫。 也空起脚踢向枫牙侧头部后,枫牙整个人飞进空中,重重摔落在地。 「枫牙殿下!」 累焰毫不松懈地继续拉弓,并且冲上前来。枫牙单手支地,甩了甩头站起身。若不是立即护住身子,他搞不好已经当场死亡了。 枫牙捡起长剑后再次站稳。 也空高举右手在半空中挥舞,试图抓住在上空飞行的汪李。枫牙提起因染上鲜血而变钝不少的长剑,再次疾冲准备攻击也空。 晄的双脚勾住树梢,攀在树干上头,可以感觉到自己在剧烈发抖。 先前那股几乎让他失去理智的愤怒早已消失无踪。 好可怕。 也空只要力道一有差错,莉由可能就会死掉。 由于也空只用一只右手战斗,不至于会将枫牙等人的四肢扯下,但若是被他那种脚力踢中的话,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丢了小命。 晄害怕的不是也空,而是大家的死亡。 「拜托……大家都要活着。」 晄全身笼罩在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掐住的恐惧感中,拼命祈祷。 也空高高跳起,起脚踢向枫牙的头部。枫牙则低下头,闪过也空的踢击,随后汪李立即拍振翅膀在也空着地之前自后方擒住他。汪李伸长左臂勾住也空的额头,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也空的右臂。先前那只剌中也空背部的箭矢在汪李的肚子前方断成了碎片。 「枫牙,趁现在!」 枫牙张口大喝一声,纵身往上跳起后,自上方提剑刺进也空的上左臂。枫牙单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捉住也空的左手腕,竭尽全力拉至自己眼前。也空抬起膝盖狠狠往枫牙的侧腹撞去,但枫牙没有放手。也空的右手又抓住枫牙的头颅,手腕处则被汪李拉住。 「枫牙!」 晄不由得大叫出声。 枫牙的玉冠脱落,黑色长发也凌乱披散。也空的手指紧紧地压过枫牙的头皮,好几道血丝流下枫牙的额际。也空再次抬起膝盖攻击枫牙的侧腹,但枫牙仍是不放手。 「唔唔唔~!」 枫牙咬紧牙根,紧捉住剑柄和也空的左手腕,并且拉向自己。鲜血不断自也空的肩头涌出,濡湿了莉由的衣裳。莉由脸色惨白,凝视着眼前的枫牙。 汪李环抱住也空额头的左臂肌肉也在微微颤抖,用着几乎要断骨般的蛮力扣住也空的脑袋。 「呜——」 也空手臂的力量逐渐放松。 「就是现在!」 汪李自身后伸出双手捉起也空的左臂,同时枫牙放开剑柄伸出长臂揽住莉由的腰肢,将她往下一拉。 随即莉由倒入枫牙的怀中,汪李则是抱着也空奋力张开羽翼往斜后方飞退。 枫牙趁这时候支撑着无法站稳的莉由,跌跌撞撞地跑向屋子墙边。 「枫牙殿下!莉由姑娘!」 累焰跑上前来,搭起弓箭护在两人身前。 (莉姊……得救了……) 晄浑身乏力地瘫坐在树枝上,整个人松了口气后连眼泪也要夺眶而出。 (啊,原来是这样啊……) 晄终于找到答案了。 (因为有心……人的性命才会这么重要。) 想必所有的生物,都有不想死的这种心情吧。 但是,就只有拥有心的生物,才会不想要失去重要的人,也会认为为了重要的人,自己不能轻易死掉。 半空中,也空的肩上仍然插着利剑,怒不可遏地想要挣脱汪李束缚住自己的双手。 身为妖类的汪李,他宣誓的对象是炎招戈的使用者,根本没有任何义务拯救莉由。 但是,莉由若是死了,晄会很难过——他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汪李知道,某个人的死,一定会让另一个人感到悲伤。 (不可以仅凭自己高兴,就决定生命的重量……) 所有的人、生物和妖魔,都必须珍惜对待不可—— 至今一直视为理所当然的真理,被他遗忘了。 ——在备受呵护下长大的人,会懂得尊重他人的生命。 舜的话语在他耳中深处复苏。 (那名使寓的少年,从未觉得自己受到珍惜重视吧。) 所以憎恨宠爱着晄的爹,也恨备受宠溺的晄。 (其实,他也很想要有人疼爱自己吧。) 晄的胸口传来一阵刺痛。虽然还无法原谅对方,但是那种焚烧着身体般的愤怒与憎恨已经消失了。 这时,他胸前的青铜鱼饰像是突然复活般再次跳了起来。晄握住三只小鱼。 (爹、舜哥……) 忽然间,晄觉得有人在呼唤自己,于是他转头望向来源。只见门口附近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恢复成 先前乳白玉色泽的炎招戈正闪烁着光芒。 (炎招戈,正在呼唤我……) 缓缓一明一灭的淡色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在前往遭到全灭的陕邑调查时,也曾出现过相同的情况,所以晄才会决定到陕邑一趟。 晄急忙开始爬下七叶树。 见状之后,也空开心地眯起眼睛。他挣脱汪李的手臂后,转手探向身后扣住汪李的颈项猛力甩出,紧接着纵身一跳冲向七叶树。 「小晄!」 汪李用力拍振翅膀,抓住晄后飞往上空。 「你怎么下来了!」 「炎招戈在呼唤我!快带我到那里去!」 晄指向不断明灭闪烁的炎招戈。 汪李刹那间露出犹豫之色后,低语道:「我知道了。」随即急速下降,让晄降落在炎招戈前方。 晄双膝跪地,伸手握住炎招戈的刀柄。 「拜托你,请你让也空恢复理智吧。」 瞬间炎招戈绽放出亮如太阳般的炫目光芒,刀柄吸附在晄的掌心当中。晄站起身,握好炎招戈转身面向自背后袭来的也空。刀身的光芒虽已不再闪烁,但明亮度丝毫未减。 也空长臂一伸想捉住晄的脸庞,但晄举起炎招戈拂开他的手腕。刀刃划过也空的大拇指虎口,顿时鲜血喷出。 晄几乎怀疑起自己的双眼。至今也空的动作都太过快速,晄根本看不见他,但是现在晄不仅能够看见也空的行动,甚至能比他更快移动。 「唔!」 也空脸庞皱起发出沉吟。无论是被剑砍伤、被箭矢刺中,还是被汪李的利爪划伤,也空都无动于衷,但如今第一次感到疼痛。 也空又将染上鲜血的手探向晄的咽喉,汪李本想切入两人中间,却还是来不及。然而晄迅速往后退了半步,提起炎招戈砍向也空的手腕,又急忙将炎招戈拉回,以免斩断也空的筋骨, 未料也空的手腕已被深深划破一个大洞,涌出的鲜血溅向晄的脸颊。也空跳了一大步退向后方。 「真不敢相信!」 枫牙瞠目结舌。晄明明从未学习过正统的武术,却能看穿也空的一举一动。 但映照在累焰眼中的景象,则是有两名武将正与晄的身形重叠,一同战斗。他们都穿着远古以前的战袍,手掌放在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炎招戈上。 「禹王陛下、汤王陛下——」 两人以往皆曾是炎招戈的主人,晄与汪李向炎招戈宣誓时,他们也都在场亲眼见证,如今甚至在助晄一臂之力。 「小晄……」 莉由背靠在墙上,也震惊地瞪大双眼注视着晄。 也空气喘吁吁地狠瞪着晄。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右手不断淌下鲜血,逐渐在他的脚边形成一片血泊。 「也空,快点清醒过来!」 晄眼神锐利地回望也空。 但也空没有回答。他的黑色眼珠蒙胧不清,似乎听不进晄的话语。 晄目不转睛地盯着也空的脸庞时,渐渐可以听见他内心的声音。 一开始晄感受到的,是难忍的饥饿感,接着传入耳里的是—— ——吃吧!狩猎晄后再吃了他。 不是也空,是某个人的意识。 (有人在操控他!) 晄愕然失声。的确仔细一想,就算再怎么失去理智,也不可能只执着于非吃晄不可吧。 (该怎么办才好……) 冷汗滴落晄的额际。 这时,明明还不是落日时分,天空却急遽变暗。 死死瞪着晄的也空也出现了异变。 * 在深沉的黑暗当中—— 窥看着鉴的男子轻啧了一声。 「臭小鬼,已经振作起来了吗?」 男子那双犹如老虎瞄准猎物般的犀利眼睛危险眯起。 「不过,我还有其他手段。打倒化蛇,杀了那个小姑娘和枫牙——换言之,只要再让污浊的光芒变得更加混浊就好了。」 男子将关节分明的手指浸入鉴中的水。 妖魅不祥的咒语自他两唇缝隙间吟唱而出。 「觉醒吧!现出你的本性,好好大闹一场。然后——大快朵颐吧!」 * 「这回妖魔似乎出现在了洛邑呢。」 阳甲王手执笏板拍打掌心,同时在重屋的大屋当中来回踱步。 「利条,至少那个妖魔究竟何时会来到王都,就连这点也无法占卜到吗?如果是善于占卜未来的你——利条,怎么了?」 大王这时注意到安静端坐在原地的利条并未在听自己说话,脸庞转向了其他方向。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大王在利条面前微弯下身子,审视他俊美的面容。 「有股气息……他正在施展庞大的法术……」 利条凝视着虚空,竖起耳朵。 「他?」 「大王,重屋的木之间希望能暂时借微臣一用。」 利条将视线拉回大王身上。 嘴角上的优雅笑容虽未褪去,眼中却亮起了平时少有的锐利光芒。 * 天空仿佛被一团黑雾覆盖住,遮起了太阳的身影,周遭一带也沉入了昏暗的世界当中。 也空全身飘散出与覆住天空相同的黑雾。他的眼尾向上吊起,掀开的嘴唇下方可以瞥见异常尖锐的牙齿。 遭到炎招戈划破的伤口冒出腾腾的热气,转眼间一一愈合。刺在背上的箭矢则碎成片片落地,插于肩头上的长剑也松脱掉落。 晄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幕景象。 「噢噢噢噢噢噢——」 也空口中发出了让人发毛的低嗥声,就像是大力敲打着战鼓。 一种诡谲的吱呀声响起,也空的额头中央长出了尖锐的利角,四肢的指头开始萎缩,生出了弯曲的粗壮利爪,脚跟一带也冒出长长的小趾。 也空就像头野兽般四肢着地,身体逐渐膨胀鼓起,脸部也诡异地拉长,全身覆满漆黑的硬毛。 「那是……驳……?」 累焰低声说出了神话传说中一种妖魔之名。 脸部与体型似马,但额头长有一只独角,裂至耳际的口中露出了猛虎般的獠牙。四肢和老虎相差无几,趾尖则生有锐利的钩爪。 见到他这副异样的姿态,晄、莉由和枫牙都无法言语,笼罩在震惊当中。 驳立起后脚,仰天咆哮。宛如战鼓般的声响撼动大地。 「骗人的吧……」 晄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作一场恶梦。那只妖魔真的就是也空吗?也空为什么会突然变化成妖怪呢——? 驳往地面一蹬,跳跃力之惊人,根本不是人身时所能比拟。长有锐利钩爪的前足猛然袭向晄一行人。 晄迅速抱住莉由,枫牙与累焰则往前一站护住晄两人。汪李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飞来猛力捉住也空的前足,「沙沙——」脚跟在地面上拖行了数尺远。 「快逃!」 汪李张口大叫。 晄先将莉由推进屋内,再次飞奔而出。 枫牙握着累焰的长剑,累焰则搭弓拉弦,与驳保持一定距离。 驳前足一甩,将汪李撞至地面。又在汪李站稳身子之前,猛虎般的獠牙咬入汪李的颈项。化蛇的鳞片虽不至于被咬破,但咽喉遭到压迫后,汪李苦闷地皱起整张脸庞。 「汪李!」 晄握紧炎招戈冲向驳。 「也空!快放开汪李!」 见到晄冲来,驳衔着汪李用力一甩头,将他扔向地面,再抬起锐利的前足爪子袭向晄持着炎招戈的手腕。晄迅速扭 身避开驳的利爪,接着抡起炎招戈砍向黑色的前足。然而驳在那一瞬间抽回前脚,往后大幅一跳。 累焰瞄准驳的头颅放出箭矢,箭矢却弹了回来掉落在地, 「人的武器伤不了他吗——」 枫牙紧咬住下唇。 驳将细长的眼睛转向枫牙与累焰,脚尖使力点向地面后,张开裂至耳际的血盆大口。在驳着地之前,汪李疾速飞来揽过枫牙与累焰两人,「喀叽!」最终獠牙仅是咬中了空气。 汪李抱着两人停在半空中,驳回过头来恨恨地瞪向汪李。 ——没错,发狂吧!杀吧!吃光他们! 晄听见操控驳的声音后,内心升起战栗。刚自异界苏醒的汪李也是在受到诅咒后,盛怒之下疯狂暴走,但他仍是下意识地避免伤害人类。然而,驳不同。 驳拥有着和汪李相等,不,也许是更胜于汪李的力量,而且还被迫杀人。 「我要变身了。再维持人形下去的话,打倒不了那家伙。」 汪李视线紧盯着驳,嗓音生硬地开口。 「既然现在周遭瘴气弥漫,我的身影也不会被人发现吧。就算万一有人看见,也总比全城遭到歼灭来得好。」 「我明白了。」 晄急忙奔入屋内,从在主厅里一字排开的咒具当中拿起一个圆形青铜盾牌。上头刻着舜特有的,铜铃似的大眼和龇牙咧嘴的图形。先前汪李刚自异界苏醒之际,舜为了晄特地做了这面能够避雷的盾牌。 另外,晄又将其他戈上头的长柄卸下,与炎招戈绑在一起。平时晄虽未在炎招戈上绑上长柄,但在进行战车战时,可以接上比自己身高还长的棍棒,作为砍杀敌人首级的武器。 「小晄,你在做什么——」 莉由在屋内注视着外头的情形,见到晄进来后睁大眼睛。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晄让手腕穿过盾牌里的皮带,重新握紧炎招戈的长柄。 「想办法解决?面对那种怪物,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啊?太危险了,快住手!」 「汪李要是和现在的也空认真打起来,事态将会一发不可收拾。只能使用炎招戈了。」 晄不顾莉由「不行呀,太危险了!」的呼喊声,冲出屋外。 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打倒对方,也不想打倒。因为那头妖魔是也空啊—— (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上回对汪李下咒的咒具,是根刺在鳞片当中的细针。也空的身体某处肯定也埋藏有咒具之类的东西吧。 屋外,已变化成大蛇姿态的汪李,正用其长长的躯体将驳层层缠起,同时用力束紧,驳则露出猛虎般的獠牙咬住银色鳞片。驳想必是使尽浑身的力量想挣脱汪李的束缚吧。汪李的身躯不断抖动,长长的尾巴在空中彼方来回猛烈摇动。 汪李的身体开始慢慢松开。是驳用它的臂力推开了蛇身。 紧接着驳立即自汪李的蛇身中冲出,降落在地面上,气喘吁吁。 「也空!」 晄朝妖魔扬声呼喊。枫牙与累焰转过头来,见到晄全副武装的模样后瞪大了眼。 「我就在这里,你那么想吃我的话,就过来吧!」 驳的目光转向了晄。 ——不要……我下不了手。不可以杀人…… 晄瞠大双眼。刚才那是也空心里的声音! 「也空!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晄继续呼唤。 ——杀!杀了他们再大快朵颐吧! 然而也空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微弱,相对地其他意志则逐渐填满他的内心。 「也空!不要听那种人说话!」 晄提起炎招戈冲向驳。枫牙似乎在身后叫嚷着什么,但晄头也不回地继续奔跑。 驳的后脚蹬向地面,额际的独角瞄准了晄一直线冲来。 晄喉间迸发出激昂的怒吼声。但怒吼中不仅有自己的嗓音,寄宿在炎招戈里的某种事物似乎也正透过晄的喉咙一同发出呐喊。晄隐约感觉到那是禹王和汤王。 他举起盾牌挡下刺来的独角,转动身子将驳的力量引向身后,接着迅速提起炎招戈划向驳的脚部。但驳又在前一刻纵身跳开,闪过利刃。 汪李低下上半身来到晄的面前。 「你这是想做什么?」 「我想让他停下来。把他引诱到黄河那里去吧。」 晄紧盯着驳说道。 「——上来吧。」 汪李让头部贴近地面,晄便跃上大蛇的后颈。 「我的眷属们啊,出来吧!」 汪李以宛如轰雷般的嗓音大声喝令。下一秒,「沙——」仿佛豪雨般的声音响起,某种银色物体便如同箭矢般纷纷自黄河的方向飞来。正是小化蛇们。 小化蛇们在驳的身旁来回飞舞,扰乱驳的注意力。 驳焦躁地发出嘶吼。它举起爪子挥打小化蛇们,又试图以独角冲撞它们。而小化蛇们聪明地算准距离,一点一点地后退往黄河移动。当中虽有些小化蛇无法赢过驳的移动速度,被驳的爪子擒住,但小化蛇的鳞片和汪李一样,凭驳的利爪无法划伤。 汪李的长长蛇身围绕在驳与小化蛇四周,缓慢地向黄河接近。 山丘上的马车道和黄河上空都覆盖着黑色的浓雾与乌云,四周陷入了日暮时分般的昏暗当中。也幸亏先前已事先贴出禁止外出的公告,四下杳无人烟。所有村人铁定都在屋里屏着气息,讶异地猜想着这些不祥乌云的来由吧。 汪李缓缓在黄河上空伸直身子。 驳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黄河岸边。它边用独角驱赶缠在自己身旁的小化蛇们,同时以锐利的视线紧紧盯住晄。 「开始了!」 汪李朝天发出咆哮,霎时一阵仿佛要撕裂天际般的轰隆声响起,几道闪电在乌云当中流窜。密实的闪电接二连三地直扑向驳,小化蛇们火速调头离开,驳的身体则以不自然的姿势往上跳起。 驳四肢着地时虽有些蹒跚,但还不至于昏厥。漆黑的胴体冒出了黑烟,它稳稳踏住地面,仰头回瞪汪李。 「闪电也没有用吗……」 晄愕然低语。虽说汪李已手下留情,但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 驳拱起身躯,跳向位于遥远上空的一人一妖,尖锐的獠牙刺进汪李白银色的羽翼。驳咬住翅膀,同时在半空中用力甩动脑袋。 汪李的身躯顿时倾斜,晄用腿部夹紧汪李的后颈,捉住银色的鬃毛。 汪李用力拍振了一下翅膀,四周便刮起了凶猛的暴风,卷起河滩上的砂尘。山丘斜坡上的灌木丛树枝也纷纷被吹断,往相同的方向飞远。 驳松开牙齿,身子被狂风吹飞原地。汪李的羽翼没有受伤,但还是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齿痕。 驳让肉食性动物般的柔软四肢在斜坡上一蹬,再次逆风扑向汪李。汪李唤来雷电后,无数道落雷劈向翱翔于空中的驳。 「磅!」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响起的同时,驳被撞飞了出去,但也导致附近的树木起火燃烧。驳在空中转了一圈,着地于水边。 它又奋然跳起,锋利的独角角尖瞄准了晄。晄瞬间举高盾牌挡下独角,但驳的力量实在太过巨大,晄险些失去平衡自汪李的背上坠落。 驳的利牙衔住炎招戈的长柄后,用力一甩头扔出炎招戈。晄没能拿得及放开长柄,整个人跟着抛进空中。 「呜哇——!」 「小晄!」 汪李的呐喊声自奇怪的方向传来,天空倏地变成在自己头部下方。 * 舜紧攀在岩石 上往后回头,发现一团诡谲的乌云正低空覆住黄河某处,正好就是舜居住的村落那一带。 「是汪李在打斗吗……?」 察觉到现在情形刻不容缓后,舜再次在寒风呼啸的岩石群当中前进。 背在背上以布包起的两只人面钺正剧烈振动着。他早已发现到是什么东西引发它们共鸣,但是每当前进一步,与对方的距离也会相对拉开,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他明白自己是被对方施下的咒术迷惑住了。 「结界的中心应该就在某处。」 舜四下张望,登上满是岩石的陡峭斜壁。 攀爬相当倾斜的岩石区时,他必须手脚并用才行,但是他的双手双脚都已冻僵,常常险些被风吹落。 「呜——」 脚下踩着的岩石忽然松动掉落,舜的身子跟着滑下斜壁。他急忙捉住岩石,好不容易才免于坠落崖底。松脱的岩石正不断发出喀啦声响滚下断崖。 「我可不能死在这里呢。」 舜咬紧牙关,继续攀登。 冷不防地他在左手边的树木上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气息,于是转动脑袋,只见生长于岩石缝隙间的一株小树枝头上,挂着一只干涸的寓的尸骸。 「就是那个吧。」 舜自背上的布包当中拿出共鸣的两只人面钺的其中一只。他单手拿着人面钺,在狭窄的峭壁岩道上横向移动。接近小树后,他用空出的手捉住岩石,再以钺敲向小树树根。重复数次之后,已被敲断半截的小树就因自身的重量而逐渐倾斜断裂,最后连同枝头上钩着的寓滚落下险峻的岩壁。 同时结界也消失无踪,只见景色在一瞬间出现奇妙的扭曲。 抬头看向振动的人面钺指示的方向,岩石缝隙间正夹着一个既白且圆的物体。轮廓和颜色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这回不是幻觉了呢。」 舜加快脚步攀上岩石朝目标前进。 * 鉴中的水忽然出现了涟漪。 「唔~有人破坏了结界吗?」 在深渊般的黑暗当中,男子发出沉吟: 「不过,被破坏的只是结界,并不代表操纵那家伙的诅咒就解除了。」 男子像在说服自己般喃喃自语,咏唱着咒文抑制水面的波纹。 「驳,去吧!咬死枫牙和莉由,让晄被绝望和憎恨吞噬吧。」 男朝着鉴继续蛊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鉴的水面再次出现波澜。 「什么——?」 男子伸手覆在鉴上,吟唱咒语想压抑水波,但是水面接二连三地产生涟漪,激起了阵阵水花。 「有人在干扰我的法术……?」 男子停下镇压水面的咒文,寻找扰乱鉴中之水的来源。 「你是谁!」 一股睿智的气息倏地弹回他举高的掌心间。男子对这股气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这十五年来,一直在自己身旁进行着占术的男人的气息。 「你是——利条!」 男子——章玄带着憎恨喊出曾是以往同僚的名字。 * 「难道我又掉进黄河里了?」 晄环顾四周。 一道温暖的光芒正包围着晄。 那是种既淡且轻柔,混合着金黄色与白色两种色泽的光芒,就像是蛋壳一般包起了晄。仿佛有人正用巨大的双手怀抱着他轻轻摇晃,感觉非常安详,完全感受不到置身于水中的恐惧。 光壁的另一头覆盖着浓密的黑暗。偶尔窜过上方的闪光,是汪李打下的雷电吧,在一瞬间照亮了黄褐色的河水。但是周遭既无雷响也无水声,笼罩着静寂。 「先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呢……」 汪李在遭到诅咒失控暴走之际,晄也曾掉进黄河里。但是他没有溺水,就像现在一样被光芒包围,当时还有道不可思议的嗓音在呼唤自己。 虽然看不见身影,但是那道声音让人联想到温柔的老人,他称自己是河伯的使者,然后又要他以炎招戈拯救化蛇,于是帮助晄回到陆地上。 (搞不好那个人可以告诉我解救也空的方法!) 晄顿时找到了一丝希望: 「河伯的使者大人——!」 他将两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喊。话声被吸进了水中,周遭再度陷入静寂。晄竖起耳朵等待回应。 ——您在呼唤我吗? 不久之后,脑袋的一隅响起熟悉的嗓音。 「太好了,你回应我了……!」 晄松了一大口气,接着说道: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如果有我办得到的事,请尽管说。 「河岸边有头失控的似马妖魔,你知道吗?」 ——我知道。 「他被某个人操控住了!只要帮他拿掉咒具,我想他一定能恢复神智,可是我不晓得咒具在哪里。如果你知道的话,请你告诉我吧!」 ——这点我也知道,河伯大人亦相当怜悯它,希望能够解救它,但是…… 话声带着明显的迟疑。 「靠我没办法解除诅咒吗?」 晄心生不安。 ——那头驳身上,被人下了层层的诅咒,要全部解除恐怕相当困难吧。被逼迫做出违反己意的行为,驳也十分痛苦。与其长痛,不如以炎招戈毁灭它吧。河伯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毁灭……」 晄哑然失声。 「不要!那种事情我做不到!只因为无法解除诅咒就杀了他,这种残忍的事我做不到!」 晄伸手按在光壁上,朝着不晓得位在何方的河伯使者大喊。 ——您的意思是,无论驳是何种妖魔您都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也空没有错,错的是操纵他的人啊!」 河伯使者似乎吐出了轻微的叹息。 ——驳的身体与意志,各自是透过不同的咒具受到操控。身体部分,是埋在四只小趾里的黑玉。意志,是驳以前喝过的水。水已深深地渗入它整个身躯,无法去除。只要截断吟唱诅咒的源头,驳就能够恢复理智,但是渗入全身的水早已侵蚀了驳的内心,令它铸下了大错。 「大错……?」 ——是项难以挽回,非常严重的罪行。 「那项罪行……是什么呢?」 晄开口询问,但河伯使者没有回答。 ——假使您认为驳犯下的罪行不能饶恕,就消灭它吧。这样一来驳也会轻松许多。但如果您有觉悟,认为与它一同背负罪孽也没关系的话,就斩断它的四只小趾吧。 使者的嗓音逐渐变得微弱。 「等一下!我不懂你的意思,究竟要我怎么做?」 晄拍打光壁。 ——请您自己决定吧。 最后留下这句话后,河伯使者的声音便不再出现。 不知不觉间,无数只小化蛇正聚集在晄的周围。每当上方亮起闪电,黑暗中就有银色鳞片闪闪发亮。 小化蛇们围绕住光卵,慢慢地将晄往上推。雷电照亮的水面逐渐逼近,最后晄终于露出水面。包覆着晄的光芒一离开水面后,便化作细小的粒子飘散开来。小化蛇们使力拍振翅膀,将晄运往上空。 「小晄!」 汪李在上方大喊,随即将头颅下降至晄的面前。 「你没事吧?」 晄移动至汪李的背上。数匹小化蛇以背部扛着炎招戈,递至晄眼前。 「汪李……我遇到河伯的使者了。他说也空犯下了大错……如果我无法原谅他的话,就消灭他吧。但如果作好觉悟一起背负罪孽的话,就斩断他的四 只小趾……」 「是吗……」 汪李仅是回以这句低喃。 晄拿起炎招戈,视线投向河岸。驳的全身冒着黑烟,但仍是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晄。 ——我不想打斗,也不想杀人……我好想,结束这一切…… 也空的内心正在痛切地倾诉,但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不断命令也空杀人。 一股怒火在晄的腹部熊熊点燃。 「居然玩弄他人的心灵——」 这种事情他绝不允许!就算是妖怪,也不能任意践踏它们的心。 「汪李,我想解救也空。」 晄紧握住炎招戈刀柄: 「我要斩断他的小趾。汪李,上吧!」 在晄大声令下的同时,汪李用力拍动羽翼,朝着驳急速下降。翅膀卷起了狂风,让黄河水面激起白色的水花。 晄以双腿夹紧大蛇的身躯,左手持盾,右手持炎招戈,将目标定在驳的四肢上。 汪李的头颅掠过驳的身侧,晄在交错之际提起炎招戈奋力一划,驳顿时踉跄地向后急退。 「当!」炎招戈的刀刃似乎砍中了某种坚硬的物体。 驳扯开喉咙发出战鼓击响般的咆哮,抬起前脚。它右后脚的小趾遭到斩断,一个漆黑玉块碎成碎片。 汪李往上窜升,身体划了一个大圆之后又面向驳。 「我要继续冲啰——」 汪李猛力挥动翅膀,一口气直冲而下,晄瞄准两只前脚举起炎招戈由左往右横劈。右边的小趾虽然勉强砍断,但驳又在瞬间往后飞跳,因此炎招戈没能碰到左边小趾。汪李拍动单边翅膀拉近双方距离,晄反转刀刃,这回由右往左挥去炎招戈,但驳的速度仍是快了些许,刀身划破虚空。 驳着地后,间不容发地纵身扑向晄。也许是已经除掉两个咒具,也空的动作变得迟钝许多,但是挥舞长柄戈时,在展开下一波攻击前必须花时间拉回武器。这时晄的胸口大开,驳的左前足猛烈袭来。 汪李以翅膀拍下驳,急速上升。驳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后,于河岸边落地。汪李转过身子又朝驳俯冲。 驳跳起时汪李钻过它的腹下,晄立即举起炎招戈锁定驳通过头顶上方的左后方小趾。他仰起身子一鼓作气挥砍。小趾飞起,当中掉出漆黑玉块落进黄河。汪李仰起头又快速飞上天际。 「剩最后一个——」 晄气喘吁吁,重新握好被汗水浸湿的炎招戈长柄。 驳在黄河的浅滩着地,抬头看向在上空飞舞的大蛇。 ——好痛苦……我想早点结束。 「你等着吧,就快好了。」 汪李转了个弯疾速逼近驳。 毫无预警地驳调头转身,以不灵敏的动作在河滩上奔跑。驳的视线望向晄家的方向。 ——杀了大姊和枫牙,弄脏晄的心吧! 操纵也空的声音传入晄的耳中。 「那家伙想命令他去莉姊那里!」 晄急声大喊,同时小化蛇群拦住驳的去路。但是驳似乎不将小化蛇们放在眼里,开始奔上山丘。汪李连忙转过身子用长长的尾巴将驳拍下山丘。 驳在空中稳住身子,立于河滩上。汪李在空中旋身的同时,俯冲直扑向驳。驳一跃而起,独角瞄准了晄的脸部。晄抬起盾牌,也瞄准驳的左前脚。 喀锵! 金属互相碰撞般的刺耳声响起,驳的利牙咬住了盾牌,同时晄手中的炎招戈削下了它最后一只小趾。 驳叼着盾牌踢向汪李的背部。然而黏在盾牌后方的两条皮带紧紧箍住了晄的手臂,他无法放开,紧接着他的大腿浮起,离开汪李的后背。 「呜哇!」 驳衔着挂有晄的盾牌,降落至地面。 晄掉落进水边溅起水花,同时驳的前脚压住他的胸口。 裂至耳际的血盆大口大开,锐利的獠牙抵住晄的喉咙。 * 那是一个形状和大小都与骷髅相差无几的白色陶制水瓶。 舜望进水瓶内部。当中虽然装满了水,但原是透明清澈的水此刻却看来无比漆黑,反射不出任何光芒,感觉就像是在看着一口极深的水井。 水当中有两个人的咒术气息,但舜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为何会如此。两只人面钺正在激烈振动。 攀在岩石上,站稳身子后,舜高举起人面钺,接着使尽全身的力量敲向水瓶。水散开的同时,黑雾般的瘴气猛然喷起。舜闭上眼睛别过脸庞。 瘴气逐渐散去,与咒术的气息一同溶于大气中再无踪迹。人面钺也不再振动。 「还真是费尽千辛万苦呐。」 舜回头看向远方家的方向。在笼罩着村落的乌云当中,瘴气已经消失,但不晓得究竟有没有赶上。 「小晄、莉由,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 几乎同一时间—— 黑暗当中,章玄感受到水瓶遭人窥看的气息。为了操控驳,那是他放置于高山岩石群里的咒具。 是破坏结界的人找到了那个咒具。 章玄焦急起来。 「得先解决那家伙才行……」 他咏唱咒文,打算驱使栖于山中的杂妖,差遣它们前往现今在水瓶身边的碍事者。然而他的咒文没能传进山中的妖魔耳中。章玄的咒术是透过眼前的鉴,再由放置于远方山上的水瓶施展,但现在利条正在扰乱鉴中之水。 「可恶的家伙,每次都要妨碍我——!」 现在已无法通知使寓少年,就算通知了,以寓的飞翔速度也赶不及。毕竟直到方才为止,使寓少年都待在晄家附近。 章玄咬牙切齿,伸出双手覆在鉴中的水面上。只要能镇住水面,就还有办法。 他念出咒语,原本摇摆不定的水面开始趋于平静,但是仍无法完全消除涟漪。 章玄更加聚精会神,在两手手心中注入力量,几滴汗水淌下额际。 一股惊人的咒术压力正在推着他的掌心,鉴中之水微微晃动,溅起细小的水珠。 「唔唔~」 章玄咬紧牙根,忍受着推向手心的那股压力。 鉴中之水像是沸腾般开始冒泡,泡沫「啵啵啵」地悉数破裂,整个鉴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振动。 「岂能输给你……!」 章玄立起单膝,像要覆住鉴般将掌心推向水面。 啪沙——忽然手心中传来了某种东西裂开的感觉。 是那只水瓶破了。 「可恶!」 再继续镇压水面也毫无意义了。他在最后向利条释放出所有咒力后,抽回平举的双手。 下一秒鉴往上跳起,水以惊人的气势喷了出来。 章玄以老虎没能逮住猎物般的眼神,注视着鉴中喷起的水。 「可恶的利条!别以为这样就会结束,总有一天我绝对会——」 章玄霍然起身,瞥了一眼水面慢慢平复的鉴后,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 「也空……」 晄的大半身体浸在水中,以沙哑的嗓音呼唤压在自己身上的妖魔。 他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动弹。压住胸口的只有驳的左前足,想必是小趾的咒具已被去除,脚上并未施有多大力量。但是,晄连捉住驳的脚用力拨开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对于水的恐惧束缚住了晄的行动。 另一方面,汪李和小化蛇们皆屏住呼吸守在四周。驳的利牙正押在晄的咽喉上,若是随便出手,晄的喉咙随时有可能被咬碎。 也空就像是见到食物的野兽,发出阵阵低嗥。 ——别害怕河伯的庇护,快 吃了他! 诅咒的话声持续低喃,也空疲惫不堪的心灵已逐渐乏力。 (可能真的不行了……) 就在晄如此心想之际,驳的身体忽然微微痉挛,原本没有焦点的双眼也恢复生气。 驳松开晄的喉咙,满脸诧异地仰头望天。瘴气在转眼之间消散无踪,只剩下汪李唤来的乌云。 (操纵他心灵的法术解除了——?) 晄注意到另一个人的话声已自驳的内心消失。 ——这里是……也空至今都在做什么……? 过于年幼无知的心灵无比动摇,陷入混乱。 驳再次将视线拉回晄的身上。 杀—— 那道声音还残留在驳的耳朵深处。它想起来了,这道声音是在遇见晄之前,它被囚禁在诡异黑暗空间里时听见的话声。 在黑暗当中,驳忍受着饥渴的折磨,而装在骷髅般白色水瓶中的水,治愈了它的干渴。但是,那只是一时性的。若是不杀了晄,吸他的血啃他的肉,这份饥渴就永远不会消除。驳在意识蒙胧中如此认为。 驳并不知道在黑暗中喝下的水对它下了诅咒。舜破坏了水瓶,藏在脚趾里的咒具也被削除后,它终于得以取回自己的神智和对身体的掌控权。但是它也不知道,渗入身体每个角落的剩余咒水会让它产生这种想法: 杀、杀、杀—— 声音在它的耳中深处不间断地呢喃。 「不行……」 驳喃喃低语,接着咻~地白烟窜起,驳的身体变作了人形。 「也空——?」 晄瞪大双眼。 也空的一头黑发焦黑卷起,四肢内侧的皮肤脱落渗出血丝。他伸出左手按住晄的胸口,用一双让人联想到深沉黑暗的墨色眼睛凝视着晄: 「也空,想起来了。也空是妖怪……」 话声跟以前的也空不同。晄现在也能分辨出那是妖魔的嗓音。 「也空好饿,不吃掉小晄的话,就不会饱……可是我不想吃你……」 漆黑的双眼泛起泪光,也空抿起嘴唇: 「人和野兽,都是也空的食物。我肚子若是饿了,只要是活的、温热的生物,都是我的猎物。也空不晓得怎么衡量生命的重量……可是,小晄的生命……很重。」 斗大的泪珠纷纷落下,滴在晄的脸颊上。泪水带着烫人的热度。 「我不想要小晄死掉,我想待在活着的小晄身边……为什么不可以杀人,也空终于明白了……」 也空将脸埋进晄的胸前,右手捉着晄的衣裳,像个孩子般低声啜泣。 (他找到答案了……) 一股暖流在晄的心里扩散开来。晄勉强举起因浸在水中而变得十分僵硬的手掌,抚摸也空的脑袋。 然而,也空轻轻推回他的手—— 「可是,也空已经……不能再待在小晄的身边了。」 「咦……?」 也空撑起晄的肩膀让他起身后,捡起落至水边的炎招戈递给晄。 「小晄,消灭也空吧……」 「你怎么突然——?」 也空以非常疲倦且悲伤的神情注视着晄。 「你是在后悔自己失控暴走吗?可是,那是诅咒的关系啊,而且大家也都平安无事,你用不着那么介意啦。没有到非得以死谢罪的地步吧——」 也空静静摇头: 「不是的……也空铸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你消灭我比较好。」 如黑暗般的双瞳沉痛地看向晄。 「那三座邑的居民,全部——都是也空杀的。」 「…………你骗人!」 一阵恶寒窜过全身,晄不禁猛烈颤抖。濡湿的衣物这时仿佛变作了冰块,让人感到无比寒冷。漂浮于上空的汪李变回了人形,站在晄的身旁,但晄完全没有发现。 「也空又饿又渴,无法忍耐,于是开始狩猎。可是,我没办法吃。我不晓得谁是小晄,所以统统试了一遍……」 也空垂下眼睑,泪水自浓密的睫毛底下不断滚落。 「我现在知道……我做错了事。也空不要存在于这个世上比较好。所以,消灭我吧……」 晄哑口无言,握着炎招戈呆站在原地。 (怎么会……也空居然毁灭了三座邑……) 视野忽然变窄且变暗,甚至听不见黄河的水声。汪李扶住脚步踉跄的晄。 「我……该怎么办……」 晄视线落在炎招戈上,发抖的指尖几乎快握不住炎招戈的长柄。 尽管是诅咒的缘故,但毕竟夺走了数千人的性命,这项罪过难以弥补。用不着也空开口,晄也应该让他以自己的生命来偿还。对也空而言,与其活在罪恶感当中,一死了之肯定比较轻松吧。 ——假使您认为驳犯下的罪行不能饶恕,就消灭它吧。但如果您有觉悟与它一同背负罪孽的话—— 河伯使者的话语在晄的脑海里复苏。 「决定的人是你。不管你的选择为何,我都会跟随你。」 汪李说道。 「可是消灭也空,这种事我办不到……」 若要一起背负,这项罪孽也未免太过深重。可是,他不想失去也空——就算知道他是残杀了好几千人的妖魔,这份心情还是没有改变。 ——我好想回去。 忽然间,晄想起发现也空倒在岸边时,他心底闪过的这个愿望。 也空在饥饿的折磨之下,为了寻找晄才会不得已沿着黄河而下吧。若是没有受到诅咒,他一定还是在遥远的故乡,平静地过着与鸟兽相同的生活。 什么也不晓得,却被人类利用,无比痛苦的也空—— 咒术师向也空下咒的目的,就是杀了晄。晄没办法让他一个人背负罪孽。 晄抬起脸蛋。 「也空,我和你一起背负罪孽吧。」 也空掀起低垂的眼皮,震惊地凝视着晄。 「我不会消灭你的……所以,活下来——一起偿还罪过吧。」 「小晄……」 也空正想说些什么时,炎招戈突然开始闪烁。晄再次握好长柄,见到炎招戈的光芒不断增强后睁大眼睛。 「小晄!」 就在这时,莉由与枫牙和累焰一同自山丘上跑来。 炎招戈的光芒包覆住也空。 在晄等人的注视之下,也空在光芒当中逐渐变成驳的姿态,但是覆住他身体的毛发不再是先前那种漆黑的硬毛,反而是带有柔和光泽的珍珠色。 最后只有尾巴和瞳孔仍是黑色,连额上的独角也像是磨光的玉般绽放出白色的光辉。 拥有发光独角,和神圣美丽珍珠色泽的马——这正是驳原本的姿态。 「这是黄帝的旨意,还是河伯的愿望呢——」 枫牙茫然自语。 冷不防地,累焰感受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气息,仰头望天。 「那是管理天上的庭园——平圃的神明,英招……」 听见累焰的轻喃后,晄一行人也抬起头来。 东方的天际已没入藏青色中,至于西方的天空,则有余晖将薄云染成了鲜艳的朱色。 想必是幻影吧,那位神明的身躯呈现半透明的模样。拥有马身和鸟类的巨大羽翼,与人类如出一辙的脸庞上充满慈爱,俯视着变为珍珠色泽的驳。 英招的身后还有无数头马匹。它们都和也空一样,身体呈珍珠色,只有尾巴漆黑如墨,猛虎般锐利的獠牙与爪子,额头中央长有发光的利角。 英招无声无息地拍动翅膀,轻盈地迅速飞落而下。同时翅膀逐渐变作 薄绢,长有四只脚的马身也变成人形。 降落至也空的眼前时,英招已经幻化成绝美女神的姿态。发丝高高盘起,插有玉簪,身穿数层半透明的薄纱。 英招扬起洋溢着母爱的笑容,望着也空。 ——我一直在找你呢。 英招掀开嘴唇,但话声却是在脑海中响起。 「你是谁……?」 也空大感不可思议地回望女神。 ——你会不记得也是无可厚非。我是英招。驳,也就是创造出你的神只。你原本应该和其他的驳一同守护平圃。但是,我刚创造出你不久之后,大战便揭开序幕,天空破了个大洞,导致你坠落至人间。本来我也想赶快前来寻你,但是…… 激烈的战火持续了一段漫长的时间,而且战争结束之后,女神女娲也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全修补好天际。天庭恢复安定之后,她来到人间寻找坠落的驳,然而最终却还是没能找到。想必是在天庭掀起战争的神,将来打算收服驳作为自己的座骑,所以藏起了驳不让英招发现吧——女神如此说明。 ——借用黄帝的力量后,我终于找到你了。 英招将目光移向晄。 ——多亏有你解除了施加在驳身上的诅咒,我要向你道谢。 女神露出微笑,但晄只能怔忡地连连点头。 英招再次将视线拉回也空身上。 ——我们一同返回平圃吧,那里是你的家。 也空瞠大双眼,漆黑的眼眸出现动摇。 「也空不回去。」 白马轻轻摇头。 「也空犯下了罪行。可是,小晄说他不消灭也空。也空想待在小晄的身边。」 英招微微一笑,又望向晄。 ——驳已经这么说了,我能够将他托付予你吗? 晄用力点头。 「当然——!明明敌人的目标是我,却连累了这么多人。我想和也空一起补偿那些不幸逝世的人们。」 虽然也有以命赎罪的方式,但是现在还不能死。他不能丢下舜、莉由和汪李,自己死掉。 「我是炎招戈的使用者。不让其他妖魔像也空一样遇到这种可怕的事,就是我所能做的补偿。」 他以连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坚决嗓音宣告。 ——黄帝也说你铁定会这么说呢。 英招转头望向驳,轻抚他的脸颊。也空顿时被薄雾包围,变作人形。 ——我将原本应该会在平圃习得的智慧,赐予你吧。 英招伸出几近透明的白皙双手,包覆住也空的小麦色肌肤,同时将额头抵在也空的额头上」。 一道柔和的光芒自额头覆向也空的全身,最后消失不见。 ——我会在遥远的平圃守护着你的。 英招以母亲般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也空,开口说道。 ——驳就拜托你们了。 英招向晄和汪李轻柔微笑后,仰起脸庞。女神缓缓飞向空中,最后身影融进了蓝色的天际里。驳群也万分不舍地俯视也空,尔后转身跟随英招消失了踪影。 晄一行人静静目送他们离开,但也空忽然转过头来。至今他脸上如同幼儿般天真无邪的表情已经褪去,变成了一名成熟懂事的成年人。 「小晄,我想向炎招戈发誓。也空想告诉黄帝、禹王和汤王,我会竭尽所能弥补我的罪过。」 以往也空的双瞳就像是漆黑的洞穴,并未映照出任何事物,如今正绽放着智慧的光采。眼瞳深处除了有深深的自责外,同时还有冀求弥补的强烈心愿。 「嗯,我也想好好告诉他们,我会和也空一起加油的。」 晄含笑点头。 也空在晄面前肃穆地跪下,采取臣子对君主所行的最高叩拜礼。 「也空谨在此向炎招戈、创造出炎招戈的黄帝,以及平圃英招起誓。今后我将会竭尽一生来偿还自己的罪过。原本理应被消灭的我,却得到了炎招戈使用者的怜悯,甚至还愿意与我同背负罪孽。我想回报小晄的心意。我愿宣誓遵从小晄,终生忠诚不悔。」 也空抬起头来,以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晄。 晄也回望也空心中不禁暗忖:也空的眼睛真像是星光闪烁的夜空。 「我也向黄帝和炎招戈发誓,我会与也空一同偿还罪孽。我希望不要再有其他妖魔被人利用,受到折磨了。如果有人试图操控一无所知的妖魔,逼迫它们做坏事的话,我会挺身而出与之奋战!」 炎招戈一明一灭的光芒倏地包围住晄,绽放出太阳般的耀眼光辉。 累焰在光芒当中见到了禹王、汤王以及黄帝的身影。他回想起先前晄与汪李互相宣誓时的情景。 「那两位陛下,也是像这样收服妖魔的吧……」 晄总有一天会成为能与禹王和汤王并驾其驱的存在吧——能够预知未来的占术师心想。 * 「利条,怎么回事?」 阳甲王战战兢兢地望进木之间。 自从利条将自己关在重屋的木之间之后,阳甲暂时和其他贞人一同待在大室当中等待,但是期间似乎有某种嘈杂的声响自木之间传来。 贞人们以紧张莫名的神色说道:「大人正在进行相当大型的咒术。」 随后声响立即停了下来,但利条仍是迟迟没有返回,阳甲王才会终于按捺不住地来到木之间。 「让陛下受惊了。」 利条勾起一如既往的优雅微笑。 「发生什么事了?」 一只青铜鉴翻倒在利条身前。当中的水溢出,泼湿了竹席。 「就你而言,鉴算是相当少见呢。而且这也是本王第一次见到你让水泼洒出来。」 拥有占卜未来能力的占术师利条,平时极少使用鉴,倒是具备千里眼能力的章玄时常望着鉴面—— 而且平时总是冷静且身段完美的利条,这回似乎还出现了打翻鉴的失误。 「微臣没能镇压住最后一道反击——看来微臣的修行也还不足呢。」 利条看向自己白皙的手心。 「贞人们说你是在进行咒术——?」 「详情请容微臣稍后再禀,这回的缠斗确实让微臣相当疲惫。请容微臣先行告退歇息一会。」 利条拿起置于一旁的笏板,举止优雅地转身离开。 陆 天帝的愿望 「你是妖魔?而且还受到了操控?就算你用这些当藉口,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莉由激动地气喘吁吁,噙着泪目狠瞪也空。 见到也空和晄向炎招戈宣誓的场景后,莉由茫然失神了好一阵子,但回到家中,众人向她说明事情的概略经过后,她突然愤而起身,朝着连水妖之王也无法打倒的妖魔怒声咆哮。 「我说过了吧!如果没有我的许可就靠近我五尺之内的话,就不准你吃饭!」 「真是对不起……」 也空低垂着头,默默承受莉由的怒吼。 「莉由生气的原因是这点吗……」 「似乎正是如此。」 枫牙内心五味杂陈地来回望着莉由和也空,晄则再次对于莉由的刚强感到赞叹。莉由虽不知道也空是屠杀了三座邑居民的妖魔,但尽管如此,一般知道至今以为是人类的食客其实是妖魔时,通常都是又惊又惧吧? 「所以我才讨厌男人嘛——!只不过是身体比较强壮、力气也比较大,也不能为所欲为任意胡来呀!」 不要把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混为一谈啦!在场的男性皆如此暗忖,却不敢说出口。 莉由倏地目光锐利地看向枫牙。枫牙脸色铁青地退后半步。因为枫牙也曾接近莉由五尺之内,甚至还揽着她的腰跑了将近两丈的距离。 (该不会她连王爷也要开骂吧——) 在场的所有人屏住呼吸,累焰不由得将枫牙护在身后,然而—— 「真是非常谢谢你。」 莉由忽然跪下,正式地欠身行礼。 枫牙哑然失声,低头看着莉由好半晌后: 「不、不,用不着道谢。身为领主,保护领民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是没顾及你的心情,就采取了强硬的方式,真是抱歉。当时只心想着要赶快救你,没有考虑太多。」 他答得支支吾吾。 「身为领主……?」 莉由抬起俏脸,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枫牙。 「没错。你是我重要的领民之一,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你丧命……有什么不对吗?」 「——不。」 莉由吟吟一笑。那是平常只展现给晄和舜看见的绝美笑容。枫牙的脸颊不禁泛起红晕。 身为一名领民,我以枫牙王爷为傲——晄在莉由的笑容中感受到这层意思。 不过才一眨眼的时间,莉由就立即撤下笑脸,像是在说:「男人的体臭都沾上来了啦。」般,嗅了嗅衣袖的味道。 当晚,枫牙和累焰决定在晄家过夜。与也空奋战后,身上的伤口虽不至于致命,但是也不算轻,因此不能让他们在半夜骑马回城。 咚、咚!莉由将盛有饭菜的青铜簋置于亲王与其亲信跟前。 「为什么都没有事先通知我,又擅自对炎招戈宣誓了呀。这样不就得让你一直留在我们家里了吗?」 口中还在咕哝抱怨的同时,她从魔法鼎中舀出粥盛进碗里,再递给也空。 「抱歉。不过今后还能够吃到莉由煮的饭菜,我很高兴。」 也空露出微笑,接过饭碗。莉由则是撇开俏脸,枫牙的眉头轻轻一挑。 「对了,小晄当时没有向英招发誓吧。」 也空与晄互相宣誓时,说了黄帝、炎招戈和英招的名字,但晄却略过了英招。 「啊,是这件事吗?因为汪李那时候我只向黄帝和炎招戈发誓呀。总觉得要是宣誓的对象数量不一样的话,好像是种差别待遇呢。因为我无法比较汪李和也空之间比较喜欢谁、或是谁比较重要,所以心想要一样才行。」 晄嘿嘿笑着,汪李的脸颊有些泛红,用力「哼!」了一声。 「莉由明明讨厌人形时的汪李,却能够接受也空变成人形,还作饭给他吃,这又是为什么啊?」 其实枫牙对这点相当无法释怀,自方才开始就感到不是滋味,但这件事只有累焰晓得。 「因为也空只能吃用魔法鼎煮出的食物啊,这也没办法吧。总不能让马进来家里头呀。当然,吃饭以外的时间,我会请他变成马的模样待在外面。」 莉由不悦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渗透至身体每个角落的诅咒之水,也空至今还是只能吃进魔法鼎煮出的食物。 「是吗……也是呢。」 枫牙看来无限感慨地点点头。因为他正在心想,莉由虽然语气严厉,但果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不过最让枫牙感动的是—— (这是莉由第一次对我说了这么多的话呢……) 「如果被别人看到头上有长角的马,一定会引起大骚动吧。要让也空待在外面的话,得请他变成普通的马才行。最好的方法就是像汪李一样变得小小的,假装是手环之类的,就很方便了。」 晄说完后—— 「我来试试看吧。」 也空便将碗放在火炉边缘,走下玄关。瞬间他变成了一头浑身雪白的白马,但没有长角,四足也生有普通的马蹄。除掉有些太过华丽不凡之外,不管横看竖看都是头非常寻常的马匹。 「噢噢~」顿时火炉旁响起了惊叹声。 接着白马的毛色逐渐变深,栗色、茶褐色、黑褐色、深黑色。 「也空好厉害——」 晄双眼张得老大。毕竟也空是本性近似于马的妖魔,跟直到最后都没能变身成马的汪李有着天壤之别。此刻汪李正撇头看向旁边,佯装没有看见。 然后马又迅速缩小,最后变成能够放在掌心上的大小时,「哎呀,好可爱!」莉由不禁开心微笑。 也空还能变幻成头盔、手腕护具、盔甲等防具,以及刀子、长剑等武器,甚至还能变成脸盆和瓶子等日常生活用品。所有变身后的物体虽然都有两个黑色眼睛和上方微微突起的利角痕迹,但只要除去这两点,也空的变身技术可说是非常完美无破绽,根本分不出那是也空还是真的脸盆。 当中莉由最喜欢的是一只鞋子。那是只形状非常雅致的白色皮鞋,鞋尖缀有一朵小花,用以打结的绳子上串有好几颗玉饰。 「好漂亮!简直就像是王族公主穿的鞋子呢!我真想穿穿看这种鞋……」 莉由入迷地望着也空变成的鞋子,发出赞叹。 (不是不准接近五尺以内吗?如果是鞋子的话,就算紧紧相贴也无所谓吗?) 枫牙内心的呐喊没能传进莉由的耳中。 「我变成鞋子的话,就可以帮助小晄又跑又跳,可是我只能变出一只。」 鞋子张开嘴巴接连说话。 「是啊~要是可以得到也空的脚力,会很方便吧,可是只有一只的话……」 「那么,我变成小腿护具吧。」 也空变作迷你驳的模样,再缠住晄的小腿。他将身体伸得极薄,带着一种玉石磨光后的质感。于是自晄右脚的膝盖直至脚踝,覆着一圈缀有独角马浮雕的小腿护具。 「吃饭、汲水和洗衣服时我就变成人形,在屋里时则是小小驳,去领地的时候再变成马,小晄奔跑的时候则是小腿护具。怎么样?」 「好方便~」 晄等人兴奋地鼓掌喝采。没有人知道,汪李自这一晚起,就开始偷偷地练习起变身之术。 「是吗……」 晄说出一切之后,舜只是喃喃回了这句话。 舜在当天夜晚,晄等人正打算各自回房时才回到家。 舜明明是前往贵族的宅邸商讨咒具的事宜,不知为何全身却满是灰尘,衣服上也到处沾有泥巴。 当时舜搔了搔头说道:「啊哈哈,回来时我不小心跌了一跤。」但脸颊凹陷,眼睛底下又有黑眼圈,很明显是精疲力 竭的模样。莉由质问亲生大哥,但他只是一味笑着回道:「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你们担心的事啦。」 洗过澡,吃了稀饭填饱肚子后,舜仅要求莉由先回房间。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已经心里有谱了。晄将这四天发生的事,包括也空是毁灭了三座邑的妖魔此事在内,一五一十告诉了舜。 枫牙非常震惊,但舜既不生气也不难过,只是静静地侧耳倾听。 「不可以和也空一起住吗?」 「不。既然小晄已经做好了觉悟也向炎招戈发誓了,大哥不会过问的。」 舜轻轻一笑,来回拨弄晄的头发:「不知不觉间,你已经变成大人了呢~」 「怎么会这样……」枫牙倒是脸色苍白: 「汪李,你没注意到也空是妖魔吗?」 汪李变成人形,在晄的身旁坐下。 「刚遇见的时候,曾心想他是不是妖。然后又见到这家伙与刺客们打斗的模样后,我开始怀疑毁灭三座邑的凶手是否就是他。」 「你为何没有立即说出来?」 「因为味道不一样。在陕邑遇见的那头妖魔身上,带有黄河上游,还未混有黄土前的清水气味。但是他身上没有那股味道。恐怕是受到操控自己跳进黄河,改变了气味吧。」 汪李闷闷不乐地道。 「也空,当初你明明在陕邑遇到了我,为什么马上就逃跑了呢?」 晄开口询问。 「看到小晄后,我知道诅咒声一直在呢喃的猎物就是你。可是接近小晄的时候,有一瞬间我见到了明亮的光芒。当时的我,对那道光芒感到非常恐惧。」 「是环绕着晄少爷的清浊并存的光……」 累焰低喃: 「想必是清澈的光芒保护了晄少爷吧。可是,晄少爷也同时拥有污浊的光芒。一旦清光减弱,浊光增强,也空殿下也就能吞下肚——下诅咒之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派也空殿下来到这个家吧。」 累焰又说明,今日下午他赶来这里时,包围着晄的光芒变得相当混浊。 「清澈的光芒似乎是来自于河伯大人呢。」 累焰看向晄挂在胸前的鱼形佩饰。在累焰的眼中,象征河伯的鱼正和清澈的光芒紧密地融合在一起。 「那么污浊的光芒又是源自于什么呢?若能知道这点,我想试试看有无去除的方法。」 累焰的视线再移向舜。 「这个嘛——毕竟在我懂事的时候,小晄身上就已经有这道光芒包围了。清澈的光肯定是代表河伯吧,爹也曾这么说过。但是,污浊的光是谁赋予的,这就不晓得了。只不过,小晄能够听见妖魔的声音,似乎是因为浊光的缘故。因为浊光变得强烈时,他好像会比平时更容易听到妖魔的声音。相对地,也会被妖魔迷惑住或是生病。」 「原来是这样啊……」 晄拿起三只青铜鱼,其中两只是爹打造的,就是为了保护晄免于疾病和妖魔的入侵。 「我想起来了。五年前爹和娘过世的时候,我也戴着这个佩饰呢。」 「因为小晄非常地难过,污浊的光芒因此增强了。倘若没有这个佩饰,你也许早就不在人世间了哦。」 得好好感谢爹才行呢——舜扬起哀伤的笑容。 「那些刺客是为了让你的浊光增强,受到了利用吧。」 枫牙的这番话刺痛了晄的内心。他在使寓少年的挑拨之下,勃然大怒到连爹和大哥的防护咒具都失去了效用,完全落入了敌人的陷阱。 「我得变强才行。到底是谁赋予了我污浊的光芒——这种事再怎么气愤也无济于事。既然无法去除的话,我就必须要变强,不让浊光再次增强。」 晄紧握住三只青铜鱼: 「而且多亏了这个光芒,我也才能遇到汪李和也空啊。这样想来的话,就算被浊光缠上,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如果知道你听得见妖魔的声音,我就不会那样大发牢骚了。」 「抱怨的话还好,我可是连丧气话都说出来了。」 两头妖魔哀声叹气,晄则笑道:「可别只是因为抱怨和丧气话,就毁了殷朝哦。」 舜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边回溯起遥远的记忆。 坐在小船当中,独自一人沿着黄河而下的婴儿——舜将他抱在怀中的时候,身上就已缠绕着和现在相同的光芒。 (在黄河上漂流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舜略微眯起细长的眼眸,注视着与收服的妖魔们开心打闹的晄。 * 「对了,也空你的原形明明那么雪白,变成人形时皮肤却很黝黑呢。」 翌日早晨,两人一如往常在后院洗衣服时,晄目不转睛地盯着也空。 汲来的井水虽说比积水温暖,但在这种冰霜还未溶化的时节洗衣服,还是件痛苦的差事。不过守护平圃的神兽似乎对冷热疼痛一类的感觉较为迟钝,只见也空看来毫不在意,动作利落地以石灰水洗涤。 「来到这里的时候,不知为何就是黑的,所以我就保持原样了。变白比较好吗?」 也空没有停下洗衣的手,忽然让皮肤变白。 「也可以改变长相。」 也空一下子变作老人家的脸,一下子又变成女子,「快住手——」正当晄要阻止时—— 「小晄!阳才城里贴出了告示——」 忽然背后传来呼唤声,晄与也空同时回头。也空已经变回原来的长相,但昌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也空千变万化的模样,圆睁着眼僵在原地。 「唷、唷!昌大哥,早啊。」 晄感觉到一抹冷汗淌下额际,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也空也佯装没事继续努力洗着衬衣。 「…………总觉得,刚才也空看来像是个老婆婆……」 昌连连眨了好几次眼睛。 「讨厌啦~你还没睡醒吗?对了,城里的告示怎么样了?」 「嗯,刚才传来了通报,说是那个妖魔已经被一名伟大的咒术师消灭了,我们可以安心出门了。」 士兵们也撤离了设于亳邑重要关口的要塞,街道又再次可以互相往返,因此从今天开始下城会举办市集。 昨晚枫牙与累焰在晄家过了一夜之后,晄就在破晓前驱策马车送他们返回城里。身体都还没痊愈就急着想赶回居城,想必是想尽早让领民安心吧。 「所有一切都恢复原样了呢,太好了~你正在通知村里所有人这项消息吗?辛苦了,代理里长也真不容易呢~」 「还好啦。那么,再帮我向莉由和舜打声招呼吧……」 昌边用可疑的眼神瞟向也空,同时转身离开。 「好险啊~」 见到昌的身影走远,晄才放松身体吁了口气。 「事到如今不能再改变长相了。」 「毕竟附近的村民也都看过你了嘛,也空维持原貌就好了。不过名字呢——」 晄有些苦恼地笑笑: 「因为我在想啊,你原本的样子明明就像珍珠一样洁白又美丽,也空这个名字好像不太适合你呢。你先前就像是无星的夜空,什么东西也没有,我才会替你取名为也空的。」 其实真心话并非如此。以汪李来说,那是汪李自身想要展现的姿态,和晄对他抱有的印象互相重叠之后,才会决定了汪李现在的容貌。也就是说,也空现在的模样,是向也空下咒的家伙所决定的。晄对这点总觉得不太高兴。但是,事到如今也无法改变外貌,因此晄希望至少要让名字反映出自己对他怀有的印象。 「我不在意,空空的也没关系。」 也空一边笑道,一边将衣物晾在木竿上。 「不行!也空是之前受了诅咒做出坏事的妖魔的名字。你要换个名字,当作是洗心革面才行!」 晄强硬地捏出歪理。 「洗心革面……」 也空仰头看向天空。万里无云的冬季天空一片蔚蓝,但是他正望着的,也许是位于更高处的,他出生的故乡吧。 「我做的错事是无法消弭的事实,绝对不能忘记……不过,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不同……一定要不同才行呢。」 犯下了竭尽一生也无法偿还的罪过的妖魔,有点哀伤地呢喃。 「对啊,所以我在想炜白这个名字如何呢?」 「炜白——闪耀的白,是这个意思吗?」 他将视线拉回晄的身上。 「嗯!我见到你真正模样的时候,真的觉得好漂亮哦!只叫作白的话,也有分牛奶般的白色,或是白雪般的白色吧?可是,你的就是像珍珠一样光滑美丽,这世界上不会再有那么美丽的白色了。」 晄的笑脸非常灿烂。 (说我漂亮吗……) 自己的心曾被妖魅不祥的诅咒侵蚀,这个身体也已染上了可怜人民的鲜血。无法抗拒吃这种肤浅的欲望,他还捉了晄最重要的姊姊为人质。明明亲眼见到自己做出的诸多卑劣罪行,这名少年还是称赞自己漂亮。 原本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心,似乎正有一道阳光渐渐照暖。 也空顿时明白,就算被诅咒操纵,还是想留在这名少年身边的理由。 坠落至人间,孤独一人过着日子的时候;被黑暗攫住,受到饥饿折磨的时候,他常常都有想回到某处的冲动。虽然毫无平圃的记忆,但是也感觉得到,当下身处的地方,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居所吧。 (真正饥渴的,也许是我的心吧。) 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家了。 「小晄……谢谢你。」 他轻轻地扬起微笑。 * 「自天上落入凡间的驳吗……?」 利条低头望着竹简,轻声低语。 此处是王城内隗家府邸的一间房间。利条手中拿着的,是不久前亳邑的枫牙派人捎来的竹简。竹简当中详细地记载着三座邑的灭亡是由于诅咒的缘故,以及刺客的出现,最后还有晄收服了那头驳等事情。 特地命人将竹简送来自家府邸,是不想让大王和官吏们知晓晄收服了驳一事吧。 (黄帝与英招,为何没有立即下凡接回驳呢?) 至少在三座邑灭亡之时,黄帝就应该已知道那是下凡的驳的暴行。然而,英招并没有出发寻找驳,反而是晄受到了炎招戈的指引前往陕邑。 利条叠起竹简。前往重屋上朝的时刻就快到了。他步出宅邸,走在前往重屋铺有砖瓦的堂涂上。 (隐藏起驳的行踪,不让英招发现的人,是在天庭挑起战事之神——) 利条反覆咀嚼竹简中的信息。 (黄帝是希望,让善于作战的妖魔服从炎招戈的使用者吗……?) 其他贞人们早已坐在重屋的大屋当中,宰相晏仲也正领着大批文官就座。 「亳邑的枫牙殿下派来了使者哦。」 晏仲严肃的脸孔绽放出喜悦的笑容,指向文官捧着的竹简。 「是吗?」 利条回以优雅的微笑,坐在他的对面。 「阳甲王驾到——」 不久之后近侍官员宣告王的到来,众人一同跪地叩拜。在阳甲入殿的同时,一股奇异的冷空气在大室中蔓延开来。贞人们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些人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 「众卿平身吧。」 大王的嗓音显得毫无生气。不出所料,大王的脚边正散发着黑雾般的微量瘴气。最近这种情况频频发生,虽已命令亚职的官员加强护身的咒术,但似乎没有任何效果。所幸大王并未感到身体不适,尽管有瘴气缠身,仍能毫无窒碍地进行朝议。 「那么,关于先前三座邑发生的灾难——」 「关于这件事,亳邑已经送来了书简。请陛下让旁人回避。」 晏仲向大王出示竹简。 「枫牙送来的吗?嗯。」 阳甲命令利条及晏仲以外的官员暂且退下。 「臣等告退。」 等到官吏与卫兵们离开之后,利条走到大王的身边,伸出纤细的白皙手指轻拨大王的肩头,瘴气如同以往又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怎么了?又有妖魔或其他东西在了吗?」 阳甲不安地环顾四周。 「只是只会带来风寒的杂妖悄悄靠近,不是什么值得烦心的事。」 利条挂着微笑,返回座位。倘若如实说出那些瘴气就像是苍蝇聚集于秽物旁一般,无论怎么去除还是会再缠上来,软弱的大王有可能连心也会生病吧。 「是吗?难怪我从今早开始就觉得全身发冷。嗯,肩膀轻松多了。」 阳甲转动脖子,脸色明亮许多。 大王立即催促晏仲,念出竹简的内容。 枫牙寄给阳甲王的竹简当中,写道袭击屈邑、陶邑和陕邑的是头凶残的妖魔,于亳邑出现时,是炎招戈的使用者晄驱使化蛇消灭了它。不出所料,妖魔的真面目是驳、以及晄收服了驳等事都省略了 「是吗是吗!又是那个小男孩吗……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王都会遭到袭击了呢。」 大王看来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由于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一事并未公诸于世,因此这回晄消灭妖魔一事,也希望依然能够保密。」 「本王知道。那头妖魔就连屈邑的眉军也无法摆平吧?现在竟然被一名十五岁的少年消灭,若是被全国人民知道了,吾等的面子可挂不住。」 阳甲的神情显得有些惋惜,但又立即笑颜逐开: 「话虽如此,若不是有那名男孩,殷朝或许早就灭亡了。至少该封给他一点赏赐才行呢。」 (妖魔不断聚集在炎招戈的使用者身边,跟大王的异变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望着阳甲走出大室的背影,占卜未来的占术师心生不安。 黄河泛滥后,夏禹因此得到了炎招戈。夏朝最后一代帝王桀施行暴政,汤王成了新一任炎招戈的主人。历经漫长的岁月之后,如今是晄—— 「利条大人,怎么了吗?」 刚正不阿的宰相笑容可掬地捻着白须。由于他相当喜欢晄,因此对晄消灭了妖魔一事相当开心。 「不,没什么。」 利条回以优雅的笑容,行礼后站起身。穿过大殿的大门后,外头是风和日丽的大晴天,利条感到刺眼地眯起双眼。 (缠绕在晄身上,那道清浊并存的光芒也让人在意。) 天空毫无云朵,冬季的太阳耀眼地绽放着白光,但在利条眼中,却像是殷的未来将掀起惊涛骇浪的前兆。 * 「晄!王都派来了王使——」 枫牙火速跃下马匹奔进晄的家中,却在见到屋内混乱吵杂的景象后,不由得哑然失声。 「枫牙殿下,怎么了吗?」 栓好马匹,随后跟着跨进家门的累焰也目瞪口呆。 最先跃入眼帘的,是不知为何在屋内茂盛成长的一片稻穗。数只乌鸦正在稻穗上头飞舞,小蛇姿态的汪李也一同振翅穿梭其中。 「呀~呀~!不要靠过来啦!去去!」 莉由也大惊失色地猛挥着勺子与菜刀。 「呜哇!呜哇哇~」 晄在穗子沉重低垂的金黄色小稻田中东奔西窜。 数只老鼠和小猫在稻子的根部跑来跑去,一头与猫同等大小的珍珠色小马也正在追赶它们。马的额际上生有小指大小的独角。似乎是也空。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臣也不清楚……」 见到两个人呆伫在原地,莉由立即厉声喝道: 「王爷!不要光是看快点想办法吧!动作快,不要拖拖拉拉的!」 「为什么地板上会冒出稻子啊?」 好不容易赶走了乌鸦、猫和老鼠,枫牙开始与累焰、晄一同割起稻子。 小蛇姿态的汪李将割下的稻子叼在口中堆在入口处,莉由则是垮着一张俏脸开始动手准备午饭。 「这是平圃的米。」 小马姿态的也空——也就是炜白答道,同时用前脚按住抹布擦拭地板。 炜白开始解释:是昨晚半夜同族的伙伴们担心他们的粮食不足,于是送来了稻种。而且那是一种不问季节和场所,只要一撒下地就会马上结穗的珍贵稻米,本来打算今天至领地播种,因此事先浸泡在水中,却冒出了想吃稻种的老鼠,接着又出现了想捕捉老鼠的猫儿和乌鸦,装有稻种的容器于是翻覆,地板上才会长出稻子。 「幸好是大丰收……」 枫牙不晓得该祝贺他们,还是该同情他们。 「混乱平息了吗?哎呀,王爷殿下。」 这时内侧的房门约略打开了一寸,舜露出一对眼睛来。 「原来你在啊……」 「操纵也空……不,炜白的人是章玄。」 稻子收割完毕后,枫牙与晄等人一同坐在火炉边,然后开口宣布。 「章玄——?」 晄瞪大双眼,舜则是微微挑起单眉。 「今早王使赶来居城,利条大人寄来的密函也一同送达我手中。当时利条大人似乎感受到了章玄法术的气息,于是使用了鉴寻找。」 但是,利条还是无法得知章玄的下落,迄今仍然下落不明。 「为什么章玄想杀了我呢?」 「不知道。如果鬼方想编制大规模的眉军,使唤妖魔作为士兵的话,炎招戈的使用者就是一大眼中钉。但是根据我调查的结果,鬼方的王族与军队甚至还不晓得炎招戈的存在。」 「那么,章玄并没有将小晄的事泄露给鬼方知道吧。」 舜松了口气。 「关于那名使寓的少年,有掌握到什么消息吗?目前还没抓到他吧。」 对于那名还是少年的使寓术者,舜暗自怀有戒慎之心。 因为对方不只是让晄的浊光增强,制造出让炜白袭击晄的直接动机,设置在操控炜白的咒具周围的结界中心地带,也使用了寓的尸体。 「详细背景我们也不晓得。被捕的刺客们似乎都被下了诅咒,只要多嘴就会当场死亡,因此不管怎么问他们都不回答。只知道他们称作师父的咒术师,是在十五前捡到了还是婴儿的使寓少年,以及那名少年是全权负责与雇主——也就是章玄联络的人。就连累焰的占卜也无法卜出行踪的话,表示他是相当厉害的咒术师吧。」 「在十五年前捡到的……吗?」 舜的双眼微微蒙上阴影。 「和我同年呢,这也是某种缘分吗……」 晄心情复杂地呢哺。 「王爷,要吃午饭吗?虽然不是什么美味的佳肴。」 这时莉由忽然开口。 尽管语气怎么样都称不上是和蔼可亲,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请他留下吃饭。 「唔、嗯,麻烦你了。」 枫牙脸颊微红,手足无措地应道。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抱歉我现在才说,其实王宫会派来王使,是因为大王颁下了敕令,要再封予晄新的领地。」 当一群人围在火炉旁吃饭时,枫牙开口说道。 「咦!为什么?」 晄睁大双眼。 「因为我已向大王禀报,说是晄以炎招戈消灭了袭击三座邑的妖魔,因此大王决定给你赏赐。我已请求大王勿将此事公开,因此地位仍然是田。」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举动呢?这样未免太过招摇,大王往后有可能都会来命令小晄负责斩妖除魔吧?」 舜斜眼睨向枫牙。 「嗯~这点我也有想过,可是分明没有出动过亳邑的眉军,总不能说是我消灭的吧,所以我才认为,炎招戈的使用者差遣化蛇消灭了妖魔这个说法是最自然合理的——」 「如果有人来委托小晄斩妖除魔的话,请王爷殿下你务必要彻底拒绝哦。那么,小晄要统治哪里?请选一个不用耗费太多心力的地方吧。」 「在晄以前受封的领地南边,有个名为野午的小村落,那里如何?晄若是掌管那里的话,就能请野午的村民去耕种领地了。一旦农耕时节真的到来,光靠晄一个人播种除草会太勉强吧?那一带水源不多,野午也相当贫困,若能租借到晄的田地,村民的生活也会改善许多。」 「先前那块土地明明都是小晄在辛苦开垦,总觉得有点吃亏呢。」 舜噘起嘴唇。 「野午村至今缴给城里的税租,也会由晄接收。我先把今年的税租给晄吧。」 枫牙接着为众人试算,一旦晄成为野午的领主,借出现在拥有的领地后,明年将能得到的收入。这样试算下来,若将晄自身的收获数量,与野午村民缴纳的租金加起来的话,初估约会有三百石。 「难不成…我们家……要变成有钱人了?杂菜粥里可以不再只放灰藿,还能出现菠菜和青江菜?也用不着再从旁边的邻居家里偷摘韭菜和芋头梗了吗?」 莉由的双颊不仅兴奋地涨红,就连眼眶也变得湿润。知道一家人终于可以摆脱长年来的贫穷生活后,心里一定是无限感动吧。枫牙与累焰不禁向莉由投以心疼的目光。 「对晄而言,我想至少总比只有他一个人耕种领地来得好吧;但对野午的村民而言,生活却能改善很多。晄,你愿意接受吗?」 爬到我所在的位置来吧——在晄耳中,枫牙仿佛是在这么说着。 枫牙赐予的,既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得到财富的富饶农村,也不是捉摸不定的商人们居住的城镇,反而是给他被贫困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小村落,这是为了让他成为能以人民生活为第一考量的领主,所给予的学习的第一步。 「嗯!我要试试看。至今都是爹娘、舜哥和莉姊给予了我很多很多东西。不只是衣服食物这种看得到的东西,还有许多肉眼无法瞧见的事物——」 虽然无法顺利表达,但爱情与幸福这些词汇也许是最贴切的吧。 「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给过别人这些东西。」 才没有这回事——汪李与炜白各自在心中反驳,但都没有说出口。 「我想将至今得到的东西,一点一滴回报给舜哥和莉姊,如果可以分给野午的村民们就更好了。虽然不晓得现在的我可以做到什么事,但我想先努力这么做——」 这样也算是赎罪的一种吧?晄暗暗心想。 尽管表达不足,但是晄的心愿,已经充分地传达给了舜、莉由,和两头妖魔。 「你会成为一个好领主的。」 枫牙扬起嘴角微笑。 终 「咻~」严冬的冷风吹拂过一片干枯的草原。 「真的假的……」 莉由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村落。 枫牙带着众人,自晄的领地走了约莫两刻钟后到达的村落,就只有五户人家而已。而且住家的柱子还扭曲倾斜,屋顶也斑驳脱落,每间都是看来随时会倒塌的破旧屋子。若不是晒衣竿上晾着满是补丁的布衣,和洗至褪色的襁褓,他们定会以为这是废弃民宅直接略过。 「我至今一直认为我们家很穷……难不成其实算是有钱人?」 至少自家的屋子还有密实的屋顶。 「我前阵子不是有四天不在家吗?当时曾经路过这里,遇见了一位脸色苍白的女性。她的身材非常瘦弱,头发也没有盘起,我还以为她铁定是幽灵,所以吓得拔腿就跑,现在看来确实是活生生的人类呢。」 多半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舜打了个哆嗦。 「这一带没有什么水源,没办法进行农耕。听说这里的村民都是生活艰苦地在后山打猎过活,可是猎物虽然丰富,周围也有很多豺狼虎豹,没有办法太过深入山里。」 昌抬头看向紧邻于村落后方的山头。由于昌认识野午的居民,于是请他一同前来。他们并未告知他阳甲王颁布的敕令一事,仅是以枫牙增加了晄的领地为由搪塞过去。 「嗯…如果是豺狼虎豹的话还能想点办法……」 晄拍向自己一路骑乘的马儿鼻尖。虽然是头随处可见的褐色马匹,但其实是炜白变化而成的。只要有他在,豺狼虎豹也不足为惧,可是…… 「这里的居民会接受我吗……」 尽管先前已发下豪语,希望能和野午的村民一起同甘共苦,但这里与其说是太过贫穷,不如说是太过诡异。 「只是屋子破烂了点,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好人哦。用不着担心,我会跟你一起一一拜访他们的。」 昌拍了拍晄的肩膀。 「不过这个时间男人们还没打猎回来吧。要不要在这附近巡视一下?我来带路吧。」 昌带着晄迈出步伐。 「等一下,我也一起去!」 莉由撩起裙摆跟在晄两人身后。 「明明有沼泽,却没有水在流动呢。」 「现在虽然干涸了,但一旦降下大雨,这里就会积很多水了。」 「如果挖通水路,将水储存在这个洼地里的话,那一带的杂木林或许就可以开垦成田地哦!」 望着开拓斗志已经火远点燃的三人,枫牙开心地说道: 「晏仲大人对此次一事特别高兴,还吩咐我新年前往王都朝贡时,要带晄一起前往,似乎是想当面表扬他一番。」 「一切都正一步步按照计划进行呢——你该不会正在这样暗自窃喜吧?」 至今一直望着弟妹的舜将视线瞟向枫牙。 「嗯,是啊。让晄成为独当一面的领主,是我的目标嘛。能够得到当朝名宰相的赏识,对晄的将来也不是件坏事。」 枫牙从容自若地挺起胸膛。 「而且还送这种东西过来企图贿赂小晄,你这是痴心妄想哦。小晄可不是那种会被金钱拉拢的孩子。」 舜挥向装在炜白背上的马鞍。这个马鞍作工精细,上头还缀有精致的雕刻,是枫牙为了晄特别请人制作的。 「我才不是想贿赂——我只是因为没能完成替他买马的约定,所以至少想替他做个马鞍罢了,而且这可不是路上随处都有贩售的东西。」 「那么,你会送鞋子给莉由,跟小晄没有关系,是基于另一层非常深~厚的含意吧?我认为你这招可真是攻其不备呢。」 舜扬起牲畜无害晄笑容,看向枫牙。 「……我并没有其他深厚的含意,也不是攻其不备哦……」 枫牙微微低下头来,别开目光。 送来马鞍的同时,枫牙也致赠了一双鞋子给莉由。当他在皮革艺品工匠那里订制马鞍时,凑巧看见一双鞋的款式与先前炜白变化成的白鞋十分相似,就是莉由曾说过「好想穿穿看这种鞋」的那一只。他并不是想讨莉由的欢心,也不是想卖晄一个人情,只是单纯地想见到莉由开心的笑脸而已。 但是她却回道:「您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当场推回给他。 「我不想因为拿了王爷的东西,而增加小晄与大哥的负担。」 这就是她拒绝的理由。 「一般如果是我这种身分的人致赠物品,百姓就算不想要也会收下,然后不得不假意致谢一番——她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 身为一个男人,这种情况枫牙本该觉得颜面尽失,但他却莫名开心。 「毕竟是我的妹妹嘛。不过,我事先声明哦,莉由是不会让给你的。小晄也是。但如果你送给我们能够长生不老的桃子,或是吃了之后就不会溺水的沙棠,或是穿上就能飞天的羽衣,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舜傲慢地抬起下颚,俯视枫牙。 「那种东西哪可能找得到啊!」 「这只是一种比喻,也就是我绝对不会把小晄和莉由让给你。」 炜白一直静静听着殷朝王爷与稀世咒具师之间的幼稚对话,这时突然抬起头来。 「怎么了?」 见到炜白非比寻常的模样,累焰不由得伸手探向剑柄。 「我要出远门一趟,帮我跟小晄说一声。」 「炜白殿下,请您等一下!」 累焰慌忙阻止,但炜白已踩着高亢的马蹄声,转眼间跑得不见踪影。 「奇怪了~炜白到底跑去哪里了呀?」 夜色已经降临,炜白还没返家。 拜访野午村民们一事也平安落幕,原本今晚还打算邀请他们来到家里,举办一场简单的庆祝宴会,但由于炜白忽然消失,他们也完全失去了兴致。 「该不会是章玄诅咒的咒力还没消除,跑去其他地方狩猎人类了吧?」 由于忧心这种情况发生,枫牙没有返回居城,留在晄家中等待炜白归来。 「搞不好是跑去积石山了。」 小蛇汪李抬起蛇首看向西方。 「积石山?」 「就是炜白先前居住的高山。它位在黄河的遥远上游,比黄土高原还要更上面。我的眷属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后,发现炜白曾经在那里生活。」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他突然怀念起故乡了吗?可是,炜白是在那里被人下咒的吧。要是又遇到什么危险的话……」 晄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众人一同抬头。 「炜白?」 晄冲到家门口的同时,大门霍然敞开,炜白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终于回来了……」 晄差点当场瘫坐在地,枫牙与舜等人也松了一大口气。 「怎么了吗?」 炜白讶异地环视众人。 「什么怎么了!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我稍微去了一下昆仑山。」 「昆仑山——?」 这可不是能用「稍微」一语带过的距离。昆仑山位于这个世界的西边尽头,是诸神居住的仙山。 「不要乱开玩笑!我们可是非常担心你呢——」 「我没有乱开玩笑,我真的去了一趟昆仑山。」 「该不会你搞错了,其实是去了某座不知名的山吧?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昆仑山呢?」 听了晄的疑问,他从怀中拿出一颗形状似李的鲜红果实。 「为了采这个。」 「这是什么?好像 跟李子有点不太一样,可是这种季节树会结果子吗?」 「这是沙棠。」 「沙棠?」 枫牙、累焰与舜同时错愕大叫。 「在野午的村落那里,我听到舜和枫牙提起了沙棠——」 炜白当时回想起先前他险些将晄吃下肚的那个时候,掉落河边的晄十分害怕的模样。依据英招赐予他的智慧,他得知沙棠是种昆仑山的果实,而且吃了它之后就不会溺水。 「会害怕的话,是因为不会游泳吧。我在想只要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溺水,就不会怕水了,所以跑去采沙棠。」 「真不敢置信……只花半天就往返了昆仑山吗?」 枫牙等人看向炜白手中的果实目瞪口呆。 「居然为了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想让小晄开心。」 炜白静静微笑。 「嗯,谢谢你!我好高兴。那么,我现在就来吃吃看吧!」 晄自炜白手中接过沙棠,塞进嘴里。 「啊啊啊啊……」 不知为何枫牙、舜、莉由,连累焰也发出了怪叫声。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四个人将脸转向其他方向,只有视线定在晄的手上。 「好吃!」 晄的双眼顿时绽放出光芒: 「非常甜但又有点酸——对不起哦,只有我一个人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不不,因为这是炜白为小晄摘回来的呀。」 舜温柔一笑,嘴角却莫名有些僵硬。 (怕水的(小)晄(少爷)是这么可爱,居然多此一举……) ——此乃他们的真心话。不过晄和炜白都没察觉。 「怎么样?不怕水了吗?」 莉由也以有些古怪的笑脸看向晄。 「嗯~不知道耶。不实际上泡在水里的话——」 晄歪过脑袋: 「可是,可以等到夏天再尝试吗?现在天气还太冷了。」 晄说完后,炜白摇了摇头: 「沙棠的效用约只有一天一夜,无法持续到夏天。」 「什么嘛~」 四个人霎时放松肩膀的力量。 「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小蛇姿态的汪李哼了一声。其实他也希望晄永远都怕水,但一辈子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翌年夏天,炜白又跑了一趟昆仑山,为晄摘来了沙棠。晄吃下后,随即试着走入黄河。 「哇~还是不行!就算知道不会溺水,怕的东西还是怕嘛!」 水才刚深及腰际,晄就脸色惨白地跑上河岸,惹得大哥、大姊,王爷与其亲信,以及水妖之王哈哈大笑。 后记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这回也蒙受了伊藤明十老师和责任编辑大人不少的照顾。承蒙伊藤老师将这个故事的世界不断扩展开来。多亏了美丽的插图,让人觉得多少可以原谅那个令人头痛的新角色呢(笑)。另外,编辑大人则负责驾驭擅自跑来跑去的登场人物们。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各位读者的意见了。面对古代中国这个世界,在我往往想要宣告投降的时候,都是各位的鼓励让我继续努力下去。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会在the beans vol.14(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七日发行)上发表短篇作品。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在第二集过后,晄一行人前往参加王都的新年庆典,在那里遇到了王都当中的神只(伊藤老师画的q版人物很可爱哦~)。 那么,在这天气寒冷之际,请大家务必小心保重身体。我会衷心期盼再相逢的日子。 村田栞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这回也蒙受了伊藤明十老师和责任编辑大人不少的照顾。承蒙伊藤老师将这个故事的世界不断扩展开来。多亏了美丽的插图,让人觉得多少可以原谅那个令人头痛的新角色呢(笑)。另外,编辑大人则负责驾驭擅自跑来跑去的登场人物们。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各位读者的意见了。面对古代中国这个世界,在我往往想要宣告投降的时候,都是各位的鼓励让我继续努力下去。