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黎明使者团!》 人物介绍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希妲 暌违93个年头,再次现身于僧兵集团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外表虽是美少女,食量却异常惊人。老是做出哈尔难以理解的举动。 哈尔 《黎明使者团》青年团长,奉命保护希妲、完成周游列国之旅。面对思考模式搞怪无厘头的希妲,以及派不上用场的众团员们,心中的怒火随时频临爆发边缘……!? 席拉斯 留有一头黑发,全身漆黑的阴沉男子,来路不明。 凯伊 使者团团员之一,精力充沛又爱抬杠的吊儿郎当男。 莱维 使者团的会计师,几乎让人错认为女性的美少年。具有优秀的计算能力。 庞丁与菲兹 体型浑圆的双胞胎兄弟,家训中规定必须出外旅行,因此应征了使者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希妲 暌违93个年头,再次现身于僧兵集团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外表虽是美少女,食量却异常惊人。老是做出哈尔难以理解的举动。 哈尔 《黎明使者团》青年团长,奉命保护希妲、完成周游列国之旅。面对思考模式搞怪无厘头的希妲,以及派不上用场的众团员们,心中的怒火随时频临爆发边缘……!? 席拉斯 留有一头黑发,全身漆黑的阴沉男子,来路不明。 凯伊 使者团团员之一,精力充沛又爱抬杠的吊儿郎当男。 莱维 使者团的会计师,几乎让人错认为女性的美少年。具有优秀的计算能力。 庞丁与菲兹 体型浑圆的双胞胎兄弟,家训中规定必须出外旅行,因此应征了使者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希妲 暌违93个年头,再次现身于僧兵集团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外表虽是美少女,食量却异常惊人。老是做出哈尔难以理解的举动。 哈尔 《黎明使者团》青年团长,奉命保护希妲、完成周游列国之旅。面对思考模式搞怪无厘头的希妲,以及派不上用场的众团员们,心中的怒火随时频临爆发边缘……!? 席拉斯 留有一头黑发,全身漆黑的阴沉男子,来路不明。 凯伊 使者团团员之一,精力充沛又爱抬杠的吊儿郎当男。 莱维 使者团的会计师,几乎让人错认为女性的美少年。具有优秀的计算能力。 庞丁与菲兹 体型浑圆的双胞胎兄弟,家训中规定必须出外旅行,因此应征了使者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希妲 暌违93个年头,再次现身于僧兵集团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外表虽是美少女,食量却异常惊人。老是做出哈尔难以理解的举动。 哈尔 《黎明使者团》青年团长,奉命保护希妲、完成周游列国之旅。面对思考模式搞怪无厘头的希妲,以及派不上用场的众团员们,心中的怒火随时频临爆发边缘……!? 席拉斯 留有一头黑发,全身漆黑的阴沉男子,来路不明。 凯伊 使者团团员之一,精力充沛又爱抬杠的吊儿郎当男。 莱维 使者团的会计师,几乎让人错认为女性的美少年。具有优秀的计算能力。 庞丁与菲兹 体型浑圆的双胞胎兄弟,家训中规定必须出外旅行,因此应征了使者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希妲 暌违93个年头,再次现身于僧兵集团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外表虽是美少女,食量却异常惊人。老是做出哈尔难以理解的举动。 哈尔 《黎明使者团》青年团长,奉命保护希妲、完成周游列国之旅。面对思考模式搞怪无厘头的希妲,以及派不上用场的众团员们,心中的怒火随时频临爆发边缘……!? 席拉斯 留有一头黑发,全身漆黑的阴沉男子,来路不明。 凯伊 使者团团员之一,精力充沛又爱抬杠的吊儿郎当男。 莱维 使者团的会计师,几乎让人错认为女性的美少年。具有优秀的计算能力。 庞丁与菲兹 体型浑圆的双胞胎兄弟,家训中规定必须出外旅行,因此应征了使者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希妲 暌违93个年头,再次现身于僧兵集团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外表虽是美少女,食量却异常惊人。老是做出哈尔难以理解的举动。 哈尔 《黎明使者团》青年团长,奉命保护希妲、完成周游列国之旅。面对思考模式搞怪无厘头的希妲,以及派不上用场的众团员们,心中的怒火随时频临爆发边缘……!? 席拉斯 留有一头黑发,全身漆黑的阴沉男子,来路不明。 凯伊 使者团团员之一,精力充沛又爱抬杠的吊儿郎当男。 莱维 使者团的会计师,几乎让人错认为女性的美少年。具有优秀的计算能力。 庞丁与菲兹 体型浑圆的双胞胎兄弟,家训中规定必须出外旅行,因此应征了使者团。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希妲 暌违93个年头,再次现身于僧兵集团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外表虽是美少女,食量却异常惊人。老是做出哈尔难以理解的举动。 哈尔 《黎明使者团》青年团长,奉命保护希妲、完成周游列国之旅。面对思考模式搞怪无厘头的希妲,以及派不上用场的众团员们,心中的怒火随时频临爆发边缘……!? 席拉斯 留有一头黑发,全身漆黑的阴沉男子,来路不明。 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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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的话,这里就只是个仅有男人的世界。以前爷爷曾经跟我说。女司令官虽身负司令官之名,但也只是一个荣誉职位,不像我们这些武斗圣职者,需要拿出兵器上战场。” “也就是说,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变化对吧。那真是万幸,我可不想看到女人打仗。” “看来你完全不成兴趣呢,哈尔瑟迪斯。据说人家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耶?” “…………” 哈尔瑟迪斯不发一语地回过头,一双榛果色的锐利眼眸瞪向同僚的脸,年长的同僚立即绷起一张脸,宛如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啊——当然,我们都是仕奉神明之身,重视节操,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就心生动摇……” “如果我们人在总部,也许还有机会拜见那位女司令官,既然待在这座岛上,那就铁定无缘。抱歉,我要继致回去操练了。” 哈尔瑟迪斯转身背对一脸错愕的同僚,自架上抽出一把长棍后,大步走出武器库。 ——反正又和我没关系。 这点他相当笃定。 对于上头决定好的司令官人选,他并没有丝毫异议,反正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到头来也只会沦为顾门面的装饰品或吉祥物吧?加上哈尔瑟迪斯隶厕的米特兰达分团,位于南方小岛上,与总部相隔非常遥远。 自己只需如往常般每天进行操练,保卫这座岛屿就好。生活不可能会出现任何变化。一个空有头衔的女司令官也让他提不起兴趣。 然而这个想法,在他突然收到上级传唤,接下那道命令后就彻底瓦解—— “哈尔瑟迪斯,给你一道新旨令!从今天起,由你负责辅佐女司令官希妲殿下。请现在即刻出发前往总部!” 贤者们问: ‘倘若您真符合其名讳,请为世人昭显奇迹吧。’ 于是神回答: ‘汝为何要考验吾呢?’ 序章 暌违九十三年,米特兰达再次出现了阴柔属性的司令官——女司令再度复活的传闻,转眼间便蔓延开来。 据说这位女司令,还是现任司令官狄欧尼军师亲自指名。 “哈尔瑟迪所,你觉得怎么样?” “嗯,我没什么特别的意见。” 同僚前来询问时,哈尔瑟迪斯一脸不感兴趣地回答他。 “不知军师是不是别有用意。你觉得呢?” “如果能为一成不变的生活增添调剂,那自然是件好事。” 同僚一本正经地用力点头。 “否则的话,这里就只是个仅有男人的世界。以前爷爷曾经跟我说。女司令官虽身负司令官之名,但也只是一个荣誉职位,不像我们这些武斗圣职者,需要拿出兵器上战场。” “也就是说,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变化对吧。那真是万幸,我可不想看到女人打仗。” “看来你完全不成兴趣呢,哈尔瑟迪斯。据说人家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耶?” “…………” 哈尔瑟迪斯不发一语地回过头,一双榛果色的锐利眼眸瞪向同僚的脸,年长的同僚立即绷起一张脸,宛如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啊——当然,我们都是仕奉神明之身,重视节操,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就心生动摇……” “如果我们人在总部,也许还有机会拜见那位女司令官,既然待在这座岛上,那就铁定无缘。抱歉,我要继致回去操练了。” 哈尔瑟迪斯转身背对一脸错愕的同僚,自架上抽出一把长棍后,大步走出武器库。 ——反正又和我没关系。 这点他相当笃定。 对于上头决定好的司令官人选,他并没有丝毫异议,反正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到头来也只会沦为顾门面的装饰品或吉祥物吧?加上哈尔瑟迪斯隶厕的米特兰达分团,位于南方小岛上,与总部相隔非常遥远。 自己只需如往常般每天进行操练,保卫这座岛屿就好。生活不可能会出现任何变化。一个空有头衔的女司令官也让他提不起兴趣。 然而这个想法,在他突然收到上级传唤,接下那道命令后就彻底瓦解—— “哈尔瑟迪斯,给你一道新旨令!从今天起,由你负责辅佐女司令官希妲殿下。请现在即刻出发前往总部!” 贤者们问: ‘倘若您真符合其名讳,请为世人昭显奇迹吧。’ 于是神回答: ‘汝为何要考验吾呢?’ 序章 暌违九十三年,米特兰达再次出现了阴柔属性的司令官——女司令再度复活的传闻,转眼间便蔓延开来。 据说这位女司令,还是现任司令官狄欧尼军师亲自指名。 “哈尔瑟迪所,你觉得怎么样?” “嗯,我没什么特别的意见。” 同僚前来询问时,哈尔瑟迪斯一脸不感兴趣地回答他。 “不知军师是不是别有用意。你觉得呢?” “如果能为一成不变的生活增添调剂,那自然是件好事。” 同僚一本正经地用力点头。 “否则的话,这里就只是个仅有男人的世界。以前爷爷曾经跟我说。女司令官虽身负司令官之名,但也只是一个荣誉职位,不像我们这些武斗圣职者,需要拿出兵器上战场。” “也就是说,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变化对吧。那真是万幸,我可不想看到女人打仗。” “看来你完全不成兴趣呢,哈尔瑟迪斯。据说人家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耶?” “…………” 哈尔瑟迪斯不发一语地回过头,一双榛果色的锐利眼眸瞪向同僚的脸,年长的同僚立即绷起一张脸,宛如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啊——当然,我们都是仕奉神明之身,重视节操,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就心生动摇……” “如果我们人在总部,也许还有机会拜见那位女司令官,既然待在这座岛上,那就铁定无缘。抱歉,我要继致回去操练了。” 哈尔瑟迪斯转身背对一脸错愕的同僚,自架上抽出一把长棍后,大步走出武器库。 ——反正又和我没关系。 这点他相当笃定。 对于上头决定好的司令官人选,他并没有丝毫异议,反正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到头来也只会沦为顾门面的装饰品或吉祥物吧?加上哈尔瑟迪斯隶厕的米特兰达分团,位于南方小岛上,与总部相隔非常遥远。 自己只需如往常般每天进行操练,保卫这座岛屿就好。生活不可能会出现任何变化。一个空有头衔的女司令官也让他提不起兴趣。 然而这个想法,在他突然收到上级传唤,接下那道命令后就彻底瓦解—— “哈尔瑟迪斯,给你一道新旨令!从今天起,由你负责辅佐女司令官希妲殿下。请现在即刻出发前往总部!” 贤者们问: ‘倘若您真符合其名讳,请为世人昭显奇迹吧。’ 于是神回答: ‘汝为何要考验吾呢?’ 序章 暌违九十三年,米特兰达再次出现了阴柔属性的司令官——女司令再度复活的传闻,转眼间便蔓延开来。 据说这位女司令,还是现任司令官狄欧尼军师亲自指名。 “哈尔瑟迪所,你觉得怎么样?” “嗯,我没什么特别的意见。” 同僚前来询问时,哈尔瑟迪斯一脸不感兴趣地回答他。 “不知军师是不是别有用意。你觉得呢?” “如果能为一成不变的生活增添调剂,那自然是件好事。” 同僚一本正经地用力点头。 “否则的话,这里就只是个仅有男人的世界。以前爷爷曾经跟我说。女司令官虽身负司令官之名,但也只是一个荣誉职位,不像我们这些武斗圣职者,需要拿出兵器上战场。” “也就是说,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变化对吧。那真是万幸,我可不想看到女人打仗。” “看来你完全不成兴趣呢,哈尔瑟迪斯。据说人家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耶?” “…………” 哈尔瑟迪斯不发一语地回过头,一双榛果色的锐利眼眸瞪向同僚的脸,年长的同僚立即绷起一张脸,宛如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啊——当然,我们都是仕奉神明之身,重视节操,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就心生动摇……” “如果我们人在总部,也许还有机会拜见那位女司令官,既然待在这座岛上,那就铁定无缘。抱歉,我要继致回去操练了。” 哈尔瑟迪斯转身背对一脸错愕的同僚,自架上抽出一把长棍后,大步走出武器库。 ——反正又和我没关系。 这点他相当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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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为一成不变的生活增添调剂,那自然是件好事。” 同僚一本正经地用力点头。 “否则的话,这里就只是个仅有男人的世界。以前爷爷曾经跟我说。女司令官虽身负司令官之名,但也只是一个荣誉职位,不像我们这些武斗圣职者,需要拿出兵器上战场。” “也就是说,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变化对吧。那真是万幸,我可不想看到女人打仗。” “看来你完全不成兴趣呢,哈尔瑟迪斯。据说人家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耶?” “…………” 哈尔瑟迪斯不发一语地回过头,一双榛果色的锐利眼眸瞪向同僚的脸,年长的同僚立即绷起一张脸,宛如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啊——当然,我们都是仕奉神明之身,重视节操,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就心生动摇……” “如果我们人在总部,也许还有机会拜见那位女司令官,既然待在这座岛上,那就铁定无缘。抱歉,我要继致回去操练了。” 哈尔瑟迪斯转身背对一脸错愕的同僚,自架上抽出一把长棍后,大步走出武器库。 ——反正又和我没关系。 这点他相当笃定。 对于上头决定好的司令官人选,他并没有丝毫异议,反正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到头来也只会沦为顾门面的装饰品或吉祥物吧?加上哈尔瑟迪斯隶厕的米特兰达分团,位于南方小岛上,与总部相隔非常遥远。 自己只需如往常般每天进行操练,保卫这座岛屿就好。生活不可能会出现任何变化。一个空有头衔的女司令官也让他提不起兴趣。 然而这个想法,在他突然收到上级传唤,接下那道命令后就彻底瓦解—— “哈尔瑟迪斯,给你一道新旨令!从今天起,由你负责辅佐女司令官希妲殿下。请现在即刻出发前往总部!” 贤者们问: ‘倘若您真符合其名讳,请为世人昭显奇迹吧。’ 于是神回答: ‘汝为何要考验吾呢?’ 序章 暌违九十三年,米特兰达再次出现了阴柔属性的司令官——女司令再度复活的传闻,转眼间便蔓延开来。 据说这位女司令,还是现任司令官狄欧尼军师亲自指名。 “哈尔瑟迪所,你觉得怎么样?” “嗯,我没什么特别的意见。” 同僚前来询问时,哈尔瑟迪斯一脸不感兴趣地回答他。 “不知军师是不是别有用意。你觉得呢?” “如果能为一成不变的生活增添调剂,那自然是件好事。” 同僚一本正经地用力点头。 “否则的话,这里就只是个仅有男人的世界。以前爷爷曾经跟我说。女司令官虽身负司令官之名,但也只是一个荣誉职位,不像我们这些武斗圣职者,需要拿出兵器上战场。” “也就是说,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变化对吧。那真是万幸,我可不想看到女人打仗。” “看来你完全不成兴趣呢,哈尔瑟迪斯。据说人家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耶?” “…………” 哈尔瑟迪斯不发一语地回过头,一双榛果色的锐利眼眸瞪向同僚的脸,年长的同僚立即绷起一张脸,宛如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啊——当然,我们都是仕奉神明之身,重视节操,绝不会因为对方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就心生动摇……” “如果我们人在总部,也许还有机会拜见那位女司令官,既然待在这座岛上,那就铁定无缘。抱歉,我要继致回去操练了。” 哈尔瑟迪斯转身背对一脸错愕的同僚,自架上抽出一把长棍后,大步走出武器库。 ——反正又和我没关系。 这点他相当笃定。 对于上头决定好的司令官人选,他并没有丝毫异议,反正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到头来也只会沦为顾门面的装饰品或吉祥物吧?加上哈尔瑟迪斯隶厕的米特兰达分团,位于南方小岛上,与总部相隔非常遥远。 自己只需如往常般每天进行操练,保卫这座岛屿就好。生活不可能会出现任何变化。一个空有头衔的女司令官也让他提不起兴趣。 然而这个想法,在他突然收到上级传唤,接下那道命令后就彻底瓦解—— “哈尔瑟迪斯,给你一道新旨令!从今天起,由你负责辅佐女司令官希妲殿下。请现在即刻出发前往总部!” 第一章 米特兰达的圣女 1 “周游列国之旅——是吗?” 哈尔瑟迪斯一字不漏地反问回去。刚才那是幻听吗? “没错。”蓄着满脸胡子的总部最高司令官点点头。 “哈尔瑟迪斯,你听过华莎公主的传说吗?” “您说那则公主蒙受冤屈、又被父王逐出王室的传说?” “对,触怒父王、流落在外四处飘泊的公主,在路途所到之处,皆会贡献己身扶弱济贫,不求任何回报。