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会在the beans vol.14(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七日发行)上发表短篇作品。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在第二集过后,晄一行人前往参加王都的新年庆典,在那里遇到了王都当中的神只(伊藤老师画的q版人物很可爱哦~)。 那么,在这天气寒冷之际,请大家务必小心保重身体。我会衷心期盼再相逢的日子。 村田栞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这回也蒙受了伊藤明十老师和责任编辑大人不少的照顾。承蒙伊藤老师将这个故事的世界不断扩展开来。多亏了美丽的插图,让人觉得多少可以原谅那个令人头痛的新角色呢(笑)。另外,编辑大人则负责驾驭擅自跑来跑去的登场人物们。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各位读者的意见了。面对古代中国这个世界,在我往往想要宣告投降的时候,都是各位的鼓励让我继续努力下去。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会在the beans vol.14(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七日发行)上发表短篇作品。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在第二集过后,晄一行人前往参加王都的新年庆典,在那里遇到了王都当中的神只(伊藤老师画的q版人物很可爱哦~)。 那么,在这天气寒冷之际,请大家务必小心保重身体。我会衷心期盼再相逢的日子。 村田栞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这回也蒙受了伊藤明十老师和责任编辑大人不少的照顾。承蒙伊藤老师将这个故事的世界不断扩展开来。多亏了美丽的插图,让人觉得多少可以原谅那个令人头痛的新角色呢(笑)。另外,编辑大人则负责驾驭擅自跑来跑去的登场人物们。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各位读者的意见了。面对古代中国这个世界,在我往往想要宣告投降的时候,都是各位的鼓励让我继续努力下去。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会在the beans vol.14(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七日发行)上发表短篇作品。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在第二集过后,晄一行人前往参加王都的新年庆典,在那里遇到了王都当中的神只(伊藤老师画的q版人物很可爱哦~)。 那么,在这天气寒冷之际,请大家务必小心保重身体。我会衷心期盼再相逢的日子。 村田栞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这回也蒙受了伊藤明十老师和责任编辑大人不少的照顾。承蒙伊藤老师将这个故事的世界不断扩展开来。多亏了美丽的插图,让人觉得多少可以原谅那个令人头痛的新角色呢(笑)。另外,编辑大人则负责驾驭擅自跑来跑去的登场人物们。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各位读者的意见了。面对古代中国这个世界,在我往往想要宣告投降的时候,都是各位的鼓励让我继续努力下去。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会在the beans vol.14(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七日发行)上发表短篇作品。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在第二集过后,晄一行人前往参加王都的新年庆典,在那里遇到了王都当中的神只(伊藤老师画的q版人物很可爱哦~)。 那么,在这天气寒冷之际,请大家务必小心保重身体。我会衷心期盼再相逢的日子。 村田栞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这回也蒙受了伊藤明十老师和责任编辑大人不少的照顾。承蒙伊藤老师将这个故事的世界不断扩展开来。多亏了美丽的插图,让人觉得多少可以原谅那个令人头痛的新角色呢(笑)。另外,编辑大人则负责驾驭擅自跑来跑去的登场人物们。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各位读者的意见了。面对古代中国这个世界,在我往往想要宣告投降的时候,都是各位的鼓励让我继续努力下去。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会在the beans vol.14(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七日发行)上发表短篇作品。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在第二集过后,晄一行人前往参加王都的新年庆典,在那里遇到了王都当中的神只(伊藤老师画的q版人物很可爱哦~)。 那么,在这天气寒冷之际,请大家务必小心保重身体。我会衷心期盼再相逢的日子。 村田栞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这回也蒙受了伊藤明十老师和责任编辑大人不少的照顾。承蒙伊藤老师将这个故事的世界不断扩展开来。多亏了美丽的插图,让人觉得多少可以原谅那个令人头痛的新角色呢(笑)。另外,编辑大人则负责驾驭擅自跑来跑去的登场人物们。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各位读者的意见了。面对古代中国这个世界,在我往往想要宣告投降的时候,都是各位的鼓励让我继续努力下去。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会在the beans vol.14(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七日发行)上发表短篇作品。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在第二集过后,晄一行人前往参加王都的新年庆典,在那里遇到了王都当中的神只(伊藤老师画的q版人物很可爱哦~)。 那么,在这天气寒冷之际,请大家务必小心保重身体。我会衷心期盼再相逢的日子。 村田栞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这回也蒙受了伊藤明十老师和责任编辑大人不少的照顾。承蒙伊藤老师将这个故事的世界不断扩展开来。多亏了美丽的插图,让人觉得多少可以原谅那个令人头痛的新角色呢(笑)。另外,编辑大人则负责驾驭擅自跑来跑去的登场人物们。最让我高兴的,莫过于各位读者的意见了。面对古代中国这个世界,在我往往想要宣告投降的时候,都是各位的鼓励让我继续努力下去。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另外,我会在the beans vol.14(二〇一〇年一月二十七日发行)上发表短篇作品。故事的发生时间是在第二集过后,晄一行人前往参加王都的新年庆典,在那里遇到了王都当中的神只(伊藤老师画的q版人物很可爱哦~)。 那么,在这天气寒冷之际,请大家务必小心保重身体。我会衷心期盼再相逢的日子。 村田栞 新年快乐!敝人与《东方妖游记》本书,今年也请各位继续多多指教!虽然在此做解说稍嫌多余,但据说殷商时期将早晨称为「旦」,因此一年最初的早晨,一月一日就称作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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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东方妖游纪行 汪李的自言自语 我可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既能够保护小晄免于溺水,还可以降雨滋润小晄所统管的干燥台地。 唔~我的确是没办法像炜白一样变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无法变成马载着小晄,或是搬运重物…… 可是,那是因为莉由讨厌我变成人形啊! 我变作人形的话,也可以帮忙洗衣服或汲水啊! 小晄!你可别忘了与你一同拥有河伯的庇护,最先向你宣誓忠诚的我哦!! 东方妖游纪行 以心纺织的第二盟约篇 晄 心明明非常脆弱,却又非常强韧呢。那时候我好害怕。一下子在想莉姊要是死掉的话……一下子又因为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害,又会怨恨对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的地步。明明是自己的情感,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舜 至少还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所以人才会去珍惜自己的心,和他人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想法,有时会伤害到别人呀。 晄 嗯。所以呀,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被舜哥和莉姊保护着。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幸福……谢谢你们! 莉由 小晄……!这点我也一样哦!有大哥和小晄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保护大家! 舜 变强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不能忘记哦。小晄若是不快乐的话,我和莉由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啊。 枫牙 是啊。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牺牲他人的话,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 舜 就会说好听话……我为了小晄的幸福什么事都愿意做哦,任何事都行。就算要与全殷为敌也无所谓。 枫牙 (那个眼神是认真的!舜这家伙,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晄就毁灭整个殷朝!) 汪李 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东方妖游纪行 汪李的自言自语 我可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既能够保护小晄免于溺水,还可以降雨滋润小晄所统管的干燥台地。 唔~我的确是没办法像炜白一样变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无法变成马载着小晄,或是搬运重物…… 可是,那是因为莉由讨厌我变成人形啊! 我变作人形的话,也可以帮忙洗衣服或汲水啊! 小晄!你可别忘了与你一同拥有河伯的庇护,最先向你宣誓忠诚的我哦!! 东方妖游纪行 以心纺织的第二盟约篇 晄 心明明非常脆弱,却又非常强韧呢。那时候我好害怕。一下子在想莉姊要是死掉的话……一下子又因为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害,又会怨恨对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的地步。明明是自己的情感,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舜 至少还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所以人才会去珍惜自己的心,和他人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想法,有时会伤害到别人呀。 晄 嗯。所以呀,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被舜哥和莉姊保护着。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幸福……谢谢你们! 莉由 小晄……!这点我也一样哦!有大哥和小晄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保护大家! 舜 变强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不能忘记哦。小晄若是不快乐的话,我和莉由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啊。 枫牙 是啊。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牺牲他人的话,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 舜 就会说好听话……我为了小晄的幸福什么事都愿意做哦,任何事都行。就算要与全殷为敌也无所谓。 枫牙 (那个眼神是认真的!舜这家伙,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晄就毁灭整个殷朝!) 汪李 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东方妖游纪行 汪李的自言自语 我可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既能够保护小晄免于溺水,还可以降雨滋润小晄所统管的干燥台地。 唔~我的确是没办法像炜白一样变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无法变成马载着小晄,或是搬运重物…… 可是,那是因为莉由讨厌我变成人形啊! 我变作人形的话,也可以帮忙洗衣服或汲水啊! 小晄!你可别忘了与你一同拥有河伯的庇护,最先向你宣誓忠诚的我哦!! 东方妖游纪行 以心纺织的第二盟约篇 晄 心明明非常脆弱,却又非常强韧呢。那时候我好害怕。一下子在想莉姊要是死掉的话……一下子又因为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害,又会怨恨对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的地步。明明是自己的情感,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舜 至少还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所以人才会去珍惜自己的心,和他人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想法,有时会伤害到别人呀。 晄 嗯。所以呀,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被舜哥和莉姊保护着。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幸福……谢谢你们! 莉由 小晄……!这点我也一样哦!有大哥和小晄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保护大家! 舜 变强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不能忘记哦。小晄若是不快乐的话,我和莉由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啊。 枫牙 是啊。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牺牲他人的话,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 舜 就会说好听话……我为了小晄的幸福什么事都愿意做哦,任何事都行。就算要与全殷为敌也无所谓。 枫牙 (那个眼神是认真的!舜这家伙,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晄就毁灭整个殷朝!) 汪李 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东方妖游纪行 汪李的自言自语 我可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既能够保护小晄免于溺水,还可以降雨滋润小晄所统管的干燥台地。 唔~我的确是没办法像炜白一样变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无法变成马载着小晄,或是搬运重物…… 可是,那是因为莉由讨厌我变成人形啊! 我变作人形的话,也可以帮忙洗衣服或汲水啊! 小晄!你可别忘了与你一同拥有河伯的庇护,最先向你宣誓忠诚的我哦!! 东方妖游纪行 以心纺织的第二盟约篇 晄 心明明非常脆弱,却又非常强韧呢。那时候我好害怕。一下子在想莉姊要是死掉的话……一下子又因为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害,又会怨恨对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的地步。明明是自己的情感,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舜 至少还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所以人才会去珍惜自己的心,和他人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想法,有时会伤害到别人呀。 晄 嗯。所以呀,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被舜哥和莉姊保护着。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幸福……谢谢你们! 莉由 小晄……!这点我也一样哦!有大哥和小晄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保护大家! 舜 变强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不能忘记哦。小晄若是不快乐的话,我和莉由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啊。 枫牙 是啊。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牺牲他人的话,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 舜 就会说好听话……我为了小晄的幸福什么事都愿意做哦,任何事都行。就算要与全殷为敌也无所谓。 枫牙 (那个眼神是认真的!舜这家伙,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晄就毁灭整个殷朝!) 汪李 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东方妖游纪行 汪李的自言自语 我可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既能够保护小晄免于溺水,还可以降雨滋润小晄所统管的干燥台地。 唔~我的确是没办法像炜白一样变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无法变成马载着小晄,或是搬运重物…… 可是,那是因为莉由讨厌我变成人形啊! 我变作人形的话,也可以帮忙洗衣服或汲水啊! 小晄!你可别忘了与你一同拥有河伯的庇护,最先向你宣誓忠诚的我哦!! 东方妖游纪行 以心纺织的第二盟约篇 晄 心明明非常脆弱,却又非常强韧呢。那时候我好害怕。一下子在想莉姊要是死掉的话……一下子又因为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害,又会怨恨对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的地步。明明是自己的情感,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舜 至少还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所以人才会去珍惜自己的心,和他人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想法,有时会伤害到别人呀。 晄 嗯。所以呀,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被舜哥和莉姊保护着。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幸福……谢谢你们! 莉由 小晄……!这点我也一样哦!有大哥和小晄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保护大家! 舜 变强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不能忘记哦。小晄若是不快乐的话,我和莉由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啊。 枫牙 是啊。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牺牲他人的话,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 舜 就会说好听话……我为了小晄的幸福什么事都愿意做哦,任何事都行。就算要与全殷为敌也无所谓。 枫牙 (那个眼神是认真的!舜这家伙,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晄就毁灭整个殷朝!) 汪李 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东方妖游纪行 汪李的自言自语 我可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既能够保护小晄免于溺水,还可以降雨滋润小晄所统管的干燥台地。 唔~我的确是没办法像炜白一样变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无法变成马载着小晄,或是搬运重物…… 可是,那是因为莉由讨厌我变成人形啊! 我变作人形的话,也可以帮忙洗衣服或汲水啊! 小晄!你可别忘了与你一同拥有河伯的庇护,最先向你宣誓忠诚的我哦!! 东方妖游纪行 以心纺织的第二盟约篇 晄 心明明非常脆弱,却又非常强韧呢。那时候我好害怕。一下子在想莉姊要是死掉的话……一下子又因为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害,又会怨恨对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的地步。明明是自己的情感,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舜 至少还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所以人才会去珍惜自己的心,和他人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想法,有时会伤害到别人呀。 晄 嗯。所以呀,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被舜哥和莉姊保护着。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幸福……谢谢你们! 莉由 小晄……!这点我也一样哦!有大哥和小晄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保护大家! 舜 变强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不能忘记哦。小晄若是不快乐的话,我和莉由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啊。 枫牙 是啊。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牺牲他人的话,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 舜 就会说好听话……我为了小晄的幸福什么事都愿意做哦,任何事都行。就算要与全殷为敌也无所谓。 枫牙 (那个眼神是认真的!舜这家伙,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晄就毁灭整个殷朝!) 汪李 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东方妖游纪行 汪李的自言自语 我可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既能够保护小晄免于溺水,还可以降雨滋润小晄所统管的干燥台地。 唔~我的确是没办法像炜白一样变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无法变成马载着小晄,或是搬运重物…… 可是,那是因为莉由讨厌我变成人形啊! 我变作人形的话,也可以帮忙洗衣服或汲水啊! 小晄!你可别忘了与你一同拥有河伯的庇护,最先向你宣誓忠诚的我哦!! 东方妖游纪行 以心纺织的第二盟约篇 晄 心明明非常脆弱,却又非常强韧呢。那时候我好害怕。一下子在想莉姊要是死掉的话……一下子又因为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害,又会怨恨对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的地步。明明是自己的情感,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舜 至少还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所以人才会去珍惜自己的心,和他人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想法,有时会伤害到别人呀。 晄 嗯。所以呀,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被舜哥和莉姊保护着。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幸福……谢谢你们! 莉由 小晄……!这点我也一样哦!有大哥和小晄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保护大家! 舜 变强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不能忘记哦。小晄若是不快乐的话,我和莉由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啊。 枫牙 是啊。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牺牲他人的话,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 舜 就会说好听话……我为了小晄的幸福什么事都愿意做哦,任何事都行。就算要与全殷为敌也无所谓。 枫牙 (那个眼神是认真的!舜这家伙,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晄就毁灭整个殷朝!) 汪李 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东方妖游纪行 汪李的自言自语 我可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既能够保护小晄免于溺水,还可以降雨滋润小晄所统管的干燥台地。 唔~我的确是没办法像炜白一样变化成各式各样的东西,也无法变成马载着小晄,或是搬运重物…… 可是,那是因为莉由讨厌我变成人形啊! 我变作人形的话,也可以帮忙洗衣服或汲水啊! 小晄!你可别忘了与你一同拥有河伯的庇护,最先向你宣誓忠诚的我哦!! 东方妖游纪行 以心纺织的第二盟约篇 晄 心明明非常脆弱,却又非常强韧呢。那时候我好害怕。一下子在想莉姊要是死掉的话……一下子又因为知道爹和娘其实是被人杀害,又会怨恨对方到什么也无法思考的地步。明明是自己的情感,自己却也束手无策。 舜 至少还能察觉到自己心情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所以人才会去珍惜自己的心,和他人的心。因为自以为是的想法,有时会伤害到别人呀。 晄 嗯。所以呀,我才注意到原来我一直被舜哥和莉姊保护着。所以才能一直这么幸福……谢谢你们! 莉由 小晄……!这点我也一样哦!有大哥和小晄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晄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保护大家! 舜 变强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你不能忘记哦。小晄若是不快乐的话,我和莉由也不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们最重要的弟弟啊。 枫牙 是啊。为了某个人的幸福而牺牲他人的话,这并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 舜 就会说好听话……我为了小晄的幸福什么事都愿意做哦,任何事都行。就算要与全殷为敌也无所谓。 枫牙 (那个眼神是认真的!舜这家伙,搞不好会为了保护晄就毁灭整个殷朝!) 汪李 我也在遇见小晄后看到了光芒。你一定要永远保持着笑容。 晄 嗯!可以认识汪李和炜白,还有枫牙与累焰,大家像亲人一样聚在一起,幸福就会不断增加累积呢! 炜白 小晄给予了我思考的意志,所以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凡间。 晄 炜白你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一起加油吧! 枫牙 晄,与你相遇,我也很幸福哦。我会守护着你,不再离开你的身边。 晄 枫牙,你这样说太夸张了啦。毕竟住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汪李和炜白也在,我也会好好锻炼的,你放心吧! 舜 请你不要再将我家的小晄当作是某个人的替身,作出那种奇怪的发言。我们的家务事会由我们自己解决,请你不用操心好好专注在工作上吧。 枫牙 我是以领主的身分在关心你们一家人! 舜 虽是关心对方,但所作所为之于对方不一定全是好事。请你将这句话牢牢刻在心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累焰 枫牙殿下,趁着现在舜少爷还能保持微笑的时候,快点撤退比较明智哦。因为舜少爷身后的一只钺开始发出奇怪的声音了。 枫牙 你觉得他那样看起来是在微笑? 累焰 是的。臣认为,恶魔宣告死亡时的微笑,长得肯定就像是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吧。 枫牙 ……我们快点撤退吧。 序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这个世界西边的尽头,与黄河衔接之处有高山昆仑之丘。黄帝与西王母等诸神居住于昆仑山上,由名为凤皇鸾鸟的鸟儿们守护祂们的宫殿。 传说凤皇的外形如鸡,鸾鸟外形如雉,皆拥有五彩羽翼,拥有五声音阶,宣告世间太平与圣王之兆。 某日,黄帝命令两只鸟儿下至凡界。 ——现今人世混乱,恶神复苏。你们需不分昼夜,共同守护人间。 黄帝说道。 不可能的——鸟儿们心想。于是凤皇负责守护白昼,鸾鸟负责守护黑夜。如同天理,白昼与黑夜必须分开一般,它们亦绝对不能并存。然而同时它们也明白,自己是存在于天理之外,以及它们在昆仑山上没有容身之处。 ——试试看吧。我们是否有能力维护人间的安宁,另外,是否有值得侍奉的主人。 于是,鸟儿们降临至人类居住的世界。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这个世界西边的尽头,与黄河衔接之处有高山昆仑之丘。黄帝与西王母等诸神居住于昆仑山上,由名为凤皇鸾鸟的鸟儿们守护祂们的宫殿。 传说凤皇的外形如鸡,鸾鸟外形如雉,皆拥有五彩羽翼,拥有五声音阶,宣告世间太平与圣王之兆。 某日,黄帝命令两只鸟儿下至凡界。 ——现今人世混乱,恶神复苏。你们需不分昼夜,共同守护人间。 黄帝说道。 不可能的——鸟儿们心想。于是凤皇负责守护白昼,鸾鸟负责守护黑夜。如同天理,白昼与黑夜必须分开一般,它们亦绝对不能并存。然而同时它们也明白,自己是存在于天理之外,以及它们在昆仑山上没有容身之处。 ——试试看吧。我们是否有能力维护人间的安宁,另外,是否有值得侍奉的主人。 于是,鸟儿们降临至人类居住的世界。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这个世界西边的尽头,与黄河衔接之处有高山昆仑之丘。黄帝与西王母等诸神居住于昆仑山上,由名为凤皇鸾鸟的鸟儿们守护祂们的宫殿。 传说凤皇的外形如鸡,鸾鸟外形如雉,皆拥有五彩羽翼,拥有五声音阶,宣告世间太平与圣王之兆。 某日,黄帝命令两只鸟儿下至凡界。 ——现今人世混乱,恶神复苏。你们需不分昼夜,共同守护人间。 黄帝说道。 不可能的——鸟儿们心想。于是凤皇负责守护白昼,鸾鸟负责守护黑夜。如同天理,白昼与黑夜必须分开一般,它们亦绝对不能并存。然而同时它们也明白,自己是存在于天理之外,以及它们在昆仑山上没有容身之处。 ——试试看吧。我们是否有能力维护人间的安宁,另外,是否有值得侍奉的主人。 于是,鸟儿们降临至人类居住的世界。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这个世界西边的尽头,与黄河衔接之处有高山昆仑之丘。黄帝与西王母等诸神居住于昆仑山上,由名为凤皇鸾鸟的鸟儿们守护祂们的宫殿。 传说凤皇的外形如鸡,鸾鸟外形如雉,皆拥有五彩羽翼,拥有五声音阶,宣告世间太平与圣王之兆。 某日,黄帝命令两只鸟儿下至凡界。 ——现今人世混乱,恶神复苏。你们需不分昼夜,共同守护人间。 黄帝说道。 不可能的——鸟儿们心想。于是凤皇负责守护白昼,鸾鸟负责守护黑夜。如同天理,白昼与黑夜必须分开一般,它们亦绝对不能并存。然而同时它们也明白,自己是存在于天理之外,以及它们在昆仑山上没有容身之处。 ——试试看吧。我们是否有能力维护人间的安宁,另外,是否有值得侍奉的主人。 于是,鸟儿们降临至人类居住的世界。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这个世界西边的尽头,与黄河衔接之处有高山昆仑之丘。黄帝与西王母等诸神居住于昆仑山上,由名为凤皇鸾鸟的鸟儿们守护祂们的宫殿。 传说凤皇的外形如鸡,鸾鸟外形如雉,皆拥有五彩羽翼,拥有五声音阶,宣告世间太平与圣王之兆。 某日,黄帝命令两只鸟儿下至凡界。 ——现今人世混乱,恶神复苏。你们需不分昼夜,共同守护人间。 黄帝说道。 不可能的——鸟儿们心想。于是凤皇负责守护白昼,鸾鸟负责守护黑夜。如同天理,白昼与黑夜必须分开一般,它们亦绝对不能并存。然而同时它们也明白,自己是存在于天理之外,以及它们在昆仑山上没有容身之处。 ——试试看吧。我们是否有能力维护人间的安宁,另外,是否有值得侍奉的主人。 于是,鸟儿们降临至人类居住的世界。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这个世界西边的尽头,与黄河衔接之处有高山昆仑之丘。黄帝与西王母等诸神居住于昆仑山上,由名为凤皇鸾鸟的鸟儿们守护祂们的宫殿。 传说凤皇的外形如鸡,鸾鸟外形如雉,皆拥有五彩羽翼,拥有五声音阶,宣告世间太平与圣王之兆。 某日,黄帝命令两只鸟儿下至凡界。 ——现今人世混乱,恶神复苏。你们需不分昼夜,共同守护人间。 黄帝说道。 不可能的——鸟儿们心想。于是凤皇负责守护白昼,鸾鸟负责守护黑夜。如同天理,白昼与黑夜必须分开一般,它们亦绝对不能并存。然而同时它们也明白,自己是存在于天理之外,以及它们在昆仑山上没有容身之处。 ——试试看吧。我们是否有能力维护人间的安宁,另外,是否有值得侍奉的主人。 于是,鸟儿们降临至人类居住的世界。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这个世界西边的尽头,与黄河衔接之处有高山昆仑之丘。黄帝与西王母等诸神居住于昆仑山上,由名为凤皇鸾鸟的鸟儿们守护祂们的宫殿。 传说凤皇的外形如鸡,鸾鸟外形如雉,皆拥有五彩羽翼,拥有五声音阶,宣告世间太平与圣王之兆。 某日,黄帝命令两只鸟儿下至凡界。 ——现今人世混乱,恶神复苏。你们需不分昼夜,共同守护人间。 黄帝说道。 不可能的——鸟儿们心想。于是凤皇负责守护白昼,鸾鸟负责守护黑夜。如同天理,白昼与黑夜必须分开一般,它们亦绝对不能并存。然而同时它们也明白,自己是存在于天理之外,以及它们在昆仑山上没有容身之处。 ——试试看吧。我们是否有能力维护人间的安宁,另外,是否有值得侍奉的主人。 于是,鸟儿们降临至人类居住的世界。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这个世界西边的尽头,与黄河衔接之处有高山昆仑之丘。黄帝与西王母等诸神居住于昆仑山上,由名为凤皇鸾鸟的鸟儿们守护祂们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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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郭大门下方,一名少年骑着栗色马匹,审视着城镇的模样。他穿着朴素的麻布衣外罩羊皮裘,左上臂戴着蛇状的银色臂环。 少年的岁数约莫是十五、六岁,头发在后颈处束起,浓眉棱角分明,眼瞳偌大如墨,拥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清秀外表。但是那对开朗的眼眸,这时却惊愕得睁得老大。 「……这些瘴气是怎么回事?」 少年——晄打了个冷颤后,拉拢皮裘衣领。 「难不成……这些全是妖魔?」 晄让马匹缓步慢行。屋檐处有头巨大的女郎蜘蛛正在织网,它有着女人的脸孔,目不转睛地盯着经过的晄。 「看来陕邑已经被妖魔侵占了呢。」 缠于少年左臂上的小蛇开口说道。乍看之下虽是臂环,但其实他是水妖化蛇族之王。跟从成了神圣之戈·炎招戈的使用者晄,并被取名为汪李。 「现在都已经是三月中旬了,这里却像隆冬一样。这也是妖魔的关系吗?」 晄再次环顾周围。路边甚至连半株杂草的踪影也没有,荒废屋子之间虽种有梅李等树,但冬芽似乎尚未萌芽,也许会就此枯萎。 「因为这块土地阴气较盛,也因此全是属阴的妖魔聚集于此。」 「阴气?那跟瘴气不一样吗?」 「没什么不同,只是当阴气浓厚到你们人类肉眼能见时,就成了你们所称呼的瘴气。」 汪李解释道,这个世间存有阴阳两气,就如同光与影一般,两者是互相对立的,但若是没有其中一方,另一方也无法存在。 「通常阴与阳都维持着一定的平衡,就是这股平衡左右了这个世间一切万物的荣枯盛衰。无论是季节更迭、生物成长抑或老死都是——每当平衡遭到破坏时,都会引发干旱或暴风雨等灾害。」 「这么说来,阳气不代表就是好的,阴气也不代表就是坏的啰?」 「春夏属阳,秋冬属阴,植物因阳气而冒出新芽,又因阴气而结果,并无法以善恶去区分它们。只不过,因为生命的生属阳,死亡属阴,所以你们人类才会觉得阴气很不吉祥吧。」 「是吗……人的死亡属阴……」 晄不由得轻轻抚摸马匹的头颅。 去年年底,这座陕邑在一夕之间被一头妖魔消灭了。 妖魔的真面目是守护平圃的神兽·驳。但是驳才刚被创造出来不久,即因太古诸神们的战争而不慎落入凡间,全然不晓得自己的身分来历。驳孤零零地生活了一段漫长的时间后,却在某天遭到诅咒,为了杀晄循着黄河而下。然后杀了途中经过的屈邑、陶邑和陕邑的所有人民。 尔后教导了驳的心灵,替它解除诅咒的人是晄。晄向炎招戈发誓,愿与驳一同赎罪,并且收服了驳,取名为炜白。 晄所骑乘的这头马匹,就是炜白变化而成的。 (炜白,对不起喔,我想得太简单了。) 大王有令,命亳邑领主枫牙负责指挥陕邑的重建工程。听见枫牙打算亲自前往陕邑后,晄也提出想与枫牙同行的请求。因为他想尽可能出力帮忙,偿还罪过。但当时他完全没预料到,会让炜白见到陕邑如此凄惨的景象。 多半是察觉到了晄的心情,炜白说道: 「我早就预料到了。毕竟这是我引起的,我非得赎罪不可。」 他的口吻相当平静。可能是不想让晄知道,自己见到被妖魔占据的陕邑后有什么想法吧。 「嗯,加油吧。首先得和枫牙他们会合才行。你知道现在他们在哪边吗?」 晄努力装出开朗的音色回答。枫牙已经在昨夜率领一个师团自亳邑城出发,再与晄于陕邑会合。 「在西北方——陕邑城附近。」 炜白抬起头搜寻气息。 「快点过去吧,他一定在等我们。」 晄重新握好缰绳。 愈是接近城镇中心,妖怪的数量愈是显着增加。外形如虫或蜥蜴般的小妖怪密密麻麻地在街道上爬行,拥有两条尾巴的山猫以及长角的猴子等妖魔则在捕食它们。发现到炜白接近后,妖怪们发出「叽叽~」的刺耳叫声,一哄而散。 晄虽然具有听得到妖魔声音的特殊能力,却听不见这里的妖怪们在说什么,只感觉得它们的恐惧和警戒。应该是不会说话的下等妖怪吧。 「我还以为都是属阴的妖怪,看来还有其他种类的妖魔呐。」 汪李伸长脖子往前看。 「咦?」 大马路前方由于弥漫着乌黑蒙胧的瘴气无法看清,但其中似乎有个光点就像烛火般散发着光芒。 「那是什么——难道……」 随着逐渐逼近,光点的真面目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娇小、全身包裹着轻飘飘黄色绵毛,又长有小巧鸟喙的—— 「小鸡——?」 无论是大小还是色泽,都像是只小鸡。但由于对方的羽毛浓密,无法看清头颅和脚的位置,总有种绵毛茂盛下垂的感觉。但它不是真正的小鸡,证据就是它虽身处于瘴气中,身体却像灯火一样绽放出光芒照亮四周。 「什么嘛!想跟我打架吗?」 而且还在说话。 晄拉住缰绳,让炜白停下。 小鸡整体而言相当可爱,眼神却十分犀利。 「别因为我这么小只就瞧不起我!」 说话的方式倒是跟可爱扯不上边。 小鸡这番话并不是在对晄等人说。虽然在瘴气的混淆之下难以看清,但小鸡的视线前方是一群黑色巨犬。仔细一看,它们竟有六只脚,利牙露出口外,口水不断滴落淌下。 迷你小鸡正与打算吃了自己的巨犬们对峙。 「居然浑身散发着如此惊人的阳气。在充满阴气的这个城镇当中,根本等于是叫其他妖魔来吃自己嘛。」 汪李大感新奇地说道。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啦!得快点救它才行!」 晄慌忙自炜白身上跃下,下一秒炜白全身立即被白烟包围。他变作一个缀有独角马浮雕的小腿护具,套在晄的右脚上。 晄得到神兽的脚力后,朝小鸡纵身一跳,紧接着犬只们也扑向小鸡。就在晄着地的同时,他抓起险些要被大口吞下的小鸡,间不容发地再次跳跃。犬只们的利牙「喀锵!」碰撞在一起,扑了个空。 晄抱着小鸡开始狂奔。 「你这是干嘛啊!快点放开我!」 小鸡猛力拍振娇小的翅膀。 「可是,我现在放开你的话——」 晄瞥向后方。「吱吱~」犬只们发出诡异的咆哮声,疾速追了上来。小鸡的翅膀上覆满绵毛, 但未生有羽毛,所以无法起飞逃走吧。不过,如果是鸡妖的话,就算成年也不会飞。 「我才不会输给从从咧,用不着担心。」 「——那些狗叫作从从吗?」 似乎正是如此。 「我现在正好满肚子火。快点放开我,让我跟它们好好大打一场!」 小鸡伸出很适合称作「小手手」的单边翅膀指向从从。 「很有胆量嘛。」 汪李小声笑道。 「这是我的优点啊。话说回来了,化蛇大哥,你为什么会乖乖地卷在这家伙的手臂上啊?现在是你的主人被追耶,你不觉得至少该呼唤个雷电吗?」 小鸡斜眼睨向汪李。居然一眼就能看穿汪李的真面目,想必不是等闲之辈吧,但竟敢称呼水妖之王为「大哥」,确实胆子很大。这也是它的优点吧。 「被追的人是你才对吧。嗯,不过大打一场也无所谓啦。」 「不行~!亳邑的士兵就在附近,要是被他们看到真面目怎么办!」 见到汪李开始松开手臂,晄连忙夹紧。由于抱着小鸡的也是左手,因此理所当然地就只好用小鸡压住汪李。 「恶心死了!」 异常接近的小蛇与小鸡同时开口咆哮,小脸一沉。 期间拥有六只脚的犬只们以骇人的速度追了过来。若不是穿有炜白变成的小腿护具,恐怕早就被追上了吧。 「在下一个转角左转。」 炜白指示。 晄几乎没有减慢速度就转弯,却见前方的道路上有一群头部格外鲜红的犬只。它们察觉到跑过来的少年后,「噗噫!」发出了猪叫般的吠声,一同冲上来。 「快跳!」 听从炜白的大喝,晄用穿有小腿护具的右脚蹬向地面。顿时晄的身体跳上远比自己身高多出数倍的高空。想当然尔,红头的犬只们便与六脚犬只们撞在一起。 异形的犬只们展开了大乱斗。晄在距离犬只群稍有点距离的地方着地后,茫然地望着「吱吱~」「噗噫噗噫~」疯狂扭打的妖犬们。 「那些噗噫噗噫叫的是獦狙。从从跟獦狙都会吃人哦。」 小鸡一副旁若无人似地说。 「这种事你要早说啊!」 晄连忙拔腿狂奔。不如所料,犬只们察觉到猎物逃走后,又开始紧追在后。 「晄!这边!」 一名青年在道路尽头招手。对方以发簪盘起黑色长发,戴着小型玉冠,白狐皮裘上又罩有锦缎披风。另有一名青年如影子般跟在他身后,对方将头发束在头顶附近,背着弓箭身披黑色披风,后方更是站有成排身穿盔甲的士兵们。盔甲上的图腾显示出他们是由咒术师所组成的眉军。 「枫牙!」 晄气喘吁吁地跑向锦缎披风的青年。 「还好你没事。」 青年扬起笑容,摸了摸晄的脑袋。 「鸣响战鼓,弹拉弓弦!」 枫牙朝身后的士兵们下令。 这时追来的犬只们数量已减少了大半。由于它们方才互相争夺猎物,有些妖犬已吃掉了身负重伤的同伴。 咚、咚、咚—— 士兵敲向覆在青铜器上的圣牛皮革大鼓,霎时震耳欲聋的低沉鼓声撼动四周。其他士兵则是握着未搭上箭矢的弓箭,拨弄弓弦。当~当~不可思议的共鸣声与战鼓声重叠。 追来的犬只们停下脚步,害怕地缩起身子。战鼓与弓弦的音色具有除妖的力量。数头犬只无力地垂下尾巴,开始后退想要远离声响,但也有些犬只不肯放弃猎物,露出獠牙一步步慢慢逼近。 「没有效吗——累焰,给它们致命一击吧。」 枫牙语毕后,黑色披风的要臣从箭筒中拿出数枝箭。 「咦?要消灭它们吗?」 晄转头看向枫牙。 「能够跑赢它们的人类,恐怕只有你了吧。」 「……说得也是呢。」 (枫牙有义务要守护自己带来的士兵们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晄如此说服自己。 这时,手中的小鸡仅抬起目光看向晄,但晄没有察觉到。 累焰对箭头咏唱咒语后,跨一大步站在枫牙前头,尔后拿起弓箭。搭上施下咒术的箭矢后,他一一瞄准欺近的犬只们。累焰的攻击悉数命中。被施有咒术的箭矢射中的犬只们,皆化作黑色粉尘飘落在地。 「停。」 枫牙命令战鼓与弓弦之声停下。下一秒,虫类不知从何处大量涌出,往四处散落的犬只尸骸聚集。在腐朽不堪的住家屋顶上,拥有两条尾巴的山猫与独眼乌鸦怨恨地低头望着尸骸。想必是忌惮着人类而不敢靠近吧。 没两下子,犬只的尸骸就被虫类们啃食殆尽。眼见没有食物后,虫类们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屋顶上的山猫与乌鸦也离开原地,四周一片死寂。 晄怔怔地望着这副景象, 「那么,我就此告辞啦。」 小鸡敏捷地自晄的右手中钻出,它啪哒啪哒地拍打着翅膀,轻飘飘地降落在地。 「啊,等一下,要是再被攻击的话——」 晄正想捡起小鸡时—— 「我才不可能会被这些家伙们吃掉咧。」 小鸡「啪啪」拍振小翅膀,似乎当作自己正在飞翔——但其实是在跳跃——不久消失在瘴气的烟雾之中。 「它不会有事吧……」 「应该没问题吧。如果是没用的妖类,早在踏进这座城镇时就被吃掉了。」 汪李低声笑着。 身为咒术师的眉军士兵们瞪大眼睛:「那只小鸡是什么来历?」「在这种瘴气中,全身还缠绕着阳气呢。」 x 同一时间,王都奄—— 「枫牙不晓得进行得如何了?」 殷王阳甲来到回廊,仰头看向略显蒙胧的蓝天。 结束评议后,众多官吏在执行政务的重屋里平伏于地目送大王离席,但阳甲停住脚步,好半晌望着晴朗的天空。阳光十分温暖,让人心情愉悦。 「大王在担心他吗?」 宰相曹晏仲抬起头来,眯起埋于皱纹间的眼睛。 「阳光明媚的春天已经造访了这座王都奄,陕邑却还瘴气密布如同隆冬一般,真是叫人感慨……」 阳甲露出苦笑。 根据大王直属的占术师——贞人们所卜卦,很久之前就已知道目前陕邑的情况。就算重建了陕邑,恐怕也不会有好奇的民众,愿意住在曾经有上千居民血流成河的城镇里吧。但是,也不能就此置之不理。 在军事、外交方面上,陕邑皆是个重要关口。陕邑西边的土地隶属于邻国周,西南方则是召国,隔着黄河位处北边的蒲邑,则是由足以与王室平起平坐的大贵族虞氏所统治。基本上虞氏虽对殷王宣誓忠诚,但也不能保证往后他不会起兵谋反。 因此阳甲在明知枫牙会面临困难的情况下,仍是命令他重建陕邑。 「枫牙殿下若是知道大王您如此伤透脑筋,想必会很高兴吧。」 「是吗?那家伙始终与本王疏远,本王也不怎么喜欢枫牙呐……」 阳甲的母后是前前代殷王祖丁的正妃,而枫牙的母亲则是侧妃。尽管有段时期他们曾在王城后宫一同生活过,但由于年纪相差悬殊,对当时的阳甲而言,枫牙是个十分陌生的存在。他曾经与母后以及同母弟妹们一同诽谤中伤枫牙,却不曾与枫牙亲近过。 在争夺大王宠爱的妃嫔们身后,还有各个氏族存在。父王祖丁驾崩,南庚继承王位之后,阳甲的氏族与枫牙的氏族之间的争执仍是接连不断。 不和的关系真正一口气浮上台面,是因为十五年前的王位之争。 由于南庚膝下无子,便由祖丁的长子阳甲继承王位。然而,南庚的王妃产下男婴后,南庚便打算废了阳甲,立刚出生的王子为太子。 当时,枫牙的氏族跟随了南庚。 其后,氏族之间发生过怎样的纷争,详情阳甲并不清楚。但是,他也曾听说过南庚疑似是遭人咒杀,而刚出生的南庚之子随后下落不明。 枫牙决心向南庚之子效忠——阳甲是在即位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得知这项消息。 心中虽有不快,但争夺王位当时枫牙还只有四岁,况且如今他的氏族也已倒戈投靠自己。阳甲原本打算任命枫牙当某处邑城的领主,就像其他同母兄弟一样。通常大王的手足皆会统管邑城,借此更加稳固整个殷朝。 然而,枫牙拒绝了邑的赏赐,自降身分为臣加入军籍。因为他是侧妃之子才会避嫌吧,但这可能只是表面上的理由—— ——枫牙王爷直到现在,还效忠于生死未卜的南庚王之子。 这些谣言传得绘声绘影,恐怕才是事实吧。 「大王到现在还无法忘怀吗?」 晏仲抚着长长白须,呵呵笑道。这名老人在阳甲出生之前就已成为将领为国尽忠,十五年前的王位之争和阳甲与枫牙之间的芥蒂,自始至终都看得十分清楚。 「不过,枫牙王爷无论是现在,抑或是当年成为将领之际,都是诚心诚意地效忠大王吧。」 「他不是效忠本王,是效忠这个国家。」 阳甲恨恨答道。 数年前,阳甲以前任亳邑领主过世为契机,强行将亳邑封给枫牙。因为他想让傲慢不羁的么弟体认到自己拥有的权力,让他臣服于自己。 古都亳邑当中,有力贵族们经常剑拔弩张地争夺霸权,因此是块棘手的区域,但是枫牙治理得相当好。这回接下了重建陕邑这个困难任务后,枫牙也是亲自率领眉军果敢出击。 「这样不就够了吗?」 晏仲笑道。 「嗯,说得也是。虽然他称不上是个可爱的弟弟,但是他也以他的方式不断奋斗努力,这点值得嘉许。所以将整个陕邑都丢给他,本王有点良心不安呐。」 阳甲老实承认。 「大王,可否让微臣占卜看看陕邑的情况?」 突然插话的是贞人之长,大史令隗利条。其白皙美貌几乎会让人忘却他的年龄与性别,此刻神情显得有些紧绷。利条拥有优秀的预知能力,可能是心中升起了某种预感吧。阳甲让一字排开的官员们先行退下,仅留下晏仲与贞人们于重屋当中,接着命令利条卜卦。利条在龟甲上凿出凹洞,置于木头火堆上方。他蹙起柳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皲裂的龟甲。 「大王——此次一事,与章玄有关。」 不久后,利条开口。晏仲身子前倾,贞人们也惊愕地瞠大眼睛。但是阳甲完全没心思注意他们,难以压抑的凶猛怒火迅速支配他的身与心。 「唔~~~那个叛徒——!究竟要愚弄本王到何种地步——!」 阳甲霍然起身,愤怒地瞪大双眼紧紧咬牙。太阳穴顿时发烫不已,眼前的景象开始明灭闪烁。 「大王,请您冷静!」 晏仲与贞人们连忙上前搀扶。利条边咏唱某种咒文,边按摩大王的身子。下一秒,视野忽然歪斜扭曲,有种黑暗笼罩住整个脑海的错觉。 当阳甲清醒过来时,利条与晏仲正担心地审视着自己。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已躺在床榻上。 「本王……昏过去了吗……?」 他哑声开口后,晏仲与利条似乎安心地吁了口气。 「微臣已准备好药汤,大王有办法起身吗?」 在利条的搀扶之下,阳甲坐起身子,总觉得全身好沉,仿佛有东西压在自己身上。 「本王的病,难道真是有人下了诅咒吗……?」 自从他深深信赖的章玄背叛自己之后,他常常感到胸口烦闷,或是为了一些小事情绪激动,而且时间过得愈久,这种情况不仅没有改善,似乎反而愈来愈严重。 「请大王不必担心,亚职官员的防护措拖相当稳固。只有大王您是绝对不会被人下咒的。」 晏仲扬起可靠的笑容。 「……那就好了……」 虽然心中的疙瘩还无法解除,阳甲大口喝下药汤。 他并没有察觉到,这时晏仲与利条曾瞬间神色凝重地互相对视。 x 「枫牙,你知道净是一些散发阴气的妖怪聚集在这里吗?」 陕邑城附近的广场。 枫牙在地面上铺上竹席,布置好仅搭有帐篷的简便阵营后,邀请晄入内。汪李和炜白也是,而为了商讨今后的对策,已事先驱开外人。弓弦之音频频响起,是因为若毫无动静,妖怪们便会聚集而来。 「嗯。累焰卜卦之后,我早已知道陕邑遭到瘴气全面覆盖,因此才会带着眉军前来——」 听见晄的发问,枫牙沉着脸答腔。看来现下陕邑的情况完全超乎他的预期吧。 「请你们离开——就算这么说也没用吧,而且全都是不会说话的妖怪。」 如果与汪李及炜白一样,是能与人类心灵相通的妖魔,倒能努力尝试说服它们,但是这边的妖怪未拥有如此高的智能,简直就像在对蚂蚁或蟑螂说话。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妖怪聚集于此呢?光是阴阳失衡,就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吗?会不会是有人用诅咒操控它们,或是陕邑里放有某种咒具,妖怪是被它吸引来的?」 晄问向正在准备奉茶的累焰。如果是拥有足以与贞人匹敌的占术才能的累焰,也许占卜得出什么线索。 「恐怕是瘴气太过凝聚,连土地神的力量也无法抗衡吧。」 累焰将倒有白开水的碗置于晄前方。 通常阴阳一旦失衡,土地神、河神、山神等自然神只都会致力恢复平衡——累焰如此说明。干旱之际会向上天求雨,听说也是这个缘故。 「但是,自然神只也算是阴阳变迁中的一种存在——纵使是神,也很难违抗庞大的气流吧。」 「无法违抗气流……也就是说,散发阴气的妖怪聚集之后,阴气又凝结成了瘴气,然后又吸引来了属阴的妖怪,最后连土地神也应付不了吗?」 「……您如此认为,我想或许也无不妥。」 累焰的回答相当隐晦模糊,但晄不晓得这究竟代表何意。 「那么,为了恢复阴阳平衡,只能赶走妖怪们啰?」 可以的话,希望能够不消灭妖怪就解决此事——晄心想。 「这也是其中一个方法,但是眼下数量太多了。如果是犬猫猴子等类,还能勉强稳扎稳打地逐一消灭,但是那些妖虫该怎么办呢……」 枫牙接过觥后凑至嘴边,沉思呢喃。 「也不能够耗费太多时间。若是长期身处于这般浓厚的瘴气当中,实在太过危险了。」 「都是我的错。在春天到来之前,我会赶走所有妖怪的。」 炜白维持着小腿护具的模样说道,语气一如既往平淡沉稳。 「要不要我露出本来的模样,吓一吓土地神和妖怪们啊?」 缠在晄手臂上的小蛇汪李抬起头来,咧嘴贼笑。 「那可不行!妖怪们虽然离开了,却有可能惹怒土地神吧。」 枫牙苦笑。 「臣来占卜看看吧,试着询问是否有减少瘴气的方法。」 累焰边在枫牙的觥中倒酒边提议。 「是啊,另外也必须举办仪式祭祀土地神才行呢。」 枫牙唤来士兵,命令他们准备祭坛。 累焰则是当场开始占卜。 「阳甲王十六祀,三月,于庚辰之日累焰卜卦。问曰,有何驱除陕邑瘴气之方法——」 累焰用烧得火红的青铜棒压向凿有凹洞的龟甲,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龟甲上也出现裂痕。 在晄眼中那只是普通的皲裂,但拥有稀世占术才能的累焰,却能从这些裂痕中读取出各种讯息。然而,这回累焰难得一脸困惑地偏过脑袋。 「怎么了?卜不出结果吗?」 枫牙也探头看向龟甲。有时其他咒术师为了妨碍占卜会施加诅咒,导致卜卦时什么也看不见。晄成为炎招戈使用者一事未被他人知晓,也是因为制作咒具的兄长布下了结界,不让晄出现在卜卦结果当中。 「不,并不是卜不出结果,而是臣不懂其意。」 累焰不再注视龟甲,仰头看向主子。 「需由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臣是如此解读的。」 「太阳与月亮同时照耀?」 「太阳属阳,月亮属阴,是暗示我们要取回阴阳的平衡吗?」 「我不要暗示,我想知道的是具体的方法。」 「臣再卜卦一次看看。」 累焰这次占卜了驱逐妖怪的方法,但是结果却相同。他改变说词问了好几次后,却全部只出现「需由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这个结果。 「今天刚过满月吧。」 「是的。太阳若不西沉,月亮便不会升起。白天之际,即使太阳升起月亮仍高挂空中,但是在日出的同时,月亮也会失去光芒。」 听着累焰这一番话,晄仰头望天。瘴气形成的黑雾依旧厚重低垂。 「最重要的是,现在天空情况如此,无论是日光还是月光都照射不下来啊。」 「那么,就由我呼唤暴风吹走瘴气吧。」 汪李在晄的手臂上蠢蠢欲动,「不行!」晄压住小蛇。 「就算天空无云,日光与月光也无法同时照亮大地。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枫牙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低喃。 当天一整天,晄等人互相分工地毯式地搜索下城,寻找有无与日光月光相关的庙宇或是咒具,但完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枫牙选了亡故领主的居城作为兵营。因为陕邑城中备有足够士兵们使用的寝具,另外还有能够炊煮多人份料理的厨房,谷物仓中也还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小米与玉米。 但是—— 「真的要住在这里吗?在陕邑外头搭帐篷就好了呀。」 晄走进城里殿堂的一个房间后,立即皱起小脸。因为连这里也毫无例外,有无数小妖怪们在地板与天花板梁柱之间到处奔窜。 「城里有祭坛,住在这里的话,可以省下祭典的准备时间。」 目前已决定在明日早晨举办土地神的祭祀仪式。虽还不晓得「需由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的含意,但总之众人决定在日月同时高挂于空中的时刻举行祭典,并请求土地神修复阴阳的平衡。 「我们已带来了眉军部队,用不着害怕妖怪。只要布下结界,轮流拨弄弓弦,就可以应付它们一阵吧。」 尽管年仅十九,枫牙却相当英勇无惧。不愧是在成为亳邑领主之前,曾经担任过守护王都的奄三师将军之职。 「呜哇,一整晚都要拨弄弓弦吗?好辛苦哦。」 城里各处早已此起彼落地响起拨弦的音色,想必是在驱赶睡铺与厨房里的妖怪吧。 「多少会有点吵杂,但这也无可奈何。光是拨弦就能驱逐它们的话,总比人类用肉身对打的好。」 枫牙轻声笑道。 「我来赶走妖怪吧。」 小蛇姿态的汪李在晄的左臂上开口。 「我都说不行了嘛。」 晄立即横眉竖眼。 「只是赶走城内妖怪的话,用不着完全变成原来的模样。变回一半就够了。」 「变回一半?」 是指人头蛇身,抑或者是蛇头人身吗?晄在脑海里想像变回一半的模样,不由得表情僵硬。汪李虽拥有足以毁灭国家的强大力量,但变身这件事不是很在行。 「先将士兵集中在某个大殿里吧,以免让他们看到我的姿态。」 汪李表示要在内苑变身,因此他们将士兵集结在距离内苑最远的南堂里。晄、枫牙与累焰三人则是站在面向内苑的北堂回廊。 在内苑的角落点上火把后,火光照亮了在白砂上不断蠕动的无数妖怪。 大多都是形似毛虫或老鼠的小妖怪,也有外形如犬或是鸟的妖魔,应该是来此捕食小妖怪。可能是不再听见弓弦的音色,妖怪的数量眼看着逐渐增加。 「你要怎么赶走这么多的妖怪呢?」 「吓唬它们。」 汪李说完这一句后,敏捷地松开手臂。 「好主意,我也加入吧。」 小腿护具脱离晄的右脚,原是浮雕装饰的独角马赫然浮起。 「吓唬它们——?」 就在晄哑口无言之际,小蛇已被银色光粒包围。独角马则是冒出细微白烟。 下一秒,内苑中央出现一条卷起蛇身的银白大蛇。自头顶延伸向背部的银色鬃毛以及银色鳞片,在火炬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头部与其说是蛇更像是龙,额际生有两根扭曲长角,拥有像是蝙蝠的双翼。这正是汪李的真面目,化蛇的姿态。 「什么嘛,变回一半是指这样子喔。」 真正的汪李还要更大,现在是缩成足以蜷在内苑里的大小。 「你原本是想像成什么样子啊?」 金黄色的眼珠没好气地睨向晄。 在盘坐在地的汪李身旁,炜白也现出了真面目。守护平圃的神兽·驳形似于马。眼前是匹带有柔和光芒的珍珠色马匹,只有眼珠和尾巴如同暗夜般乌黑。额头中央生有微向后弯的独角,四肢长有猛虎般的利爪。 在内苑蠢蠢欲动的妖怪们顿时停下动作。无法言语的下等妖怪们见到眼前突然出现的两头妖魔后,想必是依本能察觉到了对方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吧。有翼的妖怪慌忙振翅飞走,犬形的妖魔则是卷起尾巴落荒而逃。 汪李仰头看向瘴气凝聚的天空,转眼间黑云翻涌,与瘴气混在一起。 汪李张口咆哮出如雷鸣般的巨响。像在回应他的怒吼般,黑云间窜起闪电。 「可别真的打雷下来哦。」 晄冷汗涔涔地提醒汪李。 虽未有闪电落下,但要吓唬妖怪们似乎已相当足够,只见虫妖与鼠妖们迅速散开逃窜。 炜白抬起前脚发出嘶吼。在他张得大大的口腔中,可以见到老虎般的利牙。炜白的咆哮与敲响战鼓时的轰隆声十分酷似。 「往昔战争时会鸣响战鼓,用以破解敌人的咒术或是驱赶妖魔,也许就是源自于以前的咒术师在模仿驳的叫声呢。」 见到妖怪们像是被炜白的怒吼声追赶般四处奔逃,枫牙不胜感慨地呓语。 汪李与炜白持续咆哮了约莫一刻钟。尽管只是咆哮这么简单的方法,效果却非常卓越。就连与他们一同生活,已知他们真面目的晄,听着这阵雷鸣与战鼓时,全身也不断冒起鸡皮疙瘩。想当然尔,附近的妖怪消失得一只也不剩。毫不知情待在南堂里的士兵,铁定也是吓得半死吧。听说当累焰前去通知南堂里的士兵们可以出来时,有大半士兵都吓得瘫软在地。 「发发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眉军将领向枫牙询问详情时眼眶带泪。 「是累焰稍微试了几个法术。」 枫牙笑道,命令士兵开始准备 用饭。但是就连专司攻击的咒术师眉军士兵们,当晚也吃不下多少饭——这些事晄是之后才听说。 「晄,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用过晚饭回到寝室后,枫牙开口。 「不,我要住在这里。从一开始我就决定好了。」 「你可以今晚先回去,明天再过来。骑乘炜白的话,不用花到一刻钟的时间吧?你用不着非得住在这种满是瘴气的废墟里。」 自陕邑回到晄等人居住的亳邑的话,寻常马匹需要费时一整天才能抵达,但若是神兽炜白却不用到一刻钟。 「可是,枫牙你们还留在这里,怎么能只有我们回家里舒服睡觉呢。而且我要是先回家一趟,舜哥很有可能会阻止我说:不准你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晄的大哥舜,其过度保护的程度几乎可说是异于常人了。 「……说得也是呢。」 枫牙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用力点头。 「但是,炜白怎么办?待在这里的话他没办法进食吧?」 炜白因为先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只能吃下亳邑家中魔法鼎所炊煮出的食物。就是那个诅咒致使炜白屠杀了人民。 「没问题的,炜白也同意这一点。」 在决定参加重建陕邑一事时,晄也担心过炜白三餐的问题,但炜白答道:「依据神明所创造的身体构造,驳就算数年不吃东西也能战斗。」若太过担心,晄又害怕会触碰到炜白内心的伤痛,因此不再追问。 「况且汪李和炜白不在的话,妖怪又会聚集过来啊。」 据汪李所言,目前附近的妖怪害怕的是会发出雷鸣和战鼓声的妖魔气息,他们的气息若是不见了,它们又会再次靠来。 「是吗——也是呢,汪李说得没错。但我还是要劝一下你们嘛。」 枫牙不晓得在说服自己什么,点了好几次头之后,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自己开始铺起床褥。累焰慌忙制止:「这种小事臣来就好了——」但枫牙已经火速连晄的份也铺好了。 「那么,今晚就通宵聊到天亮吧。」 枫牙坐在被褥上,自己在觥中倒酒。现今陕邑明明情况危急,他的心情却显得相当愉悦。 「虽然至今在你家住过好几次,但舜那家伙老是眼种锐利地盯着我,害我都没办法跟你好好说话。我想听听你小时候的事情呢。」 这时枫牙的笑脸,就像是名顽皮淘气的少年。 当晚深夜,炜白独自一人坐在大殿前的阶梯上,出神地望着天空。 漆黑的蓬松卷发,如夜空般的眼睛,壮硕精悍的体格,肌肤甚至比西方深山人民还要黝黑。 这就是炜白的人形姿态。 据说妖的人形,是人类在看到自己时心中所产生的形象,与自己想成为的姿态互相一致时所决定的。但是,炜白并不记得第一次变作人形时的情况。 驳的真实面貌是白色珍珠般的毛色。尽管现在已恢复成真正的姿态,但当初他还不晓得自己是守护平圃的神兽,生活于深山里时,他却是黑马的模样。好像是有人为了不让创造出自己的女神英招,找到自天界坠入凡间的自己,施加了某种诅咒。 尔后历经漫长的岁月,他又被人下了杀死晄的咒术。那位咒术师见到浑身覆着黑色硬毛的自己后,可能是将他想像成黑色肌肤的壮汉吧。 「无论如何,我都是身负诅咒之人……」 炜白低喃。 陕邑的天空覆盖着厚重浓密的黑暗。但是,炜白非凡的视觉能力,可以清楚看见覆住天空的瘴气漩涡流动。 竖耳倾听的话,还能听见晄、枫牙与累焰的熟睡呼吸声自身后的房间传来。其他房里的士兵们似乎也都睡得很熟。炜白又让意识飞向邑的每个角落。感觉到的,就只有带有阴气的妖怪气息而已,听不见曾经居住于这片土地上的鸟兽们呼吸声。 「都是我害的……」 累焰曾说过,阴阳之所以无法取回平衡,是因为土地神的力量无法抗衡。想必他是知道自己也在场听着,所以没有再说下去吧。 土地神的力量比瘴气还要微弱是事实。但是,能够凝聚如此庞大的阴气,并不是因为聚集于陕邑的妖魔们。 从踏入这片土地时开始,炜白就察觉到了散发出瘴气的真正原因。 是那些在耳中深处回响,死者们临死前的凄厉呐喊—— 人的灵体存在着两种气,一种是维持着心的魂,另一种是维持着身体的魄。魂属阳会回归天上,而魄属阴会回归尘土。 然而,他们的魄并未回归尘土,正发出了愤怒、悲伤、恐惧的呐喊声。是多达数千人的陕邑人民的悲鸣声散发出了阴气,并且引来了属阴的妖怪。 突如其来出现的怪物,在眼前惨遭残杀的家人,以及向自己逼近的怪物獠牙—— 那些光景乘着声音映照在炜白的脑海中。 (这个怪物就是我……是我杀了他们——) 炜白脸庞低垂,紧紧握起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待在这里太痛苦了,他真想跑到某个遥远的,听不见这些声音的地方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何时汪李已出现在炜白身后。他变作人形姿态站在那里,银白色发丝配上金黄色眼瞳,修长的身躯穿着无袖衣裳。那张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神之使者的美貌,听说是晄对化蛇抱有的印象。 「肚子饿得睡不着吗?」 汪李在炜白身旁坐下。 「不……不是的。」 炜白轻轻摇首,汪李看向他,金黄色眼珠中带有调侃的笑意。 「用不着逞强了。平常你都可以若无其事地扫光三人份的食物,现在没吃晚餐会很难受吧。」 炜白会消灭屈邑陶邑陕邑三座邑城,就是因为诅咒所生的难忍饥饿感。当时在炜白的认知中,他认为人类不过是种食物,因此为了吃而杀人。诅咒已沁入他身体每个角落,炜白如今只吃得下亳邑家中魔法鼎所煮的食物。现在饥饿感正狠狠地折磨着炜白也是事实。但是,肚子饿并不是睡不着的真正原因。 见到炜白缄默不语后,汪李将视线自炜白身上移开道: 「啊,是这阵声音吗?确实满吵的。」 然后凝视着他方。 「真是浓厚啊。以人类之力是无法驱除的。也不是我们能出手干预的领域——那么,该怎么办呢?」 「小晄也听得见吗……」 炜白同时也害怕着这件事。晄听得到异界的风声及妖魔话声这种普通人类听不见的声音。若让愿意与自己一同承担罪孽的晄也听见这阵悲鸣的话,未免太残酷了。 「应该听不到吧。就算小晄再怎么特别,也不比我们妖类敏锐。」 「屈邑与陶邑也和这里一样,魄的悲鸣声引来了无数妖怪吗?」 「也许吧。这里结束后要不要去看看?」 听见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语后,炜白瞪大眼睛。 「没想到你挺热心的嘛。我还以为水妖之王只在乎自己的眷属和小晄呢。」 「我并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认为,小晄应该也在担心屈邑和陶邑的情况而已。另外你说得没错,我关心的确实只有我的眷属和小晄。」 汪李将脸撇向一旁,脸颊却有些泛红。 「可是,你却以吓唬为由赶走了城里的妖怪。」 「那绝对不是因为我为人亲切,只是弓弦的音色让我浑身不舒服罢了。毕竟我也是妖,也不喜欢听见弓弦的声音。顺便说一声,战鼓声也是。」 汪李老大不高兴地说道,但表情马上放柔不少。他再次望向远方,轻轻叹了口气。 「虽说魄 还留在这里,但他们的魂早已回到泰山了。总有一天会再投胎进入新的生命吧。」 平静的话声深深渗进了炜白心底。感受到水妖之王的用心后,紧紧压抑在心底深处的事物也逐渐松开。 「……但是,即便魂回去了,也有很多人再也回不来了。我所亲手杀害的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心爱的人、重视珍藏的事物……我却夺走了一切。一想到这些,我就非常难过……」 如此倾诉时,始终压抑着的某种情感化作炙热的物体涌了上来。他吞咽了好几次想将它压下,物体却是不断膨胀扩张。 「我无法原谅自己。一边听着这些声音,一边还要活下去太痛苦了。要是那时候被毁灭就好了——」 泪水滴落在紧握的拳头上。尽管自己也觉得难为情,却怎么也克制不了。 好一段时间汪李都只是静静在一旁等候。也许他是为了让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才会向自己攀谈吧。 炜白好不容易将涌上喉咙的热意压进胃部底部后,用拳头拭干泪湿的脸庞。 「心情好多了吗?真是的,看来你从英招那里得到的真的只有知识而已。其他方面跟小晄捡到你时根本没变多少,依然是个笨蛋。」 汪李哼了一声。 「我这些想法,请你不要告诉小晄。」 「那当然。」 汪李蹙起眉头: 「我不会要你忘记这些事,但你现在感受到的这种痛苦,也是一种赎罪。你要是过得逍遥自在,魄永远都不会回归尘土。我可以听你说一些丧气话,你就尽管宣泄出来吧。」 尽管口气远远跟温柔扯不上边,但对现在的炜白而言却相当必要。 「汪李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你、你说什么啊——」 汪李的脸颊顿时火红一片。 「我撤回前言!你下次再哭哭啼啼的话,我就降下特大号闪电打你!」 他猛然站起身,走回房间。 独自留在原地的炜白,再次侧耳倾听死者们的呐喊。虽然这样会让他感受到千刀万剐般的痛苦,但这次他决定不再逃避,勇敢面对。 x 翌日一早,枫牙与累焰便带着晄前往位于居城北方的祭堂。现在已是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刻,但由于附近有厚重瘴气乌云环绕,天色仍显得相当昏暗。 走过北堂回廊,又经过铺有砖瓦的堂涂往北前进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宽广的庭院。庭院四个角落皆放有点燃的火炬。 庭院深处有栋没有墙壁仅有屋顶梁柱的建筑物,正是陕邑的祭堂。在祭堂中央有个以土堆起的祭坛,上头放有偌大的青铜鼎。 此处的祭堂似乎也荒废已久,昨夜已令士兵们重新堆好祭坛上的土,并且清理四周。 士兵们自酒窖中搬出祭祀用的酒器卣,在鼎中盛肉,并在木柴上点火。 「阴阳恢复平衡的话,这里的妖怪们会怎么样呢?」 望着忙碌准备的士兵们,晄喃喃问道。 「就算是那种不断散发瘴气,不能言语的下等妖怪们,你也替它们担心吗?」 真像是你的作风——枫牙笑道。 「嗯……因为妖怪它们只是聚集过来而已,本身并没有任何想法,或者该说是也未具备有思考的能力——如果就这么消灭它们,我觉得好可怜……」 语毕之后,他才察觉到自己说了多么狂妄自大的话。 「对不起!枫牙这么努力想重建陕邑,我却……」 「没关系,我也是这么想。」 枫牙微笑点头。 「晄少爷,纵使举办这次的祭祀,阴阳也不会恢复平衡。我已经占卜到这个结果了。」 能够预见未来的占术师露出苦笑。 「但是,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会有日月同时照耀,瘴气将会散去。尔后,妖类便交由土地神裁决定夺。有些妖会留在这里,有些妖会回到原本的居所,有些妖则会被消灭吧。」 「裁决……妖的善恶,是由神决定的吗……?」 「这跟人类所认为的善恶不大相同吧,但是为了维持这座城镇的阴阳平衡,神必须判定必需与非必需。当然,阴阳两气皆存在于万物之中,不仅是妖,所有的事物都必须进行取舍选择。届时,神不一定只会站在人类这边。因此我们才要举办祭祀,祈求人民的幸福平安。」 「结果,人类还是以自己为优先。但是,我是领主。若是真要选择人与妖其中一方,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人民的生活。」 枫牙的语气相当平静,却透露出不可动摇的意志。 「你也是拥有领地的人,总有一天也会被迫做出残酷的抉择吧。」 去年,晄受封得到了头衔为田的小领主地位。他在亳邑的一角拥有小米田与山头,另外,虽然不到二十人,但底下也有领民。至今晄还未执行过任何一项算是政务的工作,他也还不太晓得要如何统治人民。 「裁决人类可是件更加困难的事喔。」 枫牙以略微严肃的嗓音说道。 祭祀开始了。 祭文的咏唱与乐声清脆嘹亮地在四周回荡。 在祭坛前方,累焰正朗读着祭文。在他身旁,有士兵拿著名为埙(注:音同「宣」)的陶笛,和名为磬的石制打击乐器,弹奏出音乐。在累焰等人身后,枫牙领着其他士兵排成队伍。 晄则是站在距离队伍稍远的地方观看祭典仪式。 「本职虽是占术师,但祭祀方面也挺行的嘛。」 缠在晄左臂上的小蛇汪李低声说道。 原本祭祀是由官名为亚的咒术师官吏所主持,但这回未带亚职官员一同前来,因此由累焰代为主持。另外弹奏乐器的士兵们也是在战场上负责施展咒术的眉军,并不是乐师。 「累焰说过即便举办祭祀,阴阳也不会恢复平衡,那现在进行得顺利吗?」 「那家伙在向土地神祈求的同时,也自己动手驱除瘴气。」 汪李抬起蛇首指向天空。 原先一片漆黑的天空如今变得较为明亮,连晄也能见到瘴气的卷动漩涡。 「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人类可不多……」 汪李看向累焰。其实他并不是在驱除瘴气,而是让吐出瘴气的魄回归尘土。由于现在时间月与日同时挂在空中,比较容易操控阴阳两气,但这项法术就连厉害的咒术师也很难办到。 「瘴气变少的话,之后再由土地神调整阴阳的平衡就好了吧。可以的话,希望祂不要毁灭妖怪,赶走它们就好了。」 不晓得陕邑阴气凝结的真正原因的晄,顿时笑颜逐开。 「不,就算瘴气减少了些许,土地神还是应付不来吧。而且妖怪还在继续聚集。」 汪李自方才开始便集中心神,寻找土地神、妖及魄的气息。 祭坛那里虽见不到土地神的身影,但可以感觉到祂正尽力让魄回归尘土。然而,魄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同时妖怪又被它们吐出的瘴气吸引,不断增加。 不久之后,祭文停下,累焰的身体一晃。 「累焰!」 枫牙冲上前去,支撑住险些倒下的他。眉军士兵也乱成一团,围在王爷与其亲信的身旁。 「怎么了?」 晄也赶紧跑向祭坛。 累焰筋疲力竭地将身体靠在枫牙身上,嘴唇惨白,额际渗出冷汗,凌乱的浏海黏在额头上,呼吸相当急促。 「臣没有大碍,这样真是太难看了……」 他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后,撑着枫牙的肩头好不容易自己站稳。 「你过度使用咒力了吧,先稍微休息一下 。」 「不,臣要尽快进行占卜才行……」 「占卜?为何这么突然?」 累焰凑向枫牙耳边,悄声低语, 「你说什么——?」 枫牙脸色顿时丕变。 「累焰怎么了?祭祀时发生什么事了吗?」 晄回到居城里的正殿后,斜眼望着累焰询问枫牙。尽管体力消耗过度,累焰仍是看来心急如焚地准备卜卦。 「他好像有什么预感吧,详情我也不知道。累焰在占卜的时候,能麻烦你去巡逻城里吗?」 虽然枫牙佯装得若无其事,但晄察觉到对方是想支开自己。 「为什么?累焰占卜时我不能在场吗?」 「并不是……」 枫牙语塞,这时—— 「小晄,在外城东门附近有人在叫你——是昌。」 炜白插嘴。 「昌大哥?」 昌是晄居住村落的里长孙子,自从晄搬来亳邑后,他一直很亲切地照顾他们,是位好心的大哥。 「村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枫牙,我出去一下。」 晄丢下这句话后,走出城外再跳上变化成马的炜白。 会在这种时刻抵达陕邑,就代表昌是在昨晚深夜自亳邑出发的吧。竟然连夜赶路前来找晄,想必不是小事。 「在那里!」 在城墙边,一名体格不输给人形炜白的高大巨汉脸庞朝下昏倒在地。 「昌大哥!」 晄慌忙自炜白背上跃下,握住昌厚实的肩膀将他转过来。昌面无血色,浑身不断发抖。 「昌大哥,你没事吧!?是我啊,小晄!」 晄在他耳边大喊,但昌似乎已陷入半昏迷状态,闭着双眼像在说梦话般喊着晄的名字。摸向他的额头,竟烫得吓人。 「看来是被瘴气入侵了。快点带他进城里,眉军士兵应该有带这一类病症的药。」 汪李变作人形,扛起昌将他放在炜白背上。 「他不会死掉吧?」 昌虚软无力地躺在马鞍上,毫无醒来的迹象,连晄自己也开始发抖。 「马上治疗的话不会有大碍。」 汪李又变回小蛇姿态卷在晄的手臂上。晄跨上马鞍,边扶着昌边驱策炜白。 「为什么只有昌大哥变成这样——」 「这是一般人类会有的反应。」 处在瘴气弥漫的环境里时,人的体质会逐渐偏阴,体温也会急遽下降。有些人会就此冻死,但大多时候身体会为了取回阴阳平衡,开始发起高烧,但若没有调整好阴阳平衡,人类有可能会太过衰弱,两、三天内便死亡。 「依据与疾病的组合,以及接触到的瘴气数量,人类会出现的症状繁杂不一,例如长出脓包或是腹泻。」 「那我们为什么都没事呢?」 「因为我们不是一般人类。累焰和眉军士兵都是以己身的咒力保护自己,免于瘴气侵犯。你则拥有黄河之神河伯的庇护。」 「枫牙呢?王族是因为有天帝的庇佑所以平安无事吗?」 枫牙自身应该没有咒力。 「天帝可没有那么仁慈好心。」 祖灵与自然神只虽会侧耳倾听人的祈求,但身为最崇高神只的天帝非常冷静,即便守护着世间万物,也绝不会给予任何人特别待遇。 「基本上累焰也有施法保护枫牙,但依枫牙的个性,他多半是用气势将瘴气反弹回去吧。但是这样维持不了多久。累焰和士兵也是,一旦咒力用尽就万事休矣。」 「怎么会——」 事态远比预料中的还要严重。若是不尽早驱除这块土地的瘴气,别说是重建陕邑了,在那之前枫牙他们会先没命。 晄回到城里后,请求眉军帮忙将昌搬进一个房间里。士兵们让昌喝下药,又施展了驱除瘴气的咒术后,昌终于张眼醒来。 「你醒来了啊?没事吧?」 晄坐在昌的枕边,忧心地望着他。 「是小晄吗……这个城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高烧似乎还未褪去,昌的牙齿不断喀哒打颤。 「这里被妖怪们占据了。不说这个了,亳邑出事了吗?」 这时,「昌没事吧?」枫牙与累焰也进入屋内。 「王爷——」 昌慌忙想坐起身,但听见枫牙说道:「你躺着就好。」于是再度躺下。 「是野午……小晄的领地里……出现了盗贼。」 「盗贼!?」 晄急忙反问,枫牙则是皱起英眉。 野午是位于亳邑东南方郊外的小山村。只有五户人家,不到二十人的村民,是个仰赖零星狩猎得到每日食粮的贫瘠村落。去年底晄才接手掌管这块领地,今年春天开始开垦拓荒。 「遇袭时间是昨天傍晚……幸好没有任何人亡故,只有与盗贼们抵抗拉扯的三名野午男子受伤……所剩不多的小米存粮和弓箭等狩猎道具,都被抢走了。」 晄的大哥目前正在帮忙包扎伤患,以及整理过袭后的住家,因此分身乏术,昌才会亲自前来报备。 「晄,你立即返回亳邑,去看看村民们的情况。然后逮捕盗贼,取回被偷走的东西。需要的话,你可以借用亳邑的士兵。」 枫牙丢出指示。 然而晄没有当场答应,说道:「枫牙,可以单独说一下话吗?」与枫牙两人走出走廊。因为这些事他不想让昌听见。 「我现在不能回亳邑去。」 晄仰头看向枫牙。 「你在说什么!你是野午的领主吧!」 「我想麻烦枫牙代替我回去,照顾野午的村民们。不久前野午都还是枫牙的领地,村民们也不会觉得奇怪吧。」 「晄!」 枫牙的脸色随即沉了下来。 「等这里的事解决之后,我会去捉拿盗贼的。拜托,枫牙你先回去吧。汪李也说过现在妖怪的数量不断增加,就算累焰拼命减少瘴气,也会马上又变浓。你看到昌大哥的样子了吧?普通人是忍受不了这股瘴气的。我有河伯的守护,不会受到瘴气入侵,可是枫牙你——」 「用不着担心我。倒是你必须尽力去完成你该做的事。」 枫牙目光锐利地看向晄。 「既然如此,我选择留在这里。况且要对付妖魔的话,有汪李和炜白在比较好吧。」 晄也没有别开视线,笔直回望。 「我并非轻忽了领主的职责。可是,比起野午的盗贼,陕邑的瘴气和妖怪们还要更加危险,一定要尽早解决才行吧!」 「殷王下令重建陕邑的人是我,不是你。」 话声十分冰冷。枫牙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向自己说话,晄整个人愣在原地。 「……我的想法错了吗?将陕邑摆在野午之前是不行的?」 晄不由得走向枫牙,揪住披风一角。 「在我们争执的时候,瘴气也还在逐渐聚集啊。没有时间了,我想要赎罪!我不希望枫牙生病呀——!」 枫牙的眼神中出现动摇,但是—— 「你要有身为领主的自觉!拯救村民,也是赎罪的一种,」 语毕后,他拉下晄握住披风的小手。 「……枫牙……」 晄哑口无言。枫牙说得没错。单是驱除陕邑的瘴气,称不上是赎罪。拯救野午的村民也是件重要的事。但是,他担心枫牙的安危有错吗——? 晄紧握拳头,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我会先回亳邑去……等到解决野午的事情后,我再过来。」 他用力吸一大口气后,抬起 小脸: 「在那之前,请你告诉我祭祀时累焰感应到了什么,他又占卜了什么?还有结果怎么样了?」 「这些事跟你无关。」 枫牙面无表情,仅是回答这一句。 晄霎时有种被人拿着大榔槌敲向脑袋的错觉。总觉得非常难过、不甘心,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是这时候哭的话未免太没志气了。 「…………是吗?那,我回去啰。需要汪李和炜白的帮助的话,再派遣使者过来吧。」 晄硬是挤出笑容,丢下这句话后,便赶在泪水掉落之前转身跑开。 「枫牙殿下,这样好吗?」 房门打开,累焰出声叫唤默不作声地目送晄离去的枫牙。 「没什么好不好的,现在必须尽快让晄远离陕邑才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您的说法也太过分了——这样晄少爷不是很可怜吗?交给臣处理的话,或许可以隐瞒得好一点。」 「不好意思哦,我演技就是不好。」 枫牙答得闷闷不乐。 「但至少,没有让晄察觉到这次陕邑的灾难,其实是章玄的陷阱。」 枫牙的口中逸出分不清是安心还是惭愧的叹息。 祭祀期间,累焰感觉到有什么人在阻止他让魄返回尘土。竟然能将随着时间流逝,应当会一一自然回归大地的上千个魄留在人间,并不是人类办得到的事。 累焰于是进行卜卦,询问是谁向这块土地施展了法术。 他非常轻而易举地卜出了答案。正是背叛大王的占术师,章玄。 章玄以往也曾向汪李下咒,当时是为了隐瞒自己与敌国鬼方串通一事。以那件事为契机,晄成了炎招戈的使用者,并且收服了汪李。 对炜白施法的人也是章玄。由于他施下的诅咒,炜白歼灭了屈邑、陶邑、陕邑三座邑城。但毁灭三座邑并不是章玄的目的,他真正的企图是要杀了晄。 为何章玄想谋取晄的性命?目前理由还不清楚。因为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吗?抑或者是有其他原因—— 至今章玄都施法不让其他占术师占卜到他的行踪,以及他所施展的诅咒。只有这回却出现在卜卦结果当中,这表示他是想让晄晓得自己的存在,并且让晄留在陕邑吧。也许这些瘴气、聚集而来的妖魔,都是用以杀害晄的道具。 「说出一切真相的话,会让他更加痛切领悟到炜白的罪过。如此一来,晄铁定会更执着于赎罪一事,并且不顾己身的危险向章玄挑战。那样就正中章玄的下怀了。」 只有这件事枫牙说什么都想要极力避免。所以他以出现在野午的盗贼为借口,要求晄返回亳邑。但是—— ——我不希望枫牙生病呀! 晄如此担心没有咒力的自己,那双向他真诚倾诉的大眼,以及离去时露出的哀伤笑容,深深刻印在枫牙的脑海里。此刻胸口上仿佛压着一块重物。 「我伤害到他了吧……」 枫牙喃喃说道。 x 眼前的场所,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之中。 乳白色的霭雾将四周景色衬得蒙蒙胧胧,形成一个不知有多深多广的白色空间。 霭雾中长有一株梅树。花苞半放,散发出略带酸甜的香气。 有名男子端坐在梅树底下。他身穿宽松的玄端,戴着象征高贵身份的玉冠。 男子正用手中的削刀在龟甲上刻下文字,记录刚才进行的卜卦结果。 「章玄大人——」 听见有人呼唤自己,男子——章玄抬起视线。那是双孤高猛虎般的锐利眼眸。 章玄的目光前方站着一名看似十五、六岁的少年。飘在他脚边的白色霭雾,让少年看来像是漂浮于半空中。 少年以布巾束起长发,穿着粗糙麻布衣,打扮成一般庶民。还带有稚气的脸庞虽然端正清秀,但只有那对眼睛与年龄不符,显得十分不祥。 在他周围有数只形似蝙蝠的妖魔翩翩飞舞。但那些妖魔又和蝙蝠不同,除了翅膀之外还长有前脚。这是寓。 「陕邑现在还是冬天,这里却已经有春天来临了呢。」 少年露出笑容,抬头看向梅树。 「是炅吗?怎么样了?」 章玄将视线拉回龟甲上,继续刻着文字。 「晄已经离开陕邑了。他在亳邑的领地里有盗贼出没,所以枫牙命令他回去。」 被唤作炅的少年在薄雾之中走向梅树,寓群则跟在少年身后。 「无所谓,在瘴气囤积于陕邑之前,正好可以拖延时间。再叫他过来就好了。」 「王都的情况如何?」 炅摘下梅树细枝凑至眼前,开心地嗅着香气。 「都在计划之中。表面上什么变化也没有,但正确实地逐渐腐蚀。太过着急的话,会被利条发现的,所以得慢慢来。」 章玄放下削刀,再从置于一旁的梧桐木箱中,拿出一个通体呈血色外形如草的物品。仔细一瞧,那株草是生长在蛾的尸骸背上。 蛾在幼虫时期,夏草会钻入幼虫体内,在它体内一边吸收养分一边慢慢成长。在蛾变作成虫之际,草就会啃食宿主的身体冒出芽来。 「就像这株冬虫夏草一样,本该是人的事物,总有天会变作其他东西。」 章玄咏唱着文言文的咒语,同时将草按在刻于龟甲上的文字上。这是一种将占卜的结果确切化为现实的咒术。 滋!在章玄手指之间被压碎的草渗出了红色汁液,使得刻于淡黄色龟甲上的文字呈现血红。 上头刻道:远古之神,共工即将苏醒—— 贰 一切为粮 「跟我无关吗……?」 搭乘马车返回亳邑的途中,晄不断重复低喃这一句话。 马车是昌自亳邑驾驶过来的。根据昌所说,当时马匹怎么样也不肯走进陕邑外城门,他只好将马车停在城墙外,自己走入城里。 这时马车由炜白拉动,昌则躺在马车里。离开瘴气弥漫的城镇不久后,昌的高烧开始消退,气色也好多了。多半是睡着了,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带有云彩的天空蔚蓝澄澈,晒在背上的午后阳光十分暖和,但是晄的心情却是沉重苦闷。 「那家伙是希望你能专心处理野午一事,所以才没告诉你占术的结果吧。别太在意了。」 小蛇汪李爬到他肩上,用尾巴拍了拍晄的脸颊。 「嗯……」 (可是,也不算完全无关啊……) 自己这么担心陕邑和枫牙,对方却无法理解,这让他很难过。 「不过这种时候,就算抱怨或意志消沉也无济于事吧。」 解决完野午的事情后,再回陕邑吧。只要尽力做好自己份内工作就好了,他在内心如此说服自己,心情却迟迟无法平复。 晄先将昌送回里长家,返回自己的住家时,天空已有星星开始眨眼睛。 「小晄!」 一走进家门,一位身形修长有着纤细鼻梁和细长双眼的青年,和另一名与他容貌酷似的美女登时猛然起身。是晄的大哥舜,和大姐莉由。 舜是名经验丰富的青铜器工匠,虽然对于青铜器的雕刻图案有莫名的执着,一般人难以接受,算是美中不足的一点,但是在失去双亲的晄心目中,他是个足以代替父亲的可靠存在。 莉由则是温柔聪慧厨艺精湛,在晄眼中,也是位少见的绝世美女。当然,前来提亲的人多不胜数,但不知为何她却非常讨厌男性,甚至不准大哥与弟弟以外的男子接近自己五尺以内。 尽管多少有些缺点,但在晄心中都是一对值得自豪的兄姐—— 「你回来啦,过得还好吗?昨晚有没有睡好?」 舜大力摸了摸晄的脑袋。 「我好寂寞呢,晚餐有好好吃吗?没有吃坏肚子吧?」 莉由则是张手紧紧抱住他。 两人直到现在还是把晄当作小孩子看待。 「我才不在一晚而已,你们太夸张了啦!」 到了这把年纪还被人摸脑袋或是紧紧抱着,他根本高兴不起来,但是见到他们如此热情地迎接自己,心情莫名轻松不少。 「小晄,你一定很累了吧。」 舜轻轻捏着晄的脸颊。 「在陕邑发生了什么事吗?」 莉由也担心地看向晄。 任何事都瞒不过这两个人呢,但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我没事啦。对了,听说有盗贼袭击野午?」 「好像是个多达四、五十人的大型盗贼集团哦。当时野午的男村民们才刚打猎回来,当天的猎物、狩猎工具和粮食都被抢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舜急忙聚集村里的男丁赶往野午,但是盗贼们早已跑得不知去向;昌则是亲自前往陕邑。舜在野午待了一晚,莉由也一大早就去帮忙,两个人也是不久前才回来。 「我们已经包扎好了伤患的伤口,也送去了这几天的粮食,另外,我们也已请求亳邑城出兵相助。」 「盗贼集团会不会袭击其他村落呢?我现在就去野午看看,有汪李和炜白在的话,马上就能捉住盗贼了——」 晄正要走向大门,却被莉由制止:「你在说什么啊,天色都这么暗了。」 「城里已经贴出告示,提醒附近村落加强警戒,所以没问题的。等向野午村民询问详情后,再去逮捕盗贼吧,今晚小晄你也先好好休息吧。」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原本这是我的工作呢……」 幸好有回来——晄心想。要是继续留在陕邑的话,舜的负担将会不断加重。 「为了小晄,我什么都愿意做喔。」 舜温柔笑道。 「那么,陕邑怎么样了?」 「关于这件事呢……」 晄坐在火炉旁,一边吃着晚餐,一边断断续续地描述陕邑的情况。 「——不及格。」 大略说完之后,舜用骇人的低沉嗓音做出评语。晄吓了一跳,抬起低垂的小脸,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到舜全身正散发出浓烈的阴气。 「等、等一下,舜哥——」 「我是指枫牙亲王。要求小晄离开瘴气弥漫的陕邑是没问题,但是竟然瞧不起小晄——这样简直是欺人太甚。最重要的是,他竟敢伤害我最心爱的小晄,真是不可原谅!」 问题出在这里吗! 「既然如此,我就要祭出我珍藏的咒具向王爷……」 舜放下手中的碗和汤匙正要起身时,「啊,不用了啦!我已经不介意了!」晄赶紧拉住他。身为青铜器工匠的舜,也擅长制作咒具。尽管外表一副牲畜无害如春天晨雾般弱不禁风,但要咒杀一两名王爷——而且还是在被累焰那般优秀的咒术师(本职是占术师)保护着的情况下——可说是轻而易举。 「哎呀,炜白,你怎么了?今天吃得比平常慢呢。」 这时莉由看向低垂着头,吃着玉米粥的炜白。当然,双方之间依然隔了五尺远。平时炜白总是拿着比普通碗大上三倍的巨碗,盛了满满的粥之后一碗接一碗吃,但今天连第一碗都还没吃完。一定是因为见到陕邑被妖魔占据,觉得自己的罪孽深重吧。 「你在那边什么也没吃吧?我还以为你会很饿,所以煮了很多呢。还是你身体不舒服?」 莉由不知道是炜白毁灭了陕邑,单纯地表示担心。 「不,我没有不舒服。莉由煮的粥很好吃,我只是在细细品尝。」 炜白抬起脸来,微微一笑。 「这才是正常的食量吧,你至今都太反常了。」 小蛇汪李哼了声嘲笑。 听着众人的对话,舜心中升起疑惑,微皱起眉。 (如果只是陕邑成了废墟,那么要求小晄回到亳邑,完成野午领主应尽的职责,这是理所当然,但是——) 在妖魔横行的城镇当中,绝对需要能够歼灭强大妖魔的炎招戈使用者,以及汪李、炜白的协助。逮捕盗贼一事,虽说可以交给亳邑城士兵处理,但没有任何人能出面代替晄。更何况,倘若陕邑的情况持续恶化,枫牙也没有法术能保护己身免于瘴气的侵害。在这种情况下,那位王爷应该没有愚蠢到还会坚持什么领主的义务。也就是说,发生了某种晄不能待在陕邑的状况吧。若真是如此,枫牙便是及格。 (不过,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呢。得调查看看才行——) 盗贼一事解决后,晄恐怕会再前往陕邑,得在那之前想想办法。 「对了,需由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舜哥,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晄想起他还没询问最重要的事情。 「日光与月光吗……」 舜重新坐好,再次拿起碗与汤匙。看来是放弃报复王爷了。 「在制作咒具和祭具时,我也会思考阴阳的平衡,所以曾经雕刻过象征日月的图纹,可是……」 舜歪过俊容。即便是制作咒具的名匠,也无法让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 x 「这是我当上领主后,能为野午村民贡献己力的第一份工作呢。」 翌日早晨,晄骑着变化为马的炜白登上野午山。方才他已去了一趟野午村,依村民的说法,盗贼们似乎是以矗立于村落南方的野午山为根据 地。 仅有五户的贫穷村落情况相当惨重。当时盗贼们射出的众多箭矢遗留在原位,道路两旁散落着水瓶碎片。原本屋子就建造得不甚稳固,也不断生锈腐蚀,如今门框与窗框又变得更为歪斜,梁柱断裂,墙壁上破了大洞。 「亏我们还是靠弓箭讨生活的,真是太没面子了!」 村长严语毕后,羞愧地低下头去。 严是位肌肉结实,带有浓厚猎人气息的勇猛男子,年纪还不到四十吧。严并没有因为晄年纪小就看轻他,也没有因为晄「田」的身分而阿谀谄媚,总是一副坦荡的姿态与晄相处。 严说明道,盗贼集团在去年年底开始于野午山出没,他们也一直相当警戒。遇劫之际,猎人们也勇敢地挺身反抗盗贼,但是终究寡不敌众,结果村里的幼童被当作人质,村民也只好将这一年来猎得的毛皮都交给了盗贼。 「我们本来打算在六天后的春季市场上贩售,如今全都没了,村民们全都会饿死的。」 平时总是骁勇胆大的严,此刻表情也非常凝重。 虽已向官府要求搜山,却没能得到正面的回应。这也是无可厚非。毕竟野午山海拔虽然不高,却是座深幽阴暗的山林,一旦迷路便再也出不来。而且到处都有野熊出没,深山里又有豺狼虎豹,要是不小心踏进了那些野兽的狩猎范围,没人能保证有办法活着回来。 「若是有足够的武器和人手,我也想入山抢回毛皮啊——」 严十分不甘。 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五天之内捉到盗贼,并且夺回毛皮才行——因此晄决定亲自前往野午山。 在一片葱绿色的南麓山路里行进了约莫两刻钟后,炜白冷不防停下脚步。 「来了——共有三人。应该是哨兵吧,发现到我们后走下来了。」 炜白抬头看向左边斜坡。为了战斗而生的神兽,其视觉听觉嗅觉皆异常敏锐。他自登山后就察觉到了盗贼的气息,一路朝他们的方向前进。 「那么,就按照我们刚才的计划——」 晄重新握好缰绳,尽量佯装什么也没发现,继续往前进。 不久之后左前方的草丛沙沙作响,三名男子一一冲出山路。各自手上都拿着弓箭或斧头,神色不善地挡住晄的去路。 男子们用草绳绑起满是灰土的乱发,身上穿着有不少破洞的麻布衣。眼窝凹陷,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野午的穷困村民虽然也都相当瘦弱身穿破旧布衣,但眼前的男子们看来更加凄凉。 「小鬼,你坐的那匹马还挺好的嘛。」 手持斧头的男子说道,勾起隐藏在乱糟糟胡须里的嘴角。 「珍惜你的小命的话,就把马跟随身物品都交出来!」 「请、请你们不要杀我!我是野午的领主,想要什么东西的话,我统统可以给你们……」 晄尽全力装出非常害怕的模样。 三名男子面面相觑。 「就你这样的小孩子——唬人的吧!」 「不,我曾在某处听说过,亳邑的枫牙亲王将野午赐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男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么说来,难不成真的——」 男子互相对视点头。 「你先下马吧!」 持斧头的男子下令。 晄听从地自炜白背上跳下,右边的男子拉紧弓弦瞄准着晄,左边的男子则走向晄,手上拿着绳子。 「你这个臂环真漂亮。」 男子扭过晄的手臂,正要绑上绳子时,目光停留在汪李身上。 「这个不行!」 晄迅速按住汪李。 「让我看看吧。你刚不是说过想要什么都给我们吗?」 「可、可是……」 由于以前被无赖匪徒缠上的时候,汪李曾经张口咬了想碰自己的人的手指。 「我说了给我看看!」 男子伸手捉起晄压着汪李的右臂,见到晄仍想抵抗,男子一把揪住晄的头发,「啪!」一个巴掌打向晄的脸颊。 就在这时—— 「喂喂,快住手吧。」 一道仿佛是凉风吹过夏日天空般的嗓音响起。男子们同时看向声音来源。 一名少年正站在右前方的山毛榉枝头上。在不算粗壮的树枝上,他交叉手臂,平衡感极佳地仅用双脚支撑体重。身上穿着像是以槐树染过的淡黄色外袍,绑着红色腰带,头发则是用与腰带同样颜色的方巾盘起,整体相当高贵气派,与五官分明的俊美容貌十分匹配。年龄与晄相仿,抑或大个一、两岁吧。身高比晄高,但体型还带有些许少年的柔软。 「那个人是——」 晄瞠目结舌。 「你是谁啊!」 男子用充满威吓的声音质问。 「不要那么凶嘛。我不是什么值得报上大名的人物,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少年稳如泰山,单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竖起直指在面前左右摇摆。那身打扮,那个动作,已经算是超越滑稽甚至到了装腔作势的地步了。 「看到你们欺负一个可爱的少年,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呐。快放了他吧。」 「开什么玩笑——快给我滚下来!顺便连你也一起五花大绑!」 男人们身上猛然迸出杀气。 「喔~想跟我打架吗?正好,我也想解解闷呢。我就当你们的对手吧。」 话才刚说完,少年便从山毛榉枝头上纵身跳下。虽说是利用了树枝的弹性,但他的跳跃力完全不输给炜白。少年越过手拿斧头的男子头顶后,降落在晄眼前,抬手劈向企图绑住晄的男子手臂。男子「唔」的一声不禁后退。 「你趁现在快逃吧。」 少年视线紧盯住男子们,同时迅速将晄护在身后。 「咦,呃,可是——」 晄一时语塞,不晓得该如何说明。这时手持斧头的男子已经怒气冲冲地冲上来,用力挥下斧头。少年轻一点地,就在男子挥下斧头前窜进他怀中,一拳打向心窝。男子握着斧头直接向后飞去。 「这招突刺真是不错。」 体术高手炜白低声赞许。由于他现在是马的姿态,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如果是人形的话,铁定正在微笑吧。 「你在磨磨蹭蹭什么啊!不是叫你快跑吗!」 「可是,那个……」 「真是的——!」 少年冲向晄抓起他的手后,开始往山下拔腿狂奔。 「等、等一下啦!」 晄几乎算是被半推半拉,也跟着往下跑。炜白则蹬着马蹄跟在后头。 「真是个性急的家伙!」 汪李咕哝说道,飞向少年,用尾巴缠住他的手臂后,拍动迷你的银色翅膀。登时少年的身体浮至空中,由于他还握着晄的手,晄也跟着离地。 「呜哇!」 接着晄与少年一同掉落在茂密的矮竹丛里。 「痛死我了……你干嘛啦!」 少年揉着撞到的屁股狠瞪向汪李。 「对不起哦。这其中有很多很多原因——」 晄先从矮竹丛的缝隙间偷看男子们的情形。被少年打飞的那名男子还无法起身,其中一名伙伴在照顾他。另一名男子应该是在寻找突然消失的两名少年吧,四处东张西望。炜白机灵地跑下山路,那名男子便追在炜白后头,跑过了矮竹丛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躲起来的晄两人。 晄缩回脑袋,重新面向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应该是初次见面吧,但晄却对那张脸庞和他所散发的阳气感到熟悉。 「难不成,你是陕邑那时候的小鸡? 」 少年顿时面红耳赤,间隔了好一半晌之后—— 「——别叫我小鸡啦!」 少年不满嘟哝,噘起嘴唇。 「啊,果然!而且讲话声音也一样,我在陕邑遇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人形的姿态一定是这种感觉呢~」 「是啊,就是你决定了我人形的模样啦。连这件闪亮亮闪死人的黄色衣裳和红色腰带也是。」 小鸡少年老大不高兴地说道。「咦——?」晄则是瞪大眼睛。 「是这样子吗?」 反问的人却是汪李。妖魔若要获得人形,首先最重要的条件是与特定人类进行精神上的交流。当双方拥有的想像一致时,就会决定相貌与外表年龄。汪李在下定决心跟随晄时,希望自己能够保护晄。虽不晓得晄面对白银大蛇时有何种想像,但在他回神之际,他就已经变成了青年的模样。晄对小鸡持有的印象,是可以对等来往的同年少年吧,而少年或许也希望成为晄的朋友。但话说回来—— 「……你是怎么从一只毛茸茸的小鸡想像成这幅模样的啊……?」 「我就说别叫我小鸡啦!」 「所以他不是变成了彼此想像中的人形,而是在我想像之后才变作人形的啰?」 晄连连眨着瞪大的圆眼。因为是以小鸡为想像对象,所以他的红色头巾可能是鸡冠的具现化吧。 「这件事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吧!你真笨耶~」 「不过,幸好你没事。我一直很担心你会不会又被犬只攻击呢。没想到你居然能从那个满是瘴气的陕邑里逃出来——」 晄说话的同时,忽然想起再次相遇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疑惑。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啊?」 「倒是你,干嘛看到那些软脚虾还惊慌失措的啊?化蛇大哥和驳老兄也是,是因为不想被看到真面目吗?」 「我是故意要让自己被盗贼抓住的。」 晄简单扼要地说明自己是野午的领主,而野午前阵子遭到盗贼洗劫一事。 「若交由汪李和炜白出马,要逮捕盗贼集团的确是很简单,可是若是吓到他们,让他们逃走就糟了。而且我想要和平地拿回被抢走的毛皮,也希望尽量不要伤害到他人。所以才拟定了这个特意被抓的作战计划,等找到盗贼们的巢穴和藏匿战利品的地方后,再一举擒住他们。」 「不错耶,听起来很有趣!也让我参一脚吧!」 少年看来无比兴奋。 「什么很有趣——不行啦!这个任务很危险的!」 晄的音量不由得抬高,他连忙捂住嘴巴竖耳倾听。幸好没被男子们发现。 「我们可是很认真的,一不小心,野午村民一年来的辛劳有可能就会化为乌有啊。」 「我知道啦!既然绝不容许失败,你们更需要人手吧?我外表看来还是个小孩子,就算被他们抓住也不奇怪啊。」 少年语毕后,倏地从矮竹丛里滚至山路,抱着一只脚大呼小叫:「痛死我啦~我的脚扭到了!」 「等、等一下,你怎么突然受伤了?」 晄慌忙跑至少年身旁蹲下察看。 正好这时方才下山的男子拉着炜白的缰绳返回,挨揍的男子和照顾他的男子也听见声音后回过头来, 少年嚷着:「我站不起来了啦,痛死了,我不行了~」他不断发出这个世界好像快完蛋般的凄厉叫声,等待男子们过来。 「傻小子,真让人受不了。谁叫你明明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头,还硬要逞强当英雄呢。」 男子们迅速将晄与少年绑起。 「痛痛痛,痛死我啦~」 少年一边哀嚎,一边瞟向晄咧嘴贼笑。 晄与少年在男子们的催促之下,穿过灌木丛爬上陡峭的斜坡。不久之后树林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一处细长形的岩石平台。岩石平台上有十几道人影,应该都是盗贼的同伙吧,但令人惊讶的是当中不只男子,还有女人及年幼孩童。他们各自劈着木柴或晾衣服,孩子们则在应该是母亲的女人身旁跑来跑去。 他们发现到双手被反绑在后的两名少年和马匹后,都停止交谈投来充满好奇的视线,小孩急忙躲进母亲身后。 持斧男子命令同伴看顾晄两人后,走入岩石平台后方的树丛里。 一开始虽未发现,但原来循着岩石平台,在山坡上茂盛繁密的树丛里头,有好几个刚好能容人直立走进的洞穴。也许是很久以前的部落遗址,看来盗贼们是以此处为根据地。 不久之后,另一名男子出来通知:「首领叫你们带进来。」 炜白被拴在灌木上,晄与少年则被带进其中一个洞穴。 人工洞穴里的宽度与深度大约足够四至五人生活,角落放置着瓶瓶罐罐与柜子。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背对着内侧岩壁,盘腿坐在熊毛皮上。胡髭蓬松杂乱,身材与其他人一样削瘦,但目光相当敏锐,散发出沉稳的威仪。他就是盗贼的头目吧。 晄两人在压制下,坐在那名男人面前。 「你就是野午的领主吧,我叫作焉。是负责管理这一群人的头头。」 男人说道。 「你的脸怎么了?」 焉的视线停在晄的脸颊上。 「是。因为我叫他让我看看臂环,呃,我绝不是想瞒着首领把它偷来哦,真的只是想看一下而已——可是这小子却拼命反抗。」 赏了晄一个耳光的男子缩起身躯答道。 「浑帐东西!」 下一秒焉怒声咆哮。 「我明明说了那么多次,要你们除非自己身处险境的时候,否则绝不能胡乱动手打人啊!首先,你就是为了抢夺他身上的东西才会把他带过来的吧!在这种即将与亳邑城主枫牙决一胜负的时候,要是伤了重要人质怎么办!」 面对他骇人的魄力,「……非常抱歉。」男子更是忐忑瑟缩。 焉再次转向晄。 「我手下的年轻小伙子真是太失礼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原谅他吧。那么,你是基于何种目的才会不带半人就登上野午山?」 「也不是什么目的啦……」 话说到一半,晄忽然想起在岩石平台上玩耍的孩子们。再这样置之不顾,将来那些孩子们也会沦为盗贼吧。必须想办法让他们的生活回到正轨。 「我希望你能归还从野午村抢走的东西。」 晄不再佯装害怕,笔直地注视着焉。 「什么?」 焉挑起单眉,小鸡少年也瞪大眼睛看向晄。 「你们从野午村夺走的毛皮,是村里的男人们花了一整年才猎到的重要成果,希望你能还给他们。如果无法拿毛皮到春季市场上贩卖的话,村里所有人会饿死的。」 「你这臭小鬼——」 将晄捉来的男子一把揪起他的胸口。 「住手!」 焉厉声一喝,男子随即退下。 「所以,那之后呢?」 「我希望你们能自首。」 焉瞠大了眼,接着忽然放声大笑,而且持续了好一会儿。 「有什么好笑的?」 晄愣愣地看着焉。 「我当初听说是有能且声名远播的枫牙亲王特意赏赐野午,还以为是个多了不起的少年,原来只是个傻小子啊!」 笑了一阵之后,焉以指尖揩去眼角的泪珠说道。 「届时我会请求枫牙判刑不要过重。在你们服劳役的时候,我也会找人替你们照顾这里的孩子。所以——」 晄语气真诚地提议,然而—— 「真是笑死人了。」 焉露齿嗤笑。 「我们偷抢掳掠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曾经抢劫过的地方不止野午,也不只有亳邑。盗贼的下场通常是成为活祭品,好一点的话也要剕刑(注:「剕」音同「废」,中国隋朝之前的五大酷刑之一,会切去受刑人的单脚或双脚—亦有一说是削去膝盖骨让犯人无法站立)。只要是同伙的话,女人孩子也一样要受刑。被活埋在贵族墓穴里的孩子们是打哪儿来的,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哦。谁会高高兴兴自己去送死啊。」 晄倒抽了口气。因为他一直不知道所有罪行与之相对应的刑罚是什么。 「纵使你向枫牙亲王说情,让女人孩子们免于死罪,但她们总计有五十多人,你要怎么养活她们?如果是被贵族买作奴隶一辈子工作到死,至少也还有得吃。但若无人愿意收容她们,她们只会饿死在路边。」 晄沮丧地低垂下头。即使枫牙愿意答应他的请求,仅让男人们服劳役刑就抵罪,但剩下来的女人孩子们多达五十人的话,晄根本无法全部养活。 「你再去确认一下,看是否有人在后面跟踪。居然会提出这种愚蠢的建议,搞不好只是为了找出我们的根据地。」 焉吩咐其中一名手下。 都怪自己多嘴,反而让对方升起戒心了——晄十分懊悔。这样看来,要取回被抢走的东西可能也很困难。 「那边那位穿黄衣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焉看向小鸡少年。 (这名少年若是可以顺利过关就好了……) 晄对他寄予微小的期待。晄拥有理解野兽妖魔心情的能力,尽管眼前的少年有时太过精力旺盛,但晄却能隐约知道他是个本性认真善良的妖魔。 「我叫作凤。」 少年答道。 「听说你只是恰巧路过,你是哪里人?」 「我没有家,是个到处流浪的人啦。」 「话虽如此,你穿得却像是位贵族呢。那件黄色外袍是丝绸做的吧。」 「啊~这件衣服吗?对啊,我看到它晒在贵族宅邸的庭院里头,就顺手偷过来了。」 其实凤身上穿的衣物是由小鸡的羽毛变成的,但这点不能说。 「你也是贼人吗?」 焉像在评估凤般,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没错,我是个没有父母也没有家的流浪孤儿。喂,让我留在这里吧。我根本不晓得这家伙是野午的领主,只是看到三位大叔围着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小孩,才会不由得升起正义感帮助他而已。对于打了你手下一事我在此郑重道歉,也让我加入你们吧。我没有食物也没有睡觉的地方,不管什么粗活杂事我都可以帮忙!」 凤一口气滔滔不绝说完,眼眶还泛泪地注视着焉。演技真是一流。 「嗯,看你打架的本领还不错,应该很有用处。好吧,就让你加入我们。」 「哇噢,谢谢你啦!首领肚量真大!虽然你很瘦啦。」 「只不过,我绝不容许背叛。你若是以奖金为目的向城里的官府告密的话,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焉眼带杀气地瞪向凤。 「那是当然的啊。我接下来要靠你养耶,怎么可能会恩将仇报呢。」 凤一派轻松地笑着答腔。 「你真的好有胆量喔~」 晄悄声说道,尽量不让外头的看守男子听到。 「我说过这是我的优点了嘛。」 凤咧嘴笑道,用汤匙舀起粥送入晄的口中。 晄已被关进盗贼作为根据地的一处洞穴当中。到了晚餐时间,凤拿着粥走进洞穴里,由于晄双手双脚皆被绑住,凤便喂给他吃。 「看他们的反应,似乎没有发现你是妖魔呢。」 「我会那么笨吗!又不是化蛇大哥。」 「我也还没露馅啊,他们不过是有一丁点起疑罢了。」 晄左臂上的汪李不服抗议。 晄在被丢进洞穴里之前,盗贼们仔细地检查了他的随身物品。为了脱下他的衣服,男子们试图拿下臂环,汪李却牢牢地缠在手臂上,就算动员数人用力拉扯,他也是不动如山。「难道这不是普通的臂环?」男子们似乎是心里发毛,于是放弃取下臂环。 接着藏在衣服底下的炎招戈也被发现了,但是除了晄以外,神圣之戈炎招戈对其他人而言都太重难以拿起。盗贼们也无法将炎招戈拔出剑鞘,更是感到诡异。 这件事向焉禀报后,晄在被询问时突然灵光一闪:「这是我那个会制作咒具的大哥做给我当护身符的,上头施有诅咒。」全都归咎在舜身上。盗贼们更是惧怕:「乱碰的话搞不好会被下咒!」此后完全不敢靠近晄。 凤会负责照顾晄,就是因为没有其他人愿意进来。 「你就彻底假装自己是臂环,乖乖让他们取下不就好了吗?」 凤受不了地说道。 「我也有想过,但若是交到别人手上,之后反而更难行动吧。」 汪李哼了声。 「我身上的东西全被检查过了,看来他们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防着我呢。」 晄露出无力的笑容。由于盗贼们发现炎招戈后却无法取走,才会将晄的双手双脚紧紧绑起。 「你真的很笨耶。居然会在那种情况下劝对方自首?你要是维持一开始那种惊慌失措的模样,搞不好就不会惹怒头头,对方还会彬彬有礼地款待你,也用不着被软禁了。这么一来,要找出藏匿毛皮的地点或是搜集情报,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嘛。」 「起先我也是这么打算啦……」 原本他和汪李及炜白也是计划好,先顺从地被盗贼捉住,成为人质后,再建议他们去要求枫牙交付赎金借此拖延时间,然后趁机找出被抢夺的东西。 「化蛇大哥你也是啊,贵为水妖之王的你,怎么会跟随这种笨瓜啊?」 「谁知道呢。但是他若不是傻瓜,就不会不惜忤逆大王也要留我一命吧。」 汪李轻声笑道。 「我被焉的气势震慑住了,忘记跟他说枫牙现在人在陕邑,赎金的支付必须等上一段时间。再这样下去,他们真的会跑到亳邑城去讨钱的。你能不能帮我向焉说明一下呢?」 倘若处理不当,消息有可能会传回家里。他不想让舜和莉由操心。倒不如说,他们两人要是知道晄被盗贼擒住,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算啦,包在我身上好了。」 「谢谢你,幸好你愿意跟我一起来。」 「你这家伙太老实又太正经了啦。虽然我不认为这是坏事,但还是稍微认清一下这个世间没那么好混吧。」 凤咧嘴灿笑,敲向晄的额头。 「炜白怎么样了?」 「被带进焉的洞穴里了。没问题,大家也没发现那位大哥是妖魔。不过他既不喝水也不吃饲料,焉很担心。听说那家伙以前是养马的,见是一匹好马,片刻也不离地照顾着他呢。」 「炜白以前被人下咒,现在只吃得下我们家中魔法鼎煮出的食物喔。」 「我知道啊。」 见到凤即答,晄大吃一惊。如果炜白待在焉身边的话,他应该没有机会告诉凤这些事吧。 「你什么时候问的?」 晄不解发问,但这时—— 「凤,你还在喂他吗?快点喂完去沼泽汲水吧。」 一名盗贼探头进洞穴里头。 「好~我马上就去!」 凤将剩余的粥喂进晄嘴里。 「盗贼们当作根据地的洞穴,似乎不只这里一处。抢来的东西可能都放在那里,等我又找到线索后再来通知你吧。」 他快速说完后,就离开了洞穴。 「他是怎么知道炜白曾经被人下咒的事情呢?」 晄歪过脑袋。对了,先前出现在陕邑的他为何来到野午山一事,他也还没告诉自己。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晄望向凤离去的洞穴外头,湛蓝的暮色已开始静静降临。 「凤有来过吗?」 「不,他拿了晚饭过来后,就没再来过了。」 入夜已过了一段时间,晄忽然听见有人在洞穴外与看守男子交谈。 (他是出去寻找被抢的东西了吗?希望他暗中侦察一事不会被人发现。) 晄竖耳倾听男人们的对话。 「我请他来我们的那处洞穴里睡,他却没有过来呢。希望不是出去方便的时候迷路了。」 「有可能是在别处的洞穴里睡着了吧。今晚月亮很亮,应该不会迷路啦。」 「是啊,那家伙明明是个小鬼头,却相当老练稳重,看来是用不着担心。」 (太好了。照这样看来,他就算消失一会儿也不会引起骚动呢。) 晄稍微放下心中大石。此处有很多深度较浅的横向洞穴,找起东西来十分耗费时间,但相对地也不用担心被人找到。 询问凤踪迹的男子似乎离开了。不久之后,传来细微的打呼声。他转动身子看向入口的方向,只见负责看守的男子靠在洞穴入口上打起瞌睡。 趁现在去外面看看吧。晄在地上爬行,从洞穴中露出小脸。 阴历十五已过数日,但月亮仍在东边天际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在月光照射下,呈现一片柔白色泽的岩石平台上倒映着树林的黑影,再从树林的缝隙间看去,可以眺望到岩石群下方延展开来的大片森林。 左右两边沿着岩石平台建有九个和晄所在的洞穴相同的穴屋。居民们都已安静入睡,没有一丝灯光,也听不见说话声。 凤说过除了这里之外,盗贼集团还有其他据点。 依盗贼首领焉所说,光是女人孩童就多达五十人以上。袭击野午的盗贼也有四、五十人左右,表示是个总计约有百人的大集团。假设一个洞穴能住五、六个人,那么住在这处岩石平台区的,只有一半的盗贼同伙而已啰? (不全部集中在同个地方的话,逮捕时会有难度吧。) 倘若真想动手,汪李与炜白顷刻间就能撂倒百人,但若要不伤及任何人就捉住他们,必须拟定好缜密的作战计划才行。 ——盗贼的下场通常是成为活祭品,好一点的话也要剕刑。被活埋在贵族墓穴里的孩子们是打哪儿来的,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哦。 冷不防他想起焉说过的话。 (还是说只要拿回被抢走的东西,放过盗贼们好了……) 这种想法掠过脑海,晄赶紧摇头。 (不行,那么做的话,这里的人们又会再次袭击其他村落的。) 总之先捉住所有人,再向枫牙要求减刑,接着寻找愿意收容孩子的人。这是晄所能想到的最佳解决办法。 (要聚集盗贼的话,地点在那里比较好吧。) 晄看向西边岩石平台的尽头,然后注意到有人站在那里。 「凤——?不对。」 对方背对着自己,所以看不见脸庞,但背影与凤十分酷似,不过身上的衣服颜色不同。凤身穿黄色外衣绑着红色腰带,但对方是穿着近似于黑的蓝色外袍,系着仿佛散发出银色光芒的雪白腰带。虽说是深夜,但月亮如此明亮,他不可能会把小鸡的颜色看作蓝色。 「他是盗贼的同伙吗?」 「不,那家伙也是妖魔。」 汪李伸长脖子,凝视着那个人的后背。 「妖魔?」 「而且属阴属得彻底。是我们不小心从陕邑带来的吗?」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对方缓缓转过身来。 他有着非常洁白,几近透明的白皙肌肤,脸颊与嘴唇也毫无红彩。鼻梁纤细,细长的双眼微微低垂,从远处看都能清楚见到他的长睫毛。 (女孩子——?) 虽穿着男性服装,但与同年龄的晄及凤相比之下,对方下颚的线条与肩膀都较为纤弱。 那对像是倒映出明月的湖泊般的眼眸,紧盯着晄。他的薄唇嘴角慢慢向上勾起。 那抹笑容妖艳的叫人发寒。 (你是谁?) 正想询问时,晄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不仅如此,连动也动不了。 为什么——?他心生困惑,紧接着连自己原本在思考什么也忘了。 一阵烟雾钻入脑海,一种与坠入梦乡时相同的感觉袭向全身。 有某个人正在波涛汹涌的黄河岸边战斗,右手高举着炎招戈。 (啊,是禹王。) 晄隐约感觉到对方是夏朝的开国元祖,也是第一个拿起炎招戈的英雄。 与禹王对战的是一位人面蛇身的红发神只。他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觉得对方是神,而不是妖,但总之就是直觉认为。 经过了长时间的激烈缠斗之后,禹王有一半身躯无法动弹。禹拖着无法再战的手足,仍是奋战不懈。突然间,禹王的姿态化作了另一名男人。然而背景的黄河依然不变,仍旧急流滚滚。那名男人也手持炎招戈与人面蛇身的神打斗。 (那是汤王——) 晄立即明白,是炎招戈的第二任主人,殷朝始祖天乙。 黄河泛滥成灾,多处邑城沉入泥沼之中,汤王为了守护人民不断向神挑战。 神转头看向这边。 一双血色的眼睛几近直竖,双唇之间可以窥见到尖牙。 神怒不可遏地瞪视着晄。 他的背脊顿时窜起鸡皮疙瘩。 好可怕。看到受到诅咒而失控暴走的汪李时;看到受到操纵,追赶着自己想杀了自己的炜白时,他都很害怕,但如今相比之下却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晄没有逃,他心想不可以逃。 (这一次——轮到我了。) 晄伸手探向佩戴于腰际的炎招戈。 几乎同时,周遭像是泼上了墨水般被黑暗笼罩。人面蛇身神和波涛汹涌的黄河都消失无踪,相反地,一张正暗暗窃笑的白皙妖魔脸庞浮现于黑暗中。 ——你是谁? 他回想起自己遗忘了的问题,开口质问后,妖魔却转眼消失不见。 冷不防地看守男子的打鼾声窜入耳中,四肢的感觉也回来了。 「咦?」 晄四下张望。在明亮的月光下,他还是跟前一刻一样全身被五花大绑,只有小脑袋瓜探出洞穴外。汪李离开手臂保护着晄,转头看向岩石平台的尽头。 「难不成我睡着了?」 「不,是那个妖魔对我们施展了幻术。」 「幻术?那是幻觉吗……汪李也看到了?」 「不,我只有一瞬间动弹不得而已。要是蛇还会受到蛊惑,传出去不笑死人的大牙才怪。」 汪李哼了声,再次卷回晄的手臂上。 晄看向妖魔方才站着的地方。 (是敌人吗……还是伙伴呢?为什么会让我看见那种幻觉……?) 妖魔冶艳的微笑与恐怖人面蛇身神的幻像深深烙印在晄的眼中,久久萦绕不去。 「昨天晚上我看到一个跟你背影很像的妖魔哦。」 翌日早晨,晄对端来早饭的凤说道, 「是喔~」 「然后那个妖魔对我施展了幻术。」 晄简单地说明昨天发生的事。 「他是女孩子吗……皮肤非常白皙,漂 亮到让人害怕呢。」 勉强洒进洞穴里的细小朝阳光束照在凤身上,晄仔细地端详起他清秀的长相。 「不过,五官好像有点像呢,虽然感觉完全不一样——是你的同族吗?可是,他跟你相反是属阴的妖魔。你有什么头绪吗?」 「完全没有。」 凤的回答十分冷漠。晄还以为他会兴致勃勃地与自己一同讨论,因此有些意外。 「首领叫我们带这家伙过去。」 这时一名盗贼走了进来。 凤解开晄双脚的绳子,两人跟在男人身后。 男人带着他们来到位于岩石区东侧的狭窄草原。 焉正在梳整栗色马匹——也就是炜白的身体,还有约莫三名手下在帮忙。 「这家伙什么都不吃。」 焉停下动作,抚摸炜白的脸庞。与昨天在晄面前表现出的神情截然不同,望着马匹的焉眼神非常温柔,充满担忧。 (我记得这个人以前是养马的吧。) 晄想起昨晚凤对自己说过的事。 「真是匹好马,无论是毛色还是体格都没话说。这表示它在你那里被照顾得很好。」 「嗯,呃,算是吧。」 那只是炜白的变身技术很精湛而已,但总之他先出声应和。 「如果是胆小的马匹,一旦居住场所更换,有些马确实会吃不太下,但这家伙很有胆量吧。也不是因为生病,为什么不吃饲料呢?」 晄也不能说出是因为以前被人下咒的关系,正当他苦思该如何回答时,发现炜白看着自己似乎想说些什么。 「什么?怎么了?」 晄凑向炜白的脸庞。 「你假装拿饲料给我吃吧。」 炜白在晄的耳边小声低语。 「咦?啊,原来如此。」 明白到炜白的意图后,晄故作夸张地用力点头。 「因为平常都是我亲手喂给他吃,所以他可能觉得不能吃别人喂的东西吧。」 晄的脸颊微微僵硬,努力撒谎。 「你听得懂马在说什么吗?」 焉瞠目结舌。 「我是听不懂马在说什么啦,但隐约能感觉到它们的心情。」 这个可是实话。晄可以听见普通人类听不到的妖魔声音,即便是不具语言的下级妖怪或动物,也大概能感应到它们的心情。 「真叫人惊讶,我的祖父就跟你一样。你算是有养马的才能吧?」 焉命令凤解开晄手上的绳索。 「你来喂它吃吧。」 并指向装有干草的桶子。 晄抓起一把干草,运至炜白嘴边。炜白大口咬下,看来咀嚼得津津有味。 「噢噢,它吃了!」焉绽开灿烂的笑容。尽管这个男人冷酷无情,率领着将近百人的盗贼集团强行夺取贫穷村落里所剩不多的财富,但对于马匹的关爱却无半分虚假。 「你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焉问道。 「炜白,意思是闪闪发亮的白。」 晄老实说出自己取的名字。 「他明明是栗色的毛色耶?」 「我指的是心。因为他的内心既纯粹又美丽,真的是个很好的——马儿喔。」 他险些脱口说出「妖魔」,赶紧换成「马儿」。 炜白将脸部蹭向晄的脸颊,见状,焉耸肩苦笑。 「真是没办法,马就由你来照顾吧。不过,可别因为绳索解开了,就动起什么歪脑筋哦。凤,你要好好看着他。」 焉带着手下回到岩石平台区。 晄和凤互相对望,咧嘴笑了。 炜白将含在嘴里的干草吐出,自言自语道: 「跟诅咒无关,我是真的不能吃这个。」 当天下午,晄就在草原上照顾炜白,凤则负责监视他。因为他们不想一解开绳索就到处乱跑,引起盗贼们的警戒心。 晄骑着炜白小跑步驰骋一阵后,有几个孩子从岩石区的方向跑出来。他们站得远远的,羡慕地看着晄。 「你们也想坐坐看吗?」 晄问向孩子们后,「可以吗?」孩子们顿时满脸期待飞奔过来。 「太靠近我的话,娘会不会骂你们说会被诅咒呀?」 晄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没有娘,也没有爹。」 孩童却回以出乎意料的回答。 「就是因为去年的洪水……哥哥姐姐,和弟弟都死掉了。」 那孩子垂下小脸,喃喃说道。他说他出生于耿邑,因去年黄河泛滥而失去了家园与亲人,当他饿着肚子缩在路边瑟瑟发抖时,是焉将他带回家。 「我是在抓着木板漂流于黄河上的时候,被首领救了的。」 「我和妹妹一起沿街乞讨时,首领问我们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孩子们接连述说自己的来历。 「这样子啊……」 「别管那些事了,快点让我们骑马吧!」 「啊,抱歉抱歉。」 晄让小孩子坐在马鞍上,牵着缰绳让炜白行走。 (焉是为了养活这些孩子们……) 还有别人会好心收容孩子们吗——?这是个蠢问题。 认真工作得到收入的人们,光是养活自己就已竭尽所能,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照顾毫不相干的人吧。若不是焉将他们捡回来,这些孩子铁定都会饿死。认真工作的人无法收养孤儿,收养孤儿的人则是不偷抢掳掠就无法养活这些孩子,怎么会有这种道理呢! (伸出援手帮助这些父母双亡在路边哭泣的孩子们,原本是谁的责任?) 晄的内心涌起一股无可宣泄的愤怒。 晄一边让孩子们骑马或与他们玩耍,同时佯装不经意地问了许多问题。 依据孩子们的说法,他们一行人经常迁徙,是在去年年底才住在野午山中。 焉似乎每到一处,都会收容那些流落街头的人们。所以孩子们的出生地各有不同,有些是耿邑,有些是隞邑。这里的成年人多数也都是在濒死之际被焉所救。当中也有一整个家族加入集团的人。 这些家庭、寡妇及孩子们就住在这区岩石平台上,其他单身男子则住在上方不远的洞穴里。 小孩们似乎也隐约感觉得到大人们做的是盗贼的勾当。 「虽然大人们什么也没说,可是食物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呀。」 一名在被焉收容之前,也当过小偷养活弟妹的少年说道。 失去住家及田地等财产的人,若是没有人先提供给他们食物与安身之所,并介绍工作给他们的话,除了偷抢以外毫无其他生存手段。焉及跟随焉而成为盗贼的人,并不是本性属恶的坏人吧。他们削瘦的身体,正显现出他们都是在狭缝中求生存。 (话虽如此,总不能跟孩子们说,抢劫也没有关系啊……) 晄正想着要如何回答时,炜白忽然扭头看向岩石区的方向。至今慵懒躺在草地上,安静听着晄与孩子间对话的凤也坐起身竖耳倾听。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是老虎,」 「咦?」 还来不及反问,岩石区的方向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紧接着孩童的哭嚎声嘹亮响起。 「老虎!有老虎出现了!」「有个孩子来不及逃跑啊!」 男人们此起彼落地高喊着。 「不好了——」 晄拔腿狂奔,凤和孩童们也跟在他身后,炜白也是。 不少盗贼正挤在狭窄的岩石区入口乱成一团。 「你们留在这里!」 晄将孩子们交给 身旁的大人,穿过人群往前进。 就在晄先前认为是聚集盗贼们最佳地点的岩石区尽头,老虎就站在那里。 那是只庞大的雄虎。黄褐色的毛皮上描绘着鲜明的黑色条纹,反射出刺眼的阳光。 巨虎背对着众人,它的视线停留在尽头的岩壁上。那里有个年幼女童正紧靠在岩壁上。她由于太过害怕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双眼张得老大,全身不断颤抖。 「头子!请你一定要救救小佑,救救那孩子啊——!」 疑似为女童母亲的女人攀在焉的腰上拼命恳求。 「嗯!可是——」 焉脸色阴沉,来回看着猛虎与对面的女童。正面是险峻的岩壁,南边是悬崖,北边则是陡峭的山面。他无法绕到后方解救女童。 数名男子架起弓箭,锁定老虎,却又无法发射。从这个位置射出箭矢,一旦偏离目标,就有射中佑的危险性。另外若是不小心刺激到猛虎,它勃然大怒后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暴行来。 「那只老虎,它想吃了那个孩子——」 晄低声说道。望着巨虎的背影时,他可以感觉到老虎十分饥饿。它感受到拉弓男子们的杀气,所以保持了些许距离,但只要他们一有松懈,它就会马上扑向猎物。 「小佑!小佑!」 母亲失去理智地想冲上前去,男人们急忙按住她。 「去拿些可以当作老虎诱饵的东西过来!」 焉下令。一名手下立刻从附近的洞穴里拿出肉干。 「我来引开老虎的注意力,你们再趁机去救小佑!」 焉接过肉干,迈步走向猛虎。 「首、首领——那样太危险了!要是首领你有什么万一的话,我们——」 手下们慌忙阻止。 「不然你们说怎么办!没有人出面当诱饵的话,小佑会被吃掉的!还是说,你们去当诱饵?然后我再去救孩子?」 焉环顾手下,然而既没有人自愿作饵,也没有人开口要去拯救女童。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神色惨白地面面相觎。 「这群没用的家伙——」 「由我上吧。」 在焉即将发飙怒吼之前,晄往前跨步。 「你——」 焉与男人们都不敢置信。 「我去吧,而且我也会救小佑的。别担心,我还有施过咒的臂环跟戈呢。」 「为什么……?我们可是把你当作人质……」 「这跟那是两回事。总之现在要先救出那孩子才行。」 晄从困惑的焉手中拿过肉干。 「大家都往后退。」 晄走向猛虎,盗贼们皆屏着呼吸注视。 察觉到晄走近的气息后,巨虎转过头来。 「过来,食物在这里。」 晄伸出左手拿着的肉干,缓缓靠近巨虎。 「小佑,你乖乖待在那里,不可以乱动喔。」 晄的视线紧盯着老虎,朝紧贴在岩壁上全身颤抖的佑说道。但是佑没有回应。也许是太过害怕,完全听不进晄说的话吧。 老虎饥饿的目光逗留在肉干上。 「没错,你的猎物就是这块肉干跟我喔。」 老虎贪婪的视线灼热地扎进肌肤,但晄不畏惧地继续逼近。 吃——老虎的思考传入晄的内心。刹那间,老虎纵身扑来。 「嘎!」它露出利牙张开血盆大口,连同晄的左手与肉干一同咬下。 见状,盗贼们发出惨叫。 然而老虎没能咬断晄的手臂。猛虎利牙咬中的,是不知何时已从晄左臂移动到手腕的银色小蛇。老虎发出急促的喘息,使尽全力想阖上嘴巴,但微微卷在晄左手腕上的汪李慢慢展开自己的身子。唯有炎招戈的刀刃才能斩断水妖化蛇的鳞片,因此老虎的獠牙根本伤不了汪李的鳞片分毫。 晄将肉干丢在老虎口中。汪李撑起身子打开老虎的下颚后,晄便从虎口中抽回手,接着迅速转身狂奔。汪李随即飞出老虎口中,再次缠在晄的左臂上。汪李的动作犹如电光石火,盗贼们都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吧。他们见到晄离开老虎时左手却毫发无伤,都惊愕地看傻了眼。 在老虎咀嚼着肉干的时候,晄跑向佑,用左手抱起佑的腰部。 佑马上伸出双手圈住晄的颈项,紧紧攀住。 这时老虎已吞下了肉干,再次缓步逼近没能咬中的猎物。 「好好抓紧我喔!」 晄从鞘中拔出炎招戈。青铜戈带着些微的热度,吸附在晄的手中。是炎招戈的历任主人禹王与汤王在助晄一臂之力。 巨虎顿时微微瑟缩。野生的猛兽正依本能衡量对手的力量。察觉到少年比想像中还要难缠后,老虎有些迟疑。 但是,饥饿驱使着猛虎。 老虎起脚跳跃,长有锐利爪子的前脚快速欺近晄眼前。晄扭过身子,边保护着佑边用炎招戈刀背敲向老虎的前脚。 「吼!」老虎惨叫一声翻了个跟斗,好不容易用四脚着地后,自知敌不过对方,于是背过身子,视线投向盗贼们。它是在物色下一个目标。 「快逃啊!」 晄出声大喊。 盗贼们立刻一哄而散。老虎拖着疼痛的前脚追赶他们。 这时炜白钻过四处逃窜的人群,跑上前来,挡住老虎的去路。 老虎吃了一惊似地停在原地。虽然外表是匹普通的马儿,但老虎感觉得出来,眼前的炜白是为了战斗而被创造出来的神兽。炜白静静凝视着老虎,老虎则抬头看着炜白蜷缩不动。炜白往前踏出一步后,老虎再也无法压抑,害怕得转身就逃。它沙沙沙地穿过树丛,跑向岩石区北边的陡峭山坡。 盗贼们哑口无言,望着老虎一溜烟逃跑的背影。不久等到老虎完全消失不见后,他们不由得高声欢呼。 焉与佑的母亲,以及众人冲向晄身旁。 当中,只有凤一人环抱着手臂,嘻嘻贼笑道:「原来如此~」但晄未曾察觉。 「哎呀~真是一匹了不起的马!气势居然能够赢过老虎,真是前所未见!」 焉带着满脸笑容,拍了拍炜白的脖子。 地点是焉的洞穴。他邀请晄及炜白一同出席晚宴。但只算是个寒酸的庆祝宴会吧,用木头削成的粗糙盘子里仅放着树果和烤鱼。佑与佑的母亲也坐在末座,其他还有数名男子在干杯对饮。 「我至今养过数百头马儿,但马是集体行动的动物。遇上野狼袭击时,带头的马儿会出面保护马群,但这家伙为了保护人类,竟自己单枪匹马向老虎挑战呢。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原为养马师的焉十分感激。晄也只能笑着敷衍带过。 「晄,你也是。不,得叫你晄少爷才行呐。我们明明掠夺了你的领地,甚至将你当作人质,打算向枫牙亲王勒索赎金,你却不计前嫌救了小佑。」 焉坐在晄前方,深深低头鞠躬。 「没有啦,这些事情跟小佑又没有关系——」 晄慌忙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佑的母亲也开口。她依然高兴得眼泪不断落下,频频用衣袖擦拭眼角。佑似乎早已忘记猛虎的事情,坐在母亲的膝盖上,兴高采烈地吃着极少吃到的美食。 「我的丈夫、父母和兄弟都在先前的那场洪灾里不幸过世了。一想到要是连小佑也离开我的话……」 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痛哭哽咽。 「这位妇人是耿邑一个大地主的媳妇,但是房子和田地都被洪水冲走了,她本来还打算抱着小佑跳进黄河里自尽呢。」 焉万般同情地看着妇人与佑。 「小孩子们告诉过我,这里的人都有过不幸的遭遇,是你救了他们呢。」 晄颔首。 「我也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啊,饲养的马匹也被冲走一头也不剩。」 焉仰头灌酒。 尽管如此,手边还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钱,他便打算以这些钱为资金重新来过,开始旅行——焉说明道。但他无法对那些路边濒死的人们见死不救,便招揽他们成为旅行同伴,供给他们吃穿一段时间后,钱财也用尽了,为了得到当天的食物,他们终于开始偷窃抢夺。 「我们抢完就跑,在各个邑城间不断迁徙逃亡后,竟也渐渐成了一个约有百人的大集团,而我则成了盗贼的头目。」 焉自我解嘲。 「至今一直没机会问你,那些被我们打伤的村民情况如何?」 「你在担心他们吗——」 听到焉询问,晄相当惊讶。 「真是抱歉呐。我先前就已严厉告诫过他们,可以抢但不能杀人,但毕竟野午的村民都是猎人,确实不好对付。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们才会破坏了规矩。」 (搞不好这个男人是很厉害的角色呢。) 焉收容的人们当中,应该也有地痞之辈吧。尽管如此,当时只造成三个野午村民受伤,表示焉具有相当强大的统率能力。 「村民说过他们没有生命危险。」 晄说完后,焉露出放心的笑容。 「那里也是个贫瘠的村落呢……」 焉的眼神一瞬间显得迷茫。也许是后悔洗劫了野午吧。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要让这里的人们填饱肚子。我也已经打定主意,要向枫牙亲王要求赎金。在王爷自陕邑回来前,我不能让你回去,请你别怪我们。」 「……嗯。」 晄低下头去,良心隐隐泛疼。 当天夜晚。 「小晄,快起来!」 身子被汪李推动,晄张眼醒来。 「是昨天施展幻术的那个妖魔。」 「咦——?」 晄急忙起身。 汪李松开晄的手臂,爬向入口。 不久之后,一个背对月光,与凤十分酷似的影子出现在洞穴前方。逆光之下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他穿着几近于黑的深蓝外衣,系着仿佛散发银光的雪白腰带,并用与腰带同色的布条束起头发。错不了,就是那个施展幻术的妖魔。 「昨天我失礼了。」 她抑或者是他静静曲膝。 「有什么事?」 汪李将晄护在身后,与妖对峙。 「我来向我的无礼致歉——并且转达凤的口信。」 「你认识凤吗!」 晄瞪大圆眼。质问凤时,他明明说过完全不认识啊。 「我可以入内吗?」 「可以,不过不能使用幻术喔。」 「我知道。我也不想轻举妄动,惹怒水妖之王。」 妖魔欠身行礼后静静走来,端坐在晄的面前。汪李不敢松懈大意地来到晄与妖魔之间。 月光照向妖魔的侧脸,是张非常白皙美艳的容貌。 月色——晄心想。深蓝色的外衣是明月当空时的夜色,束住头发的布条是月光照耀在云彩上的色泽,而对方眼睑低垂的白皙美貌就如同是不具热度的月亮本身。鼻子与唇形果然跟凤很像。 「凤的口信是什么?你和凤是什么关系呀?」 「在此之前,请先容我为昨日一事向你道歉——我叫作鸾。我知道这样很失礼,但昨日我以我的幻术,在你与汪李殿下身上进行了测试。」 「测试?」 「我除了施展幻术外,没有其他任何法术。在与你们交谈之前,我想知道我的幻术能对炎招戈的使用者和水妖之王起到多少作用。」 「还真是慎重啊。」 汪李哼了声,回到晄手臂上。 「你知道我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吗?」 「知晓远古大战的妖魔,一眼便能看出你腰际上的戈是炎招戈。」 虽然外表的年纪看来与自己相差无几,但对方似乎是个存在已久的妖魔。幻觉里禹王和汤王的身影,或许鸾曾真的亲眼见过。 「结果,我完完全全中了你的幻术,所以你才敢放心过来吧。果然妖魔们都害怕炎招戈呢,可是凤从来没有表现过惧怕。」 晄想起凤说过自己的优点就是胆子大,不禁轻笑出声。 「你和凤是怎么认识的?可是他说他完全不认识你耶。」 「我们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一起。」 「噢噢,是青梅竹马啊。」 既然如此,为何凤会说自己不认识鸾呢? 「这么说来,难道是凤背井离乡,你又追上来找他,结果不得不帮他的忙?」 「我会坐在这里,是凤决定好的。而协助你,则是我自己的意思。」 对方虽然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却答得莫测高深,让人摸不着头绪。是凤警告过他不能多嘴吗? 「那么,凤的口信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再往上走一段路,野午山上还有一处盗贼们作为根据地的洞穴吧?」 「我知道。」 焉多半是为了保护寡妇和年幼少女们,才会让独身的男子们住在别处。今晚凤就是前往那里察看。 「疾病,已开始在那里蔓延。」 叁 为求生存而犯下的罪行之重 在鸾的带领之下,晄立即前往山上的洞穴。由于白天他不能擅自行动,才趁着夜晚去察看病患的情形。 在杂树林中往上走了约一刻钟后,可以见到覆有矮竹丛的山坡上并排着好几个山洞。洞穴里一片漆黑,没有灯光。 「病人就在最里面的洞穴。」 晄一行人蹑手蹑脚地接近山洞。 「我现在向里头的人施法,让他们看不到我们。」 鸾举起双手手掌在胸前相对,仿佛手中拿着看不见的皮球般微微弯曲手指。紧接着,他的掌心间真的出现了一颗绽放着白色柔光的皮球。 晄不由得抬头看向月亮。因为他几乎以为是空中的月亮移动到了鸾的手里。不过,即将变作下弦月的月亮仍高挂在空中,鸾手中的小月亮却是满月。 鸾单手捧着圆月,举向洞穴。淡色光粒像是随风摆动的烟雾般,被吸进了洞穴里。 「你在向我施法的时候,没有事先做这个动作吧?」 「施法的对象若少,只要视线相对就够了。」 所以才会总是低垂着眼帘吗!晄兀自下了定论。 「虽然他们听不见我们的说话声,但其他动静所产生的声响还是听得见,所以请务必小心。」 鸾捧着月亮,走进洞穴里头。这个山洞远比晄暂住的洞穴还要宽敞许多,当中约略躺着二十名男人。他们各自的手脚及额头上都卷着渗血的布条。是与野午猎人打斗时受的伤吗? 鸾蹲在其中一人的枕边。晄也走上前去,观看男子的情况。男子呼吸急促,全身不断发抖,却又疯狂冒出冷汗。 「这一位已有出疹症状。」 鸾轻轻掀起被褥,以手中的圆月照向男子的胸口。男子光着一边胳膊,右肩以布条层层缠起。裸露在空气中的胸膛上出现了微红的斑点。 晄虽然对疾病了解不多,但他曾经听说以前流行过使人发高烧和出疹的传染病,导致许多人民死亡。 检查一遍后,他们发现其他还有四名男子的身体也有出疹症状。 「得告诉焉才行——」 「告诉他又如何?」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要确保其他人不受感染,并且想办法找大夫替他们治病啊。」 「即便是抢夺了你领地的盗贼,你也想救他们吗?」 鸾几近面无表情地问。 「那当然,这两件事情不能相提并论。这些人又不是坏人,就算真的是穷凶恶极的家伙,我也不认为他们该死啊。」 去年冬天,晄见到杀死了双亲的刺客时,他生平第一次打从心底希望他人死亡。但是,现在他对这件事感到非常后悔。他并不是想全盘否定憎恨、愤怒和悲伤这些负面情感,但也不能轻忽生命。 「我明白了。」 鸾扬起浅笑。 「我会向住在这里的某个人施法,让他去通知焉。」 鸾走向隔壁洞穴,进入洞穴之前又再一次施法让他们隐形后,便在睡在最外边的一名年轻男子身旁蹲下,在他耳畔命令他去通知焉疾病开始蔓延一事。 「不久之后他就会醒来。我们先回到岩石区那里吧。」 走到外面后,鸾轻一挥手,手上的圆月就消失了。真正的月亮正高挂在夜空的近中央处,再过不久黎明将要到来。 晄等人望着那名男子一脸恍惚地走出洞窟,同时步下山坡。 「对了,凤跑去哪里了呀?」 他应该是在刚才的洞穴里啊,却从头到尾都没遇见。 「喂,凤呢——?」 晄转头询问,然而前一秒还走在他后头的鸾却不见了。 「他的气息在刚才瞬间消失了。」 汪李低喃。 「鸾?」 晄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月光下只见一整片的矮竹丛,到处不见鸾的身影。 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 晄回到岩石区洞穴后竖耳倾听,不久听见男人们慌乱的谈话声从焉所在的洞穴传来。看来传染病一事已传入他们耳中。 他又专心聆听好一半晌后—— 「焉去上面的洞穴察看了喔。」 凤突然走进来,晄吓得大叫一声。 「吓死人了——这之前你都跑去哪里了啊?」 「就在上面的洞穴啊。」 「我也去过一趟了,是鸾告诉我传染病的事情。」 「嗯,我刚听说了。」 凤在晄前方坐下。 「鸾是你的青梅竹马吧?之前我问你认不认识会施展幻术的妖魔时,你为什么说不晓得呢?」 「因为那时候我没想到会需要他的帮忙啊,所以才想跟他彻底撇清关系。」 「你的态度又这么冷淡了。你果然是离家出走的吧,然后鸾前来追你,所以你才会假装不认识——」 怎么会对妖魔有这种想像啊?凤往前倾,断然表示: 「我只是讨厌他而已。」 「讨厌——他吗?」 「没错,我非常讨厌他。光是那种家伙存在于这世上就让我火大。」 「你真过分耶。鸾说过,他会来这里是你决定的啊。而且还带着他跑来跑去,又拜托他帮忙传话。」 「你别管,反正他也讨厌我。」 「那你们为什么会一起旅行呢——话说回来,你的故乡在哪里?陕邑?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野午呢。」 听了晄的问题,凤深吸一大口气,带着打从心底散发的愤怒大声咆哮: 「这就是孽缘啊!我又有什么办法!」 晄不由得连连后退。 好一半晌,凤都是紧紧皱眉握住颤抖的拳头。虽然不晓得凤与鸾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想必是旁人碰触不得的禁忌吧。 「总、总之,我们先去找炜白吧。」 晄牵起凤仍然盛怒发抖的手,走向焉的洞穴。但里头没有半个焉亲近手下的身影,只有炜白被拴在入口附近的木桩上。 炜白先前与焉一同听闻了上方洞穴的消息,应该已经掌握了泰半的情况。 「恐怕是虱所引发的传染病吧。」 晄描述了病患的模样后,炜白做出结语。不久前司掌天园——也就是平圃的女神英招才赐予了他丰富的知识。虱是一种小到肉眼无法辨视的妖怪,栖息于寒冷地带或高山树丛里,会吸食人类的血液;被吸血之人则会在两、三天后才发病。吸血虱会钻入人的头发及衣服的缝隙,等待转移到他人身上的机会。 「被虱吸血的人并非都会丧命,但是这里的人营养不良,又有伤在身的话,病死的可能性相当高。」 「怎么会这样——」 晄愕然失声。 「没有可以治疗的方法吗?像是药草或咒术之类的。」 「有几种药草可以发挥一定药效,但是现在这种季节,无法在山里取得。」 若要消灭附在衣服及头发上的虱,就只能用葛根捣碎的粉加进热水中,再用此水清洗衣物及头发,但炜白又表示,葛根只有大夫或是药师才会持有。 「必须尽快带他们去看大夫才行……睡在同一处洞穴里的伤患们,很有可能也都被吸血了。」 「其他健康的人也最好下山。虱吸血后会不断繁殖,虱的数量想必已在上面的洞窟里大为增加。若不消灭黏附在衣服头发上的虱,疾病会扩散开来的。」 炜白说道。 不久之后,应该是焉回来了吧,岩石区的入口方向传来了男人们的吆喝声,晄连忙冲出洞穴。 「快去烧热水!再采来虎耳草、笔头菜这种可以退烧的药草!动作快!」 焉厉声下令,手下们慌忙开始准备。 「焉!」 见到晄跑来,焉表情沉痛地说道: 「另一个据点也出现病患了,搞不好会蔓延开来。」 「焉,我们下山吧!得请大夫看病才行啊!」 「这种事我办不到。一旦被人发现我们是盗贼,官兵会马上跑来的。」 「可是放着不管的话,他们有可能会死掉啊。」 晄告诉焉,山里有种名为虱的妖怪,就是因为虱吸了人的血才会引发传染病,以及相对应的治疗方法。 「这种病这么危险吗——」 焉的脸色更加阴郁。 「可是,凡是以窃盗维生之人,全都会被捉去当活祭品或是被判处剕刑。你以为会有谁愿意治疗我们这些迟早会被处刑的人?只要被捉到,不是被活埋就是被火烧啊!」 焉愤愤啐道,转身背对晄。 「啊,等一下,焉——」 晄本想追上他,但焉似乎不肯搭理,再次向正要出发采草药的男人们下指令:「葛根!快找葛根!」 (焉说得或许没错。) 倘若知道这是一种传染病,官府为了避免病情扩大,恐怕会立即行刑。 一旦下山,就是被捕然后活埋。但是,一直躲在这里的话又会染病身亡—— 「该怎么办才好……」 晄垂头丧气地走回炜白身旁: 「至少让重病患者和孩子们下山吗……」 「可是,焉会允许吗?」 炜白歪过头。 「就算让小孩和重病患者下山,剩下来的人也会一个个病倒吧。真要下山的话,若不所有人都下山根本毫无意义。」 凤说道。 「但所有人都下山的话,很难瞒住他们是盗贼一事。下山后,小晄,你有办法说服官兵官兵吗?」 汪李问向晄。 「应该很难……」 身为最大助力的枫牙如今人在陕邑,而在亳邑城的官员们眼中,晄不过是个小小的领主,纵使恳求他们酌情减刑,恐怕也不会理会晄吧。 「这种事情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吧。别管焉说什么了,我们就把所有人绑在一起全都带下山,然后再让大夫为重病患者看病。官兵找上门的话就打飞他们!有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在的话,这点小事不成问题啦!」 「要是把所有人都绑在一起的话,会互相传染吧。」 汪李没好气地低喃。 「打飞官兵我也觉得不太好啦——可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啊,我们必须尽力帮忙——」 说话的同时,晄忽然想起那位能使幻术的美丽妖魔。 「对了,我们去拜托鸾,请他向大夫施展幻术就好了吧!让大夫深信他们不是盗贼,再替他们治疗。有鸾在的话,就算官兵过来也不用担心。」 「那家伙不到夜晚是不会现身的。」 听到晄说出了讨厌的青梅竹马之名,凤满脸不高兴。 「不晓得他今晚会不会来找我。出现的话我再试着拜托他吧。」 总算多少看得见一丝希望了。 晄在洞穴中焦急地等待夜晚来临。到了傍晚时分,凤说道:「我去上面的洞穴看看。」便消失无踪。太阳一沉入西边,不久后鸾便出现在山洞里。但是—— 「非常抱歉,这点我办不到。」 鸾垂下长长睫毛宣告。 「为什么——?难道你认为没有必要治疗那些染上传染病的盗贼吗?」 晄瞪大双眼。鸾不是昨晚才帮助了晄,向盗贼施展了幻术吗? 「并非如此。你曾经说过,无论是怎样的匪徒,都不代表他们该死。我也如此认为。可以的话,我也想拯救他们。」 「那么为什么?」 「若不是夜晚,我就无法使出幻术。」 鸾说完,目光黯了下来。 「是这样子的吗?」 「即便趁天黑之后前去寻找大夫,向他施展幻术,但一旦天亮法术就会解除,无法彻底瞒到最后。」 倘若法术解除后,大夫向官府通报的话,届时将万事休矣。眼见才刚出现的一丝希望光芒又黯然消失,晄茫然呆在原地。 「但我能向病患施展幻术,让他们毫无痛苦地死去……」 尽管鸾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晄也感受得到他相当难过。 「虽说只有夜晚法术才能生效,但比起被活埋或是被火烧,安详地迎接死亡还好得多了吧。」 「安详地迎接死亡……?」 晄至今从未思考过还有这个选项。 双亲亡故时,晄还只有十岁。由于打击太过巨大,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的情景。当时爹和娘是非常痛苦的呢?还是很安详呢——? 活下来!他只是如此希望。他压根不敢去想死亡这个结果,所以从未思索过死亡的形式。 「不行,我没办法这么轻易就放弃。我们不能以死亡为前提啊,快想想我们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即使这会为他们带来莫大的痛苦?」 鸾的这个问题,晄无法回答。 对无望得救的人们增添无谓的痛苦,究竟是否是件好事?希望他们活下来的这份心情,其实只是存活下来的人的任性吗—— 「假使死亡是无法逃脱的命运,坦然接受会比较好吧?」 鸾以冷淡又平静的嗓音说道,就像洒落在夜之森林的月光一般。 「……这种事…我不知道。」 这一夜,晄未曾阖眼。 鸾表示要与凤接手后,随即消失了踪影。两人似乎是分为白天与黑夜,各自帮忙观察盗贼的情况。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失眠的晄不断思考,但是无论怎么想,就是理不出头绪。 凤认为应该要强行让所有人下山,再请大夫为病患诊断。可以的话,晄也想这么做。但是稍有不慎,有可能连原本能得救的人都会被活埋或是被处以火刑。 而鸾则是认为,反正最终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宿命,不如就让他们安详离开。 「我不喜欢放弃。我认为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应该为了让他们活下去而持续努力不懈。但是这样子,其实算是无视当事人的心情吧……」 自己既没有染病,也不会被判刑,当然能说得毫无顾忌。但是,被宣告死亡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假使只有安详地死去,与痛苦地死去这两种选项,谁都会选择安详地死去吧。 「缓和他们的痛苦,与见死不救完全是两码子事。你可别搞错顺序喔。」 汪李说道。 蒙胧的日光自洞窟外照射进来。自从晄来到盗贼的根据地后,这已是第四天的早晨。 「晄哥哥!小佑开始发高烧了,而且也长出了红色的小点点!」 当朝阳开始在岩石区洒落阳光之际,孩子们冲进洞穴里。 「怎么会——!」 晄连忙冲出洞穴,跑向寡妇与孩童居住的山洞。在洞穴前方,有数名女子抱着随身衣物用品东奔西跑。应该是为了避免感染,赶紧想搬出这个洞穴吧。 「小佑!」 晄冲进洞穴里头。 佑正躺在洞穴内部的粗糙草席上,紧邻在身旁的是佑的母亲,另外焉也在。 「小佑,你振作一点。你千万不能死啊。」 母亲慌乱无措地唤着自己的孩子,并用沾湿的毛巾擦拭佑额头的汗水。 「终于连岩石区这里也……」 晄全身泛起战栗。佑的发病,就表示搞不好其他孩童也早已被虱吸到血了。假 如接下来一个个发病,毫无体力的年幼孩童们恐怕难逃一死。 「可恶啊——!」 焉握紧拳头。 「好不容易拼了命逃离那场大洪水,活到了现在,结果却——!」 他的嗓音非常压抑苦涩。 (焉会做起坏事,也是因为想让濒死的人们活下去。) 焉内心悲痛的哀鸣仿佛能传入晄的耳中。 晄下定决心。 「焉,我去一趟陕邑吧。」 「你说什么——?」 焉瞠大双眼,转头看向晄。 「光只是下山而已,就有可能当场惨遭火噬。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要试着去拜托枫牙。」 「不行,我要以你为人质,用来交换这些人的性命!由我派出使者去知会枫牙亲王。」 「可是不尽快赶去的话,可能会有人病死啊。我骑炜白过去是最快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带炜白逃走,再去通报官府!」 焉一把揪起晄,以燃烧着怒火的目光狠瞪着他。 「我没有骗你!我想救小佑,也不希望这里的人们死掉啊!」 晄没有移开视线,笔直回望。 焉神色骇人地瞪了晄一会儿后,不久脸上的怒色逐渐褪去。 「如果你想骗我的话,根本用不着跟我明说,直接骑上炜白逃走就行了吧。」 他放开捉住晄的大掌。 「为了救这些人,也只能这么做了。我相信你,我们等你回来。」 「谢谢你。」 晄注视着焉用力一点头,「那我走啰!」随即转身狂奔。 到达陕邑时,已是太阳高挂空中的时刻。下城的瘴气益发浓厚,寒冷得仿佛身处于冰窖一般。 「您来得正好,请您快点带枫牙殿下回亳邑去吧。」 一见到晄踏进陕邑城的重屋,累焰脸上的神情明显松了口气。枫牙遭到瘴气入侵,今早开始发起高烧。先前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我建议他先回亳邑好好休养身体,再重新拟定对策,但是殿下坚持在清除完瘴气前绝不回去……」 累焰说明时,看来也相当疲倦。应拥有强大咒力的累焰,也因瘴气而耗去了不少体力。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说服他的。」 晄掀起布帘。枫牙躺在床铺上,气息颇为虚弱,全身微微打颤。跟当初昌一来到陕邑就晕倒时的症状一样。晄注视着枫牙,后者略微张开双眼。 「晄,你回来了吗……」 话声相当虚弱。 「我们回亳邑去吧。」 晄开口,但枫牙摇摇头。 「我不回去,在驱除这股瘴气之前……」 这股瘴气是章玄为了暗杀晄所设下的陷阱。若不尽早驱除,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灾害降临在晄身上,因此枫牙十分焦急。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呢?真不像是枫牙。累焰也快累垮了喔。看累焰那副样子,眉军士兵们会倒下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晄不知道事情真相,所以不了解枫牙为何如此固执。 「枫牙,算我拜托你,一起回亳邑吧。我有件事情想请枫牙帮忙。」 晄概略地讲述野午的毛皮被盗贼夺走后,他为了取回毛皮潜入盗贼们的根据地,然后得知了盗贼们生活的实际情况,以及传染病已开始蔓延等事情。 「他们并不是坏人,你快救救他们吧。再不赶回去的话,很快就会有人病死的。就连没有任何罪过的小孩子也会保不住性命呀。」 晄连声请求,但枫牙只是沉着脸静默不语。 「枫牙殿下,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这次的传染疾病。倘若交给官府,一旦逮捕方式有什么差错,传染病就有可能扩大。野午村民为了拿毛皮至春季市集上贩售,想必相当心急吧?万一将虱带进了春季市集里,传染病就会蔓延至整座亳邑。现在必须先行返回亳邑,尽早拟定疾病对策才行——」 平日不会插嘴干涉枫牙行政事务的累焰,此时也滔滔不绝。因为他想让枫牙尽快离开陕邑。 「我明白了,回亳邑去吧。」 枫牙点头,表情仍然相当阴沉。 枫牙唤来眉军士兵的将领,下令暂时返回亳邑。晄、枫牙与累焰三人乘坐着炜白所拉的马车,先一步回到亳邑,士兵们则是随后跟上。 刚离开陕邑之际,原本枫牙脸色苍白时睡时醒,但抵达亳邑时烧已退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不少。 他一抵达亳邑城,几乎没有休息就开始吩咐大夫与药师。将大量的葛根粉装载在马车上后,他亲自率领着士兵坐上另一匹马。 「枫牙,你别太勉强。你只要下指令,接下来我来做就可以了。」 晄十分担心。枫牙只是退烧,并不代表身体已完全康复了。 「不用担心。」 枫牙的神色依然有些紧绷,目光也未与晄对上,看来似乎有些生气。 (是因为我硬将他从陕邑带回来吗……?) 晄暗暗纳闷。 「——晄,我们不能够改变律法。」 在前往野午的途中,枫牙突然开口。 「咦?」 晄不解其意,不由得出声反问。 「盗贼都须成为祭祀的活祭品,这是殷的法律。」 枫牙的嗓音十分低沉且冰冷。 「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无论有什么理由,我们都不能仅是特别宽待野午山的盗贼。」 枫牙紧盯着前方,始终未看向晄。 「怎么这样——!那么,你打算逮捕盗贼他们,之后再处刑吗?」 「没错。」 「骗人……」 晄哑然失声。 「首先,我会让盗贼们下山,再驱除虱,并且治疗染上传染病的患者。他们洗劫的村落应该不只有野午,所以也必须仔细调查盘问才行。接着我会遵循律法审理他们,给予制裁。」 为了查清他们过去的罪孽才会医治他们;为了不让传染病蔓延才会消灭虱;并不是因为同情盗贼们,才会拯救他们的性命—— 「那么孩子们呢……?」 「只要是盗贼的同伙,不问是否为实际犯罪者皆为有罪。法律就是如此规定的。」 听到这句话后,盘踞在晄心里的愤怒终于一口气爆发。 「法律规定又怎么样!就为了这种法律,就要让那些人去死吗!」 愤怒化作了怒吼,迸出口中。 「是焉救了那些濒临死亡的人们啊!会偷窃行抢,也是不得已的啊。