直至今日,我们仍为贞洁又心地善良的少女,冠上华莎公主的称号,而这回的全新尝试,可谓是这则传说的再版啊!” “……是。” “这项任务真是太适合女司令希妲殿下了!” “……是。” “你们《黎明使者团》的职责就是保护希妲殿下,平安顺利地完成周游大陆之旅!” 干嘛要咬文嚼字取名为黎明,直接叫“天亮”不就好了吗?——哈尔瑟迪斯暗暗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此外,“你们”这一个用词让他格外在意。 “鲁帕司令官,您说这是一个使者团吧。那么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参与这项任务呢?” “正在从一般市民里热烈召募中。” “一般市民?” 一定又是他幻听。 “我们与其他上位长老,经过了三十分钟的慎重长谈,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最高司令官搓着下巴,猛然注意到参差不齐的长胡须,“喔”地一声揪着胡子凑向香炉,用线香烧起胡须来。 “听说东方有个用柠檬与蜂蜜除毛的方法,你知道吗?” 接着突然丢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哈尔瑟迪斯心想,我可不是为了闲话家常,才一路坐船摇摇晃晃来到这里。 “属下不知道。” “嗯——东方砂漠的人民,不分男女都会除毛喔。” 那又怎样? “不过男性似乎不是除毛,而是剃毛,所以每次在毛发新长出来的时候,都会痒到受不了。因此我要给你一个忠告,若是看见沙漠的男人在搔抓胯下,千万不要在意,就装作没看见吧——” “…………” 哈尔瑟迪斯不晓得该怎么回应才好,只能沉默点头。 论及米特兰达的司令官,就相当于一国的将军头衔。 而且统合了总部所有战士职位的鲁帕是最高司令官,应该是个“非常伟大的人”。乍看之下,他总是板着脸孔,看起来十分严肃,事实上,这位中年男子似乎有某些神经接错了线。 “我本来是想开玩笑,不好笑吗?” “这是在开玩笑?” 总觉得就算反问也得不到结论。 “不,除毛那件事是真的喔。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脑筋这么死板。关于你的资料——上面是写着十九岁吧。” “是的。” “嗯……你长得真是老成。” “…………” 哈尔瑟迪斯身材壮硕,十五岁时就一直被人以为超过二十岁。淡褐色的肌肤让他看来更显健壮,与“纤细”这个形容词完全沾不上边。虽然已经习惯别人大惊小怪。但是当面听见对方如此直言不讳,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我非常清楚,身为一名士兵,不能够询问‘为什么’。但是请容属下在此发问,为什么是我?女司令官的副佐此等重责大任由我接下,论年资未免太浅了。” “你该不会是在谦虚吧,闇之哈尔瑟迪斯。” 最高司令官的音色中带着调戏。 没想到自己以往流传民间的绰号,最高司令官竟然知道,哈尔瑟迪斯不禁咬紧牙根。 “理由很简单,像你这样年轻又强健的人材十分少见,而且又有待过军队的实战经验——当然,米特兰达里还是有很多其他优秀的人材,但总不能将一个年事已高、步履蹒跚的老爷爷级高阶人员用过就丢吧?真是可怜,也就是说,你是个牺牲品啊!” “您说什么!?” 他很认真地在想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难道是晕船的后遗症? 用过就丢?牺牲品?他到底是在说什么东西? “都已经来到总部了,想必你也做好了觉悟。安心吧!哈尔瑟迪斯,要是你不幸辞世,也算是光荣殉职,一定能够冠上圣人之名流传千古。你已经向狄欧尼司令官打过招呼了吧?很好,接下来就去谒见女司令希妲殿下吧!” 说明到此结束。 对方挥了挥手,像是在说“快去吧”,哈尔瑟迪斯行了一礼,正打算步出司令官室,鲁帕又叫住他递出一把剑。 是哈尔瑟迪斯基于规定寄放于此的长剑。 “带着它吧!接下来你大可佩带在身上没关系,虽然是个相当不划算的光荣职位,但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恭喜你,愿你奋战到底!” 2 春神才刚刚来到,邻近南海的总部已是一片绿意。 “真不愧是远近驰名的米特兰达总部,实在太壮观了!” 抵达米特兰达时,随从葛司兴奋不已,发色斑白的头上渗出汗珠,频频转动眼珠张望四周。 “就像是个王国呢。” 脑中浮现出随从说过的话。……王国吗?哈尔瑟迪斯一边思考,一边走在通往女司令官寝室的走廊上。走廊清一色由淡灰及蓝色石头砌成。 实际上他也没说错。 米特兰达修道会—— 这个组织拥有独立的祭司权,臣属于帝国之下,却拥有凌驾于一个小国的领土与军力。组织的中心由哈尔瑟迪斯这类“战士们”,身兼圣职人员与战士的角色。 但“悍卫队”此一称号,反而比修道会更为人所知。 防止东方外敌入侵,贯彻守护圣地之责是这群武人们的骄傲,这项传承也沿袭至今。 哈尔瑟迪斯加入米特兰达,已届一年以上。 奇妙的是,正如鲁帕司令官所言,像他这般年轻的会士十分少见,当他穿越总部走廊时,众多好奇的目光纷纷聚集在身上。 “没看过这个人呢,他就是传闻中的——” “这男人还真魁梧耶。” “年纪轻轻竟然就……真是太可怜了……” “听说祖国的军队全灭,却只有他一个人存活下来,是真的吗?” “毕竟他是培里拉王国的——” 人们的流言蜚语总是无所不在。 越是想舍弃身分、舍弃家乡,越是变本加厉。 倘若是三年前的自己,一定会当场咆哮:“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啊!” 尽管感到不耐,哈尔瑟迪斯并没有这么做,在他的心中,愤怒与热情这些情感已不复存在。 自从失去了独一无二的君主之后,他的内心就死去了。耳朵自动阻绝了来自四周的窃窃私语,哈尔瑟迪斯笔直望着前方不断前进。 终于来到目的地——女司令官的房间时…… “真是非常抱歉,请您稍微移动尊驾——” 一个有张老鼠脸的苍白男子频频眨着眼睛,拉了拉哈尔瑟迪斯的衣袖。近于黑色的灰色服装……想必他是低层的总务人员吧。男子躲到柱子阴影中细声说道: “女司令希妲殿下她……那个、今日有些不大方便。” “怎么会?殿下不知今日有会面一事吗?” “不不,殿下当然知道……是这样的,前些天她不巧生了一场大病。” 这可是头一次听到。 哈尔瑟迪斯微微蹙起眉心。 “殿下今日身体欠安吗?” “不……对,就是这样 。” “身体如此孱弱的殿下,能够担任司令官此一重责大任吗?请你别误会,我绝不是在谴责殿下。” 见到鼠脸男吃惊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只能生硬地续道: “请你帮我转告殿下,还望殿下切勿勉强自己,好好保重身体。” “是、是的!那当然没问题。” 对于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司令官”,他不禁心生同情。 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突然来到了全是男人的世界,想必非常不安吧。但恐怕事关颜面问题,殿下本人也无法开口说“不”吧。 听说对方是个来自好人家的千金小姐。 面对自己现下的处境,她真的会感到满足吗……? 就算思索这些事也无济于事。 这样真不像是自己。 哈尔瑟迪斯重整思绪、摇了摇头,对着眼前紧紧关起的对开式门扉低声说道:“改天再来拜见吧”,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子。 哈尔瑟迪斯才一定进修道会分配的宿舍房间里,随从葛司就期盼已久似地迎上前来,开口询问: “传说中的贵族千金怎样啊?” “没见到。” 哈尔瑟迪斯咚地一声用力坐在箱子上,伸手拨开梳拢至后脑勺的暗褐色头发。 先前只是随手将行李扔进来,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里头竟是个两房一厅的宽敞房间!?若是上级战斗会士也就罢了,但对于才刚入会的哈尔瑟迪斯而言,这等待遇实在太奢侈了。 “那可真是可惜。对了,另一间房里设有水龙头与水壶,主人,要不要帮您泡杯茶?” “不用了。” “这一切想必是主人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我从主人年幼时起就一直侍奉您,对我来说,没有比出人头地还要值得庆贺的事了!” “有没有出人头地根本无所谓!” 哈尔瑟迪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音量比预期中来得大。 随从葛司瞠大了双眼,垂下头去现出油腻腻的头顶。 “……抱歉,我太大声了,你累了吧,今天你就自由行动吧。在接到传唤之前,没什么需要你做的。” 心情比主人还亢奋紧张的葛司虽有些不满,还是顺从地走出房间。离开前留下一句:“若有任何需要,请马上召唤我喔。” 不知不觉间已时届黄昏。 从打开的窗帘向外望,天空已渐渐染成了淡橙色。哈尔瑟迪斯自箱子上放下长脚,走近窗边。 若是以往,这时候他应该正在默默抄写书籍,直到晚餐时间。 我到底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既无法光荣战死沙场,也无法拯救君主,还得带着耻辱苟活下来。我还有守护别人的力量吗?有自信能彻底保护对方吗?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女司令官。 他懂武术,却不懂女人。暌违了近百年,女司令官为何又出现了?来自总部的说明中有太多可疑之处。哈尔瑟迪斯听人家说,是负责亲点的狄欧尼军师脑袋糊涂了才会作出这种决定,但在哈尔瑟迪斯眼里看来,根本没这回事。 那位立于米特兰达顶点的老者,是个如岩石般无法撼动的存在。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 卧病在床的女司令官染病一事只是个谎言,其实她现在根本是下落不明,侍从们正焦头烂额地在总部里到处寻找。 这时,哈尔瑟迪斯注意到了某个细微声响。 叩咚、喀沙喀沙喀沙…… 从另一间房中,传来了某种物体不停移动的声音。是老鼠吗?然后又传来了咔咔咔的咀嚼声和一阵香气。是豆茶的豆子香。外表看来做事严谨的随从,应该不可能会忘记关好茶罐的盖子吧…… 哈尔瑟迪斯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拨火钳。 总觉得好可悲,为什么来到了总部,他还得消灭老鼠不可啊!? 思索的同时,他也为自己一本正经、无法装作没听见的个性叹气。 推开没有关紧的房门踏进房里时,哈尔瑟迪斯大吃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却有个娇小的人影蹲在流理台旁的角落里,背对着他咔咔咔地啃着豆子。 金发、睡衣、妙龄女孩。 脑袋顿时无法运转。 女人止步的米特兰达修道会总部里——怎么会有女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可能性只有一个。 少女在昏暗之中回过头来。 一瞬间,他的目光被那精纤细致的五官深深吸引。若要称作美女还太年轻,面对异性既无羞怯也无媚态。少女只是一派天真地以翡翠色双瞳笔直望向自己,慢吞吞地递出茶罐,用天使般的嗓音问道: “……要吃吗?” 这正是“闇之哈尔瑟迪斯”与“圣女希妲”命中注定的邂逅。 3 “您在这儿做什么?殿下。” 她偏过脖子,眨了眨翡翠色眼睛。 执拗地将手中的茶罐递向哈尔瑟迪斯。 “你肚子不饿吗?” 然后不慌不忙地询问。 “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心情很差嘛。只要吃了东西,心情一定会好起来。喏,给你。” “…………” 话说回来,那不就是他的茶吗! 哈尔瑟迪斯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再度张开眼睛。 “——好,我明白了,这不是作梦也不是幻觉。” 郁闷地低声嘟哝了几句之后,哈尔瑟迪斯提出送她回寝室的建议,这是正确的判断,但对方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慢到让人不禁以为她是不是故意的,手中拿着茶罐仰首紧盯着他瞧。 “你为什么不大叫?” “干嘛大叫?” “毕竟我有可能是小偷呀,搞不好是杀手喔?” “…………” 这女孩脑袋该不会有病吧? 哈尔瑟迪斯皱起眉头。 她的长相确实很惹人怜爱——体型娇小又纤细。 宛如当季盛开的甜美白玉兰花,有种洁白无瑕的感觉。她留着一头分不清是金是褐的柔顺浅色发丝,与一对清澈明亮的翡翠色眼眸。 他半信半疑地试着叫唤: “司令…………?” “是!怎么啦?” 可恶,竟然回答了! 哈尔瑟迪斯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口对眼前的少女说话。 “司、司令——!原来您在这儿!” 因为下一秒钟,总部的职员们就飞奔进房内,迅速将少女带走。 每个人脸上都透露出关心——但看来其实更像是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泛黄老旧的内裤,却不小心被客人看见了——这个比喻虽老套,不过还真贴切啊。 这位紧抓茶罐不放的大小姐司令官,转眼之间就被一大票人架出去,留在原地的一名长者冒着冷汗,转头看向哈尔瑟迪斯。记得对方是总务局长。 “你、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哈尔瑟迪斯点点头。 总务局长发出呻吟。 “这是有原因的……” “先前听说殿下卧病在床,这件事是误会吧,她看起来相当有精神啊。” “殿下真的病了,不久你也会明白的。” 这似乎是问题发言。 的确,对于一个会偷溜进他人房中偷吃茶罐豆子的诡异少女,他也没有什么好感,可是—— “殿下没把你怎样吧?” “……?” “不,没事就好。” 总务局长敷衍带过,欤起表情说: “有紧急状况,请你立刻带着女司令离开总部。” “紧急状况?” “我们接擭通报,说有一名王子将会驾临此处,不能让殿下见到他。” 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乃是最高机密,其实是王子对女司令官违心存眷恋,想将她带回去,毕竟她以前是最有希望入宫的新娘候补人选。” 这就是连夜逃跑啊…… 还休息不到一个小时,哈尔瑟迪斯又再次穿上旅行装束站在前庭,在火把的微光下准备出发事宜。 庭院的白玉兰花在火光照射下,朦胧泛白地浮在黑暗之中。 “团长?您是哈尔瑟迪斯团长吗?” “正是,你是?” “我是担任此团书记一职的辛德。”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乍看平凡无奇但相当老实,带着一脸的不安。 “现在聚集在此的团员们,几乎都已经坐上马车了,只剩下一个人还没——” “谁?” “是会计师。” “去催他动作点。” “我、我明白了。” 这时某人双手抱着行李小跑步过来,咚地一声撞上哈尔瑟迪斯的背,发出细微惨叫声;手中行李撒落满地,整个人惊慌失措。 “非常抱歉,真是对不起!” ——又是女人? 蓬松的斗篷帽为之滑落,露出了里头滑顺柔亮的美丽金发。应该才十五、六岁吧? 还以为铁定是女司令官的侍女或是其他人员,没想到辛德竟然开口说—— “莱维会计。” 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啊啊,你终于到了,快点上车吧!” “是、是的。” 捡起行李的美少年会计师站起身来,仰头看向哈尔瑟迪斯,又一次受惊地张大眼睛。 接着楚楚可怜地红着脸说声“我先告退了”,就连同书记辛德慌忙跑向带篷马车。 “…………” 那是男人吗”是会计吗!?根本比一般女孩子还漂亮嘛!要不是这里是圣堂,哈尔瑟迪斯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高级酒馆中斟酒的酒姬。 头开始痛了起来。 那种软脚虾,可以胜任会计的工作吗? “葛司。” “是的?” “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您指马车吗?” 随从检查完马具之后,随着主人的目光望去。 “车轮看来十分稳固,没啥太大的问题吧……?” “总结来说,这里没有人能骑马远行。” 往后得从头训练了。 进行特训的不是别人,正是哈尔瑟迪斯自己。 过了不久,壮硕的卫兵们紧紧架着女司令官,自建筑物当中现身。她身上那件颜色如满月般轻柔的长摆外衣一路覆至脚踝,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都瞬间停下忙碌的双手,紧盯着她。 安静不说话的时候还能看啦——哈尔瑟迪斯暗忖。就连有一把年纪的随从葛司,也不禁看得目不转睛。 ——‘她是王子的新娘候补人选’。 总务局长曾经这么说。 换言之,她的家世足以媲美王室,是个与王子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 “我坐后面就好了。” 不会骑马的前·千金大小姐要求。 “如您所愿。” 管她要坐马鞍前面还是后面,都不会造成任何妨碍。与块头魁梧的哈尔瑟迪斯相比,她就跟一个五岁的小孩没有两样,体重一定也只有他的一半吧。内心极想早点启程的他,冷淡地一口答应。 女司令在随从的搀扶下,文静乖巧地侧坐在马鞍的后方。 下一秒,哈尔瑟迪斯的背脊倏地僵硬绷起,差点就要拉下手中的纽绳……有人在摸他的屁股!? “……司令。” “啊、对不起。” 嘴上道歉,手却没有缩回去。 “请您住手,除非您想被摔落在地。” 哈尔瑟迪斯缓慢地将杀人的目光转向后方,她明白似地乖巧点头。 “因为你的屁股实在太完美了,不小心就……这是真的吗?” 不是真的,难道会是假的吗! 他可以深切感受到来自周围的同情眼光。 那些视线像是在为他加油打气,又像是因为终于能摆脱麻烦而松了口气。直到刚才还看得目不转睛的随从葛司,也是无比震惊地半张着嘴。 “——司令。” “我的名字是席雅希妲,叫我希妲吧~” 她是在开玩笑吧!? 哈尔瑟迪斯决定无视。 “您有意愿学骑马吗?” “有有有!你愿意教我吗?” “打从心底乐意之至。” 哈两瑟迪斯以低沉粗哑的嗓音应道,回头看向临时组成的使者团扬聋大吼: “出发——!” 4 大约乘马奔驰了三个钟头之后,哈尔瑟迪斯第一次下令休息。 因为身后那位无比尊贵的女司令官忽然落马。 咚沙! 听到这阵声响,哈尔瑟迪斯转头望去,竟然没在马鞍上看见她的踪影。他大吃一惊,立即跳下马背将她抱起,她则朝着哈尔瑟迪斯仲出白皙玉手宣告: “我、我肚子饿了……” 哈尔瑟迪斯差点没将她过肩摔。 出发之后,她不再摸他的屁股,他才因为她终于变安分而安心,原来只是因为肚子饿了才不说话吗! “若是这样,请您尽早知会一声。”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女孩真是麻烦透了。 自从见面后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哈尔瑟迪斯已经开始讨厌她了。 在峡谷的空隙间,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月儿缓缓升起。 马车停下之后,成群的男人们一个个从车厢中走出。好机会,他还没见过使者团的团员们,现在正好来打个照面。 哈尔瑟迪斯将希妲大小姐与自己的马匹交给随从,走近马车。 最先跳下车厢的,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 “啊啊——终于能走在不会摇晃的地面上了!啊,团长?你真的是团长吗?对了对了,我可以去小便一下吗!” 不等对方回答,少年当场解开裤子的绑绳,哈尔瑟迪斯立即扬起单手制止。 “别急,不能在这里。” “咦、为什么?” “因为有女性在场。” “啊、真是好险!明白啦,团长!啊、我叫凯伊,请多指教!” 凯伊咧嘴一笑。 真是简短有力的名字。态度先摆一边,至少名字好记。 随后下车的,是一个气息阴郁的男子,走路时没有半点声响;像只山猫。 黑色头发配上一身全黑的服装,散发出隐士之人的氛围。年纪应该是二十出头? 对方朝愣在原地的哈尔瑟迪斯微微点了个头,说:“席拉斯。”应该是在说他的名字。 哈尔瑟迪斯也颔首回应。 “团长,请问:;” “我们可以生火烧开水吗?” 几乎如出一辙的嗓音,从车厢中异口同声地问道。 “你们两位又是……?” “庞丁。” “和菲兹。” ;:“胖丁”跟“肥仔”? 如果这是本名,取名的父母到底在想什么啊!? 在如此凉爽的夜晚里,看来约莫十来岁的双胞胎二人却流着满头大汗,晃动着肚子周围的肥肉准备生火,简直就像两头北海狮。吨位那么重,真让人怀疑他们是否跑得起来……不,直接在地面滚铁定比跑步快得多。 接在双胞胎之后,一个看起来漫不经心、游手好闲,又有一对下垂眼、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青年走出车厢后开口:“我有个问题……” “呃——修道会里某个了不起的人物叫住我的时候啊,说这份工作既不会有危险又附带三餐——这是真的吗?” “这份工作既危险应该也不轻松,若没有自信能够胜任,你可以现在就掉头回家。” “咦!搞啥啊!呜——头好痛。算了,之后再想吧。” 只见他口中“头痛头痛”地嚷个不停,懒懒散散、漫不经心地走向火堆。 团员当中又有一名怪里怪气的男子,身子赤裸套着斗篷,穿着一件古怪的草裙,脸上不知为何没有眉毛。 “…………” 渐渐地,哈尔瑟迪斯隐约明白到修道会召集到了哪一些人。 ——‘有没有他们都没差’。 聚集于此的人们,就是这一种人。 这些人既没使命感,也无责任心。 只有现正搀扶着晕车的纤纤美少年会计走下车厢的年长书记,看来还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其实他后来才听说,书记辛德先生并非自愿参加使者团,而是镇上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希望从具有一定教养程度的人中选出一名书记。“我是抽到王签才来的。”辛德先生平静地坦白承认。 “十五分钟后就出发。” 哈尔瑟迪斯宣布完毕后,转过身背对团员们。 “…………” “…………” 脸色苍白的美少年会计与书记大叔面面相觑。 他们压低音量互相悄声道: “好像是个很可怕的人耶。” “看起来历尽沧桑呢。明明这么年轻,真是可怜啊……” “有没有人说你太过死脑筋?” 这个问题忽然传入耳里,哈尔瑟迪斯心头一惊。 ——正中红心。 在距离团员稍远之处,女司令轻巧坐在代替椅子的一捆毛毯上,抱着膝盖歪着头。 “你该不会光凭第一印象,就认定对方的为人?” “…………” “喂~~哈尔先生?” “哈尔先生……?” “你叫哈尔瑟迪斯对吧,所以就简称哈尔先生吧!我们从今以后都会一起行动,得先熟悉彼此才行。” 他才不想认识这些人,也不想加深交情。 “我不会死的,所以你用不着担心。” “什么?” 这句天外之语,令他猛然回头。 脸色也立即丕变。 刹那间,沐浴在月光下的希妲,看来神圣而庄严,犹如古代巫女。 “你在害怕着我是否会死掉,就像你以前的主人一样——那是不对的,我绝对不会死,因为——” 这时,随从葛司拿着装有葡萄水酒的水壶回到原地,亲切和蔼地邀两人饮用。 哈尔瑟迪斯假装喝水逃避回答。在木制的高脚杯后,小心谨慎地打量这位女司令官。 她的视线已不再望向自己。 完全被食物吸走了注意力。 “只有这些东西,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谢谢你,我开动罗。” 希妲乖巧地自葛司手中接过酸味裸麦面包和起司,道了声谢,慢吞吞地将面包塞进口中,才两口就将面包迅速解决。 哈尔瑟迪斯不由得松开了手中的高脚杯。 “…………” 那是在变魔术吗!? 那不叫吃,她是不是把食物吸到哪去了!? 体型明明那么纤细,外表优雅而文静,但那异于常人的吃相是怎么一回事?葛司恍神了一下,才连忙切好下一片面包。 “对了,哈尔先生。” 嘴中嚼着东西,女司令官又说: “老是绷着一张臭脸对健康不好喔?从今年开始到现在,你有笑过一次吗?” “我不知道,没必要将笑的次数记录在日记上。” 女司令希妲看向随从,询问似地偏过脑袋。 见葛司左右摇摇头,她又将视线转回哈尔瑟迪斯身上,“哦——”地作出看透一切的表晴点点头。 真让人火大。 “……可以请教您一件事吗?您不是已经正式订下婚约——和传说中那位王子殿下。” “没有啊。” “您要成为《米待兰达》的女司令官一事,家人没有反对吗?” “没有啊。” “也就是说,我可以相信之后不会出任何乱子吗?” 他用审问俘虏般的口气再三确认。 在一旁观看的葛司心头捏了把冷汗。 “我呢……” 她暂时停下进食的动作,注视着夹着起司的面包,略微陷入沉思。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一——直是个好孩子喔。直到生病前。” “…………”哈尔瑟迪斯才不相信有这回事。 “我那时昏睡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得救,但从那之后,周围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连父亲、母亲和侍女都哭了,大家都说我脑袋烧坏了,搞不好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吧……” “真的假的……” “谁叫我烧坏了嘛。” “若您真的烧坏脑袋,也用不着这样子躲躲藏裁,将这件事如实禀告给王子知道,请求他的谅解,再请他解除婚约不就好了吗?” 哈尔瑟迪斯半敷衍地说道,岂知—— “喔喔,真的耶,哈尔先生!你好聪明喔!” “不过呢,让脑袋烧坏的我当司令官,最头痛的应该是修道会的所有人吧。所以绝不能让王子殿下看到我坏掉的样子……” 嗯—— 哈尔瑟迪斯内心暗暗沉吟。 虽然脑袋烧坏了,这番话倒是莫名有道理。 “狄欧尼军师在我的身体回复健康后,马上就来找我了,问我愿不愿意当女司令官,然后我就直接来到总部了……所以自从坏掉之后,我就不曾再见过王子殿下,也没有以女司令官的身分正式在人民面前公开亮相。”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 “对吧。” 希妲再次开始大口吞下面包。 一般来说——女司令官睽违近百年后再次诞生,这对上位者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大肆宣扬的喜事,然而希妲遭受的待遇,却被人当作一件破内裤般视为“耻辱”,甚至很少公开出现在《米特兰达》内部人员的面前。 虽然她刚才那番话令哈尔瑟迪斯半信半疑,但只要想一下《米特兰达》与王室之间的微妙平衡关系,便稍稍能够理解。 对各国王室而言,《米特兰达》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依《米特兰达》的立场,也想尽量避免与王室产生多余的摩擦。 倘若那个特地前来拜访希妲的王子,只认识还没坏掉之前的她,那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他肯定会生气吧,说:“修道会真是太目中无人了!竟然没事先知会一声,就擅自带走我的人!”更何况对王子来说,希妲不过是一个“遭人利用的可怜牺牲 者”。 只认识坏掉版本司令官的哈尔瑟迪斯,也只能在脑中自行想像。 ——这样极有可能引发误会,造成冲突。 “司令……我可以再问您一件事情吗……” “豪啊!” 她叼着面包郑重点了个头,一口将面包吞下后说: “我是自愿当司令官的,没有人强迫我喔。” “我明白了,听到您这么说就够了。” “够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您的安危。” 哈尔瑟迪斯断然说道。 她诧异地望向哈尔瑟迪斯。 “哈尔先生,你——一直都这么正经八百?不会累吗?” 下一秒葛司突然呛到,猛咳了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眼角还泛起泪水。哈尔瑟迪斯往他那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若您用膳完毕,我们继续赶路吧。” 低沉的嗓音如此宣告。 5 对不幸成为使者团会计师的莱维而言,《黎明使者团》团长哈尔瑟迪斯,根本是一个会走动的危险兵器。 看来非常难以亲近。 既没有笑容,情绪也不会表露在脸上,有着不容分说的魄力。 向这位挺拔英俊的团长点头打招呼,感觉就像一头野牛在激烈冲撞自己。 虽然他不至于当着莱维的面吼“你这软脚虾!”,但从表情就能明显看出,团长他就是这么想。 莱维正奔跑在众人下榻的修道院走廊,赶往哈尔瑟迪斯的个人寝室。 (如果他用那张可怕的脸对我怒吼该怎么办?) 光想就害怕。 他敲了敲木制门扉,正要说:“团长,不好了——”的时候,房间里头倏地传来“砰咚”一声闷响。 莱维顿时吓得后退。 “进来!” 团长简短有力地喊道。 “打、打扰了……” 战战兢兢地探头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木墙上的一处大洞,彷佛是刚用拳头打过一样。 房里只有哈尔瑟迪斯一人,站在大洞旁的黑发团长看来颇冷静,让他暂时松了口气。 但那对榛果色眼瞳却十分阴郁。若是走夜路过上他,肯定会以为是想半路打劫的强盗或杀人犯。怎么办……他好像非常生气耶? “会计师,什么事?” “啊!呃……现在发生了一些争执……就是——” “讲重点!” “他们快打起来了!辛德先生要我来通报团长!” “这种事要早说啊!” “对、对不起!” 瞥了眼缩起脖子的莱维,哈尔瑟迪斯也没披上外衣便走出漆黑的走廊,踩着大步问道: “原因呢?” “呃……是托尔加先生。” “又是那家伙?” 哈尔瑟迪斯喃喃说道,比拚命跟在他身后的莱维早一步踏进大屋。 “发生什么事?说明一下吧!” 低沉的嗓音响起,原本在房内一角扭打成一团吵吵闹闹的男人们各自拉开了距离,身兼安抚工作的辛德抬起头松了一口气。 “团长!” “已经过了就寝时间,加上这里还是修道院。我不是交待过你们,别在歇脚处大吵大闹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团长——”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凯伊滔滔不绝地说: “这个没眉毛的大叔趁大家睡着之后,突然烧起一种奇怪的香,味道实在臭死人了!然后又在那边嘟嘟哝哝吟唱咒语,再这样下去哪有办法好好睡啊!团长,你也说他几句吧!” 大屋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甜腻香气。 愿意让他们借宿一夜的修道院人员,应该也发现了这股强烈的异味,却没有任何人赶来。 自从半夜抵达这个萧条之处后,莱维总觉得他们变成透明的人类或是其他生物。 此处的院长只对他们抱怨过一次,就是稍早在门前迎接一行人的时候。 “那名男子是异教徒吧?我无法接受他留宿于此。” 院长目光停留在托尔加身上,断然拒绝。“不过其他大人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接着又献殷勤地低头致意。哈尔瑟迪斯团长朝他扬起掌心。 “认可这名男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米特兰达》!院长大人,您打算对此提出异议吗?” “不不,绝对不是——” “那请给我答覆吧。我不打算添麻烦,只是这趟旅程相当紧凑,希望您能立即回覆我。无论您说什么我都能谅解。” “哇——哈尔先生,我们今晚没法在这里过夜了吗?太好啦~” “太好了——?” “我一直很想试试看露宿街头呢~太棒了!” 坐在马上的大小姐,落井下石地丢来这一句话。 从莱维的方向望去,无法瞧见团长回头看希妲司令官时的表情,但她毫不在意哈尔瑟迪斯的目光,继续沉稳地发表高见: “院长大人,我完——全不介意自己睡在哪喔。” “……我明白了,请往里面请吧。欢迎贵团的到来。” 踌躇一阵之后,年迈的院长心不甘情不愿地如此回答。 现在,问题人物“无眉男”托尔加正用手捻着长长的念珠,盘腿坐在地板上紧闭双眼,全然不在意自己身处这骚动之中。 “这不是咒语。”无眉男订正道:“这是难能可贵的经文。” “托尔加,起来!” 团长下达命令。 在莱维眼中,年轻的团长正眯起了眼睛,胸口微微上下起伏,大概是在压抑怒火吧。 团长的优点之一,就是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大发雷霆——却老是臭着一张睑。 那么,刚才看到墙壁上的大洞又是怎么回事……?团长真是充满谜团。 “长官是我,给我站起来!说明一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现在是祷告的时间。” 托尔加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回答。 “团长,这小子果然是异教徒吧?真让人不舒服。” “我可不想在睡着的时候被人下咒!” 只见团长扬趄单手,制止抱怨连连的男人们。 “托尔加,来我的房间!其余团员迅速回到自己的床上!” 就在团长如此下令的时候—— “发生什么事啦?” 不合时宜的悠哉嗓音出声问道。 团长的背瞬间僵直。 希妲在寄宿处的修道院走廊上,忽然探头进来,即便是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出她正拖着一件极为宽松的过大男性上衣。那难不成是团长的上衣……!? 不知为何,她的头发还湿淋淋的,水珠不断自浏海滴落。 包含莱维在内,有好几个人都不禁吓了一跳,倒退数步。 “呜哇!有鬼啊——!?” “才不是鬼呢,是我啦~是我~~” “喔、搞屁啊,是希妲殿下喔。我还以为是溺死鬼的幽魂哩……” “希妲司令官,请您回房去,这里由我来处理就好。” 哈尔瑟迪斯团长一面说一面移动至门口,想用自己庞大的身躯遮掩住浑身湿淋淋的司令,官,不让大家看见,但…… “大家睡不着吗?对了,我有个好主意!要不要在后面的水池里游泳呢?” 大小姐两手砰地互相击掌。 “司令。”团长压低嗓音出言警示。 “大家一起来吧!感觉很清爽喔!之后一定 也会睡得很好。其实我刚才已经一个人跑去游过了,要不是哈尔先生来阻止我,我还会继续跟鱼先生鱼小姐们一起悠哉地享用水池呢。可是哈尔先生却说,在那种地方游泳简直比笨蛋还不如,我才会不得已——” “司令啊……” “是的,什么事呀,哈尔先生?” “我的名字是哈·尔·瑟·迪·斯。” 见到哈尔瑟迪斯以强硬口吻订正对方,莱维忽然觉得非常羞愧,就算只有一瞬间,自己竟然误会了两人的关系,这不管对哪方都相当失礼。 “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请您现在立刻回房更衣吧。会着凉的。” “哇~~哈尔先生愿意帮我换衣服吗?真是帮了我个大忙。” “…………” 瞬间,莱维还以为团长终于理智断线,要大吼出声。 但团长紧咬着牙,脖子上浮起偌大的青筋。 看希妲一脸天真无邪,实在不像是在刻意戏弄团长,但她也太古怪了吧! (真奇妙,不傀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 莱维心中升起了莫名的感动。希妲女司令非但不畏惧团长,还能让连哭泣的小孩看到也会闭嘴的超硬派男子·哈尔瑟迪斯团长哑口无言。她就像只松鼠,惹人怜爱地歪过脖子。 带着吟吟的笑容,彷佛面对的是一只小猫。 上衣的下摆拖在地上,过长的宽松衣袖完全覆住她交叉胸前的双手指尖,大半截衣袖从指尖垂落而下。 非常可爱,却也非常奇妙。 目瞪口呆的众多团员中,忽然冒出“噗”的一声嗤笑。 “喂,不要笑,不要笑啦……” “你才是!” “啊、糟了!团长在瞪我们——” 笑意蔓延开来,团员们个个低下头去,肩膀不停抖动。 莱维并不像他们一样觉得有趣,但由于女司令官出乎意料的登场,竟让刚才杀气腾腾的气氛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就连引发骚动的无眉“草裙男”托尔加也停下祷告,目不转睛,地端详两人。 “原来如此,确实如同希妲司令所说,各位应该是体力过剩所以睡不着觉吧。” 团长从打击中重新振作起精神,说出了出人意表的话。 “全员穿上衣服到外面去,进行特训!” “咦!全员——为什么连我们也要!?” “这是连带责任!记着,今后无论是谁发生状况,你们都要平等受罚,没有例外!” “咦咦~~!?” “快,现在开始动作!全员跑步!” ——听说处罚后的翌日早晨,团长再次唤来边境出身的男子·无眉托尔加,问他:“你为何要剃掉眉毛?”对方则用一副“你连这也不知道吗?”般的同情眼神回答: “当然是因为有眉毛的话,会受到别人诅咒啊。” 那一天,团长房间墙壁上的大洞增加为两个。 第二章 为了成为正义使者 1 “这是通行证,这些是目前的资金——还有这是徽章,证明你们确实是《米特兰达》的正式使者。” 匆忙出发之际,总部的鲁帕最高司令官传唤了哈尔瑟迪斯。 “徽章由你一个人配戴就够了吧。不管位在哪,只要是隶属于宗教院的神殿,应该都会愿意收容你们,别那么担心嘛。” “我并不担心这事,司令。” “嗯,说得也是,毕竟《米待兰达》拥有充裕的资金——对了对了,听说你也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捐献出来了吧。” “是的。” “你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你就无法结婚了不是吗?之后就算还俗(※指辞去圣职,恢复成一般人),身上也会没有半毛钱喔。” 司令官的语气十分轻快。 “总之,你们首先立刻前往西方的萨沙·拉穆吧!之后的指令我会再请人通知你。” 司令官置于桌上的,是一个系有粗锁链的银色徽章,上头刻有米特兰达的图腾——交叉的双剑、圣杯与月桂树——还有令人感激的修道院总部标志。 但是,这是最后的王牌。 不能随随便便在他人眼前卖弄炫耀。 哈尔瑟迪斯将锁链挂在脖子上,徽章则塞进衣服底下不让人看见。 “萨沙·拉穆是个热闹的都市,太过引人注目是否不太妥当?” “既然是个人多的地方,就算是一大群古怪的人站在里头也不会引人注目吧。我再重申次,这回是机密行动!千万不能随便说出你们是《黎明使者团》喔!” 老奸巨滑的鲁帕司令官老头,恐怕早就知道这是一项无理的要求。 到了现在,他更痛切体悟到这个事实。 “听说所有团员都怕你呢,哈尔先生,你知道吗?” “……席雅希妲司令。” 哈尔瑟迪斯抬起头,看向女司令官。包含晚吃的早餐在内,现在她午餐吞食面包的个数,已经迈向第十三个。 由于不想在吃饭时看见她那无底洞进食法,哈尔瑟迪斯的眼前没摆任何食物。 “他们要是不怕团长,那就完蛋了。” “是吗?” “这不重要,倒请您别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轻浮随便的态度。” “轻浮随便……例如,” “例如像昨晚那样穿得不成体统。” “欸~~哈尔先生,那件衣服可是你的耶,才不会不成体统呢!当我从水池中爬出来的时候,是你好心借给我的啊,你忘了吗?而且我里头也有乖乖穿着长袍,又不是睡衣。” “对,但是是一件湿淋淋的长袍。” 他在口中咕哝了声,没想到对方全听见了。 “就算湿淋淋的,长袍还是长袍呀~” “另外,也请您谨言慎行,不要主动向他们攀谈。” “为什么不行?” “司令,您——可以说是位于《米特兰达修道会》顶端的人物,然而那些团员不仅称不上是《米特兰达》的一员,甚至算不上圣职人员。他们可以尊敬您,但是不能和您交往过密,请您随时注意保持自己的威仪。” “哈尔先生,你老是说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呢~” 你是哪里听不懂了! “请您和他们保持距离。” “我听葛司说呀——” “说……?” “哈尔先生,听说你以前非常调皮捣蛋……?不仅视违反规定为常态,接到讨厌的命令也完全不照办,既倔强又顽固,年纪轻轻的时候,还因为恶作剧被罚鞭打五十下,背部都脱皮了你还是没掉半滴眼泪。就算跟你说,‘直到乖乖听话前都不准吃饭,不然就把你一直关在塔里’,你还是意气用事地赌气到底。到最后,还是在第四天的时候。