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人去照顾那些因洪水而失去了家园也没有食物的人啊——!大家全都瘦得骨瘦如柴,只剩下皮包骨了!他们并不是为了轻松度日才会做盗贼。就是因为没有明天的食物,真的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才会去行抢的啊!事态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起码不是焉他们的错吧——!」 说着说着,悔恨涌上心头,晄不禁热泪盈眶说话哽咽。 枫牙缓缓转向晄。 「……没错,就是我们执政者的责任。」 他的表情十分冷酷,目光却非常悲伤。 「去年洪水的受害人数多达数千人。未能向所有人都伸出援手,我为这一点道歉。」 「——那么,救救那些人吧——」 晄强忍住哭声,向枫牙恳求。 「洪水在黄河沿岸各邑肆虐一事,并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事,至今也有很多人因为没有东西可吃而动手行抢。话虽如此,若放任他们不管,平时那些认真工作的人们,生活就无法得 到保障。所以我们才会制订法律,也必须让所有的人都遵守法律。」 「这种事情——我无法接受——!」 「我有义务保护领民免于盗贼与疾病的迫害。」 「这样说来,那些生活窘迫不得不打劫他人的人,就用不着保护吗——!」 「晄少爷,请您不要再……」 累焰插嘴。 「枫牙殿下这番话是站在领主的立场说的。他其实心里也和晄少爷一样,十分同情盗贼他们,也很懊恼无法拯救他们——」 「累焰,你别多嘴!」 枫牙大喝一声。「真是非常抱歉。」累焰随即退下。 「无论我有什么想法,那都不重要。晄,你也是。执政时绝对不能挟带私情。」 在他平静的话声深处,藏着愤怒及深深的悲哀。 「枫牙……」 晄终于明白为何自从在陕邑告诉他盗贼一事后,枫牙始终心情不好的缘故。 枫牙也很痛苦。无法拯救受害的人们,也自责着人民会沦为盗贼都是自己的错。纵使他不想处死那些盗贼,却又不得不履行领主的职责。 「晄,说服盗贼们下山是你的任务。我不能让士兵登上满是虱的山头。」 「……我知道了。」 晄颔首,同时泪水滚落脸庞。 「焉……对不起,我没能成功说服枫牙。」 晄再次踏入野午山的岩石平台,向焉转告一切事情始末。 「嗯,我早就料到会这样了。反正你也真的老实回来啦。」 出乎意料地焉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清爽的笑容。 「我们带来了葛根,大夫和药师也都在野午待命。不过枫牙和士兵也在……」 「噢,真是太感激啦!」 焉命令手下们赶紧烧热水,准备开始消灭虱妖。 「发病的人会由我带下山,焉你快点和其他没事的人一起逃走吧。」 「这点我也有想过。」 焉摇了摇头。 「但是在这种藏有豺狼虎豹的山里,根本不可能平安逃走,而且就算运气好找到了其他根据地,也是要一边过着三餐不济的生活一边带领这帮家伙抢劫,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那些请大夫看病的家伙们,要是之后被迫背上我们所有的罪行而被活埋,也太可怜了。」 「你打算束手就擒吗?可是一旦下山,迟早大家都会被处刑的。」 「我也有想过以你为人质,再与枫牙亲王谈判。可是你拥有诅咒臂环与戈这种奇怪的玩意儿,其实以你的实力足以一举擒获我们所有人吧。否则的话,枫牙亲王也不会派你一个人前来。因此就算押你作人质,枫牙亲王恐怕也不会理会吧。」 「我可以假装自己成了人质啊。」 假如告诉枫牙,汪李和炜白都站在盗贼这一边的话,也许就能骗过他。虽然不想撒谎,但晄实在太想帮助这些盗贼了。 「算了吧。枫牙亲王是信任你才会派你过来,别辜负了他。」 焉笑道。 「我不希望焉、小佑,还有这里的大家死掉。」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这也无可奈何啊。在将这里的人们交给士兵之前,先带我去见枫牙亲王和野午村长吧。我要用我的方式了结这件事。」 焉敛起轻松神色,话声严肃。 他先用药汤清洗身子,彻底洗去虱后,搭上山路上先前放置葛根的马车,与晄一同下山。 「好几年没有驾马了呢,真是匹好马!」 握着炜白身上的缰绳,焉看来十分高兴。 野午村里排排站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可能是听闻晄回来了,枫牙已站在最前排的中央位置上。累焰一如既往在他身旁待命。村民也纷纷走出屋外,等候晄的到来。 晄与焉下了马车后,身穿盔甲的士兵立即冲上前来,长矛抵在焉的胸口。 「等一下!在逮捕他之前,先让这个人和枫牙及村长说句话吧。」 晄拜托士兵们。士兵转头看向枫牙,枫牙点了点头。 士兵手中的长矛依旧瞄准着焉,无声催促他。士兵和村民没有一人开口,皆向盗贼的头目投以凌厉的视线。焉毫不介意这阵足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笔直地走向枫牙。 「你就是枫牙亲王吗?」 焉停在枫牙眼前,脸上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开口问道。 「没错。」 对于焉无礼的说话方式,枫牙面不改色地回答。 「我叫作焉,出生地是陕邑。因为十年前的洪水才离开邑城。我是个身分低下的养马师,不太懂得说话的礼仪,要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接着焉当场下跪。 「其他人呢?」 「我先让他们留在根据地里。因为在他们下山之前,我想先跟你说句话。」 「想求饶吗?」 「当然不是。我非常清楚,盗贼的下场就只有成为祭祀的活祭品或剕刑这两种,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求饶。只是呢,在我死之前我想跟你说明清楚。」 「说来听听吧。」 「我总共带有一百零五人,当中妇孺有五十二人。他们并不是我的手下,全是我掳来以后打算当作奴隶卖掉的。男人当中,有八个已过六旬的老人家,也都是老糊涂了才会傻傻跟着我。无可奈何之下,我才会赏给他们一口饭吃,但他们并不是我的同伙。」 焉泰然自若地表示。 (他打算一个人扛下所有罪行……) 晄哑口无言。无论老弱妇孺,大家都是在垂死之际被焉所救,他们是感于焉的恩义,才会推崇他为首领。但是,只要是盗贼的同伙,即便没有实际犯案也一样要被问罪。 这谎言如此显而易见,但枫牙将视线转向晄:「是真的吗?」 「嗯……女人和小孩子都是他们掳来的……」 晄好不容易才以沙哑的声音答腔。 「剩下的人虽然是我的手下,但是抢劫一事都是我唆使的。他们既没有杀过人,本性也很认真勤奋,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与其砍了他们的脚让他们无法行动,不如罚他们服劳役还比较有用。」 焉说道。 「罪行有多重,并不是由你来决定。等仔细审理完每一个人之后,再由我做判断。」 枫牙说话时,表情毫无变化。 「嗯,说得也是啦。不过,你仔细想想,我内人和孩子也都在洪灾时罹难了,等于是被黄河杀死的。而运气好苟活下来的那些人,因为没有食物可吃而一一死去,这又是谁杀了他们?没得吃而开始行抢,又是谁让他们不得不当盗匪的?请你追根究柢回溯源头,好~好审理一下吧。」 焉抬头看向枫牙,带有挑衅的意味。枫牙背后的士兵微微移动,但焉稳如泰山。 「好。我会连同我们执政者一起问罪,再来决定你们的惩罚。」 枫牙颔首。 「真不愧是枫牙亲王,真是通情达理。」 焉咧嘴一笑。 「对了,野午村长在吗?」 焉站起身,环顾四周。 「就是我。」 严向前跨一大步。年纪相仿,体格与感觉也都十分酷似的两人互相对峙。仅是如此,周遭的气氛就变得相当紧张。 (焉到底想做什么——?) 晄屏住呼吸望着这一幕,下一秒—— 「对不起!」 焉忽然伸出大掌支在地面,用力磕头。 不只是严,当然连晄、枫牙、士兵和村人全都愣在原地, 「抱歉让村民受伤了。动手打人的, 都是些还不成气候的小伙子们。我会承担一切责任。任凭你们要杀要剐,都随你们高兴。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就此原谅他们!」 焉将额头抵在地面上,诚恳请求。 「你的意思是,你手下的罪行只是打抢,别去计较伤了我们这件事吗?」 严紧皱起眉,低头看向焉。 「没错。都怪我不好,不该让那些容易冲动的蠢蛋们拿弓。他们也不是想伤人才会出手攻击的,是不小心射偏才会伤到你们。」 「怎么办?这家伙竟然这么说。」 严转头看向身后的村民。 「无论是袭击村子,还是抢走我们的食物和毛皮,这些事我们都不能原谅。」 「不管是谁让他们拿弓,伤了我们的家伙,就应该要受到对等的处罚啊。」 「没错,罪就是罪,应该要彻底区分。」 村民们望着焉的眼神十分严厉。 「不过,与其让那些家伙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受刑,不如现在就让这家伙尝尝相同的痛苦,比较能一吐我们的怨气吧?」 严开口提议。 「相同的痛苦吗?这好像也不错。」 「嗯,既然严大哥都这么说了——」 村民面面相觑后,点了点头。 「枫牙亲王,我们达成协议了。村民受伤的这部分处罚,就由我来赏这家伙几拳,借此一笔勾销,你觉得呢?」 严向枫牙征求许可。 「受害者是你们,如果这样子你们就能消气的话,我没有意见。」 枫牙依然神色阴沉地答道。 「那么,你做好觉悟吧。」 严将视线拉回焉身上,啪叽啪叽扳起手指。严是狩猎野熊山猪的猎人之长,面对猎物时的魄力可是相当惊人。晄害怕得打着哆嗦,焉却面不改色。 「这是托爷爷的份!」 严揪起焉的胸口将他拉起后,往他脸颊用力挥去一拳。这一击毫不留情,断牙自焉的口中喷出,他的庞大身躯甚至往后飞出了一丈远,接着猛力跌坐在地。 「……嘿嘿,不愧是猎人,这拳可真痛。」 焉用拳头拭去嘴上的鲜血,勾起嘴角,缓缓站起身。 「这是阿埼儿子的份!」 严又举拳往焉的胸口挥落。正当焉呻吟着往前扑倒时,严又间不容发地交握双拳朝焉的脖颈重重劈下。焉卧倒在地,就此不再动弹。 「最后是亮叔的份。」 严气喘吁吁,瞥了一眼盗贼首领后,走回村民身边。村民们顿时发出轰然的欢呼声。 「绑上绳子!」 枫牙下令。 晄冲至焉身旁,混在士兵里协助他起身。 「你怎么这么乱来——」 晄压低音量不让他人听见,在焉耳边低语。 「……没关系的。幸好枫牙亲王和村长都是好商量的人呢。」 焉答道,声音听来有些呼吸困难。他的脸颊肿胀,嘴角溢出血泡。 焉会先行下山,就是为了借由接受村民的制裁,再请求枫牙答应自己减轻手下的刑责。严也明白这一点,才会狠狠揍了焉一顿。村民们的怒气也将就此平息,不会再追究盗贼们的罪行了吧。曾说过罪行之重由他来决定的枫牙,也是预见了这点,才会允许严动手打焉。 「……你打算一个人扛下死罪吗……?」 晄的眼底涌出热意,心口揪紧,不由得话声哽咽。 「我不后悔散尽了所有钱财,也不后悔成为盗贼。只是,要是连累他们一起赴死的话,我可能会后悔到不肯离开人世吧。」 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由士兵拉起。 最后,焉红肿的脸颊上勾起一抹微笑:「谢谢你的帮忙啊。」 肆 白昼之鸟与暗夜之鸟 晄背靠着树墩坐下,怔怔地看着士兵们一一带走盗贼。 焉被押走后,不久盗贼们便带着劫来的物品,扛着病患主动下山。他们皆已用葛根药汤清洗过身体,也彻底洗净了夺来的毛皮。 焉似乎早已嘱咐过盗贼等人,因此他们全都顺从地任由士兵绑上绳子。焉撒谎是掳来的女人和孩子们,也默不作声地遵从士兵的指示。 「晄少爷,谢谢你!这下子终于赶得上春季市集了!」 村民们手脚利落地梳整毛皮,准备拿到市集上贩售。但是望着领民兴高采烈工作的身影,晄却开心不起来。 「我如果像鸾一样可以施展幻术的话,就可以驱使大夫来为病患看病,再协助盗贼们逃走吧。」 凤冷不防现身,在晄身旁坐下。 「我明明想救他们……却什么也办不到……」 晄将小脸埋进膝盖里。 「话不能这么说吧。原本他们会当场就被处以火刑,但现在病患能够请到大夫看病,女人小孩也不用被捉进牢里啦。」 「可是,焉一定会被处死吧……」 「因为他是好人啊~我也觉得他就这么死了很可惜。让我深深感慨,要是这种时候我能使用幻术就好了呢。」 凤轻吐口气。 「晄——」 逮捕盗贼的公务告一段落后,枫牙走上前来。 「这一位难道是——」 跟在枫牙身后的累焰将目光驻留在凤身上。看来累焰一眼就看穿凤是属阳的妖魔。 「对,就是那时在陕邑的小鸡喔。他叫作凤。」 晄回答后,凤又老样子噘起嘴巴抱怨:「别叫我小鸡啦!」 枫牙坐在晄背靠着的树墩上。 「你应该在生我的气吧。」 「这么说来,你不打算对盗贼他们酌情减刑吗……?」 「我说过了,我会仔细审理后再判刑。老弱妇孺,我不会视他们是盗贼的同伙。另外伤害野午村民一事,也不会追究罪责。我只会审问行抢这一项。」 听见这番冷峻的回答,晄霍然起身: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晄握紧拳头。不甘、悲伤,怒力压抑想怒吼的冲动也让他很痛苦。 「我求求你!不要判焉……不要判大家死罪——」 晄无助地恳求。 「别让我说这么多次,我会仔细审理后再……」 说到一半时,枫牙忽然用单手按住太阳穴,身躯猛然一晃。 「枫牙——?」 晄慌忙扶住枫牙的肩头。 「枫牙殿下!」 累焰也冲了上来,抱住枫牙。 「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都是因为您尚未驱除瘴气,就一直勉强自己走动。」 「看来今天没办法赶回亳邑城吧……来我家住一宿吧?」 晄开口邀约。 「听您这么说真是不胜感激。另外,也请凤殿下帮个忙吧。」 「我?」 凤指向自己。 「全身散发着阳气的凤殿下若能待在枫牙殿下身边,殿下偏阴的身体也能尽早复原。请您务必帮这个忙。」 「太恶心了!这种事我不能接受!」 凤高声叫嚷。 一抵达晄家,凤便被迫端坐在火炉旁,让枫牙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头,暂时无法任意动弹。 「感觉暖洋洋的,真是舒服。」 阳气少年的膝盖枕头似乎有着绝佳的效果,枫牙疲惫不堪的神情也逐渐放松缓和。 「要让一个肮脏邋遢的男人枕在自己膝上,真的很让人受不了吧?」 莉由笑道。 晄一回到家,舜和莉由又如同往常大惊小怪地喊道:「幸好你平安无事~」这对兄姐从野午村民口中得知晄上山潜入盗贼集团的巢穴后,虽明白汪李和炜白也在,用不着担心,但只要晄不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似乎就会担心得不得了。 讨厌男人的莉由虽不欢迎枫牙的来访,面对凤却未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对我而言,年纪跟小晄一样或是比他还小的人,都不算是男人,只是小孩子呀。」 这是莉由的解释。 知道凤是妖魔后,也许是因为已收容了汪李和炜白,老早就习惯了,舜和莉由并未太过吃惊。 「我是不介意肮不肮脏啦,可是我最讨厌静静待着不动了!」 凤扭动着上半身,不断挥舞手臂。 「话虽如此,你的下半身还是乖乖地固定在原地不动啊,其实是个很听话的妖魔嘛。」 舜和煦笑道。 「请您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累焰冷汗涔涔地注视着主人的情况。 「能够乖乖遵照别人的指示,静静坐着不动,真是了不起呢。听说你帮了小晄很多忙,作为谢礼,我今晚做些你喜欢吃的东西吧。你喜欢吃什么?」 莉由朝凤笑道。 「玉米饼!可是,我日落之前必须出门,你能在那之前做出来吗?」 「所以是点心啰?嗯,没问题的,而且小晄也很爱吃,就交给我吧。」 莉由笑得灿烂。 「……我也喜欢玉米饼喔。」 枫牙也试着开口表示。 「哎呀,我都不知道呢。」 不出所料,笑容立即自莉由的俏脸上褪去,她猛然起身。 「只不过是差了三、四岁,为什么待遇会差这么多啊?」 枫牙低声咕哝。 「凤与小晄有些相似,个性都是活泼开朗。枫牙也学学小晄和凤,试着讲讲看不要啦~人家我之类的字句如何呢?」 已经变作迷你小驳的炜白在旁给予建议。因为马的形体无法挤进家里,人形莉由又不喜欢,只有三餐之际才能变化。 「人、人家我也喜欢玉米饼哦……」 枫牙试着小小声地模仿晄的语气。 但随即听见莉由与舜窃窃私语道:「连脑子也因为瘴气……」于是枫牙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干第二次! 晄背对众人靠在窗边,聆听他们的对话,同时仰望开始染成朱红色的天空。 ——对于焉、焉至今拼命养活的人们,还有你,我都感到很抱歉。 返家途中,枫牙如此说道。晄也知道枫牙内心其实不好受,也很感谢枫牙与严愿意配合焉最后故意演的一场戏。但是—— 「你还没想开吗?这也无可厚非啦……」 凤在身旁坐下,似乎终于卸下膝枕的任务。 「你大哥大姐很担心你呢,现在枫牙正告诉他们事情的概略经过。」 凤用拇指比向后头。 「一想到那么好的人不久之后就要死了,我就开始在想,所谓的法律究竟是为何而存在的呢——?其实枫牙也是无可奈何,但法律如此规定,就必须做出这种裁决才行吧。」 晄紧盯着傍晚的天空呢喃。 「毕竟所谓的法律,看的不是人本性的善恶,而是行为的善恶啊。无论是多么善良的人,一旦犯法就必须接受制裁。枫牙能在法律允许的边缘做出这种决定,我已经觉得他很了不起了。虽然在你姐姐面前,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啦。」 「这种情形真的非得依法行事吗?明明那些做坏事的人,背后都各自有着不同的苦衷啊。用相同的法律去裁定每一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可是呢,如果不划清界线区分善恶,警示众人做这些事就会受罚的话,到最后大家就会为所欲为。盗贼不一定全都像焉一样是好人吧?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蠢人,肚子饿 了就抢、心情不爽就打人、看人不顺眼就杀人喔。」 「是啊……」 若没有规定与法令,就无法维持世间秩序。这点晄也晓得。可是,一想到为此焉将被处以极刑,晄就非常的难过。 「玉米饼做好了喔!」 莉由拿着盛有玉米饼,名为簋的青铜器,放在晄等人前方。 「哇噢,好耶!」 凤火速开始狼吞虎咽。 「好吃——!大姐,你厨艺真好!我虽然活了这么久,可是这么好吃的玉米饼还是第一次吃到呢!」 凤一口接一口,不停地把玉米饼全都往嘴里塞。 「唔唔,嗯嗯嗯!」 接着他发出了大概是在说「那么再见啦!」的咕噜声后,就冲出家门。 (善恶的界线吗……) 晄一边想着究竟是由谁划出那条界线,一边凝视着逐渐西沉的夕阳。 当晚,晄迟迟无法入睡,一直待在窗边眺望户外。刚升起的月亮静静地照亮着滚滚流动的黄河。 「太过烦恼的话,体内的阴气会增加喔。不然,我溜进牢里协助焉逃狱如何?」 汪李变作人形,搓了搓晄的脑袋。 「别派汪李去比较好。汪李不擅长变身,由我出马的话,我还能变成官兵或是枫牙喔。」 炜白也变作人形,并且让脸部接连变作枫牙和累焰的模样。汪李露骨地摆出臭脸。 「可是,焉一定不肯逃走吧。他多半会想,一旦自己逃狱,原本仅是被判服劳役的男人们,罪行定会加重。」 「焉是个贯彻始终的人。」 炜白也表示同意。 「尽管明白事情已成定局,但就是无法放弃呢。」 晄深深叹了口气。 「都是因为你这么消沉,那家伙才会被阴气吸引来喔。」 汪李看向窗外。 一道与凤十分相似的蓝色身影,背对着月亮走来。 「鸾——你怎么会来这里?」 「如同汪李殿下所说的,是被你的气吸引来的呀。」 鸾轻笑道。 「快进来吧,我现在就去开门。」 「不了,我马上就会离开了。因为我散发出的阴气对枫牙亲王的身体有害。」 鸾缓缓摇头,与方才的晄一样,深深吐出叹息。 「听说焉被捉走了吧。」 「嗯……是凤告诉你的吧.他可能会成为祭祀的活祭品。」 晄接着说明,焉是信任自己才会让他去找枫牙,以及焉演了出戏以求减轻盗贼一行人的刑责等事。 「焉说过,他不后悔散尽钱财,也不后悔成了盗贼。通常一般人都会觉得,亏自己还花光了所有财产,甚至不惜沦为盗贼才养活这么多人——自己至今花费的钱财与心力都算是白费了。但是,焉不是那种人。他满脑子想的,就只是努力不让自己收容的人们死掉……为什么这样的好人非死不可呢……」 晄滔滔不绝地诉说,鸾自始至终都是静静倾听, 「对不起,我抱怨了这么一大堆——」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种事情并无法完全区分。法律,是当时的权力者依循自己的判断所决定的。我认为法律中所说的善恶,并不是真理。」 鸾代替晄说出了他想说却无法完整表达的话语。 「我也想救焉。倘若我的法术在白天也有效力,我就能对焉和枫牙亲王施展幻术,让焉逃走了。」 语毕后,鸾垂下长长的睫毛。 「你来得正好,向小晄施个法术让他睡着吧。」 汪李拨弄晄的头发。 「咦?」鸾一脸诧异,晄慌忙摇头:「不用了啦,我马上就要睡了。」 晄与鸾道别后,就钻进被子里。 平时总是以小蛇与小驳姿态就寝的汪李与炜白,不知为何仍然保持人形,分别躺在晄的两侧。 「等等,你们两个怎么啦?」 「根据英招传授给我的知识,人在睡不着的时候,有人依偎陪睡会比较好。」 「好像还有唱摇篮曲这个方法喔。」 「真是的,你们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啦!」 晄拉起被子盖住脸蛋。 尽管内心还是相当苦闷,但是听到鸾也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想法后,晄的心情霎时平静了些许。 「身体恢复得如何?」 在放有火炉的主厅里,舜一边铺上客用的寝具一边询问。 「嗯,感觉已经好多了。」 枫牙答道,但脸颊仍有些凹陷,眼下的黑眼圈也极深。多亏了凤的膝枕,瘴气似乎已经去除,但若要恢复先前消耗的体力,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就寝之前,要不要喝杯酒呢?」 摆好寝具后,舜端出装有酒的卣和觥。他在觥中倒酒,再置于枫牙与累焰跟前。 「陕邑的情况怎么样了?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似乎不太乐观呢。」 「情况相当棘手。无论施下何种咒术,举办多少次祭祀,瘴气都丝毫未减,妖怪的数量还是不断增加。」 枫牙喝了口酒后,深深叹息。 「只有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才能够驱除陕邑的瘴气,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日月同时照耀这件事,小晄已经告诉过我了。我也调查过了不少资料,但这两样东西分别属于阴阳的两个极端,根本不可能同时存在。」 舜说道,自己也拿起觥凑至嘴边。 「对了对了,我忘了向你道谢。我真的很感谢你命令小晄回到亳邑,离开那种危险的地方。」 他先是牲畜无害地温柔灿笑,行了一礼。 「小晄说,你当初是要他用不着担心王爷,应该要善尽野午领主的职责,还说过累焰大人无论占卜出什么结果都跟他没有关系。真是太好了!你说得完全正确!我也会要求小晄用不着担心你,只要专心管理野午这块领地,从今而后别跟你扯上任何关系。」 「呃,那个,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枫牙手忙脚乱地连连摇头,踌躇一阵后,才沉重开口: 「我想这件事应该先跟你说一声。陕邑的瘴气,恐怕是章玄为了暗杀晄所设下的陷阱。」 「章玄设下的陷阱——?」 「瘴气会在陕邑滞留,是因为当地亡者的魄并未回归尘土。是章玄施了术法将魄留在人间,魄又吐出瘴气,最后吸引来了大批的属阴妖怪。」 一旦陕邑遭到妖魔占据,晄必定会前往陕邑,试图弥补炜白犯下的罪过。枫牙认为,章玄会将魄留在人间,其目的一定是为了诱使晄前来。 「原来如此,我先前还一直觉得奇怪——」 仅是妖魔聚集,不可能会有那般惊人的瘴气囤积在陕邑里,况且之前枫牙要求晄返回毫邑的理由也相当不自然。 「不过,我不晓得章玄究竟打算用什么方法,谋杀拥有河伯庇护的晄。是晄身上的清浊光芒,跟阴阳有什么关系吗……?」 枫牙不解地低喃。 晄身上缠绕着一道寻常人看不见,清浊并存的光芒。清光是源自于河伯的守护,但浊光的来源却无人知晓。 「嗯,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是次元截然不同的事物。」 阴与阳是司掌万物荣枯盛衰的一种气流,虽与善恶无关,但晄身上的清光属善,浊光则隐含着邪恶。 「水属阴,河伯是水神,因此凝聚了阴气的瘴气,应该无法破坏河伯的庇护吧。」 至今一直静默倾听两人对话的累焰开口: 「但是,假使赋予晄少爷浊光的事物也属阴 的话,只怕浊光会因为瘴气而开始增强。」 「那可就糟了——」 枫牙蹙起眉头。河伯的庇护虽能抵挡强大妖魔的獠牙,但浊光若是变强,代表河伯的守护力量就会减弱。 「既然这是章玄的陷阱,我更不能对陕邑坐视不管。之后我还是要返回陕邑,尽力寻找日光与月光能够同时照耀的方法,驱除瘴气。」 枫牙疲惫不堪的脸庞上甚至透出了凄凉感,他看向舜。 「舜,在那之前你千万别让晄靠近陕邑,替我盯紧他吧。」 「这种事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我可不想让小晄遇到危险。」 王爷你遇到危险的话我倒是完全无所谓——这回这句话他忍住没有说出口。现在不是调侃枫牙的时候。枫牙会不顾自己的性命,着手处理如此艰巨的任务,都是为了晄。 (但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推给王爷呢。) 现下野午一事已经解决,依晄的个性,他铁定会马上奔回陕邑。必须尽快设法破解章玄的法术,但舜也不晓得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的含意。 (起码,得先准备一些保护小晄的咒具才行……) 舜清秀的五官沉了下来。 x 一名居住于陕邑城外的老人吃完早餐后,如同往常扛着锄头走出家门。 「今天也是好天气呐,但怎么觉得有点冷?是那些霭雾的关系吗……」 老人转头看向下城,霎时瞠大双眼。 覆盖着城镇的黑雾浓密地打着漩涡,越过城墙溢了出来。 黑雾缓慢地,却又确实地逐渐逼近这个村落。 「不…不好啦——!」 老人吓得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进村长家里。 x 两天后,春季市集在亳邑城前的广场正式开锣。晄随同野午村民一同来到市集,帮忙贩卖毛皮。 毛皮具有极高的价值,很快销售一空。有人以贝币支付,但大多数人都是以小米,玉米及布料等物品作为交换,因此在毛皮卖光之后,晄等人眼前原本用以运送毛皮的推车上,适时变成装载着堆积如山快要满溢而出的物品。 「今年毛皮全都卖到了好价钱呢~」 村民们绽开了心满意足的笑颜。 今年多半是因为邻近的耿邑、隞邑等大型邑城遭受洪灾,货品不足,所以许多皮裘商人都自其他邑城来到亳邑购买毛皮。 但也因为那场洪灾,焉沦落成了盗贼,即将遭到处刑。 「能在春季市集之前捉到盗贼集团,真是太好了。全都多亏了晄少爷呢!」 村民们欢喜的笑靥,反而让晄的心头蒙上阴影。 离市集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但毛皮已经售完,晄一行人便收起摊子,准备返回野午。 正当他与兴奋谈天的村民一同推着货车,穿过人群时—— 「听说陕邑的瘴气满溢出来啦!」 「要是跑到我们村里来,那可怎么办啊!」 一阵尖锐的说话声传入晄的耳中。 (不会吧?陕邑吗——?) 「你们先走吧!」晄向严等人丢下这句话后,跑向方才谈论陕邑的人群。 「你们刚才说陕邑的瘴气满出来了,是真的吗?」 晄急忙询问。 「是啊,情况相当严重呢。」 一名蒲邑的皮革工匠男子点头。昨日他经过陕邑时,见到陕邑上空一片漆黑,瘴气也溢出城墙,附近的村落全都吵得不可开交。 「照那样看来,不久连城外的村落也会被瘴气掩埋吧。亳邑的枫牙亲王已经下令避难了。」 (枫牙已经前往陕邑了吗!) 晄瞠大眼睛,「谢谢你!」向工匠道谢后,回到严一行人的队伍。 「我要去陕邑一趟,可以麻烦你替我向舜哥及莉姐说一声,我暂时不会回家吗?」 「这是没问题,但眼下时间已过正午,现在出发的话,半夜才会抵达陕邑喔。」 「这点你不用担心。那就拜托你了!」 晄转过身将野午村民抛在脑后,拔腿狂奔。 「炜白,快变成马!」 来到黄河沿岸的森林,确认附近没有人烟后,晄开口呼唤变作小腿护具的炜白。但炜白没有变成马,反而变作人形。 「小晄,陕邑的瘴气是章玄设下的陷阱。」 炜白那对如星空般的漆黑眸子盈满担心。 「章玄——?」 「枫牙在我们家借住一宿时,他曾向舜说过这件事。舜还答应枫牙,不会让小晄到陕邑去。所以当时我也没有向你转达。」 炜白踌躇再三地回答,小蛇模样的汪李则是说道:「陕邑怎样都与我无关。」将脑袋塞进身体里。 「是吗,所以当时才会那样……」 昌来通报野午遭到盗贼袭击时,枫牙为了逼晄回去,甚至冷淡说道「这些事跟你无关」,就是因为累焰占卜到了这回陕邑的瘴气是章玄所引起的。 「舜哥和你们都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可是,我非去陕邑不可。」 他若是袖手旁观,枫牙很有可能会丧命,而且满溢至城外的瘴气也会毁灭周围的村落。 「你要自己去送死吗?」 炜白仍是十分担忧。 「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是什么意思啊,就只能要求章玄解开法术了。我到陕邑的话,章玄肯定会有所行动。我只能抓准这个机会。」 晄笔直回望炜白的目光。 就在这时—— 「我都听到啦!」 凤的声音冷不防自附近的树梢上传来。晄抬起头,只见一只黄色小鸡停在枝头上。小鸡自树梢上飞下,晄下意识地举高手臂,凤便停在他手上。 「凤!你之前跑去哪里了啊?」 自从被迫担任枫牙的膝枕之后,这是凤再次出现在晄面前。 「就到处乱跑啊。算啦,别在意。」 小鸡咧嘴灿笑。 「那么,化蛇大哥、驳大哥,你们的主人都这么说了,怎么办呢?」 凤依然以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问向汪李与炜白。 「这还用说吗?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遵从小晄做的决定。」 汪李像是在说:「你这真是废话」,用力哼了口气。 「我也是。」 炜白也点头同意,变化成马。 「很好!那么,我也一起去吧!」 小鸡高高跳起,停在晄的头上。 「怎么会这样——」 晄自沿着黄河而建的河堤看向陕邑,不禁瞠目结舌。 陕邑的下城被乌黑的瘴气全面包围,连城墙也完全埋没于其中。不仅如此,满出的瘴气甚至扩散至流经陕邑北边的黄河,水面结起了薄冰。 虽说冰的厚度就只有一层皮那般薄,但眼下不断凝结的瘴气,竟足以使三月底的微温黄河河水结冰。 「这下子情况很不妙吧?」 头顶上的小鸡低喃。 「冰层若变得过厚,就会堵住上游流来的河水,最后引发水灾。」 以黄河为栖身之地的化蛇族之王,话声僵硬地补充。 「得快点消除瘴气才行——」 晄驱策炜白,奔向陕邑下城冲进瘴气黑云里。 尽管时间刚过正午,城镇却因被浓密的瘴气覆盖,四下如同深夜一般漆黑。冷空气扑向肌肤,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炜白才走了两、三步,便有无数的小巧绿色光芒团团包围住晄一行人。那是妖魔的眼睛。妖怪们饥肠辘辘,贪婪的视线全落在晄身上。 头上的小鸡和手臂上的小蛇各自化作人形,走在炜白前方。但是妖怪没有让开,仍是发出低嗥不断逼近。那是拥有六只脚的食人犬——从从的低吼声。 「跟前阵子相比,它们的感觉变了很多呢。之前没有这么多一看到猎物就会无止尽地冲上来的妖怪吧。」 凤感到纳闷。 「这座城镇既没有鸟兽居住,也没有草木生长,妖怪能够果腹的食物不多。但是妖魔依然不断聚集,所以较弱的妖怪似乎都被淘汰了。」 炜白仰起头,观察四周的气息。 「枫牙似乎也陷入了苦战。小晄,我要强行冲出重围,你不介意吧?」 汪李转头询问。 「——也只能这么做了。」 无论是多么残暴的妖怪,晄始终不太愿意消灭它们。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他若是继续同情妖怪,枫牙的生命就会有危险。 「交给我吧!」 凤勾起嘴角,往前跨一大步。 他将轻轻握起的两个拳头上下重叠,仿佛正握着一根看不见的棍棒,紧接着微微曲起的手指当中倏地迸出白光。「咻!」凤一股作气将双手往横拉开,两掌之间赫然多出了一把光枪。那把光枪绽放着太阳般的耀眼光芒,与炎招戈发光时十分相似。 「喔,你锻炼了你的阳气吗?这招很有意思嘛!」 汪李兴趣浓厚地看向小鸡少年的双手。 从从刺眼地眯起眼睛,垂下尾巴向后退。 「不过这光枪跟化蛇大哥的落雷一样,缺点就是一碰到地面就会消失。」 凤举臂用力一挥,将光枪掷进从从妖群当中。不仅是被光枪刺中的从从,其他妖怪接触到光枪散发出的光芒后,也全都化作黑色粉尘灰飞烟灭。光枪当场消失,但凤的手中又出现了一把新的光枪。 「但又跟大哥的落雷不一样,这光枪既可以往横飞,而且很安静。」 凤转向汪李得意贼笑。 「不过是只小鸡,讲话这么狂妄自大。」 汪李显得老大不高兴,但凤毫不介意,拿着光枪往前疾冲:「好啦,别磨磨蹭蹭的了!快走吧!」炜白也跟在凤后头起脚飞奔。幸存的妖魔自晄身后追来,但在陆地上,没有妖魔能嬴得过炜白的速度。炜白转眼间就将从从远远甩在脑后,但这次换成拥有翅膀的妖怪划空朝晄飞来。 汪李让背部生出化蛇羽翼,一口气往上攀升,撕裂空中妖怪的翅膀。还来不及喘口气,前方又有巨大蝗虫般的妖群纵身扑向晄。 凤以光枪消灭阻挡在前方的妖怪,汪李则负责打落半空中的妖魔。炜白趁机踢开妖怪不断往前进。 不久之后,远处可以听见战鼓及弓弦的声音,也可以见到有无数人影背对着庞大火堆挥剑斩妖。 「别害怕!别退缩!我们要歼灭妖怪,尽量减少瘴气!若不加紧脚步,附近的村落就会被瘴气吞噬!」 枫牙正在高声喝斥士兵。 「枫牙!」 晄自炜白背上跳下,拔出炎招戈,横劈向自旁冲出的猿形妖怪后,奔向枫牙。 「晄——你还是来了吗?」 四周虽有朱色的火光照耀,枫牙的脸色仍然显得苍白。他的呼吸不稳,全身还在微微打颤,其实根本连站都要站不住了吧? 「枫牙,你快点离开陕邑!再待在瘴气里的话,大家会没命的!」 「你才应该回去!我说过这是我的工作了吧,快回去!」 枫牙的脸庞十分憔悴,气魄却是不减半分。 「你就算假装生气也没用的,我知道这是章玄的陷阱,但我还是要来。」 「你怎么会……」 枫牙睁大双眼。 「别问这个了,总之枫牙你先带兵离开这里。我没问题的,只要士兵不在,汪李与炜白就能露出真面目,章玄和妖怪都伤不了我。」 就在晄与枫牙争辩之际,妖怪仍源源不绝地袭来。凤以光枪挡下它们,炜白则以马蹄攻击。偶尔会有妖怪自上空掉落,应该是汪李正在空中与妖魔缠斗吧。 「我明白了,我会让士兵撤退。可是,现在不晓得章玄会使出什么诡计,晄,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这些人当中,就是枫牙你最无法抵抗瘴气啊!」 「敌人的目标是你。」 「到底要退还是要攻,快点讲清楚!天都要暗了啦!」 多半是受不了他们僵持不下,凤暴躁大吼。 「累焰!你快点劝劝枫牙,带他离开下城吧!」 晄朝背对着枫牙接连射箭杀敌的累焰请求协助。 「我知道了。」 累焰回过头来,毫无预警地往枫牙的胸口挥去一拳。枫牙来不及出声便往下软倒,累焰赶紧抱住他。 晄目瞪口呆。 「如果是平时的枫牙殿下,我这种软弱的拳头根本打晕不了他。」 累焰说完后,朝士兵们大喝: 「枫牙殿下有令,全员撤退至东城门!」 离去之际,累焰问向凤: 「凤殿下,您那把光枪,是阳气——也就是日光吧?」 「那又怎么样?」 「假使日光与月光能够同时照耀,就能驱除这阵瘴气——」 「很可惜,我只能召唤出这种光枪。」 凤扬起自嘲的笑容,又挥了挥手催促累焰: 「快点走吧。太阳就要下山了,属阴的妖魔一到夜晚力量就会增强,你应该是知道的。」 估计累焰一行人已走出城外后,汪李与炜白现出真面目。 汪李用力拍振未有羽毛的翅膀,冲上瘴气覆盖的天空,白银鳞片在昏暗的空中闪烁着浑沌的光芒。他张口咆哮出雷鸣般的怒吼后,瘴气之间倏地出现乌云,接着闪雷奔腾。 正想攻击晄的妖怪们顿时停下动作,胆怯地仰望天空。 天空亮起雷光,无数闪电窜向地面。接着过了一秒后,真正的雷鸣撼动大地。妖怪的身体遭雷贯穿后,往上弹起化作尘埃消散无踪。 变作珍珠色马匹的炜白则是抬起前脚,发出战鼓般的长啸。再用他猛虎般的利爪撕裂未被闪雷击中的妖怪,或用额上的独角攻击它们。 晄挥舞炎招戈砍向袭来的妖魔,凤也抡起光枪左右突剌。 「真是没完没了!到底有多少妖魔啊?」 凤一边丢出光枪,一边大发牢骚。 时间已过了一刻钟。在这段时间里,三名妖魔总觉得自己仿佛已歼灭了多达数千只的属阴妖怪。倘若是人类之间的战争,这可说是相当宏伟的战果,但是视晄为猎物不断扑来的妖怪数量丝毫没有减少,凤显得十分焦急。 「你自身似乎也会吸引来妖怪喔。」 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也许是维持阴阳平衡的力量在作用,属阴的妖怪不仅是晄,也试图吃掉凤。但是在那之前,妖怪一碰到自身难以承受的强烈阳气——也就是光枪时,就已灰飞烟灭。 「糟了……」 凤召唤出的光枪一点一滴失去了光彩,原本耀眼的灿烂白光开始变作黯淡的橘红色,仿佛是日暮时的太阳—— 「你没事吧?太累了吗?」 晄将凤护在身后,挥舞炎招戈。 「可恶!别阻止我,快让我走——!」 突然间,凤脱口喊出莫名其妙的句子。 「你怎么了?」 晄吃惊地回过头来。 「别看!不要看我!你这浑帐,快让我走啊!」 凤用两掌捂住低垂的脸孔,死命挣扎。嘴上喊着快让我走,他的双脚却紧紧钉在原地,没 有离开。 「你在说什么啊……想走的话就快点……」 说到一半时,晄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睛。察觉到异状后,汪李降落至地面,用长长的蛇身围住晄与凤,不让妖怪接近他们。炜白也暂停杀敌跑上前来。 凤身上淡黄色的衣裳逐渐变成深沉的蓝色,同时束起头发的红色头巾也褪去了色彩,变作是散发着银光般的纯白色泽。不只是衣服的颜色,连缠绕在他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截然不同。胆大包天过度好动,个性活泼的凤的气息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着稳定,十分静谧的气息。晄认识这股气息。 「怎么可能——?」 凤放下捂着脸庞的双手,底下出现了一张洁白如月的容颜。如同夜之湖泊般的双瞳眼睑低垂,在火光的照耀下,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烙下了浓密的阴影。 「你是……鸾吧?为什么……?这究竟是……」 晄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鸾。汪李和炜白也哑口无言,满是惊愕的视线投注在由阳转阴的妖魔身上。 「这件事之后再说——总之我先向妖怪施法,平息这场混乱。」 为数众多的妖怪聚集在他们周围,尽管它们忌惮着汪李和炜白,但仍绷紧神经,准备随时有机会就扑上来。 鸾转身面向妖怪,两掌在胸前相对,微微曲起手指。随即手中出现了一道蒙胧的白色光辉,接着变作了满月的形体。鸾单手捧着满月,举高至眼睛的高度。淡色光粒如同随风流动的霭雾般,向四周飘散。 妖怪们当场无力倒下,缓缓闭上眼睛,最终不再动弹。它们并未化作尘埃,似乎不是死了,只是陷入深沉的睡眠。 「害我也想睡了。」 汪李轻轻甩头,炜白也踏稳险些软倒的四肢。 「天亮它们就会醒来。因为太阳一旦升起,这个身体就是属于凤的。」 鸾以月光静谧洒落般的嗓音说道。 「我和凤自出生起就是一体的。」 晄一行人决定今晚暂住在陕邑城内,他挨着火盆取暖,聆听鸾的说明。原本他们也可与在东城门外扎营的枫牙会合,但如今枫牙的身体已因瘴气而十分虚弱,鸾身上散发的阴气又对他有害,所以最后他们没有前去会合。 汪李及炜白皆变作人形,在晄身旁坐下。 「我们的故乡虽然相同,但我是鸾鸟,凤是凤皇,两者是截然不同的种族。」 鸾平静说道。 「一般而言,即便是双胞胎,鸾鸟的蛋只会孵出鸾鸟,凤皇的蛋也只会孵出凤皇。但是不知为何,我们出生时就已是一体共用的妖魔,太阳升起时是凤皇,西沉后则成了鸾鸟。」 他们也不知道生下自己的,究竟是凤皇还是鸾鸟。 「居然会有这种事情……」 晄简直不敢相信。自出生起就有其他种族共用一个躯壳,这在人类及兽类之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只有妖魔才会出现这种特例吧。 「我们是具有缺陷的失败品,所以无论经过多么漫长的岁月,我们都还是雏鸟的模样。同时间出生的鸾鸟和凤皇,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长成拥有美丽羽翼的成鸟了。」 鸾难过地垂下眼帘。 「怎么说自己是失败品呢——神明只是不小心出了点小差错呀。」 听见鸾是如此看待自己二人,晄颇为吃惊。 「凤他讨厌我,也讨厌自己有这样的身体,所以先前一直不肯让你知道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一到夜晚自己就会变成鸾。」 「原来是这样啊……」 晄这时才想起每当天一黑,凤总是慌慌张张地跑得不见人影。 「他今天也相当抗拒呢。那时是你的意识吗?」 「在日出日落之际,有短暂的一段时间,我与凤会同时共同存在于这个身体里。这时凤与我都无法施展法术,因此当时我们若是离开了,我认为你和我们自身都会有危险,所以强行留在原地。」 「所以他才会常常留意天黑了没吗?那么,凤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生气,觉得我太多嘴了。因为我说的话,我的所见所闻,也全都能传达给凤知道。」 「是吗?只有身体没办法任意驱使呢。依凤的个性,这样子他一定觉得很别扭吧。」 晄咯咯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凤也在大声抱怨说这并不好笑呢。」 「抱歉抱歉。可是一想到讨厌静静待着不动的凤在你体内挣扎吵闹,就觉得很可爱——虽然对你们而言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不过,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喔。」 「无所谓?」 鸾蹙起秀丽的柳眉。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们是同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都不介意。鸾就是鸾,凤就是凤,两个人我都一样喜欢!」 鸾满脸怔愕,眨了眨长长的睫毛。 「真是杀伤力惊人的一句话呐……」 汪李露出浅笑轻声说道。 「能够毫无恶意打从心底说出这种话这一点,正是小晄的厉害之处。」 炜白也大方地表示佩服。 「凤,你听我说。」 晄凝视着鸾的眼瞳深处,对凤说道: 「你的个性活泼开朗,总是勇于说出我不敢说的话,做出我不敢做的事,常常及时拉我一把。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也能得到鼓励。我从以前就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有你这种朋友就好了。能够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喔。」 接着晄再看向眼前的鸾。 「鸾,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心情就会非常平静。全身都能放松,也能卸下所有伪装,不怕让你看见软弱的一面。当我伤心沮丧的时候,你光是待在我身旁,我就能恢复精神。可以跟你成为朋友,我也觉得真是太好了。」 鸾看来相当吃惊,虽然表情跟平时没有太大差异,但现在他瞪大眼睛,红唇也微微颤抖。 「凤他问你,即使他无法施展幻术,这样也没关系吗?而我也想问你一样的问题。我并未拥有足以消灭妖怪的力量,尽管如此,你还是认为,很高兴能认识我们吗?」 「凤是在意没能让焉逃走这件事吧?无论是幻术还是光枪,这两种法术我都觉得很厉害啊,一个人能使用的技能,跟别人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吧。跟凤在一起很开心,跟鸾在一起则很安心,所以我两个人都喜欢,这样不行吗?」 「意思是你不会把我们俩拿来做比较吗……?就算我们是两妖共用一个躯壳的失败品也没关系……?」 「我不认为你们是失败品啊!一个身体里有两个妖魔的心,既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也不是坏事呀。不过,可能真的很不方便吧。搞不好你们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种夜晚拥有阴性力量,白天拥有阳性力量,既非鸾鸟也非凤皇的独特鸟儿哦。嗯,就算真是这样我也不在意啦。无论你们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你们啊。」 「所以我们只要维持原样就好了吗……」 鸾那双如同深夜湖泊般的眼睛泛起涟漪,紧接着眼眶泛红,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怎、怎么了吗?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晄顿时手足无措。是因为自己将他们心目中如此重大的问题以一句「无所谓」就草率带过,伤害到他们了吗? 「不,不是的。」 鸾摇了摇头。 「迄至今日,在他人眼里我们始终都是一只未创造完全的鸟儿。别人只有在比较优劣的时候,才会将我们视为两个个体。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们说,凤与鸾他都一样喜欢,也不在意我们是怎样的存在……」 「我好像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呢。不过,这是真的喔,在鸾面 前,我是绝不会开玩笑或说谎的——而且,我也有些地方与你们相似啊。」 晄注视着自己举在火盆旁的双手。 「我身上带有一种清浊并存的光芒,你们看得到吗?」 晄询问后,鸾静静颔首。 「清澈的光芒是来自河伯的守护,但混浊的光,我不知道是谁赋予我的。当我非常难过,或是强烈地憎恨他人时,浊光就会变强。这点倒是和你们不太一样。」 晄遇见杀害了双亲的刺客时,由于心中涌出过多愤恨,导致浊光的力量增强,于是失去了河伯的庇护,无法拿起炎招戈。最后,甚至还让莉由与枫牙身陷险境。 「就算一味怨叹自己身上为何附有浊光也无济于事。是我自己一下子生气,一下子难过,才会壮大浊光的力量。我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言语以及心情,负起责任才行;也必须时常坚定自己的内心。」 但是,当初一听到枫牙说这些事跟自己无关,他就意志消沉,又生气对方不肯救焉,自己实在是还不够成熟呢——晄露出苦笑。 「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快要被击垮,但是,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只能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啊。只有这件事,谁也帮不了我——我常常提醒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 晄握紧举在火盆旁的小手,拾起脸来。鸾那双仿佛是倒映出月亮的夜湖般的眼眸盈满泪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晄。晄不由得看得出神,「哇,不好!差点中了你的幻术!」才又慌忙别开目光。 「黄帝将炎招戈托付给你的理由,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鸾扬起微笑,静静垂下眼帘。 x 白色的霭雾悄然飘动。 形似蝙蝠的妖魔无声无息地在霭雾中飞舞。是寓。 在寓翩翩飞舞的白色空间当中,矗立着一株梅树。在散发着芬芳香气的梅树下,章玄正望着青铜水镜——鉴。 鉴映照出了漆黑瘴气满溢的陕邑,以及横向流过陕邑北侧的长长黄河逐渐结冰的情景。 「时机正好。」 章玄像是老虎相中猎物般眯起眼睛,抬头唤来一只寓。他将一卷以竹皮削成的薄片交给那只寓。 「去吧。」 章玄放开寓后,它随即拍动没有羽毛的翅膀,消失在白色云霞里。 「小子,你等着吧——」 章玄勾起嘴角,笑得高深莫测。 伍 水神共工的影子 翌日早晨,于城廓东门搭营避开瘴气的枫牙,因一阵撼动大地的轰隆巨响而张眼惊醒。 「发生什么事了?」 他撑起发着高烧的身体,累焰则是已经结束卜卦,正出神地盯着出现裂痕的龟甲。 「陕邑北边的黄河正在结冻。冰挡下了上游流来的水,数刻后,黄河恐将爆发洪灾。」 「怎么会这样——」 方才的巨响正是水流撞向冰层后,冰块碎裂的声音。 如今这个季节,黄土高原以北在冬季时结冰的河水开始融化,致使黄河水量不断增加。原本陕邑在地理位置上,就是个容易发生洪水的地区。黄河往南流经黄土高原,再直接撞上秦领山脉,加上自西边涌入的渭水,水量急剧增加后又往东流。陕邑正好就位在此汇流处的下游。 「快召集士兵!」 枫牙急忙披上披风,冲出帐篷外。仰头一看,覆住陕邑的瘴气愈发浓厚,黑色烟雾甚至正扑向堤防后方的黄河。 「黄河结冰了,不久就会引发洪水。各队队长迅速整队,尽快待所有村民前往高处避难!」 枫牙朝集合完毕的士兵下令后,自己也跃上马匹。零星散布于陕邑郊外的村落范围相当广,若要协助所有村民避难肯定是件浩大的工程。 (晄……你要平安无事啊!) 枫牙瞥了一眼瘴气满布的下城后,率领着士兵策马疾奔。 「小晄,快起来!」 在火盆旁打起盹儿的晄,听见汪李的叫声后随即醒来。 「黄河结冰了。现在我的眷属正努力敲碎冰块,但稍有不慎,黄河就有可能暴涨。」 「不会吧——!」 晄惊得跳起。定晴一瞧,炜白也变作人形站在门口,竖耳倾听外头的声响。 「妖怪们醒来了,开始往这边聚集。」 炜白说道。 「继续睡不就好了吗!属阴妖怪本来就是夜行性的生物吧?」 忽地,凤在火盆另一头坐起身。 「凤!」 四周仍然笼罩着深夜般的黑暗,但凤的出现,表示现在已是早晨了吧。 「唷!昨晚谢谢你啦。」 凤扬起单手咧嘴笑道,看来似乎有些难为情。 「那、那个,凤——」 晄正心想也必须对凤说点什么才行时—— 「这种时候琐碎的客套话就免了吧。所有的话我都在鸾体内听到了。」 凤打断晄,然后站起身。 「虽然我讨厌鸾,但只有这次跟他意见一致。」 「意见一致?」 「也就是跟随你。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半看好戏地跟着你乱跑。」 凤嘿嘿笑道。 这时宫殿大门「磅!」地破了个大洞,大批妖怪蜂拥而入。晄赶紧拿稳炎招戈。妖怪的种类繁复不一,但全都用饥渴的眼神紧盯着晄与凤。汪李及炜白迅速切入晄与妖怪之间,凤则唤出光枪站在晄身旁。 汪李的指甲「咻!」地伸至与手指等长的长度,将仅有炎招戈能切断的化蛇鳞片变为锋利的刀刃。猿妖发出刺耳的怪叫声纵身跳来,汪李随即抓起利爪切断对方的咽喉。为战而生的神兽炜白则用其无人能敌的臂力撕裂山猫的四肢。凤抡起光枪刺向试图吐丝捆住晄的庞大蜘蛛。 「等这件事情顺利解决后,如果我们的肉身仍然健在,就让我和鸾向炎招戈宣誓吧。」 凤语毕后,不等晄的回答就冲进妖怪大军当中。 「凤……?」 凤明白向炎招戈宣誓的含意吗?晄相当吃惊,但现在没有闲暇多作思考。接着身后的窗户又遭撞毁,无数妖怪疯狂涌入。 一头犬妖龇牙裂嘴,探出利爪想捉住晄,但晄抡起炎招戈砍落它的前脚。禹王与汤王寄宿于神圣之戈上头,赐给了晄无比的力量。犬妖一碰触到炎招戈,眨眼间便化作漆黑粉末飘散消失,但随即一头体型大如寻常男子的蜥蜴又自后方扑向晄,眼中闪着凶狠的光芒。炜白急速赶至晄身前,挥拳打碎蜥蜴的头颅。 「到外面去吧!这里太窄了,无法变为本来面目作战!」 汪李一边挥舞利爪斩杀猿妖,一边扯开嗓子大喊。 凤丢出光枪为众人开路,汪李和炜白护在晄的左右两侧,一同冲出昨晚暂住的大殿。他们一股作气自回廊跳起降落于内苑,跑在铺有白砂的小径上往南庭狂奔。妖怪全都紧追在后。 「奇怪了——」 汪李抬头看向天空。浓密的瘴气依然在空中卷着污浊不堪的漩涡,这时又涌出了不同于瘴气的乌云。 「这些乌云不是我唤来的。」 乌云顷刻间愈变愈厚,当中甚至亮起了闪光。斗大的雨珠开始落下,随即变作倾盆大雨洒向大地。冰冷的雨水中还掺杂着雪花。 「雨和冷空气会增强属阴妖怪的力量。」 炜白话声僵硬地道。 「我来召唤暴风,吹走这些不晓得是谁唤来的可恨乌云吧!」 汪李来到南庭,变作化蛇的原本样貌后,用力拍振翅膀一直线窜向上空。炜白也变作驳的姿态。 四周突然刮起狂风,雨势渐小,天空也变得较为明亮。汪李连同乌云一起驱走了瘴气,但是这只维持了一段时间,不久瘴气和乌云又像是被吸来一般,回到陕邑的上空,雨势更加凶猛,狠狠地斜削而来。 (好像不太对劲。) 汪李唤来的强风居然会无效,这实在不合常理,另外连攻击他们的妖怪,思想似乎也开始产生变化。 ——杀! 妖怪的思绪传入晄的耳膜深处。所有妖怪都带着与饥饿无关的显而易见杀意逼近晄。 (是有人在施法——) 冷不防地,一阵「咚——」的低沉声响混在雨声中传来,脚下亦感受到一股震动。 「刚才那是什么?」 那道声响与雷鸣不同,并且接二连三地在四周回响,晄不断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黄河里的冰块在互相碰撞,堤防很有可能会被撞毁。」 汪李自乌云间降落到地面。 「堤防!?」 一旦堤防溃堤,不仅仅是陕邑会被冲走,下游的村落及洛邑也会受到波及。更甚者,还有可能威胁到亳邑。 「不能想想办法吗!?」 「冰层太厚了,眷属们应付不来。只能由我出马,击碎那些冰层。」 金黄色的眼珠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晄。 「我身上拥有河伯的庇护,没问题的,汪李你快去黄河!」 「遵命。」 汪李再次上升,疾速飞向黄河。 豪雨不断落下,将南庭变成一个低洼的池塘。晄的膝盖开始发抖。不知何故,晄自幼时起就怕水。纵使知道不会溺水,但一见到四周被水包围,他的背脊就窜起恶寒,无法抑止全身的颤抖。积水已淹到了脚踝处,晄拼命地挥舞炎招戈,但是妖怪的数量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它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可恶,我看得都腻了!」 就连凤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我有同感。那东西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炜白看向全然未显疲态,自大雨的另一头高速奔来的成群大型妖怪。 那妖无论是外形与大小都与牛相似,但拥有四根角,长着猪的耳朵。 「那是,诸怀吗?」 「我来挡下它们吧。」 「那就拜托你了,它们的皮连阳气也难以刺穿。」 「你快点带小晄到安全的地方去吧,这里很危险。」 炜白说完后,往上立起 前脚,发出战鼓般的咆哮。接着用惊人的脚力往地面一踢,迅速蹬向睹怀前方。 炜白抬起前脚利爪撕裂其中一头诸怀的脸部。但诸怀没有灰飞烟灭,反而甩动四根利角牵制住炜白。炜白纵身闪避诸怀的利角,在空中重新恢复平衡后,一落地便弯下独角刺向诸怀的胸口。炜白拱着身子再猛然向上仰起,诸怀的魁梧身躯于是飞进空中,然后大力撞上稳固的内城墙壁,城壁顿时「喀啦喀啦」坍塌。 「要是受到波及就糟了!这里就交给他,我们快走吧。」 凤拉起晄的手,跑在泥泞不堪的小径上奔向位于居城北边的祭坛。由于通往祭坛的小径狭窄,大型妖魔只能一只只冲进来。眼下汪李与炜白不在,这样的作战方式比较有利。晄两人一边挥砍追来的妖怪,一边不断奔跑。他们背靠着墙壁回过头时,只见一头巨大蚯蚓朝他们爬来。凤朝蚯蚓掷去光枪。 一头形似乌鸦的妖怪趁隙破空飞来,骇人的鸟喙迅速逼近晄的小脸。晄举起炎招戈砍向乌鸦的翅膀,但在它身形溃散化作粉尘之前,它的利喙掠过了晄的脸颊,顿时一股热辣辣的刺痛袭来。 「小晄!」 凤拉着晄的手冲进放有祭具的仓库。他赶紧关上门,再用棍子顶住。外头想闯入仓库内的妖怪们,将大门撞得喀哒喀哒响。 「你没事吗?」 凤在手中唤出光枪,照向晄的脸庞。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啦,只是擦伤而已。」 「让我看看!就算是小伤,要是妖的阴气钻入体内就不好了。」 凤检视晄颊上的伤口:「伤口大概一寸长,还在流血呢。」接着用手按住伤口。 「我以为我有河伯的守护,完全没想过会受伤。」 晄说道,感觉得到一股温暖的气自凤的手心流向伤口。以前遭章玄操纵的炜白意图袭击晄时,也是晄身上的清光阻挡了他。 「是因为瘴气的关系。」 凤继续按着伤口,上下打量晄的身体。他也看得见晄身上缠绕的光芒。 「你吸进瘴气后,浊光的力量增强了。你身上的清光属阴,但浊光也属阴,淋了这些雨,可能也有不好的影响。」 「章玄就是相准了这件事吗——」 虽知这是陷阱,他却没料到对方竟能让河伯的庇护失效。 「这下子不能再到处乱跑了。这点小伤我还能医治,但阴气要是侵入了五脏六腑,就连我也无计可施。」 凤抬手离开晄的脸颊。 「可是,必须在黄河暴涨之前消灭妖怪才行。」 外头似乎聚集了数以百计的妖怪,低嗥声与刨抓门板的声响,令人发毛地夹杂在雨声中传来。 「嗯~的确,只要妖魔减少,相对地阴气也会减少,而且它们又都想杀了你,最终也得消灭它们才行……不过,这里的瘴气几乎都是亡者的魄吐出的,属阴的妖怪是受到吸引才会聚集前来。」 「是这样子的吗!?」 「所以炜白大哥才会这么没有精神啊。另外,枫牙他们好像也不忍告诉你,其实强行留住这些魄的,就是你的死敌章玄。」 「居然利用炜白无心害死的这些人们……」 愤怒与悲伤同时涌上晄的心头。炜白现在不晓得有多么痛苦。自己嘴上总是喊着要一起偿还罪孽,实际上他却没办法为炜白和逝去的人们做到任何事。 「他们也许是基于好意没有告诉你,但情况都已经演变至此,不能再继续瞒着你了。现在的你就算知道真相,也能坚强接受吧?」 「我没事的。」 晄勉强挤出笑容。他明白自己若是乱了阵脚,就会白费枫牙的一番好意,而且也会让炜白更加痛苦。 这时,蝙蝠翩然地自采光用的窗子飞了进来。 「咦?是寓——」 「寓……?难道是!」 一名使寓少年的身影闪过晄的脑海。是那名五年前杀了父母的咒术师。 去年冬天,包括那名少年在内的一个刺客集团接下了章玄的委托,前来暗杀晄。少年满脸悦色地叙说着将晄的双亲逼至绝境的情景。当时,晄有生以来第一次憎恨到想杀了一个人。 少年与章玄结成同盟,就算他为了杀晄而出现在此地,也不足为奇。 晄与凤自窗户的缝隙觊向外头。 在倾盆落下的大雨当中,一名少年的身影逐渐走近。周围的妖怪像是服从于他一般,在四周围成一个圆。天色过暗,无法看清少年的脸,但是——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对方说话的音色,无庸置疑是那名少年。 晄的心脏剧烈跳动,脸颊发热,耳中深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由自主地想拿下封住门口的棍棒,凤捉住他的手。 「不行!那家伙——很不妙啊。」 凤的目光紧瞅着少年,无法移开。 「他是章玄的手下。我一定要打倒他,问出驱除这些瘴气的方法!」 晄试图甩开凤的手,凤却紧握不放。 「不只是瘴气的问题!那家伙……那家伙身上的光芒是……」 胆大为最大优点的凤,这时却显得非常无措。但是见到父母的仇敌出现在眼前,失去理智的晄压根没察觉到。 「是吗……原来是这样子吗?」 凤低喃后,转身面对晄。 「我去对付他,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听明白了吗?」 凤的表情十分僵硬,晄这时才注意到凤的神色与平常不同。 「凤……?」 晄不解地轻唤。 「再不出来的话,就别怪我先不客气了。」 少年多半是等得不耐烦了,下一秒「磅!」木板门碎裂开来,同时大量污水涌入仓库。惊人的水压直扑而来,晄与凤皆被撞向后方,跌进收纳于仓库的青铜祭具堆里。污水迅速退去,不至于使人溺毙,但已足以彻底吓坏怕水的晄。 少年缓步上前,走至仓库门口。 晄跌坐在地,睁得老大的双眼紧盯着少年。这是晄第一次在近距离下见到对方。 清秀的容貌还残存着些许稚气,但只有那对眼眸与外表年龄不符,十分妖魅。 「好久不见了呢。」 少年勾起嘴角,轻声笑道。 x 炜白衔住诸怀的四根利角,扬头使力一甩。体型与牛无异的庞大身躯飞进空中,再跌进成群的妖怪里。那头诸怀摔落在地时肚子刺进另一头诸怀的利角,两只妖怪于是横倒向满是积水的地面,溅起偌大水花。大多时候,身负致命伤的妖怪会成为其他妖魔的饵食,但不知为何诸怀们全都发出愤怒的咆哮,不断向炜白扑来。 (是想绊住我吗?) 是某个人为了让晄离开自己身边,才会驱使这些妖魔前来。 这时,拥有敏锐听觉的炜白听见居城北方传来可疑的水声。那不是雨声,也不是黄河水流撞上冰层的巨响。 (有人正在操纵水。那股气息是——) 是去年冬天袭击晄的使寓少年。晄有危险了!但自己若是赶去,诸怀就会追上来。在打倒所有的诸怀之前,他不能前往晄身边。 (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炜白一边祈求,一边迎向紧逼而来的巨大妖魔群。 「快搭帐篷!千万别让村民淋到雨!」 在斗大如豆的暴雨当中,枫牙坐在马鞍上,边拉着缰绳边向士兵下令。 位于陕邑郊外的一处较高山丘上。为恐发生洪水,枫牙带着邻近的村民来到山丘上避难。但是突然间黑色的雨云覆住天空,开始下起大雨,不久村民 们便接二连三倒下。是因为瘴气融进了雨水当中的缘故。 「来人,快去看看西边山丘的情形——」 话才说到一半,他眼前的景色忽然扭曲倾斜。他急忙伸手扶着马鞍,稳住自己的身体。不断落下的瘴气之雨打向枫牙过度劳累的身躯,一点一滴侵蚀着他。 「枫牙殿下,请您暂时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臣。」 累焰策马跑来,停在枫牙身旁。 「我没事,这里就由我负责指挥,麻烦你去察看堤防的修补情况。」 枫牙的气息紊乱,轻轻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是,您的身体……」 「别担心,我会在倒下之前去休息的。快点,堤防若是崩毁,城镇及城外的村落都会被大水吞没。」 由于无法调动村民,他们仅能出动眉军士兵修复堤防。但是为了引导村民避难,有部分士兵散落在其他村落里,负责修补堤防的人员相当稀少,也没有将领待在原地指挥他们。 「遵命。但是请您千万不要太过勉强——」 尽管不愿离开,但累焰明白枫牙的心情,最后还是策马离去。 「王爷!西边山丘的村民已经避难完毕,可是帐篷的数量不够!」 「又有六名村民开始发高烧了!其中两人性命垂危,但是我们手边已经没有药了!」 全身满是污泥的士兵接连向他禀报。 「在树木之间绑上涂油的布料及羊皮,搭建临时的遮雨棚!另外再派出使者前往洛邑,请求他们带来药和帐篷!」 枫牙扯开嗓子哑声大喊,下达指示。期间冰块碎裂的声响仍然毫不间断地自黄河的方向传来。枫牙拉起缰绳让马转向,看向下方的黄河,河面上满是巨大的冰块,挡下了水量增加的黄河流水。同时冰冷的降雨一碰到冰块便凝结成冰,使得冰层愈来愈厚。 累焰曾说过汪李正在冰层底下,与小化蛇们一同努力击碎厚冰。 (到底是谁降下了这场冷雨……) 倘若是为了融化冰块那倒也罢,但汪李不可能会降下这种使冰层变得更厚的冷雨。 是章玄施法唤来了雨云吗?但是,无论是多么优秀的咒术师,凭人类之力根本无法恣意操纵天候。 (是力量强大到足以与汪李匹敌的妖魔,抑或者是神呢……?) 如果是章玄召唤出了那个不知是妖还是神的敌人的话—— 枫牙的背脊升起一阵与发烧时截然不同的冷颤,用力握住缰绳。 「晄……」 他拼命压下想赶至晄身边的冲动,望着瘴气弥漫的下城紧咬下唇。 另一方面,汪李潜入黄河里,沿着水流以闪雷般的速度在浊流中游行。身后跟着数千只与汪李相同,拥有白银鳞片和羽翼的小化蛇。 黄褐色的污水当中散落着白色冰片。流动的河水竟在水中结冰,根本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现象。 水面早已冻成厚厚一层冰,一个几乎深达水底的巨大冰块挡住了汪李等妖的去路。汪李没有放慢游行的速度,直接撞向冰块。「喀!」一道闷声响起,他额上的两根利角剌破了冰块。他划动羽翼,穿过碎冰继续向前。小化蛇们则再敲散碎冰,巨大的冰块逐渐瓦解。 一瞬间流速加快,前方又生成了另一块巨冰。汪李挥动羽翼,翻滚长长的蛇身,将利角对准巨冰。 (奇怪了——) 位于南方的陕邑一带水温较高,仅是因为陕邑的瘴气融于水中,应该不至于会造成如此厚的冰层。 (是有人施法想让黄河结冻吗?) 司掌黄河的神明河伯,不可能会在这种季节让河结冰。 忽然间,汪李有种既视感。 (很久以前,似乎也发生过同样的情形……?) 在章玄解开他的封印之前,汪李在异界里沉睡了一段漫长的岁月。长眠时,他丧失了以前的记忆。但是现在,他确实记得以往他曾像现在这样满心焦急,努力击碎厚冰。 (当时的季节也不是冬天,河水却结了冰。我是为了守护某个人而敲碎冰层……) 一场激烈战役的画而闪过汪李的脑海。 (那是,谁和谁在打斗……?) x 在祭坛旁的仓库里头,晄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大量的水自头顶朝自己扑来的冲击太过巨大,甚至让晄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目光像被吸住了般紧盯着使寓少年。 少年的妖惑双瞳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晄。 「之前见面的时候,我没有报上我的名字吧。我叫作炅,跟你一样是十五岁。」 少年说道。 「我是在前代殷王南庚驾崩的三天后,师父在黄河河畔捡到了我。据说当时我还是个连转头都没办法,相当脆弱的小婴儿,所以我想出生的日期应该差不了多少吧。」 炅的笑容看来别有含意。 晄根本不晓得前代殷王是何时驾崩,所以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提及此事。 「十岁的时候,我杀了你的爹娘。这件事我之前说过了吧。在当时和去年年底,我都没能杀死你,但是这次碍眼的化蛇还在黄河里,驳也被诸怀绊住了脚步,我想今天一定可以成功。」 「……你为什么,这么想杀了我……?」 晄口干舌躁,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这名少年是杀手。只要有人委托,他谁都可以杀。但是,晄隐约觉得事情不仅是如此。 「我之前说过了吧?因为我痛恨你。」 「这个……你不是因为想惹我生气才故意说的吗……?」 去年年底,炅告诉了晄父母过世的真相。炅说,他非常讨厌在备受呵护下长大的晄,所以想亲眼见到晄的双亲痛苦死去的模样。 一旦让内心充满愤怒与憎恨,晄身上的清光,也就是河伯的守护就会减弱,浊光则会增强。炅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才会告诉自己爹娘死时的场景吧,难道不是这样吗——? 「章玄的确是拜托过我告诉你这件事,但那都是我的真心话。」 炅抬起一只手臂,将手心对准晄。脚边的水往上浮起,逐渐聚集在炅的手心上。晄一动也不能动,望着像是具有意识的生物般蠢蠢欲动的水块。 炅充满怨恨地勾起嘴角。 「去死吧!」 这时被埋没于祭具堆里的凤霍然跳起,朝炅的手心掷去光枪。炅迅速缩回手臂,聚集的水块也「啪沙」洒落在地。在炅身后待命的妖怪则被光枪贯穿,与照到光芒的同胞们一同化作灰烬。 「怎么,你又有同伴啦?新的仆人吗?」 炅有些吃惊地注视着凤。 「不不,目前这情形呢,是朋友以上,仆人未满哦。」 凤紧盯着炅,在手中唤出新的光枪。 「我是不清楚,哪一边的地位比较高啦——不过算了。在这种瘴气里头,你的光枪也发挥不了多大的威力,能够自瘴气中取得力量的我比较有胜算。」 炅再次将手心举至眼前,凝聚水滴,接着猛然往前甩出。下一秒水块幻化作巨蛇的形体,浑身透明的巨蛇扭动着身躯,以惊人的速度飞扑向凤。 当炅自手心放出水蛇时,几乎同一时间凤也投出了光枪。 霎时光枪与水蛇激烈碰撞,爆出闪电般的巨响。光芒四散开来,水珠洒落一地。炙热的水蒸气迎面扑来,晄连忙抬起手臂捂住脸庞。凤继续投出光枪,将炅赶出晄所在的仓库,四周不断窜起浓密的白烟。 「小晄!你快逃!」 凤的大喊声自热气的另一头传来。 晄重新握紧炎招戈的刀枘,虽然对水的恐惧还未褪去,但现在 不是吓得瘫坐在地的时候。他压低身子走出仓库后,开始起脚狂奔,打算绕至炅的身后。 「别想逃!」 炅大喝,同时从水蒸气中出现了许多张着大口的水蛇。晄瞬间转动身子闪避水蛇。水蛇的獠牙掠过他的左肩,衣服立即裂开大洞。晄握住炎招戈往上挥去,斩断蛇头。水蛇于是变回水块掉落在地。晄再度拔腿狂奔,无数妖怪追赶在他身后。形似乌鸦的妖怪自前方疾速下降朝他飞来。他挥起炎招戈一刀将鸟妖劈成两半,再反转刀身,削向自右手边袭来的从从。 「——好痛!」 突然间左边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他低下头去,竟见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蛙妖正咬住他。他用炎招戈刀柄打散蛙妖,正要踏出步伐时,忽然踉跄跌倒。被蛙妖咬中的那只脚使不出力来。伤口隐隐作痛,骇人的寒气开始自伤口蔓延至全身。 (糟了——) 他可以感觉到形似猴子的妖怪正自身后逼近,脚却不听使唤。 「小晄!快趴下!」 凤掷出光枪。晄迅速往前卧倒。光枪虽将猴妖及后方的妖魔都变作灰烬,但这时一头巨大的螳螂举起镰刀前足,瞄准了晄正要挥下。晄急忙在泥泞的地面上往旁一滚,闪过螳螂前脚的攻击。当他打算起身,蜘蛛丝又缠住了他的身子。在蜘蛛的拉扯下,晄的脸部扑进泥水当中,一头长角的猫妖压上他的后背。 「小晄!」 凤冲上前来,水蛇却又疾速切入两人之间。 就在猫妖扬起利爪打算撕裂晄的颈项之际—— 嗡——嗡——一种大气鸣动般的奇妙声响忽然在四周回荡。 压在晄身上的猫妖毛发倒竖,扭头看向声音的方向。其他妖怪也竖耳倾听这阵声响,当中还有些妖怪开始后退,想逃离这阵声音。妖怪对声音抱有恐惧。如同战鼓与弓弦,这道声响似乎也有驱赶妖魔的力量。 忽然间「咚!」一声,某个拳头大的圆形物体撞向背上的猫妖脑袋。紧接着那个圆形物体又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再次撞向捆住晄的蜘蛛腹部,又飞回发射的源头。猫与蜘蛛皆化作了灰烬烟消云散,身上的蜘蛛丝随即散开。 「咦——?」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晄还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他赶紧起身,立起膝盖重新拿稳炎招戈。奇妙的声音再次响起,晄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在倾盆落下的大雨与腾腾弥漫的白色热气之间,出现了一道身形修长的影子。 「舜哥……?」 晄哑然失声,注视着出乎意料的救兵。 舜正转动着一个系有绳子的青铜铁块。那是种名为流星锤的防御性武器。青铜铁块,也就是锤的那一部分雕塑成人脸的形状。虽然看不清楚,但恐怕又是往常那种眼睛瞪得老大龇牙裂嘴的表情吧。流星锤划破空气,发出了「嗡——」这种不可思议的鸣响。 你怎么会来这里——正想出声询问时,晄倒抽了口气。 数只猴妖多半是想让声音停下,疾速扑向舜。 舜手腕一转挥动绳子。下一秒铁锤划破冷风一直线地飞向猴妖。铁锤正中猴妖的额头后又弹起,打向一旁猴妖的太阳穴。舜拉起绳索用力挥往后方,再将铁锤甩进猴群之中。青铜制的小巧人头如飞鸟一般在猴妖间穿梭自如,转眼间将好几只猴妖都化作了尘埃。 「好厉害……」 舜是位优秀的咒具工匠,他所做的流星锤能产生妖怪讨厌的声响,自是不足为奇。但是舜非常不擅长运动,当然也完全没有学习过武功。晄实在没想到这样的大哥竟能挥动武器消灭妖怪。 舜一边甩动流星锤,一边奔至晄身边。 「小晄!你没事吧!?」 舜不敢松懈大意地继续以右手操纵铁锤,再伸出左臂协助晄起身。 「舜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野午的严村长跑来通知我,我就立刻赶来了。」 舜搀扶着晄,跑向设有祭坛的亭子。舜让晄靠在祭坛上后,便放下流星锤,从怀中取出削剪竹子后制成的细片。竹片上也绘有狰狞可怕的人脸。 「虽然效果不比青铜制的咒具好,但至少可以抵挡妖怪一阵子吧。」 说完,舜将竹片扎进四方的柱子上。由于铁锤声响停下,妖怪再次聚集涌来,但没有闯入亭子里。 舜从挂在腰上的布袋中拿出竹制包裹和小刀,在晄的脚边蹲下。 「会有点痛喔。」 舜将小刀按在晄脚踝上的齿痕,切开伤口,再低头含住伤口吸出污血。接着他在脚踝上涂上软膏,用布紧紧绑起,甚至当场调配起数种种类的药粉,让晄吞下。 「感觉怎么样?」 「没事的,我感觉好多了。」 伤口还是隐隐作痛,但脚已经能够动弹,也不再有寒气入侵。 「幸好只是蛙妖咬中你,如果是从从或者诸怀的话,你当场就没命了吧。」 舜始终十分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最初我听闻陕邑情况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依小晄的个性,就算阻止你也没用吧,而且我也知道河伯的守护会减弱。」 舜扬起略显无奈的笑容。 「看到你来我真的吓了好大一跳,可是更没想到舜哥这么强呢。」 「并不是我很强,而是这两个孩子很强哦。」 舜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流星锤。绳子的两端系着一个龇牙裂嘴面目狰狞的人面锤,另一端则是半眯着眼微笑的人脸。总觉得看来像是凤和鸾,是他的错觉吗? 「她们察觉到阴阳的失衡后,就自己飞过来了。我只是负责到处乱挥而已。」 她们真是既漂亮又聪明呢,对吧?舜爱怜地用指尖抚摸人面锤。 「不过,那些水蛇就连这两个孩子也打不过。我早已猜想到使寓的少年会出现,但没料到他竟然能操控水。」 舜抬起头,看向倾盆大雨的另一端。凤与炅转移阵地了吗?偶尔可以听见啪啦啪啦远雷般的声响,但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可能很难平安逃脱吧……」 舜眯起细长的凤眼低喃。河伯的守护已经减弱,汪李和炜白也不在这里。事态远比舜所想像的还要糟。 「我不想逃。」 晄仰头看向舜,摇了摇脑袋。 「我知道,我之所以不想逃,是因为那家伙是爹和娘的仇人,也知道我不可以失去理智。可是,若是不打倒他问出章玄的下落,就没办法驱除陕邑的瘴气呀。」 再不快点行动的话,黄河就会泛滥,现在根本没有时间逃走再拟定计划。 「就我而言呢,我可是宁可不顾你的感受,硬是把你绑起来带走。但是若不撂倒那个孩子,恐怕也无法活着走出陕邑吧——」 舜看向扎于亭子柱子上的小竹片。也许是瘴气的缘故,绘于小竹片上的人面图案开始消失,团团包围住他们的妖怪也一点一点地缩短距离。 「小晄,你站得起来吗?」 「嗯,没问题!」 晄握住炎招戈站起身。 「我会负责掩护你,走吧!」 两人互相对视用力一点头后,冲出亭子。 同时—— 「怎么啦?你投出的光枪里带有迟疑喔。」 炅扭唇讥笑。 「吵死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凤握紧光枪大声反驳。 在北堂的屋顶上,滂沱的大雨不断落下,四周笼罩着黑色瘴气与白色烟雾。 炅将乌云降下的雨和流过屋顶的水聚集至掌心,变作水 蛇攻击凤。蛇虽是水,却又拥有着钢铁般的强韧利牙,张口朝凤冲来想将他碎尸万段,凤则以光枪挡下攻击。如此一来一往,已经重复了数十回合。 「不要只是一味防守,快点主动出击啊,你害怕水蛇吗?还是说,接触到太多瘴气你累了?」 「才不是。我只是一直在想要怎么料理你!」 凤不敢进攻确是事实。但是,他的一味防守,并不是因为害怕对方,也不是因为感到疲倦。纵使是优秀有能的咒术师,对方终究也不过只是个人类,只要他有心,就能打倒对方。但是凤办不到。 (那家伙身上的光芒——那是——) 凤凝视着炅。炅身上缠绕着颜色诡谲的光芒。在王族及优秀的咒术师当中,有些人身上会带有淡色的光芒。那是守护着他们的祖灵及自然神只的力量,以光的形式呈现在凤的眼里。枫牙、累焰、舜以及晄,虽然各自深浅颜色不一,但身上都覆盖着光。而眼前的炅所带有的光则是—— (如果杀了这个家伙……) 这正是凤踌躇的理由。 「难不成,你知道如果我死了这些光会跑去哪里吗?」 察觉到凤目不转睛地频频打量自己,炅高兴问道。 「你知道自己身上的光芒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光的真面目,还有为何这种光会附在我身上,章玄都告诉我了。而当时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我会如此憎恨晄。」 炅妖魅的双瞳中亮起深沉的火焰,说道: 「不过,这件事跟你无关——你猜得没错,一旦我死了,我身上的光芒就会悉数转移到晄身上。之后晄会如何,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炅轻蔑冷笑。 「对章玄而言,无论我和晄谁死了,都能达成他最终的目的,但是河伯一定会插手干预吧,所以如果晄肯牺牲,就可以省下许多后续的麻烦呢。」 「所以你……就算让自己变成这副德行也无所谓吗?」 凤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望向他。 「是无所谓——反正现在我这副样子,往后的人生也没什么意义可言,况且这样做也比较有趣啊。」 炅将视线转向屋顶底下。 「最重要的,就是我最看不惯那家伙竟然每天都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这时晄与舜出现在北堂旁的小径上。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上方的两人,抬头朝屋顶看来。无数的妖魔追赶在他们身后。妖怪们惧怕于舜甩动的流星锤声响,保持了一段距离停在原地。 「别过来,快逃啊!」 凤扯开嗓子朝晄两人大喊。 「别怕那种可笑的声音!快点上!」 炅则扬声怒斥妖怪。 妖怪们虽然有些瑟缩发抖,最后还是纵身扑向晄。炎招戈的刀身一闪,人面锤划破空气,数只妖怪瞬间化作尘埃,但妖怪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凤自屋顶上朝妖群掷去光枪,水蛇趁隙朝凤迅速飞来。 「哇!」 凤往后飞退,举起矛尖刺向蛇头。蛇变回水洒落在屋顶上,但这时又有一头新的水蛇张开血盆大口欺近晄。晄挥起炎招戈砍断逼近眼前的蛇头,舜则挥舞着流星锤压制住从旁袭来的妖魔。 「可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凤咬紧下唇。不能杀了炅。可是,只要他还活着,遭到操控的妖魔就会永无止尽地攻击晄。晄和舜都是拥有肉身的人类,再这样拖下去,他们迟早会力气耗尽被妖怪的利爪撕裂,或是被水蛇咬得血肉模糊。 (如果我能施展幻术的话……) ——没错,如果现在我可以使出幻术的话…… 鸾的嗓音在耳中深处响起。如果现在是夜晚,鸾就能向炅施下幻术,解开他操纵妖怪的术法,再让他离开此地。 炅的嘴角挂着冷笑,接二连三地朝晄放出水蛇。 「为什么我会是这种不伦不类的身体啊!」 凤泄恨似地投出光枪,击碎接近晄的水蛇。 ——无论你们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你们啊。 冷不防地,晄说过的话语在凤的脑海里苏醒。 至今对他而言,自己体内的鸾一直是个让人痛恨的存在。他总是在想,这家伙要是消失就好了。但是昨晚在鸾体内听见晄的那一番话时,凤很高兴。 (没错,其实我并不讨厌鸾。) 而是既无法成为凤皇也无法成为鸾鸟,始终是雏鸟模样的自己,让他感到很丢脸罢了。一到夜晚身体就不能任意使唤,也让他焦虑不安。当同胞嘲笑他们是半成品时,他也很不甘心。但这些想法却在听了晄的那番话之后烟消云散,他才惊觉到自己一直将所有的错都推在鸾身上。 (我真正讨厌的,是拥有这种身体的自己。) ——我也是。我也不讨厌凤,只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听见凤的心声后,鸾给予回应。 ——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只能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啊。 凤与鸾两人同时忆起了晄说过的这句话。 「鸾,你能出来吗?虽然现在是白天,但看这阵瘴气,感觉比半夜还要黑暗呢。」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凤主动将身体的掌控权托付给鸾。 ——我试试看。 鸾也是第一次主动想浮出表面。至今鸾甚至认为,日落之后如果凤还想独占这副躯壳,那让给他也没关系。 凤的双手自然而然地移动。他在胸前轻轻弯起手指,掌心间制造出一颗淡色光球。 跟黎明及傍晚时分不同,并没有全身上下皆产生变化的那种感觉。他只有双手变成了鸾,手中的月亮飘散出了淡色光粒。 「这是——?」 炅正沉浸于眼前即将到手的喜悦,因此对凤松懈大意,见到漂浮于空中的光粒后愕然瞪大眼睛。炅连忙举起手心对准凤,凝结水珠。 「可恶……」 然而他的目光逐渐失焦,手臂也无力下垂。炅身形一跌,扑倒在茅草屋顶上。 「真的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呢……」 凤低头望着炅,喃喃说道。「是啊……」耳中深处亦传来鸾安心的叹息。 x 「这里是……?」 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处在深沉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我刚才,不是还在陕邑跟妖怪战斗吗——」 他试着呼唤舜,却没有任何回应。四周悄然无声,笼罩在一片静寂当中。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开始来回行走寻找黑暗中的出口。 忽然间,黑暗的深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啜泣声。他凝神细看声音的方向后,发现远方有道微小的亮光。 (有人在吗……?) 晄奔向哭声的源头。 在蒙胧的光芒包围之下,有个年约三、四岁的男童蜷缩着身子睡在那里。紧闭的双眼底下不断流出泪水。 「你怎么了?」 晄伸手想触碰幼童的肩膀,但他的手却直接贯穿了对方的身体。 「是幻觉吗……?」 晄瞠目结舌。 ——对不起、对不起…… 不具实体的男童哭喊声传入晄的耳中。 这时黑暗中,浮现出一张老人大发雷霆时的可怕脸孔。 ——小炅!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才明白!不能够害怕杀人!你只要稍有一点迟疑,死的人就会是你啊! 「这是炅的梦境吗——?」 晄低头望着含泪入睡的幼童。黑暗中又浮现出另一道光景,一名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扬手猛力鞭打男童,男童不断抽搭哭泣。 场景又突然转换。 ——小炅为什么没有爹和娘呢? 语毕后,年幼的炅紧握住老人的手。 ——我肚子好饿……给我点东西吃吧…… 接下来出现的,是炅抱着膝盖坐在昏暗小房间角落里的画面。 黑暗当中接连映照出各式各样的场景。有时是老人牵着炅走在灼热的砂漠里头,有时是炅与刺客同伴们一同在暴风雪的深山中徘徊行走。 晄茫然地呆在原地,出神地注视着这些影像。 「章玄在哪里?」 毫无预警地,一道几乎震破耳膜的怒吼在黑暗中回响。是凤的声音。 浮现于半空中的影像忽然消失,那名沉睡的男童睁开眼睛。 「章玄在哪里?快点说啊,你这浑帐!」 凤的话声再次响起,但幼童面无表情,依然保持缄默。 他抬起手背拭去泪水,站起身子。当他起身时,已变作十五岁的少年姿态。 仅有炅周围的黑暗开始褪去,也能听见雨声。 他忽然带着探究的眼神环顾四周,不久视线停顿在晄身上。妖惑的眼眸里燃烧着憎恨,狠瞪向晄。 「本来我,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啊——」 炅以不带有虚幻的嗓音说道。晄还来不及反问,他的身影便悄然消失,周遭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x 冰冷雨水打在脸颊上的感觉再次复苏,晄张开双眼。 「抱歉,不小心连你们也一起施法了。」 凤一边苦笑,一边伸出手来。 「施法?」 晄捉住他的手起身。 「我现在也可以施展幻术了。」 凤咧嘴笑道。 (我被卷进幻术里了吗?) 他环顾四周,只见所有妖怪皆倒卧在泥泞之中。 「这招法术真是厉害呢。」 舜也站起身,揩去沾在脸上的污泥。 「炅呢——?」 「他在屋顶上。我要是不小心碰到他,他就会醒来,所以我让他继续沉睡。」 「凤,你在叫醒我们之前,是不是质问过他章玄的下落?」 攀爬通往屋顶的梯子时,晄问道。 「嗯,对啊。可是那家伙完全不肯回答我。他的意志力实在惊人,几乎不像是个人类呢。」 凤耸了耸肩。 (我不小心闯入炅见到的幻觉了。) 说不定,黑暗中出现的影像是炅的过去,而身体蜷缩闭眼沉睡的,就是炅的内心。 (他一直没有长大,独自一人哭泣着……) 好可怜……晄心生同情。炅会嫉妒在温暖家庭下长大的自己,也是无可厚非。自小炅就被迫学习杀人的技能,时常遭到毒打,却又只能倚靠那名老人才能活下来。 ——本来我,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啊—— 炅离去时的话语在耳畔萦绕不去。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来到屋顶时,炅倒卧在茅草上,一动也不动地淋着雨。 见到炅后,舜蹙起眉头。 「缠绕在这个孩子身上的光芒是——」 「大哥你也看得见吗?没错,这家伙很危险。」 「总之先把他绑起来吧,不晓得幻术何时会解除。」 舜自绑在腰际的布袋中拿出绳索。 「等一下!」 晄开口制止正要走向炅的舜。因为他忽然想起在幻觉里时,中途听见了雨声,炅也失去了踪影。 「搞不好法术早就已经解除了——」 晄拔出炎招戈,凝视着炅说道。 「咦——?」 舜与凤不约而同回头。 突然「沙——」瀑布奔腾般的声音响起,同时一头巨大水蛇的下颚已经逼至晄的头部上方。晄迅速挥起炎招戈阻挡水蛇的獠牙,水蛇立即变回清水,但惊人的水压将晄的身子重重摔向屋顶。瞬间全身传来剧痛,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腰部完全使不上力。对于水的恐惧让晄的身体无法动弹。 「小晄!」 舜急忙想上前,水蛇却窜入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已起身的炅接连放出水蛇,凤则掷出光枪粉碎。 (可恶——) 晄咬紧下唇。他想起身膝盖却无法使力,再次往前扑倒。这时—— ——快站起来! 脑袋深处响起了熟悉的嗓音。是道让人联想到慈祥老人的声音。 (是河伯使者爷爷吗……?) 晄以往曾掉进黄河里两次。每次都有一个自称是河伯使者的声音帮助自己。是他在对自己说话吗? ——不可以害怕。恐惧源自于您的心。我无法离开黄河,但我会竭尽所能协助您。请您以自身的力量战胜恐惧吧! 半空中出现了淡黄色的光粒,团团包围住晄,顿时他的四肢不再颤抖。 (会感到害怕,是我的心太过软弱——) 晄呼吸急促地回想着河伯使者说过的话语。 (这种时候我不能再害怕水了——) 两条水蛇又飞离炅的手心,朝晄冲来。恐惧虽未完全褪去,但晄已能踏稳脚步往上站起。他重新握紧炎招戈,沿着屋顶起脚狂奔。其中一条蛇遭凤的光枪粉碎,第二条蛇则闪过了舜操纵的流星锤攻击,自旁飞扑向晄。晄扭过身子闪避蛇头,再自上方斩断蛇身后,直接往屋顶的桁条一踢,跃至炅的身前。炅瞠大魅惑的双眼,愤恨地勾起嘴唇回瞪晄。 「不行!不能杀他!」 凤的大喊声窜过晄的耳际。晄犹豫了,但并不是因为凤的阻止,他一开始就避开了致命处。但是,在他打算挥下炎招戈的那一瞬间,年幼的炅在黑暗中独自一人哭泣的身影,与现实中的炅互相重叠。 (我……到底该怎么做……) 炅没有错过这刹那间的迟疑,一条水蛇又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出他的手中。 咚!晄的腹部响起沉闷的撞击声。手中的炎招戈虽让蛇变回了水,但水压仍旧惊人,将晄撞出屋顶外。 「小晄!」 凤与舜同时大喊。 「呜哇——」 阴暗的天空与地面交互出现在眼前。晄怔怔地想,从这个高度掉下去的话,不只会摔断一、两根骨头吧。这时,身体忽然往上腾起。 「咦?」 晄眨了眨眼,身体下方传来熟悉的鳞片与鬃毛触感。 「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就该先叫我过来啊。」 水妖之王的口气显得不太高兴。 「汪李——你来了啊!」 晄坐起身,保持平衡。 「因为我刚好看到你飞进半空中。」 汪李用力拍振羽翼,一口气飞至北堂屋顶。一头珍珠色的马匹也来到了屋顶上。他切入炅与舜、凤两人之间,将额上的独角对准炅。 「收拾诸怀花了我不少时间,幸好你平安无事。」 炜白看向坐在汪李背上的晄,安心吐了口气。 「可恶——」 炅紧咬着牙来回瞪视水妖之王与平圃的神兽。 「总有天我一定要杀了你!然后夺走你的一切——!」 炅猛然将手心举向晄,数条巨大的水蛇龇牙裂嘴地疾速扑来,但炜白敏捷地切入水蛇与晄之间。水蛇一碰到珍珠色的体毛便四散开来,溅起偌大的水花。汪李拍动单边翅膀,抖落泄洪般的积水。 消灭完水蛇后,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远方可以见到形似蝙蝠的妖魔——寓群逐渐飞远。 「快追!」 晄立即下令,但汪李没 有动作: 「不,你必须先休息一下。你开始发烧了喔。」 「可是,若不问出章玄的下落,让他解除法术的话,黄河就——」 「豪雨与黄河结冰都是那个使寓少年造成的,他一走,情况不至于会演变成洪水吧。」 「可是,这些瘴气也必须驱除才行……」 空中的乌云已经消失,亦不再降雨。但是城镇依然盘踞着漆黑的瘴气,若不让亡者的魄回归大地,炜白内心的创伤就无法复原,也对不起那些惨遭消灭的妖怪。 「我再命令我的眷属驱赶瘴气吧。」 汪李飞近屋顶。 「小晄要是因此生病的话,才是正中那名少年的下怀呢。」 舜跑上前来,强行将晄抱下汪李的背部。 「别担心,我会赶走这些瘴气的。」 凤说道。 「什么——?」 晄、舜,汪李及炜白一同转头看向凤。 「是吗?昆仑的凤皇与鸾鸟——但我听说他们绝不会同时现身啊。」 炜白低喃。 「怎么回事?」 晄急忙询问,凤咧嘴笑道: 「哎呀,就别问这么多了。之后我再说明吧,再不快点驱除这些瘴气的话,小晄你的病情可会加重呢。」 凤高高举起的左手掌上,捧着散发出淡色光芒的月亮;右手则是握住绽放着耀眼光芒的光枪。 陕邑城前的广场。 身上裹着好几件皮裘的晄、舜,以及变作人形的汪李与炜白,皆一同站在内城墙旁注视着立定于广场中央的凤。 凤左手上的月亮浮起,像是颗真正的明月一般,缓慢静谧地上升至昏暗的天空。月光洒落下来,在凤的脚边拉出一道浓密的黑影。 (魄慢慢安静下来了。) 汪李感受着大地的气息。先前亡者的魄一直发出凄厉的哀鸣,这时变得悄然无声。柔和的阴气洒在那些强行被留在人间的魄上,让他们恢复了原本应有的姿态。 圆月静静地照亮陕邑的天空。 凤凝视着月亮好一半晌后,接着提起右手上紧握的光枪,将身子后仰至最大极限后,再使出浑身的力量将光枪掷进空中。光枪绽放出炫目的光芒,无声无息地飞向天空,升得比月亮还要远、还要高—— 灿烂夺目的光芒在瘴气霭雾中迸射开来,晄不禁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雪白的光辉覆盖住整片天空。 这一瞬间,位于高空处的太阳和位于低空处的月亮,谁也没有掩盖过谁的光芒,正确切无疑地同时照耀着陕邑的街道。 舜与晄眯起眼睛出神地望着这一幕,汪李与炜白则看向大地,注视着魄的变化。 留在人世间的魄一一消散,静静地回归尘土。 汪李看向身旁的炜白。炜白正眼眶湿润,静默地注视着自己所杀的人们逐一消失。 瘴气就像是随风流动的烟雾般,逐渐散开。 在陕邑郊外的山丘上,枫牙也和村民们一同眺望这副景象。 「瘴气慢慢散去了——」 面颊削瘦的枫牙茫然呢喃,凌乱散落的发丝贴在濡湿的脸颊上。 「看来凤殿下终于察觉到自身的力量了呢。」 累焰扬起温柔的微笑。昨天他占卜操纵光枪的妖魔后,终于明白了日光与月光同时照耀的含意。 不久,带有云霞的三月蔚蓝晴空在陕邑的上方探出头来,真正的阳光照向大地。明亮的日光转眼间遍布整个区域,街道笼罩在温暖的阳光里。 「太好了——」 晄不顾身上的皮裘滑落,朝凤跑去。接着张手扑向凤,抱住对方的颈项。 「凤、鸾!你们真的好厉害喔!谢谢你们——!」 「小事一桩啦!」 凤带着太阳般的灿烂笑容说道。 x 「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太容易掉以轻心了。」 白雾之中,章玄坐在梅树底下望着青铜鉴,忿然不快地啐道。 「算了。没有察觉到凤皇与鸾鸟一同降临至人间,也是我疏忽了。」 章玄拿起一枚龟甲站起身。那是一枚施有咒术,祈求卜卦显灵的龟甲。 「用不着心急。在王都那边的结实成熟之前,还有不少时间。」 章玄提起宽松的玄端衣摆拂开烟雾,离开梅树下方,同时四周开始陷入昏暗。他的身影消失后,白雾及梅树也跟着消失无踪,仅留下了深渊般的无尽黑暗。 终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我我我我……我当上了陕邑的领主——?」 晄手中的锄头「咚」一声掉落在地。 「对啊,刚才亳邑城派使者过来——好像两、三天之后,王都就会派遣王使,带来正式的委任书——总之,使者说王爷在陕邑那里等你,要你赶快过去。」 莉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五月的某日晴朗早晨,晄正在最一开始获封的田地里,与野午村民一同播种小米。就在这时,莉由乘着马车慌慌张张赶来。 「哇,晄少爷,这下子真是不得了呢!」 男人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兴奋地团团围住晄。 「怎怎怎么办……?」 晄太过惊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来,不由得抬头看向村长严。 「呃,你问我怎么办,我也答不出来啊……总之,你先去陕邑一趟吧。」 就连严也瞪大了眼睛。 「播种就交给我们吧。」「等你回来后,要举办宴会大肆庆祝一番!」 村人们兀自热烈讨论起来。 「回程时,记得要在下城买些美酒回来啊!」 在严等人的目送之下,晄跳上炜白的背部。 背对着初夏的朝阳,晄沿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直奔向陕邑。 「小晄居然会成为陕邑的领主,真叫人吃惊呢~殷的邑城可说是一个小国,也就是一国之主喔。也算是国王啦。」 小鸡模样的凤自怀中探出头来。 「总觉得难以置信呢。其他邑城的领主不是亲王就是贵族,像我这样的人突然坐上领主的位置真的好吗?」 「用不着在意身分吧,反正不会有人跳出来对政务七嘴八舌啊。」 凤一派轻松地笑道,晄可是笑不出来。 「话说回来,根本没有任何人啊。这才是一大问题吧。」 陕邑这个城镇曾在一夕之间惨遭歼灭,尔后又被瘴气笼罩,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居民进住呢? 就在苦思之际,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陕邑城墙。 「不,有人喔。陕邑城前的广场有很多说话声。」 炜白说道。 「是亳邑的士兵吗?枫牙之前曾经说过。」 陕邑是军事防御上的要塞,因此在瘴气散去后,枫牙随即派了一支军队驻扎于陕邑,命令他们负责警戒的同时,自己也常常来陕邑走动。 下城的新叶耀眼地反射着光芒,鸟儿在树枝之间来回穿梭,蜜蜂和蝴蝶翩翩飞舞采撷花蜜。 (看来阴阳的平衡已经恢复了……) 但是风景宜人却杳无人烟,实在让人觉得相当寂寥。 不过…… 「不会吧——」 晄穿过陕邑城前的广场大门后,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盔甲上印有亳邑纹章的大批士兵于左右两侧排成整齐的队伍,枫牙与累焰就站在队伍中央等着晄到来。另外在他们后方,跪伏于石板路上的众多男女是—— 「不会吧……怎么可能……」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小鸡轻轻一跳移动至马背上,汪李也难得地松开身体,蜷身坐在小鸡身旁。 晄双脚打颤地走在左右并排的队伍之间,抬头看向枫牙。后者轻笑着往旁退开:「大家都在等待领主的到来喔,跟他们打声招呼吧。」 晄停在低头跪在最前方的高大男子跟前。 「焉……」 他呼唤着本该被送往王都作为祭祀活供品的盗贼集团首领。 对方仰起头来,咧嘴笑道: 「唷,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要改说:领主大人,真是久违了。」 「……你还活着……」 「是啊,多亏了枫牙亲王的法外开恩。」 「太好了——」 晄靠在焉的肩头,完全说不出话来,泪珠不断扑簌扑簌落下。 「嘿嘿,吓到了吗?我听到你成为这里的领主时,也吓了好大一跳呢。」 「没什么好哭的啦。」焉率性地拨弄晄的脑袋。 跪伏在焉身后,原是盗贼的人们也抬起头,绽出满面的笑容注视着晄。曾被老虎袭击,之后又染上传染病的女童佑,也神采奕奕地身处其中。 「枫牙——」 晄用拳头拭去泪水,转头看向枫牙。 「这座城市曾遭逢过天灾人祸,如今成了废墟。很适合让他们在这里服劳役吧?」 枫牙笑道。他又说,往后打算将那些在其他地方服劳役的罪犯,陆陆续续地调往陕邑。的确,若是强迫平民移居至此,他们反而有可能会逃跑。 「我认为焉很适合统管那些地痞无赖,所以就免除了他的死罪。」 「谢谢你——!」 晄飞身扑向枫牙。 「西边与南边有邻国周、召,黄河的对岸还有虞氏治理的蒲邑。另外,陕邑是个洪水频传的城市,所有领民又几乎都是罪犯,管理起来可不是件易事喔。」 「嗯——我会加油的。」 晄将小脸埋在枫牙的胸前轻轻点头。心中对于枫牙的感谢之意化作了泪水,使他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枫牙将两手按在晄的肩头,轻轻摇晃。 「不仅是执政,在你的身上,还背负着人世间的存亡。即使如此,你仍能保证你能毫无偏颇地贯彻自己的信念吗?」 枫牙问道,晄再次用力点头。他将脸蹭向对方的衣裳拭去泪水,顺便擤了下鼻涕。 「我发誓,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输给章玄或是炅,甚至是自己——」 晄仰起脸,直视枫牙。 「那就拜托你了。」 枫牙以肃穆凛然的目光回望向晄。 晄又接着转头向焉。 「我也向焉发誓,我会努力改变这个城镇,希望大家不会再因为挨饿而行抢,也希望心地正直的人不会再蒙冤受罚——!」 「我很期待喔。」 焉豪迈大笑。 「我们的主人,怎么老是接下这种麻烦的差事啊。」 侧耳倾听着晄等人的对话,汪李嘟哝抱怨。 「成为我们的主人这件事,其实也包含在麻烦的差事里头吧……」 炜白钦佩地说完后,凤愉悦笑道: 「所以我和鸾才会千里迢迢从昆仑跑来这里啊。」 「晄少爷将能成为一位足以继承禹王及汤王遗志的大人物吧。」 向炎招戈宣誓的三名妖魔耳尖地听见能预见未来的占术师累焰如此低喃时,各自在心中应道:「那是当然的。」 不久之后,晄及跟随他的妖魔,与炅及章玄之间的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甚至位于王都的阳甲王、晏仲及利条也无幸免地卷入其中。 后记 现在是新绿闪耀的季节,大家过得如何呢?那么,妖游记也来到了第三集,盟约篇基本上也告一段落。跟随晄的妖魔至此都已出场,下集开始会与天界及昆仑有关,同时一直线往王座狂奔——?(可能不会太一直线吧。登场人物们啊,要好好听我的话啊~) 对了,大家有注意到各集封面上,晄翘起的手指吗?请三集皆已买齐的读者将三本书并排在一起察看吧。第一集晄比出了一根手指对吧?第二集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住炎招戈握柄,第三集则是竖起三根指头靠在刀身上。第二、三集是直到有人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真是佩服伊藤老师的画功呢! 内文的插画也很棒呢——凤的帅气、鸾的冶艳,小鸡的可爱自是不用说,大哥哥的男子气魄更是让我神魂颠倒~致命一击是最后那张插图,炜白坐在五尺外的地方吃着晚饭(顺带一提本书中,我将一尺设定为二十三公分)。q版人物们也很可爱,我真的很开心。谢谢老师! 最后,我衷心感谢各位读者。有大家的鼓励,我才能努力继续写作。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村田栞 现在是新绿闪耀的季节,大家过得如何呢?那么,妖游记也来到了第三集,盟约篇基本上也告一段落。跟随晄的妖魔至此都已出场,下集开始会与天界及昆仑有关,同时一直线往王座狂奔——?(可能不会太一直线吧。登场人物们啊,要好好听我的话啊~) 对了,大家有注意到各集封面上,晄翘起的手指吗?请三集皆已买齐的读者将三本书并排在一起察看吧。第一集晄比出了一根手指对吧?第二集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住炎招戈握柄,第三集则是竖起三根指头靠在刀身上。第二、三集是直到有人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真是佩服伊藤老师的画功呢! 内文的插画也很棒呢——凤的帅气、鸾的冶艳,小鸡的可爱自是不用说,大哥哥的男子气魄更是让我神魂颠倒~致命一击是最后那张插图,炜白坐在五尺外的地方吃着晚饭(顺带一提本书中,我将一尺设定为二十三公分)。q版人物们也很可爱,我真的很开心。谢谢老师! 最后,我衷心感谢各位读者。有大家的鼓励,我才能努力继续写作。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村田栞 现在是新绿闪耀的季节,大家过得如何呢?那么,妖游记也来到了第三集,盟约篇基本上也告一段落。跟随晄的妖魔至此都已出场,下集开始会与天界及昆仑有关,同时一直线往王座狂奔——?(可能不会太一直线吧。登场人物们啊,要好好听我的话啊~) 对了,大家有注意到各集封面上,晄翘起的手指吗?请三集皆已买齐的读者将三本书并排在一起察看吧。第一集晄比出了一根手指对吧?第二集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住炎招戈握柄,第三集则是竖起三根指头靠在刀身上。第二、三集是直到有人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真是佩服伊藤老师的画功呢! 内文的插画也很棒呢——凤的帅气、鸾的冶艳,小鸡的可爱自是不用说,大哥哥的男子气魄更是让我神魂颠倒~致命一击是最后那张插图,炜白坐在五尺外的地方吃着晚饭(顺带一提本书中,我将一尺设定为二十三公分)。q版人物们也很可爱,我真的很开心。谢谢老师! 最后,我衷心感谢各位读者。有大家的鼓励,我才能努力继续写作。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村田栞 现在是新绿闪耀的季节,大家过得如何呢?那么,妖游记也来到了第三集,盟约篇基本上也告一段落。跟随晄的妖魔至此都已出场,下集开始会与天界及昆仑有关,同时一直线往王座狂奔——?(可能不会太一直线吧。登场人物们啊,要好好听我的话啊~) 对了,大家有注意到各集封面上,晄翘起的手指吗?请三集皆已买齐的读者将三本书并排在一起察看吧。第一集晄比出了一根手指对吧?第二集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住炎招戈握柄,第三集则是竖起三根指头靠在刀身上。第二、三集是直到有人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真是佩服伊藤老师的画功呢! 内文的插画也很棒呢——凤的帅气、鸾的冶艳,小鸡的可爱自是不用说,大哥哥的男子气魄更是让我神魂颠倒~致命一击是最后那张插图,炜白坐在五尺外的地方吃着晚饭(顺带一提本书中,我将一尺设定为二十三公分)。q版人物们也很可爱,我真的很开心。谢谢老师! 最后,我衷心感谢各位读者。有大家的鼓励,我才能努力继续写作。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村田栞 现在是新绿闪耀的季节,大家过得如何呢?那么,妖游记也来到了第三集,盟约篇基本上也告一段落。跟随晄的妖魔至此都已出场,下集开始会与天界及昆仑有关,同时一直线往王座狂奔——?(可能不会太一直线吧。登场人物们啊,要好好听我的话啊~) 对了,大家有注意到各集封面上,晄翘起的手指吗?请三集皆已买齐的读者将三本书并排在一起察看吧。第一集晄比出了一根手指对吧?第二集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住炎招戈握柄,第三集则是竖起三根指头靠在刀身上。第二、三集是直到有人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真是佩服伊藤老师的画功呢! 内文的插画也很棒呢——凤的帅气、鸾的冶艳,小鸡的可爱自是不用说,大哥哥的男子气魄更是让我神魂颠倒~致命一击是最后那张插图,炜白坐在五尺外的地方吃着晚饭(顺带一提本书中,我将一尺设定为二十三公分)。q版人物们也很可爱,我真的很开心。谢谢老师! 最后,我衷心感谢各位读者。有大家的鼓励,我才能努力继续写作。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村田栞 现在是新绿闪耀的季节,大家过得如何呢?那么,妖游记也来到了第三集,盟约篇基本上也告一段落。跟随晄的妖魔至此都已出场,下集开始会与天界及昆仑有关,同时一直线往王座狂奔——?(可能不会太一直线吧。登场人物们啊,要好好听我的话啊~) 对了,大家有注意到各集封面上,晄翘起的手指吗?请三集皆已买齐的读者将三本书并排在一起察看吧。第一集晄比出了一根手指对吧?第二集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住炎招戈握柄,第三集则是竖起三根指头靠在刀身上。第二、三集是直到有人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真是佩服伊藤老师的画功呢! 内文的插画也很棒呢——凤的帅气、鸾的冶艳,小鸡的可爱自是不用说,大哥哥的男子气魄更是让我神魂颠倒~致命一击是最后那张插图,炜白坐在五尺外的地方吃着晚饭(顺带一提本书中,我将一尺设定为二十三公分)。q版人物们也很可爱,我真的很开心。谢谢老师! 最后,我衷心感谢各位读者。有大家的鼓励,我才能努力继续写作。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村田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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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大家有注意到各集封面上,晄翘起的手指吗?请三集皆已买齐的读者将三本书并排在一起察看吧。第一集晄比出了一根手指对吧?第二集是伸出两根手指按住炎招戈握柄,第三集则是竖起三根指头靠在刀身上。第二、三集是直到有人提醒我,我才注意到的。真是佩服伊藤老师的画功呢! 内文的插画也很棒呢——凤的帅气、鸾的冶艳,小鸡的可爱自是不用说,大哥哥的男子气魄更是让我神魂颠倒~致命一击是最后那张插图,炜白坐在五尺外的地方吃着晚饭(顺带一提本书中,我将一尺设定为二十三公分)。q版人物们也很可爱,我真的很开心。谢谢老师! 最后,我衷心感谢各位读者。有大家的鼓励,我才能努力继续写作。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这两个人还是一样异口同声呢。也一样固执。) 汪李 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小晄落入章玄和炅的手中,也不会让共工碰他一根汗毛。晄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是光。相信我们的誓言吧。 炜白 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小晄的性命。我想待在小晄的身边,假使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与其要活在没有小晄的世界里,我宁愿选择灭亡。 凤 我会跟在你身边的!绝不准别人伤害小晄,即便是最强的水神共工也一样! 鸾 如果会失去小晄,我宁可欺骗诸神,将祂们全部拖进幻术的世界里。 晄 大家,谢谢你们!可是,我一定是最强的哦!因为我有舜哥、莉姐、汪李、炜白、凤、鸾,还有枫牙和累焰!黄帝、禹王和汤王也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也想守护大家,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舜 那可就……麻烦了呢。我认为一、两名亲王壮烈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下可就糟了。 枫牙 舜,其实你原本的意思是,就算我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舜 哎呀,我还以为王爷你为了小晄,已经做好肉身盾牌的觉悟了,原来不是吗?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呢。 晄 我~说~啊!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牺牲,或是遭逢不幸啦!我……要是——要是大家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大哭给你们看哦! 一同 大大大……大哭吗——?(小)晄要是大哭的话…… 累焰 我可以预见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赢得过大哭的晄少爷和天帝。果然,晄少爷可说是最强的呢。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这两个人还是一样异口同声呢。也一样固执。) 汪李 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小晄落入章玄和炅的手中,也不会让共工碰他一根汗毛。晄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是光。相信我们的誓言吧。 炜白 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小晄的性命。我想待在小晄的身边,假使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与其要活在没有小晄的世界里,我宁愿选择灭亡。 凤 我会跟在你身边的!绝不准别人伤害小晄,即便是最强的水神共工也一样! 鸾 如果会失去小晄,我宁可欺骗诸神,将祂们全部拖进幻术的世界里。 晄 大家,谢谢你们!可是,我一定是最强的哦!因为我有舜哥、莉姐、汪李、炜白、凤、鸾,还有枫牙和累焰!黄帝、禹王和汤王也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也想守护大家,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舜 那可就……麻烦了呢。我认为一、两名亲王壮烈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下可就糟了。 枫牙 舜,其实你原本的意思是,就算我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舜 哎呀,我还以为王爷你为了小晄,已经做好肉身盾牌的觉悟了,原来不是吗?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呢。 晄 我~说~啊!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牺牲,或是遭逢不幸啦!我……要是——要是大家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大哭给你们看哦! 一同 大大大……大哭吗——?(小)晄要是大哭的话…… 累焰 我可以预见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赢得过大哭的晄少爷和天帝。果然,晄少爷可说是最强的呢。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这两个人还是一样异口同声呢。也一样固执。) 汪李 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小晄落入章玄和炅的手中,也不会让共工碰他一根汗毛。晄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是光。相信我们的誓言吧。 炜白 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小晄的性命。我想待在小晄的身边,假使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与其要活在没有小晄的世界里,我宁愿选择灭亡。 凤 我会跟在你身边的!绝不准别人伤害小晄,即便是最强的水神共工也一样! 鸾 如果会失去小晄,我宁可欺骗诸神,将祂们全部拖进幻术的世界里。 晄 大家,谢谢你们!可是,我一定是最强的哦!因为我有舜哥、莉姐、汪李、炜白、凤、鸾,还有枫牙和累焰!黄帝、禹王和汤王也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也想守护大家,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舜 那可就……麻烦了呢。我认为一、两名亲王壮烈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下可就糟了。 枫牙 舜,其实你原本的意思是,就算我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舜 哎呀,我还以为王爷你为了小晄,已经做好肉身盾牌的觉悟了,原来不是吗?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呢。 晄 我~说~啊!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牺牲,或是遭逢不幸啦!我……要是——要是大家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大哭给你们看哦! 一同 大大大……大哭吗——?(小)晄要是大哭的话…… 累焰 我可以预见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赢得过大哭的晄少爷和天帝。果然,晄少爷可说是最强的呢。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这两个人还是一样异口同声呢。也一样固执。) 汪李 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小晄落入章玄和炅的手中,也不会让共工碰他一根汗毛。晄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是光。相信我们的誓言吧。 炜白 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小晄的性命。我想待在小晄的身边,假使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与其要活在没有小晄的世界里,我宁愿选择灭亡。 凤 我会跟在你身边的!绝不准别人伤害小晄,即便是最强的水神共工也一样! 鸾 如果会失去小晄,我宁可欺骗诸神,将祂们全部拖进幻术的世界里。 晄 大家,谢谢你们!可是,我一定是最强的哦!因为我有舜哥、莉姐、汪李、炜白、凤、鸾,还有枫牙和累焰!黄帝、禹王和汤王也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也想守护大家,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舜 那可就……麻烦了呢。我认为一、两名亲王壮烈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下可就糟了。 枫牙 舜,其实你原本的意思是,就算我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舜 哎呀,我还以为王爷你为了小晄,已经做好肉身盾牌的觉悟了,原来不是吗?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呢。 晄 我~说~啊!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牺牲,或是遭逢不幸啦!我……要是——要是大家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大哭给你们看哦! 一同 大大大……大哭吗——?(小)晄要是大哭的话…… 累焰 我可以预见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赢得过大哭的晄少爷和天帝。果然,晄少爷可说是最强的呢。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这两个人还是一样异口同声呢。也一样固执。) 汪李 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小晄落入章玄和炅的手中,也不会让共工碰他一根汗毛。晄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是光。相信我们的誓言吧。 炜白 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小晄的性命。我想待在小晄的身边,假使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与其要活在没有小晄的世界里,我宁愿选择灭亡。 凤 我会跟在你身边的!绝不准别人伤害小晄,即便是最强的水神共工也一样! 鸾 如果会失去小晄,我宁可欺骗诸神,将祂们全部拖进幻术的世界里。 晄 大家,谢谢你们!可是,我一定是最强的哦!因为我有舜哥、莉姐、汪李、炜白、凤、鸾,还有枫牙和累焰!黄帝、禹王和汤王也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也想守护大家,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舜 那可就……麻烦了呢。我认为一、两名亲王壮烈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下可就糟了。 枫牙 舜,其实你原本的意思是,就算我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舜 哎呀,我还以为王爷你为了小晄,已经做好肉身盾牌的觉悟了,原来不是吗?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呢。 晄 我~说~啊!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牺牲,或是遭逢不幸啦!我……要是——要是大家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大哭给你们看哦! 一同 大大大……大哭吗——?(小)晄要是大哭的话…… 累焰 我可以预见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赢得过大哭的晄少爷和天帝。果然,晄少爷可说是最强的呢。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这两个人还是一样异口同声呢。也一样固执。) 汪李 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小晄落入章玄和炅的手中,也不会让共工碰他一根汗毛。晄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是光。相信我们的誓言吧。 炜白 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小晄的性命。我想待在小晄的身边,假使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与其要活在没有小晄的世界里,我宁愿选择灭亡。 凤 我会跟在你身边的!绝不准别人伤害小晄,即便是最强的水神共工也一样! 鸾 如果会失去小晄,我宁可欺骗诸神,将祂们全部拖进幻术的世界里。 晄 大家,谢谢你们!可是,我一定是最强的哦!因为我有舜哥、莉姐、汪李、炜白、凤、鸾,还有枫牙和累焰!黄帝、禹王和汤王也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也想守护大家,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舜 那可就……麻烦了呢。我认为一、两名亲王壮烈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下可就糟了。 枫牙 舜,其实你原本的意思是,就算我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舜 哎呀,我还以为王爷你为了小晄,已经做好肉身盾牌的觉悟了,原来不是吗?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呢。 晄 我~说~啊!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牺牲,或是遭逢不幸啦!我……要是——要是大家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大哭给你们看哦! 一同 大大大……大哭吗——?(小)晄要是大哭的话…… 累焰 我可以预见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赢得过大哭的晄少爷和天帝。果然,晄少爷可说是最强的呢。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这两个人还是一样异口同声呢。也一样固执。) 汪李 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小晄落入章玄和炅的手中,也不会让共工碰他一根汗毛。晄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是光。相信我们的誓言吧。 炜白 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小晄的性命。我想待在小晄的身边,假使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与其要活在没有小晄的世界里,我宁愿选择灭亡。 凤 我会跟在你身边的!绝不准别人伤害小晄,即便是最强的水神共工也一样! 鸾 如果会失去小晄,我宁可欺骗诸神,将祂们全部拖进幻术的世界里。 晄 大家,谢谢你们!可是,我一定是最强的哦!因为我有舜哥、莉姐、汪李、炜白、凤、鸾,还有枫牙和累焰!黄帝、禹王和汤王也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也想守护大家,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舜 那可就……麻烦了呢。我认为一、两名亲王壮烈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下可就糟了。 枫牙 舜,其实你原本的意思是,就算我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舜 哎呀,我还以为王爷你为了小晄,已经做好肉身盾牌的觉悟了,原来不是吗?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呢。 晄 我~说~啊!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牺牲,或是遭逢不幸啦!我……要是——要是大家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大哭给你们看哦! 一同 大大大……大哭吗——?(小)晄要是大哭的话…… 累焰 我可以预见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赢得过大哭的晄少爷和天帝。果然,晄少爷可说是最强的呢。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这两个人还是一样异口同声呢。也一样固执。) 汪李 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小晄落入章玄和炅的手中,也不会让共工碰他一根汗毛。晄的存在对我们而言就如同是光。相信我们的誓言吧。 炜白 我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小晄的性命。我想待在小晄的身边,假使这个愿望无法实现,与其要活在没有小晄的世界里,我宁愿选择灭亡。 凤 我会跟在你身边的!绝不准别人伤害小晄,即便是最强的水神共工也一样! 鸾 如果会失去小晄,我宁可欺骗诸神,将祂们全部拖进幻术的世界里。 晄 大家,谢谢你们!可是,我一定是最强的哦!因为我有舜哥、莉姐、汪李、炜白、凤、鸾,还有枫牙和累焰!黄帝、禹王和汤王也都站在我这一边——我也想守护大家,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重要的人。 舜 那可就……麻烦了呢。我认为一、两名亲王壮烈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下可就糟了。 枫牙 舜,其实你原本的意思是,就算我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舜 哎呀,我还以为王爷你为了小晄,已经做好肉身盾牌的觉悟了,原来不是吗?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呢。 晄 我~说~啊!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牺牲,或是遭逢不幸啦!我……要是——要是大家有什么万一的话…………我就大哭给你们看哦! 一同 大大大……大哭吗——?(小)晄要是大哭的话…… 累焰 我可以预见到,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赢得过大哭的晄少爷和天帝。果然,晄少爷可说是最强的呢。 东方妖游纪行 两人一体!? 鸾:我们果然是不完整的存在吧?变回神兽时还是雏鸟的姿态。 凤:这么说来……化蛇大哥和驳大哥原本的模样都…… 鸾:我们只有在变作人形的时候,才能成为战力呢。 凤:的确啦。不过,一个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也能说是一个人可以大显两个人的神威吧。这种事情只有我们才办得到,而且变成雏鸟模样还可以躲进小晄的怀里,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绝对可以帮上小晄的忙喔! 鸾:不仅是身体,如果连思考也能统一的话…… 凤:没问题的,我们是两人一体!不久之后就能同步了。 鸾:……我也想尽可能活的单纯一点。 东方妖游纪行 光的审判与第三盟约篇 一同 恭喜你当上陕邑领主! 晄 等、等一下,大家这是做什么?怎么这么正经—— 枫牙 这下子,你也算是拥有一个小国的人了。我会与你一同奋斗,引领百姓,不会再让其他人民遭逢像焉他们一样的痛苦经历。有任何烦恼尽管跟我说,我会协助你。 晄 嗯!谢谢你。我想努力打造出一个让大家都能幸福度日的邑城! 舜 只要小晄跟莉由能够平安健康,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唷。 莉由 我也是。只要大哥、小晄、小凤和小鸾开开心心的,我就很幸福了。 汪李·炜白 (我们不包括在内吗……明明人形都是男性,这样的待遇也太不公平了吧!) 晄 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度过每一天。可是,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吧。明明应该不有人想去剥夺喜欢的人脸上的笑容啊——我往后也会持续遭受到共工的袭击吗?我绝不能忍受我重视的人们因此而受伤! 舜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的! 枫牙 我绝对会保护你不让共工伤害你! 累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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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太古之际,统掌天与地的是人称三皇的伏羲、女娲、神农三位种只。 女神女娲统治期间,水神共工为了夺得天下霸权,率领九头人面蛇身的下属相柳,引发叛乱。然而共工败给火神祝融,盛怒之下失控暴走,破坏了支撑天空的不周山。顿时风云变色,天地倾斜,河川泛滥。 接掌神农治世大权的半神黄帝,讨伐了邪神与妖魔,在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兴建道路。 黄帝让出帝位后,共工仍是掀起战事,致使黄河暴涨长达数十年。大地化为汪洋,五谷皆浸泡在水中,妖魔野兽不断攻击无家可归的人民。 于是黄帝创造出足以斩杀强大妖魔的炎招戈,并赐予玄孙禹。禹率领着服从自己的妖魔与共工大战。在漫长且激烈的打斗当中,禹失去了单手单脚,仍是精彩地打败了共工,消灭相柳。禹又粉碎高山,让黄河河水流向东方大海,平定洪灾。尔后禹创立夏朝,成了治理人世的君王。 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太古之际,统掌天与地的是人称三皇的伏羲、女娲、神农三位种只。 女神女娲统治期间,水神共工为了夺得天下霸权,率领九头人面蛇身的下属相柳,引发叛乱。然而共工败给火神祝融,盛怒之下失控暴走,破坏了支撑天空的不周山。顿时风云变色,天地倾斜,河川泛滥。 接掌神农治世大权的半神黄帝,讨伐了邪神与妖魔,在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兴建道路。 黄帝让出帝位后,共工仍是掀起战事,致使黄河暴涨长达数十年。大地化为汪洋,五谷皆浸泡在水中,妖魔野兽不断攻击无家可归的人民。 于是黄帝创造出足以斩杀强大妖魔的炎招戈,并赐予玄孙禹。禹率领着服从自己的妖魔与共工大战。在漫长且激烈的打斗当中,禹失去了单手单脚,仍是精彩地打败了共工,消灭相柳。禹又粉碎高山,让黄河河水流向东方大海,平定洪灾。尔后禹创立夏朝,成了治理人世的君王。 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太古之际,统掌天与地的是人称三皇的伏羲、女娲、神农三位种只。 女神女娲统治期间,水神共工为了夺得天下霸权,率领九头人面蛇身的下属相柳,引发叛乱。然而共工败给火神祝融,盛怒之下失控暴走,破坏了支撑天空的不周山。顿时风云变色,天地倾斜,河川泛滥。 接掌神农治世大权的半神黄帝,讨伐了邪神与妖魔,在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兴建道路。 黄帝让出帝位后,共工仍是掀起战事,致使黄河暴涨长达数十年。大地化为汪洋,五谷皆浸泡在水中,妖魔野兽不断攻击无家可归的人民。 于是黄帝创造出足以斩杀强大妖魔的炎招戈,并赐予玄孙禹。禹率领着服从自己的妖魔与共工大战。在漫长且激烈的打斗当中,禹失去了单手单脚,仍是精彩地打败了共工,消灭相柳。禹又粉碎高山,让黄河河水流向东方大海,平定洪灾。尔后禹创立夏朝,成了治理人世的君王。 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太古之际,统掌天与地的是人称三皇的伏羲、女娲、神农三位种只。 女神女娲统治期间,水神共工为了夺得天下霸权,率领九头人面蛇身的下属相柳,引发叛乱。然而共工败给火神祝融,盛怒之下失控暴走,破坏了支撑天空的不周山。顿时风云变色,天地倾斜,河川泛滥。 接掌神农治世大权的半神黄帝,讨伐了邪神与妖魔,在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兴建道路。 黄帝让出帝位后,共工仍是掀起战事,致使黄河暴涨长达数十年。大地化为汪洋,五谷皆浸泡在水中,妖魔野兽不断攻击无家可归的人民。 于是黄帝创造出足以斩杀强大妖魔的炎招戈,并赐予玄孙禹。禹率领着服从自己的妖魔与共工大战。在漫长且激烈的打斗当中,禹失去了单手单脚,仍是精彩地打败了共工,消灭相柳。禹又粉碎高山,让黄河河水流向东方大海,平定洪灾。尔后禹创立夏朝,成了治理人世的君王。 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太古之际,统掌天与地的是人称三皇的伏羲、女娲、神农三位种只。 女神女娲统治期间,水神共工为了夺得天下霸权,率领九头人面蛇身的下属相柳,引发叛乱。然而共工败给火神祝融,盛怒之下失控暴走,破坏了支撑天空的不周山。顿时风云变色,天地倾斜,河川泛滥。 接掌神农治世大权的半神黄帝,讨伐了邪神与妖魔,在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兴建道路。 黄帝让出帝位后,共工仍是掀起战事,致使黄河暴涨长达数十年。大地化为汪洋,五谷皆浸泡在水中,妖魔野兽不断攻击无家可归的人民。 于是黄帝创造出足以斩杀强大妖魔的炎招戈,并赐予玄孙禹。禹率领着服从自己的妖魔与共工大战。在漫长且激烈的打斗当中,禹失去了单手单脚,仍是精彩地打败了共工,消灭相柳。禹又粉碎高山,让黄河河水流向东方大海,平定洪灾。尔后禹创立夏朝,成了治理人世的君王。 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太古之际,统掌天与地的是人称三皇的伏羲、女娲、神农三位种只。 女神女娲统治期间,水神共工为了夺得天下霸权,率领九头人面蛇身的下属相柳,引发叛乱。然而共工败给火神祝融,盛怒之下失控暴走,破坏了支撑天空的不周山。顿时风云变色,天地倾斜,河川泛滥。 接掌神农治世大权的半神黄帝,讨伐了邪神与妖魔,在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兴建道路。 黄帝让出帝位后,共工仍是掀起战事,致使黄河暴涨长达数十年。大地化为汪洋,五谷皆浸泡在水中,妖魔野兽不断攻击无家可归的人民。 于是黄帝创造出足以斩杀强大妖魔的炎招戈,并赐予玄孙禹。禹率领着服从自己的妖魔与共工大战。在漫长且激烈的打斗当中,禹失去了单手单脚,仍是精彩地打败了共工,消灭相柳。禹又粉碎高山,让黄河河水流向东方大海,平定洪灾。尔后禹创立夏朝,成了治理人世的君王。 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太古之际,统掌天与地的是人称三皇的伏羲、女娲、神农三位种只。 女神女娲统治期间,水神共工为了夺得天下霸权,率领九头人面蛇身的下属相柳,引发叛乱。然而共工败给火神祝融,盛怒之下失控暴走,破坏了支撑天空的不周山。顿时风云变色,天地倾斜,河川泛滥。 接掌神农治世大权的半神黄帝,讨伐了邪神与妖魔,在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兴建道路。 黄帝让出帝位后,共工仍是掀起战事,致使黄河暴涨长达数十年。大地化为汪洋,五谷皆浸泡在水中,妖魔野兽不断攻击无家可归的人民。 于是黄帝创造出足以斩杀强大妖魔的炎招戈,并赐予玄孙禹。禹率领着服从自己的妖魔与共工大战。在漫长且激烈的打斗当中,禹失去了单手单脚,仍是精彩地打败了共工,消灭相柳。禹又粉碎高山,让黄河河水流向东方大海,平定洪灾。尔后禹创立夏朝,成了治理人世的君王。 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台版 转自 桜羽@轻之国度 太古之际,统掌天与地的是人称三皇的伏羲、女娲、神农三位种只。 女神女娲统治期间,水神共工为了夺得天下霸权,率领九头人面蛇身的下属相柳,引发叛乱。然而共工败给火神祝融,盛怒之下失控暴走,破坏了支撑天空的不周山。顿时风云变色,天地倾斜,河川泛滥。 接掌神农治世大权的半神黄帝,讨伐了邪神与妖魔,在大地的每个角落里兴建道路。 黄帝让出帝位后,共工仍是掀起战事,致使黄河暴涨长达数十年。大地化为汪洋,五谷皆浸泡在水中,妖魔野兽不断攻击无家可归的人民。 于是黄帝创造出足以斩杀强大妖魔的炎招戈,并赐予玄孙禹。禹率领着服从自己的妖魔与共工大战。在漫长且激烈的打斗当中,禹失去了单手单脚,仍是精彩地打败了共工,消灭相柳。禹又粉碎高山,让黄河河水流向东方大海,平定洪灾。尔后禹创立夏朝,成了治理人世的君王。 共工伤势复原后,收拢了第十七代夏王桀,再次向天界挑起战火。黄帝将炎招戈赠予曾为夏朝臣子的成汤天乙,命他打败共工。最后成汤讨伐了桀王,身受重伤的共工亦逃逸无踪,成汤遂开创殷朝。 尔后过了三百年,一名男子为了自我的野心,再次唤醒陷入长眠的共工。 壹 罪人之城 夏日的明亮朝阳自南边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土床上铺有竹席的简陋房间里,尽管日光洒落在脸上,晄仍睡得无比安详。他身上的棉被掀开,枕头滚到了脚边,不难想像他昨晚的吓人睡相。 晄清醒时,是位浓眉大眼的无敌美少年,让人过目难忘,但睡着时的他,却稚气得看来不像是已有十五岁的少年。 这时一位拥有银白发丝与金黄色眼瞳的青年,与一名身穿黄色外袍系着红色腰带,又以红色布条绑起头发的少年,正一同注视着晄的睡脸。在离他们稍远的衣柜前方,站有一名有着漆黑蓬松卷发与小麦色肌肤的结实男子,他正在准备晄醒来后身上要穿的衣物。 「差不多该叫他起床了吧~?」 黄衣少年开口。他身上散发着极为明亮活泼的气息,因为他是本性属阳的神兽,亦即是守护崑仑白昼和平的凤皇。他奉黄帝之命来至凡间,已发誓会一直陪伴在晄身边。 「小晄,快起床!已经早上了哦!」 银白长发青年摇动晄。具有彷若种明美貌的青年,正是水妖化蛇族之王。漫长的岁月他一直沉睡于异界,直到去年秋天蒙受诅咒,因此被迫醒来。当他痛苦不已时,是晄拯救了他。于是水妖之王决定宣誓跟随晄,晄还为他取名作汪李。 「拜托啦,再让我睡一下下……」 晄紧闭双眼翻了个身。 「快起床~!我们差不多该出发罗。」 凤用大拇指与食指强行掰开晄的眼皮。 「出……发……?」 约略隔了两秒之后—— 「现在什么时辰!这里是哪里!」 晄霍然起身,「哇!危险!」凤连忙后退。 「这里是毫邑,现在是大食。」 肌肤黝黑的精壮青年边递出麻布衣边回答。他的名字为炜白,真面目是守护天园——平圃的神兽·駮。刚出生不久的炜白因为太古的天界大战,从天际的裂缝掉落至人间。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孤独一人在深山里生活,直到去年冬天遭受诅咒,为了杀晄沿着黄河而下。期间,炜白遗歼灭了黄河沿岸的三座邑城。晄解除了炜白的诅咒后,炜白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行,决定与晄一同活下去。 「亳邑,大食……不好了!」 晄自炜白手中拽过衣服,「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呢~!」赶紧梳洗着装。大食指的是吃早膳的时辰。按照预定计划,晄本该在天亮前起床,这时候已经出发前往陕邑了。这时—— 「小晄,你起床了吗?」 窗户喀哒喀哒打开,一名拥有凤眼,鼻梁纤细的俏丽美女探进头来。她正是晄的姊姊,莉由。她一见到人形的汪李与炜白,柳眉立即向上竖起。赶在莉由出声之前,汪李就已火速变作小蛇,炜白则是变为小马。 「早饭已经做好了哦。」 莉由的表情变回原来亲切可人的模样。莉由非常讨厌男性,除了大哥以外,成年男性皆不准接近她五尺以内;汪李与炜白则是答应过,尽量不在莉由面前变作人形。 「啊,小凤你可以继续保持人形哦。」 凤不由得也跟着变作原本的样貌,雏鸟,但莉由对他绽开笑靥。在莉由心目中,与晄同年或是比他还小的少年,都不算是男性,而是小孩子。 (明明实际上的岁数跟我们差不了多少——) 汪李与炜白在内心咕哝,不过当然传不进莉由耳里。凤变作人形时,外表看来为十六、七岁,真面目也是一只雏鸟,但凤只是停止了成长,从女娲治世的时代赳就一直存活至今。 「哎呀呀,小晄,你睡过头了吗?老是在亳邑与陕邑两地之间往返,身体会累垮吧?」 望着晄急急忙忙跑进主厅,大口扒着稀饭时,舜一脸担心地道。身形修长,五官与莉由十分酷似的这名青年,是莉由与晄的大哥。父母双亡后,在这个家中他一直兄兼父职。 「没事的。那么我出门罗,我想明天才会回来。」 晄放下碗后又哒哒哒冲出屋外。小蛇汪李缠绕在他左手臂上,佯装是臂环。凤则是维持雏鸟的模样跳至晄的头顶。在门口,炜白已变作寻常可见的褐色马匹,装上马鞍等晄出来。 「慢走,一路小心呀!」 在莉由的目送之下,晄跃上炜白的后背奔往陕邑。 毒辣的盛夏太阳下,晄驱策着白往西奔驰在黄河沿岸的马车道上。 炜白跑得极快,普通马匹要跑上整整一天才能到达陕邑,但他花不到一刻钟就能抵达。当然,以那种速度疾奔的话会将晄甩下马,另外在有他人在的时候,也只能佯装是寻常马匹奔跑,因此实际上无法一刻钟就抵达,但也不至于耗费太多时间。 随着愈来愈接近陕邑,黄河的河宽变窄,黄褐色的水流也变得湍急,可以见到对岸在大太阳下微微扭曲变形的城镇剪轮廓。 绕过陕邑城的北侧,走进西边城墙后,男人们粗犷的吆喝声传入晄的耳中。 「糟了~大家已经开始工作了。」 在堆积了厚重黄土的台地上,外侧排有以棍棒支撑的细长模板。周围有数十名男子正忙碌地东奔西跑。所有人都穿着洗至褪色的粗糙布衣,用草绳绑起几乎未经梳整的蓬松乱发。 男子们往模板里倒入黄土,再以粗木自上方压实土壤。他们正以一种名为版筑的堆土方式建造城郭。 在男人们发觉到之前,原先为雏鸟紧攀在晄头上的凤跃至炜白背上,变幻作为人形。他们并不晓得服从于晄的妖魔之存在,只以为炜白是真正的马,也一直以为凤是普通的人类。至于汪李,他们则深信是拥有诅咒的臂环。 「早啊,晄少爷!凤也辛苦啦。」 一如以往,发现到共骑前来的两名少年后,男人们停下压土的作业,绽开笑容。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晄拉起缰绳停下炜白,两人一同跳下马鞍。 「凤姑且不论,我们也常常在说,领主大人用不着做这些粗活啊。」 见到晄两人加入他们,拿起木棒,男人们笑着说道。 今年春天,晄成了这座陕邑的领主。 陕邑是炜白不受控制下消灭的邑城之一。尔后,陕邑变作废墟,散发出阴气的妖怪栖息于此,接着又险些发生洪水肆虐的灾难。晄与汪李、炜白及凤,一同平息了那场浩劫,因此大王为了给予奖赏,不介怀晄庶民的身分,仍是册封晄为陕邑的领主。但是,根本没有人民愿意迁移至曾经发生过惨剧的陕邑,于是陕邑便成了流放罪犯的地点。换言之,这些男人全都是正在服劳役的犯人。 「因为我也只能帮到这点忙嘛。」 晄举起棍棒压实黄土。表面上佯装是臂环的汪李也在暗中助晄一臂之力,因此晄可以轻轻松松拿起沉甸甸的压土棒。 「太好了。没到到晄少爷人不可貌相,是个大力士呢。那我们就不客气,麻烦你帮忙啦。」 原为盗贼的粗犷汉子们与十五岁少年领主和乐融融地一同工作。 本来,这些男子将被处以剕刑,或是成为祭祀的祭品惨遭活埋,但在晄的恳求之下,最后他们仅要服劳役刑即可。男人们对此相当感激,又看见晄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底下,愿意与他们一同做这种粗活,心中也备感亲切。 不久之后,太阳高挂至半空中,堆叠的黄土终于来到膝盖的高度。汗水上黏着不少黄砂,男人们热得气喘吁吁。 「要是炜白大哥可以帮忙,这点小事马上就能解决了吧……」 凤恨恨地看向变作马匹姿态,一副惬意悠闲的炜白。因为炜白力大无穷。 「马没办法拿压土棒吧!」 听见凤的咕哝,男人们哈哈大笑 。 (这并不是开玩笑,如果能请汪李和炜白帮忙的话……要不要坦白告诉他们,其实汪李与炜白是妖魔呢……) 晄看向静静停在左臂上,假装自己是臂环的汪李。 囚犯的工作,不仅要建造城郭,还必须挖掘壕沟。城郭与壕沟不仅可以替陕邑,亦能替殷挡下外敌,因此必须尽早建好。然而这两样工作都是极耗体力的劳动,服劳役刑的犯人又仅有五十名左右。倘若能借助汪李与炜白的力量,不晓得会有多轻松。 「不过,真的好热喔~让人头晕眼花。」 晄用手背拭去额上的汗水,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下一秒,他的眼前还真的化作一片黑暗。 「小晄——!」 凤连忙冲上前来,左臂的汪李赶紧拉住倒下的晄。 「嘿咻!」 一双健壮的手臂比凤更快一步抱住晄。晄轻轻眨眼甩去晕眩后,只见一名蓄有胡子的男人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焉——」 「你没事吧?稍微躺下来休息比较好吧。」 焉轻轻抱起晄,将他运至树荫底下。 「是中暑了吗~?而且也都还没喝水。」 凤拿起放在工地角落的水瓶,前去汲水。 「首领,晄少爷他没事吧……?」 男人们成群结队,一脸担心地跟在焉身后。 「别叫我首领,要叫焉大哥!」 他板起脸大喝一声,让晄躺在草地上后,自己也跟着坐在一旁。 「我只是有点头晕而已,已经没事了。」 晄正想起身,焉却伸出大掌将他的脑袋压下。 「反正也快吃午饭了,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他扬起下巴指向放在树干旁的便当盒,吩咐原为手下的男人们: 「你们也休息吧。午饭就放在那里,先吃吧。」 焉曾是袭击了晄位于亳邑的领地野午村的盗贼首领。先前晄潜入盗贼的根据地时,从老虎虎口下救了一名女童,又为了治愈盗贼之间蔓延开来的传染疾病而四处奔走,因此焉开始对晄敞开心胸,如今则是以代理执政者的身分,负责在陕邑管理这些罪犯。 「既然都来陕邑了,应该先到居城一趟啊。」 「因为我到达这里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工作了,我又没办法每天过来,才希望自己可以尽量帮上大家的忙……」 「压土这种事,根本不是领主该做的工作吧。还有,你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你该不会是昨晚半夜就自亳邑出发了吧?」 「呃~因为我是骑炜白赶来的,不会花到太多时间啦。」 晄笑着含糊带过。当上领主后,晄现今仍是每天自位于亳邑的屋子往返陕邑。毕竟他在亳邑还有一块小领地,炜白也因为渗透至整个身体的诅咒,只吃得下家中魔法鼎煮出的食物。 「就算炜白是匹骏马,但如此频繁地来往于陕邑与亳邑,你的身体也会撑不住的。」 不晓得炜白为神兽的焉,是真的打从心底担心自己。晄感到良心有些隐隐作痛。 「你今晚会住在陕邑吧?」 「嗯。我想在现场多帮点忙,也想看看马儿和牛。」 陕邑的苦役内容,除了兴建城郭与壕沟,也需饲养战马及食用牛只献予王都。 「好!既然决定好了——大伙儿!吃完饭后我们去钓鱼吧!」 焉不慌不忙起身大声号令,「噢~!」原为手下的男人们高举单手回应。 「等…等一下,钓鱼?那城郭呢?」 「下午天气会更热。要是连他们都不支倒地,那可就麻烦了。反正我们也得准备晚饭的材料,等到日头西斜之后再工作吧。」 焉豪爽笑道。 「拜托,别对我泼水啦!我都说了我很怕水嘛!」 「晄哥哥,你居然怕水吗?年纪都这么大了,好奇怪唷!」 「大家尽管泼,治好小晄的惧水症吧!」 「哇啊~!凤!你在说什么啊——呜哇!噗!」 当天下午,晄一行人带着孩童,一同前往耸立于陕邑南方的终南山山麓。在一处可以眺望整座陕邑的高地上,有条小河潺潺流过,未掺有黄土的清澈河水里,有鲤鱼与鲫鱼等多种河鱼自然悠游。 男人们放松疲惫的身心,悠哉地享受钓鱼的乐趣;孩子们则是马上玩起泼水大战,并且强行将晄拉进小河里。 「我认输了~」 晄从头到脚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走出小河。 「没想到你居然怕水呢。所以当上了领主却没搬到陕邑来,是基于这个原因罗?」 在树荫底下钓鱼的焉大笑调侃他。因为陕邑是座洪水频传的邑城,这点广为人知。 「并不是啦——」 晄露出苦笑,坐在焉身旁。晄生来就怕水,即便是这种浅底的小河,他也不敢走进去冲凉。不过,没有搬来陕邑跟这件事无关。 「这种方式就叫作下猛药,很有效吧?」 凤嘿嘿贼笑走上岸来,接着像小鸟一样抖动全身甩去水滴。 「什么下猛药啊,分明就是想看我好戏!」 晄噘起嘴唇,嘟哝抱怨。 「晄哥哥、凤哥哥,再一起玩嘛~」 孩子们似乎玩得还不够尽兴,但晄连忙摆手:「我投降了。」 居于陕邑的所有孩童,几乎都是焉当盗贼时捡回收养的孤儿。当初见到他们时,瘦得只剩皮包骨,总觉得身上带有某种阴霾,但现在两颊红润,也露出了孩童应有的开朗笑容。 「希望总有一天,那些孩子们都能自食其力——」 焉望着无忧无虑玩水嬉戏的孩童们,有些哀伤地低喃。 陕邑曾经全城的人民死绝,如今变作囚犯的流放地点,既无商家也没有打铁锈,现今还未恢复一个邑城应有的机能。此外,陕邑夹在山河之间,能够作为田地的土地不多。倘若仅是种植小米和玉米,可以想见将来铁定撑不下去。 「是啊。我也在想等孩子们长大之后,必须确保他们能找到工作才行……诸如酿酒、制作陶器或是青铜器、编织——对了,让陕邑成为马匹的产地如何?焉可以教导孩子们如何养马吧?」 焉在沦为盗贼之前曾经当过养马师,接受的劳役刑当中有一项是培育战马,也是由焉一手包办。 「马的产地吗……真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我更想要优良的种马了。」 在陕邑饲养的马匹都是王都的官史随意挑选后带来的,尽管称不上是劣马,但焉仍是有些不满。 「怎么样?能请炜白帮这个忙吗?它可是匹足以献给大王的骏马呢。」 焉看向待在身后的树荫里,乖巧等候的炜白。 (继承了神兽之血的马,搞不好不错喔——) 晄转头看向炜白。凤与汪李似乎也是相同的想法,不约而同盯着炜白瞧。炜白后退好几步忙不迭摇头。 「看来是不行。炜白好像不认为自己是马呢~」 「事实上我的确不是马!」彷佛可以听见炜白的反驳,总之晄先行婉拒。 「一旦小米收割,手头也会比较宽裕,届时再买种马吧。在那之前请你先等等了。」 晄一脸歉疚地说。如今他光是让领民吃饱就已耗尽全力,其实连衣物和民生用品也相当匮乏,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买马。 「我要是具有执政才华的话,就可以让焉,还有这里的大家过上好日子了……」 「你在说什么啊。」 焉放下钓鱼竿,轻轻松松抱起晄,让他坐在自己的肩头上。 透过杂木林的缝隙,可以见到延 展在陕邑南端的小米和玉米田。在沉重低垂的小米穗之间,长者与女人们正开心地闲话家常,同时勤奋除草。他们全都是以往因洪水而失去家人与家园的人们,尔后以盗贼为生的焉收留了他们,现在则跟遭到流放之刑的焉一同居住于陕邑。 「跟当初每天烦恼食物的下落,不得不当盗贼四处逃亡的日子比起来,现在这里简直是天堂呢。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堂堂正正地活着,都是多亏了晄少爷你的功劳喔。」 听了焉这番话,一旁钓鱼的男人们也面带微笑颔首同意。 「陕邑在黄河南岸的邑城当中,地处最西。前面就是周国,西南方是召——」 焉指向西方的天空。眺望向逐渐西沉的夕阳,刺眼地眯起眼睛。基本上,周和召都是会向殷朝贡的友好国家,但难保未来不会举旗造反。 「黄河对岸则是虞氏统治的蒲邑——」 接着焉指向北方。虞氏是足以与王室匹敌的有力氏族,原本以往必须时刻警戒有无谋反的预兆。 「然后,是敌国鬼方。」 焉指向北方的手指微微偏向西方。虞氏目前不会有造反的动作,是因为一旦向东进攻,鬼方就有可能趁机攻入蒲邑。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但陕邑可说是殷朝的护盾喔。因为有我们在这里做苦役,挖掘壕沟兴建城郭,中原的百姓才能安心度日啊。我们都是因为能够帮上国家的忙,才会如此认真工作。我们从来没有奢望过,希望能过到比现在更好的生活喔。」 焉这番话想必也对犯人说过,藉此鼓舞他们吧。年仅十五的自己能够成为领主,又能三天两头返回亳邑,陕邑也未曾出过大事,全都是焉的功劳。 「焉,谢谢你……」 晄紧抱住焉的脸庞。 「我会加油的——我一定会让陕邑这个城镇变好。让焉和大家永远都能保持笑容,朝气蓬勃地工作!」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翌日,晄待在版筑工地帮忙做事直到中午,尔后跨上白的马背向焉一行人道别。 「这时从陕邑出发的话,要到半夜才会抵达亳邑吧?」 焉等人担忧地说,「不会那么晚啦。」晄又是按照惯例傻笑带过。 「而且我已经跟严村长约好,傍晚要去察看小米田的情形。」 「你未免太操劳炜白了吧?」焉惊愕丢下这句后,接着扬起苦笑: 「严吗——?有机会我真想好好跟他喝一杯呢……」 严是焉以前袭击过的野午村的村长。 「改天我带他一起过来吧。你们有许多相似之处,一定很合得来吧?」 焉与严的年纪相仿,都在四十岁上下,体型也相当相似,刚毅不凡,绝不会舍弃跟随自己之人这种个性也颇为雷同。 「喂,晄少爷,你要不要来——」 焉欲言又止。 「来什么?」 晄反问后,「不,没什么。」焉却摇摇头。 「路上小心啊,替我向严打声招呼。」 焉有些寂寥地笑道,目送晄离开。 晄抵达亳邑时,实际上并不是傍晚,日头甚至还高高挂在空中。 眼前是一片稻穗低垂,开始变作金黄色的小米田。约莫一年前的秋天,晄成为了炎招戈的使用者,并且降伏了水妖化蛇族之王。这片位于亳邑东边郊外的田地,是当初殷王阳甲作为奖赏赐予晄的,如今已开垦完毕。 「看来今年会是大丰收呢。」 晄眺望整座小米田说道。 「多半是今年夏季天候良好,我们在山上也打到了不少猎物。这样一来,野午村的生活也会富裕不少。」 站在晄身旁,同样眺望着田地的野午村长·严,心满意足地颔首。 去年底,晄的领地范围又增添了野午山及野午村。因为他降伏了受到诅咒操控,进而毁灭了包含陕邑在内的三座邑城的妖魔——其实也就是炜白,这是大王封予他的赏赐。 实地探访完毕后,他发现野午是个仅依靠零星狩猎维生的贫瘠村落。于是晄决定将先前获得的田地借予野午村民,一同种植小米。 讨论完收割等琐碎事项后,晄仰头看向高出自己两个头的严。 「严村长,下次要不要一起去陕邑呢?焉很想跟你交个朋友喔。」 「是啊,我也很想和焉好好聊聊,但最近忙于打猎。你再替我告诉他,等入冬之后,我再去他那里喝酒。」 「我知道了。那么,我要回去罗。我暂时无法过来野午,田地就拜托你了。」 晄牵起在旁等待的炜白身上的缰绳后,严瞪大双眼: 「回去——难不成你现在要回陕邑?」 「不是啦,我才刚从陕邑回来,现在要回东丘上的家。」 「晄少爷,你还在往返陕邑和亳邑两地吗?为何不搬到陕邑去呢?」 「因为舜哥在这里工作,我也不想和严村长,还有野午村的村民分开……」 「即便晄少爷离开亳邑,我们的领主还是晄少爷啊。而且,如果你频繁地来往于亳邑与陕邑两个城镇,我也担心你有天身体会承受不住。另外——」 严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笑容: 「野午只是个小村庄。光靠我一个人,也能大致统管整个村子,真有急事的话,我也能拜托亳邑的领主枫牙王爷。可是晄少爷,陕邑必须由你亲手治理才行啊。无论焉拥有多么优秀的才干,也不能代替领主。」 说话时,严的神色变得较为肃穆。 「说得也是呢……」 晄垂头丧气。即便严不说,晄也知道自己并未尽到领主应有的职责。开垦新的土地、与其他邑城进行交易、应付外敌的防御工程等等,领主的工作多如牛毛。然而,对于一介服劳役刑的犯人面言,焉并没有决定做这些事的权利。 「你应该住在陕邑,与领民同寝共食,与他们共同分担苦乐之后,你才能渐渐明白自己该为领民做些什么吧?我想焉也很希望你住在陕邑喔。」 晄想起道别时焉欲言又止的神态。想必焉是想说「你要不要来这里住」吧。 「抱歉,我多管闲事了。」 严神色凝重地道歉。 「不,严村长你说得对。谢谢你,我会和舜哥商量看看的。」 晄摇摇头,与严告别后跨上炜白。 「小晄要搬去陕邑的话,我当然会跟你一起去!」 晄提出搬家的问题后,大哥与大姊异口同声即答。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晄苦笑。 「好比说今天,我一直在担心小晄待在陕邑的期间,敌国鬼方会不会攻打过来?会不会受到妖魔袭击?担心到我完全无法专心工作了呢。」 「我也是喔。我老是在想你有没有好好吃午饭,天气忽然转凉时,就懊恼着出门前应该让你穿件皮裘才对的,整个人寝食难安呢。」 两人皆极度宠爱晄,当晄一不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他们就会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 「可是舜哥,搬过去之后你就不能从事最喜欢的工作了吧?」 至今晄迟疑着是否要搬至陕邑的最大主因,就是舜的工作。 舜是亳邑城御用打铁锈的青铜器工匠,手艺之精湛,连全国各地的高官贵族也会向他订购咒具与祭具。然而,他常常无视于订购者本人的意愿,对图案过度执着,又会将喜欢的作品带回家,因此收入稍嫌微薄。 「总不能让大哥辞掉工作嘛。那么,除了制作青铜器之外,舜没有任何其他技能了吗?」 雏鸟姿态的凤坐在晄头上开口。 「是啊… …的确,我除了打造青铜器以外,没有任何才能了呢~我本来还在想,至少要赚笔钱给莉由当嫁妆呢——」 舜和煦笑道,耸了耸肩。 「哎呀,我才不会嫁人呢。」 讨厌男人的莉由迅速反驳。 「虽然不需要赚取我的嫁妆,但我很希望大哥继续当一名青铜器工匠呢。因为搞不好还会有坏人袭击小晄呀,必须用大哥做的咒具保护小晄才行!」 去年冬天炜白受到咒术操控时,晄险些遭到炜白杀害。另外今年春天,晄又被占据于陕邑的妖怪们攻击。 「这正是最大的问题点呢。」 舜眯起眼眸,凝视晄的身体。 晄的身上缠绕着清浊并存的光芒,且寻常人看不见,只有拥有咒力的人才能见到。清光是来自于黄河神只河伯的庇护,而浊光则是因为远古水神·共工的身体有一部分附着在晄的身上。这件事并未告知莉由,但其实晄会受到狙击的主因就是这道浊光。 晄一死,共工就会复活。利用炜白和陕邑妖怪攻击晄的人,就是为了让共工复苏,才会三番两次谋取晄的性命。 (原因不仅如此吗……) 舜回想起十五年前,一名婴孩躺在淡色光芒包围的小船里,在黄河水面上飘流而来,内心忽然郁闷难受。 「只要在陕邑里建一间青铜器工作坊不就好了吗?