父亲拗不过你才放你出来——” “…………” 该死的葛司,真是多嘴。 哈尔瑟迪斯扭头用凶狠的眼光瞪去,正在一旁勤快伺候的中年随从立即转身向右,转眼间跑得不见人影。 他原本不是个多嘴的男人,却对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全盘抖出主人的秘密往事,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是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吧?因为哈尔先生有着非常完美的屁股!也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优秀男子!” 她能不能节制一点,不要再牵扯到屁股了? “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是没有意义的吧?例如今天早上天刚亮时,你又叫大家去跑步了……” “司令,您了解军队吗?” “我?不,我完全不了~” “您上过战场吗?或者,您曾经担任统领男性军队的指挥官吗?” “都没有耶。” “那么请您不要多嘴干预。” “…………” 她慢吞吞地眨眨眼,低头望向手中的盘子。 既然不再反驳,大概是终于听懂了吧。 希望真的有听懂。若连一个空有头衔的女司令官也要颐气指使地对他说教,他绝对无法忍受。 即便对方也是被周遭的人擅自拱上台,生病后头壳坏去的可怜大小姐也一样。 经过了长——长的沉默之后,希妲司令官一脸凝重地开口: “哈尔先生。” “是哈尔瑟迪斯。司令,有什么事吗?” “我如果要求再来一份的话,这里的院长大人会很困扰吗……?” “我想绝对不会。” “真的吗?” “是的,我们已经让他头痛到极点,不会再更惨了。” 希妲已经对哈尔瑟迪斯表示过,他的作法太过严苛了,但—— “根本是魔鬼,那个团长是怪物……!” “我想弃权投降了。痛——死我啦!我的脚已经肿到抬不起了!” “呼……真是的,为什么那个人一整晚都和我们跑一样的距离,看起来却一点事也没有啊?” “你这个胖子,让我来告诉你吧!那当然是因为那该死的团长从头到脚就是个军人啊!所谓的军人,身体部是用石头打造出来的!他才不是人类,是个大石怪!所以没血没泪。” 对团员们来说,这已经超越“严苛”了。 在昨夜的严格训练中,有半数人呕吐、两个人全身痉挛、一个人在半路晕倒。 (不应该这样子的——) 全员都心有不满。 “我们才不是胖子呢……” “是吗?那就叫胖子双胞胎吧。” “加了双胞胎也没有比较好……”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有人在训练途中暴毙也说不定。当然,那位女司令官相当可爱,但也不过如此。那张脸皮虽然可爱——但好像也有点脱线。唉——如果要我为她赌上性命,可能不太有自信办得到。” “喂!” 圆滚滚双胞胎的其中一人庞丁开口询问: “你……是凯伊吧?为什么要加入使者团?” “我?你不觉得听起来很帅气吗?使者团耶!就像是正义的伙伴!而且召募团员的又是那个《米特兰达》,听起来很好玩啊,所以我一时冲动就加入了。你们咧?” “我们是因为……”双胞胎你看我、我看你。 彷佛映在镜中的影像一般,连动作与呼吸也完全一致。 “简单地说,就是因为家训。” “喔,家训是什么东西啊?” “嗯~~这个嘛……在成年之前,我们必须出外旅行。若能在没有老家资助之下 顺利完成旅行,就能够得到认同,取得继承家业的资格。” “喔~~还真有那种食古不化的家训啊。你们老家是做什么的?” “贸易。”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答道。 虽然是从一般百姓中募集团员,但双胞胎的教养算是较好的。尽管容易出汗,却不会一直唠叨抱怨。 仔细一瞧,也能发现他们穿的衣裳其实是上等货。由于凯伊昨晚睡在他们隔壁,偶然间才注意到——他们的贴身汗衫上绣着华丽的刺绣;鲜红布料上绣着一只金龙,而且不是普通的华丽;加上两人又都是胖子,汗衫的面积也不是普通的大。“钦~那衣服不会太鲜艳吗?”一问之下,两人难为情地异口同声小声回答:“妈妈说,红色对健康很好,而且穿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时髦。” 贫穷人自幼养成的本能瞬间发出“这两个小子很危险”的警告,所以凯伊当下没有再继续追问。 喜欢闲聊的凯伊滴溜溜地转动眼珠,顺便看向周围的团员们。 “那边的大哥——你呢?” “我叫诺尔索鲁。这个嘛——因为可以吃到饭吧。” “就这样?太逊了吧,只是被免钱饭钓来的而已嘛?” “哼,你在嘲笑我吗?不过确实是这样,你耍笑就笑吧!那个邀我加入的人还请我吃了一顿定食,真是个好人。” “哼——喂,小姑娘,别无视我们了快过来吧。没事啦,又不会欺负你!” “咦,是、是在叫我吗……?” 被凯伊唤作小姑娘的,是一位一直装作没听见众人对话,忙着打包行李的金发美少年。 “对,就是你。啊,你这里好像沾到什么东西了喔?头上的这里、这里啦。” “咦、在哪?” “我帮你拿,你别乱动啊。” 莱维会计老实弯下腰探出头去,凯伊便弯起中指,用力弹向对方的额头。 “好、好痛!” “啊哈哈哈哈,上当啦——!” “呜呜呜……” 莱维噙着泪水往后退了数步,这时有双下垂眼的《被三次免钱饭钓来的男人》诺尔索鲁轻声斥责凯伊:“很可怜耶,别这样?” 为了避免与幼稚的争吵扯上关系,黑衣男席拉斯无声无息地走到外头。隶属于一般常人范畴的劳碌命辛德先生,担心地向众人提出了不太识相的问题:“你们不收拾行李没关系吗?” “哈哈哈,老爹,又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 “老爹……” 辛德先生喃喃自语之后,开始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大、大叔,你怎么啦?” “我底下也有和你差不多岁数的儿子和女儿啊……啊啊~~不知道家人们现在是否平安?我不在家的时候,应该不会发生火灾吧?如果小偷跑进来,或是塔玛拉突然要生孩子了该怎么办?” “塔玛拉是你的太太吗?” “是我的爱猫啦。” “猫喔……” “身在远方的我什么也做不到,真是太没用了!一想到这些,我晚上就睡不着。” “真是……辛苦你了,打起精神来。” 本性不坏的凯伊安慰两句,拍了拍书记大叔的肩膀。 “谢谢你……” 我擤擤擤擤擤——! 与读书人不太相称的吸鼻巨响响遍四周,凯伊瞥了擤着鼻子、一脸愁容的辛德先生一眼,说: “话说回来,那个大石怪没必要连大叔和小姑娘都叫他们跑步吧?吵吵闹闹的就算了,谁叫我们有错在先。” “啊——我也有同感。” 诺尔索鲁表示同意。 既是指挥官又是教官的哈尔瑟迪斯,完全不懂得手下留情。 由于连带责任制,害原本非战斗人员的书记及会计师也被拖下水,年纪半大不小的辛德先生与纤弱的莱维,被迫一整晚与众人一同进行魔鬼特训。不出所料,辛德老爹小腿肚抽筋,到现在还拄着拐杖,莱维小弟则是老早就昏倒在地了。 “都已经晕倒了,还用水泼醒人家未免太过分了吧!会计小弟,后来没有感冒吧?” “是的。”美少年涨红脸用力点头。 “我实在不能接受!明明全都是那个无眉男异教徒的错!咦,这么说来他跑哪去啦?” “谁知道?已经不在这里了。” 下垂眼男对一切都满不在乎,口中直咕哝着“好想睡、好累、脚好痛”,看来却也没有特别疲倦的样子。 在年轻人面前哭泣后,辛德忽然觉得不好意思,找了个藉口说道: “大家都准备好了吧,那我去跟团长报备一声……” 便慌慌张张地离开大屋。 年轻人们会如此不满,他不是不能理解。 哈尔瑟迪斯团长确实太严苛了,明知大部分团员都不是军人,却强行进行军队的斯巴达教育。 这到底是一锅毫不团结的大杂烩。 事情不可能如哈尔瑟迪斯团长所愿进展,成为一个完美的军队——反之,哈尔瑟迪斯若是操之过急,《黎明使者团》的团员们在变成有用之材前,恐怕早巳四分五裂。 (要将在总部听见的传闻告诉团长吗……?) 书记暗暗苦恼,拖着脚步在走廊上前进,这时忽然有道人影挡在他的眼前。 “……?” 抬起头后,呼吸瞬间停止。 挡住去路的,是无眉草裙男·托尔加。 托尔加光是会在淡褐色肌肤上抹油这一点,就已经够奇怪了。那滑亮的光泽连鲶鱼也望尘莫及,再加上又没有眉毛,实在难以看出他的喜怒哀乐。 昨晚是自己下达指令,要莱维去通报争吵的。 难道他是来报仇的吗!? 衰的是,四下完全不见其他人影。 “托,托尔加,有,有什么事吗?” 辛德书记将先前拄着的拐杖紧握在胸前,全身频频发抖却没有后退。自己还能做到这些举动,他感到十分光荣。儿子女儿啊,爸爸很努力了喔…… “…………” 边境出身的男子大步一跨,刺出拳头。 2 希妲司令官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在草地上,缓缓靠近,伸手拉了下哈尔瑟迪斯的衣摆。 糟了! 下马时他脱下了斗篷,背后因此露出一大片破绽。 他火速转过身子,倾注所有的威严说道: “司令,请不要站在我身后。” “对不起嘛,我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到萨沙·拉穆还要多久……?” “日落前便能抵达。” “是吗。”大小姐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亚麻色头发编成了一条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肩膀上。看来就算没有侍女伺候,这点小事她还是自己办得到。 荒凉的景象绵延了一会儿后,逐渐变为青草色的草原,再来只要越过前方的牧草地,应该就能看见贸易兴盛的大城——萨沙·拉穆的街墙了。 不过即使到了萨沙·拉穆,情况也不可能好转…… “您累了吗?” “不,我很好。” “那就太好了。” 千金小姐这类温室花朵,他已经看到不想再看了。家族当中当然也有女性,例如母亲以及姐妹们。 不过哈尔瑟迪斯自懂事起就是个习武狂,一头疯栽进只重视“获胜”二字的汗水淋漓武术之道。与其跟淑女一起坐着喝茶,闲话家常地悠哉说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他宁愿杀进敌阵还乐得轻松。 (女人真麻烦。) 平时他不讨厌女人,但若是要长久相处就觉得麻烦。 希妲殿下算是哪一种女生? 不对,追根究底,她能算是女性这种生物吗? “哈尔先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您耐不耐操。” “耐操?” “没事,请您忘了吧。” 她穿着珍珠色的长身法抱果芙塔,裙摆在春风中飘扬飞舞,哈尔瑟迪斯看看她,又看看彼方的悬崖。 不行,那点程度的高度死不了人。 “恕我失礼,司令,那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这件果芙塔吗?好像是仿造远古时代女祭司的服装做出来的……” 希妲身上那件果芙塔,是以一块布条由肩膀垂直前后覆住身躯,再用带子系起腰际,带子上又以金锁悬挂着琉璃色宝石。那颗宝石既有驱魔作用,也是身分高贵的象征。 “既不用绑得太紧,也不会感到束缚或是想吐,穿起来很舒服喔~哈尔先生要不要也穿穿看?” “不用了。” “不用客气嘛。” “我没在客气。” “是吗……真可惜。” 可惜个头!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竟不自觉闪过自己穿着轻飘飘果芙塔的画面。真想宰了自己。 “那其他的衣服呢?例如昨天的——” “我带来的普通长袍就只有那一件呀,而且它已经湿掉,没办法再穿了。” 哈尔瑟迪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什么?只是碰到水就不能再穿了,难不成那件衣服是用莎纸草做成的吗?” “哇,您真会开玩笑。” “碰到水就不能穿,是要怎么洗衣服?” 这句话只是自百自语,没想到…… “有其他特殊的方法喔。” 他并不想知道特殊洗衣法,于是换个说法。 “总之,去公开场合时,请您避免穿成那样。” “哪样?” ……彷佛用全身在呐喊“教宗驾临!”的衣服。 “司令,就是您那身既神圣、样式又古老的衣服。” “哦——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哈尔先生。” 她真的明白了吗? 哈尔瑟迪斯决定一抵达城镇,就去采买司令官的衣服。 他将这件事暗暗记在心中,却没想到自己竟有担心女人衣服的这一天,看来他的人生也差不多到达尽头了。 他自己倒没有穿修道服。 眼装方面,与从前在俗世打滚时没有两样。 对了,像现正掠过眼角的席拉斯,那身乌漆抹黑的装扮也是种忌讳…… “司令,我稍微失陪一下——席拉斯。” 出声叫唤后,黑衣男席拉斯停在原地,静静等哈尔瑟迪斯走来。 “席拉斯,你以前都在做什么?” “…………” 无言。 不打算回答吗? “明明跑了那么远的距离,却几乎没看到你气喘吁吁的样子,其他人都已经累得瘫在地上了。” “不敢当。” 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的团员们,今天却都沉默寡言,一个个坐在草地上磨磨蹭蹭地把握短暂的休息时光。当哈尔瑟迪斯转头望去时,每个人全都迅速别开眼睛。 “你擅长的武器是?” 他将视线调回席拉斯身上问道。 “鞭子,也会使点短剑。” “长剑呢?” “很可惜,那对我来说太重了。” “是吗——你可以走了。” 体型修长的青年正要走向另一边时,他又出声叫住对方。 “席拉斯,你为何没有成为正规会士?” 席拉斯的黑色眼眸中,刹时亮起感兴味的光芒,又立刻消失。 “我没有身分,可能也无法遵守禁欲的誓约。哈尔瑟迪斯团长,和你不一样。” “…………” 哈尔瑟迪斯交叉着手臂,目送他离去。 “为什么问他这些问题呢?”中年随从葛司在一旁听见对话内容后,向主人询问。 “我只是在想,他是不是在故乡杀了人后逃出来。” “咦咦!!您的意思是……那黑蜥赐小子是杀人犯吗?” “天晓得~” “啊?主人,话不能说一半啊。” “我不认为他是个单纯的老百姓。他为什么要自愿加入这种马戏团般的使者团,真是让人摸不着头绪。” “这样啊,也对,我记得只要正式加入《米特兰达》,不管地位再怎么崇高的人,也无法随便对《米特兰达》的会士出手呢。喔,真是抱歉。” 葛司连忙将手置于胸前致歉,哈尔瑟迪斯没有多加责备。 哈尔瑟迪斯本身也认识一些人,全是在与王室或贵族起了纠纷才逃进《米特兰达》。 知识派的人见到那些逃亡者,虽会蹙起眉头,但也不至于说:“你们既没有信仰也没有崇高的志向,恐怕不适合加入本会,请尽快离开吧。” 组织的方针是——“拯救陷于困境的人民”。 更不能轻怱这些人捐赠出来的财产。 哈尔瑟迪斯至今都尽量避免接近逃难者。 但是—— 自己与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葛司,盯紧那个男人。” 随从用力点头,哈尔瑟迪斯越过他寻找书记的踪影。 书记正窝在马车的阴影下,靠在车轮上,身旁放着拐杖,毫无特色的褐色脑袋瓜面向地面,专心地写着什么。 哈两瑟迪斯从上方探头查看,“嗯——”地沉吟。 “该怎么做才能那么快就写出正确的字?” “这……团长!” “没关系,不用站起来。” “是。” 书记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瞳孔是清澈的灰色。 “有件事我想事先声明。” 哈尔瑟迪斯宣告。 “我的头脑算不上聪明。” “咦?” “也非常讨厌读书,现在一样不擅长。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可以试着考我五个问题,我有自信会错四题。” “……这样啊,呃——” 书记的视线开始游移。哈尔瑟迪斯脸上毫无笑意,因此无法判定是否是在开玩笑。 “加上又不会写字,有时连自己的签名都看不懂。” “是、是这样子吗,所以……?” “我想之后,可能都会麻烦你帮我写字。” “那当然,请交给我吧。” “脚怎么样了?” “脚?” 辛德喃喃重复,像是听到了外星语言。 “啊、啊啊,是指我的脚吗——!已经好很多了喔。到找这把年纪啊,本来身子就是会一天此一天差。对了,托尔加还给了我药膏喔,真的!” 书记第一次展现笑容。 眼角顿时推起了许多皱纹。 “当他埋伏等我的时候,我还做好了会被打的觉悟呢,结果他竟然是要拿药给我。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他自己做的,还问我身体状况如何。原来他拥有药师的才能。” “他自己做的——?” “嗯,他是那么说的。” “该不会是毒药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那个……团长……请您认同他的个人特色吧。” “个人特色!?” “没错,就是个人特色。”大叔热心地点头。“毕例来说,要他把那件草裙脱下来,就跟要您把刀剑丢掉是一样的。” 绝对不一样,别把我的剑跟那种草裙混为一谈! “我突然觉得很火大。” “团长。” “辛德书记,关于昨晚要你一同参加特训一事,我是不会道歉的。还有,若今后又发生相同的情况,我还是会一律平等惩罚所有人,不管多少次。” “我明白了。” 让人吃惊的是,辛德书记竟一脸寂寥地点点头。 “您的立场让您不得不这么做啊……难道您想成为一个众人憎恨的对象?” “我不会妥协。” 他最怕面对书记大叔这一类型的人。 以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他对书记确实是存有好感,但对方却能敏锐观察到细枝末节的小事,脑袋太过聪明了。 “《米特兰达》的上层人员——对使者团并不抱有任何期待。” “你刚说什么?” 书记带着下定决心的神色丢出这句话,哈尔瑟迪斯反问。 “您应该知道吧,指名希妲殿下担任司令官一事,是狄欧尼军师的专断独行。” “嗯,我知道。” “许多大人并不乐见女司令官的出现,认为这是一项错误的人事命令。实际上就我所听到的……呃……他们说,只要能藉由传说将殿下送出去,接下来不管她葬身何处都无所谓。” “…………” “不,那样对《米特兰达》而言,是再好也不过了——” 3 “欸~老公,那些住在我们家旅馆里的家伙们啊,该不会是一群凶神恶煞吧?” “嗯,看起来是挺像坏人的。” 长相貌似乌龟的老板娘说完后,瘦得像根豆芽菜的旅馆老板也附和道。 “如果肯先付清费用,我倒是没有意见。” “那么说是没错啦,可是……” 女主人仍然相当不满。 “你看看那个好像是头头的黑发男子,看上去像是杀过了二、三十个人耶!一看到他那张凶狠的脸,我就吓得直发抖,就连邻居那只老是叫个不停吵死人的笨狗,看到他也是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吭一声。还有,为什么当中只有一个女孩子啊?该不会是被拐来的吧……” 成为八卦主角的“黑发男子”,这时正好从外面回来,冷淡地朝旅馆阶梯下的夫妇俩点头致意后,就爬上楼梯。 “哎呀,大人,您回来啦~” 老板娘推起和蔼可亲的笑容,但见到哈尔瑟迪斯完全不打算回应自己后,便不是滋味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夫妇俩一同抬头望着楼梯,接着你看我、我看你。 “看他那张脸,就像今晚想要强行闯入豪宅哩。” “不会的,要是真的出事,再通报官员请他们来抓人吧。如果是个恶名昭彰的坏人,应该会有通缉画像吧。” 男主人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知自己已成了他人茶余饭后话题的《黎明使者团》团长—— “我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异状吗?” 一进房就是先询问随从葛司。 “您回来啦,司令殿下出外采买一些小物件,那个金发小伙子和双胞胎也陪她一起去了。主人,您那边进行得怎么样?有来自总部的消息吗?” 葛司知道主人顺便去了一趟镇上的《米特兰达》分部。 “丢了两个新的团员给我。” “又增加了吗?” “真奇怪,总部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骚动——” “怎么说?” “嗯,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鲁帕司令官寄了一封信来,我已经收下了,说明天开始会增加两个人。” “这里也越来越窄了呢。” 葛司搔了搔长出胡须的下巴。 “我决定搬到出租的空屋,我们太引人注目了。” “主人,关于这件事呢~我们何不编出一个假的团名?” “…………” 哈尔瑟迪斯以眼神询问。 “您看,既然我们太引人注目了,为了不引起他人疑窦,乾胆就告诉人家我们是个朝圣团,或是四处旅行的商队,或是江湖艺人如何?” 葛司提议。 “原来如此。” 哈尔瑟迪斯不感兴趣地点点头,站在原地接过递来的茶,漫不经心地暍了一口,低声喊了句:“好喝。” 花草茶的香气微甘清爽,有着浅青的色调。 “怎么会有这个茶?” “咦,不是主人您买的吗?就放在房里啊。” “不,我没买。” “这么说来,我找不到豆茶呢。居然连茶罐都不见了,真是奇怪。” “…………” 哈尔瑟迪斯不发一语。 这阵子太过混乱,以致于他完全忘了,那个茶罐应该还在希妲司令官那儿。啃豆茶的豆子这种事情小孩子才会做,绝不是一个优雅的淑女该有的行为。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那些豆子,搞不好持续供应豆子给她,她会老实一点不那么聒噪—— 正当哈尔瑟迪斯在认真考虑这项“喂食计划”时,希妲与同行的团员正身处萨沙·拉穆的市场里。 “嗯——最方便快速的,应该就是二手衣店了吧。” “二手衣店是什么呀?” “殿下,那是买卖不要的旧衣服的商店喔。” “哇~~好像很有趣~~” 希妲司令官天真烂漫地吟吟笑着,真是个怪人。 对她而言,平民的生活可能真的很稀奇吧,所以对每一项事物都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莱维会计师站在她的身旁,以免她被推挤至人潮中。 圆滚滚双胞胎的肥肉反而成了他们的阻碍,早已落后在远方。 也许是东张西望的缘故,也或许是不想勉强推开前方的人群,他们离得越来越远,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脚下甚至莫名踩着内八的步伐。 充斥着各种色彩与气味的市场里,各色肌肤的人种擦身而过。 希妲的外袍完全包住了身躯,在这种季节下应该觉得相当闷热吧,但却没有流半滴汗。莱维暗暗佩服,从这一件事,可以让人体会到她的出身良好。 这位从没上过厕所也没流过一滴汗的大小姐,买了几件旧衣服之后,已经解决了七包在路边摊买来的蜜糖枣子了。 “……那个,吃太多东西会吃坏肚子喔?” “是吗?可是这个好好吃喔~~那个是什么?看起来软绵绵的好漂亮。” “那是棉花糖。” “哇~~” 在闪亮亮眼神的攻势下,莱维最后还是认输地买下了棉花糖。 “谢谢你。” 手上拿着轻飘飘的白色棉花糖,希妲一脸满足。 路边摊的大叔笑容满面地向他们喊道: “你们这对兄妹感情真好呢!再多送你们一支吧!” 莱维吓了一跳,将“额外附赠”的棉花糖递给希妲。 “司令,对不起。” 接着小声道歉。 “您一定很不高兴吧,居然被人以为跟我是兄妹——” “为什么要道歉?你真怪耶——” 希妲从棉花糖之中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美少年会计。 “搞不好我们真的很像……?因为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很开心喔。” “是吗……嗯……谢谢您,这是我的光荣。” 莱维 颊上泛起红晕。 他仰起头,找寻自愿负责提行李的双胞胎,发现他们站在不远处的丝绸露天摊贩前,弯下腰兴奋地进行交涉。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莱维才刚开口,忽然人潮中伸出了一只手臂攫住希妲。 原本在她手中的白色棉花糖抛到了空中。 “希妲殿下!?” 没有听见任何的尖叫声。 掳走希妲的男子,正带着她钻进巷弄中。 莱维茫然站在原地,周遭的人群也因为方才一瞬间发生的事而怔在当场。他回过神来,想要推开人潮,却因为人墙太厚无法顺利前进。 “希妲殿下!” 注意到这场骚动的双胞胎,也以惊人的气势赶过来。 难以想像庞大的躯体竟然那么迅速,他们用一模一样的声音问: “往哪边去了!?” “那、那一边!啊~~怎么办……!” 双胞眙拉趄思绪混乱的莱维,紧追在后。 宛如看见怪兽来袭,每个人都“哇!”地惊声尖叫,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 若是见到两尊如出一辙的肥大身躯往自己逼近,任谁都会觉得生命受到了威胁。 另一方面,希妲毫不挣扎,恍惚出神地任由男子拖着自己。 “那个……我可以说句话吗?” “…………” “劝你不要做这种事比较好喔。” “…………” 她一派悠哉地向毫无反应的绑匪攀谈。 “因为我有个可怕的监护人……” 男子穿过狭窄脏污的小巷——当视野再次豁然开朗时,男子的身体突然浮在半空中,接着翻了个跟斗倒向地面,希妲也跟着脚步一阵踉跄。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请您退后。” 再将她推至身后。 抬头看向救美的英雄,希妲开口寒喧: “啊,哈尔先生,你好啊。” 地上的男子正想要匍伏逃跑,哈尔瑟迪斯立即从身后一把抓起对方的衣襟往上拉起,像只小猫般拎在空中。 “呜哇!!” “那个、哈尔先生,请不要杀了他~” “…………” 他目光锐利地瞪了希妲一眼,大臂一挥将绑匪用力撞在墙壁上。 磅咚! 受到猛烈冲击,男子承受不住地晕厥过去。 “我不会杀他的。” 哈尔瑟迪斯这才沉着嗓音回道: “至少在他坦白供出目的之前。” 这时,会计师与双胞胎也终于穿过众多人群,赶到此地。 才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团员们又随即体会到,比起那些穷凶恶极的坏人,自家的团长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没想到竟然会被绑架。” 哈尔瑟迪斯焦躁地吐了口气。 “真真真、真的是非常抱歉,团长……如果我再多加留意一点的话——” “不。” 年轻的团长冷漠打断。 “这是我的疏失,我不应该只让你们护卫同行。” “…………” 这句话比起挨骂更让人害怕。 被骂到狗血淋头也许还比较轻松吧。 掳走希妲的男子是贩卖人口的成员,后来已经转交给官府。哈尔瑟迪斯回到旅馆,让垂头丧气的会计师与双胞胎退下后,转身面向司令官。 “请您不要再哭了。” “可是、可是……难得买来的棉花糖——” “现在是担心那种廉价糖果的时候吗!” 她一定非常担心害怕吧——这股同情心霎时烟消云散。 当时希妲看见遭人踩踏、变得满是污泥的棉花糖后,大受打击地蹲下身子,开始抽抽搭搭哭个没完,哈尔瑟迪斯只好一路拖着她回到旅馆。 我从没做过那么丢人的事——他暗暗咕哝。 “您知道要是我没去接您,会演变成什么情况吗?”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哈尔先生有点太过傲慢了喔……” 她说什么!? 哈尔瑟迪斯走近坐在椅子上拿着手帕拭泪的希妲,威吓似地将两手插在腰上。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也是因为您太不小心了。” “是吗……可是我又没有拜托对方抓我,也并不享受惊悚刺激的感觉……” “那不是废话。” “哈尔先生,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子……想掳走我的人,并不是王子殿下的属下吧?” “…………” “我想对方不会做这种事的,殿下并不是那样的人。” 哈尔瑟迪斯皱起眉头,将嗓音压得更低。 “司令,听起来您是在袒护对方。您不是讨厌他吗?” “咦?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不,我并不讨厌他喔,那位殿下是个好人。” “那么您就安分守己地嫁给他不就好了吗?您的家人一定也希望促成这段姻缘吧。” “那是——” “那是什么?” “…………” 将手帕置于膝盖上后,希妲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瞧,他从未见过如此明亮澄澈的绿色眼眸。 “话说回来,哈尔先生。” “哪来的话说回来,什么事?” “婚礼要什么时候举行呢?” “…………啊?” 空白了足足一分钟之久后,他才好不容易挤出这一句话。 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的婚礼?” “我,”大小姐举起手指比了比。“和你的。”悠悠哉哉地宣告。 “…………” 哈尔瑟迪斯像只张着嘴巴的金鱼,一开一合地动着嘴巴。 “您·说·什·么?” “嗯,我觉得这种事早点决定好比较好,毕竟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呀,不管是我还是你。” 4 错不了。 绝对错不了,这个大小姐真的头壳坏去了。 我怎么可能结婚啊! 加入《米特兰达》的人,必须订下誓约节守贞操,这表示以往那些令人既兴奋又害羞的男女交往,以及当中伴随而来的“这种事和那种事”一律禁止!当然,这一年多来,他别说是与女性亲吻了,连小手也没牵过。 终生单身。 不仅是哈尔瑟迪斯,希妲也应当如此。 因此,希妲只要还是女司令官的一天,就不能够结婚,所以王子才会慌慌张张想把她带回去。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哈尔瑟迪斯拚命解释说明。 说完了修道会的规定之后—— “我知道呀。” 她也只是这样回答,就算委婉地说:“这可能是您有所误会……” “我并没有误会,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喔。” 大小姐还是非常坚持。 最后哈尔瑟迪斯不得不放弃,迫于无奈地苦涩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谈吧。”没想到希妲竟老实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基本上,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任何暗中示意的举动。 记忆中也绝对没有用眼神向她调情,或者是故意亲近她,也没有说过会惹来误会的恭维话或是赞美。 到底她是怎么冒出这种妄想的? ——尔后,狡猾老头·鲁帕总部昙局司令官听见这件事情后,还当场捧腹大笑。 “团长——?邮寄的东西送来了,要放在哪里 好?” 哈尔瑟迪斯从租屋处的窗边回过头来,对部下答道: “器材就放在仓库里吧。” “我知道了。” 一派悠哉的诺尔索鲁随便行了个错误的礼,猛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团长,听说司令跟你求婚了,是真的吗?” 丢出了不怕死的问题。 “…………” 哈尔瑟迪斯紧紧咬住牙根。 他真痛恨自己不擅长避开话题。 “如果是的话又怎样?” “唉~~我只觉得司令她真是太有勇气了。” 诺尔索鲁不怎么畏惧团长,显然没注意到对方想狠捅自己一刀的杀人视线,悠哉惬意地走了出去。 与他擦身而过的新团员走了进来,不快地撇下嘴角。 “同志,为什么我要跟别人住同一间房?我要严重抗议!” 然后立即大声抗议。 “而且还是跟那个穿着草裙的怪人!”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稍嫌尖酸刻薄的长相,是由总部直接分发派遣而来,名字叫阿葛亚·尤比狄斯,年纪大约为三十几岁。 “我并不会因为你是会士,就对你有特别待遇。” “这样子太不符合常理了吧!哈尔瑟迪斯同志,你以为你真的可以这样对我吗?我是以副佐的身分在要求一个完美的环境!” 谁拜托过这男人当副佐了啊。 与内心的想法恰好相反,哈尔瑟迪斯以沉着的态度应对。 “你的意思是……这样不公平?” “正是如此!请你别忘了,光凭我的一份报告,就会影响到你的考核成绩喔。” 哈尔瑟迪斯很讨厌这个男人。 这家伙小的时候,一定会兴高采烈地向父母或老师打小报告。 “我知道了,那么你就和我同寝如何?” “啥?” “我既会打鼾睡相又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呃,我想我有点介意。” 他似乎忽然想起有关于哈尔瑟迪斯的可怕传闻。 ——光是待在身旁就会招来死亡的男人。 阿葛亚·尤比狄斯顿时变得畏畏缩缩。 “那也没办法了,若是庭院里佣人用的小屋,应该可以借你一个人使用吧。如果你能够忍受一点脏污的话。” 他一副现在才想到似地提出建议。 “嗯……嗯,好吧!” 自称捕佐的男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左右晃动着衣摆裂开的古怪上衣走了出去。背影就像是一只残废的鹌鹑。 “主人,我还以为您一定不会答应呢。” 至今一直佯装没有听见,勤奋擦着窗户的葛司开口询问。 哈尔瑟迪斯耸了耸肩。 “我也有想过藉由这个机会来惩罚团员,但我的为人还没坏到那种地步,加上我又不想跟那种像被人阉过似的太监男住在同一间房里。另一个新来的在哪啊?” “我刚才看到他时,正在庭院里闲晃呢。” 压下几欲吐出的叹息,哈尔瑟迪斯迈步走向庭院,准备帮助那位懒散的新团员好好提振一下精神。 新成员法恩正在树荫下展开热烈的追求。 “喔喔,如传闻一般美丽啊!希妲殿下,能够见到您真是我至高无上的光荣。您是否愿意让小的在您的小手上烙个轻吻呢?” “可是我刚才一直在和野猫玩……所以手上都是猫毛喔。” “我完全不在意,那承蒙您宠爱的野猫真是羡煞人啊,真想变成一只猫。吾家的家训中说,会温柔对待小动物的人,心地一定都很善良。” 帅哥不小心吸进了猫毛,已经打了三次喷嚏。 但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我想知道更多有关您本人的事,您的出生地在哪里——不,请您别回答,让我来猜猜,是贝尔多娜吧?” “好厉害~你怎么知道?” “从您的谈吐之间猜出来的。我没有什么其他的长处,就只有耳朵听力好,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怎么会当上司令官——” “到此为止,法恩,把手放开,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 背后响起一阵锋利低沉的嗓音。 法恩上下挑了挑眉毛,面向希妲淘气地转动了下眼珠子后—— “不好意思,团长,不小心就——” 他回过头,扬起充满魅力的微笑——那张笑脸若是年纪尚轻的女孩子们看了会叫好帅;年纪较大的女性们看了则会称赞好可爱。拥有一头华丽栗发的法恩转向哈尔瑟迪斯,却只造成反效果。 奉承与贿赂对哈尔瑟迪斯皆不管用。 “不小心就什么啊?” “有幸遇见希妲殿下,让我高兴得几乎飞上天,不小心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请您原谅。” “法恩,你是演员吗?” “是的,在庆典的业余戏剧表演当中,算是小有名气的演员喔。” “你来错地方了吧?” 哈尔瑟迪斯用“你连讽刺也听不懂吗?”的眼神看向对方,希妲“没事没事~”地开口调停。 希妲穿着在二手衣店买来的公主袖长袍,微微散发出一种富裕人家千金的氛围。衣服尺寸略嫌过大,脖子处的圆状立领多了一截出来,也许是这个缘故,让她看起来比实际的岁数还要年轻。 “哈尔先生,别那么生气嘛。” “叫我哈尔瑟迪斯,司令,请您在一旁看着不要插嘴。” “欸,你那口气不太对吧?” 听到哈尔瑟迪斯的严苛发言,帅哥法恩勇敢向前跨出一步袒护希妲。 “没关系啦,哈尔先生只是有点吃醋。” “咦,是这样子吗!” 法恩露出好奇的神色来回看着两人。 “喏,是这样子没错吧?” “唔……” 团长以更加阴沉的口气回应,眯起眼睛。 “我似乎越来越习惯您的无厘头,习惯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哇,真的吗?太好了。” “…………” 哈尔瑟迪斯先是一本正经地瞪着希妲想查探出什么,随后又扬起嘴角挤出笑容。 那是一个让食人虎也会吓得倒退一步的笑容。 “我才不会上您的当,就算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也没有用。” “我才没有……” 他无视于希妲的愤愤不平。 “法恩,到那边去帮诺尔索鲁的忙。” 他用下巴指使对方。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新团员最后还是宣告放弃,耸耸肩回道:“我知道了。”离去前还灵活地朝希妲眨了下眼睛,踩着装模作样的步伐离开。 哈尔瑟迪斯这时才注意到团员正成排站在房屋的窗边观看,沉声低吼: “你们在看什么?” 下一秒,看热闹的团员们立即一个个缩下头去,好像是蜗牛的触角。 之所以指派莱维担任希妲的“杂事负责人”,单纯只是因为年龄最为相近吧。 “照你这么说,我的年纪也跟司令官很相近啊?” 凯伊边挖着耳朵边说。 “你啊~长得太可爱了,团长该不会没把你当成男的吧?” 大家都默默觉得这也许比较接近事实。 “我其实也有略为想过,要是小姑娘你是女人的话会怎么样哩。对了,你有姐姐或妹妹吗?” “有,有是有……” “真的假的?” “我有三个姐姐。” “介绍给我认识吧!” “上面两个已经结婚了,三姐也有婚约在身……” “啧!你这小子真没用。” “对、对不起……” 少年凯伊满脸失望,将椅子转成反面抱着椅背坐在上头,下巴抵在交叉的手臂上,搔着下巴说:“喂,你也稍微表现得坚决一点吧。” “坚决的态度?” 坐在床上的莱维抬起头来,两边膝盖规规矩矩地并拢在一起。 现在是就寝前的短暂悠闲时光。 “没错,就像你刚才那副德性,一碰上任何事情就马上道歉,这简直就像在欢迎别人;‘请快来欺负我吧。’” “是、是吗……” “是啊,所以团长才会觉得你是个胆小鬼,瞧不起你吧?啊、呃——喂,不要又为了这件事烦恼啦。” “可是这是事实啊。” “什么?” “就连希妲殿下被绑匪掳走的时候,我也是什么事都办不到,幸好还有庞丁先生跟菲兹先生,不然我一定只会呆在原地动弹不得……要不是团长有赶过来,真不知道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嗯——” 凯伊出声沉吟,抓了抓红褐色的头发。 “司令后来也没事了嘛……团长也没有为这件事对你大发雷霆吧?” “嗯。” “那么,你只要做好你能做的事就好了吧?” “对呀,我也是这么觉得喔——”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声音,让两名少年吓得跳了起来。 “司、司令——!?” “不对啦,我不是司令,只是一只普通的青蛙喔~~” 四下张望之后,赫然发现莱维的身后有只青蛙布偶在说话。立于床沿的青蛙布偶一开一阖地动着嘴巴。 “呃,司令官,你在做什么啊……” “哈尔先生说过,我不可以和你们变成好朋友,还说不能跟你们说话,所以现在在这里的既是我又不是我。” “虽然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但隐约可以明白啊。” “是吗,太好了!” “总、总之这样不好啦,您快点回房间去吧……!要是被团长发现了,我们一定会被大卸八块的。” “放心吧。” 女司令依然躲在床底下,藉由青蛙之口悠悠哉哉地宣告: “因为会先被大卸八块的人不是你们,一定是我啊~” “这、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莱维一脸泫然欲泣。 “还有啊……哈尔先生并不如他自己所想得那么可怕喔,他会哭也会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咦,是吗?我实在不相信那个大石怪团长也会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凯伊半信半疑。 “请你们相信我吧。” 青蛙说道。 “所以呢……我想我能传授给你们几招秘诀!” 两名少年面面相觑。 ——什么秘诀? 5 黎明到来之前,哈尔瑟迪斯满身是汗地自床上惊醒。 