如此一来,舜既能工作,也能让孩子们学习如何打造青铜器。」 变作小蛇缠在晄手臂上的汪李提议。 「陕邑里确实留有不少建筑物,但是购买铜、鍚和铸型用黏土的费用嘛……」 晄摇了摇头大叹口气: 「我已经和焉约好,等小米收成之后要买种马,让陕邑变成马的产地。虽然是个宏远伟大的计划,但小马出生之后,又要花好几年养育才能卖至外地……」 「总之,就是贫穷——无论是在我们家还是陕邑,这都是最大的难关吧。」 痛切体验过贫穷生活的莉由,这时显得非常哀伤。 「有没有什么可以迅速赚钱的方法啊……」 晄意志消沉地低喃。 听见这句话,炜白半认真地思考:「去平圃拿些四季皆能结穗的稻种好了?」凤则相当严肃地想:「要去崑仑山偷拔一棵玉树吗?」至于汪李则是干劲十足地思索:「我先在附近的邑城降下雷电,再高价兜售舜制作的避雷咒具就好了吧。」但最后谁也没有说出口。 「够了,兵粮不足的话,向人民徵收就好了吧!」 殷王阳甲烦躁不耐地在大室中走来走去。 「微臣惶恐,若是再继续徵收租税,人民必定会挨饿。此外,大王派兵攻打九夷,恐怕只会招致诸候的叛离。如今比起远征,更应该致力于稳定国内的情势吧。」 殷朝宰相曹晏仲威风凛然的脸庞,这时更添几分阴沉。 王都奄的重屋——乃是大王执行政务的殿堂。重屋遵循五行,四个角落设有水、木、金、火,中央区块则是设有土之间,土之间空间最为宽敞,因此又称大屋。 大屋里铺满了毛织坐垫,在左右两边称作席子的编织地毯上,以晏仲为首,文官以及大王直属的占术师,亦即贞人们一字排开坐于两侧。 这一日,阳甲提议讨伐未臣属于殷的南方诸国。但晏仲认为现今殷朝筹措不出远征费用,况且若以武力迫使他国屈服,目前与殷关系友好的其他诸国,势必会不再信任殷王,因此大力反对。姑且不论此事,最近阳甲已时常向周边诸国挑起无意义的战事,或者频繁外出田狩——也就是视察领地的同时出外打猎,无谓地劳民伤财。最近有力氏族之间也传出了不满的声浪。 然而阳甲全然没有将长年辅佐自己的老臣子之言听进耳里。 「若有诸候叛离,讨伐他们就是了。」 阳甲忿恨不逊地道,晏仲瞠大了埋于皱纹间的双眼。 「贞人们曾经说过,今年上天会赐予我们大丰收。就算人民挨饿,也只会维持一段时间。」 阳甲睥睨看向贞人们,后者全都低垂着头,仅敢私底下互相对望。拥有咒力的占术师们在阳甲身上咸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以及妖惑不祥的瘴气,全都无法抬起头来。 当中仅有一人,能够冷静坦然地承接下大王的视线。他正是贞人之长,大史令隗利条。 「大王。这场战事,所得之物极少,甚至会招来莫大的灾厄。」 那张猜测不出年纪的白皙美貌上,带着细不可察的忧心。 「本王才不管有没有灾厄。究竟是会赢,还是不会赢?」 「…………最终勉强能够得胜。」 利条如实说出占卜的结果。纵使谎称不会赢,阳甲终究会出发远征南国。这项未来,利条也已预见了。 「只要能让九夷臣服于本王脚下,那就够了。」 阳甲扬起不可一世的笑容。 「但是,眼下还不知会招来怎样的灾厄,就如此甘冒风险讨伐九夷,发动战争实在毫无意义可言——」 晏仲愈说愈激动,阳甲怒声大喝: 「不许再顶嘴!否则本王就视为造反!」 「大王息怒!」晏仲急忙低头跪地,却为时已晚。 阳甲牙齿打颤,仰起头颅。他的四肢猛烈发抖,白眼翻起。愤怒的情绪使他往常的病情再次发作。 「大王——!」 一旁待命的文官与贞人们赶紧扶住阳甲。 但阳甲大吼一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使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臂力,甩开身旁的臣子。担任宰相之前,曾为军队将领拥有无数辉煌战绩的晏仲伸出双手,自后方压制住阳甲。紧接着利条咏唱咒文,轻抚阳甲的身躯。 随即,阳甲的身子虚软乏力地倒在晏仲怀里。 「快铺上被褥!让大王歇息一阵子。」 晏仲轻轻将睡着的阳甲放至坐垫上,表情苦涩凝重地下令。 「大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让其他官员退下后,晏仲于利条对面坐下,中间隔着躺卧于床褥上的阳甲。阳甲仍旧昏迷不醒。 阳甲深为信赖的贞人·章玄反叛之后,阳甲的行为举止便开始出现异常。起初,他仅是容易胸口郁闷,或是情绪过于激动,但现在只要一点小事,阳甲就会反应激烈,甚至失去理智咆哮怒吼。因此晏仲谏言时,已尽量谨言慎行。 昏倒的次数愈来愈频繁之后,阳甲的性情也大为改变。 以往阳甲虽然具有贵族常有的娇纵任性,但并不喜欢战争,随时将人民的安宁生活放在考量第一位,而不是扩充国家领主。 然而,现在的阳甲王呢?不仅不关心人民的生活情况,还想兴起无谓的战争。蔑视贞人的占术,亦不听臣子的忠告,甚至大发雷霆。现今晏仲的地位还能保住,但先前已有几名向阳甲谏言的忠臣遭到了贬职。 「实在难以想像是同一个人。」 晏仲抚着长长白须,深深叹了口气。 「似乎有某种东西附在大王身上,但无论我怎么占卜,就是卜不出结果。」 利条低头看向自己白皙的掌心。掌心上,还残留着安抚阳甲身体时,那种生硬冰冷的气息。 「现在来自诸候的朝贡都减少了。难道他们认为大王是个不值得讨好谄媚的君王?抑或者,是知道现在国力衰退,在轻视我们吗——?」 「再这样下去,殷朝将会灭亡。」 利条低声说道,晏仲瞠大眼睛。 「你预见到那样的未来了吗?」 「不。也许是有人以咒术干扰,我占卜不到大王的未来,也无法预见国家的走向。我只是想起,夏朝桀 王的心灵也曾受到邪恶妖魔支配,施行暴政,最终被汤王所灭的故事。」 利条面带忧愁,轻轻摇头。 「请你尽早除去附在大王身上的邪物吧——」 身经百战的老宰相,这时无助地央求年纪等同于自己孩子的大史令。 「大王是位好君王。他真的是位心地善良,适合统治这个国家的好主子。」 阳甲从不会主动起头兀自前进,相对的,他会信赖臣子,全权交由臣子决定。 为了认真听取臣子的进言,他自动将有才之人集中于执政中枢机关,受到拔擢的人们,也能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另外,阳甲身上还拥有一种让人无法弃之不顾、不可思议的魅力。 幽禁阳甲,另立新王,也是可行的方法之一。但是晏仲无法舍下阳甲。 「我知道。」 利条也和晏仲一样,是深受阳甲魅力吸引的其中一人。 「在我们贞人心目中,大王是我们这辈子唯一的主子——为了让以前的大王再次回到我们面前,我已做好觉悟,不惜用尽所有咒力。」 利条重重点头。 自那日之后,利条待在灵庙里闭门不出,施展咒术希冀能驱除附在阳甲身上的邪恶。 在包围住墓室的土墙房中,仅点亮了一盏灯,利条面向簋咏唱除秽的咒文。 用以放置供品的器具簋上头,未放有任何东西。利条以削刀划破自己白皙的手指,让淌落的鲜血滴进簋中。 至今他已进行过了无数次的祭祀,施行所有咒术想驱除阳甲身上的东西,却都毫无成效。因此利条决定以自己的寿命作为供品,献予守护阳甲的祖灵。当然,这是一种禁止使用的咒术。但除了使用禁术之外,没有其他方法了。 待在灵庙足不出户的这段期间,阳甲将会强行远征南国,并带回可怕的灾厄。那是无法避免的未来。虽不知是何种灾厄,但在那项灾厄毁灭国家之前,一定要让阳甲恢复神智才行。 利条使出所有力量咏唱咒语,甚至快腾不出时间呼吸。白皙的额际浮出汗水,握住笏板的手不断颤抖。积于簋中的鲜血一阵晃动,开始冒泡。然而在接收到讯息之前,鲜血已化作黑色烟雾消散无踪。 「还是不行吗——」 利条气喘吁吁,愕然地低头望着空空如也的簋。阳甲体内的东西,强大到连这种程度的禁术也无法驱除。 利条又划伤另一指,让血液滴进簋中,打算再增加献予祖灵的阳寿并施展咒术。 这时,突然一幕壮观的溪谷景色跃入利条的脑海里,同时一种揪住心头的不安猛然袭来。 「这是……?」 利条拥有罕见的预知才能。即便不进行占卜,也常能凭直觉感应到将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黄河将会出现危机——) 流过溪谷的河水呈现污浊的黄褐色。想必是黄河的某一段吧。 利条以布条裹住划伤的指头止住流血后,拿起凿子在一旁带来的龟甲上敲出窟隆,尝试占卜闪过脑海里的溪谷位于何处。 「阳甲王十六祀,于八月丁酉之日利条卜卦。问曰,黄河有何异变?是以又在何处——?」 利条将炽热的青铜棒压向凹洞。清脆的声音响起后,龟甲上出现鞍裂。 (黄河上游——) 利条入迷地紧盯着绽出裂痕的龟甲。尽管双眼看着裂痕,利条的脑海中却映照出了群山之间黄河浊流的景象。他在洪流之中见到两道屹立的巨岩后,瞠大双眸。 「这里是…三门峡——?」 凉爽的风徐徐吹来,乳白色的霭雾衬得景色蒙蒙胧胧,创造出一个不知有多深多广的白色空间。 霭雾之中生有一株山毛择,树梢在风的吹动下摇曳生姿。遭白色浓雾覆住的天空中看不见太阳,但不知为何每当枝头摇动,就有些许日光自缝隙间落下。 树根旁,坐着一名身穿玄端,头戴象征高官身分玉冠的男子,以及一名穿着朴素麻布衣的十五、六岁少年。 他们身前置有一个装水的青铜监,两人的视线皆落在水面上。但水面既未映照出两人的身影也未映照出山毛择的树梢,只是一片漆黑洞穴般的深沉。 「利条那家伙,被他察觉到了吗?」 男子——章玄见到监另一头常人无法见到的情景后,微眯起眼睛。 「喔~利条那个人还真厉害呢。难不成,他的占术能力比你还高超?」 少年揶揄地看向章玄。少年秀丽的容貌仍留有几分稚气,但仅有那对眼睛妖魅不祥,不符合他的年龄。 「炅,我的目的是让共工复活。如果不杀晄而是杀你,我也无所谓喔。」 章玄以猛虎寻获猎物般的锐利目光扫向少年。 远古水神共工的气缠绕在晄,以及另一名少年·炅身上。只要身为灵气容器的两人其一死去,分作两半的共工气息就会合而为一,尔后张眼复苏。 「你生气了?那杀了我啊?」 炅冷笑。 「现在敢跟我要嘴皮子,是因为你有自信赢得了我吗?」 「嗯,也许是吧。」 附着于晄身上的共工之气皆被河伯镇住,不再继续成长,但是炅身上共工之气的力量与时俱增,炅的咒力也随之增加。 「不过,我不打算和你大打出手,所以你放心吧。因为若要杀了晄,我还需要你的占术和咒术。毕竟我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战胜化蛇、駮、凤皇与鸾鸟。」 炅憎恨着拥有相同遭遇,却得到河伯守护和亲人宠爱呵护的晄。基于杀了晄这个共通目的,炅才会与章玄联手。 「我还不会杀你。真要杀你的话,也要等到你体内的共工恢复全部力量之后。直到祂拥有足以战胜河伯的力量——」 章玄勾起冷笑,炅百般无趣地别开视线。 「那么,这回被利条发现到了你的计谋,要收手吗?不过,你不是和鬼方的某个家伙约好了?」 「就算他知道了我布下的法术,他也没有能力解开。」 「喔~在咒术方面上,你倒是略胜一筹嘛。」 炅并非奉承,而是真心赞叹,章玄朝他瞥去一眼。 「接下来,我要直接召唤『那个东西』。」 章玄伸出掌心置于监上方,在未触碰到水的情况下,水面却产生波澜。 「请开殷道路吧,连结遥远的异界与人世——」 监中的水开始旋转,不久以惊人的高速打着漩涡,发出轰隆巨响后,随即被吸进了监底的黑暗当中。 贰 异国的战士 「水……黄河水流的声音变了。」 炜白竖起耳朵。 当天早上,离开亳邑的住家之后,晄再次骑着炜白奔驰在黄河南岸的马车道上前往陕邑。 晄的左前方紧临崤山,对岸是遭到黄河冲刷的蒲邑中条山山表。 流经黄土高原一路往南的黄河撞上秦岭山脉后,与自西边流入的渭水汇合,水量激增后开始往东流。夹于崤山与中条山之间的黄河河幅狭窄,导致水流十分湍急。今日炜白听见水流声后,突然开口说出这句话。 「黄河的声音?」 晄也侧耳倾听。晄虽听得见异界的风声与妖魔的说话声这种寻常人听不见的声音,但这时无论晄怎么用心倾听,只觉得与平时的浊流声响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变作小蛇模样,缠绕于晄左臂上的汪李似乎也察觉到了异状,他伸长颈子,金黄色的眼睛定在黄河上。 「我命令我的眷属去察看一下吧。」 原本居所为黄河的水妖化蛇族之王,不知为何显得十分不安。 「早安~我今天没有睡过头哦!」 晄抵达陕邑时,还未到开工的时间,因此他直接走进焉等人暂住的大殿,却发现男人们正围在一起脸色凝重。 「怎么啦?」 「晄少爷,你识字吗?昨天王都来了使者,把这个交给我们。」 焉递出一卷竹简。 「我只看得懂一点。爹和舜哥有教过我。」 青铜器工匠有时必须在铸型上雕字,因此也会读书写字。未继承到父亲才能的晄,虽未能成为青铜器工匠,但至少学会了识字。 「呃~我看看,王都好像会再增派一百五十名犯人过来。人手增加是件好事,不过要管理他们可不简单呢—还有,九月中旬之际——」 晄忽然顿住,双眼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竹简瞧。 「是不好的消息吗?」 男人们不安询问,「我来看看。」凤一把自晄手中抢过竹简。 「上面写着:九月中旬之际,须以小米五百石为税租上缴王都。」 「你也看得懂字吗?在哪里学的啊?」 不晓得凤为崑仑神鸟的焉一行人,皆是不敢置信。 「该惊讶的不是这点吧!五百石小米根本缴不出来啊,况且都还没收割!」 「难不成这个竹简其实是要送去其他邑城,却不小心搞错了送到我们这里来?」 「不,上头确确实实写着陕邑,而且领旨人也写着陕邑领主晄大人。」 「难道王都的官吏忘了陕邑是收容罪犯的流放地点了?」 众男人满脸愁容。目前陕邑的领民有百余人,其中多半为服劳役的罪犯。面对这些无偿挖掘壕沟兴建城郭的人们,实在不应再课徵小米,也应该免除陕邑的租金徵收, 「而且,为什么是九月中旬?」 晄与焉面面相观。小米的收割约略在半个月后。之后还须经过日晒、脱谷,若要利用马车将小米自陕邑运至王都,一般也需耗时一个月。粮仓中遗留有陕邑遭到屠城前收割完毕的小米与玉米,但是考虑到之后新增的一百五十名罪人的粮食,这些食物仅能勉强维持到下一次的收成。 「铁定赴糊涂的官员写错了啦,装傻就是了。反正小米就算收割完毕,也不会有五百石啊。」 前盗贼头目哈哈大笑。 「加上野午收成的小米,可能勉强能凑到五百石吧……」 但如此一来,陕邑的领民与野午的村民都无法吃饱,也不可能买马。 「我去和枫牙商量看看吧……」 晄忐忑不安,低声说出心中尊敬的殷朝王爷之名。 「居然连陕邑也收到了课税的敕令吗?王兄——不,大王究竟是在想什么啊……?」 枫牙望着晄递来的竹简,轻声叹息。亳邑领主枫牙乃是前前代殷王祖丁侧妃所生的王子,亦是现任殷王阳甲的异母王弟。 同样身为领主,但枫牙的穿着与庶民打扮的晄不同,盘在头顶附近的发丝缀有小巧的玉冠,嫩草色的丝绸衣裳外披有锦缎披风,十分有王族的气势。然而,他又不像许多贵族总是身体赢弱,在受封亳邑之前,曾是奄三师——守护王都的左中右三军的将领,有着容易让人联想到年轻狮子的勇健体格,是一位习武之人。枫牙拥有高挺的鼻梁与刚硬的下颚线条,双眸炯炯有神,是个就连身为男性的晄也会为之倾倒的凛然美青年。 晄与枫牙约莫在一年前结识,契机是因为当时身中诅咒的汪李,在亳邑上空失控暴走。枫牙是个尊重所有生命体,将人民摆在第一位的领主。枫牙年方十九,与大哥舜年龄相近,又与晄拥有共同的志向,因此晄对于枫牙备感亲切,同时也希望自己能成为枫牙这样有能的领主。 「你说连?所以王使也来过亳邑吗?」 「大王下令,要亳邑缴交二千石的小米。」 枫牙表示,现下这个季节还未收割,无论亳邑的田地再多,也凑不足二千石。 「听说大王强行出兵,准备远征南方的九夷。现在会突然徵收税金,臣想应该是打算用以填补战事的花费吧。」 在枫牙身旁待命的黑色披风青年开口。 青年有着阴柔俊美的容貌,但站在散发出耀眼光芒的王爷身旁,拥有沉稳气质的他,便予人一种王爷的影子的印象。青年正是枫牙的亲信占术师,累焰。 累焰善于占卜未来,甚至有人赞道,他若早出生十年,大史令之位便会是累焰的了。这时他已迅速料想到徵收税金的缘由。 「现在根本没有必要攻打南方。就算是遇到不得不平定叛乱的事态,也应该等到北边鬼方下大雪的季节啊。」 王都的守备一旦变得薄弱,难道大王完全不担心鬼方会趁隙进攻吗——?枫牙咬紧下唇。 「等一下,如果鬼方攻来,是不是会沿着黄河经过陕邑?」 晄往前倾身。现在领民们好不容易过着一般寻常人的生活,绝对不能再被卷入战争之中。更何况足以守护邑城的壕沟和城郭也要一段时间才会完工。 「晄少爷不必担心。今年鬼方并不会进攻陕邑。」 累焰扬起沉静的笑容。 「照眼下的季节看来,鬼方会绕至北方,选择澡水沿岸的道路吧。但是,还是不能松懈警戒。总有一天陕邑也必须备有自己的军队。鬼方并不晓得最强的妖魔们都在陕邑,因此一旦知道陕邑未配有军队,铁定会自投罗网吧。」 枫牙看向侧耳倾听他们对话的三位妖魔。 进入城里后变作小蛇姿态的汪李、在接近城门前悄悄变为小腿护具的炜白,以及维持小鸡模样藏在晄怀里的凤,如今都已变幻作人形。枫牙知道这三名妖魔与晄在一起的原因,也晓得他们皆已向晄宣誓忠诚。 「不过,现在不是配置军队的时候啦。要是缴不出五百石小米就糟糕了——」 晄垂下肩膀。 「我想让那些遭到流放服劳役刑的人们,都成为真正的领民,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为此,我想在陕邑里设立市集,兴建工作坊,打造出一个跟其他地方一模一样的邑城。首要的目标就是购买种马,还有兴建青铜器工作坊……」 晄开始叙说自己的想法,例如想将陕邑变作马的产地、和舜及莉由一同搬至陕邑、让孩子们学习制作青铜器等等。 「倘若人手增加,开采矿山如何?我来占卜看看能够采到铜矿的场所吧,」 累焰语毕后,迅速开始准备占卜。 「哇~累焰,谢谢你!若能在陕邑采到铜矿,就用不着购买制作青铜器的材料了。」 「我再主动向大王请愿,希望 他能免除陕邑上缴王都的小米。就算届时大王会勃然大怒,我想晏仲大人肯定也会出面酌情处理吧。」 见到枫牙绽出可靠的笑容,「太好了~」晄顿时放下心中大石。 「剩下的问题就是种马了。送几头亳邑的公马给你也无妨,只是——」 枫牙与累焰同时看向炜白,晄和凤也跟着转头打量炜白。 「为什么这时候要看着我!」 炜白连忙后退。 「大家都很期待最强战马的诞生喔,有劳你啦。」 汪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数日后,百余名遭到流放的囚犯被送至陕邑。 「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了呢……」 晄拧起眉心。 晄、凤及焉一同站在外城的东门前,看着戴着手铐的男人们排成一列浩浩荡荡地走过城门。头上顶着毒辣的烈日,男人们在士兵的喝斥下低头行走。所有人全都瘦得几近皮包骨,满脸土色。王都的士兵集结了各邑的犯人,最远的来自王都,邻近的则是在洛邑犯下罪行的囚犯,全都移送至了陕邑。 根据移送囚犯前来的士兵所言,这回原本该带一百五十名犯人过来,但是途中有四十余人因饥饿和酷热而不支倒地,最后人数减到近百人。 「会遭到流放,其实本就不是犯了什么重罪——根本不需要特意将他们流放至陕邑,在附近的邑城服苦役就好了啊,这样反而害他们惨死。」 焉也是神色凝重。焉及他的同伴受到枫牙的制裁后,最后流放至陕邑,但那是因为陕邑当中没有居民,同时也为了解救原本该判死刑的焉,并让失去家园和家人的人们可以得到栖身之所,并非服劳役的地点仅有陕邑而已。 「这就表示,其他邑城没办法养活这些服劳役的家伙们吧。这样一来,官府有可能会为了省下配予犯人的粮食,就胡乱宣判死刑;或是认为囚犯增加太麻烦了,干脆就对盗贼和杀人者置之不理。」 无论如何,这都是天下即将大乱的前兆——凤说。 「居然会在这种时候为了打仗而徵收小米,大王究竟在想什么啊?」 望着那些身形瘦弱的囚犯们,晄心中同时升起悲哀与愤怒。 (咦?那个人——) 冷不防地,晄的视线停驻在一名男子身上。那名男子比其他人都高了一个头,但是吸引晄目光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在所有无精打采的犯人当中,仅有那名男子笔直地望着前方,双眼绽放着明亮坚毅的神采。年纪约莫二十来岁吧,身材虽然削瘦,却不会显得病慷撅的,与人形时的汪李相似,有着毫无赘肉的体格。 (是外国人吗?) 男子的皮肤比中原人民白上些许,五官也十分深邃。双唇偏薄,眼角略微上勾。于头顶束起的长发是微卷的灰褐色。 察觉到晄的视线后,男子朝晄看来。是双强悍与狡黠兼具,野兽般的眼睛。 对方的嘴唇轻笑般地扭起。 男子迅速将目光自晄身上移开,再次转回前方,但晄迟迟无法将视线调离那名男子。 「那个男人感觉真像匹狼呢。」 凤也盯着同一名男子瞧,喃喃说道。 「要同时煮两百人以上的伙食,真是不容易呢,」 舜奋力吹着甗与鼎底下的柴火。(注:甗音同「演」,为蒸食器具。) 「粥的味道这样可以吗?小晄,你帮我试一下味道!」 莉由正与陕邑的女子们一同在厨房里忙于炊煮伙食。 这天,为了促进新进的犯人与原先领民之间的和睦关系,他们决定举办简单的宴席。为了帮忙,舜和莉由自亳邑的家中带来了甗、鬲(注:音同「立」,一种炊器)和鼎等调理器具,自昨日起就先暂住于陕邑。当然,也没有忘了为炜白带来魔法鼎。 新的犯人们一抵达,众人遂解开他们的手铐,再让他们洗个热水澡。光是如此,他们便感到受宠若惊,吃到用心炊煮的料理后更是无比感激。 「我们本来还以为无法活着到达这里呢,就算到了这边,也以为根本吃不到多少食物,马上就会强迫我们工作哩。」 他们满怀感恩地吃着稀薄的小米粥,以及附近采来的腌渍蔬菜等简单的食物。 多亏了魔法鼎煮出的小米粥,原本精疲力尽的犯人们渐渐恢复精神,敞开心胸愉快地与领民们谈天。 根据各地集结而来的犯人们所言,去年发生的洪灾已导致小米与玉米的存粮大减,今年却又徵收比往年更多的租税,到了夏天几乎没有食物可吃。 「我不过是取下了死在路边一名老者的衣服,结果就被抓了,但是那些衣服却被逮捕我的官兵拿走。真不知道谁才是抢匪呢。」 有人说出这番遭遇后,晄心中又惊又怒,但更加感到悲伤。 「真是惨不忍睹。跟我们在各处邑城间逃亡流浪的时候比起来,情况变得更严重了。」 焉也沉吟地低声说道。 「我从来没在亳邑里头看到有人倒在路边死去呢。」 莉由边盛粥,边蹙起柳眉。 「那是因为枫牙相当努力的关系吧……」 晄自己当然也想成为那样的领主,但是既然枫牙办得到,大王应该也办得到才对呀。 (难道大王不晓得现在的民情吗……?) 正当他陷入思索时,忽然传来喀啷喀啷器皿掉落的声响,晄扭头望去。 「你再说次看看!」 「要我说几次都行!你们是一群向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鬼头摇尾乞怜的没用废物!」 仔细一看,最先进驻陕邑的焉的同伴,与新加入的犯人们,各自有几人霍然起身互相瞪视。 「哎呀~」 毕竟待在这里的,都是不惜做坏事也要活下来的男人们。身材魁梧,相对地也不重视秩序和礼节。晄早已事先做好某种程度的预想,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状况了。而且吵架的原因,似乎还是出在晄的身上。 「怎么办?我可以出面解决吗?」 凤难掩兴奋地坐起身。 「不行,你要是加入他们,事态会变得更严重。」 凤是属阳的神兽,阳气会使人的情绪更加高涨,因此不适合调解纠纷。 就在他们不知所措之际,「这个浑帐!」双方已看来随时都会出手打人。 「哇,不好了!」晄正要起身时—— 「住手!」 两道怒喝同时响起。 其中一人是焉,他站在原为手下的男人们面前张开双臂,以免他们冲上前打人。 「啊,是那个很像狼的人——」 另一名阻止新进犯人的,则是那名拥有灰褐色长发的男子。他一把捉住站在最前头的男子手腕,向上扭起。 「也…也真……」 看来那名男子捉住手腕的力道不轻,被抓住的男子脸庞因痛苦而扭曲。 「你们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场!不管领主的毛长齐了没,从今而后我们都得靠他吃饭喔。」 名为也真的灰褐色长发男子说道。他的语气有些口音,果然是异国人吧。 「不好意思,我会小心看紧这些家伙,不让他们再胡说八道。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们吧。」 也真说完便放开男子的手腕。那名男子与其他新进犯人垂头丧气地赶紧退开。看来也真在犯人们之间是个颇具地位的存在。 「吵架的原因是什么?果然是因为我吗?」 晄指着自己,来回看向吵架的男人们。 「因为他们看晄少爷年纪轻轻,就说些瞧不起你的话,我们才会不由得……」 焉的前手下答道 。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你们替我抱不平。」 晄绽开笑容。他并不认为自己一开始就能得到对方的信任。刚认识焉一行人时,他们也嘲笑他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子,况且他自己也如此认为。 「不过,吵架还是不好——」 晄转向新进犯人正要说教,凤一个跨步站在晄面前。 「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们,这种小鬼头会当上陕邑领主的原因啊?」 凤咧嘴贼笑,显得十分雀跃。新进犯人们满脸讶异地面面相观。 「其实呢,是因为他手臂上的臂环跟戈被人下了咒哦!」 凤压低音量,惹人恐惧发毛地说道,并指向晄左臂上的汪李和佩戴于腰间的炎招戈。 「等…等一下,凤!」 晄连忙想解释,但已经来不及了。「对喔!我们都忘了……」陕邑的原先居民们肩靠着肩急忙后退。 「不然你们试试看拿起小晄身上的臂环与戈啊。」 「诅咒?笑死人了。」 新进犯人们不屑哼笑,有的人捉住臂环,有的人握住炎招戈。但是,臂环不动如山,炎招戈亦无法拔起。对于晄以外的人来说,炎招戈实在太过沉重难以拿起。 「怎么可能——」 数名男子紧紧抓住臂环与戈,结果没能取下任何一样东西。 「小晄,你拔出炎招戈给他们看看吧。」 「可以是可以啦——」 在凤的催促下,晄轻轻松松拉出炎招戈。「呜哇!」靠在晄身旁的男人们立时后退。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们还是乖乖服从小晄的命令,才是明智之举喔。」 凤举起食指在面前左右摇摆,男人们脸色铁青,不敢作声忙不迭点头。 「用不着这么威胁他们吧……」 晄困窘地拉住凤的衣摆,焉却笑道:「这样子刚刚好。」 「我们都知道,晄少爷是真心想将这座陕邑变为百姓安居乐业的城镇,跟那柄刀的力量没有关系。但要让他们理解这点,必须耗上不少时间。可是明天起无论愿意与否,我们都得一起工作,有时为了迅速省去麻烦,威胁也是必要的。」 焉环视原为手下的男人们与新进犯人。 「听好了,我无法阻止你们吵架,但是工作必须确实完成。还有,不准对女人还有小孩出手,也不能浪费食物。这就是这里的规定。」 「没错没错!」前手下们也跟着朗声附合,焉朝他们大喝:「你们也是!」 这时,「那个,为了小晄的名声,有件事我要事先声明——」至今始终安静喝酒的舜缓缓开口: 「小晄身上的毛已经长齐了唷。」 晄不禁乏力地垂下肩膀,新旧双方的男人们放声大笑。这当中仅有也真一人,面无表情地紧盯着显露在外的炎招戈瞧,但晄未曾察觉。 「那边是版筑的工地,另外必须在外城的外侧再建一个城郭才行,然后西边会再挖掘壕沟,我们还会在终南山山脚下开采铜矿。」 翌日,晄与焉及凤一起,向新来的犯人们说明工作,顺便带他们熟悉下城。 「大家想做哪个工作?不过每份工作都不轻松喔。」 晄询问后,囚犯们笑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让犯人自己选工作的呢。」 「还有,我们会在这里饲养战马和牛只。」 晄等人带着一行犯人,走至外城西边广阔的草原。草原上,在钉有木桩以绳子围起的简单围栏当中,放有十来头马匹和牛。变为马匹的烽白也混在其中。 在围栏另一头的田地里,莉由手上拿着竹笼,正与孩子们一同摘采韭菜和秋葵。发现到晄的身影后,她大力挥手打招呼。舜来到陕邑后,想顺便察看成了废墟的青铜器工作坊,因此莉由也会暂时居住于陕邑。 「如果再有两、三个人愿意帮忙照顾牛马,我就轻松多了。」 焉说,看向悠悠哉哉吃草的马和牛。为了代替经常未在陕邑的晄,焉一手揽下了统管犯人,以及管理工地作业等事务,十分繁忙。 这时,马匹姿态的炜白竖起耳朵发出嘶鸣。 「有头受伤的山猪正往这里冲来。」 凤紧紧凝视草原另一头的树丛。 「糟了——」 这么说来,确实有数名男子一早就进山打猎。 「莉姊,快点带着孩子们过来这里!」 晄连忙大声呼喊,但莉由只是满脸纳闷地偏过螓首。 不久之后,「往那里跑走了!」「快追!」阵阵男人们的叫喊声,以及踢开树丛的蹄声也传入晄等人的耳中。 「沙!」一头壮大的山猪从草原左边尽头的树丛疾冲而出,背上还插着箭矢。受惊的马匹和牛只开始暴动。 「莉姊!」 晄冲上前,凤也跟在他身后。围栏另一头的田地里,孩子们也开始四处逃窜,莉由无法将孩子们集结在一起,焦急地来回奔跑。 手持弓箭的男人们追在山猪后头跑来。 「看到了,这边!」 他们紧跟在未能击毙的山猪身后,但根本追不上失控的山猪。 山猪沿着围栏往前直冲,再这样下去,就会闯进莉由等人所在的菜田。 莉由让孩子们躲进围栏内侧,炜白则保护孩子们不被失控的马群踢伤。但是有数名孩童似乎没听见莉由的指示,边嚎啕大哭边逃往反方向。莉由撩起衣摆,赶紧追上那些孩童。 「既然如此——」 只能请汪李或是凤捉住那头山猪了。就在晄下定决心要揭开三位妖魔的真面目时,背后响起了焉的叫声:「也真!」同时一头马匹高声呜叫。 晄扭头望去后瞪大双眼。因为也真正跨上一头未装上马鞍的马匹。 从未载过人的那匹马陷入恐慌状态,失控暴走了一阵后,不久便道从也真的指示,起脚冲向山猪。 「弓箭给我!」 也真奔驰途中自男人手中抢过弓箭,继续驱策马匹。接着他放开马匹身上的缰绳,搭起弓箭瞄准山猪。 「不会吧——」 晄等人目瞪口呆。 也真眯起那双强悍与狡黠兼备如狼一般的眼眸,视线紧紧锁定山猪。 山猪踢起菜田里的秋葵,疾速逼近莉由一行人的身后。一名孩子滚倒在地,莉由飞扑上前护住孩子。 「莉姊!」 晄倒抽口气。 也真放出箭矢。箭矢高速飞向正准备张口咬向莉由两人的山猪,接着「咚!」一声沉闷声响,贯穿了山猪的颈项。 山猪砰咚一声往旁倒地。 「真不敢相信……」 焉等人皆哑然失声,好一阵子只是僵硬不动地来回看着也真和山猪。 也真放缓马匹奔跑的速度,靠近莉由他们。 「没事吧?」 也真骑在马上问向莉由。 莉由抱着孩童仰头看向马上的男子,发现他是昨晚在宴席上出面调停的那个人。 「谢…谢谢你上具是得救了。」 见到坚强回应的莉由,也空微微瞠大双眼。 「真是个美人——」 也真跃下马匹,朝莉由伸出手。但也许是紧绷的情绪瞬间释放,莉由怀中的孩童忽然放声大哭。 莉由将视线自也真身上调开,安抚起孩童:「好了,没事了,别哭别哭~」 「莉姊、也真——」 晄慌忙赶至莉由等人所在的地点,协助莉由与孩童起身,凤则走进围栏里,将炜白身后不停发抖的孩子们带回城里。 晄确认莉由及小孩没有受伤后,才转头看向 也真。 「你好厉害喔——!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边骑马边射箭呢!」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国家里展现射骑的本事。」 他表情抑郁地撩起浅色系的发丝。 「你原本是士兵吗?是哪僩国家的人?」 分配其他犯人至工地现场后,焉将也真唤进城里的一间大厅中,提出质问。 在殷朝,人不骑马而乘坐马车是十分常见的景象。战争中负责射箭的士兵亦是乘坐在马车上。仅有北方骑马民族的士兵,会骑在马上射箭。 「我出生于土方,濡水以北的草原。我也曾经在鬼方当过佣兵。」 也真敷衍草率地答。据他说,他原本是在草原上移动追赶山羊的游牧民族。 「你为什么来这里呀?」 晄问。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只是想吃小米和玉米吃到饱而已。」 他耸了耸肩。原本也真打算前往王都,但是进城前被卷入了无谓的纷争之中,于是遭到官兵逮捕,又被判处流放外地。 「如果出生地是敌国,要让你和其他犯人在同一个环境下工作,可能有点困难呐。」 焉发出沉吟,环抱手臂。 「你打算继续将我留在陕邑里,让我做事吗?」 也真看来相当吃惊。 「你都已经以犯人的身分被送来这里了,我们还能把你送去哪里呢?而且也真是莉姊的救命恩人啊。总不能只因为你出生于敌国,就把你关进牢里吧。」 晄笑道。 「既然你会骑马,干脆代替焉照顾马匹如何?」 「不,他武功这般高强,让他当养马师太可惜了。不如任命他为侍卫,你觉得怎么样?」 焉提议。 「真是好主意!而且枫牙也说过,总有一天陕邑也必须备有自己的军队。」 「枫牙?你是指亳邑的枫牙王爷吗?」 「对啊。因为我还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孩子,所以很多事情都得向他讨教呢。」 听见也真的询问,晄笑着答道: 「为了避免战争,必须让其他国家知道,陕邑也拥有自己的军队。可是,现在光是让领民吃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编制军队,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他能给我意见,真是帮了个大忙呢。」 也真眨了眨眼。 「…………嗯,也罢,但陕邑可是殷朝防御的要塞,你要让敌国出生的我来决定怎么部署吗?」 「不能论你的出生地为何,都跟这件事无关吧。现在的你是陕邑的领民哦。」 「总觉得跟你讲话到后来,思绪都会被打乱呢……」 也真搔了搔浅色的头发。 「那么,目前最优先的事项,是必须整顿一支巡逻国境的步兵部队。先从犯人当中挑选可用的人才,训练他们如何拿戈与矛。尔后人数慢慢增加的话,再慢慢编组哨兵和战车部队即可。」 也真神色复杂地如此建议。 「虽然一开始看起来没什么干劲,但没想到也真是个相当认真的男人呢。」 树林间回荡着夏蝉喧嚣的鸣叫声,焉边说边举刀砍下茂盛的青草。 现在晄、凤与焉三人正要前往铜矿的开采现场。汪李变为臂环,炜白则是变作小腿护具,正确说来,应该说是二人三妖才对。 累焰占卜后的结果,显示只要挖掘陕邑的东南方终南山的东边山脚下,不久就会挖到铜矿矿脉。前一阵子他们开始在累焰指示的场所开采,过了几日后工人回报坑洞中涌出了水,因此他们现在要前往现场察看。 「看到他不仅是挥矛的方式,还开始教起步兵礼仪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哩。」 凤回想起方才也真教导的模样,不禁嘿嘿直笑。 任命也真为侍卫后,翌日他便开始培训约莫二十名自愿成为步兵的男子。他嚷着自己不擅长戈和矛这种长柄武器,看来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但可能是斗志逐渐高涨,最后还开始说起身为士兵应有的精神。 「听说当佣兵的时候耳濡目染不少,但看来他也相当精通兵法呢。」 也真虽未说过自己懂得兵法,但每当晄提出如何配置兵力的问题时,他都会表现出一脸不耐烦,却又有条有理地清楚说明。 「真是意外捡到了宝呢!」 焉朗声大笑。 不久后他们走出树林,见到在略高山丘的一个角落里,有数名手持锄头和石斧的男子。他们的脚边有个大洞。 「是挖到了水脉吗?」 晄探头看向洞穴里头。洞穴的大小,约莫有十个大人手牵手成一个圆那般巨大。底部有一 滩清凉的水洼,水面倒映出晴空。 「水量正以很缓慢的速度在增加,怎么办?」 「该不会是挖错地方了吧?」男人们一脸苦恼。 「既然是干净的水,这个大洞就先空着吧。我再请累焰占卜看看铜矿真正的所在地吧。」 于是众人决定先等卜卦的结果出来,再开采铜矿,今日就先返回下城。 就在跟在男人们身后走下山丘之际,晄的心脏忽然大力跳动了一下。 (咦……?) 晄回过头,总觉得那滩泉水在呼唤自己。晄冲回大洞旁,低头俯视泉水。 「怎么了?」 凤也跑回来,一同察看泉水。 「不知道,可是总觉得有某种预感。」 泉水透明清澈,连洞穴底下的砂石也清晰可见,水面上泛起细微的波纹。外表看来只是极为普通的泉水,但不知是否为自己的错觉,腰间佩戴的炎招戈似乎散发着热度。 「听起来,跟混在黄河水流里的那道声音是一样的。」 小腿护具的炜白低喃。 三门峡出现异状—— 当天傍晚,枫牙与累焰带着来自王都利条的快报,造访陕邑城。 「小晄今天不会回来吗……?」 舜自青铜器打铁铺返家后,坐在自家的火炉旁,望向敞开窗外的景色。西斜的夕阳已染上朱红色,林木的长长黑影落于窗边。 舜与莉由已于昨日返回亳邑。其实他们本想直接留在陕邑,但是陕邑青铜器打铁锈里的炉子与风箱都损害得十分严重,无法立即使用,某位大贵族委托的酒器交货日期又已迫在眉睫,他们不得不先回到亳邑。 「若发生任何情况,炜白一定会飞回来通知我们,不然也会派小化蛇过来吧,所以应该用不着担心……」 「可是,还是会担心吧,也很寂寞呢。光是小晄不在,就觉得整个家变得空荡荡的。」 莉由搅拌着柴火上方的大鼎。为了随时迎接晄返家,鼎里总是煮好了一大锅粥。 「小晄不在的话,家里也顿时少了那三头妖魔,真是冷清呐。」 「真是的——这些粥该怎么办嘛!食物在夏季保存不了多久的。」 粥的份量十分惊人,因为炜白仅吃得下这只鼎煮出的食物,同时他又是个一人能吃掉三人份食物的大胃王。 「这种生活真的不能再持续下去了,得尽早搬去陕邑才行——」 舜说话时,莉由搅拌着粥的小手忽然固定僵住不动。她扭头看向西方,惊愕地瞪大双眸凝视彼方。 「怎么了?」 「我不知道……只是,有某种感觉。在很远的地方……是小晄的所在地吗?不对,还要更远……」 莉由张大的双眼紧盯着朱色天空,喃喃自语。 (预知能力——不,是千里眼吗?) 舜蹙起眉心。莉由应该未拥有任何咒力才对。他本身虽然继承了父 亲的咒力,但那是属于制作咒具或是施行咒术方面的力量。在他们家族系谱当中,从未有人拥有能够预知未来,或是看见遥远他方发生之事的力量,亦即是占术的才能。晄虽能听见异界的风啸与妖魔话声,但那是因为附于晄身上的共工之力。 「…………有什么东西来了。一种既鲜红且巨大,又非常炙热的东西……」 「是妖魔吗?还是某种自然景象,例如燃烧的石头从天而降?」 「好像是种生物……我不知道。」 莉由惨白着俏脸。 舜走至莉由身旁,蹲下后抱住她的肩头。 「没事的,他们三人都跟在小晄身边,这里也有我陪着你。」 「好奇怪,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所谓的第六感就是指这种情形吗?」 莉由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握住汤勺的手指颤抖不已。 (有什么东西凭附在她身上——抑或者,是她得到了某种力量吗?) 舜轻抚莉由的后背,同时感受到莉由的体内潜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气息。 几乎等同于两座小山的巨石,将黄褐色的浊流分成了三道洪流。黄河南岸,耸立于陕邑东北方的崤山山顶。距离入夜还有段时间,但太阳已经没入山的棱线后方,使得对岸中条山茂盛的森林染上深红的色彩。 「北侧的巨岩称作神石,前方南侧的岩石我们则称作鬼石。所谓三门峡,即是指因这两颗巨石而形成的人门、神门、鬼门三个峡谷。」 枫牙指向屹立于黄河中的巨石。 「这里发牛丫什么事吗?在我看来跟平常的黄河没有两样啊——」 晄骑坐在变化为马的炜白背上,晄望眼下滔滔滚动的黄河。 汪李以小蛇姿态缠于晄左臂上,凤则是变作雏鸟坐在晄的头顶。左手边枫牙乘着白马,再更过去是骑着黑褐色马匹的累焰。 今晨拂晓,王都利条派人传送的书简送抵亳邑枫牙的手上,书简中报告三门峡出现异状一事。三门峡涵盖在陕邑的领地里,但利条寄信的对象为枫牙,而非是陕邑领主的晄。因为教导枫牙的亲信累焰占术,并且发现他预知才能的人,正是利条。 「传说很久以前,开创夏朝的禹王为了平定洪水,曾用炎招戈劈开高山,利用神石与鬼石将黄河分为三流。」 枫牙看向垂挂于晄腰际的炎招戈。 「我都不知道——炎招戈居然连山都能劈开。」 晄握住炎招戈的握柄。神圣之戈依旧带有些微热度。 「人人都说,北边的水流能使船只通过,因此称为人门;但中央的水流无法预测船只能否平安通过,所以称为神门;南边的水流则是太过危险,船只无法通行,因此称作鬼门。至今,我也一直以为这就是三门峡名称的由来。」 「事实上不是吗?」 「根据英招赋予我的知识,三门峡是连结异界与这座人世的门扉。」 炜白如此表示。英招即是掌管天园平圃的女神。炜白为英招所创,在他向晄宣誓忠诚之际,英招赐予了他这个世上所有的智慧与知识。 「利条大人送来的竹简上如此写道——神门通往天界,人门通往泰山府,鬼门则通往度朔山。这件事仅在历任大史令间流传,连大王也不知道。」 「度朔山?」 晄知道泰山府是聚集亡者魂魄的地方,但度朔山他还是第一次耳闻。 「根据口传,那是座位于东方尽头海面上的山,也是屈指可数的异界之一。」 至今一直如同影子般静默不语的累焰开口。 「听说度朔山山顶上有棵大桃树,它的树枝长达三千里,妖魔鬼怪能够在枝叶之间来去自如。名为神荼、郁垒的两位神明,利用芦苇绳捕捉危害世人的妖魔,再喂予老虎吃食,黄帝则是施下了咒术防止邪气入侵。」 「禹王时代,水神共工为了从异界唤出跟随自己的妖魔,遂打开了连结异界与人界的道路。禹王之所以劈山造三门峡,不仅是为了治理洪水,也是为了封印那条道路。」 炜白接着补充,晄浑身打了个冷颤。 「难不成黄河的异变,就是指那条道路又打开了——?」 「人门若开,亡者的魂魄就会返回人世;鬼门若开,居住于度朔山的邪鬼妖魔则会大群涌入。」 「太可怕了——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国家会灭亡的。」 「数日前起黄河的声音就出现了变化。也许事态早就已经恶化了。」 炜白又道。无论怎么快马加鞭,从王都至亳邑也要耗时半个月才能抵达。从利条占卜到黄河的异变,再送出竹简,期间情况或许已更加严重了。 「我的眷属说,神门与鬼门都已变得松散,天界的神气和度朔山的邪气已经渗至人世了。」 小蛇汪李伸长颈子,凝视黄河的水流。好几条跳出黄褐色水面的白银色小蛇,正是汪李的眷属,小化蛇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晄喃喃呓语。像在回应晄的不安般,炎招戈猛然振动了一下。 「累焰,你占卜看看吧。」 枫牙看向深深信赖的占术师。 「遵命。」 累焰跃下马匹,解开绑于马鞍上的布包,从中取出龟甲与凿子等卜卦道具。晄等人也下马,在旁注视开始进行占卜的累焰。 「阳甲王十六祀,于八月癸亥之日累焰卜卦。问日,三门峡之异变为何?另其来龙去脉又为何——」 累焰凝视着战裂的龟甲好一阵子后,随即错愕地瞪大双眼。 「有人对鬼石下了诅咒。因此鬼石的力量日渐衰减,不久之后鬼门将会开启——此外,从咒术的气息来看,下咒的人恐怕是——章玄。」 「章玄——?」 晄一行人倒抽口气。 「是为了谋取晄的性命,让共工复活吗——」 枫牙咬紧下唇。 「我自己拥有河伯的守护,汪李、炜白和凤也都会保护我,可是……」 一旦鬼门开启,妖魔将会充斥人间。战争若是开打,牺牲的会是陕邑的子民。 「必须尽早破解诅咒才行。累焰,你办得到吗?」 「臣不晓得自己的能力能否与章玄的咒术抗衡——但是,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枫牙询问后,累焰神色僵硬地颔首。 「臣会接连十天举办祭祀,向司掌黄河的神明河伯祈求。」 「章玄对三门峡的鬼石下了诅咒?」 晄急忙返回亳邑转达目前的危机,舜听了后脸色苍白。 「嗯。累焰为了解除诅咒,已开始准备举行祭天大典。」 「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我来帮忙制作咒具吧。虽然不晓得章玄究竟施下了什么法术,但如果是维持住鬼石的法力不再让它衰退,这点我可能还办得到。」 舜站起身,忽然转头看向莉由.「你们回来真是太好了~」她正将盛了满满一碗粥的大碗递给炜白。 「这件事还是别告诉莉姊比较好吧,免得她又会担心。」 察觉到舜的视线,晄提议。 「是啊……」 舜随声附和,心里却惦记着其他事情。 (莉由感受到的,难道是来自于鬼门另一边的事物的气息?) 如果她不是基于预知或是千里眼这种占术才能,而是直接感受到异界气息的话,这已经远远超过人类力量的范畴了。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管舜十分忧心,但对于莉由感受到的事物真面目,他更感到恐惧。 (居住于度朔山上的红色事物,该不会是……) 「他就是亳邑的累焰吗— —」 「你认识累焰吗?」 也真询问后,晄讶异地双眼微睁。 自从得知章玄对三门峡施加诅咒之后,已又过了三天。晄骑着炜白立于崤山山顶,身后跟着同样骑马的也真。也真表示为了防御,希望能了解陕邑周边的地形,因此跟在晄的身后,与他一同巡视领地。 也真的视线紧盯着立于乘有供品的簋前方,咏唱咒文的累焰。累焰这三日来都以静心斋戒为由待在北堂的一个房间里,今日开始举办祭祀。 「来到殷之后,我有段时间都在各处邑城间徘徊流浪,不论到哪里,都能耳闻亳邑枫牙与其亲信的事迹。听说英明王爷的心腹,是位占术才能更胜贞人的人——王爷应该也来了吧?」 「不好意思喔,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介绍你们认识。」 枫牙不能放下政务不管,因此在累焰开始斋戒的那一天,就已先行返回亳邑了。 「放在鬼石上的东西似乎是咒具呢,不过图案真是别出心裁呐。是累焰的东西吗?」 「啊~那是我大哥舜做的咒具。」 屹立于浊流中的鬼石上头,放着铜铃大眼龇牙裂嘴的人面钺。打造新的咒具需要一段时间,因此舜先让晄带走家中原有的钺:「总之先拿这个钺放在鬼石上吧。」 「你们是怎么把钺运至鬼石上头的?」 「真的很了不起吧~」 其实是趁着夜晚之际,由汪李飞至鬼石上方放置,但这时晄只能傻笑带过。 「不过,水流真是惊人呢。陕邑完全是一处天然的屏障。北方有黄河浊流,南方有终南山。只要西边的军事防备完善,很难被敌人攻下吧——」 也真饶富兴味地观察周遭的地形。 「可是,能够耕种的土地太少了。」 「你们要求太多了。在我看来,光是能够拥有可以定居的土地,就很让我们羡慕了。」 「游牧民族是随着季节更迭,一边在草原上移动一边生活吗?为什么不固定在一个地方生活呢?」 听见晄单纯的疑惑,也真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知道北方的情况为何吗?」 「我想应该很冷吧……」 晄偏过脑袋,也真无奈地垂下肩膀。 「不仅寒冷,也几乎不降雨。天候根本不适合种植小米和玉米。所以北方民族才会饲养山羊,靠着挤羊乳或是吃羊肉过活。倘若一直固定待在同个地方,山羊会将原地的牧草都吃个精光吧。」 也真又说,北方土地上就连能够供给山羊吃食的牧草也生长得十分稀少。 「我们总是要担心有妖魔或野兽前来攻击羊群,同时要在又乾又冷的暴风当中不断迁徙——这就是北方人民的生活。」 「我都不知道呢……」 晄注视着也真浅色的瞳孔,在他极为冰冷的表情中,感受不到一丝对于故土的眷恋。 「我就是因为讨厌那种生活,才会成为佣兵,但如果当个身分低下的佣兵,根本就吃不到小米或玉米,所以我才又往南走。」 「所以鬼方和北方的民族才会想要夺取殷朝的领土啊。既然如此,用不着挑起战争,和和气气地搬过来住不就好了吗……」 自孩提时代起,晄就对战争一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大家没办法感情和睦地一起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呢? 「你真的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子呢。北方人民一开始也希望能够和平搬来此地,但殷朝却动用武力赶走我们。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真嗤笑。 「北方民族并不如你们想像得那般好战。各部族之间,几乎不会引发战争,全都由族长出面商量解决。然而,殷朝又是如何呢?你们不仅不接受异民族,甚至氏族间的纠纷也从未停过。在殷朝人眼里,北方民族是蛮族,但在北方人看来,殷朝的人比我们还要野蛮。」 「是吗……?」 「也许是定居之后耕种田地这种生活方式,使你们不得不守住领地;也或许是先祖传承下来的血液,驱使你们挑起战火。但是中原人太不尊重人类的生命了。活祭品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北方人民不以牺牲人命来向种明祈祷吗?」 「我们才不仰赖神明。指望那种东西的话,一族早就灭亡了。」 也真毫不畏惧地表态。 「在北方大地上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力量而已。所以我们彻底实行实力主义。族长并非世袭,而是自能力出众的人才当中挑选,即便是异族之人,只要有实力,我们都会给予礼遇。才不会像殷朝一样,执着于血脉上,互相争夺王位或是氏族当家的位子。」 「真叫人意外……看来我至今都对北方民族有所误解呢。」 在靠着耕种田地过活的他们眼中,能够自在操纵马匹,坐在马上射箭的骑马民族是种可畏的存在。但是,对方是为了在严苛的环境中生活下去,才会训练出那种优越的机动性能,绝不是为了要攻打他国。 「也真说得没错,也许真正好战的其实是殷朝。就连现在,大王似乎正打算出兵远征南方……」 「喔?原来殷王要攻打九夷这个传闻是真的啊?明明住在物产丰饶的土地上,还想得到他国的领地,真是贪得无厌呐。」 也真挖苦着说道。 「就是说啊。居然在这种国家面临存亡危机的时候——」 晄内心千头万绪,注视着累焰向河伯祈祷的背影。 「国家的存亡危机?是指什么事情?」 「啊~我只是夸大形容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见到也真一脸诧异地问来,晄忙不迭摇头。表面上他们向陕邑人民发表的说词,是累焰占卜到最近会发生大规模的洪水,因此要在三门峡举办祭祀。他们不想告诉众人鬼石遭到诅咒一事,以免领民更加不安。 「那么,我们去西边的国境看看吧。你可以教我怎么部署步兵部队吗?」 晄语毕后,驱策炜白往西方奔驰。脚下虽是狭窄的山中小径,但用不着操纵缰绳,炜白自能敏捷地在树丛中来回穿梭。另一方面,也真骑的虽是几乎没受过训练的繁殖用公马,但他技巧精湛地操控缰绳,始终紧紧跟在炜白身后。 「明明出生自贫穷的游牧民族,讲话的口气还真大啊——说明白点,是太狂妄自大了。居然不把神明放在眼里?太小看崑仑山了吧。」 雏鸟姿态的凤从晄的胸口探出头来,低声咕哝。 「但实际上,神明也确实极少出面助人类一臂之力吧?」 持续伪装成臂环的汪李笑道。 「神是为了顾全大局,祂们并不关心人类的利弊得失。倘若祂得实现所有人类的愿望,这个世界只会陷入一片混乱。但是,只有这回务必得寻求河伯的协助了。」 炜白的嗓音有些低沉。 「是啊—要是度朔山的妖魔鬼怪一口气冲了出来,就连我们也应付不了呐。」 三头妖魔以神为中心,兀自悄声高谈阔论起来。 (北方民族不以人类为活供品,而且是透过沟通解决纷争……吗?) 晄反覆思索政治应有的模样。 (现令人民明明正苦于无法填饱肚子,大王却遗课徵租税上场打仗,这样的执政方式真的是对的吗……) 大王究竟想得到什么?今后殷又会发展成怎样的国家?晄满怀沉重的心情催促炜白前进。 累焰开始祭祀后的第十天傍晚,舜与莉由抵达陕邑城。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听闻两人的到来,晄慌忙前往内城大门迎接。 「我已经完成咒具了 ,所以赶紧拿过来。」 舜指向覆着布套的马车。 「因为小晄这阵子完全没有回家,我太想见你,就一起跟来了。而且我也担心炜白的饮食问题,所以我们也带来了魔法鼎喔。」 神兽炜白可以数年不吃不喝,但仍是会感到饥饿,莉由对此也相当不忍心。 「对不起。因为我总不能把祭祀的工作都交给累焰,自己一个人回家……今天累焰就会结束祭祀,本来我还在想明天就会回去了。」 「祭祀的情况如何?」 「我不清楚,要是打扰到他,使他心生杂念就不好了,所以我没和累焰说到半句话。」 累焰祈求的时间为日出至日落,晚上则回到陕邑城就寝,三餐由晄送至三门峡,但这十天来他下令不见晄以外的任何人,和晄也几乎没说上话。 「祭祀的工作真是辛苦呢。不过再加上大哥的咒具,这下子一定可以防止洪水的!」 莉由并不晓得累焰举行的祭祀是为了破解章玄的诅咒,语气显得轻快开朗。 「我在想等一下去接累焰回来。休息一会儿之后,你们要一起去吗?」 「是啊,我也顺便确认一下咒具的效力——」 这时一道马蹄声传来,枫牙的身影出现于内城前的大道上。 「你们也来了吗?」 枫牙跃下马匹后,双颊微红地朝莉由笑道:「好久不见,一切都还好吧?」 然而莉由一如往常,「谢谢你的关心。」仅是瞟了枫牙一眼,面无表情。 「已经是第十天了,我前来接累焰回去。你们今晚也会住在陕邑吧?机会难得——」 不知枫牙是想表示希望能吃到莉由亲手做的饭菜,还是想和他们一家人好好叙旧,但莉由趁他还没说完前便断然宣告: 「晚饭的食材我只有准备我们家人的份喔。」 「呃,那个……我什么都还没说……」 枫牙沮丧地低下头来。 平日枫牙总是果敢刚强,不仅身为执政者的领导能力人人称颂,一旦拿起剑,亦是全国屈指可数的高手。但是一到莉由的面前他就像变了个人似地,显得怯懦胆小,让晄心中大感不可思议。更何况枫牙还是亳邑的领主,亦是大王的王弟。尽管知道莉由讨厌男人,但受到这般无礼的待遇,一般人都会生气吧? 「今天的晚饭,是莉由的拿手菜川姜炖猪肉喔。可惜只准备三人份,真是不好意思呢。」 舜不仅未训斥妹妹的无礼,反而在旁掮风点火,枫牙的太阳穴立时冒起青筋。 「那…那个,舜哥是特意拿咒具过来的,趁着天黑之前,我们快去接累焰吧。莉姊,就麻烦你准备晚饭了。」 趁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前,得想办法结束对话才行!晄慌忙开口提议。 「真是非常抱歉。臣勉强阻止了鬼石的力量继续流失,但是依臣的能力,实在无法破解诅咒。」 累焰想必消耗了大量的咒力,说话时满脸尽显憔悴。 「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枫牙神色凝重地注视着鬼石。 「一个月之后,必须要再举办祭祀。」 保护鬼石的并不是河伯本身,仅是累焰利用咒具让河伯的力量注进鬼石当中。但累焰注入的河伯之力却不断遭到章玄的诅咒抹除,正在一点一滴减少。 「请试着将这个咒具置于鬼石上吧。」 舜掀开一路乘坐的马车上的布套。 「你竟然能在十天内做出这样的东西……」 枫牙与累焰都瞠大了双眼。置于马车上的,是一只青铜老虎与两尊雕像。雕工精密的青铜像沐浴在夕阳余晖底下,绽放出金黄色的光芒。 「我雕出了镇守度朔山的神只神荼和郁垒,以及吃食邪恶鬼怪的老虎。」 雕像的表情神圣庄严,而老虎的双眼张得老大,龇牙裂嘴,是舜特别擅长的脸部图案。无论表情为何,老虎的皮毛乃至于雕像身上衣裳的皱摺等细节,所有雕工皆十分精致细巧,可以想见舜耗费了多少时间与心力。 「做这个一定很辛苦吧。」 晄说完后,「这都是为了最宝贝的小晄呀。」舜露出温柔的笑容。 「那么,我赶紧搬过去吧。」 缠在晄手臂上的汪李轻轻松开蛇身,变作人形,接着背部生出化蛇的羽翼,抱起青铜像后,飞向屹立于浊流中的巨岩。 「咒具的力量能够抑制住章玄的诅咒。这样一来,即便不向上天祈求,也不必担心鬼门会开启了。」 累焰充满惊愕的视线落在放有两尊神像与老虎的鬼石上。晄虽然看不见,但累焰应该是见到诅咒的力量变弱了吧。 「真是了不起。不过,使用的青铜数量可不少,应该很花钱吧?」 雏鸟模样的凤自晄怀里探出头来。 「不要紧,我已经向亳邑城申请原料费用了。」 舜瞟向枫牙后悄声说道。 「欢迎回来!晚饭已经煮好了哦——」 听见大门敞开的声响,正将肉装进盘子里的莉由还以为铁定是晄一行人回来了,转过头后,却发现眼前是先前救了自己一命的异国男子。 「也真——?」 在对方那双如同野兽,强悍与狡黠兼备的眼神注视下,莉由有些不寒而栗。 「你是莉由——对吧?你也来陕邑了吗?」 也真毫不顾忌地走入屋内。 「有什么事?小晄他去三门峡了喔。」 莉由放下盘子往后退。 「那么,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也真没有停下脚步,将莉由逼至墙边。 「你干嘛靠过来啊?坐在那边等就好了吧!」 「我想待在你的身边等。」 也真眯起双眼嘻嘻笑道。 「你没听说过五尺的规定吗?」 「什么规定?也罢,不管是什么规定,都跟我没有关系。」 也真如野狼般的眼瞳里亮起狰狞的光芒,莉由压下恐惧反瞪回去。 「眼神不错。我喜欢强势的女人。」 也真伸出关节分明的手掌勾起莉由的下颚。莉由顿时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啪! 莉由下意识地扬起手心朝也真的脸颊掴去一巴掌。 「对…对不起,我竟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莉由又慌忙按下自己的手。 「看来你有在注意我嘛。」 也真的嘴角向上扬起。 他冷不防捉住莉由的手腕,将她压制于墙上。动作之快,让莉由毫无逃走的时间,也没有甩开他双手的机会。 「住手——!请你放开我!」 莉由激烈挣扎,也真却不动如山。 「别吵,会有人来的吧。」 也真在她耳边低语。一股热气吹来,莉由紧紧闭上双眼撇开俏脸。 就在这时—— 「莉由!」 枫牙忽然冲进屋内。也真回过头来,但没有放开捉住莉由的手。 「你是谁?」 「我是亳邑的领主,子枫牙。快放开莉由!」 枫牙迅速握住剑柄。 也真勾起嘴角,低喃道:「真是不知风趣的王爷呐。」尔后不情不愿地放开莉由。莉由立即钻出也真身下,逃至门口附近。当然,与枫牙间的距离还是空了五尺以上。 「你没事吧?」 枫牙紧盯着也真,询问身后的莉由。 「没事,谢谢你救了我。」 莉由揉着泛红的手腕回答。 「看你似乎是个罪犯,但明知莉由是晄的姊 姊,还对她伸出狼爪吗?」 枫牙恫吓似地低声质问,右手依然紧握剑柄。 「那又怎样?你想处置我吗?」 也真哼声嗤笑。也许他是轻视枫牙,认为局外人的他没有权利处分自己,也或许是因为他有自信能躲过枫牙的攻击。 「我有话要对领主说,才会过来这里,正巧莉由也在。我和她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初次见面时我就喜欢她,本来就在想要找一天向她求爱示意。」 「你这家伙——」 一抹红晕窜过枫牙的脸颊。也真无礼的态度令他相当不快,但见到对方如此直接地表明喜欢莉由,更是让他没来由地火大。 「你没必要发这么大脾气吧。还是,莉由是你的女人?」 枫牙语塞,反倒是莉由断然否定:「才不是!」 「那么,我就用不着客气了吧。」 也真朝莉由投去露骨无比的炽热视线。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莉由她讨厌男人,甚至到了不让兄弟与孩子以外的男人接近她的地步——」 枫牙强压下涌上心头的怒意,松开握住剑柄的手。 「讨厌男人——」 也真的双眼瞬间圆睁,但又马上轻声笑道:「所以才要离五尺远吗?」 这时晄和舜出现在门口。 「咦,也真?哎呀,枫牙你也在这里啊?我们一直在找你呢。」 察觉到大姊与两名男子之间弥漫着诡谲的气氛,晄讶异地偏过脑袋: 「大家怎么啦?」 「小晄!你一定要好~好警告也真,叫他不准接近我五尺之内哦!」 莉由气愤不平地说道。 「所以也真的脸颊,是枫牙打的?」 隐约明白到发生了什么事后,晄看向也真留有指痕的脸颊。 「啊,那是我一不留神……」 莉由满脸通红地压下自己的手。 「咦~!也真不可能躲不过莉姊的攻击吧。」 「嗯,偶尔也会有这种意外发生啦。」 也真笑得不怀好意,抚向被打的脸颊。 (他绝对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被打的。可恶——!) 从未有过莉由主动触碰自己经验的枫牙咬牙切齿。 舜了然于胸地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语气充满戏谵地问: 「对了,王爷,你怎么会过来这里?我们应该告诉过你,累焰大人与王爷你的晚膳会准备好放在东堂吧?」 「呃,我是感受到某种危险的气息……」 其实枫牙是心想至少嗅一下炖肉的香气,才会偷偷跑来,但这种事他压根说不出口,于是开始眼神游移。 「也真呢?你有什么急事找我吗?」 晄问向也真。这座北堂晄设为私人院落,为了让汪李和炜白能够自由行动,平时禁止领民进出。 「方才王都的使者来过了,但他放下竹简后就又马上离开。听说大王向各邑城的领主和各氏族代表颁布了一道敕令,表示要召开紧急会议,要求众人立即带着五百贝币、一千石小米和一百匹丝绸前往王都。」 也真回答后,晄等人全都大受冲击地哑然失声。 叁 王城的灾厄 「滋——」一道刺耳的声响在后宫一间寝宫中回响。宫女们皱起脸庞,薄纱帐内侧传来了女子的轻钤笑声。纱帐上映照出了一对紧邻依偎的男女身影,正是阳甲王与新入后宫的妃子。 「再多拿点丝绸来。本王想看见梓罗罗的笑脸。」 阳甲在纱帐内侧下令。 宫女们在一匹丝绸的尾端剪出缺角,再握住左右两端用力撕开。听见这悲鸣般的裂帛声,女子的笑声更加高亢尖锐。 「笑容真是灿烂呐。梓罗罗,你真是太美了……」 听见阳甲王陶醉不已的赞叹声,宫女们满脸嫌恶地互相对望。 「又传来裂帛的声响了呢。」 走在连结大殿与大殿,铺有砖块的堂涂上时,利条朝走在前方的晏仲说道。 「大王到后宫去了吧。」 晏仲愤恨不平地应声。 「多亏了那个女人,这回的出征很快就结束了,但现在又变成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走向了邪魔歪道。早知道她是这种淫乱空有美貌的女人,我定会不计一切阻止大王带她回来——」 阳甲王前往南方远征时,见到居住于富陵湖附近的一个氏族的女儿后,对她一见倾心,便早早结束战争带着她回到殷朝。 阳甲十分宠爱那名女子,甚至连片刻也不肯离开她,最后怠慢了上朝评议等正事。他竭力为她实现所有愿望,不顾如今财政陷入困境,依旧重新装潢后宫,不分日夜召开盛大的宴席。这回得知她喜欢听裂帛的声响后,又荒唐地向全国颁布敕令,要求人民献上丝绸。 「听说是位绝世罕见的美人呢。」 始终待在灵庙里足不出户,未随同大王远征的利条还未看过梓罗罗。 「在我看来只觉得她妖言惑众,跟美扯不上半点关系。」 老宰相用力哼了声。 「听说夏朝桀王的妃子末喜,也喜欢听裂帛的声音呢。」 利条此话一出,晏仲立即瞪大眼珠转过头来。 夏朝最后一位大王桀,由于宠溺名为末喜的美人,施行暴政导致国力衰退。根据传说,桀受到了水神共工操控,末喜则是共工手下的妖魔。 「你的意思是,那女人不是人类,和末喜一样是妖魔吗——?」 「我不清楚。占卜时,我也无法卜出任何有关梓罗罗娘娘的事情。但是,如今大王的转变尚未有回复的徵兆,这时又有一名酷似末喜的女人出现,事态恐怕不太乐观。」 「怎么会这样——」 晏仲依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后宫。 「太荒谬了,简直是莫名其妙!五百贝币和一千石小米?还自各地邑城徵收百匹丝绸,难不成是打算做衣裳给住在王城里的老鼠乌鸦穿吗?这种要求太荒唐了!」 焉撇下嘴角。 「枫牙也是这么说。而且他说陕邑理应没有缴交税租的义务,之前徵收小米时他就已经上禀王都了,所以要我们不必担心。」 昨日王都的使者带着敕令抵达陕邑,枫牙心想相同的敕令或许也会送至亳邑,因此今日一大早就离开陕邑。舜也还有其他工作,便与莉由返回亳邑了。 「可是,我打算去王都一趟。」 晄开口。昨日敕令送抵时,晄就已经下定决心前往王都。但是,这件事他并未向枫牙和舜提起。 「为什么?陕邑里根本没有贝币、小米或是丝绸喔。」 焉拧起眉。 「我会两手空空去啦。可是,我想晋见大王,向他表明自己的看法。陕邑上次虽然没有缴交租金,但是距离上次纳税还不到一个月,其他邑城却又得再次上缴小米,甚至是贝币和丝绸。我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为什么大王要向贫穷的人民榨取税金,为什么又不以沟通来解决与其他国家之间的问题,而是发动战争呢?身为一国之王,应该以人民的生活为第一考量才对吧—— 「你想要前往王都质问大王吗?这样不好吧!」 「因为我和其他邑城的领主和贵族不一样,没有什么血亲或是氏族等身后之物,想说什么都可以。而且大王也知道我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应该不会马上就下令把我拖出去斩首吧。」 他听说向大王谏言的人都被逐出了王都。大王能够如此恣意妄为,是因为能够规劝大王的人都已不在王都里了吧。现在只有自己可以勇敢进言了。另外,他也想知道晏仲与利条面对目前的情形,究竟有什么想法。 「可是,你要是惹怒大王,搞不好他会剥去你陕邑领主的头衔喔?」 「嗯。所以在告诉枫牙他们之前,我才会先找焉商量。现在我都还没有实现购买优良种马的约定,也还未建造打铁铺。往后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得推给焉处理,你能够接受吗?」 「我可不希望有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糊涂虫当这里的领主。」 焉沉下脸来。 「无论是什么人当上这里的领主,我相信焉一定会将陕邑打造成一个大家都能安居乐业的城市。所以拜托你,让我去王都吧!」 焉交叉手臂,沉思了一阵之后,最后勾起嘴角绽开大刺刺的笑容。 「既然晄少爷都做好觉悟了,我也只好投降啦。我明白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你尽管去吧!」 「去王都太危险了!小晄这么可爱,铁定会被王公贵族看上,被他们抓回去当男宠的!」 「将近两个月都不能见到小晄,我实在无法忍受——」 向舜与莉由表示自己打算前往王都后,果不其然两人的反应都在晄的预料之中。 「果然……」晄垂下肩膀,人形的凤、小蛇汪李和小马炜白暗暗称奇:「溺爱的程度还是跟以前一样呐。」 「可是,我想见大王一面,希望他能够更加认真地执行政务。只有这回无论你们怎么反对,我都要去王都。」 「什么只有这回——小晄,你截至目前为止已经有很多次都不听我的劝告,擅自胡来了吧。」 舜叹了口气。 「那么,召开会议的期间,你就戴上那个去吧。」语毕,他不疾不徐起身。 「不会吧!你要我戴着这个参加会议吗?」 舜从自个儿的房间中,拿出了一只可遮住整张脸庞的青铜面具。当然,按照惯例又是雕有铜钤大眼和龇牙裂嘴的恐怖人面图样。 「这样反而更醒目吧?」 汪李伸长颈子,仔细打量那张面具。 「万一小晄的脸蛋快要被人看见,小凤,你要马上贴在小晄的脸上喔!」 莉由一本正经地叮咛,凤咧嘴笑道:「交给我吧!」要是有一只小鸡贴在脸上,只会更加引人注目吧! 「因为王都当中也有人想抢夺魔法鼎呀。绝不能让王公贵族见到小晄的真正面目。绝对不可以,听见了吗?」 舜紧紧盯着晄,不断耳提面命。 「枫牙~让你久等了~!」 九月底,带有秋意的凉风开始迎面吹来,晄自陕邑出发前往王都,途中停靠在亳邑城。因为接下来的路途他将与枫牙等人同行。 「你终于来啦。」 枫牙已经备妥所有行囊,锦缎披风底下穿有皮革盔甲,站在城门前迎接晄的到来。在他身旁待命的是身穿黑色披风的累焰,背后则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与好几台盖有帆布的马车。看来枫牙遵从大王的命令,备齐了上缴的贡品。 「三门峡的情况如何了?」 累焰询问。 「目前都没问题。其实我很担心鬼门会不会开启,本来想在陕邑待到最后几天才出发。」 只要乘坐在变作原本面貌的汪李背上,自空中飞往王都,即便是在会议的前一 天出发也都还来得及,但这么做又会令焉他们起疑。 「对了,为什么那家伙也在?」 枫牙看向城门前的大道上,正拉着炜白与另一头马匹缰绳的也真。也真亦身披盔甲腰上配刀,背上还背着弓箭。 「焉担心我一路上的安危,所以要我带他一起来。而且他自己也说想去王都看看。」 察觉到晄等人的视线后,也真朝枫牙抛来挑衅的笑容。 枫牙不快地撇下嘴角,但累焰慎重说道: 「臣认为总比他留在陕邑里好吧。」 「你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 其实枫牙这数日来始终非常担心他们前往王都的期间,也真有可能再去调戏莉由,只是没有说出口。 在枫牙的号令之下,一行人自亳邑出发,循着黄河沿岸的马车道往东前进。晄与也真走在最前头,接着是枫牙和累焰,最后是亳邑士兵搭乘的马车。 「你会骑马呢。」 枫牙向也真攀谈。 「我出生于北方,就算是没有马鞍的马也能骑。」 也真转过头来回答。 「你犯了什么罪,才会被判处流刑?」 「有人看我眼神凶恶就找我碴,然后我打伤了对方。如果是殷朝子民,这点小事构不成犯罪吧,但是因为我发色的关系,官府就判我流放至陕邑。」 也真眯起野狼般的双眼,用指尖把玩头盔底下的灰褐色长发。 「真是对不起你了……」 枫牙虽然对也真没有好感,但同情他的遭遇。 在重视血缘的殷朝当中,对于外来者有很深的岐视。祭祀时能够满不在乎地牺牲大量异族人民,也是因为不将殷朝百姓以外的民族当作人类看待。 「用不着道歉。陕邑的领主就算面对犯人,也当作是领民对待,不会强迫我们去做太过劳累的工作,我甚至还成了晄身边的侍卫。所以现在我反而深深觉得,被判流刑真是太好了。」 也真面向前方带着浅笑。 「这些话你都没有对我说过吧。」 晄笑道。 「因为恭维赞美你,一点都不好玩啊。」 也真面不改色地答,晄又笑道:「好过分~!」 (晄的臣子吗……) 枫牙心境复杂地望着晄兴他的侍从。 孩提时代,枫牙有个誓死跟随的主子。正是前代殷王南庚的王子。然而王子出生后不久便下落不明,枫牙天真无邪的梦想也就此破碎。 (如果当时王子平安长大成人的话,我也会像他们一样经常跟随在王子身边,守护着他吧。) 枫牙一直暗自怀疑晄是否为王子。倒不如说,他希望晄就是王子。枫牙不由得将也真的身影与自己重叠,于是自我解嘲: (我明明和舜约好,不再过问晄的身世了……) 枫牙轻轻甩动脑袋,挥去那些幻影。 「小晄~!」 经过晄住家所在的东丘时,莉由走到马路上朝他们挥手,单手上抱着一个大布包。 「莉姊——」 晄自炜白背上跃下,奔向莉由后,她将手中的布包递给晄。 「这是炜白的便当,是用魔法鼎炊煮后再晾干的小米。不过可能不到一个月就会吃完了吧。」 莉由轻声说,「肚子饿了的话,就跑回来吧。」并抚摸炜白的鼻梁。变作马匹时,那道五尺的高墙就会消失。 「你要好好听从大哥的指示,不可以让别人看到你的脸喔。回来这里时天气会变冷吧,有带皮裘吗?」 「你放心啦。」 见到大姊依然将自己当作是小孩子,晄露出苦笑。 枫牙也下了马匹,正打算向莉由说话时,也真却早一步追过枫牙,走至莉由面前。 「那…那家伙,竟然无视于五尺的规定——」 枫牙双眼圆瞪。也真迅速走近,甚至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莉由。 「我们暂时无法见面了,这段日子里,可别被其他男人骗走了喔。」 也真眯起野狼般的眼眸,嘴角向上勾起。 「等一下,你离太近了——」 莉由正想后退,纤手却撞到背后的树木。也真立即捉起她的手。 「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你流血了。」 莉…的手背上有道擦伤,也真将她的手拉至嘴边,打算舔掉渗出的鲜血。 「哇~」晄失声大叫,「你你你你做什么——!」枫牙则是脸色惨白。 「好了,到此为止。」 这时插入两人之间,用两手拉开莉由与也真的人正是累焰。不知他是何时下马,又是何时接近两人,居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动作既快速且无声无息。 「根据我的卜卦,舔舐女人玉手之人,这趟旅程之后,很有可能会遭逢生命的危险。具体来说,就是有可能被马踢、失足掉进黄河,或是喝了太多饱含黄土的水后严重腹泻。丧失一名陕邑的能干士兵,对殷朝而言实在是莫大的损失。因此请您务必自重。」 累焰语气平淡连珠炮似地说道。 「真…真的吗……?」 莉由带着既惊且惧的神情眨了眨眼: 「真是不想落到那么恐怖的下场呢——」 也真顺从地缩回手。 「那么,莉由姑娘,请您好好保重。也请您替我向舜少爷转达一声,三门峡就劳烦他了。」 累焰火速坐上马匹,催促枫牙:「之后的路还很长,快出发吧。」 「酒!快点拿上好的酒来!」 纱帐内侧,说话已经含糊不清的阳甲大声嚷嚷。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在回廊上奔跑,将装满玉米酒的卣搬进寝宫。 内苑当中,有大批舞者载歌载舞,身上的锦缎翩然飘动。在大门敞开的西堂纱帐内,大王抱着宠姬香肩的剪影左右摇晃。缤纷弹奏的音乐与女子的银钤笑声互相重叠。 另一侧东堂的回廊上,大王的亲信官吏们皆沉着脸观看歌舞。 「时间还未到正午,连早朝也没去,就开始饮酒作乐……」 「听说是梓罗罗娘娘极力要求——」 「远征南方所招致的灾厄,也许指的就是梓罗罗娘娘呐。」 「你们讲得太大声了。要是让大王听到,不是降级或贬职就能了事的。」 官员们互相使着眼色,悄声窃窃私语。 「百姓究竟是带着何种心情,缴交税租的呢……」 背对着官吏们的交头接耳,晏仲神色沉痛地注视着映照于纱帐上,大王与梓罗罗的剪影。遵从大王的命令,居住于王都的氏族与附近的邑城已陆陆续续送来小米与贝币,但阳甲将所有钱财都挥霍在宴席与打猎等等的玩乐活动上。 「今年冬天,会有许多人民因为没有食物而饿死吧。」 利条的美貌蒙上了阴影。这并不是占卜的结果,单纯只是猜想。不仅是利条,其他贞人们无论怎么卜卦,就是算不出国家与大王的未来。 「倘若大王的病能够治愈,就能送走梓罗罗了吧……」 阳甲王的挥霍无度,几乎都是为了讨好宠姬。而且还是个占卜不出来历的可疑女子。因此晏仲极想早日将梓罗罗送出后宫,但是考虑到大王日趋恶化的病情,他不敢擅自将梓罗罗带离大王的身边。 这时,西堂纱帐内侧响起了宫女的尖叫声。乐师们大吃一惊,停止弹奏乐器。 「大王!请您振作一点!」 纱帐上,映照出了阳甲手脚胡乱挥舞的模样,众多宫女连忙上前搀扶他。 「又发病了吗——」 晏仲与利条立即起身,急忙走过堂涂,赶往西堂。 「别过来!」 晏仲正想掀起纱帐时,一道女子的话声制止了他。 「我会照顾大王的,你们可以下去了。」 是梓罗罗的嗓音。 「可是——」 「没事的。你们看,大王已经镇定下来了。」 透过纱帐,可以见到一名身穿华美衣裳,应是梓罗罗的女子伸手搀扶阳甲王,让他慢慢躺在席子上。 「什么——」 晏仲与利条皆是不可置信。原本能够抑制阳甲王发病的,只有拥有莫大咒力的利条一人而已。 「是晏仲吗……本王没事,你下去吧。」 阳甲以虚弱的话声说道。至今阳甲发病后总是陷入昏睡状态,这回竟未晕倒,甚至马上恢复了神智。 晏仲感到战栗的同时,与利条一同走回堂涂。 「竟然拥有那样的力量——梓罗罗若不是咒术师,就是如同你所言,是个妖魔吧。」 「因为卜卦时,无法算出有关于梓罗罗娘娘的任何事情……」 利条搪塞带过。以往他向阳甲禀报,共工之气凭附于晄与另一位名为炅的少年时,利条亲眼见到阳甲体内的某种东西出现了异常的反应。自那时起,利条便对于潜藏于阳甲体内的那个东西抱有骇人的疑虑。但是由于没有确切的证据,利条并未将此事告知晏仲。 然而,在今日见到梓罗罗成功安抚住阳甲后,那份疑虑变作了确信。 (假使梓罗罗娘娘与曾为共工手下,名为末喜的那个妖魔为同一人的话,绝不能让晄与大王相见——) 「利条大人指名给我的竹简?」 晄一行人的队伍约莫行进至一半,这天他们在附属于殷,名为莘的小国的领主家中借住一宿。这时,利条派来的使者正巧来到。使者为了见晄,似乎一路自王都沿着城镇逆向寻找。 「利条大人郑重交代过,要您千万不可将写于竹简上的事情,告知枫牙殿下与累焰大人以外的人。」 使者说完,递出叠起的竹简后就退出房间。 房内除了枫牙与累焰,也真也在一旁待命,于是他耸了耸肩,一声不吭地走出屋子。接着至今一直装作臂环的汪李,和以雏鸟模样躲在晄怀里的凤纷纷变作人形。 「好久没变成人形啦~」 其他人都以为晄前往王都的期间,凤一直待在晄位于亳邑的家里。由于旅行期间也真始终待在晄的身旁,凤若维持人形同行,届时将会有各种不便之处。顺带一提,炜白以马匹的姿态待在马厩里,但听力极佳的他,此刻肯定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利条大人居然会寄竹简给我,是什么事呢?」 晄打开竹简。 ——王城内有共工旗下的妖魔。 竹简当中以秀丽的字迹解释道:为了避免那个妖魔会谋取晄的性命以令共工复苏,因此晄绝对不能前往王都。 「真是太糟糕了!」 妖魔竟然会入侵王城,事态想必十分严重。 「奇怪了——」 枫牙蹙起英眉。 「依利条大人的个性,他应该会要求晄出面当诱饵引敌人上钩,再告诉我们有何良策可以消除妖魔吧。仅是不让晄上朝,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会不会是利条大人担心汪李、炜白与凤和那个妖魔会在王都打起来呀?」 晄看向汪李及凤。 「不对,利条大人聪慧过人,相对之下这封竹简却写得含糊其词。也许是王城当中发生了某件与共工有关的事,但他又不想让我们知道。」 「怎么办……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不想再折返回去。无论如何,我都想见大王一面。」 「倘若妖魔想伤害晄,我们也会带着晄即刻离开王都,不会让王城沦为战场。」 汪李开口。 「是啊。只要将妖魔引出王城,再消灭它的话——」 晄话说到一半,汪李忽然插嘴制止。 「嘘!也真来了。」 晄急忙叠好竹简,汪李则迅疾变作臂环。凤也连忙想变回雏鸟,但是—— 「糟了,太阳要下山了!」 凤焦急地挥舞手臂。 「晄,屋主很急着找你,想问你该让王都派来的使者住在哪个房间。我可以进来吗?」 「哇哇!等一下!」 晄连忙藏起凤,正想将凤塞进枫牙的披风底下时,却为时已晚。 房门敞开,也真的视线不禁投向在枫牙身后缩成一团的凤。 「凤——?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因很复杂啦……」 凤死心放弃地站起身。 接着在也真眼前,凤的模样逐渐变化作另一个人。 淡黄色的衣裳变作深蓝的色调,同时绑起头发的红色头巾也褪去色彩,变为彷佛散发着银光的雪白色。凤明亮开朗的气息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静沉着的气质。 「什么……凤,你究竟是……」 平时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不动如山的也真,这时也惊愕地瞠大双眼,连连后退。 眼前的人五官轮廓虽与凤一模一样,但脸颊及嘴唇上的血色悉数褪去,细长的双眸微微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浓密的阴影。 「我的名字是鸾。我们在太阳高挂空中时是凤皇,一入夜则会变为鸾鸟。我和凤是一体共用的崑仑神鸟。」 凤若维持人形同行,不便之处就在于此。这是身体上的自然变化,但总不能让日夜拥有不同面貌的凤与也真朝夕相处。 「因为我们不想让你知道,你所认识的凤其实是只妖魔,而且交替的这段时间,我们无法施展任何力量。」 在白天与黑夜互相交替的这个短暂期间,凤与鸾会共同拥有身体的活动权利。这时他们既无法使用法术,也无法变回雏鸟的模样。 「虽说不想让我知道,但你说明得很详细嘛。」 也真仍是不敢置信,但已恢复平时的镇定从容。 「因为,已经入夜了。」 鸾勾起令人浑身战栗的妖艳笑餍,抬起头来。彷佛倒映着月亮,夜湖般的深幽双瞳攫住了也真的目光。下一秒,也真的双眼迷蒙失焦。 「你没有看到凤,也没有见到鸾。这里只有枫牙殿下、累焰大人,和小晄三个人而已。明白了吗?」 鸾催眠也真。他是能够施展幻术的妖魔。 「顺便问问他的名字、出生地和身分吧。」 枫牙插嘴。 「枫牙,你在怀疑也真吗?」 晄吃惊地扭头看向枫牙。 「这是以防万一。如果他是鬼方的望乘,那可就糟了。而且我本来就想找一天,请累焰占卜他的来历。」 望乘是指探察敌国情势,在战场上能够预先设下诅咒的侦察兵。 「我也知道,没有任何根据不能擅自怀疑他人。但是,现在我们即将进入共工旗下妖魔所在的王城。我们必须预先设想到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并且拟定防范的对策。」 「我可以问吗?」 见鸾向自己征求许可,晄点了点头。枫牙这番言论极有道理,而他也相信也真并不是鬼方的望乘。 然而,鸾发问后,也真却迟迟没有回答。 「为什么……?」 晄屏住呼吸等候也真的回应,枫牙则是目光凌厉地注视也真。也真凝视着虚空的眼瞳出现波纹。 「我的名字是也真。出生于濡水以北的草原。身分是……不,现在是……现在我是陕邑的侍卫。」 最后他以毫无抑扬顿挫的音调答道。 「太好了——」 晄松了口气。也真会隔了一段时间才回答,也许是因为曾在故乡放牧、又曾在鬼方当过佣兵,与现在的身分搞混了吧。 「最后——」 枫牙清了清喉咙。 「不准再接近莉由五尺以——」 话才说到一半,他便察觉到累焰冰冷的视线,连忙改口:「呃,算了。我自己也觉得丢脸。」沮丧地垂下肩膀。 鸾变回近似于黑的深蓝色雏鸟模样,躲进晄的怀里后,也真恍然恢复神智。不晓得枫牙的话在鸾的幻术里起了什么影响—— 「我刚刚在做白日梦吗?总觉得好像有人跟我说,可以再接近莉由五尺以内,和她好好培养感情呢。」 只见也真偏头纳闷,枫牙脸色刷白。 「莉由?你怎么啦?」 舜走出家门准备前往打铁锈工作时,见到莉由衣服晾至一半,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西方。 「那个红色的庞然大物,现在感觉很痛苦……想要出来,出口却又遭人封住……但又无法回去……」 莉由声音颤抖地回答。 「哎呀,又是第六感吗?」 舜温柔微笑,抱住莉由的肩头。 「真是奇怪,我究竟是怎么了呢?这就是所谓预知未来的能力吗?为什么我会突然间感应得到这种事情呢……」 「一定是小晄出远门,你太过担心而变得神经兮兮的吧。没事的,有我陪着你。今天我会请假待在家里。反正风箱故障了,今天也没办法工作。」 为了不让莉由更加不安,舜说得一派轻松,但其实他相当重视莉由的第六感。 (莉由感应到的,恐怕就是鬼门另一头妖魔的气息——) 他可以轻易想见,在累焰的咒术和自己制作的咒具保护之下,妖魔离开度朔山后,通路却被挡住,导致它迷失了方向。再继续放任不管,莉由所说的红色妖魔也许就会撞破鬼门。 (必须强化施加于鬼石上的咒术及咒具才行——) 然而累焰目前身在王都,如今能守住鬼门的只剩自己一人。 「对了,莉由,我手头的工作很快就能告一段落了。之后要不要去陕邑呢?在小晄自王都回来之前,你帮小晄打扫他在陕邑的房间,再修剪一下内苑里的树木吧。」 舜抚摸莉由的秀发,只能祈祷在晄等人回来之前,一切都能平安无事。 「骗人……这里是王都吗?」 穿过城郭大门后,晄愕然地环顾四周。宽广的大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两旁栉比鳞次的住家屋檐上结满了蜘蛛网,庭院里杂草丛生。正月造访王都时,还有大批人潮和马车来来往往,如今这般萧条的模样,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搬去其他地方了吗?」 晄看向家家户户紧闭关起的门窗,走在大道上往王城前进。 「不,还有很多居民。」 也真努了努下颚指向住家之间的小巷。在昏暗的巷弄里,穿着肮脏破烂衣物的男子们集结在一起,泛着黯淡光芒的充血双眼紧盯着他们。 在另一侧的小巷里,有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倒靠在墙壁上。 「不好了——」 晄跃下马匹。「别过去!」也真开口制止,但晄已经冲向老人。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晄皱起脸:「你没事吧?他伸手碰向老人的肩膀,但老人背靠着墙壁往旁一倒,已经死了。 「怎…怎么会这样……」 晄茫然僵在原地,也真拉起他的手臂将他带回炜白身旁。 「若是要兼顾每一个人,根本没完没了。而且担心别人,只会告诉别人我们还有食物跟钱财,一不留神就会遭人打劫喔。」 也真硬是将晄抱至炜白背上。 「王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边走在大道上,晄一边观察巷弄里的情形,只见许多人都蹲在角落里头,不晓得是生是死。发现到散落于屋檐下水瓶旁,以及杂草之间的东西为白骨时,晄浑身窜起恶寒。 「我早已耳闻过接二连三的课徵租税,导致所有邑城全都贫困潦倒,但这副景象实在是太惨了。」 枫牙的嗓音也显得十分凄苦。 这时队伍后方传来了好几道叫喊声。回过头去,只见看来与晄年纪相仿的一群瘦弱少年正竭力攀住献予大王的小米袋。看守士兵们急忙上前,打算驱赶那群少年。 「卸下两、三袋给他们吧。」 枫牙朝士兵下令。然而前方十字路口的转角处,忽然出现数名穿着绘有王室徽章盔甲的士兵。「你们在做什么!」他们神色骇人地冲上前来,少年们顿时一哄而散逃窜无踪。 「看这个旗帜,是亳邑的枫牙王爷吧。您没有受伤吧?」 疑似队长的一名士兵行礼致敬,并表示最近开始有不少匪徒会半路抢夺献予大王的贡品,要他们小心防范。 「施舍给他们一点粮食也不打紧吧。」 枫牙说道。 「如果献予大王的贡品于下城被劫,届时受罚的可是下宫我们。」 但士兵面有难色地回答。 「是吗——抱歉,是我想得不够周详。」 枫牙回应时,话声显得更加阴沉。 在王都士兵的带领下,一行人继续走在冷清的大马路上。为了卸下贡品,众人中途停靠于王城的门廊前,这时眈再度哑然失声。但这次是因为他见到眼前堆积着如山般的小米袋与丝绸,许多文官与士兵正忙进忙出。当中还有不少商人的身影,部分贡品当场以物易物,换成鱼肉、蔬菜水果等食材,或是衣裳、玉佩发簪等装饰用品。 「这里明明有这么多食物和衣服……为什么不分给下城的人们呢?」 晄完全无法理解。 「枫牙殿下、晄少爷——!」 这时一名拥有白皙美貌的官员快步走来。 「女人吗——?应该不可能吧。他是谁?」 也真以野狼般的锐利双眼打量那位官员。 「他是大史令隗利条大人喔。就是寄给我竹简的人。」 「他就是预知未来的天才,利条吗——」 也真的视线紧钉在利条身上,注视着不断逼近的利条。 「我分明嘱咐过你,要你千万不能来——」 无论何时总是言行优雅的利条,现下难得地呼吸急促,表情肃穆。而且似乎比以往见到时更加憔悴了。 「对不起。可是我——」 「总之,先到我家去吧。」 利条忌惮四周般地低声说道后,带着他们前往邻近内城的私人宅邸。 「枫牙殿下,您为何也没有阻止他呢?」 利条轻斥。 众人正待在一栋雅致宅邸的屋内。晄与枫牙坐于利条对面,累焰则待在枫牙身后。由于谈话内容与共工旗下的妖魔有关,因此晄请也真先去招待亳邑士兵的另一间房里休息。 「利条大人,王城里…不,是这座王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枫牙反问。 「有你坐镇,妖魔却还能入侵王城,下城也如此荒废凄凉。你会派遣使者吩咐晄不能前往王都,是因为发生了某些可怕的事情吗?」 枫牙接二连三地丢出质问,利条的眼眸中闪过动摇。 「是我们不方便询问的事情吗?」 卷于晄左臂上的汪李投去狐疑的视线。 「不……请各位都变作人形吧。我已经嘱咐过下人,要他们暂时不得接近这个房间。」 三人皆变回人形,坐在晄身后待命。「这 是我第一次见到崑仑山的凤皇呢。」利条说道,恭敬地朝凤行礼。「你好啊。」凤则是一派轻松地回应。 和条重新坐正后,沉重地开口: 「其实,大王染上了心病。」 「心病?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枫牙英眉拧起。 「将近有一年了吧,初期并没有太过明显的症状,我们也粗心地认为,大王的病是因为遭到章玄背叛,内心太过悲愤所导致。」 利条开始说明阳甲发病时的症状,以及随着病情加重个性也忽然丕变,再也听不进忠臣的谏言,最近甚至太过宠爱刚入后宫的美艳妃子,徵收税租后又挥霍一空。 「不能将那位名为梓罗罗的妃子赶出后宫吗?」 晄回想起蜷缩在大道角落里的人们,以及运往城里的大量小米和丝绸。 「不知为何,梓罗罗娘娘拥有能够镇住大王发病的力量,如今不只是大王,连近亲的王族们也给予梓罗罗娘娘全面的信赖。若要赶走梓罗罗娘娘,首先必须让大王复原才行……」 「这心病能够医治吗?」 枫牙急问。 「非得治好不可。」 利条回望枫牙,神情中甚至透着凄楚。 「那么,埋伏等着小晄的妖魔呢?」 汪李静静开口。 「共工手下的妖魔当中,论及能够潜入王城的,首先是仙狸吧。还有朱厌、蛮蛮、孟槐——」 知晓远古大战的凤,开始扳起手指算出跟随共工的妖魔。 「我不晓得。我只是在卜卦时算出共工手下的妖魔潜入了王城里,才会联络诸位。」 「你不晓得?」 利条自正面接下汪李锋利的视线,「是的。」回答时几乎面无表情。 「那就没办法了。」 汪李率先别开目光。 「明日的会议,晄少爷千万不能进宫谒见大王。待在王都的这段期间,也请您不要走出这栋宅邸半步。我已经设下防护咒术,使妖魔无法进出。」 利条神色严峻地叮嘱晄。 「怎么这样——」 晄坐起身子。 「虽然大王生病我很同情他,可是也不能因此就让众多人民受苦啊,身为一国之王这样太失职了吧!我想向大王谏言,希望他能暂时好好休养,或是尽快让出王位!」 「这些事再由我向大王进谏吧,你别出席会议了。利条大人预知未来的直觉从未出过差错。我也不想让你遇到危险。」 枫牙也开口劝阻,晄顿时语塞。 利条再转向三位妖魔,深深低头鞠躬: 「也请各位多加协助,切勿让晄少爷接近王城。」 「利条大人有事情瞒着我们。」 走在干净整洁的王城堂涂上,稍候枫牙将晋见阳甲向他问安,并表示自己已到。 「臣也如此认为。」 累焰点头同意,如影子般离一步远的距离跟在枫牙身后。 「王城之内有共工手下的妖魔一事,不知是否确有其事。倘若真是如此,现在应该要中止会议,动员所有贞人和亚职官员一同驱赶妖魔才对。」 「妖魔一事,也许只是为了不让晄少爷入宫的一个藉口。」 「的确,假使炎招戈的使用者在会议场上提出谏言,会不利于大王的病情,但仅是为了这个原因,就撒谎宫中有妖,未免太不自然了。利条大人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不久之后,两人抵达谒见之间所在的北堂,恳求晋见阳甲王。然而阳甲不在北堂,而是在后宫。 (天都还没黑——) 各氏族的当家与诸候都已陆陆续续抵达王都,阳甲却从未亲自接见他们,而是待在后宫让宠姬服侍自己。另外走到后宫一看,枫牙发现大殿全都翻修重整,装饰得美轮美奂,更是感到气愤填膺。 在指引下两人来到一处寝宫,屋内地板铺满了毛皮而非竹席,宫女们见到枫牙到来后一齐曲膝行礼。 枫牙跨过门槛,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冷空气后皱起眉。累焰也诧异地环顾四周。但这股充斥于整间屋内的冰冷突兀感,立即被枫牙抛在脑后。因为在最尽头的座位上,纱帐内侧传来了一阵女子的银铃娇笑声。 「亳邑城枫牙在此向大王请安。臣弟已谨遵圣命,即刻赶至王城参加会议。」 枫牙按捺下涌上心头的怒气,在纱帐前伏身叩拜。 「来得好!近来一切都安好吧?」 阳甲王踩着摇晃不稳的步伐自纱帐后头走出。 睽违半年再次见到同父异母的兄长,枫牙对于他的巨变感到震惊错愕。以往阳甲温文儒雅,双颊与下颐都较为圆润,如今却脸颊凹陷,厚重黑眼圈中的那对眼睛散发着异常吓人的混浊光彩。衣襟也邋遢散漫地任意敞开,单手上握着觥。 「怎么啦?嗯?本王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见到枫牙哑口无言地望着自己,阳甲无神痴呆地笑问。也许是喝醉了,说话口齿不清。 「…………大王,您到底是怎么了?」 枫牙好不容易挤出话声。 「什么怎么了?」 「怎么会变得如此憔悴……臣弟听说您的龙体微恙,但大白天就在喝酒,对身子不好吧?」 「不要连你也跟晏仲说一模一样的话。你看看本王,本王好得很。不过是酒,就让本王痛快地喝个够吧。」 阳甲沉下脸来,一口饮尽觥中的酒。 「王兄!」 枫牙不由得站起身,试图自阳甲手中夺过觥。自以前起,阳甲就喜欢喝酒,人也固执,但这样的喝酒方式太伤身体了。 「你做什么——!」 阳甲仰起身子,不让手中的觥被枫牙夺走,同时脚下一个踉跄往后跌去。宫女们发出尖细的悲鸣。阳甲下意识地捉住纱帐,顿时纱帐的绳索断裂,阳甲跌坐在飘落于地的纱帐上。 纱帐后头,有一名女子静静端坐。她穿着绣有金银丝线的衣裳,高高盘起的丰盈黑发上缀有好几根玉簪,是位风华绝代的美艳女子。她的鼻梁纤细高挺,淡红色的唇瓣抿成一抹微笑。 美丽的杏仁大眼中闪烁着堪称妖冶的神采,紧紧盯着枫牙。枫牙看她看得出神,一时忘了搀扶阳甲起身。 「才一见面,兄弟就吵架啦?」 女子咯咯轻笑并且起身。她的动作优雅轻柔,甚至听不见衣裳摩擦的声响。 「您没事吧?」 她撑着阳甲的背部协助他起身。宫女们也急忙上前,收拾掉落的纱帐。 「枫牙,你太无礼了吧。」 「疼啊~」阳甲揉着腰杆,再次在女子身旁坐下。 (这名女子就是梓罗罗……) 枫牙的目光依然无法自大王的宠姬身上挪开。确实是倾国之姿,难怪阳甲王会如此宠溺她。但也不能为了讨好宠姬,就牺牲平民百姓。 「真是扫兴。再喝!」 阳甲递出即使跌倒,仍然紧握在手中的觥,「有臣妾来为您倒酒吧——」梓罗罗自宫女手中接过挹酒勺,在觥中倒酒。 (还让他继续喝吗——) 枫牙胸口再次升起满腔的怒意。 「恕臣弟惶恐——」 依照利条所言,阳甲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失去理智。但是见到这副景象,他实在无法默不作声。 「现在不是在后宫喝酒的时候了。对于频繁的税租徵收,人民已经心力交瘁。大王可知道在您眼皮底下的下城,如今亡者被任意丢在路边,恶匪集结行抢等事?」 「本王刚才已经说过了,要你别跟晏仲一样老说那些大道理。今年可是大丰收。 就算课徵比往年还要高的税金,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其余未再向他们徵收的小米应该足够人民果腹了。」 阳甲露骨摆出厌恶的神情。 「不论多么努力工作,生活都无法过得宽裕的话,百姓心中只会怨声载道。倘若大王不得民心,国力将会衰退。更别提如今大王沉溺于酒色,全然不顾政事,要是负面的风评流传出去——」 枫牙愈说愈激动,但阳甲的龙颜也愈来愈难看。 「枫牙殿下——」 身旁的累焰低声制止。再继续触怒阳甲王的话,利条所说的发作就会再次出现。 枫牙强压下愤怒,伏身说道:「臣弟先告辞了。」 「和往常一样,依然是个目中无人的小子呐。」 阳甲哼了一声,瞪着枫牙饮下觥中之酒。 「真是位精力旺盛的王弟呢。」 梓罗罗勾起妖艳的笑靥,在阳甲递出的觥中倒酒。 「那么,明日的会议上再见了。」 枫牙瞥了一眼王兄与他的宠姬后,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后宫。 「现在会议应该开始了吧……」 这日的早晨天气晴朗,微蓝的天空里飘浮着许多雪白色的絮状云。晄靠在窗边,远眺城墙后方清晰可见的王城重屋。重屋当中,大屋的正上方设有采光用的窗户,因此屋脊中央叠有一层较高的屋顶。 即使只有一眼也好,也真希望能看看王宫内部长什么样子,因此混在亳邑士兵中跟着枫牙进入王城了。汪李他们则是打算调查宫中的妖魔,但首要之务是先设法躲过施展于宅邸上的这些防护咒术,所以现在全都出去找线索了。 自那之后,晄也没有机会再和利条谈话,他怏怏不乐地渡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我真的还只是个小孩子呢……) 经过这回的事情,晄痛切体悟到这一点。 既不需要权力也不需要地位——无论是受封称号为田的小领主身分,还是被封为陕邑的领主时,他都如此认为。去年他会接下田的地位开垦荒地,是因为听说许多地方的田地都被洪水冲走,耿邑与隞邑的粮食都不够人民果腹。 他始终认为,执政者不过是一个职位,不需要再赋予这个职位足以压迫他人的力量。但是,若没有力量,就无法守护人民的生活。 (我想买种马给焉,为舜哥建造一间青铜器工作坊……) 别说是将收成的小米分给别人了,他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 之所以无法出席会议,是因为自己身上附有共工之气,有可能遭受到妖魔的袭击,但是陕邑如此贫困,与这件事情并无关联。是因为他无法积极主动地与其他邑城和王都建立友好关系,并向他们商借种马,或是兴建工坊与营运的费用。 当然,若是拜托枫牙,他肯定会答应帮忙吧。但是,经过这阵子接二连三的课徵租税,亳邑的财务想必也相当吃紧,而且他也不想动用私人情份,暂时解决眼前的难题。他希望自己执政时,能够将目光放远。 见到王都的凄凉景象后,更是加深了他的决心。倘若殷朝全国上下皆不富裕,陕邑也不会成为一个人民能够安居乐业的城市。 (我想要力量——) 如果自己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强大的权力,就能够说动大王,以及那些位于政治中枢的官员;并将复兴陕邑一事当作是国家的政事致力处理,减轻税租的徵收,不出兵打仗,援助遭受洪灾的邑城,绝对不让人民饿死于路边化作白骨……这样的治国方式明明才是对的呀—— 但是,如今自己算是半被幽禁于利条的宅邸中,只能闷闷不乐地等候会议的结果。 (我要往上爬,总有一天也要出席会议,向大王与贵族诸候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个想法在晄的脑海里盘旋不去,同时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城中举行会议的重屋。 「今日不是要召开会议吗——?」 枫牙在带领下来到王城的重屋后,不由得瞠大眼睛, 眼前的场地理应使用以肃穆谈论殷朝的未来,现在却摆满了大型器皿簋,当中并堆满了山珍海味,附近更放有好几个装满酒的卣。 正装出席的各氏族当家与诸候陆续走入重屋,他们也和枫牙一样感到震惊,所有人在会场里诧异地窃窃私语。 「这不是枫牙吗?」 上座的王室席次上,有人开口呼唤枫牙。 「齐牙王兄、聪牙王兄、修牙王兄——」 枫牙走向半年不见的王兄们身旁,「好久不见了。」恭谨行礼。 「好一阵子没看到你,又更加有男子气概了呢。上回见面是聪牙成亲的婚宴了吧?」 相貌与阳甲相当酷似的二王兄,齐牙笑得惬意从容。 「齐牙王兄,你在说什么啊?枫牙今天年月也有上朝请安吧。」 身型削瘦,眼神略显神经质的三王兄,聪牙出言提醒后,「是吗?」齐牙回想似地偏过头。 「毕竟就算偶尔见到面,也很少说话嘛,所以都没什么印象。你来耿邑买马的时候,也没到城里来露个脸啊。真是薄情的家伙呐。」 四王兄修牙爽朗笑道。修牙的兴趣是修练武艺,与枫牙一样有着健壮的体格,又拥有英气逼人的浓眉与黑曜石般的双瞳,是位英姿焕发的美男子。 包括阳甲在内,枫牙有四位王兄和两位王姊。父亲同样是前前代殷王祖丁,但是兄姊皆是嫡系所生,仅有枫牙是侧妃生的孩子。三位王兄也都是邑城的领主,如今身分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诸位王兄始终将枫牙列为下等,枫牙自身面对每位兄姊也是客气疏远。 只有在这时候,王兄们才会亲切地向自己攀谈,但是孩提时代,他经常受到他们的欺侮或是冷言冷语。事到如今他已不再记恨,只是枫牙总觉得自己与兄姊之间,一直有道难以跨越的高墙。 三位王兄与长兄阳甲时常联系,因此枫牙心想他们或许知道为何这次的会议会摆设得像是准备大开宴席,正想询问时,大王身旁亲近的官员及贞人们恰巧走入重屋。想必再过不久阳甲也会抵达吧。 「臣弟先告退了——」 枫牙行了一礼后,坐在右手边的席次上,隔着中间的走道与王兄们相对。左右两方皆是王族的座位,但左侧坐的是与祖丁正妃娘家董氏有血缘关系之人,右侧则是枫牙母亲的娘家偃氏,以及与先王南庚结褵的嬉氏有血缘关系之人。 不久之后,晏仲与利条也走进重屋。晏仲的视线与枫牙对上后,神色凝重地缓缓摇头。看来晏仲见到大室当中摆放的山珍海味和美酒后,尽管内心不快,却又是莫可奈何。 最后,「阳甲王驾到——」卫兵的嘹亮声音响起,屋内众人掩饰不了脸上的困惑,仍是交叠双手伏地叩拜。 阳甲一踏入大室,枫牙立刻感受到室内有一股冷空气蔓延开来。跟昨日进入后宫时的感觉相同。感受到冷空气的似乎不只是枫牙一人,身后的贵族当中,亦有几人打了个冷颤。 紧接着在阳甲之后,一名女子拖着长长的衣摆出现在大殿门口,参加会议的人们心底立即掀起惊涛骇浪。枫牙也不由得抬起头,见到那张妖艳的侧脸后,愕然无语。 (梓罗罗——) 阳甲王竟然带着宠姬一同出席庄重的会议殿堂。 阳甲在最尽头的位置上坐下,梓罗罗也端坐在他身旁。闪烁着美艳妖异神采的杏仁大眼,这时愉悦地微微眯起。 大多数人皆已抬起头来,阳甲慢吞吞地开口:「众卿平身。」似乎早已喝得酩酊大醉。 阳甲戴着垂有白色玉藻的冕冠,身穿绣有金银丝线的王袍再系上皮革蔽膝(注:一种垂及膝前的织 物,最初始于用以遮蔽膝盖。),基本上确实穿着大王正装时的冕服,但即便穿上华美衣裳,仍旧散发不出以往那种君王风范。 「所有人都来了,很好很好。表示你们确实对本王非常忠诚。」 阳甲心情极佳地开口。 「大王——恕微臣惶恐,但在如此严肃的会议上准备这番酒席,究竟是有何用意呢?」 远从汉水河畔赶来此地的一位诸候,语带气愤与畏惧地询问。弱小的氏族一旦触怒大王,便会立即遭到讨伐。尽管如此,那位诸候还是无法压下自己的困惑。他身负守护中原西南地区,免于他国侵扰的重责大任,为殷朝鞠躬尽瘁。大王明知如此,却又为何要加收税金?他正是为了询问这个问题,才会不辞千里迢迢来到王都, 「会议?嗯,会议也会举行啊。今年冬天,本王决定讨伐鬼方。因此,你们各自要调派五十辆战车、二百头战马,以及甲胄兵和步兵各一百五十名,送至王都。」 既无事先的预兆,也没有贞人们对于议案的占术结果报告,阳甲王忽然切入主题。 「什么——」 大室内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您不是要求援军,而是要臣等直接献上整个军队吗?」 一开始向阳甲提问的那名诸候,语气颤抖地反问。 「如果是拥有大批军队的邑城那倒也罢,但是臣等实在是……」 在王都附近拥有领土的氏族当家,不敢置信地张口结舌。 「凑不出马和战车的话,只徵召男丁也行。让他们当步兵吧。」 在战场上,配置于战车部队后方的步兵们,几乎可说是「必死无疑」的敢死队。 「如今连纳税都有困难了,再失去工作人手的话,小米更是无法收割啊。」 另一名诸候喊道。 「别强词夺理了。你的领地当中有铜山吧。连男丁也徵召不到的话,就上缴铜矿吧。」 阳甲不耐地以单手挥了挥笏板。 贵族与诸候们全都哑口无言,茫然地注视着阳甲。 (为什么没有人发表任何意见——) 枫牙紧咬住下唇。 他明白弱小的贵族与统治边境小国的诸候,都是为了明哲保身。一旦忤逆大王,眨眼间就会被消灭。但是,为何连能够对大王谏言的人也都一声不吭? 枫牙环顾室内的每张脸孔。晏仲面容沉痛地紧闭上双眼,利条则是静静低头望着手中的笏板。与王室有着密切关系的董氏、偃氏及嬉氏各有力氏族,也是不发一语,神色僵硬地保持缄默。 足以与王室平起平坐的名门虞氏,似乎正在暗自窃笑。阳甲若再继续施行暴政,人心将会叛离,正好称了想得到殷朝王座的虞氏的心意。 (这场会议究竟是为何而举行!只因为害怕大王发病,难道我们就要默默看着这个国家走入灭亡吗——!) 阵阵怒意不断涌上枫牙的胸口,他紧握住置于膝上的拳头。 「那么,会议就此结束。倒酒吧。」 阳甲命令于回廊待命的宫女们,伸手拿起觥。 「请等一下!」 枫牙再也忍不住霍然起身。 「各位王兄,为什么您们不反对攻打鬼方?殷朝出兵攻打九夷,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齐牙王兄治理的庇邑距离九夷的国境极近,这回如果殷朝转移目标攻打鬼方,九夷有可能会伺机报复啊。聪牙王兄治理的瞰邑与修牙王兄统治的耿邑,经过去年的洪灾后想必损失惨重吧。现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将钱财投注在攻打敌国上,而是应该致力于国家的内政,为何王兄您们都不劝劝大王呢!」 「枫牙,你说得太过火了!」 齐牙厉声斥责。 「这种事情我们也知道。我们也都在竭尽全力配合大王的提案,并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打点好每件事情。」 聪牙将锐利的视线投向枫牙。 「大王是天帝认可的殷王。我等执行政务时,应该将大王的想法摆在第一位处理。」 平时爽朗豪气的修牙,这时神色也相当阴沉。 三位王兄因为担心长兄阳甲的病情,所以默认了他的种种暴行。同在一个宫中长大,会担心自己的兄弟也是理所当然,但也不能就此牺牲平民百姓啊。 ——虽然大王生病我很同情他,可是也不能因此就让众多人民受苦啊,身为一国之王这样太失职了吧! 晄这番话在枫牙的耳里复苏。枫牙做好觉悟再次转向阳甲: 「大王,臣弟听闻上回远征九夷,最后仅是无意义地一味让殷朝人民捱饿,更威胁到被卷入战火的百姓平稳生活,任何益处也无。接着这回又要讨伐鬼方,您究竟是有何打算?您应该知道,在严冬时期攻打鬼方,在正式上战场前士兵很有可能就会冻死。如果大王出兵外征只是为了拓展领土,臣弟恳请您收回成命!别再让天下百姓继续受苦了!」 「住口!」 大王怒声咆哮,几乎同时三位王兄也奋然站起。 「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枫牙,看清楚你的身分地位!」 齐牙等人的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 「各位王兄,如果您们真的担心大王与这个国家,那就不该对大王的每项命令百依百顺,而是应该思索如何医治大王的心病吧?臣弟认为,大王应暂时好好静养——」 「你的意思是,本王是个脑袋糊涂的病人吗!尽管不是同母所生,本王也一直将你当所亲弟弟看待,所以才任你胡言乱语,但是这回本王饶不了你!」 阳甲王勃然大怒。 「恳请大王暂时好好休养——!然后变回以往那个总是以人民为第一考量的君王,变回那个温文儒雅的王兄吧!」 「够了,住口住口住口!」 阳甲动作迟缓地起身,将手中的觥朝枫牙的脸庞丢去。枫牙不由得轻轻偏首,避开飞来的觥。 糟了——枫牙暗道,但已经太迟了。 「唔唔~!」 阳甲怒不可遏地重重踏向地板,身子向后一仰。他的眼白翻出,口吐白沫,再次发病。 「大王——」 贵族与诸候皆倒抽了口气。三位王兄急忙想奔至阳甲身边,晏仲与和条也打算站起时—— 「请您冷静下来吧。」 梓罗罗已静静起身,伸手环抱住阳甲的后背。 「请您息怒吧。不要紧的,臣妾梓罗罗会一直陪在大王身边。」 她将脸颊贴在阳甲的胸前轻声低语。嗓音虽然温柔,却又莫名妖异。 「梓罗罗……」 阳甲声音颤抖地呼唤宠姬的名字。 「臣妾就在这里,您放心吧。梓罗罗永远都会站在大王这一边。」 阳甲的眼珠回到原位,他在梓罗罗的搀扶下,缓缓就座。 在场众人皆屏住呼吸注视这一幕。齐牙安心地松了口气。 「您感觉如何呢?」 梓罗罗轻问,「本王没事。」阳甲按着太阳穴轻轻摇头。 「来,开始酒宴吧。只要撇开一切忧愁,大王的心灵也会获得平静。」 「没错,宴会。要是将别人的怨言放在心上,就会白白糟蹋了特地设好的酒席,太浪费了。」 阳甲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令人发毛的诡谲光彩。 「大王……」 枫牙错愕地呼唤阳甲,但阳甲对枫牙视若无睹。 「倒酒吧!召唤乐师进来!各位,今日就尽情地放纵狂欢吧!」 重屋当中所有的窗户一同敞开。在殿堂四周的庭院里也设有酒席,当中邀请的嘉宾皆是参加入室会议的贵族诸侯的臣子下属。 乐师敲打着置于内苑白砂上的大铜锣,以及大小各异的铙互相串连后所形成的编铙,穿着鲜艳衣裳的舞者也开始摇摆跳舞。 盛大的宴会正式揭开序幕。 「太荒唐了……」 枫牙哑然无语。如今所有邑城皆经济拮据,人民甚至饿死在王都的路边,全国的王公贵族却聚集于王都,一早就吃着堆积如山的山珍海味,畅饮美酒。 「酒池肉林……」 身后有人如此低喃。所谓酒池肉林,是形容夏朝桀王为了爱妾末喜所举办的奢侈至极的宴会。最后夏朝衰败,汤王讨伐了桀, (那个女人——) 枫牙扭头看向梓罗罗。她正依偎在阳甲身上,为大王斟酒的同时,自己也啜饮美酒。 梓罗罗似乎是察觉到枫牙的视线,缓慢地转过头来。接着她眯起媚波荡漾的妖异杏仁大眼,嘴角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娇艳笑容。 「看来果实差不多都成熟了。」 开始变色的山毛择树下,炅坐在静谧流动的白色霭雾当中,观望监中的景象。 「听说晄也抵达了王都,不如干脆在王都解决他吧?」 炅抬起头,询问坐在对面,同样望着监中画面的章玄。 「不,时机还未到。依祂现在的情形,心灵还跟婴儿没有两样。即便苏醒,若变成了我们无法应付的麻烦角色,届时辛苦的人会是你。」 「喔~你在替我担心吗?」 炅故作感动地笑。 「嗯,因为你是重要的容器啊。」 章玄极为敷衍地应道,伸出大掌置于监面上。 「现在比起王都,那边的事更加重要。」 漆黑的水面上映照出了放有青铜猛虎与两尊神像的巨岩。老虎与神像似乎正在对抗某种事物般微微颤动,但是耸立于凶猛浊流当中的那块巨石却是不动如山。 「通路被人挡起,妖魔们都十分暴躁。现在必须先替它们开路才行。」 「真麻烦啊。那东西看来很重呢。」 炅夸张地大叹口气,「寓,过来。」仰头看向白雾弥漫的天空。 接着形似蝙蝠的大群妖魔忽然凭空飞来。这些妖魔与前肢指间长有皮膜的蝙蝠不同,虽有前肢,但另有翅膀自肩膀处长出。 寓群无声无息地飞落至炅身旁,团团包围住炅。 「去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寓群形成一个集结体后振翅飞起,消失于霭雾的彼方。 肆 神的宿主 「也真,你回来啦!王城怎么样?会议上讨论了什么事情?」 时至深夜,也真终于返回利条的宅邸。晄自房内飞奔而出上前迎接他,缠着他打听消息。拥有顺风耳的炜白虽然努力在会议期间听取重屋内的对话,但由于王城和这栋宅邸皆设有防护结界,无法听清楚内容。 「我又不可能出席会议,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但听说大王要全国王室、贵族诸候们带着小米、贝币及丝绸进宫,都只是为了大摆宴席。」 也真解开装束,难以置信地轻笑。 「怎么回事——?」 晄瞠大双眼。 「就是你听到的这样。会议不过是虚有其名,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举行酒宴。」 也真开始叙说,会议上大王决定攻打鬼方,于是枫牙挺身驳斥大王,演变成兄弟口角,但也马上就平息下来了,尔后就是不分昼夜无止无尽的宴会。 「我们这些同行的士兵也受邀参加酒宴,大吃大喝了一顿呢。那种山珍海味,恐怕这一辈子再也吃不到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晄过于震惊,半晌过后,怒气才逐渐涌上心头。 「虽然我只在远处瞥见一眼,但那个名为梓罗罗的妃子确实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也难怪殷王愿意为她遗臭万年了。真想在近距离下看看她。晄,你下次会议一定要出席,再介绍我跟梓罗罗认识吧!」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王城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晏仲大人和利条大人为什么会让大王为所欲为呢!」 「别对我发火啊。我才想问你呢。」 也真耸肩。 「喜欢美酒美人那倒无妨,但是让诸候见到人民饿死在路边,这种做法实在不太明智了,而且夏季南征冬天北征,这种蠢事连小孩子也不会做。我也不明白为何亲信官员和王弟们都不出面阻止。至于殷朝的宰相晏仲,从他以往就任将军时起,就是位令鬼方与土方闻风丧胆的骁勇武人。现在是因为上了年纪,脑袋昏花了吗?」 「大王以前并不是性格这般乖戾的人啊……」 汪李受到诅咒致使黄河泛滥时,阳甲认为汪李的存在太过危险,因此曾命令自己消灭汪李。尽管晄认为应该要同等重视妖魔的性命,但起码当时阳甲是以人民的安全为第一考量。 「可是,就算是因为生病,做这些事情还是令人难以饶恕。」 「生病?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听过这方面的传闻。」 「利条大人说大王得了心病。因为梓罗罗娘娘可以控制住大王的病情,他们才会任凭梓罗罗娘娘恣意妄为。」 「原来如此,得了心病的君王,再加上倾国美人吗?再这样下去,殷朝的未来实在堪忧。边境的诸候们经过今日一事后,想必会舍下殷王投靠邻近的大国吧。暴躁易怒的大王无谓地挑起战争,另一方面又为了讨好宠姬而大开宴席,最后恐怕会自取灭亡吧。」 也真不可置否地摇摇头,走出房间。 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后,臂环汪李与小腿护具炜白立即变作人形,躲于晄怀中的雏鸟也变身为鸾。 「我还是想见大王一面。」 晄开口。 「见到他之后,我要亲自确认。大王究竟在想些什么?关于殷朝的未来他有什么打算?我想当面和他好好谈谈。」 「就连晏仲和利条都束手无策,他也完全听不进枫牙的谏言吧?对于罹患心病的人,无论说再多也没用吧?」 汪李显得兴致缺缺。 「可是,我没办法就这样乖乖地回陕邑去。见到大王后,如果无法沟通,我会试着拜托晏仲大人与利条大人,请他们让大王静养或是退位。」 「凤说——做事别那么拖拖拉拉的,干脆绑架大王,把他关在某个地方里就好了。」 鸾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入夜后,身体是属于鸾的,但是鸾的所见所闻也能传达给凤。 「大王要是忽然不见了,王宫内铁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吧。最重要的是,能将大王关在哪里?我们家是绝对不可能的哦!」 晄可以想见莉由怒气冲冲的俏脸。 「由我向阳甲王施展幻术吧。」 鸾如此说道。 「我虽然无法治愈心病,但是能够催眠他,令他减轻税租,不可出兵。」 「对喔!还有这个方法呢!」 晄的双眼顿时亮起光芒。 「可是,我们有办法破解设于这栋宅邸的咒术,前往王城吗?」 妖魔皆无法任意进出这栋宅邸通往屋外的门窗。晄独自一人虽能出入,但汪李缠于手臂上时,他总觉得手臂上有被人拉扯的感觉,因此连带地晄也无法离开。 「我和炜白变回真面目破坏宅邸的话,就出得去。」 汪李提议,但也不能那么做。 「白天调查之际,我发现在艮的方位仅有一处地方咒术力量较为薄弱。如果挪开放在那个地方的咒具,就能解除防护的咒术。」 白指向东北角。 「利条大人还没回来,趁现在快行动吧!」 晄气势十足地起身。 「可是,王城里有狙击小晄性命的妖魔吧?」 汪李仍然显得忧心忡忡。 「届时就按照我们原订的计划,引诱那个妖魔离开王都就好了呀。」 「为了以防万一,别忘记带上舜交给你的面具。」 炜白一本正经地提醒。 「再这样下去,殷总有一天会灭亡。」 枫牙坐于被褥上,深深叹息。 「坦白说,连臣也吓了一大跳。举办那样奢侈的宴会,只会致使氏族与诸候不信任大王吧。」 累焰附和,手边叠着枫牙的衣物。 王城西堂的一间房里。酒宴终于宣告结束,宫内又恢复为原本的悄然无声。 枫牙在宴席上不断质问晏仲与利条,眼下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但晏仲只是一味自责自己督导不周,利条则是先行告辞前往灵庙,寻找能够治病的方法。 「为了不让氏族间对于王位的竞争浮上台面,他们才无法快刀斩乱麻,做出让大王退位的决定吧,最重要的,想必是晏仲大人和利条大人都还无法放弃大王吧。」 「他们长年侍奉在大王身边,这是理所当然。臣也一样,即使枫牙殿下被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像变了个人般憨傻痴呆,臣也绝对不会放弃您。」 累焰轻笑。「住口,我不敢想像自己变成那副德行。」枫牙则是沉下脸来。 「只是,如果我真的变成那样,届时无论我怎么哭喊你都不能心软,直接将我软禁吧。」 「臣谨遵吩咐。反之若是臣变成那样,也请您不必手下留情,直接给臣一刀吧。」 累焰说话时口气无比认真。 「我不会杀你。」 枫牙也相当严肃地答。 「那可就麻烦了。臣可是一点也不想让枫牙殿下看到自己那般丑陋的模样呢——对了,那就请舜少爷代劳吧。他肯定可以毫不迟疑地给臣一个痛快吧。」 累焰坦然微笑,但枫牙光想像他死时的画面,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三位王兄的心情,就是像我现在这样吗……」 ——我也知道举办这场宴会不是明智之举。但是,这也是因为大王生病的关系。我们不会真的让他远征鬼方。如今我们毫不出面反对大王,是希望他的病能够尽早痊愈。 自那之后,齐牙与聪牙不再和枫牙说半句话,但后来修牙曾悄悄靠至他身旁,对他如此解释。听说梓罗罗进入后宫之前,阳甲的病情更加严重,修牙收到消息时 ,都已做好阳甲随时会驾崩的觉悟。但倘若阳甲能够康复,办一场酒宴也无不可。 「我也希望大王能够复原,但是,不能为了讨好大王就牺牲人民啊。」 双方想法上的差异在今日的会议上正式明朗化,在三位王兄与自己之间划出了一条决定性的界线。 「齐牙殿下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王位的优先继承人即是二王兄齐牙。 「听说王族之间,亦有人提议让大王退位,但是齐牙王兄认为大王仍然健在,目前完全不想考虑即位一事,因此一口回绝了。」 齐牙与以往的阳甲十分相似,敏感纤细不爱战争。为人温和虽是好事,但或多或少有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枫牙正是对此感到焦虑不耐。 「假使修牙王兄是太子,他会在事态演变至此之前就登上王位吗……」 与上头的王兄们相比,修牙更加大胆骁勇且富有野心。也许也是因为年龄相近的关系,在王兄们当中,枫牙感觉与修牙最为亲近。然而,侧妃所生的自己若是主动挑起王位之争,有可能会发展成氏族间的争斗。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对了,你在王城内有感受到妖魔的气息吗?」 累焰趁着枫牙出席会议的期间,四处搜寻有关狙击晄性命的妖魔的消息。 「不,臣毫无所获——」 累焰摇了摇头。他隐约感觉到,阳甲的病似乎为妖魔所引起,但没有说出口。因为还不确定这件事是否与共工有关,另外他也不想再让枫牙操心。 「果然只是利条大人临时编出的藉口吗?」 「臣不清楚。但臣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打算等等进行卜卦。今晚枫牙殿下只身一人,也请务必小心。」 累焰语毕后走出房间。 枫牙一骨碌躺在床褥上,再度叹了口大气。 (该怎么向晄说明才好呢……) 他先前与晄约好,会代替他向大王谏言,结果在会议上,自己仅是刺激了阳甲发病,更加深了兄弟之间的鸿沟。假如晄知道了阳甲甚至带着宠姬出席会议,没讨论到多少正事就直接召开酒宴,搞不好会带着三头妖魔直接闯进王城里大闹吧。 (讨伐桀王的汤王,也曾经是炎招戈的使用者——) 冷不防地,宠爱末喜致使灭国的桀与阳甲的身影互相重叠,枫牙打了个寒噤。 (黄帝为何会认定晄是炎招戈的使用者呢?) 晄能够拿起任何人也提不起的炎招戈,是因为守护晄的黄河神只河伯在炎招戈上头注入了力量。但在这个前提之前,另外还有一项条件,那就是使用者必须符合黄帝的要求。 须得珍惜生命,为了拯救苍生而使用炎招戈—— 枫牙始终认为,黄帝的要求应当就是如此而已。但是,汤王逝世后已过了三百年,殷朝依然存在,当中虽也曾经历过荣枯盛衰,但从未出现过炎招戈的使用者。 他也未曾听说过,水妖之王、平圃神兽和崑仑神鸟会服从于人类。最后一次人妖大战,是在汤王的时代。 为何在现今这个时代,炎招戈的使用者非得现身不可? (难不成……) 我想太多了!枫牙轻轻甩头。 这时,他无预警地在门口附近感应到一股奇妙的气息,连忙抵住手肘撑起上半身。蜡烛的微小火光未能照耀到门口,气息的主人笼罩于深沉的黑暗之中。 「是谁在那里?」 枫牙迅速拉过置于枕边的长剑。 「看来我吵醒你了呢。」 黑暗中,传来了女子银钤般的轻笑声。 「这声音是——」 女子无声无息,彷佛滑行般走上前来。她静静拂开绣有金银丝线的衣裳下摆,在床褥旁并膝跪下。 摇曳的灯火照亮了那张慑人心神的美貌。 「梓罗罗——」 见到突如其来出现的大王宠姬,枫牙愕然地双眼圆睁。 「这种粗鄙危险的东西,还请你收起来。」 梓罗罗轻轻自枫牙手中拿起长剑,推至一旁。 「夜深了,娘娘找我何事?」 「当女子于夜半时分造访男人的房间时,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呢。」 梓罗罗咯咯轻笑,将缀于盘起黑发上的发簪一根根卸下,丰盈秀丽的长发随即滑落至肩头。 「你是大王的宠姬吧——」 枫牙才说到一半,梓罗罗便抬起纤纤玉指按住他的嘴唇。 「现在不要提起这件事嘛……」 闪烁着妖异光芒的大眼央求似地凝视枫牙。 接着梓罗罗的玉指由嘴唇滑至脸颊,再撩起枫牙的鬓发,沿着耳垂抚向他的颈项。 她往枫牙的面颊吐出炙热的气息。 「你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就不能来找你吗?」 梓罗罗在他耳畔低喃。衣襟当中飘散出诱人的香气,钻入枫牙的鼻腔。 「光是虏获了大王的心还不够吗?我既没有权力也没有财富能举办今日这样奢华的宴会,或是徵收全国的丝绸喔。」 「我并不想要那些东西。」 杏仁般的偌大双瞳带着妖艳的笑意。 「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只要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会帮你医治好大王的病。」 「大王的病?」 「在会议上,你也见到是我抑制住了大王的病情吧。我拥有治好大王的力量哦。」 枫牙的眼中闪过动摇。他希望阳甲能够痊愈,这份心情与三位王兄是一样的。 「我可以让大王变回原本那个温柔的阳甲陛下喔。你什么事都不必担心。所以,变成属于我的东西吧。」 梓罗罗妖魅闪烁的大眼攫住枫牙,朱唇中吐出甜蜜的气息。 枫牙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急遽发热,渐渐变得难以思考。 「你想要我怎么做……?」 自己的声音听来彷佛来自遥远的彼方。 「我要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无论利条大人和晏仲大人说什么,都别理会他们——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只要不违逆大王、齐牙殿下、聪牙殿下和修牙殿下,任凭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即可。」 「你是要我站在他们那一边……?」 「另外,也请你不要再与炎招戈的使用者扯上关系。」 这句话在枫牙的耳中深处迸裂开来。他拚命唤回逐渐流失的思考能力,好不容易才挣脱梓罗罗的束缚。 枫牙推开梓罗罗的肩膀。 「你讨厌我吗——?」 她错愕地瞠大美眸。 「如果你能治好大王的病,我可以依你所言,不去理会利条大人与晏仲大人,这阵子也会任凭王兄们为所欲为。但是,我的心不会给你。」 枫牙断然表示。 「为什么…………」 「因为我想待在炎招戈使用者的身边,我无法背叛他。」 梓罗罗满脸诧异地望着枫牙好一半晌后,最后静静垂下眼帘,轻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接下来你打算威胁我,不医治大王的病吗?」 「不。」 梓罗罗摇头。 「用威胁的手段让一个男人变成自己的东西,这种不光彩的事我办不到。因为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呀。至少我还明白,心是无法靠威胁取得的。」 梓罗罗捡起散落一地的发簪,缓缓起身。 「今天我就暂且告退吧。但是,我不会放弃。我想要你。直到你愿意亲口说出,你想待在梓罗罗的身边而不是那个炎招戈的使用者之前,我会不 断来找你。」 梓罗罗说完后,提起衣摆转过身子,如同来时一般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于黑暗之中。 直到她的气息远去,枫牙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瞧。 (那女人是从何得知炎招戈的存在?又为何讨厌炎招戈的使用者?) 汤王、桀王和末喜。这次则是晄、阳甲和梓罗罗——太相像了,抑或者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蒙上心头,枫牙握紧颤抖的拳头。 稍早之前—— 「咒具就放在这里头。」 小蛇汪李缠在晄的手臂上伸长颈子,指向放置于东北方角落房间的青铜壶。那只偌大的青铜壶高及腰际,口窄底宽。 「这个壶好大喔。连我们家里也没有这么大的青铜壶。」 晄略微挪开乖乖戴上的面具,探头看向内侧。但是壶底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晄整条手臂都没入壶里摸索,依然探不到底。 「真是糟糕……」 动作再不快点的话,利条就会回来了。 「其实用不着拿出咒具吧?」 小腿护具姿态的炜白开口。 「可是,不拿出咒具的话,就无法破解防护咒术吧?」 「结界一类的法术,最重要的就是咒具的摆设。」 炜白说完后变作人形,拥有惊人臂力的他,轻轻松松抬起十个大人也搬不动的巨大青铜壶,跨了几个大步后将青铜壶置于稍远的场所。 「结界解除了。」 雏鸟姿态的鸾自晄的怀里跳出,用小巧的翅膀打开房门。 「快走吧,搞不好利条会察觉到自己的防陵咒术被人破解了。」 炜白变回小腿护具,卷在晄的脚上。 晄将脑袋探出门口,确认四周没有人影后步出回廊。他轻轻蹬向地面,一口气往上跳起飞越围墙。这并不是晄的脚力,而是小腿护具炜白的力量。 「进得了王城吗?」 晄在月光下沿着内城墙疾速奔跑,仰头看向城墙。依炜白的力量,城墙这样的高度依然可以轻松翻跃,但是王城也布下了相同的防御结界。 「北堂东北方,通往祭祀场所的大门似乎可以通过。」 汪李凝神注视黑暗深处。祭祀时偶尔会恳请自然神只下凡,因此是故意放松那处结界的吧。 于内城东北角转弯后,晄停下脚步观察大门的情况。门前站有两名手上拿着长矛的武装士兵,应该是负责施展咒术的眉军士兵。 「我请他们开门吧。」 鸾说完飞出怀中,变作人形。他佯装信步闲晃,走向门前的士兵。 「一个小女孩?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鸾身上的衣物属于男装,但与黑夜的颜色相近,因此士兵仅见到他白皙的脸蛋,误以为他是名女孩。 「我奉主人之命来送东西——能请两位开个门吗?」 鸾轻抬眼瞥向两人。 「……好的,没问题。」 鸾的目光仅一瞬间与两名士兵对上,他们便中了鸾的幻术。接着士兵打开紧闭的大门,让晄等人通过。 「那个埋伏等我的妖魔在吗?」 晄立定于祭祀用的广场,张望城内的模样。四周悄然无声,感觉上没有任何事物躲于其中。 「不,目前我还感受不到妖魔的气息。」 炜白迅速探索气息。 「但还是不能松懈大意。对方若是擅长变作人类,气味也会与人类相近。」 汪李出言提醒。因为以往他也曾以为炜白是人类,而且几乎从未怀疑过。 「大王呢?」 「大王在后宫。和条则在这附近的灵庙里。」 晄放轻脚步声,走在建筑物的阴暗处里不断往前进。途中好几次被卫兵捉住盘问时,皆由鸾施展幻术顺利过关。 王城内的各个大殿与连接大殿的堂涂也都布有防护咒术,有好几处地方他们怎么样也过不去,因此为了到达后宫,晄一行人非得绕一大段远路不可。 「听说王城的守备很森严,真的是密不通风呢。」 晄躲进后宫阶梯的阴影里,窥看四周。有一名看守卫兵正在隔壁大殿前方来回巡视。 「因为我是崑仑神鸟,炜白殿下亦是种兽,我们才能勉强走到这里,寻常妖魔可是连一步也踏不进王城。」 鸾的体力应该远比晄好,这时却气喘吁吁。为了在充满防护结界的宫里移动,想必消耗了不少力量。 「那汪李呢?」 化蛇是种人类非常畏惧的妖魔。 「毕竟他的力量足以撼动大地呀。」 鸾一说完,汪李就自负地挺起胸膛。 「也就是说,王城里的妖魔,拥有着足以与汪李相提并论的力量罗……」 这般强大的妖魔若是与汪李他们展开大战,王宫将会陷入一片混乱——恐怕还不仅于此。 「希望它不会发现到我们就好了。」 卫兵在大殿的转角转弯后,晄立即蹑手蹑脚,穿着布鞋就走上后宫的阶梯。他压低身子在回廊上奔跑,将背部贴在大王所在的房间窗户旁。 他悄悄地自窗子往室内窥看,只见薄纱帐后头点有一盏小灯,可以见到一道人影躺在床铺上。 「房间里只有大王一人。」 炜白小声说。 「那个名为梓罗罗的妃子呢?」 「附近没有任何疑似为那名女子的踪影。可能跑去其他大殿了吧。」 炜白竖耳倾听后,发现枫牙的房中有一名女子,但他既不清楚那人是否为梓罗罗,也认为这件事没必要告诉晄,所以没有提及。 「妃子居然会丢下大王离开后宫,到底是跑去哪里了呢?算了。这样或许正好。」 晄转过身,再次回到寝宫的门口。 他轻轻打开门后,「唔……」汪李小声沉吟。 「门口设有杜绝妖魔入侵的咒术。」 彷佛眼前有道墙壁般,鸾举起手心停在半空中。 「没问题的,这点程度我过得去。快走吧。」 在汪李的催促之下,晄起脚踏进房中。刹那间,一股恶寒袭向晄的四肢百骸。 这时,利条正在灵庙内施展咒术,试图驱除凭附在阳甲身上的东西。 忽然间,他察觉到布于宫内的结界出现了一小条裂缝,他停下施咒的动作,仔细严谨地感应气息。 「有人闯进了后宫……难道是!」 他脸色惨白,急忙离开灵庙奔向后宫。 几乎同一时刻,累焰正进行卜卦意图算出大王宠姬的来历,却在他方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共工气息,霍然抬头。 「晄少爷?」 拥有预知才能的他顿时心生一股如坐针毡的不安,便走出房间查探气息的来源。 (这是什么?跟瘴气很像,但是——) 屋内笼罩着一种冰冷的诡谲空气,但晄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寒冷。好比是发高烧时,浑身燥热却又不断冒起鸡皮疙瘩,冷汗直流。晄的手脚开始微微打颤。 「你怎么啦?」 汪李抬头看向晄。 「总觉得不太对劲。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房间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认为。但是,确实有某种东西存在着。晄瞪大双眼,紧盯着纱帐后头。 「没有其他东西啊,只有大王一人而已。」 炜白也开口。 「你没事吧?」 见到晄的表情,汪李担忧询问。 「我没事,走吧。」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总不能就此 撤退。 晄走向纱帐。袭向全身的冷颤更加猛烈,胃部如同着火般炙热。 「——是谁?」 躺在纱帐后头的人影冷不防起身。 这时,有什么东西在晄的体内动了一下。胃部彷佛遭人扭起,他顿觉反胃恶心,同时一股不明所以的兴奋感贯穿脑髓。他的双唇间不禁逸出细微的呻吟。 「小晄?」 汪李与炜白连声呼唤,晄却全然听不进耳里。 无预警的,晄涌起冲动想冲至阳甲身旁。那并非是自己的意志,而是一种源自于体内的强烈欲望。但另一方面,一股阻止那阵欲望的力量又覆住晄的全身。 两股力量折磨着晄的身心,他再也承受不住,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当场跪坐在地。 「小晄——!」 汪李与炜白纷纷变作人形圈住晄的身子。 鸾震惊地凝视着晄。鸾可以见到缠绕于晄身上的清浊并存光芒,平时两道光芒保持着一种平衡,彷若身体的一部分静静地包围着晄。但现在清光与浊光彻底划分开来,各自卷动着漩涡互相抵抗,想赶走对方。 「唔唔——」 纱帐后方阳甲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嗥声。 鸾一个箭步冲至晄跟前,将他护在身后。 阳甲大臂一挥掀起纱帐。 (那是——?) 鸾瞠目结舌。因为面容憔悴,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狰狞骇人光彩的阳甲体内,竟有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团块在蠢蠢欲动。 那个团块还未成熟,但已拥有意志与情感。它正欢喜地全身颤抖,想奔向晄——正确说来,是想奔向缠绕于晄身上的浊光。 鸾抬起他那双如同倒映着月亮,闇夜之湖般的眼眸,望进阳甲的眼底。他正向阳甲施展幻术,但法术却无法影响到对方体内的事物。 阳甲踏出步伐,动作如木偶般极不自然。栖宿于他体内的东西,正强迫他往前走。 晄与阳甲身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三位妖魔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阳甲与晄。 这时—— 「大王——!」 房门伴随着刺耳的声响赫然敞开,利条冲进屋内。 他挡在阳甲身前,伸出白皙的手心对准阳甲王。阳甲举起削瘦的手臂,挥向利条的侧腹,顿时利条往后飞退了近一丈远,扑倒于竹席上。见到阳甲出人意表的骇人臂力,汪李等人皆是不敢置信。 阳甲走至晄的身前,伸长手腕朝晄探去。 「不能让他们碰触到彼此!」 利条高喊,炜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绕至阳甲身后,固定住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嘎嘎嘎——」 阳甲激烈反抗,下颚颤动,发出诡异的低嗥声,但无论他的力量多大,都没有人类可以敌过炜白。 利条站起身,冲至阳甲面前咏唱咒语,并以掌心缓缓抚过阳甲的脸庞与胸口。然而往常那个团块总是随即就镇定下来,这回依然不停蠕动挣扎,散发出黑雾般的瘴气开始侵蚀阳甲的身体。 利条将所有咒力注入掌心,拍向意图侵噬阳甲的瘴气。尽管如此,团块仍是没有任何减弱的迹象。 (依我一人的力量,已经镇不住了吗……) 就在心中的惊愕转为绝望之际—— 「利条大人、晄少爷——!」 累焰赶至门口,见到屋内的景象后瞬间瞪大眼睛。他与鸾、利条一样,可以见到环绕着晄的光芒与在阳甲体内蠢动的团块。 「累焰,快来帮忙!光我一人抵挡不住!」 利条立即求援。 累焰奔至阳甲身旁,伸出掌心与利条一同安抚阳甲的身躯。栖息于阳甲体内的团块不再挣扎,开始逐渐缩小。 「趁现在带晄离开这里!动作快!」 利条厉喝。 汪李打横抱起晄,奔出大门。鸾也紧跟在后。 一走出后宫,晄立即感觉到身子变得轻盈不少。 「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晄喘着大气,以手背抹去额上的汗水。 「你没事了吗?」 汪李让晄站定于地面,忧心忡忡地审视他的小脸。 紧接着,炜白也自后宫走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的体内对抗……」 晄用依然还在发抖的手压住自己的心头。 「我看见晄身上河伯的加护与共工的气息在互相扭打缠斗。然后——」 鸾又道: 「有某种东西依附在阳甲王体内,共工的气息似乎不断被它吸引过去。」 晄等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有东西依附在大王的体内,这究竟是——」 「有某种东西,正栖宿于阳甲陛下的体内吧?」 累焰低头望着躺在床褥上,昏昏沉沉入睡的阳甲。多半是累坏了,阳甲的面色土灰,眼皮下的黑眼圈又加重不少。 利条只是一味担忧地注视阳甲,迟迟没有回答。 「下官听说,神只的气息,等同于是人类的血肉。缠绕于晄少爷身上的共工之气,会受到阳甲大王体内事物的吸引,难不成是——」 累焰眯起双眸,紧盯着凝聚于阳甲腹部一带的团块。方才伸出掌心镇压这个事物的时候,累焰感觉到它正疯狂渴求着肉体。关于这个东西的真面目,他心中已有眉目,但还是抱着祈求的心情,等候利条给予自己否定的答案。 「共工的核心——也就是祂的意志吧。」 终于,利条以充满苦涩的嗓音回答。 「果然吗……」 累焰咬住下唇。 「共工究竟是什么时候潜入了阳甲陛下的体内?」 拥有咒力的贞人经常随侍于阳甲身侧,亚职官员与眉军士兵亦守护着王城。即便是神,应该也无法如此轻易地凭附于大王身上。 「我不知道。大王第一次发病,是在章玄逃亡后不久的事。当时大王身在亳邑,也许是在那个时候也说不定。或者,是在十六年前共工与河伯打斗,险些灭亡之际——」 十六年前,即是章玄咒杀了前代南庚王。他召唤出了共工,企图暗杀王子,结果共工败给了河伯,共工的气息则钻入了晄与炅的体内。 「另一种可能性,便是共工的核心落入了章玄手中,于是他将核心藏入当时还是王太子的大王体内。」 「无论如何,章玄这十五年来一直封印住了共工的意志。为何事到如今才又解开封印,企图让共工复苏呢——」 「是因为炎招戈的使用者出现了吧?」 不晓得章玄是否单纯只是意图成为中原的霸主,抑或者他是那位与伏羲女娲为敌的神只的手下,听从共工的命令行事。但总之为了对抗炎招戈的使用者,章玄都需要共工的力量吧。利条如此分析。 「共工的意志若是与晄少爷身上的气息接触,共工就会苏醒吗?」 「恐怕是的——但是,依附于晄身上的灵气过少,大王体内的核心也还如同孩童般尚未成熟,纵使觉醒,能力也还远远不够。所以章玄才会想先谋取晄的性命,再让他身上的气转移至炅身上吧。」 「您是什么意思?」 「章玄在等待大王体内的共工成长茁壮。」 累焰哑然失声。意欲毁灭这座殷朝的神祗,此刻竟然亦是在殷王的体内慢慢壮大。 倘若阳甲不是君王,利条定会趁着现今共工的核心还未成长完全,连同阳甲消灭共工吧。但是身为一个对大王宣誓一辈子忠诚的大史令,根本做不出弑君这种惊世 骇俗的行为。 「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一旦世人知晓大王遭到共工附身,国家必会灭亡。」 利条神色沉痛地望着累焰。 「可是——」 「我一定会赶出共工。就算要牺牲我这条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总之就是这样,结果利条大人昨晚没有回来,不然我应该会被他狠狠训斥一顿吧。」 翌日早晨,枫牙与累焰造访利条的宅邸,晄如实说出了昨晚的经过。另外,晄以「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呢」为由,让也真出门游览王都。 「利条大人所说的共工手下的妖魔,该不会就是大王体内的那个东西吧?」 晄询问累焰。 「不。依利条大人所言,阳甲陛下似乎只是在遭受章玄背叛后,内心变得较为阴郁,因此凝结了瘴气罢了。那并不是妖魔。」 累焰轻笑摇头。 「原来如此啊。所以我身上的共工之气才会受到吸引吗——」 这个世界上存有阴阳两种气息,如同光与影般是截然相反的存在,但若没有其中一方,另一方也无法存在。通常阴阳两气都保持在一种平衡的状态,那股平衡也左右了世间万物的荣枯盛衰。 人的身体与心灵也受到了阴阳的平衡支配,一旦失衡偏向阴气,人的心情就会抑郁烦闷,也容易染上疾病。 水神共工是属阴的神只,也许是与阳甲凝结了阴气的心灵互相产生了共鸣吧。 「是吗……可是,厌觉上是更加可怕的东西呢——连鸾的幻术也对它无效。」 凤环抱手臂偏过脑袋。 「利条大人等所有贞人,现今都在竭力寻找治愈阳甲陛下心病的方法。对于阳甲陛下不如以往的作风,想必各位心中多少都有不满,但请暂时多多体察。」 「至少我希望那位名为梓罗罗的妃子别那么奢侈浪费,并且多给大王一些有用的建议就好了……」 如此一来,纵使阳甲染上心病,人民也不至于受苦受难。 「昨晚枫牙与梓罗罗曾谈论过这件事情吧?」 白问向枫牙。 「咦咦~?那时候梓罗罗娘娘是在枫牙那里吗!」 晄、凤及汪李也一齐转头看向枫牙。平日总是冷静沉着的累焰也难得瞪大双眼,嘴巴一张一合。 「啊…那个……没错。」 枫牙局促不安地承认。 「我还在想,你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安静呢——原来不是因为参加酒宴玩得太累了啊?」 凤饶富深意地瞅着枫牙。「你什么意思?」枫牙立即扭头回瞪。 「她要我站在大王那一边,别去忤逆他。但又叫我远离晄,所以我就拒绝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汪李与凤朝枫牙投去无限怀疑的目光。 「是真的!我可是拚命挤出我所有的理性与毅力呢!」 枫牙恼怒反驳。 「我才不可能会与大王的宠姬有染!况且,梓罗罗早已知道晄就是炎招戈的使用者,才会叫我别和晄扯上关系。这件事未免也太可疑了吧!」 「嗯~也许吧。不过,这个藉口不晓得莉由会不会接受呐……」 凤佯装苦思冥想。 「拜托你们,千万别告诉莉由这件事……」 枫牙小声央求。 「必须要特别注意那个梓罗罗呢。听说她能够抑制住阳甲的病情,想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汪李脸色凝重地看向王城的方向。 累焰听着众人对话的同时,预见到枫牙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阴影。 (难道梓罗罗娘娘并非是人类,而是为了培育阳甲陛下体内的共工核心,潜入王城里的妖魔——) 倘若真是如此,共工手下妖魔的魔爪,也会伸向枫牙。 敌人若是人类,枫牙不可能会输;若是寻常妖魔,自己也会竭力对抗。但炎招戈使用者的敌人,是力量足以与伏羲女娲匹敌的神只。 无论枫牙的武艺多么高强,无论自己拥有多厉害的占术才能,毕竟也只是普通的人类。既未获得能够斩妖除魔的神圣之戈,也未有能够挺身对抗神明的妖魔保护他们。 晄正站在诸神的世界当中,已不是凡人能够踏入的领域。 (待在晄少爷身边,总有一天枫牙殿下恐将有性命危险……) 这阵难以笔墨形容的不安令累焰感到毛骨悚然。 「凡人怎么可能比得上神明的力量呢——」 炅冷笑道。 在险峻高山的环绕下,黄河浊流滚滚往前奔腾。当中屹立着两道巨岩,炅正站在其中的鬼石上头。 现在天还未黑,无数形似蝙蝠的妖魔在炅的头顶上方盘旋飞舞。是寓。 在炅的视线前方,是大小与自己不相上下的三尊青铜雕像。脚下的岩石受到浊流猛烈的冲刷,依然不动如山,但监视着度朔山妖魔鬼怪的两位神只和老虎雕像正不停微微颤动。来自异界的无形压力正推挤着青铜像,而雕像又不断抵抗。 炅伸出右手,将手心对准雕像。 他的手心前方凭空冒出细小水珠,接着不停旋转,水量逐渐增加。水涡增大至人类头颅的大小后,幻作一条盘踞起蛇身的透明水蛇。那条水蛇浑身散发出邪恶的气息,溅起水珠飞出炅的手心。 「啪!」一道强烈刺耳的声音响起,水蛇扑向青铜雕像,化作水花四散开来。刻划着神只模样的青铜像裂开碎缝,接着微微震动,随即化作无数的碎片散落于岩石上头。 噢噢噢噢——妖魔们欢喜的咆哮声传入炅的耳中。 「哼!」 炅瞥了一眼青铜碎片,再看向自己得到神力相助的手心。 于空中飞舞的寓群降落至炅的身旁将他团团包围住。不久寓群飞离鬼石,无声无息地飞向天空的彼方。 这时,舜待在陕邑城的某个房间当中,正清理维修着自家中带来的青铜铁、盾牌和刀剑。 晄不在的这段日子,他必定每天早晚前去察看鬼石上咒具的情形,白天则帮忙田里的工作。这 一日,他已前往三门峡巡视,确认没有异状后,刚刚才返回城里。 正当他擦拭着自己喜爱的狰狞人像盾牌时,脑海一隅冷不防传来了青铜像碎裂的声响。 「咒具出事了——」 舜竖起耳朵,发觉到鬼石上咒具所散发的法术气息已然消失。 (有人破坏了咒具吗……?) 要毁坏咒具用途的青铜器具,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对方想必是法力相当高强的人。 舜拿起擦亮的盾牌及长剑急忙冲出房间。他先奔至厨房,准备告知莉由自己要出门一趟, 却发现莉由拿着洗到一半的青菜,出神地凝视着北方。 「莉由?」 「不好了——那个红色的庞然大物从洞穴里跑出来了。很快就会到我们这里来了——」 莉由隔着墙壁紧盯向三门峡的方向,嗓音颤抖。 几乎同一时间—— 终南山山脚下,一群男子正出发前往挖掘铜矿,忽然注意到先前挖错的那滩泉水冒出了蒙胧的热气,纷纷上前细看。 在焉的提议下,他们利用长长的竹筒将泉水引至城里作为生活用水,因此泉水若是出现任何异常状况,就必须马上通知下城的人们才行。 「水是温的呐。」 一名男子采手进泉水中,满脸诧异。 「似乎也不是有东西污染了水源——既然水是温的,刚好也省了烧热水洗澡的时间,这也不错嘛?」 「可是……你们看 ,好像不太对劲。」 在男人们的注视之下,泉水底部逐渐冒出气泡,蒸气愈来愈浓厚。 眨眼间泉水已开始沸腾翻涌,大量的热水溢出洞穴外。 「哇哇——」 男子们连连后退,吓得丢下手中锄头斧头等挖掘道具,一溜烟跑回下城。 「黄河突然开始暴涨,北边的堤防快被冲垮了!」 焉正在城里照顾马匹时,于陕邑城北边进行版筑作业的男人们冲进来大声嚷嚷,不久之后,泉水沸腾的消息也随即传来。 伍 来自异界的神兽 数尾银色小蛇拍动着没有羽毛的翅膀,于王都的夜空中飞舞。它们的长度大小都几乎等同于一条人类的手臂,背部生有银白色鬃毛,额头上长着两道细长的尖角。 正是汪李的眷属们,晄等人都称呼它们为小化蛇。 一轮才刚升上夜空的圆月,照亮了小化蛇身上的银色鳞片,但如今王都当中无人有心抬头赏月,因此小化蛇们不担心有人会看见它们,笔直地飞向主人身边。 「枫牙,今天是最后一晚待在王都了喔。你不必回王宫里吗?」 枫牙正在书写寄予晏仲的竹简时,晄开口询问。枫牙今日一整天都忙着巡视王都,或是造访母亲氏族居住的宅邸,之后直接回到和条的官邸。 「虽然我也很想跟王兄们好好谈谈……」 枫牙有些窘迫地答。 「是吗……是因为昨晚那件事吧。你现在还不想见到梓罗罗娘娘吧。」 晄天真无邪地脱口而出。 「什么?你和大王的宠姬勾搭上了吗——?」 这时在房间角落小口晚酌的也真立即倾出上半身。 「算我拜托你们,反应不要这么夸张好吗?我们只是讲了几句话而已。」 枫牙摆出臭脸。 「大王的侧妃与年轻气盛的王弟,大半夜里会是谈什么事情啊?」 也真盯着枫牙上下打量。 「这个……我不能说。」 枫牙语塞。炎招戈的使用者等事情,难以对也真详细说明。 「太可疑了,我回去要告诉莉由。」 「不…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 枫牙忙不迭摇头时,忽然响起敲打窗户的声响。 「是我的眷属。」 晄左臂上的小蛇汪李低声说。 「咦?」 小化蛇竟然会不顾被人看见的危险前来,想必是出了大事。 (难道是三门峡出事了——?) 晄如今再也没有心思顾虑也真在场,急忙起身打开窗户。 见到冲进屋内于空中盘旋的小蛇,也真瞠大双眼,枫牙与累焰也吃了一惊,仰头看向在晄头上来回飞行的小化蛇们。 ——鬼门打开了!炅破坏了舜置于鬼石上的咒具。 小化蛇以普通人类听不见的话声说道。 「不会吧——」 晄愕然低语,「发生什么事了?」枫牙与累焰都坐起身子。 「鬼门打开了。我得赶回陕邑才行!」 晄正要冲出屋子时,「等一下!」也真扬声唤住他。 「为什么突然要回去?那些蛇妖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现在没有时间说明。你之后再和枫牙他们一起回陕邑吧。」 晄先搪塞带过。 「不,我也和你一起去!」 枫牙却霍然起身。「枫牙殿下!」累焰刷白了脸。 「别瞧不起人了!」 也真怒声咆哮。 「先是诅咒臂环和诅咒之戈,现在又是会飞的银蛇——你一直有某些秘密没告诉我们,连殷朝的大史令和亳邑王爷也都知道!却从来没告诉过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那双如野狼般的眼睛瞪视下,晄僵在原地。 「我是你的侍卫。一旦陕邑出事,我也必须知道,而且在你身边保护你也是我的职责。既然你要回陕邑,我也要一起回去!」 「…………我明白了。」 晄点头。他始终在想,总有一天他会在陕邑与章玄及炅展开大战,届时必须向焉和也真坦白说出一切才行。看来时机已经到了。 「汪李、炜白、鸾——」 回应晄的呼唤,臂环、小腿护具以及藏起的雏鸟皆一一变作人形。也真手中的觥「咚」一声掉落在地。 「保护小晄是你的职责?区区一介人类,口气倒是很大嘛——」 汪李显得不太高兴。 「没什么好嫉妒的吧。汪李依然是保护小晄的最强护卫啊。」 炜白笑着安抚汪李。 「不过凤说——最强的护卫是汪李,但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哦。」 鸾静静微笑。 「我们面对的敌人非常厉害狡猾。可以的话,实在不想连累到你。」 晄笔直地回望也真。 「一旦我发现打不赢,我会马上拔腿开溜的。」 也真已恢复冷静,但脸上的笑容仍是有些僵硬。 「真不敢相信,我们竟然要一路飞回去——」 也真攀住银色的鬃毛,低头俯瞰月光照耀的街道。 晄、也真、枫牙与累焰乘坐在变回原貌的汪李背上,飞于黄河的上空往西前进。炜白则变作小腿护具缠于晄脚上,鸾变回雏鸟缩在晄的怀里, 「在陆地上的话,炜白也可以跑这么快喔。」 晄向也真描述三头妖魔的真面目。 「不仅是中原,你甚至能成为这块大陆的霸主吧。」 也真毫不掩饰讶异地说。 至今晄从未思考过道件事,道回他忽然低喃:「这样或许也不错呢……」 「这样一来,就能够禁止那些王公贵族奢侈度日,再让殷朝、鬼方、九夷所有人和睦相处,将食物分送给所有人民,取消祭祀时献上活人供品这种规定上具希望可以打遥出这样的国家,让大家都能带着笑容快快乐乐地生活。」 「真是伟大的梦想啊。但是,所有人都能快乐生活的国家是不可能存在的。」 也真嗤笑。 「说得也是呢。如果无视于每个人的想法和心情,妄想成为大陆的霸者,很难避免战争的发生吧。我也不想靠着牺牲他人性命而当上帝王。」 晄语毕后,「喔~?」也真大感意外地应和。 「而且现在有人想杀了我,这回对方对三门峡下了诅咒,打算召唤出妖魔。」 根据小化蛇所言,目前度朔山的妖怪还未出现,但是黄河的水量已经暴涨。 至于自己身上缠有共工的气息,也是因为这股气息才会被敌人盯上一事,晄并没有提及。因为他不想再让也真担心,也不想将他卷进自己与炅之间,不知何时才会划下旬点的死斗当中。 「对手是咒术师吗——嗯,这也无可厚非。一个十五岁的小毛头若想驱使水妖之王、平圃神兽和崑仑山上的凤鸾,支配这个世界,一般人很难接受吧。」 「我已经十六岁了喔。」 小毛头——这句话刺痛了晄。截至目前为止,已有许多人对他如此说过。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个小毛头。尽管得到炎招戈,强大的妖魔们也站在自己这一边,自己依然只是个小孩子。 他已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站上能够在会议上向大王发表意见的地位,但只要试图使共工复活的人还阻挡在自己眼前,这个梦想就无法实现。 至今他从未主动向章玄及炅挑起战火,遇到攻击也只是一味防御。但如此一来,战争永远也不会结束,也无法拯救深陷于苦海的百姓。 (必须打倒他们两人才行——) 这日,晄第一次兴起了想与敌人一决高下的欲望。 同一时间舜正仰赖着月光,在崤山山顶上布置铁、剑、盾牌等咒具。眼下浊流的水位不断攀升,妖怪们的嘶吼甚至混在水声中自鬼门的方向传人舜的耳中。 「这点程度的咒具实在难以……」 舜边摆放自亳邑家中带来的铁及长剑,边咬住下唇。他将咒具所生的力量送往鬼石,但这样的方式起不了多大的防护作用。力量强大的妖魔,定能毫无窒碍地突破防护网入侵至这个世界。 但现在他没有时间 再做大型的咒具,即便完成,也没有方法能运至鬼石上。 (都怪我先前完全没料想到会有人破坏咒具……) 鬼石上散落着神像的无数碎片。连他自己也认为是相当值得表扬的杰作。他有自信无论是用大铁槌敲打,还是施加诅咒,依人为的力量都绝对破坏不了。 但是,实际上那两位神只与猛虎的雕像全都碎落一地,甚至拼凑不出原貌。 (是那名少年动手破坏的吗?) 除了逐渐获得共工力量的炅之外,他想不到其他还有谁能够破坏这些咒具。 「小晄……」 一旦妖怪出现,届时势必需要服从晄的三位妖魔的力量。但是,同时也会令晄身陷险境。在焦虑与不安的折磨下,舜继续布阵。 「再多运一些土来!另外再伐木堆起树干。动作快!」 同时,焉与男人们正在三门峡的东方修复即将崩毁的堤防。尽管范围不大,但堤防有多处地方都出现战裂,河水开始溢出。河水灌入下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现在又没狂风暴雨,为什么河水会暴涨呢——」 焉沉着脸看向水位持续攀升的黄河,这是—— 「老大!你快看——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原为手下的一名男子指向东方天际。 仰头望去,只见一个身体细长的庞然大物正拍动着偌大的羽翼,往这里疾速飞来。而且在月光的照耀下,浑身散发出银色的光芒。 「有翼的蛇——是化蛇吗!难不成这次的洪水是它引起的——」 焉脸色惨白。传说中化蛇一现身就会引发洪水。 去年焉等人曾听说过化蛇出现于亳邑,但如今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妖魔,全都骇然地浑身发抖,紧紧盯着化蛇无法移开目光。 那头妖魔转向他们开始下降。「哇啊~!」男人们不禁发出凄厉惨叫。 「骗人的吧——」 察觉到化蛇背上竟坐着晄与也真等人时,焉震惊得连恐惧都抛在脑后。 拥有金黄色眼珠和两条利角的庞大头颅滑行般掠过他们面前,接着覆满银鳞的巨大身躯停在焉一行人前方。 「焉!」 坐于化蛇背上的晄、也真、亳邑王爷和其亲信一跃而下落至堤防。 焉半张着嘴,双眼张大至极限,望着他们的领主。身后大半男子都已吓得瘫坐在地,但焉毫无所觉。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因为我接到鬼门已开的通知——」 「晄晄…晄……我该不会正在房间里睡觉做梦吧?」 「不是啦,这是真的。这头化蛇就是我戴在手臂上的诅咒臂环真面目。」 晄一说完,汪李便变作人形。 「我先声明喔,去年袭击耿邑和瞰邑的洪水,还有现在黄河暴涨,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无法不降雨就引发洪灾。」 那对金黄色的眼珠睥睨看向焉一行人。然而焉等人太过惊讶,同时又被汪李足以与神明媲美的美貌夺去注意力,无法马上听懂他到底说了什么。 「小晄,我打算即刻前往崑仑山借取息壤。炜白能借我一用吗?」 一只雏鸟自怀中探出头来,接着变作让人联想到月娘化身的美少女。 「息壤?」 「是一种能够无限制造出土壤的妖怪。以往夏禹也曾用它阻挡过洪水。」 由小腿护具变成的肌肤黝黑健壮青年,回答了晄的疑惑。 「还有这种妖怪啊。那麻烦你们立刻启程吧。」 晄点头后,战士立即变为栗色马匹,载着美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高速奔向西方。 「炜炜炜炜白——?」 焉哑然失声,望着晄爱马的背影。 「对不起喔,我一直骗了你们。那个外表像是女孩子的妖魔,其实就是凤,不过现在是鸾啦——之后我会再向你们详细说明。我现在要赶去三门峡,麻烦焉你们带领城里的大家前往高处避难!」 晄丢下这些话后,与汪李一同拔腿狂奔。枫牙与累焰也跟在他身后,留在原地的焉一行人皆愕然呆站在原地。 「那么,该怎么办呢?」 也真转向焉,察看他的反应。 「什么怎么办……?」 焉依然怔忡地望着晄等人奔进的黑暗深处。 「那家伙养着三头妖魔,却一直瞒着我们喔。另外,那家伙还与一个非常厉害的咒术师为敌,这回黄河会暴涨似乎也是对方引起的。你仍然承认他是你们的领主,今后打算继续跟随他吗?」 听见也真的问题,焉将视线转向也真。但是他注视着也真,好一半晌答不上话。 「…………晄少爷为什么不肯坦白告诉我呢?」 终于脱口而出的语句,却不是在回答对方的问题。 「因为不想连累到他人——至少他是对我这么说的。」 「那个臭小鬼——」 焉原先呆滞的表情如今充满愤怒,并逐渐膨胀爆发: 「事到如今说那什么话!可恶,竟敢瞧不起我——!」 见到焉无预警地开始连声痛骂,也真眨了眨眼。 「不想连累我们?不过是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头,口气这么狂妄!要是没有我的话,他根本没有办法统管这些将近百人的罪犯,让他们好好工作!」 「深有同感。」 也真无比认真地颔首同意。 「那家伙老是自不量力,既会为了即将被判死罪的盗贼求情,还会直接跑去找大王吵架,简直是笨得可以!要不是有我跟着他,陕邑的领民老早就流落街头了!真是气死我了!但是,在他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我会一直跟随着他!」 焉重新握好手中的锄头,转向茫然呆坐在地的男人们大吼: 「大伙儿,现在没时间目瞪口呆了!管他们是蛇是马还是小鸡!现在立刻回到下城,准备避难!」 焉举起锄头大声号令后,领着男人们冲下堤防。 「原来如此——我们的领主大人虽然是位一个人就什么也办不到的小鬼头,但拥有发掘人才的眼光,和驱使他人为自己做事的才能呢。」 也真不由得勾起微笑,惊觉到这点后,随即又转为苦笑。 朝阳升起。 晄与枫牙立于崤山山顶,视线投向正在鬼石上施展咒术的舜与累焰。 舜正在鼎中烹煮用以祭祀的肉类,再将熟肉置于簋上,又将卣中的酒倒于觥中泼向鬼石。新摆上的咒具,是舜趁着昨夜拜托汪李运送的。 累烙端坐于并排的供品前方,咏唱咒文。两人正一同举办祭祁,加强鬼石的防御结界。 「这样会有效吗……?」 晄不安低喃。自昨夜起两人便不眠不休地举行祭祀,但黄河的水位依旧持续上涨。汪李解释道,是异界的水自鬼门流进了黄河。 下游已有多处堤防崩垮,晄与汪李直到方才都还在修复毁损的堤防,但修好了一处又有另一处溃堤,众人实在是已束手无策。现在汪李仍继续动员所有的小化蛇补强堤防。下城的人民也已至终南山上避难,但水位再往上攀升的话,就会形成大规模的洪水,冲走民宅与农田。 (舜哥、累焰,拜托你们了,关上鬼门吧——) 晄满怀祈求地注视着施展咒术的两人。 不久马蹄声响起,载着凤的炜白出现于崤山的北面斜坡上。炜白轻轻松松地冲下几近垂直的险坡。 「炜白、凤——」 晄冲向炜白。 「让你们久等了。我终于向西王母娘娘要到息壤了。」 凤坐在烽白背上,向晄等人展示自己手心上 的土块。虽说是妖,却没有眼睛鼻子甚至嘴巴,看来就只是一般寻常的土。 「这么小的东西,可以挡住水流吗?」 枫牙也大感不可思议。 「它能够吸收水,无限地进行繁殖。不过它繁殖的速度很慢,不晓得能不能赶上暴涨的速度——」 「总之先试试看吧。枫牙,舜哥他们就拜托你了。」 晄跨坐至凤的身后,冲下狭窄的山路。 在三门峡下游的河岸边,小化蛇们正刨起河底的污泥往上堆成堤防。但是激烈的水流立即冲开了堆起的泥土。 河水当中,变作巨大化蛇姿态的汪李探出头来。 「异界的水量正在增加,看来是鬼门又打开了不少。再这样下去,下游的邑城全部会被淹在水中!」 「凤,快点!」 晄与凤自炜白身上飞快跃下,凤站在逐渐瓦解的堤防上,朝息壤命令道:「快沿着堤防繁殖吧!」便将息壤置于堤防边缘。 黄褐色的河水扑向息壤。 外表看来不过是个平凡土块的息壤开始抖动,接着逐渐膨胀,依凤的指令缓缓沿着河岸往两旁延伸。 「看来可以暂时抵挡一阵子,但是若不关上鬼门,河水迟早会满溢出来的。」 望着息壤的尖端渐渐增高增长,凤嗓音僵硬地道。 「不好了,听说累焰大人累倒了——」 日落之后不久,累焰就被扛进领民们避难的高地。 终南山山脚下的森林当中,建有几栋简陋的小木屋,在洪灾的危机解除之前,领民们皆暂住于此处。正巧前来避难所察看领民情形的晄听到消息后,立刻冲向安置累焰的小屋。 晄掀起代替房门垂挂于入口的布帘后,恰巧汪李正将累焰安顿至床铺上。累焰的脸色雪白,闭着双眼看来精疲力竭。枫牙也跟在一旁。 「我一直叫他休息,他就是不听——」 枫牙的话声中充满苦涩。 「他一直在进行祭祀吗!那舜哥呢?」 「还在鬼石上面。」 小化蛇前来告知累焰晕倒的消息后,汪李即刻赶往鬼石,本想将舜一同带回避难所,但舜坚持要继续施展咒术,请汪李先带累焰返回此处。 「得阻止他才行——」 咒术会急遽消耗术师的咒力还有体力。比起向神祈祷的累焰,舜操纵咒具时消耗的咒力虽然较少,但整整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地进行咒术还是太操劳了。 晄衡出小屋,跳上变化为马的炜白背上。汪李的背部也生出翅膀跟在后头。 藉着刚升起的月亮光芒,晄自崤山山顶望向三门峡,只见舜正在鬼石上,于觥中倒酒后再洒向鬼石。 「汪李,快带舜哥回来!」 汪李听从晄的指示,飞至鬼石不由分说地掳起舜。晄自炜白身上跃下,连忙伸手扶住一落地便不支瘫软的舜。 舜的面容憔悴不堪,仿佛化作了另一个人,凌乱的发丝贴附在满是汗水的额上。 「不管怎么做,鬼门就是无法关起……」 舜呼吸紊乱,竭力挤出话声说道。 晄腰际的炎招戈陡然发热,绽放出柔和的光芒。 「不可以出来……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这时莉由走在终南山的山路上往泉水前进。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走向泉水,只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不安驱使着,只身一人离开了避难所。 随着愈来愈接近泉水,心中的不安更是强烈。 有什么东西,已经到那里来了。既炙热,又火红,焦急地寻找着出口。 莉由仰首看向前方的斜坡后瞠大双眼。泉水所在的地方如今迸发出烈焰般的深红色光芒,喷出大量的浓密蒸气。她再往前走了几步路,但泉水散发的热气实在太过惊人,她无法再靠近半步。 泉水当中猛地喷溅出滚烫的热水,周围的土壤融入水中,一整片深红色的泥沼冒泡沸腾。一阵地鸣般的低沉声响起,脚边的地面剧烈晃动。 「不要过来!」 莉由厉声尖叫之际,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猛然撼动大地,同时泉水当中喷射出炙热的火焰。 「刚才的叫声是?」 这阵摇晃大地的轰隆声响,令晄倏地回头。 在终南山山脚一带,喷起了一道鲜红的火柱。 「……那个东西……是什么?」 在如同深渊般的黑暗中,某样物体像是遭到火柱推起般现出踪影,晄双眼圆睁。 带着耀眼火红色彩的那样生物,无论大小与形体都与汪李本来的面貌十分酷似。它的背部生有火焰形成的鬃毛,亦有着一对没有羽毛的翅膀,但与化蛇不同的是,它的胸口与腹部一带长有短健的四肢。手脚都是三根指头,前端有着锐利的弯曲尖爪。 「那是赤龙,看来是来自于度朔山。」 炜白望着那头持续往上飞窜的巨大妖魔说道。 赤龙张嘴咆哮。「轰!」一声像是暴风刮起般,它的口腔中吐出火焰。点点星火纷纷洒落至地表。 见到落至终南山山脚的星火转眼间蔓延为火海,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森林着火了! 「你们快点去灭火!否则避难所会惨遭火舌吞噬的!」 舜焦急大喊。 「舜哥呢?」 「我会留在这里。我必须保护好鬼石。」 晄十分担心舜的身子,但比起带他回恐有洪患的下城,或是有可能发生森林大火的避难所,待在崤山山顶也许比较安全。 「——我知道了。炜白,舜哥就托你照顾了。」 晄说完后,坐至变回原本样貌的汪李背上,疾速飞向终南山。 舜神情肃穆地目送弟弟离开后,转头看向变作人形的炜白。 「炜白,你能跳至鬼石那里吗?真不好意思,我希望你能尽快帮我把鬼石上的剑、铁和盾牌拿过来。」 「当然没问题。」 炜白明白舜想将咒具置于身侧的缘由。他利用神兽拥有的惊人脚力纵身一跃跳至鬼石,迅速捡起所有剑、铁和盾牌。返回舜身旁之前,炜白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耸立于对岸的中条山山顶。 拥有优越视力的烽白,霎时发现一名身穿玄端的高阶官员,正以老虎相中猎物般的双眼紧紧注视着鬼石。 「冷静一点!到处乱跑的话,反而有可能被火焰包围的!」 突如其来出现的红龙,再加上森林四处有火舌窜起,避难所的人民全都陷入恐慌当中。枫牙与焉在小屋之间疲于奔命,竭力镇住莽撞冲出的百姓。 「又有一条怪兽来了!这回是银色的!」 听见孩子们恐惧的大叫声,枫牙与领民一齐仰首看向天空。 白银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汪李在夜空中划空飞来。定睛一瞧,晄也坐在他的背上。 「别担心!那是跟随晄的化蛇,他会为人家灭火的。」 「他是好妖吗?」 听见孩子们的问题,枫牙踌躇一阵后,回答:「他是我们的同伴。」因为晄不喜欢别人因自己的好恶就决定善恶,当然他也是。 汪李张口吼出雷鸣般的咆哮。女人及孩子们皆捣住耳朵发出悲鸣。刹那间空中涌出乌云,斗大的雨珠落向森林。 大雨在转眼间扑灭了森林大火。顿时黑烟窜起,树木燃烧后的呛人臭气也飘散开来。 「晄哥哥好厉害——」 孩童们与周围的大人,皆目瞪口呆地出神注视着在天空中翱翔的巨大化蛇,与乘坐于其上的领主。 「火好像熄灭了。」 晄跨坐于汪李的蛇背上,俯瞰地面一圈后,目 光移向赤龙。赤龙上升至汪李召唤出的乌云前方,停于半空中,烈焰色的眼睛紧瞅住晄,全身迸发出杀气。 「你就是当今炎招戈的使用者喁?」 听见赤龙开口,晄十分震惊。至今毗曾与众多的妖魔交手,但包含汪李和炜白在内,所有妖都是受到了章玄的咒术操控,或是听从命令前来攻击晄。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凭自身意思想杀了炎招戈使用者的妖魔。 「你……为什么想杀了炎招戈的使用者呢……?」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还是不由得问出口。 「因为我们希望天界的统治权,能够交至共工大人的手中。向伏羲及女娲靠拢的炎招戈使用者,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敌人。」 赤龙的口气平淡冷静,丝毫未掺有愤怒或是怨恨等情感。 「无论如何都非打不可吗?」 晄不想与赤龙打斗。他不想让陕邑人民身陷险境,另外,也是因为他在眼前的赤龙身上感受不到一丝邪恶。 「小晄,面对这种对手,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打从一开始我们所属的阵营就不一样。若不抱着消灭对方的觉悟迎战,你会没命的。」 汪李紧盯着赤龙说道。 「上一任炎招戈的主人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呐。化蛇之王,当时你也是说了同檬的话斥责成汤。现在想来,那时的光景仿佛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赤龙嘴角扭曲,似乎在笑。 「喔?我也曾经服侍过那个名为成汤的男人吗?」 「我听说成汤死后,化蛇便自己与所有眷属一同投入异界,你在沉睡时把一切都忘了嘱?我可是为了与化蛇之王再度一较高下,才会回应呼嗅的呢。」 「那可真是抱歉呐。不过,既然我是在成汤死后才于异界陷入长眠,就表示先前你和我战斗时,是我赢了吧?」 汪李语气故作轻佻地问,挑衅对方。 「没错。但是,这回我不会再输了。」 赤龙答道,似乎并未动怒,消去了鬃毛上的火焰。 「炅来了。」 至今一直以雏鸟姿态藏在怀里的鸾露出头来,仰望天际。 「炅?」 随着鸾的视线望去,只见有一大群形似蝙蝠的妖魔密密麻麻地凝聚为一体飞来。是寓。 寓群停靠在赤龙背上,接着放下一名少年四散飞起。 「我实在太想亲手杀了你了。」 炅说道,嘴角带着因憎恨而扭曲的笑容。 「炅——」 晄握紧拳头。 (今天一定要做个了结——) 晄的心愿就是拯救殷朝人民,免受大王暴政之苦。为了这个心愿,首先他必须终结这场战争不可。 「表情不错嘛。你终于想跟我打了吗?」 炅开心地眯起双眼。 「太卑鄙了。你明知道我们不能杀了那名少年,还故意以他为盾牌吗?」 汪李金黄色的眼瞳中亮起怒火。 「隧你怎么说。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共工大人置新降临于世。」 赤龙说完后,用力挥起自己的羽翼往下拍动,一直线往晄疾速飞来。 那双红眼紧盯住晄,张开血盆大口。「轰!」一团热焰从它口中喷出。 汪李急忙向左转身,避开火焰。零星的火球散落开来,汪李立即降雨扑灭。赤龙又紧迫在汪李身后。 汪李发出怒吼,瞬时黑云当中窜起雷光,一道闪电贯穿赤龙的尾巴。赤龙的身子往上一跳,又马上稳住,朝他们吐出炙热无比的大火球。 「若能刖闪电攻击赤龙的头部,多少可以削弱它的力量,但如此一来炅也会丧命。」 汪李边说边闪躲火焰。 「我来斩断赤龙的翅膀吧——」 晄自鞘中拔出炎招戈。炎招戈也许是察觉到了应该讨伐的敌人,微微带着热意,散发出蒙胧的光芒。 「汪李,我们上吧!」 晄望着炅,话声僵硬地下令。 「终究打起来了呢……」 崤山山顶上,舜转头看向身后的天空。 乌云覆盖住了月亮,在无尽深渊般的黑暗之中,一条白银化蛇与一条红龙正激烈缠斗,白色雷电与火红的热焰交错飞舞。 (小晄,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舜再度转回正面,看向水势惊人的黄河。以鬼石为界,下游的水位已上升至骇人的高度。应该是自鬼门流出的异界之水吧。再这样下去,河水肯定会溢出土妖息壤于东边三门峡建起的土墙。 异界之水也带来了度朔山的妖怪。水中陆续出现了蠃鱼、骚鱼等鱼妖,以及土蝼、窫窳等食人的可怕妖怪,炜白与小化蛇们正与它们打斗。(注:蠃音同「裸」,窫窳音同「讶语」。) 想必是基于水克火的定理,以火焰为武器的赤龙才会避开黄河,自终南山的泉水处现身。 再不赶紧关上鬼门的话,下游的邑城将会惨遭淹没,所有度朔山的妖怪也会跑至人界来。但是他与累焰两人截至目前为止,已试过了各种咒术竭力关起鬼门,却全都没有效果。 (至少要护住鬼石——) 舜看向遥远对岸的中条山山顶。尽管看不见,但他知道章玄正在山顶上施法破坏鬼石。 舜以发软无力的手臂高举起盾牌,另一手握剑将剑尖对准鬼石。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剑尖迸射而出,注入鬼石。但章玄随即又重新施法削弱鬼石的力量。 难以匹敌——经过这一番交战,舜明白了自己与章玄实力上的差距。这道差距,并不是因为自己疲劳困顿,而是对方的法术远比自己高超。 (既然如此,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未使用咒具而施展诅咒时,无论是多么强大的诅咒,都有个绝无仅有的方法能够破解。 即是夺走下咒之人的性命。但一旦这么做,咒术若是反弹,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至今在道件事情上我还未曾翰过呢,) 舜将高举的剑尖,转向中条山山顶。 这时,炜白正在离三门峡稍远的下游河岸边,与大批人面马足的红牛,窫窳对峙。窫窳的形体与大小皆和牛只相似,但遍体通红,形似人类的脸庞因饥饿与破坏的欲望而狰狞扭曲。 「见到我们也不感到惊讶,看来你不是普通的人类吧。我们现在肚子可是饿扁了,珍惜你的小命的话,就快点让开!」 立于最前头的窫窳,眼神倨傲地瞪向炜白。 「我不能再让你们往前进。可以的话,我不想杀生,你们快点乖乖回度朔山吧。」 炜白摊开双手往前踏出一步。他已察觉到舜与章玄之间正展开殊死决斗,但他无法撇下这些食人妖怪不管前去支援舜。 「真让人火大。不是人也无所谓,我第一个就先吃了你!」 窫窳一同往前飞扑。 炜白抡起拳头挥向最先踏入攻击范围的那头窫窳脸部。若是寻常妖怪,老早就被一拳打晕了。但那头窫窳一派从容地接下炜白的拳头,再翘起前脚以马蹄踢向炜白的额头。炜白往后一仰,立即有另一头窫窳露出鳄鱼般的利爪咬来。 (再继续手下留情的话,小命会不保吧——) 炜白一把抓起咬住自己头颅的窫窳头发,将它拉开后用另一只手握住它的前脚,接着略一使力将它彻底撕裂。飞溅喷起的鲜血洒至炜白蓬松的黑发上,他再朝立即自左手边袭来的窫窳刺出拳头,直至手肘都没入了敌人的身体当中。 窫窳们微微瞠大双眼,但依旧毫不打算撤退。它们皆是经历过远古天界大战的强者,这点程度的攻击不至于使它们吓得浑身发抖。 炜白纵身跳起,与窫窳群拉开距离,同时他的身躯被一阵白雾包围。 接着自白雾当中出现于窫窳们眼前的,是一头拥有形似马匹的驱体和巨虎四肢,额头中央长有一根微微向后弯曲独角的神兽。瞳孔与尾巴呈深黑色,但独角与体毛皆是带有柔和光泽的珍珠色。 「原来是平圃的駮吗?」 出乎预料地与仇敌相逢,窫窳们一同不善地眯起眼睛。 「不过,就算你是駮,可别以为单打独斗就阻止得了我们!」 大群窫窳同时抬起马蹄蹬向地面。 「这就是土蝼吗——?」 见到大群四角羊妖忽然自黑暗中现身,枫牙皱起英眉。但对方并非是真的羊,证据即是它们拥有四根利角,和鳄鱼般的锐利獠牙。土蝼斜角形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数量逐渐增加,团团包围住避难所。 「土蝼?就是那种会吃人的妖怪吗?」 听见枫牙的低喃,一旁的焉倒抽口气。 「应该是闻到人类的气味,被吸引过来的吧。快以女人孩子为中心组成圆阵,召集能够战斗的人!」 枫牙的目光紧盯土蝼不放,朝焉下令后拔出长剑。 「快拿出弓箭与长剑!」 焉冲入小屋,手中拿着弓箭的也真与他错身而过,立于枫牙身侧。 「不想连累我们——吗?的确,被卷进这种妖怪大战里头,还真叫人吃不消呢。」 也真环顾四周的土蝼一圈后,仰头看向天空。上方两头白银化蛇与红龙正相互放出闪电和火焰,展开激烈的厮杀。 「你嘴上这么说,看来倒是很兴奋嘛?」 见到也真的唇角挂着笑容,枫牙说。 「我太不正经了吗?」 也真依旧带着笑意,一次搭上三枝箭矢拉起弓弦。 「也罢,总比吓得一溜烟逃跑来得好。」 枫牙亦握好长剑。一头土蝼将饥渴的目光定在枫牙身上,缓缓逼近。 接着土蝼往上跃起,同时枫牙跨步向前,闪过对方刺来的四根利角后,错身之际长剑一闪劈向敌人。脑袋分家的土蝼颈部喷出大量鲜血,倒落在先前大雨造成的水洼中。 「我已听说过你的英勇事迹,但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也真瞬间瞠目,但随即重新拉好弓弦。受到了同伴鲜血气味的刺激,其他土蝼一同发动攻势。身后响起男人们细微的惨叫声。 也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连射出三根箭矢,见到三根箭矢皆没入其他土蝼的眉心时,枫牙目瞪口呆。这等身手实在足以与累焰匹敌。 (拥有这样高强本领的男子,为何至今从未在他处任官?) 枫牙忽然对也真的来历涌起疑惑,但现在这个时机不适合盘问。数头土蝼再度欺近,枫牙以长剑推开眼前土蝼的利角后,朝它的喉咙举剑刺去,再往横一划,顺着力道斩断左方土蝼的颈项。他扭过身,提起剑柄撞向右手边土蝼的头部时,忽然视线一隅瞥见累焰拉弓的身影。 「你在做什么!」 枫牙一剑砍断第四只土蝼的腹部后,冲向累焰。 「你必须多休息才行啊!」 「臣没事。面对数量这般庞大的土蝼,让并非眉军士兵的领民挺身战斗,实在太为难他们了。臣来布下防护结界,能请您暂时援护臣吗?」 累焰的脸上依旧残留着疲惫,他抓起四根箭矢,对箭头咏唱咒文。 「住手!你再继续使用咒力的话——」 枫牙试图取走箭矢,累焰却是继续朗颂。他咏唱完简短的咒文后,喘着大气将箭矢搭于弓箭上,双手却频频颤抖无法瞄准目标。 「给我吧,我来射。」 也真伸出大掌。 「要瞄准哪里?」 也真自累焰手中接过箭矢,搭于自己的弓上。 「以避难所的小屋为中心,射往艮、巽、坤、乾四个方位,相隔的距离皆要相等——」 累焰指定射箭的方位后,也真分毫不差地命中。 四柄箭矢形成的方形制造出了四道无形的墙壁,使土蝼无法再靠近。 「原来如此,结界是这么做的啊。」 也真环视那些愤恨注视着人类的土蝼们。 「都是多亏了也真大人的帮忙……」 累焰说话时,除了疲倦,神情当中更透出了一种浓厚的阴郁色彩。 (光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已经不足以保护枫牙殿下了。) 领悟到昨日的担忧已然成了现实,累焰紧咬下唇。 「光是一味逃跑,是打倒不了我的喔。」 炅喜形于色地勾起笑容,朝晄伸出掌心。手心上立即生出水球,再变作巨大的水蛇。水蛇自炅的手中冲出,彷佛是具有自我意思的生物般,透明的双眼注视着晄,以惊人的高速破空飞来。 晄握紧炎招戈,等待袭来的水蛇。水蛇张开大口,口中并排着难以想像是水构成的锐利獠牙。晄举起炎招戈往蛇头砍去。 锵! 敲中金属般的刺耳声响起后,水蛇「沙——」地崩解溃散,变作原先的水回到炅的手心。 (刚才那种金属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晄大为震撼。以往他以炎招戈挥砍水蛇时,感觉并不像现在这般坚硬。 (他变强了……) 竟然能让普通的水拥有硬度,这种法术非同小可。炅体内的共工正逐渐恢复力量,同时炅的咒力也跟着提升。 汪李急速上升,赤龙紧追在后。从它口中吐出的火焰紧扑向晄,汪李抬起羽翼隔绝烈火。化蛇的翅膀与鳞片一样,即便是灼热的火焰也无法烧伤。仅有炎招戈伤得了化蛇。 汪李冲进自身唤来的乌云中,隐藏于乌云中反转身子,再疾速往下俯冲。汪李在云层下方等候赤龙冲出,晄则架好炎招戈,打算一等赤龙从云中现身就斩断它的羽翼。但在他付诸行动的前一刻,忽然一条水蛇飞向晄,晄下意识地举高炎招戈抵挡,却承受不了水压被撞出汪李的背部。 晄飞进半空中,汪李立即旋转身子飞至晄下方接住他。 「可恶!」 晄用手背揩去额头上滴落的水珠,双眼望向正一边保持距离,一边缓缓于空中盘旋的赤龙。 「鸾,你能对赤龙和炅施展幻术吗?让他们睡着,再趁机送赤龙回去度朔山?」 「这一点嘛——」 回答的人却是凤。 「因为赤龙是彻底属阳的妖魔,所以现在明明是晚上,我却硬生生地被迫出现。而且目前的状态莫名不佳,无法使出幻术。」 凤又猜,也许对方是害怕中了鸾的幻术,才会召唤出赤龙。 「共工分明是属阴的神明耶——」 附着于晄及炅身上的共工乃是水神,能散发出强大的阴气。炅能够操纵水,也是源自共工的力量。 「所以他才能坐在赤龙的背上吧?若是普通人类,老早就烤焦了。」 「若我能唤来豪雨消灭赤龙的火焰,让周遭充满阴气就好了,但是——」 如此一来,陕邑将会化为一座水城。若能将地点转移至北方沙漠,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但炅铁定会以陕邑领民为人质,不让晄这么做吧。 「怎么啦?厌倦躲猫猫了吗?」 炅出言挖苦迟迟不敢进攻的晄等人。 「那么,差不多该结束这场决斗了吧。」 他眯起邪恶的眼眸,将手心转向持续喷发出火焰的终南山泉水,念诵咒语。 随即泉水中接连吐出了九团火球。 见到火焰当中出现了三足鸟儿后,凤呻吟: 「啧,是金乌吗!」 「金乌?」 「就是太阳的化身。很久很久以前,其实有十个太阳。」 有回十个太阳一同升起,大地险些焦黑干涸,幸亏一名唤作后羿的射箭高手射下了九个太阳。 「虽然现在它们的力量,比起曾当太阳的时候减弱了不少——」 金乌每拍振一次翅膀就会洒落星火,同时逐渐逼近。九只金乌在炅面前一字排开,形成半圆包围住晄。 「你的死期到了。」 炅笑得无比愉悦。 九只金乌一齐飞扑向晄,汪李以翅膀拍落金乌,一口气往上窜升。然而飞行的速度是金乌略胜一筹。 金乌们自左手边迅疾飞来,一股惊人的热风扑向脸颊,令晄的肌肤隐隐作痛。凤变作人形护住晄的身躯,汪李再次振翅拍下金乌。 「很有趣吗!」 凤仰头瞪向金乌。 「我们就来看看,与太阳有关的两种妖魔谁比较厉害吧!」 凤在汪李的背上傲然站立,两手手指轻轻弯起,彷佛正握着一把肉眼看不见的棍棒,接着两臂往旁一伸,他的手中顿时唤出烈日般闪亮耀眼的光枪。 「现在不是晚上吗——」 能够操控日光的凤,原本仅在白昼才能召唤光枪。 「好歹它们也是金乌嘛,就借用它们的阳气啦。汪李,麻烦你先别降雨!」 凤咧嘴灿笑。 金乌们自后头追来,凤锁定目标,振臂一挥朝金乌掷去光枪。 那股日光撞向古老太阳的化身,霎时碰撞出令人张不开眼的热气和光芒。 「呜哇!」 晄举起手臂遮住眼睛,挡下热气和强光。 他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后,只见当中有五只鸟儿正冒着黑烟,坠落至遥远下方的地面。 「好厉害……你打赢了太阳耶!」 「遗有四只。」 凤低喃,声音有些僵硬。 剩余四只金乌自下方飞来,与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凤再次于手中生出光枪,但光芒显得颇为微弱。因为金乌数量减少,他无法获得充足的阳气。 凤等到金乌们距离接近之后,才又掷出光枪。一阵小规模的光芒与热气爆炸开来后,又有三只金乌往下坠落。残余的最后一只金乌拍动翅膀飞往终南山,而非飞向晄。 「它打算烧了避难所!」 晄脸色刷地惨白。 凤试图在手心中唤出光枪,但是仅生成了一把光芒微弱的棍棒,马上就熄灭了。 「不行,阳气不足!」 但凤又因为赤龙散发出的阳气,无法与鸾交换。 「要保护避难所才行!汪李,快赶过去!」 汪李转身向下。他用着几乎与坠落没有两样的速度往下俯冲,一点一点地逼近正振翅下降的金乌。在金乌下方,可以见到四处逃窜的领民,还有引导众人避难的枫牙与焉。 避难所近在眼前,当双方就要触及地面之际,汪李赶上了金乌。汪李绕至下方挥动翅膀驱赶金乌。金乌被吹飞得老远,身子喷洒出点点星火,导致聚集于周遭的土蝼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一哄而散。 金乌的星火点燃了森林的草木,汪李又立即降雨扑灭火势。 这时两条水蛇自上空火速朝晄冲来。晄提起炎招戈砍向第一条蛇的脑袋,又弯下身子避开第二条水蛇。他旋转刀身打算劈向敌人腹部时,却已晚了一步。 (糟了——) 水蛇躲过了炎招戈的攻击,猛烈撞向避难所的小屋。于是偌大的水花溅起,木头圆柱碎裂倒地。 避难所里的人们吓得惊慌失措,悲鸣与怒吼声接连响起。 「你不是设下了防护的结界吗!」 也真张口咆哮,不断避开落下的水花和圆木碎片。 「我想应该是方才金乌的火焰,烧毁了施有咒语的箭矢吧。」 累焰再次拿起箭矢朗诵咒文,打算重新布下防御结界。 「——真是难对付啊。」 也真自累焰手中接过箭矢后,冲至小屋外头。发现到乾方的箭矢烧毁后,他搭上新的箭矢火速拉弓。 这时一头土蝼自后方跳向也真。也真察觉到杀气后急忙回头,侧过身子躲开了土蝼的獠牙,但利角的角尖仍划伤了也真的肩头。 「也真!」 见状,晄自汪李背上纵身跳下。 土蝼低头将利角瞄准倒地的也真时,晄往地面一蹬,飞身挥起炎招戈砍向土蝼的颈子。食人妖怪一接触到神圣的炎招戈后,立即化作黑色粉尘灰飞烟灭。 「你没事吧?」 晄搀扶也真起身后,将他护在身后。前方的黑暗当中又窜出一条水蛇,高速朝晄扑来。也真的眼中掠过一抹轻微的惧意。 水蛇以等同于飞箭的速度袭来,但见到晄刀起刀落精准地砍落蛇头后,也真瞠目结舌。 「不好意思让你遇到这种危险。」 晄自也真手中拿起施有咒术的箭矢后,「扎在那里就可以了吧?」便奔向那根已烧得焦黑的箭矢。晄跃上在他身前降落的汪李,直接压向原先那根已半化为木岸的箭矢,扎入新的箭矢后,再升至夜空飞向于森林上空盘旋的金乌。 (这就是当今的炎招戈使用者……) 也真按住受伤的肩头,瞪大着眼,目不转睛地注视晄的身影。 「你办不到的,会被烧死的喔!」 凤连声反对。 金乌已自前方紧迫逼来。 「没问题的。我身上附有水神共工的气息,虽然数量不如炅那么多,可是相对地,我还拥有黄河神只河伯的加护啊。汪李也是水妖——所谓水克火嘛。」 晄重新握紧炎招戈。 「汪李,在双方距离接近之前,先用闪电攻击金乌吧。」 「遵命。」 汪李扬起羽翼猛力一挥,主动飞向金乌。 热风迎面扑向晄的脸颊,刺眼的光芒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 在金乌与晄互相交错的前一秒,「磅!」一道撕裂大气般的轰隆声响起,同时巨大的落雷贯穿金乌的身躯,缠绕于金乌身上的火焰瞬间减弱。 (就是现在——!) 晄高举起炎招戈往金乌的羽翼劈去,汪李并降下倾盆的冷雨。 伴随着「咚!」的炸裂声,金乌全身窜起烈焰。自烈焰当中脱落的翅膀依然燃烧着火焰,飘落至半空中。 汪李未减缓速度,躲过炙热的火焰后,继续降雨冷却晄身上的温度并消灭火势。接着他转身再度飞回金乌方才所在的地点时,只见地面上圆形的烧焦痕迹当中,有个冒着黑烟的乌鸦尸骸。 「成功了——」 晄气喘吁吁,拭去额上的水珠。 「不过是只曾被射下的乌鸦,怎么可能赢得我了呢。」 汪李得意地哼了声。 就在放下心来的那一瞬间,一条水蛇猛烈撞上晄的右手腕。炎招戈飞出晄的手中,掉至地面。 「什么……!」 晄奋力转身。 载着炅的赤龙正以骇人的高速朝他俯冲飞来。炅带着欢愉的笑容,放出手心中的水蛇。汪李急忙窜升,但赶不及对方下降的速度。 「小晄!」 凤扑上前护住晄的身躯,但足以震碎青铜器的水蛇,连同凤一起将晄撞飞出汪李的背部。 晄飞进半空中翻了个跟斗后,只见赤龙朝他张开血盆大口。 莉由撩起裙摆,冲下终南山。 乌云埋没了月亮的脸孔,四周笼罩在墨水般的夜色当中,但偶尔汪李唤来的雷电和赤龙吐出 的火焰,为她照亮了漆黑的山路。莉由倚靠着闪烁不定的亮光,不断奔向避难所。 「呀啊!」 忽然脚下绊到了障碍物,莉由扑倒在泥水当中。膝盖受到一股猛烈的撞击后,裙上立即渗出血丝,但她无暇去管。她用手背擦去溅至脸上的污泥,再次起身拔腿狂奔。 (小晄……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赤龙还待在异界通道的时候,她隐约能感觉到它心中怀有的杀气。所以她才会爬上终南山,打算等赤龙自泉水当中现身时上前阻止它。 她不过是个毫无咒力的普通人类,想阻止赤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就是无法什么都不做,静静等待赤龙出现。 赤龙冲出泉水时,她明确地感受到,它是为了杀晄才来到人界的。同时也领悟到,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他们根本毫无胜算—— 比起不安,心中的绝望更是强烈。明知自己什么也办不到,但就是无法放弃,因此直到现在莉由仍然追着赤龙,于山道上奔驰。 (你绝对不能死——) 莉由几乎连滚带爬地冲下山,低头看向避难区搭建的帐篷后,倒抽了口气。 晄与凤正一同遭到蛇形水柱撞飞,赤龙张口准备朝他们发射火焰。 「小晄!」 莉由厉声尖叫。 汪李试图挥起翅膀介入晄与赤龙之间,但动作看来显得十分迟缓。 ——炎招戈的使用者,去死吧! 赤龙心中的呢喃钻入莉由的耳中。 「不行——!」 莉由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呐喊声。她只是一心想着,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赤龙才行,这时—— 「啪!」 脑海中有道细微的脆裂声响起,忽然莉由的视界被一大片白光笼罩吞噬。 舜痛苦地脸庞扭曲,持续将青铜剑的剑尖指向对岸的中条山。 剑尖正发射出常人无法看见的光芒。 但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同样的光芒再次朝舜扑来。是诅咒的反弹。他举起盾牌挡下反弹, 踏稳受到冲击后踉呛蹒跚的脚步,再从剑尖射出光芒。 这回光芒没有再反弹回来。也许这阵攻击已成功令对方负伤,施加于鬼石上的诅咒又减弱了不少,但并非完全消失。 「……真是顽固呐。」 舜上气不接下气,隔着黑暗望向应该正站在中条山山顶上的章玄。 舜肩膀与倒腹的衣裳都被划开,新增的伤口皮开肉绽。沿着衣物滴落的鲜血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深红的血渍。 截至目前为止他已释放出近十次的诅咒。这种诅咒杀伤力极高,至今还没有人中咒后能够活到现在。但是章玄不仅未死,甚至三次中还有一次能弹回诅咒。 (再一次,就到达极限了吧……) 舜身上的咒力已所剩不多。部分原因是由于先前不眠不休地祭祀,但主要原因是他不断以全力施展法术,又因反弹回来的咒术而受伤,咒力亦连同鲜血一起流失。 舜颤抖着手拿起青铜剑,将剑尖瞄准章玄。他将剩余的所有咒力集中至长剑上,使出浑身的力量放出诅咒。随后膝盖一软,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 倘若这回诅咒再度反弹,他再也无能为力破解鬼石上的诅咒了。 (小晄……) 舜所能做的,也仅剩下祈求晄能平安无事。 冷不防地,鬼石上诅咒的气息消失了。 舜倚着青铜剑起身,低头看向三门峡。水势依然相当快速,但不再涌入异界的水。 鬼门关起了。 舜看向中条山的山顶,察觉到章玄的气息逐渐远去。 (并不是因为他死了吗……) 有可能是章玄主动解开了鬼石的诅咒。 这时,身后的终南山传来一道异样的气息,舜猛然回头。刹那间他有种错觉,终南山的山脚下彷佛窜起了一道白色闪光。 几乎同一时刻—— 变作原本样貌的炜白衔着寞窳的头颅,看向上游。三门峡的鬼石已恢复原来的力量了。 (结束了吗——) 想来是舜击退了章玄,中条山山顶上章玄的气息消失了。 炜白将窫窳的头颅丢进水位开始下降的黄河。这已是最后一头。河水当中聚集着数以百计来自度朔山的水妖,正狼吞虎咽地啃食至今他抛进河里的窫窳尸骸。见到又有窫窳头颅丢入水中,水妖们蜂拥而上。之后小化蛇们会收拾这些水妖吧。 这时他忽然感受到在终南山山脚一带,出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接着「啪!」一声,空间裂开的声响微微传入耳中。 「有某个人创造出了异界——?」 但是,除了神明之外,应当无人能够造出新的异界。 炜白轻点向地面,奔向那道气息所在的位置。 回过神时,赤龙已在莉由的眼前。它张着血盆大口,正要吐出火焰。 莉由不顾一切地挡在赤龙面前。 「不行!你不能杀小晄!」 赤龙阖上嘴巴,鲜红的双眼诧异地打量莉由。 「你是谁?」 「我…我是——」 莉由正要回答之际,吃惊地环顾四周。她的周遭一片雪白,天际与地面都是无止无尽的纯白色,自身似乎飘浮在半空中。另外,这个世界里不见其他人的踪影,只有赤龙与自己二人。 「这里是哪里?小晄呢?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脑子太过混乱,莉由完全理不清头绪。 「我才想问你道个问题。是你带我来道里的吧?」 「我不知道。对了,这件事姑且不提,求求你,请你别杀小晄——」 莉由双手在胸前紧握,再次向赤龙恳求。 「比起现在自身的处境,你更加担心炎招戈使用者的安危吗?」 赤龙轻叹口气。 「因为他是我重要的弟弟呀……自从爹和娘过世后,我一直代替娘亲照顾他。求求你,帮帮小晄吧……你愿意帮助他的话,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斗大的泪珠自莉由的眼眶中滚落。 「那么如果我说——用你的性命与晄交换呢?」 「没问题。」 莉由立即回答,赤龙瞠大眼睛。 「我不懂人类的情爱,但你不是不愿与晄生离死别吗?」 「不是的……」 莉由左右摇头。 「总有一天,那个孩子会离开我的身边。这件事我老早就做好觉悟了。只要他能活着,永远面带笑容,幸福快乐地过着日子就好了。届时无论我是死是活,我都无所谓。」 莉由眼眶湿润地注视赤龙。 赤龙亦紧盯着莉由好一段时间。那双如同熊熊烈火般的眼眸,逐渐变作将沉夕阳般,那种静谧又寂寥的色彩。 莉由不晓得它的眼底里究竟映照出了什么.但是,她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在赤龙心中一股寂寞的情感蔓延开来,但又渐渐沉淀,开始盈满安详的暖意。 「——好吧,我不杀你也不杀晄。反正若不答答应的请求,我也无法离开道里。」 终于,赤龙平静开口。 「谢谢你——」 莉由扑向赤龙巨大的龙颜。 下一秒,白色的世界啪啷一声崩裂瓦解。 晄与凤一同重重摔落在地。当他们赶紧起身摆出防御姿态时,晄竟发现莉由正站在赤龙的面前。 「莉姊!危险啊!」 晄一把抱起莉由的腰肢,将她带离赤龙跟前。 莉由连连眨眼,视线与晄对上后,倏地张手紧紧环抱住他: 「小晄!你真的平安无事!」 「你怎么啦?——你是什么时候,又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呀?」 「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赤龙,你怎么了?为何不杀了晄?」 炅也愕然地看着突然现身的莉由和赤龙。 「我已经缔结了契约,所以我无法杀晄。」 「契约——?」 晄与炅同时反问。 「别胡说八道了!你到底是何时和哪个人订了契约?」 炅的脸颊愤怒涨红。 「就在刚才,我和道名少女订下了契约。道名少女强行带我一同前往异界。不过在这边的世界里,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太荒谬了——」 炅正要怒声咆哮,马蹄声忽然响起,一头珍珠色的马匹立定于他们身前。变作人形的汪李也降落至炜白身旁,伸出指上的和爪。仅有炎招戈才能斩断的化蛇鳞片,现正变成了锐利的刀片。 炅的眼中掠过惊慌。尽管他的力量已比以往增强许多,但如今若无法驱使赤龙,要同时面对平圃神兽与水妖之王,根本毫无胜算。 凤站起身。 「换班啦!现在鸾可以出来了哦!」 赤龙平静下来后,阳气也减弱了不少,凤变身成了鸾的姿态。他将手心举至眉间,于手中凝聚光粒,唤出一颗散发着淡色光芒的圆球。鸾能操控月光,那颗圆球溢出的光芒能够制造幻觉。 鸾手中的圆月散发出光粒,彷佛随风轻轻流动的烟雾般,朝炅飞去。 「可恶——!」 炅气极地咂嘴,猛然自手心中放出数条水蛇。 炜白挥动带着美玉光泽的利角贯穿水蛇,汪李则大臂一挥以和爪斩断水蛇。为数众多的寓趁机飞落至赤龙上方,团团包住炅的身子。 「不准走!」 汪李变作化蛇,晄立即跃上他的背部。 就在汪李开始上升,打算追向起飞的寓群时—— 「有骑兵逼近。」 炜白竖起耳朵,转头看向森林深处——终南山的西麓。 「骑兵——?难道是鬼方吗!」 晄双眼圆睁。殷朝士兵并不骑马,而是使用战车。会骑于马背上的,皆是土方及鬼方等北方游牧民族.不过,位在大陆东北方的土方不大可能出现于陕邑。会是沿着黄河南下的鬼方吗? 「二十—不,共十九名骑兵,有一头是空马。」 炜白以他千里耳般的听力分辨出马蹄声。 「为什么会有骑兵……」 晄瞥向乌云散开的夜空,运着炅的寓群已逐渐远去。但是他不能不顾正在接近的不明骑兵队伍,前去追炅。 不久后,晄也听见了马蹄声。 枫牙、累焰及焉皆走出避难小屋,凝神注视着森林深处。 黑暗中骑兵的轮廓浮现而出。尽管奔跑于树丛茂密的林木之间,飞快逼近的速度却与驰骋于原野上时没有两样。 在月光之下,骑兵现出踪影。他们穿着短身的皮革甲胄,并未戴有头盔,亦未拉着缰绳,直接骑于马上搭弦拉弓。见状,晄简直不敢置信。 骑兵来到避难所的西边,与晄一行人保持大段距离后停下马匹。搭于弓上的箭矢不仅瞄准了晄,亦对准了枫牙等人。 「你们是谁!明知这里是殷朝领地陕邑,还胆敢前来夜袭吗!」 枫牙厉声怒喝。 「我等是鬼方涛慎单于的近侍,仅是前来恭迎呼衍也真大将军,并不打算挑起战事。」 位于最前头的骑兵以不甚流利的中原语答道,晄满心疑惑。 「……他刚刚是不是讲了也真啊?」 和、三位妖魔、枫牙与累焰,以及焉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按着受伤肩头,身子靠在避难小屋即将倒塌的外墙上的也真。 「将军,您受伤了——」 循着晄等人的视线,骑兵们看见也真后一阵哗然。 「将军是谁啊……?」 晄的脑袋变作一片空白,丝毫无法思考,只是坐在汪李的背上凝视也真。 也真以鬼方话向骑兵答了几句话后,开始走向他们。 「也真!」 晄立即自汪李背上一跃而下,冲向也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揪住也真的衣摆猛力拉扯。 「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是镇守鬼方西边黄河上游的将军。」 对方嘴角挂着冷笑回答。 「…………骗人……」 晄不再拉扯也真的衣摆,双眼睁得老大,紧紧瞅着也真。 「我没有骗人。鬼方若要攻打殷朝,首要之务就是得攻陷陕邑。我听说陕邑的领主是炎招戈的使用者,为了亲眼见识他的威力,我才会远从鬼方来到这里。」 当初他也是故意卷入斗殴当中,再稍微贿赂官员,请对方判处自己流刑。 「怎么会……可是,鸾使用幻术询问你身分来历的时候,明明……」 「我曾被施过幻术啊?既然你没有怀疑我,就表示我应该没有泄露半句吧。我早已预料到或许会有人以占术调查我的来历,所以来这里之前,已请人在我身上施了法术。」 也真的视线投向累焰。累焰占术才能的盛名,也已远播至遥远的鬼方。 「这里的生活真的很有趣,我也顺利参观了一趟王都,也多亏了你才能有幸见到殷王的尊颜——本来我想再待一阵子的,但想必是部下们看到了会在天空飞翔的化蛇和赤龙,再也等不下去了吧。」 也真瞟向骑兵。 「为了查探殷朝的情形……从一开始所有一切……都是骗人的罗……?」 晄的脑海里,闪过也真从暴走的山猪嘴下救了莉由,以及他教导步兵如何使矛的身影。 「也不尽然。不知怎么搞的,到了后来,我真的觉得自己成了你的侍卫,当你想将我撇在王都的时候,我是真的很火大。」 ——我是你的侍卫。一旦陕邑出事,我也必须知道,而且在你身边保护你也是我的职责。 回想起当时他是打从心底如此认为,也真不禁自嘲: 「说实在的,我还曾经想过就这样倒戈,投靠于你呢。」 他轻声笑道,骑兵们皆倒抽口气瞪大双眼。 「但是,我也不能那么做。如同你希望让陕邑的居民拥有富裕的生活,我也想让那些在干燥沙漠里与山羊不断流浪的人民,获得物产丰饶的土地。」 也真拉开晄捉住自己衣摆的小手。 「后会有期了。」 语毕,他转身迈出步伐。 「也真——」 晄往前踏了一步,但骑兵们立即将带有露骨杀意的箭矢转向晄。 也真跨上骑兵队伍带来的那头无主空马。 「下次见面时,我们不是伙伴就是敌人。在那之前,你要将这座陕邑建造成一个我难以攻下的坚固邑城啊。」 他脸上挂着浅笑,以强悍与狡猾兼备,野狼般的双眼注视着晄。 「我不会打仗的!」 晄握紧拳头。 「我绝对不会让陕邑沦为战场!所以,我也不会和也真战斗!」 晄紧咬牙根,狠狠瞪向也真。但也真一派从容地无视晄的瞪视。 「若我攻陷陕邑,莉由就由我接收了。」 也真瞥向小屋阴影当中,正悄悄窥看他们的莉由。 枫牙顿时错愕地涨红了脸,双眼圆睁,莉由则是明显摆出厌恶的表情。 也真愉快地哈哈大笑数声后,策马旋身离开。骑兵队伍跟在他的身后。 「放他走没有关系吗?」 汪李问向默默目送也真离开的晄。 「——如果现在这时候我捉了鬼方的大将军和大王的近侍,会引发战争的。」 晄话声颤抖地说。受到蒙骗一事让他非常不甘心,同时他也难过失去了也真。尽管也真外表看来是个桀傲不驯的男子,但心地不坏。面对拥有丰富知识与经历的也真,晄既憧憬,也相当依赖他。 (我绝不打仗——我要让殷变成一个能与其他国家和平共处的国度。) 晄握着发抖的拳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也真消失的森林尽头,直至再也听不见马蹄声。 陆 各自的决心 「赤龙睡着了吗?」 「不晓得,眼睛虽然闭着,但搞不好脑袋清醒哦。」 「没事的,它不是坏龙。它已经跟我约好会保护我们了呀。」 自东边山头升起的朝阳照来,赤龙的鳞片益发闪烁着艳红的色彩。晄、凤和莉由蹑手蹑脚地走上终南山,小心翼翼地靠近横躺于地的赤龙。 「就算放轻脚步声,它还是察觉得到我们吧。」 「它要是有意大肆破坏,老早就行动了吧?」 人形的汪李与炜白面带苦笑,毫不隐藏自身的气息。 也真离去之后,他们歼灭剩余的土蝼,又引领避难领民回到下城,待所有事情大致告一个段落后,晄、莉由与三位妖魔再次聚集于赤龙身旁。 舜与累焰则在陕邑城休息,枫牙在一旁照顾他们。 「不然戳戳看?」 凤在手中唤出光枪,用枪尖轻轻剃了一下赤龙的脸颊。 赤龙倏地掀开眼皮,火红双眼瞪向晄等人。「哇!」二人一妖吓得连忙后退。 「我先前就说过了,是道名少女带我进入了异界。」 当众人询问莉由做了何事后,赤龙如此回答。 「看来是莉由创造出了异界,又将赤龙拉进里头吧。」 终南山上闪过白光之际,炜白也感应到这股气息。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力量呢?我至今一直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呀。既不像小晄一样听得见妖魔的声音,也不像大哥一样拥有咒力——」 莉由环视一行人,当然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嗯,算了。既然这份力量可以帮助小晄,应该不是什么邪恶的力量吧。」 她莫可奈何地轻叹口气。 「赤龙为何会想与莉姊缔结契约呢?」 晄如此询问。 「道很难以言语说明。」 赤龙的眼神望向远方。 「也许是道名少女的心意,注入了我的心里吧。我顿时心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也许近似于所谓的爱情,以及悲伤。触碰到她的心灵时,我身上狂暴的赤龙之血不知为何忽然平静下来。接警我涌起一股冲动,认为非得实现道名少女的心愿不可。」 「结果,一样还是一头雾水嘛。」 凤夸张地大大叹气。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见晄询问,赤龙果决干脆地回答: 「以炎招戈消灭我吧。」 在场众人瞪大眼睛。 「我才不想这么做呢!倒不如说,我绝不会这么做!」 晄忙不迭摇头。 「与道名少女订下契约时,我就已做好了觉悟。一旦鬼门关闭,我也无法返回度朔山。但是,我也不想待在人界里被同伴指责我是叛徒,而且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回到同族身边。」 赤龙说。龙族概分为赤、青、白、黑、黄五个大种族,所有龙族都是站在伏羲与女娲这一方,仅有赤龙族中极为少数的赤龙希望是由共工统治世界。远古大战时它伤害了不少同族,因此龙族皆对它相当痛恨。 「怎么这样——只是因为没有栖身之所,就选择灭亡一途……对了,你能变化成其他东西吗?如果可以跟汪李他们一样,住在我们家的话——」 「我宣誓忠诚的对象乃是共工大人,并不打算跟随你。」 「我也不是要你跟随我……」 晄不禁说得激动,但又闭口不语。毕竟要窝藏一名并非是同伴的妖魔,实在太不自量力,最重要的,是赤龙的自尊心不会接受吧。 「你在泉底沉睡就好了吧?虽然有点窄,但泉水与鬼门之间还有一段空隙吧?」 汪李开口提议。泉底留有赤龙通过时造成的缺口,即便鬼门关起了,这段空隙仍然残留着。 「陷入沉睡后,就能遗忘一切。下回醒来的时候,也许你会重获新生喔。」 汪李引用自己的例子。 「那也不错。」 赤龙眯起眼睛,似乎在笑。 「那么,我走了。」 赤龙张起翅膀。 「咦?你要走了吗?」 晄大吃一惊,仰首看着赤龙在距离地面不远处开始缓慢移动。 「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好好跟你聊聊,并且问你这样厉害的龙为什么会跟随共工呢。」 晄说,随着赤龙一同在山路上前进。 「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选择服侍共工大人吗?」 火红双瞳兴致盎然地看向晄。 「我至今一直擅自认为,共工是个邪恶的神明。可是,我不喜欢光凭自己的好恶就决定善恶。所以当我听到你这样正义凛然的龙希望由共工统治世界时,我才惊觉到,其实我一点也不晓得共工究竟是怎样的一位神明。」 「若是说了,你只会认识到我眼中所见的共工大人。更何况,也是一言难尽。你倒不如自己亲眼去确认吧。」 再不尽早睡去的话,崑仑的凤皇与鸾鸟便会日夜混乱,因此赤龙不再多说半句。 洞中依然与先前相同积有清凉的泉水,但泉水周遭的土层已变作坚硬粗糙的岩石。赤龙现身时融化了邻近的土层,冷却凝固后就成了现在的景观。 「那么,再会罗。好好保重——不过对一个要开始陷入沉睡的人…不,是龙才对,讲这种话有些奇妙呢。这次真的很谢谢你。」 莉由伸手抚向赤龙的脸颊。 「有需要的话,尽管呼唤我。」 赤龙语毕后眯起眼睛,张开羽翼飞向高空。它在秋日晴朗的天空中转了个圈后缓缓下降,由头开始,身子逐渐没入泉水底部。赤龙身上带有的热度,使得泉水冒起了白烟。水面激荡出偌大的涟漪,待龙尾也消失无踪之后,不久泉水表面的波纹也逐渐趋于平静,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呢。」 莉由盯着水面,漫不经心地伸手拨弄泉水。 「哎呀,好温暖哦!」 「你叫莉由对吧,尽管在此沐浴无妨。」 泉水底部传来赤龙的话声。 「啥?」 晄一行人低头望向泉水,但底部一片漆黑,难以看出它说话时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一行人又将视线转向莉由,只见她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猛摇头。 「用不着烧热水,随时随地都能泡澡真是方便呢。」 舜一早便泡着热水澡,心情极佳。 「我帮你擦背吧。」 晄卷起衣服下摆,走进浴室。 「小晄也把衣服脱了,一起泡澡吧?」 舜循循善诱,笑容满面。 「我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嘛——两个人一起泡澡太挤了啦。」 晄苦笑,「真是可惜~」舜立即垮下笑脸。 「伤痕好像浅多了呢。」 晄边用毛巾擦拭舜的背部,边看向舜肩头与侧腹上的伤口。 「对吧,跟我说的一样。」 舜是最先察觉到,赤龙沉睡的泉水当中具有快速愈合伤口之疗效的人。 如同以往,他们仍旧利用竹筒将泉水引至城里,作为生活用水。泉水的温度又恰巧温热适中,因此陕邑城的澡堂也汲取了洞里的温泉。 舜先前与章玄斗法时受了重伤,原本诅咒造成的伤口都相当难以治愈,但自从他开始泡温泉之后,身上的伤口竟都渐渐愈合。 「炜白认为,是因为泉水里充满了阳气的关系。」 炜白说过,阳气具有祛除疲劳,使人心情愉快的益处,适度地汲取阳气,人的个性就会变得活泼开朗。 「不过 ,炜白本来只能吃下魔法鼎烹煮的食物,现在却能够直接饮下这个温泉呢。这点就跟阳气没有关系了吧?」 「也许是鬼石力量流失之际,神门也微微敞开,天界的气流了出来吧?如果炜白常常泡温泉或是喝温泉的水,身上的诅咒就能慢慢消失,那就太好了呢。」 舜温柔和煦地笑道。 「这下子得好好感谢赤龙呢。如果诅咒造成的创伤一直无法愈合,舜哥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了。」 「是啊……」 舜轻垂下眼睑,叹了口气。 「怎么啦?」 「不,只是觉得敌人真是太难对付了……」 舜回想起那些遭到破坏的咒具,以及鬼石上迟迟难以破解的诅咒。 (当时,我已经竭尽所能了。) 他已无法再做出比那些神像更强大的作品。这回虽然勉强度过难关,但假使下次同样的危机再度发生,他没有自信做得出可以抵挡敌人的咒具。 鬼门之所以关起,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章玄察觉到必须先行撤退,才会主动解除诅咒。他绝不是凭自己的实力关上了鬼门。 「都怪我连累了你呢。不过,如果不是有舜哥在山顶上与章玄对抗,这个世界也许早就灭亡了呢。我要代替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向你道谢。真的很谢谢你。」 「能听到小晄这么说,我顿时精神百倍呢。」 舜绽开笑颜: 「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了呢。必须赶紧做个防护咒具,以免小晄身上的共工之气又与河伯的庇护互相搏斗。」 舜又倒了些温泉,让全身浸泡在澡盆当中。 「嗯……先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听说,是大王体内凝聚的阴气与共工之气互相吸引吧?」 「累焰是这么解释的,可是,我现在回想起来,又总觉得不是那样——」 假如单纯只是阴气之间产生共鸣,为何同样属阴的河伯庇护光芒会出面制止呢? 「我和大王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袭向晄。 「换言之,只要不见到大王就好了。所以你不能再去王都了喔。」 「咦~?可是我本来还打算,总有一天要站上能够向大王发表意见的地位,届时再向大王谏言呢。」 「不行。幸亏这次你没有出席会议,但下次绝对会被某处的王公贵族看上,硬是召你作为男宠喔。」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有自信地断言啊?」 晄狐疑地看向舜。 「那还用说,因为小晄很可爱啊!」 舜斩钉截铁宣告,晄无力地垂下肩头,心想早知道就不问了。 (在我的地位足以向大王进言之前,必须和炅及章玄做个了断才行——) 凭附于炅身上的共工力量与日俱增,再不尽早了结,自己就会被杀,共工也会苏醒。不能再只是一味等待对方进攻了。 (我要找到他们——然后,一定要打赢他们。) 晄心中暗自做出了新的决定。 这时他忽然发现舜整个人几乎快没入澡盆当中,脸庞泡得通红。 「哇!舜哥,你泡到脑充血了吗?振作一点啊!」 晄慌忙将舜拉出澡盆。 这时,数十只白兔热闹地聚集于城内北堂,焉等人看见笑得合不拢嘴。 「它们是崑仑的白兔,是西王母娘娘派来的使者。千万不能把它们抓来吃了哦。」 见到焉等人火速拿出弓箭和网子,凤连忙出声提醒。 「西…西王母娘娘的使者……」 听见这番话,焉一行人吓得立即伏身跪拜:「真…真是失礼了——!」 「你们一大群兔子浩浩荡荡地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来回收息壤的。」「它们再继续繁殖下去的话,黄河会被填平吧!」「我们好心特地来一趟,应该稍微表示一下感谢之意吧!」 凤询问后,兔子们七嘴八舌地纷纷抢答。 「是是是,好啦,谢谢你们啊。」 凤随便地挥了挥手,像在叫它们赶快出发。 「这是什么态度啊!」「还不是因为西王母娘娘叫我们带些礼物过来!」「我们还顺路去平圃一趟,向英招大人要了到处皆能结穗的稻种要给你们呢!」 听到有平圃的米,凤的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哎呀哎呀,各位白兔大人,您们真是太辛苦了—那么,那些稻种呢?」 凤伸出双手,兔子们斜眼睨向他: 「受不了~这人真是肤浅哩。」「所以才会过了这么久都还是只小鸡啊。」「听说前阵子还因为赤龙的阳气,搞得他昼夜不分呢。」「而且还没办法一次干掉那些金乌哩。」 众兔开始滔滔不绝地冷嘲热讽。 「竟然这样大踩别人的痛处——!」 凤气得七窍生烟,一个纵身扑向兔子们。 「想打架吗!」 兔子们的耳朵整齐划一地对准凤。它们自耳朵施展法术,原为人形的凤便变回了雏鸟。尽管变得比兔子小巧玲珑多了,凤还是果敢地与兔子们展开大战。 「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我眼泪都流出来啦!」 汪李靠在回廊的柱子上,观赏正在互相拳打脚踢的兔子和小鸡。 「不过,平圃的稻种要是在这里撒了开来冒出稻米,那可就麻烦了。」 坐在汪李身旁的炜白站起身。平圃的稻种只要是有水之处,无论是竹席上还是人类的脑袋顶端,随地都能迅速冒芽结成稻穗。 「这回就先算是平手吧,你们认为呢?」 炜白单手揪起小鸡,再伸出另一掌制止兔子们。 双方气喘吁吁互相瞪视了好一阵子,最后兔子们丢出了一个小布袋,「咧~!」张嘴吐舌,随即奔向西方。 「可恶!」 凤维持着雏鸟的模样,依然任由炜白揪着,小脚乱踢。 「可以想像得到你在崑仑山生活时的情景呢。」 汪李轻笑。 「不好意思喔!反正我就是共用一体的不成气候小鸡啦!」 凤变回人形后,老大不高兴地用力坐下。 「不过是阴阳稍微失衡,我就无法使用法术,这样根本没办法保护小晄啊!得想想办法才行——」 凤咬住下唇。 经过这回的打斗后,炅知道了他的弱点,下次再战时,对方铁定会施法让他们两人无法使出凤皇鸾鸟的力量。届时,自己不过是只普通至极的小鸡。 「你别担心。就算不能施展法术,凤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功能,那就是贴在小晄的脸上当作面具。这回很可惜没能派上用场,但下次一定有机会。」 炜白正经严肃地道,凤怒声咆哮: 「这么说一点也没安慰到我——!」 「结果莉由的力量,到底是源自于什么呢?」 枫牙在浸泡过花梨的蜂蜜中加入热水搅散,递给累焰。 「因为占术也无法卜到莉由姑娘的行踪,所以必须先与舜少爷商量,让臣能占卜到莉由姑娘——」 累焰端坐于床铺上,接过散发着甘甜香气的汤碗。 「我并没有要你立即进行卜卦。现在先养好身子再说,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猜想。」 枫牙说。鬼门开放这种前所未闻的骇人事件发生之后,如今已过了十天有余,但累焰的身子迟迟没有康复,回到亳邑后,目前也还无法下床走动。 「关于这件事呢…或许是有神只忽然附在莉由姑娘身上,抑或者是天仙娘娘听见了她 的请求——」 「天仙娘娘——是那位能够实现凡人任何愿望的女神吗?总之无论如何,莉由都得到了非常了不起的力量呐。」 「有些愿望,无论怎么举办祭祀上天也不会理会,但有些心愿,即便不用祈祷也能上达天听吗?」 累焰逸出轻微的叹息。 「如果天仙娘娘愿意倾听我的心愿,那我会祈求大王早日康复,以及国泰民安吧……」 然后,再驱除晄身上的共工之气,觅得王子的下落,再粉碎炅与章玄的野心—— (愿望真是无穷无尽呐……) 枫牙扬起无力的笑容。 「枫牙殿下并不适合向神明许愿。」 见到枫牙难得地示弱,累焰开口。 「是吗?嗯,我也不想仰赖那些要求献上活祭品的神明啦——」 「祈祷一事就交给臣吧。枫牙殿下只要依自身的力量引领人民即可。」 「说得也是呢——」 他无法医治阳甲的病,但是至少他能说服其他王兄,整合各个氏族,加深与诸候之间的同盟情感。 另外,他也无法和赤龙那般强大的妖魔战斗,但是在政务方面上,他可以多多协助晄。 (青铜器打铁锈和种马吗?还有陕邑军队的编制——) 这时,枫牙赫然想起也真。 「那个男人——竟然欺骗深深信赖着他的晄,太不可饶恕了!」 听见枫牙突如其来低喃,累焰纳闷偏首。 「那个男人,指的是也真吗?」 「没错。他分明是鬼方的大将军,却佯装成罪犯潜入陕邑,甚至还出手调戏莉由——」 枫牙紧紧握拳。 「不过,这样也好吧?倘若也真确实只是个罪犯,继续待在陕邑,以侍卫的身分陪在晄少爷的身边保护他的话,会议那晚枫牙殿下与梓罗罗娘娘之间发生的事,肯定会传入莉由姑娘的耳中吧。」 累焰微微一笑。 「……这倒是没错——不对!我并没有做出任何愧对良心的事!只要好好说明的话,莉由会明白的…………应该吧……」 枫牙彻底慌了手脚。无论事实为何,面对极度厌恶男人的莉由,他哪有办法开口说明呢。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届时莉由会冷眼看他:「哎呀,真是不知廉耻。」后头的舜还会笑得一脸牲畜无害顺势扇风点火。 「累焰……我该怎么办才好?」 「也真说过当他攻下陕邑之际,就会将莉由姑娘占为己有。换言之,只要不点燃战火,或是不得不开战时,不要输给对方即可。」 「嗯。那么,总之我先派遣数名亳邑的望乘前往陕邑,一旦鬼方有攻来的迹象,就立即增派亳邑的援军过去。晄与人类打仗时,想必不会出动那三位妖魔吧。」 枫牙霍然起身,快足朝正堂走去。 目送着主子的背影,累焰不由得对自己的心胸狭窄自我解嘲: (这样就好了。枫牙殿下的敌人是人类——不须与神明对立。) 结束每晚的除秽咒术后,利条步出灵庙,发现晏仲正举着火把在外等候。 「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呢?」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问你,除秽工作进行得是否顺利——」 「……难呐。」 利条垂下眼帘缓缓摇头。 两人并肩走在堂涂上,走向如今已鲜少召开朝议的重屋。 「你消瘦了不少呢。」 晏仲说。在火把的照明下,可以见到利条脸上有着浓厚的憔悴之色。 「晏仲大人也是啊。」 晏仲无论到了多大岁数,总是身体硬朗威风凛凛,但经过这几个月之后,似乎瞬间衰老了好几岁。 「目前总算让大王打消前往鬼方远征的念头了。」 「那真是太好了。」 「是大王的王弟修牙殿下透过梓罗罗,说服了大王。」 「但说服修牙殿下的,则是晏仲大人吧?」 「居然不得不出面拜托他人,真是太难看了。」 晏仲撇下嘴角。 「可是,倘若人民能够因此获得安宁,现在也只能如此。」 「是啊——」 走上重屋的台阶后,只见梓罗罗正从另一头走来。不仅是宫女,甚至各有两名文官武官跟在她的身后。看来是正要从大室返回后宫吧。 梓罗罗不顾宰相与大史令就在前方,一直线地傲然走来。那对闪烁着妖媚流光的美艳大眼,丝毫未将两人放在眼底。 「唔……」 晏仲闷哼,最后还是让至一旁,利条也跟着后退。 梓罗罗看也不看晏仲两人一眼,直接通过两人面前。利条沉痛地看着晏仲猛烈颤抖的拳头。 「我一定会驱除附于大王身上的东西。」 待梓罗罗远去后,利条开口说道。 晏仲气愤地呼着大气,紧咬牙根,最后不发一语再次迈开步伐。 鬼方大王涛慎单于浑身散发着威严,盘腿坐在铺有山羊皮的土床上。健壮结实的体格与炯炯有神的双瞳,让人完全感觉不出他的年纪已将届五十。 单于面前,另一端坐着一名男子。 单于身穿窄袖短衣以及合身裤裙,一袭胡服,相较之下,男子则是穿着镶有黑边,宽松舒适的玄端。 对方孤高猛虎般的双眼正静静注视着单于。 「看来没能成功攻陷陕邑呢。——章玄。」 单于的唇角勾起略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容。 「因为出现了出乎意料的阻碍。」 章玄面不改色地答。 「这件事也真向本王禀报过了。听说是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丫头镇住了赤龙呢。」 单于看向在身后待命的也真。也真的肩头缠有布巾,先前遭到妖角划伤的伤口还未愈合。 「是个占术无法卜见的麻烦女子。」 章玄又道。这是藉口吧,单于暗忖,但未说出口。 「那么,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这就要看大王您的计划了。炎招戈的使用者不会对人类刀戈相向,跟随他的妖魔亦同。若要封住他们的行动,就必须出动人类的士兵进攻。」 章玄的目光移向保卫鬼方西边大半疆土的大将军也真,眼神中带着露骨的谴责之色。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这回只是前往探察陕邑的内部情形。在尚未搞清楚对方所有的底细之前,我不会贸然出兵。」 也真以强悍与狡猾兼具的双眼回瞪章玄。 「顺便,也是为了查探我的力量吧?你若是有心帮助我们,无论是绑架莉由或是杀了舜,都能轻而易举办到。但是,你并没有那么做,自始至终只是在一旁观察我们双方间的争斗。」 「是啊,我也很珍惜我们的小命嘛。若不是绝对能赢的战争,我们一开始就不会主动挑起。这就是我们北方人民的战斗方式。」 「真是谨慎呐。」 章玄嗤笑。 「再给本王一段时间吧。我们的敌人不只是殷,倘若只顾着对付殷朝,却被人从后偷袭,可是得不偿失啊。」 单于表示。 「我明白。」 章玄语毕后起身。 他未向身为大王的单于行礼,迳自转身走出了房间。 也真愤恨地瞪向章玄的背影,等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转向单于说道: 「那个男人太危险了!相信这种可以轻易打开鬼门的男人真的没问题吗?纵使他现在站在我们这一边,难保哪天不会忽然反过来对付我们啊。」 「本王并不相信他。恐怕 他也一样吧——总之,陕邑是通往中原的入口,既然是炎招戈的使用者统治那块土地,我们也不得不利用这些咒术师。」 单于说。 「天界由哪位神只统治,都与本王无关。本王想要的,只是物产丰饶的土地。」 他勾起狂妄自负的笑容,透过墙壁凝视遥远的中原。 终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昌大哥!严村长,这边这边~!」 晄站在外城东门,朝走在街道上逐渐逼近的队伍大力挥手。 队伍当中,是舜、莉由,邻近东丘村里的人们,以及野午的严与村民。 舜驾驶着放有大量青铜器、橱柜和布袋的马车,莉由则坐在他的身侧。这般大量的行李却仅出动一头马匹拉行,那匹马自然是炜白。 「好久不见啦。过得还好吗?」 昌带着满面笑容冲向晄。昌是里长的孙子,也是个可靠的邻居大哥。 「不好意思哦,明明是我们搬家,却一直麻烦昌大哥你帮忙。」 晄一家人终于如愿以偿,举家搬到了陕邑。 终南山中已能开采到铜矿,原为废墟的陕邑青铜器工作坊也经过舜与炜白的整修后,大致能够使用。原先的青铜器打铁铺一听到舜要离开,心急如焚地大力挽留,最后是约好若有紧急的案件,舜会再回来帮忙,他们才点头答应放人。 「不过是帮忙搬家而已,没什么啦。不过,往后会很寂寞呢!」 「你要常常来玩啊,顺便泡个温泉。」 「没错,我超级期待泡温泉的呢!所谓的温泉,就是很大的澡堂吧?比较大的澡堂泡起来真的比较舒服吗?」 「我们昨天才刚刚建好,我也还没泡过呢。我想之后再和大家一起同乐。」 这种能够治病疗伤的温泉,若是只有陕邑人民享用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晄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澡堂,让许多人都能一起享受。澡堂的工程于昨日完工,因此晄才无法返回亳邑帮忙搬家。 搬家的行囊卸于城内北堂后,晄迅速带着众人前往建于下城南方空地的温泉。 这时枫牙也恰巧自亳邑赶来。 「我听说那个能够治病的温泉于今日开张,就带累焰过来了。」 累焰的伤口已大致愈合,但仍是没有食欲,容易疲乏倦怠。 「噢噢,好壮观喔~!」 昌、东丘村民与野午的村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温泉后,都瞠大了眼睛。 澡堂足足有一个大殿那般巨大,纵使同时挤进一百个人,也能悠哉惬意地在澡池里游泳。 澡堂先是挖空地基,凤再以光枪融解内侧的土层,改变形体后使其凝固。与其说是澡堂,说是放有热水的池子或许更加恰当。晄是看见出现赤龙的那个泉水周遭凝固的土壤,才会想到这个主意。 澡池中央以竹子编织的屏风隔开,分为男汤与女汤。相连的空屋则是变作更衣间与休息室。 「快点下水吧!」 全身赤裸只围着一件兜档布的男人们一字排开立于澡池边缘。人形的炜白与凤也在其中。汪李即便变作人形,外表也不像是普通人类,晄又只向陕邑领民说明过他的存在,因此他仍是装作臂环缠在晄的手臂上。看来他的臭脸似乎不是晄的错觉。 「来吧,这时候应该要由领主大人第一个下水泡澡才对。」 焉开口。 「咦?我吗?可以吗?」 晄顿时心跳加速,感到很不好意思。 「那么,我进去罗。」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晄伸出一只脚踏入温泉里。由于澡池很大,本来还担心里头的泉水是否会冷却,但温度刚刚好。「扑通!」晄一口气整个人直至肩头都泡进温泉里。 「怎么样?」 枫牙问。 仰首望去,可以见到白云飘过晴空,小鸟掠过天际。微风吹来,立于澡池另一头的李树枝枬沙沙作响。 感觉真是舒——? 「小晄?」 见晄迟迟没有回应,凤担心地跳入温泉,拍打晄的肩膀。 「哇啊~!好恐怖~~!」 晄忽然起身,七手八脚攀在凤的身上。 「啥?」 「这里太大了啦!总觉得要是没抓住其他东西就会沉下去!只是水比较热,但跟一般的池子还是没有两样嘛!」 在场众人一瞬间目瞪口呆,紧接着爆笑出声。 「这么说来,晄少爷,你说过你怕水呢。」 焉捧腹大笑。 「那么,早知道用不着做这么巨大的澡堂吧……」 枫牙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小晄,你小时候就因为害怕洗澡,曾经嚎啕大哭过呢。」 舜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露出微笑。 其他男人们接连跃入澡池当中,相对地晄却是爬出澡池。陕邑的男子们见状后说道: 「噢嗅,确实毛已经长齐了呢——」 「可是居然会害怕洗澡,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吧?」 得出了相当奇妙的结论。 「小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呢。你还记得小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洗澡的吗?」 莉由在更衣室中替晄擦乾头发,显得无比开心。 尔后,陕邑的温泉能够治病疗伤一事,藉由口耳相传迅速流传开来,下至庶民上至富商、贵族等游客,皆自其他邑城赶至陕邑泡汤。另外,前来泡汤的人们因为不好意思白白泡温泉,便留下了小米、蔬菜、布匹和贝币等物品,陕邑也因此一点一点变得富裕兴盛。 这项意料之外的获利,也让焉得以在马市当中购买到满意的种马,为此,炜白有多么松了一口气,自是可想而知。 后记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最近这一阵子,早晚的凉风让我威受到了秋天的到来。 本集是试练篇的起点,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虽说是试练,或许气氛遗觉得颇为轻松?不不,王都当中出现了可疑的宠姬,貌似别有所图的异国男子接近晄,挖掘铜山后竟涌出了温泉——登场人物各自都面临了自己的考验……你们觉得呢? 本集中登场人物都历经了一番苦战,这回(又跟以前一样)村田我也是历经了一场苦战。我要在此向几乎是等到最后一刻才等到我原稿的责任编辑大人,各位印刷厂的员工们以及核对人员,表达深深的感谢和歉意。 也非常不好意思,为伊藤明十老师增添了不少麻烦。时间虽短,仍能画出这般美丽又震撼人心的插图,我真是无限感激。 都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我才能在苦战之中努力完成这篇原稿。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村田依然这般不中用,但往后还是恳请各位多多支持。莉由力量的来源,我预计会在十月一日发行的外传(注:此指日版当时的资讯。)中阐游说明。外传当中也收录了登载于the beans杂志当中的短篇故事,不过进行了不少修改,希望各位读者能够再次从中获得新的乐趣罗。 那么,请各位好好小心保重身体。希望下个月我们还能再相逢。 村田栞 东方妖游纪行 东方妖游纪行 也真的宣战布告 当时她眼眶湿润地抬头看向我,樱唇颤抖,回话时却又坚强勇敢。 我想,我就是被她那种难以捉摸的魅力给吸引了吧。 而且,她也是第一个打我的女人。 莉由,你是命中注定成为我另一半的女子。 那五尺的高墙,就由我来打破吧! 我先声明,那个不中用的王爷是没办法给你幸福的喔! 东方妖游纪行 神的觉醒与第四试炼篇 枫牙 温泉泡起来真是舒服。我从来没想过,一边仰望天空一边泡温泉,会是如此惬意的享受。 累焰 多亏如此,臣的体力和咒力也完全恢复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晄 真是出乎意料的收获呢,虽然大洞里头跑出了赤龙啦。但是,洞里涌出了能治百病的温泉,又能吸引游客前来泡汤,陕邑因此变得繁荣昌盛,真是太好了~ 舜 这些全都要感谢莉由呢,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莉由 我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事。只是忘我地想着,小晄有危险!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当然,温泉也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呢。 焯白 赤龙似乎是为了让莉由在它所在的泉水里泡澡,才会温热泉水喔。 汪李 嗯。它身上的热气原本连岩石都能融化,这回却刻意节制,将泉水变为温度刚好可供人类浸泡的温泉,想必它真的很喜欢莉由吧。 枫牙 什么!不仅是也真,居然连赤龙也喜欢莉由吗——! 晄 枫牙你干嘛这么惊慌失措呀?赤龙又不是人类,就算它喜欢莉姊,莉姊也不会感到困扰,也不可能把它列为成亲的对象啊。 凤 就因为不是人类,枫牙才担心吧。莉由规定人类男子不能接近她五尺以内,但只要不是人形,妖类不论男女都能靠近她身旁啊。 炜白 没错,莉由应该要小心赤龙才对。异种族之间的结合是违反了天地万象的伦理。 汪李 别再说了,炜白,你这是自掘坟墓喔。在这种时候挑起异种结合话题的话,也会扯到种马的问题喔。届时你就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枫牙 再加上也真那号危险人物,为了避免异种族之间的交流,现在应该要尽快为莉由订下婚事才对。如如如果因为有来路不明的神明或是妖魔附在她身上,而找不到好婆家的话,可可可以考虑嫁给我—— 舜 听说,王爷你曾与大王的宠姬梓罗罗娘娘共度一夜春宵是吗?我怎么可能将宝贝莉由交给你这种毫无节操的男人呢。 枫牙 不是,我就说那是你们误会了嘛!我是清白的,相信我啊! 莉由 (无视) 累焰 诸位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这回确实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变故,但论及最为重要,又最难以解决的一件事情是—— 晄 没错没错,就是我和大王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对吧! 累焰 不,这点小事迟早有一天都会弄明白的。但有件事情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善,那就是晄少爷竟然不敢走进自己建造的澡堂里泡澡啊。 东方妖游纪行 也真的宣战布告 当时她眼眶湿润地抬头看向我,樱唇颤抖,回话时却又坚强勇敢。 我想,我就是被她那种难以捉摸的魅力给吸引了吧。 而且,她也是第一个打我的女人。 莉由,你是命中注定成为我另一半的女子。 那五尺的高墙,就由我来打破吧! 我先声明,那个不中用的王爷是没办法给你幸福的喔! 东方妖游纪行 神的觉醒与第四试炼篇 枫牙 温泉泡起来真是舒服。我从来没想过,一边仰望天空一边泡温泉,会是如此惬意的享受。 累焰 多亏如此,臣的体力和咒力也完全恢复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晄 真是出乎意料的收获呢,虽然大洞里头跑出了赤龙啦。但是,洞里涌出了能治百病的温泉,又能吸引游客前来泡汤,陕邑因此变得繁荣昌盛,真是太好了~ 舜 这些全都要感谢莉由呢,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莉由 我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事。只是忘我地想着,小晄有危险!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当然,温泉也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呢。 焯白 赤龙似乎是为了让莉由在它所在的泉水里泡澡,才会温热泉水喔。 汪李 嗯。它身上的热气原本连岩石都能融化,这回却刻意节制,将泉水变为温度刚好可供人类浸泡的温泉,想必它真的很喜欢莉由吧。 枫牙 什么!不仅是也真,居然连赤龙也喜欢莉由吗——! 晄 枫牙你干嘛这么惊慌失措呀?赤龙又不是人类,就算它喜欢莉姊,莉姊也不会感到困扰,也不可能把它列为成亲的对象啊。 凤 就因为不是人类,枫牙才担心吧。莉由规定人类男子不能接近她五尺以内,但只要不是人形,妖类不论男女都能靠近她身旁啊。 炜白 没错,莉由应该要小心赤龙才对。异种族之间的结合是违反了天地万象的伦理。 汪李 别再说了,炜白,你这是自掘坟墓喔。在这种时候挑起异种结合话题的话,也会扯到种马的问题喔。届时你就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枫牙 再加上也真那号危险人物,为了避免异种族之间的交流,现在应该要尽快为莉由订下婚事才对。如如如果因为有来路不明的神明或是妖魔附在她身上,而找不到好婆家的话,可可可以考虑嫁给我—— 舜 听说,王爷你曾与大王的宠姬梓罗罗娘娘共度一夜春宵是吗?我怎么可能将宝贝莉由交给你这种毫无节操的男人呢。 枫牙 不是,我就说那是你们误会了嘛!我是清白的,相信我啊! 莉由 (无视) 累焰 诸位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这回确实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变故,但论及最为重要,又最难以解决的一件事情是—— 晄 没错没错,就是我和大王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对吧! 累焰 不,这点小事迟早有一天都会弄明白的。但有件事情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善,那就是晄少爷竟然不敢走进自己建造的澡堂里泡澡啊。 东方妖游纪行 也真的宣战布告 当时她眼眶湿润地抬头看向我,樱唇颤抖,回话时却又坚强勇敢。 我想,我就是被她那种难以捉摸的魅力给吸引了吧。 而且,她也是第一个打我的女人。 莉由,你是命中注定成为我另一半的女子。 那五尺的高墙,就由我来打破吧! 我先声明,那个不中用的王爷是没办法给你幸福的喔! 东方妖游纪行 神的觉醒与第四试炼篇 枫牙 温泉泡起来真是舒服。我从来没想过,一边仰望天空一边泡温泉,会是如此惬意的享受。 累焰 多亏如此,臣的体力和咒力也完全恢复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晄 真是出乎意料的收获呢,虽然大洞里头跑出了赤龙啦。但是,洞里涌出了能治百病的温泉,又能吸引游客前来泡汤,陕邑因此变得繁荣昌盛,真是太好了~ 舜 这些全都要感谢莉由呢,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莉由 我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事。只是忘我地想着,小晄有危险!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当然,温泉也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呢。 焯白 赤龙似乎是为了让莉由在它所在的泉水里泡澡,才会温热泉水喔。 汪李 嗯。它身上的热气原本连岩石都能融化,这回却刻意节制,将泉水变为温度刚好可供人类浸泡的温泉,想必它真的很喜欢莉由吧。 枫牙 什么!不仅是也真,居然连赤龙也喜欢莉由吗——! 晄 枫牙你干嘛这么惊慌失措呀?赤龙又不是人类,就算它喜欢莉姊,莉姊也不会感到困扰,也不可能把它列为成亲的对象啊。 凤 就因为不是人类,枫牙才担心吧。莉由规定人类男子不能接近她五尺以内,但只要不是人形,妖类不论男女都能靠近她身旁啊。 炜白 没错,莉由应该要小心赤龙才对。异种族之间的结合是违反了天地万象的伦理。 汪李 别再说了,炜白,你这是自掘坟墓喔。在这种时候挑起异种结合话题的话,也会扯到种马的问题喔。届时你就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枫牙 再加上也真那号危险人物,为了避免异种族之间的交流,现在应该要尽快为莉由订下婚事才对。如如如果因为有来路不明的神明或是妖魔附在她身上,而找不到好婆家的话,可可可以考虑嫁给我—— 舜 听说,王爷你曾与大王的宠姬梓罗罗娘娘共度一夜春宵是吗?我怎么可能将宝贝莉由交给你这种毫无节操的男人呢。 枫牙 不是,我就说那是你们误会了嘛!我是清白的,相信我啊! 莉由 (无视) 累焰 诸位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这回确实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变故,但论及最为重要,又最难以解决的一件事情是—— 晄 没错没错,就是我和大王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对吧! 累焰 不,这点小事迟早有一天都会弄明白的。但有件事情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善,那就是晄少爷竟然不敢走进自己建造的澡堂里泡澡啊。 东方妖游纪行 也真的宣战布告 当时她眼眶湿润地抬头看向我,樱唇颤抖,回话时却又坚强勇敢。 我想,我就是被她那种难以捉摸的魅力给吸引了吧。 而且,她也是第一个打我的女人。 莉由,你是命中注定成为我另一半的女子。 那五尺的高墙,就由我来打破吧! 我先声明,那个不中用的王爷是没办法给你幸福的喔! 东方妖游纪行 神的觉醒与第四试炼篇 枫牙 温泉泡起来真是舒服。我从来没想过,一边仰望天空一边泡温泉,会是如此惬意的享受。 累焰 多亏如此,臣的体力和咒力也完全恢复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晄 真是出乎意料的收获呢,虽然大洞里头跑出了赤龙啦。但是,洞里涌出了能治百病的温泉,又能吸引游客前来泡汤,陕邑因此变得繁荣昌盛,真是太好了~ 舜 这些全都要感谢莉由呢,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莉由 我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事。只是忘我地想着,小晄有危险!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当然,温泉也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呢。 焯白 赤龙似乎是为了让莉由在它所在的泉水里泡澡,才会温热泉水喔。 汪李 嗯。它身上的热气原本连岩石都能融化,这回却刻意节制,将泉水变为温度刚好可供人类浸泡的温泉,想必它真的很喜欢莉由吧。 枫牙 什么!不仅是也真,居然连赤龙也喜欢莉由吗——! 晄 枫牙你干嘛这么惊慌失措呀?赤龙又不是人类,就算它喜欢莉姊,莉姊也不会感到困扰,也不可能把它列为成亲的对象啊。 凤 就因为不是人类,枫牙才担心吧。莉由规定人类男子不能接近她五尺以内,但只要不是人形,妖类不论男女都能靠近她身旁啊。 炜白 没错,莉由应该要小心赤龙才对。异种族之间的结合是违反了天地万象的伦理。 汪李 别再说了,炜白,你这是自掘坟墓喔。在这种时候挑起异种结合话题的话,也会扯到种马的问题喔。届时你就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枫牙 再加上也真那号危险人物,为了避免异种族之间的交流,现在应该要尽快为莉由订下婚事才对。如如如果因为有来路不明的神明或是妖魔附在她身上,而找不到好婆家的话,可可可以考虑嫁给我—— 舜 听说,王爷你曾与大王的宠姬梓罗罗娘娘共度一夜春宵是吗?我怎么可能将宝贝莉由交给你这种毫无节操的男人呢。 枫牙 不是,我就说那是你们误会了嘛!我是清白的,相信我啊! 莉由 (无视) 累焰 诸位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啊?这回确实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少变故,但论及最为重要,又最难以解决的一件事情是—— 晄 没错没错,就是我和大王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对吧! 累焰 不,这点小事迟早有一天都会弄明白的。但有件事情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善,那就是晄少爷竟然不敢走进自己建造的澡堂里泡澡啊。 东方妖游纪行 也真的宣战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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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点小事迟早有一天都会弄明白的。但有件事情无论我们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善,那就是晄少爷竟然不敢走进自己建造的澡堂里泡澡啊。 东方妖游纪行 也真的宣战布告 当时她眼眶湿润地抬头看向我,樱唇颤抖,回话时却又坚强勇敢。 我想,我就是被她那种难以捉摸的魅力给吸引了吧。 而且,她也是第一个打我的女人。 莉由,你是命中注定成为我另一半的女子。 那五尺的高墙,就由我来打破吧! 我先声明,那个不中用的王爷是没办法给你幸福的喔! 东方妖游纪行 神的觉醒与第四试炼篇 枫牙 温泉泡起来真是舒服。我从来没想过,一边仰望天空一边泡温泉,会是如此惬意的享受。 累焰 多亏如此,臣的体力和咒力也完全恢复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晄 真是出乎意料的收获呢,虽然大洞里头跑出了赤龙啦。但是,洞里涌出了能治百病的温泉,又能吸引游客前来泡汤,陕邑因此变得繁荣昌盛,真是太好了~ 舜 这些全都要感谢莉由呢,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莉由 我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事。只是忘我地想着,小晄有危险!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当然,温泉也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呢。 焯白 赤龙似乎是为了让莉由在它所在的泉水里泡澡,才会温热泉水喔。 汪李 嗯。它身上的热气原本连岩石都能融化,这回却刻意节制,将泉水变为温度刚好可供人类浸泡的温泉,想必它真的很喜欢莉由吧。 枫牙 什么!不仅是也真,居然连赤龙也喜欢莉由吗——! 晄 枫牙你干嘛这么惊慌失措呀?赤龙又不是人类,就算它喜欢莉姊,莉姊也不会感到困扰,也不可能把它列为成亲的对象啊。 凤 就因为不是人类,枫牙才担心吧。莉由规定人类男子不能接近她五尺以内,但只要不是人形,妖类不论男女都能靠近她身旁啊。 炜白 没错,莉由应该要小心赤龙才对。异种族之间的结合是违反了天地万象的伦理。 汪李 别再说了,炜白,你这是自掘坟墓喔。在这种时候挑起异种结合话题的话,也会扯到种马的问题喔。届时你就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枫牙 再加上也真那号危险人物,为了避免异种族之间的交流,现在应该要尽快为莉由订下婚事才对。如如如果因为有来路不明的神明或是妖魔附在她身上,而找不到好婆家的话,可可可以考虑嫁给我—— 舜 听说,王爷你曾与大王的宠姬梓罗罗娘娘共度一夜春宵是吗?我怎么可能将宝贝莉由交给你这种毫无节操的男人呢。 枫牙 不是,我就说那是你们误会了嘛!我是清白的,相信我啊! 莉由 (无视) 累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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