一如以往的梦境——自从主人死后,一直纠缠着他不放的恶梦。 一如以往,他终究是来不及。 染上了朱色、倒卧在血泊之中的主人——即使想救也为时已晚。同时哈尔瑟迪斯亦十分明白,那副画面只是幻觉。 实际上,他甚至没能赶上见主人最后一面—— “可恶!” 他一把抓起沁满冷汗的头发低声呻吟。 若被团员们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以及明显流露在外的强烈情感,一定会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吧。 “哈尔瑟迪斯……” 有人在呼唤自己,他错愕地注视着一片静寂的黑暗。 那儿有道白影。 那道白影像阵热气飘飘荡荡,具有人类的轮廓。 “——!” 他霍然扯开被单,甚至忘了自己浑身赤裸——用右手抓起长剑。 “你作梦了吧。” 站在床铺一旁的希妲偏过头。 “司、司令……!” 会被侵犯……! 这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事后回想起来虽然觉得可笑,但他因为恶梦的关系思绪还相当混乱,当下真的这样直觉反应。 要是在这种地方被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小丫头侵犯,人生未免太悲惨了。 希妲则是冷静地说: “哈尔先生,不穿衣服会感冒的喔。” 语毕,她捡起他刚才拔剑掉落在地的剑鞘,“来,给你。”并递还给他,仪态优雅从容,彷佛身处茶会之类的场所。 好不容易收起剑后,他再将被单围至腰际。 “您到底有什么事?” 他调整呼吸戒慎询问。 这时才赫然注意到,她是怎么进来这个房间的?哈尔瑟迪斯历经长年的军队生活,一向睡得很浅,养成了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的习惯,但司令官都已经来到床前了,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而且忠诚的随从葛司也睡在寝室的门前啊。 不跨过他或是移开他,就不可能进来这里…… “难不成您杀了葛司?” “怎么可能。” 她眨了眨眼。 “失礼了……我的脑袋还不太清醒。” 哈尔瑟迪斯轻轻摇了摇头。 “哈尔先生,你要自责到什么时候?” “什么——” “你认为自己非得接受惩罚不可吧……哈尔瑟迪斯。” 她的嗓音极为肃穆。 既平静又充满威严。 “你认为自己不值得活下去——对吧?却又太过自负,所以也无法寻死。” “…………” 他哑口无言,身体也是丝毫无法动弹。 眼前的人是谁? 外形姿态虽是希妲,但藉由那双嘴开口说话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你想要一个安息之地?那么我就给你吧,由我为你创造。你就为了我活下去,也为了我而死吧。” 多么骄傲狂妄的一番话。 但是语气却又与内容截然相反,有着沁入人心的温柔。下一秒,她的语调再次有了些许改变。 “忘了我吧,哈尔。” 哈尔。 胆敢毫不畏惧如此呼唤自己的人,就只有以往的主人。 哈尔瑟迪斯睁大眼睛。 “陛下……?” “忘了我吧,倘若你办不到的话——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哈尔瑟迪斯的记忆就此中断。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曙光已经从百叶窗照了进来。 听见一阵咚沙咚沙磨蹭门板的声响与响亮的呵欠声后,他知道是葛司醒来了,于是朝向走廊开口喊道: “葛司?” “是,主人,早安,有什么吩附吗?昨晚您睡得很好呢,完全没听见房里传来任何声音。啊,我现在就去烧开水,请您稍等一会儿……” 带有浓厚睡意的枯哑嗓音回应之后,又是一阵响亮的呵欠声。 这么说来,那是梦。他是在作梦。 明明应该觉得松了口气,内心却又莫名无法忘怀。 早晨问候时,他顺道佯装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希妲,发现这位大胃王大小姐一如往常,一大早就展现出了旺盛的食欲,让他看了直倒胃口。 “吃了三十五片松饼?那个女大胃王一定是想吃光《米特兰达》的资金。” 哈尔瑟迪斯嘀嘀咕咕发着牢骚,正在整理随身装备的随从“喔?”地轻叹。 “主人,您对剑鞘做了什么啊?” “什么意思?” 葛司将手中的剑鞘递至他眼前,让他可以看得清楚。 “您看,有一颗宝石掉了。” “…………” 当天不久,就在他寝室的床上发现了那颗小巧的装饰宝石。 6 ‘哈尔先生也是人类啊,总会有一、两个弱点的。’ 希妲女司令官以乖巧温驯的语气,说出了坏坏的台词。 ‘你们就抱着等他出糗的心态与他相处就好啦!面对一个庞大生物时,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自己露出破绽,若是想逃跑,反而会被他狠狠咬上一口喔——对了,小莱,你在老家有养过什么宠物吗?’ “打扰了。”知会过后,莱维走入团长的房间。 “会计报告我拿来了。” “辛苦了,放在那里吧,我稍后会进行确认。” “不,可以的话——团长,能够现在就麻烦您吗?” “…………” 正在桌上书写资料的团长露出诧异的神情。 眼前的软弱会计少年,竟然态度坚决地反驳自己,让他非常意外。 “为何?” “因为有些项目想麻烦您批准同意,是希妲司令迫切需要的一些日常用品,若没有团长的许可就无法购买。” “让我看看。” 隔着桌子递出预先准备好的单子后,莱维双手在身后交叉,看着哈尔瑟迪斯检视单子。 但交叉双手其实是为了抑制颤抖。 “松鼠毛蜜粉刷?这刷子要用来做什么?” “是女性化妆时的必备品。” “这个什么水的又是什么?饮料吗?” “那是甘德利亚水。是由高级玫瑰花制成的化妆水,名称是取自于特产地山谷。” “嗯——” 黑色眉毛微微拧起,他下意识地用指背揉了揉眉毛上方。 ——每当哈尔先生感到疑惑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动作喔~ 真的耶,跟希妲殿下说的一样!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那种东西有这么贵吗?” “一瓶的价格大概等同于十二头骡子载的面粉吧。” “你说什么!?” “我想甘德利亚水可能是贵妇应当具备的化妆品吧……” 莱维缩着肩膀,露出微笑像是在说:“您能明白的吧?” “只不过是抹在脸上的东西,居然这么浪费钱!这下面的什么什么油还有什么什么盐也是吗?” “那些是整发油与沐浴盐。” “真是难以想像,毛巾的话我还能理解,这个海绵又是什么?那个大小姐打算随身携带所有的沐浴用品吗?” “啊,咳咳,关于这一点,我无法发表任何意见。” “莱维会计,你明明知情却不说明吗?” “无论您说什么,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看见哈尔瑟迪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莱维强忍住抖个不停的膝盖,厚着脸皮说道: “倒不如您亲自去询问殿下本人如何?”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壮起胆子。 战神哈尔瑟迪斯站起身,全身充满质疑的氛围,单手抓着单子厉声宣告:“我这就去!” 这个娇纵任性的笨女人! 希妲的私人寝室位于二楼的转角,在前往的途中,哈尔瑟迪斯在内心暗暗用上所有的形容词,狠狠臭骂了希妲一顿。 在他锻链团员的时候跑来现场晃来晃去消磨时间,光是这样还不够吗?毫无用处也就算了,还既碍眼又碍事! 这一回又搞出这种名堂! 他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但也不容许对方乱买一堆莫名其妙的奢侈品,若是不给他一个正当的理由,他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啊,哈尔先生,欢迎你来。” “请您说明一下这份购买清单,海绵是什么鬼东西?” “讨厌~哈尔先生好色唷~” “啊!?” 给我等一下,刚才这小不点说了什么? 哈尔瑟迪斯,十九年来的人生中,从没遇过这种状况。 就算是开玩笑,也从来没有人当面对他说过这种话。 希妲将一头红茶牛奶色的长发拨至身后,继续修整指甲,斜倚在长椅上,拿着亮光指甲油忙碌地粉刷樱色的指甲。 这栋宅邸原本是富裕商家的房屋,大量的光线自偌大的窗户洒落进来,十分明亮。 但哈尔瑟迪斯的内心,却像是波涛汹涌的暗夜狂岚。 哪来的好色,我哪里色了! “请恕属下难以认同,我不过是要求您说明一下这份单子——” “就是因为有需要,才会请求你批准呀~哈尔瑟迪斯团长,理由小莱他都知道,你只要毫不过问,说声‘嗯’就好了喔!” “我·并·不·是·您·的·佣·人。”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用力说道。 “嗯,那还用说。” 对方张大眼睛,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佣人的话,才不会这么目中无人呢~不好意思,可以帮我叫一下小莱吗?我想请他帮我绑头发。” “小莱——?” 继哈尔先生之后是小莱吗? “对呀,小莱的双手既灵巧又细心喔。哈尔瑟迪斯团长,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 哈尔瑟迪斯本想大发脾气,终究还是打消念头。 “司令,容我给予您一个忠告。” “是是是~这回又怎么啦?” “请您干——万听好了,别做出奇怪的举动!例如和团员中的某人大玩恋爱游戏等等。即使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也不行,他们并不是您的奴隶,也不是玩具。” “哇——哈尔先生简直就是个顽固的石头老爹耶。” 希妲司令佩服地说道。 哈尔瑟迪斯立即转过身子。 在门外等侯的美少年会计开口问道: “已经问完了吗?结果怎样?” 他装得一脸若无其事。 但其实心跳飞快,呼吸也相当急促。 看着眼前的巨人,莱维在脑中回想在老家时疼爱有加的宠物小鸟,想像自己正在跟只小岛说话,语气尽量温柔、和蔼。这是希妲的建议。 ‘只要把他想像成一只小鸟,哈尔先生就变得不可怕了喔……!’ ——可是希妲殿下,果然还是很可怕…… 兀自陷入沉思的团长,听见间话后回过头来。 不知为何,他用一种彷佛瞧见怪物般的眼神看向莱维。 “——你听得懂她说的话吗?” “嗯,大概吧。” “但我听不懂。”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够了!他真想这么大喊。 哈尔瑟迪斯抬起单手拨乱黑发(希妲说过这是他焦躁不安时的习惯),叹了一口几乎会把莱维吹飞的大气。 “那么,至少麻烦你帮我翻译成我也听得懂的语言吧,她好像不想再跟我说话了。到头来,这个海绵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固执的哈尔瑟迪断继续追究。 莱维红着脸颊小声答道: “是每个月来潮时需要用到的东西。” 刹那间,哈尔瑟迪斯一脸怔忡,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不久,他的脸庞转眼之间变得火红,最后连耳根也红透了。 希妲是正确的。 这位大石怪团长果然也是个人类。 真是个新奇的发现! 莱维带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吃惊地紧盯着面红耳赤的团长。 “一个个依序上来!我来当你们的对手。” 团长解下皮革手臂护具扔向一旁,同时宣告,团员们顿时手足无措。 “请等一下?团长,你要一个人对付我们所有人吗?” “没错,用不着手下留情。” 这怎么看都不像一对一特训,倒比较像是要来大打一架——少年凯伊暗付,只有脸上的神情相当冷静。 长跑俨然成了例行公事,现在大家才刚跑完,依然上气不接下气。 大气也不喘一下的,就只有那个全身乌漆抹黑的席拉斯。 让人惊讶的是—— 外型十分笨重的双胞胎,竟同时举起手说:“我来!” “无所谓,你们两个就一起上吧!” “咦,可是那样很没绅士风度耶。” “对吧?”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偏过头。 “忘了绅士这件事吧。”哈尔瑟迪斯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口,叭叽叭叽地折着手指关节。“来吧!” 呜哇,手臂那些伤是怎么回事? 团长的手臂肌肉上,有着许多一看便知是旧伤的白色疤痕,相互纵横交错。 “呃,那么……”双胞胎迅速行了个礼,再一同往前冲出。 他们是白痴吗!那样直接冲上去要做啥啊? 但是—— “喝啊!我闪过去罗!” 其中一个人低下头钻过腋下,绕至团长的背后。 不知是庞丁这是菲兹,总之站在正前方的那个人“哇!”地大叫,同时有惊无险地闪过团长的铁拳,劈开双腿半蹲在地面上。 “搞什么东西啊,真让人不舒服,明明是胖子身体却那么柔软!” “喔喔!” 圆滚滚的身躯弹跳着迅速移动。 “啊……可惜!” 双胞胎自前后包夹,展开攻击。 哈尔瑟迪斯只是扭过身躯便避开了他们的攻势,扬起手刀劈向其中一人的喉咙,再起脚扫向另一个肉团的双脚。 磅咚! 轰隆的震地声响起,才过了二十秒的时间,双胞胎就已双双趴在地面上。 “站起来。” 团长毫不留情地命令。不知他在想什么,当双胞胎满身大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时,又抡起拳头往他们的腹部刺去。 “唔!” 双胞胎并没有向后飞出去,只是踉舱着脚步异口同声道: “团、团长,很痛耶~~” 两人的眉毛全都挤成了八字形。 “…………” 团长一言不发地收回拳头,稍微转动脖子。 双胞胎身上那圈浑圆软绵绵的肚子,几乎跟麻糬没有两样,有着预想不到的弹性。连凯伊也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刚才的拳头根本是陷在肉堆里了。 “没想到那两个人肉馒头还挺耐打的嘛!” “嗯。” 诺尔索鲁漫不经心地附和。 “是啊,只是欠缺持久力。” “下一个换大哥你上如何?” “我?嗯,我是无所谓啦,不管是先上还后上我都没差。” “你这个人真的很没有干劲耶!” “常有人这么说……为什么咧……” 这名下垂眼青年完全没有所谓的斗争心,就算团长再怎么瞪他,他依然我行我素、自顾自跑,因此至今都无法跑第一,但也不至于脱队。 而且回到终点的时候,还一脸悠哉地说:“在某个地方一定开满了盛开的李子花吧。” 此处座落在城镇之外,四周环绕着桑树田,距离稀疏散落的民家也相当遥远。 “欸,要是我们在这里被团长虐待至死,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吧?” “虐待至死?团长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为什么?” “要是真把我们杀光了,团长又得再重头训练新一批进来的团员啊,太浪费时间了吧?” “匣来如此!大哥,没想到你还满聪明的嘛!” “凯伊!” 也许是此时不适合谈话聊天,团长扬声呼叫他。 “哦哦,轮到我了吗?团长,你可不可以让我一点?” “让你?” “毕竟我们体格差太多了嘛……呃,差很多对吧?团长应该不会欺负弱小吧?” “你还真是伶牙利齿。” “嘿嘿嘿~” “不过,我不会让你。” “怎么这样~~太小气了吧!” 就算装出内心受创的表情,大石怪仍是不为所动。不得已之下,凯伊只好站定在他眼前,由下往上仰望他。呜喔,真是魁梧! 斜眼瞥向后方,只见那对双胞胎正坐在地上,拿着麻织手帕频频拭汗;诺尔索鲁则是悠哉地将胳膊支在膝上托住脸颊;新来的帅哥口中衔着叶子,佯装若无其事地摆出耍帅的姿势见习。 穿着成套漆黑服装的席拉斯依旧顶着一张酷脸,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盘腿坐在地上的《草裙男》手扳着念珠,嘴里不知嘀嘀咕咕吟唱着什么,像在念佛似的,让凯伊想不在意也难。也太不吉利了! 但是当中他最看不顺眼的,还是阿葛亚《来自总部的》尤比狄斯。 那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坐在折椅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眼中闪着看好戏的光芒。 阿葛亚·尤比狄斯既没有参加基础训练,又以客人自居,团长则像是不想管他了,竟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真是不公平。 “那么,我要上罗!” 真和团长打起来根本不可能赢,但凯伊心想至少也要敷衍一下。 自己铁定会输,可是要放弃还嫌太早。 “团长。” “怎样?” “那个,你不作点动作的话……” 我也无法投降嘛。 岂知团长不仅未动分毫,反而缓缓在胸前交叉双臂,挑起眉毛。 “有什么不妥吗?” 那态度像在说:“你在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轻视意味十分浓厚。凯伊当下心头一火,马上改变主意。 他绕至张开双脚、立于原地的团长后方,起脚往膝盖内侧踢去。 团长的脚步非旦没有失去平衡,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接着转过头来瞥向凯伊,像在看只烦人的小苍蝇。 “真的假的!?” 哈尔瑟迪斯旋过身子,扬起攻城槌般的大脚扫向凯伊的腹部,将他踢飞得老远。 凯伊顿时觉得呼吸困难,不由得双手抵住地面。 大石怪慢步走向咳个不停的凯伊,挑衅说道: “已经结束了吗?” 这个混帐,至少解开他那碍眼的手臂! “给我等一下——!” 凯伊在喘不过气的同时朝团长举起单手,故意拖延时间。 “好痛痛痛、搞不好骨折了。” 等到团长那双军舰似的皮靴进入视野后,他猛地扔出一把泥土。 必杀袭眼战术!尽管老套,效果永远一流。 周遭的人“啊”地屏住呼吸。 好耶,成功啦! 紧低着头,凯伊勇猛地使出头槌,往男人的要害撞去。 7 “主人,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第三章 使者团的考验 ‘敬告 根据善良市民之通报,座落于莫哈特之地的古老神殿遗迹中有恶灵栖宿,前些日子已确定此事威胁到周边居民安危。 希望尽速连同希妲女司令官即刻前往当地,竭尽全力调查并改善原因。 愿堪萨亚神守护你。 谨祝争战顺利。 《黎明使者团》团长 哈尔瑟迪斯殿下敬启’ 辛德书记从指令书中抬起头来,脸色比石灰还惨白。 “这也就是说……” “后面还有,继续读下去。” 哈尔瑟迪斯闭着双眼说道。辛德连忙看向内文底下,却没见到任何字。 “在背面。” “在背面是吗?” ‘——补记 换句话说,就是叫你们去消灭恶灵。 反而没有任何人心存期待,就抱着轻松的心情随便敷衍一下就好。 毕竟要是全死光可就没戏唱了。以上。’ 狗眼看人低的鲁帕司令官,在背后留下了一段让人庆幸的文字。 “文中的莫哈特,是在西北街道那一带吧。” 由于团长默不作声,辛德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先开口随意提问,避免惹他不高兴。 “没错,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那里虽然不如这一带热闹,但仍有不少人会利用那条道路,也常听说那里有盗贼出没——” 说到这里,辛德面露犹豫。 “可是没想到竟然有恶灵……!团长,那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前往确认,麻烦你代笔写个回信吧。” “啊、是的,请说。” 拿好总是寸步不离的纸张与芦苇笔后,辛德顺从地等待团长开口。 哈尔瑟迪斯简短吸了口气,语气平淡地说出第一句话: “‘给我去死吧,该死的臭老头们——’!” 锄强扶弱—— 《米特兰达修道会》的前身,即是基于此项崇高的理念所组成,即使到了现在,仍有络驿不绝的人们越过国境,向《米特兰达》寻求协助。 “消灭恶灵?哇~好像满有趣的,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请您什么也不要做,希妲司令。” “咦咦~~可是……” “在这种情况下,您不做任何事是最恰当的决定。” 哈尔瑟迪斩断然说道。 “哼,好吧。”希妲不再说话,不知是否明白现下的状况,坐在小马上摇摇晃晃地稍微向前进。 虽然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希妲有时会毫无来由地突然坠马,使得哈尔瑟迪斯一刻都不敢大意。为此,他总是让自己的座骑跟在她身后,以便可以随时应付突发的状况,简直像个仆人一样,让他心里不太痛快。 那一晚——、 阿葛亚《来自总部的》尤比狄斯偷偷摸摸地溜出临时租屋处,与陌生男子私下密会。哈尔瑟迪斯返回宅邸后,她不知为何竟然还没上床就寝,等着他回来。 “哈尔先生,欢迎回来~” 这一句话非常正经平常,但却是在漆黑的寝室当中,端庄地坐在他的床上说的,让他背脊瞬间僵直。 以前就算是夜游回来被母亲臭骂,他也没这么紧张。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您走错房间了。” “我虽然跟哈尔先生绝交了,但我发现有件事非得跟你说。” 希妲以慎重的口吻开口。 “…………” “关于豆茶……喏,拿去~我原本想早点还给你的,但是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把里头的豆子都吃光了,怎么办~~?” “…………” “哈尔先生?你果然生气了?” 看她一脸郑重其事,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不,不会。”不晓得是否该觉得松了口气,哈尔瑟迪斯有些僵硬地回答:“事到如今,我不会为了豆茶向您抱怨。” “可是你的表情有点可怕,好像在生气。” “真是非常抱歉,我的脸就是长这样。也许看起来真的像在生气,但这不是您的缘故——至少这次不是。” “…………” 希妲又注视着哈尔瑟迪斯的脸好几秒,接着下床沉默不语地走出房间,手中还是牢牢抓着茶罐。 哈尔瑟迪斯立刻吐出下意识忍住的叹息。 真是个怪女孩。 有时候——偶尔有那么一瞬间,哈尔瑟迪斯会怀疑希妲是不是只是装疯卖傻。 (不,这果然是我的错觉。) 正当哈尔瑟迪斯在回忆那一晚的事,微微皱起眉头时,前方坐在马上的希妲又再度往下坠落,他迅速伸出单手扶住她的背。这次是因为在打瞌睡。 “啊,谢谢你,哈尔先生……” 哈尔瑟迪斯假装没看见对方偷偷用袖口擦掉口水的那一幕。没问题的,任何差错都有可能出,唯有爱上这毫无魅力的女孩绝不可能发生。 ‘身为战士的您非常优秀,却不太擅长谋略。’ 那一晚,席拉斯曾这么说。 等到阿葛亚·尤比狄斯从将棋俱乐部走出来后,哈尔瑟迪斯正想上前抓人逼供,黑衣团员却制止了他。 “你的意思是叫我别管吗?” “是的。” “为什么?你看看那个跟在尤比狄斯后头出来的家伙吧,他可是修道会的干部。如果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在这种地方见面。” “就算现在去逼问,他们也只会打哈哈敷衍过去的。” “…………” “我换个说法吧,团长,您所处的立场能够忤逆他们吗?” 席拉斯想表达的意思是:您什么事也不能做。 他非常不甘心,却也近乎绝望地明白对方说得没错。 “也许他们真的只是来享受下棋的乐趣。” “席拉斯,你真心这么认为吗?” “不。” 席拉斯望着团长即答。 数日后,总部捎来了正式的指令书。 我不适合当指挥官——这种想法在哈尔瑟迪斯心中越发强烈。 比起发号施令,自己的个性更倾向于不用大脑思考、直觉反应动作。前者不如后者;按照本能行动是他的天性。 他还无法完全撤除对席拉斯的疑虑,那个男人果然有某些地方让人无法释怀。 他们正走在前往莫哈特的路途上。 值得高兴的一点是,团员中有好几个人都懂得骑马。 不值得高兴的一点是,阿葛亚·尤比狄斯依然紧跟着他们。 长相寒酸的中年男子骑着枣红马,一脸闷闷不乐。 (会不开心也是当然。) 他的内心没有一丝同情或怜悯。 尽管身负监视之责,但没有人甘愿涉险。 诚如席拉斯所指,哈尔瑟迪斯在政治方面几乎到了无知的地步。《米特兰达》的上层人员中谁握有权力,反抗狄欧尼军师又厌恶希妲的人又是谁,他完全没有头绪。 “您心中有什么人选吗?” 当席拉斯这么询问自己的时候,哈尔瑟迪斯板着一张脸应道:“有。” “如果这世上有人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位大小姐消失不见,那个人一定就是我。” 顿了一秒之后,席拉斯确实露出了苦笑。 2 “遭人遗弃的古老神殿啊——神明也有兴盛跟不兴盛的时候吗?” 人生在世才活了十几年的凯伊 ,突然蹦出一句教人匪夷所思的话。 “应该有吧?我的曾祖母就是信奉爱与美的女神‘卡伊莅蒂’,就算嫁人了,还是一直诚心诚意地向弛祈祷,都已经满脸皱纹了呢;曾祖父、祖父和老爸则是代代都信仰渔丰与酒的神明‘科塔’。” “这样啊。抱歉,我对这方面不太清楚。” 凯伊与诺尔枣鲁开始闲聊,书记老爹听见两人的对话后,不禁冒出教师的本性中途插嘴。 “不,这也和个人喜好有关——你们看,在没有人类生活的地方,很难维持一座神殿吧?我们现在要去的神殿,名字叫做‘耶斯帕’,听说位于以前的要塞上,也就是说,那里已经没人居住了,凯伊。” “为什么人不见了?” “因为那里是个雨量稀少、不受老天眷顾的荒土,据说那座神殿的历史比旧帝国时代还要悠久。” “以前的人为啥要在那种不受老天眷顾的地方建造要塞和神殿啊?他们是笨蛋吗?” “哈哈哈……虽说不受老天爷眷顾,但对原本就住在那里的人而言,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吧,毕竟他们没有见过其他的土地。” “嗯——是这样吗。” “当时的皇帝征服了莫哈特后,才开始整顿街道。没错,现在我们通行的这条路,正是那位伟大的皇帝嘉玛尔的遗产……!” “——辛德老爹虽然是个好人,但一讲起话来就又臭又长呢。” “嗯。” 凯伊与诺尔索鲁瞥向高谈阔论大谈历史的辛德,交头接耳。 “不过就是一条马路嘛?” “凯伊,”辛德微微一笑。“请你等一下用自己的脚确认看看吧,虽然路面上覆满了砂子,但砂子底下其实是石版路喔。” “真的假的?” “每块石版的厚度大约有成人手掌那么厚,非常坚固,而且这些石版路其实覆盖了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喔。” “真的假的!?” “当然系金ㄟ啊。”(※台语) 辛德先生爆出一句近来的流行用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呃……老爹,不用勉强自己啦……你照平常那样跟我们说话就好了。” “是、是吗?我一个人就把平均年龄拉高了,让我老觉得过意不去。” 他在意的点怎么这么奇怪。 “是没错啦。话说回来,团长他是不是怪怪的?” “咦?怪怪的是指——” 凯伊将视线从同为“乘坐马车组”的辛德身上,移向骑马走在前头的哈尔瑟迪斯,竖起大姆指指了指。 “他两眉之间的皱纹在颤抖哩,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凯伊虽没读过书,但第六感很强。 “不,我想没有吧。” “消灭恶灵可是立下战功的大好机会耶!更是男人的梦想!他的表情却活像是要去参加葬礼,真是个难以取悦的大石怪。” “嗯,毕竟团长也有很多事要烦恼。” 诺尔索鲁将帆布袋当作枕头,一骨碌地躺在载货台上,混着哈欠声咕哝道。 “哪些事?” “大人的难处罗。” 中途一行人停靠在驿站进行补给与休息,凯伊佯装若无其事地走向团长身旁。 发色近乎全黑的哈尔瑟迪斯正在马厩前,亲自检查爱马的马蹄。 可恶,那匹马真不错—— 虽然不甘心,但哈尔瑟迪斯团长确实有这个资格。《米特兰达》的上级会士皆是名门世家,毫无例外,团长一定也是个好人家的少爷。 长得帅家世又好,武艺也高强。 但凯伊从未见过脸色如此唱衰的人。 “团长。” “什么事?”团长的眼皮连抬也没抬一下。 “我也想骑马——我是说,希望您也能让我骑马。” “…………” 团长花了点时间思考答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只是想骑,不行吗?你看,要是趁现在学会了,搞不好未来有天会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马不是拿来玩的。” “这我当然知道!” “说话别那么大声,会吓到它。” “真是抱歉。” 凯伊不满地道了声歉,却还是觉得不吐不快。 “团长,你对我们没有任何的期待吧?当然啦,我们又不像你一样厉害,而且没名没分的,武艺方面也赢不过你,但也用不着无视我们吧?” “无视?” “你的确是在无视我们啊,对大小姐也是。” “…………” 团长微微绷起脸,手从马脚之间缩回,缓缓直起上半身。 糟糕,果然很魁梧。 搞不好会被打——用力吞下口水后,凯伊速度飞快地接着说: “我知道,你讨厌她对吧?我不太明白,司令官的确是个怪人,但她却会认真仔细地看待我们每一个人,也不会故意刁难我们,只是就是那个……稍——微跟一般人不太一样而已。” “稍微而已吗?……算了,你继续说下去。” “而、而且,你应该不知道吧?大小姐她想要做什么。”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除了食物与妆扮之外,她还有想做的事吗?” “你真的很无知耶,眼睛是长好看的吗!” 团长反问的语气十分认真,凯伊有些吃惊。 “团长,你的确很用心注意大小姐的安全,却完全没有观察到其他事情。真想知道的话,就去问问莱维或辛德先生吧。” 哈尔瑟迪斯来到希妲的休息处—— “殿下正在驿站的二楼房间里休息,金发的小伙子也和她在一起。” 随从答道,带着不安的神情。 “那个、主人?请您稍等一下。” “葛司,怎么了吗?” “呃……您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要去扭下某人的头一样。请您冷静一点,作个深呼吸吧!来,吸——吐——” 哈尔瑟迪斯推开那个朝自己靠上来的斑白头髗,迈步走向二楼。 即使没人告诉他是哪间房,也能立刻找到。 因为走廊上有看守人员,房门也依循礼数微微开启,双胞胎仓惶失措地僵立不动,他朝他们竖起食指作了个暗号后,从门缝间往里头窥探。 美少年与希妲正坐在床上,感情融洽地面对着面。 从这位置看过去,无法看清希妲的表情。 “……对,没错,二乘以三就是六。” “哇,算术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呢~” “希妲殿下,只要将一位数的乘法全部记起来,在生活当中会非常方便喔。那么接下来是除法……” 也许是察觉到了气息,莱维会计忽然转过头来,脸色刷地铁青。 “哈哈哈、哈尔瑟迪斯团长……!” 3 金发美少年会计相当惊慌失措,就算自己是突然闻进不伦的现场,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还以为他们在做什么,原来是在算术? 真无聊,一点也不脸红心跳。 “嗨,哈尔先生!你也一起来学习吗?” “莱维会计!五十三乘以三十八是?” 他无视一派从容的希妲,向莱维丢出问题。 “是、是的,是二千一十四!” “二千一十四乘以六千三百二十一是?” “是一千二百七十三万又四百九十四!” “…………” 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是 什么构造?根本跟魔法没有两样。 希妲啪啪啪地猛拍手。 “哇~~好厉害!哈尔先生,你知道答案吗?” 怎么可能知道! 不是他在自夸,他光是背一位数的心算就已经耗尽脑力了。 “真是暴殄天物啊,莱维会计,为何不到他处就职?” 眼神游移不定的美少年稍稍恢复冷静,轻轻垂下带有忧伤神色的长睫毛。 “是因为长相的关系。” “长相……?” “是的,因为这个长相,害我完全无法搏取他人信任……别人都会擅自认定我不会算术。” “…………” 哈尔瑟迪斯也是这样想,于是没吭半声。 “我的老家是贸易商人,因为我是次男,所以无法继承家业。即使如此,如果能在幕后帮忙家里,我也就很满足了,可是……” “可是?” “那个:;有一次,有一位客人偶然问看到了我……主动开口问我愿不愿意去当养子,对方实在是难以拒绝,所以……” 看到莱维涨红了脸,哈尔瑟迪斯大致明白了事情始末。 所诣的“养子”,是要他去当个装饰用的美貌情夫吧。 至于那位“客人”是男是女,莱维虽然支吾其词没有清楚说明,但这方面他不打算深究,况且他也不敢问这种问题。 “令尊令堂的反应是——?” “给了我一笔钱之后,叫我赶快逃跑,然后就来到了《米特兰达》……到了这种地步,我想也只能出家了吧。就算是一个低阶的小职员,但只要能进入《米特兰达》,往后总会有办法的,但是我却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是他听错了吗? 一旁的希妲用温吞的语调补充道: “对方说,长得还可以是不会构成问题,但太好看的话就是个问题了,小莱好可怜喔~~” 他可以想像是谁说话这么直接。 “是鲁帕司令官吗?” “嗯,是的,您怎么知道……?” “没有为什么,然后呢?” “鲁帕司令官又对我说:‘你真是太好运了!现在正好在募集一群有志之士,既然你无处可去,正巧有个职位再适合你不过了,你要不要去试看看这个崭新的可能性啊?’” “…………” 哈尔瑟迪斯仰头看向租屋处的天花板。 粗壮的悬梁之间,可以发现蜘蛛网。 可以的话,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楚楚可怜美少年会计背后的悲惨故事,一旦知道了就无法将其遗忘,倒不如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个表里一致、单纯又愚蚕的美少年就好。 话说回来,希妲与莱维两个人和乐融融地在这儿玩耍,真的一直都是在学习无聊的算数吗……? “司令,事到如今,您为何想要求学?消磨时间的新方法吗?” “这是问题,还是单纯的好奇心?” “两者皆有。” 这次他答得十分诚实。 “这个嘛……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像我这样子的大小姐,不知为何就是不能读书说。” “因为没有必要吧。” 哈尔瑟迪斯此话一出,莱维就大吃一惊地张大眼睛,希妲本人则是叹了口气。 “哈尔先生就是这样。” “请不要把我说得好像不负责任的无赖。” “唉~~总之呢,我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吓到了吗?” “完全没有,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真让人摸不着头绪。 一个不会赞书写字或算数的大小姐,可以说是非常稀松平常吧,他也没有因此瞧不起对方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很不擅长读书。 为了填补自身不足的能力,才会有书记、会计,以及葛司这位随从。 哈尔瑟迪斯视此为理所当然。 “是没有什么不便啦?” 希妲轻轻摇了摇头。 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泽的金色发丝在空中轻柔飘曳。 “我只是很喜欢读书,也拜托了辛德先生教我历史和文字喔。‘不知道’和‘不可以知道’这两者之间,原来有着很大的差别呀。” “是吗,原来您之前的家教如此严格?” 他的语气中,不由得带着嘲讽与苛刻。 希妲轻轻拍落衣摆的尘埃站起身,动作十分优雅。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喔。首先呀~~与人交谈时不能太出风头,再来是要能够泡出一壶好茶,最后是能够使唤佣人。这三件事就是我生活世界中的全部,我想也是我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害怕让家人失望,才会什么事都做不好。” 最后造成的反效果,就是现在这个情形吗?九九乘法表? “只是这样而已吗?”他再次确认。 “只是这样……?对呀,就这样。” 希妲眨了眨眼。 看来有些戒备。 “这种事用不着躲躲藏藏吧,真不懂您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哈尔先生,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没错,请您不要再偷偷摸摸了,故意隐瞒反而让人感到不快。” “那,那么,我往后如果有时间,再向他们学习知识也没关系吗?” “您请便,我又不是您的父亲,没有必要特地经过我的许可。” “哈尔先生,谢谢你。” 女司令对臭着一张脸的哈尔瑟迪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可爱到让人心头一震。 可爱——?不对等一下,这是错觉!是一时迷惑!! 快回想起来,自己至今可是一直被这个头壳坏去的女司令要得团团转啊!再说她又不是自己的菜——他紧紧盯着希妲,有件事忽然闪过脑海。 “请恕我失礼。” 哈尔瑟迪斯往前迈出一步,单手勾起希妲的下颚。 一旁的会计不禁倒抽一口气。 团长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让他惊愕得下巴快掉下来。 “…………” 哈尔瑟迪斯以手掌托住希妲的下颚,姆指轻轻划过如婴儿般柔软的脸颊,再顺道擦过嘴唇。 希妲毫不惊讶也没有大叫,静静站在原地。 他放开手后确认自己姆指的指腹,“原来如此。”说着挑起眉毛,再用指腹擦过上衣的袖口,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完全被摆了一道。 “您既没有上粉,也没有擦口红,为何还需要买化妆品?” “啊,被你发现了。” “您这个人真是……您是想设计我吧?为了惹我生气,还特地准备那些无聊至极的购买清单。” “唉~~可是你都没发现我没化妆吧?大部分的男人都不会注意到说。” 语气真悠哉。 “我居然被您拙劣的演技蒙骗,真是难以饶恕。” “哈尔先生,我只是希望你能多注意一下莱维工作的模样,对他表示一点敬意。他可是个优秀的会计师喔。” 她的语调相当真诚。 “…………” 瞪向问题源头的优秀会计,只见美少年吓得缩起身子。 “优秀这一点我承认。” “真不傀是哈尔先生,既干脆又帅气~” “司令,请您别太得意忘形了。” “要是不这么爱唠叨的话,就更帅气了——” 接着,哈尔瑟迪斯在楼下见到《帅哥》法恩握着一名可爱女侍的手谈情说爱,将两人强行拉开,又一拳敲醒在门口打瞌睡的诺 尔索鲁,再将在屋内角落进行冥想的《草裙男》塞进载货台上以免被人看见,才终于得以下令准备出发。 错不了,这些家伙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蠢材! 阿葛亚·尤比狄斯带着冷笑,转身背对这群团员,在较远处执起繮绳。 “团长,辛苦您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席拉斯若无其事地说。 瞬间,一阵疲劳袭向哈尔瑟迪斯。 哈尔瑟迪斯垂下头,靠在爱马的马鞍上,宽阔的肩膀却开始微微颤抖,接着突然大笑出声。 在这当中最愚蠹的人又是谁?不就是被那小丫头耍得团团转的自己吗? 听见指挥官忽然发出爆笑,双胞胎怔忡地回过头去。 和上次一样,哈尔瑟迪斯马上收起笑容,变回原来的表情,以流畅的动作跨上军用马。 双胞胎浑身打颤,互相握住对方的手。 “刚、刚才是我们的错觉吧……?” “嗯、一定是的。” “就算跟别人说团长在大笑,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庞丁与菲兹看着对方连连点头。 “这件事就保密吧。” “嗯,保密吧。” 4 “啊啊!?” 《帅哥》法恩突然低叫一声,放开繮绳。 “怎么了吗?” “有柔弱的女子面临危机了,我得去救她才行!” “啥?” 法恩将手指抵在太阳穴上喃喃自语,接着猛然往马腹一踢,越过马车往前直冲,将带头的团长与司令官远远甩在身后。 “喂、喂——!?你们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凯伊询问后,众人摇了摇头。 “不,什么也没瞧见?” 前方沙尘弥漫,凝神细看还是啥都瞧不见。团员当中眼力最好的是边境人士托尔加,连无眉男也不禁低声咕哝: “真是莫名其妙。” 哈尔瑟迪斯团长对这突发状况也是愣在当场,慢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转头问向后方的众人。 “——那个痞男说了什么?” “他说‘有柔弱的女子面临危机了’。”团员们异口同声回道。 “真不敢置信。” 哈尔瑟迪斯呻吟了声又撂下一句“随后跟上来”,便一个人骑着马追了上去。 斗篷在风中翻飞,团长的英姿转眼间逐渐远去。 “喔喔,团长真是有魄力!” “那个小帅哥之后会被团长狠狠操一顿吧。真是有够笨,就算想要逃走,至少也想个好听一点的理由吧!” “可是,”双胞胎一脸不安,战战兢兢地开口:“放着不管好吗?” “啊?” “会不会又变成大家要一起受罚啊?” “…………” 鸦雀无声。 喋喋不休的团员们立即恢复理智。 别忘了还有恐怖的连带责任。 “笨蛋,这种事你们要早说啊!?完蛋了~拚死也要把那家伙带回来!老爹,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唉呀呀呀!” 凯伊跨过载货台,从诺尔索鲁走中夺过马车的繮绳。 “你们这两个胖子太重了!庞丁、菲兹,你们快下车!给我跳下去!” “怎么强人所难——” “那就快减肥!快刮下那些脂肪拿出去卖吧!” 草捃男骑着自己的年迈雄马,迅速挨向阿葛亚·尤比狄斯。 “我和你换马吧。” “什么?你以为你有资格对长官说这种话吗——呜喔!” “现在是紧急状况,一切都在神的预料之中。” 接着不由分说地强行抢过对方的骗马(※指阉割过的雄马)。 一群人专心地冲刺了一会儿之后—— “奇怪了,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有有有,是什么啊?” “好像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啊啊!?糟了!” 一行人猛地一同转向身后。 “喂!我们忘记司令了啦!” 在遥远的后方有个小小的黑影,希妲正骑着小马慢吞吞地前进。 体型纤细的美少年依旧陪在一旁骑着小马,还有一位跨坐在骡子上双脚呈o字形的中年随从,是根本称不上护卫的孱弱二人组。 “没关系,我们就慢慢走吧~大家好像掉了东西呢。” “哼,这些东西倒是还活着呢。” “那个,我想他们还是去救他比较好……希望没有骨折或受伤。” “呵呵,要是骨折的话我就放心了。” “什、一什么!?” “托尔加先生曾经说过,骨折总比骨头碎掉来得好喔——” 大小姐从容不迫的语气,在这种时候真是格外可怕。 “…………” “…………” 莱维与葛司目不转睛地望着希妲。 女司令则是笑脸吟吟。 前方的道路上,可以看见使者团们正急急忙忙折返回来。 “我不会有事的,你也先过去吧,席拉斯。” 女司令绷出这句话后,莱维才注意到黑衣男子一直走在最后头。席拉斯前往后方确认安全无虞之后便火速返回,骑马靠来, “司令,我想后方没有危险,请容我陪在一旁。” “谢谢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罗。” 希妲顺从地点点头。 葛司无法插话,做出不悦的表情,但席拉斯看来并不介意。莱维益发觉得,这个黑衣男子跟团长与边境出身的托尔加不同,又是另一种层次的神秘人物。 另一方面,总算追上逃兵的团长,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是半路打劫。 正好在两条大道的交界处。 约莫六名骑着马的盗贼,在追赶一辆双骑马车。 《帅哥》法恩正从一旁横冲切入。 “现在,本公子法恩就来拯救你了!” 太鲁莽了。 在他人看来简直是疯了,但法恩自认非常清醒。 “——那也算是一种才能吗?” 都还不知道马车当中是否有女性,一旦发现之后就无法视而不见。马夫拚命地挥动皮鞭,马儿们早已口吐白沫。 射在车轮上的粗大箭矢,阻碍了轮子的转动。 “上吧!” 哈尔瑟迪斯朝爱马大喝一声,重新打起精神往前冲去。 “团长——!” 已经冲入敌阵与盗贼交手的法恩惊觉到后大声呼叫,顺便语带责备地嚷着: “好慢、太慢了!您在做什么啊!” “我在追逃兵。” “您在说什么,怎么可能呢!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我才不会逃跑!” “——真是的。” 发着牢骚的同时,手中长剑一闪,击溃盗贼的座骑。 哈尔瑟迪斯的动作朴实无华,却光凭一击就干掉了一名匪徒,原本杀气腾腾的盗贼见此气势大减,乱了阵脚。 “团、团长,等一下!您也太强了吧!!” “不准抱怨。” “这不是抱怨。但您这样子,不就没有我出场的余地了吗?” “那么剩下的就让给你吧,好好感谢我。” “团长您讲话还真是直接……不了,这时候还是秉着公平公正的精神吧。” ——真没用。 “还剩下五个人吗?可别放过任何一个。” “那么谁先打完谁就赢 ,可别打错人罗。” 法恩神采奕奕地开始战斗,跟训练的时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只见他一边滔滔不绝地瞎扯,一边格开箭矢,刺出的剑尖一转,砍向第二名盗贼的手臂。 对了,偶尔也会有法恩这一类的男人出现。 平常既懒散又轻佻、且毫无干劲,连拿来撑门面也没办法,但只要碰上女人,却会不惜性命挺身而战。 即使受了轻伤淌下鲜血,法恩也是丝毫不引以为意。 哈尔瑟迪斯看向敌人。 “可以的话我不想大开杀戒,你们滚吧!” 默不作声的盗贼们听见这声宣告,纷纷露出迟疑之色。猎物就在眼前,车轮倾斜停止不动。 “别太贪心了,罢手吧!” 他眯起眼睛。 握着长剑的手臂隐隐出力。 远方响起一阵尖锐的笛声。 哔——…… 这是撤退的暗号,盗贼们迅速扶起负伤的同伴策马离去。 哈尔瑟迪斯甩掉血迹,将剑收入鞘中。 “不追上去吗?” 法恩问。 “有听见笛声吧,看来是一群有组织的抢匪。先处理伤患比较重要。” 他用眼神指向车轮快要毁坏的马车。 近距离定睛一看,附有华盖的马车上镶有金丝线,非常华丽奢侈。 “哦哦——当然啦!来,你们放心吧,危机已经过去了!大可以安心走出来!这位女士,请您务必出来让我看一眼您平安无事的尊容。” 天下第一好色男,立即下马单膝跪下,朝着马车展开双手。 为什么这家伙做每件事都这么夸张? 哈尔瑟迪斯觉得跟法恩站在一起真是丢脸,于是转头看向其他方向。 “真想假装我不认识这个人,但已经来不及了吧……” 正当哈尔瑟迪斯喃喃自语,法恩闪烁着充满期待的双眼时,前方马车的门板终于发出叽——的声响,缓缓打开。 5 城堡的地下室中猛然传出爆笑声。 “也太蠢了吧!?有够笨的,那个爱耍帅的大色胚真是太蠢啦——!” 凯伊抱着枕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还说什么‘有柔弱的女子面临危机了’,啊——真是太好笑了!” 模仿帅哥法恩说过的话后,他又捧腹大笑到几乎要岔气。 安静一点、安静一点——书记辛德先生手心朝下不断摆动,想要平抚对方的情绪,却丝毫没有效果。 平时这间地下室的大房间是士兵专用的宿舍,就在这时,话题人物大色胚若无其事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哦哦!咱们的英雄归来啦——!” 顿时一阵热闹的拍手与喝采声响起。 正以为法恩会一脸尴尬时—— “哈哈,真是太感谢各位了!” 没想到他竟然不好意思地抬手摸着后颈,接受众人的喝采。 “这家伙天生就这样?” “应该是个自恋狂吧——” 不管是哪一种,他的脸皮真不是普通的厚。 “喂,法恩,告诉我吧!当你看到从马车里走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时,是什么心情啊!” “你们真是失礼,请尊称她为女士。” 法恩竖起食指,向看热闹的男人们左右摇了摇。 “呃、当然啦,那样的确也算是女人啦。” “嗯,而且是位女士,好像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 有着异于常人的第六感的法恩,赶去解救危机,击退盗贼后,从高贵气派的马车中走下来的,却是一位老到几乎让人以为已经不是活人的老太婆。 假如对方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女,大伙儿可能会将抢功的法恩装在麻布袋里痛打一顿,不过—— (怎么会是个老太婆——!?) 亲眼目击到那一瞬间后,众人立即变得团结一心。 凯伊暗暗回想先前发生的情况。 然后拚死忍住笑意。在值得感激的老太婆——夫人的招待之下,一行人来到这座城堡。途中他也是一直忍笑,终于在这时候一口气爆发出来。 当时就算想笑,却有团长顶着一张恐怖的脸狠狠瞪着他们,谁也笑不出来。 “对方好像要招待我们所有人吃晚餐。各位,请好好整理仪容,清洗一下你们脏兮兮的手足吧。” 法恩完全得意又忘形。 拥有栗色发丝的帅哥哼着歌,扬起围巾甩了甩,拍下袖口的灰尘。 “你看来真悠哉耶?” 凯伊感到不可思议地询问。 “因为世界上没有比行善更美好的事了!” 终于得知他心情极佳的理由。不久——晚宴即将到来。 “承蒙各位拯救了母亲,又一路护送她回来,我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简短致谢之后,城主眨着那对如孑孓般细长的小眼睛介绍: “这是内人贝莉,与小女蜜雅。” 城主夫人是位平凡的大婶,长相既不显眼又体型丰腴,但正值妙龄的女儿却相当惹人怜爱。 只见法恩动用了全身的细胞在脸上挤出笑容。 眼神牢牢地固定在蜜雅小姐身上。 “是吗,你们正在旅行各地进行朝圣呀——难怪各位、呃……” 城主目光游移,思索形容词。 “都这么有个性。” 最后这么说道,再挨向满脸皱纹的母亲,大声重复:“母亲,他们正在旅行各地进行朝圣,真是难能可贵呢。” “我知道,我的耳朵可还没聋呢,你这笨儿子。” 真是个厉害的老太婆。 锐利的眼神环视了一圈坐在矮桌周围的众人,最后停在托尔加身上。 “我一直在想,你们这些人当中,有个肤色格外黝黑的人呢。他听得懂我说的话吗?那边那个,你信仰的神是什么?” “吉尔兹。” 托尔加毫不退缩地回答。 “吉尔兹?我不认识那种神,连听也没听过。” “欸诶~~老太太,您应该知道喔。” 希妲从容不迫地接话。 坐在一旁的哈尔瑟迪斯顿时用力抓住紧身上衣,戒备地觑向希妲的侧脸。 “我记得……吉尔兹是亚鲁神的别名吧……?没错吧,亲爱的?” 听到“亲爱的”后,哈尔瑟迪斯险些喷出口中的饮料。 “是吗……” “是呀,就是守护天界最高神只堪萨亚的四大天王其中一位,是个非——常伟大的神明喔,您应该知道吧?” “风神,”辛德书记接在希妲后头补充:“名称虽然不同,但确实没错。” 思!无眉男托尔加用力一点头。 “哦——如此说来,并不完全是个异敦徒呢,我就放心了。” 老妇人此话一出,城主与城主夫人脸上皆松了口气。 老妇人虽将他们视为贵宾款待,但她并不熟悉托尔加的边境人民。 “你头上的装饰品还真是特别呀。” “承蒙老夫人的夸奖,在下真是不敢当。” 将草裙卷在头上的托尔加合掌致谢。 这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肯卸下草裙,愿意卷在头上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喂,就算不是围在腰上,看来还是很引人注目吧。” “只要硬说:‘这是民族服装!’应该还行得通吧。” “如果不知道那是草裙的话。” 周遭的人老早就放弃强迫他穿上正 常的服装。 比起奇怪的边境人士托尔加,可爱的蜜雅小姐似乎更注意《帅哥》法恩。尽管像个普通女孩面带腼腆,却也对帅哥的热切视线感到开心。 “蜜雅,不要一直盯着对方瞧,太没规矩了。” “奶奶,对不起。” “到了我这把年纪,想看多少就能看多少。不过,年纪的增长也是件好事,在那之前就忍着点吧!对了,受伤的人情况如何了?” “应该只是旅途太劳累了,没什么大碍。” 哈尔瑟迪斯摇身一变,成了朝圣之旅负责人。 受伤的人,是指被托尔加从马上推落的阿葛亚《来自总部的》尤比狄斯。 阿葛亚独自被分配在另一个房间里,可能是脚部扭伤的地方相当疼痛,口中不停发出呻吟卧床不起。 “之后你们要前往莫哈特吗?” “是的。” “那么切记,不要接近耶斯帕——神殿所在的古城。嗯,不过你们应该不会去那么荒凉的地方参拜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 哈尔瑟迪斯的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老妇人从侍者递出的盘子中抓起一颗葡萄,噘起嘴唇用力吸了一口,丢下葡萄皮耸了耸肩。 接着猛然探出身子,餐桌的光线中,诡异地浮现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庞。 “那里闹鬼喔。” “…………” 诺尔索鲁叼着整片面包转头望去,莱维手中的汤匙差点滑落,双胞眙则是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老婆婆说的话恐怖,脸也很恐怖。 “每当太阳一下山……明明没有任——何人在的废墟却会亮起灯火……一盏……两盏……地缓缓亮起。刮起狂风的日子里,还能听见亡灵的咆哮,就像是尖锐的惨叫声。原本就不会有人特地到那种地方,加上最近闹鬼谣言四起,普通人更是不敢接近。 那些亡灵一定是远古时代战败的国王,或是封印在神殿里的恶鬼;另外,也时常有人在那一带失踪——这不是恶灵作祟是什么? 当然,还是有一些对武艺相当有自信又不信邪的人,以及附近城镇的领主,好几次派人前往讨伐过魔物。结果你们猜……?都是好不容易活着逃出来啊!再加上每次前往讨伐时,附近的城镇都会开始流行可怕的疾病;一旦停止讨伐,疾病就会立即平息,你们应该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也就是说,你们绝对不能接近那里。” 第四章 消灭莫哈特的恶灵 1 若说废墟的亡灵是即将到来的威胁,那么“眼前的威胁”就是赖在这里的小女孩。 借宿在老夫人的城堡之际,希妲居然谎称他们是一对夫妇! 而且完全没有告知他或事先商量! “不要的话就说不要嘛~~我又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事先说一声,一定不会勉强你……” “您都在老夫人面前大声宣告‘亲爱的’了耶!司令官,您以为我来得及阻止您吗?” “我真是不明白,哈尔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我问你喔,虽然我们现在是在各地旅行、四处朝圣,但在那个注重礼节的老夫人面前,你打算怎么跟她说明成员中只有我一个年轻女孩?” “…………” “唉,本来呢……”希妲拍了拍枕头调整形状,慢条斯理地说: “也可以说我是辛德先生的女儿啦——” 这个秀逗司令……! 哈尔瑟迪斯深深感到后悔,果然还是该假装忘记,直接把她丢在某地才对。 “不过那样一来,哈尔先生,就会变成我跟辛德先生同房了喔。当然,我跟你都很相信辛德先生的为人。”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让您与他同房!” “你看吧——” “这会害他神经衰弱的!若是害一个优秀人材遭受精神上的损害,我一定会良心不安。” “所以就只能这么做了嘛~” 话题兜个圈又回到原点。 “我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喔。床铺非常宽敞,就算两个人睡也还有很大的空间啊。还是说,哈尔先生……你在怕我?” “怕您?” 他顿时恼羞成怒。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令他有种自己被戏弄的感觉。 “希妲司令,您真是太小看我了。” “哦……” 希妲眨眨眼,他凑上前去逼近她鼻尖,单手倚在床上。 体重使得床垫吱呀一声往下沉。 希妲摇摇晃晃地失去平衡,手肘撑在身后。 他动员所有快要遗忘的力量,故意以危险性的眼神低声耳语。 “您以为我会抗拒不了您的诱惑?以为我会不由得心神荡漾,屈服于您无与伦比的美貌之下,进而打破禁忌吗?” “呃……” 希妲挣扎蠕动、想要后退,他又将脸挨得更近。 希妲向后仰起身子,抬头看他。 他意寓深远地眯起眼睛,动也不动凝视着她好一阵子,满是嘲讽地开口: “门儿都没有。” “…………” 哈尔瑟迪斯迅速退至一旁背过身子,希妲则因反作用力突然向后翻倒,稳住身子后再次坐在床沿,兀自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咕哝说道: “我只是在想,哈尔先生看来又不像信仰特别虔诚的人,也不像会禁欲的类型,为何要这么正经八百呢?为什么?” “这是您个人的误解。” 他不禁叹了口气。 因为一直无法结束牵扯到个人隐私的对话。 “我从没想过要刻意装作正经八百,也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人。在加入《米特兰达》之前,我既不缺女人。也不至于不知情趣到会拒绝女人的邀约。” “哇,这么说来,那就是所谓的——自动送上门来?” 希妲一脸佩服。 本来还期待她会露出嫌恶的表情,但看来没有达到效果。不,她反而非常兴奋,这种反应真是始料未及。 “我只是现在对于有关于恋爱的一切提不起任何兴趣,并不是故意装成一个圣人君子。” “唉,哈尔先生……明明还这么年轻……” “……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关系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您明白就好。” 虽不认为希妲真明白了,他还是别开视线点点头,想终结这个无意义的话题。 但他对于恋爱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却是真的。 他已经忘了该如何享受人生,怎么对未来怀抱希望。 “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呢?” “我们之间的信赖关系。” “哈尔先生,我很相信你喔。” 哈尔瑟迪斯摇了摇头。 “但我并不信任您。我的目光只要稍微离开,您就会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事。就算您是女性,也不代表做任何事都能被原谅。” “嗯……那只要我事前跟你说一声就好了吧?例如往后我想跳进池塘,或是想要摸你屁股的时候。” “我不是说这些!” “也就是说——这是命令?不准我做无意义的举动?” “如果真能命令您,我也轻松多了吧。”哈尔瑟迪斯冷淡回应。“有很多会内干部都在期待您下台,每当您一做蠢事,他们肯定都会拍手叫好。不过关于这件事,我倒是一点也不介意。” “那么,你最在意的事是什么?” “就是那些家伙。” “哪些家伙……?” “就是那些团员、我的部下啊,你这少根筋的笨女人!” 希妲的嘴顿时张成o字形,瞪大了眼紧盯着他瞧。 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对女性说过话,也自知说得太过分了,但这都怪自己莫名其妙被迫跟她装成一对年轻夫妇,压力不断累积之下,怒火终于在这时候一口气爆发出来。他才不管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自己有权利生气,应该有的。 “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耶……我的部下是……?” “司令,您听好了,我是最清楚军队大小事的人,那些家伙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还是有可取之处——至少有那么一点。” “哇~真的吗?” 希妲看来莫名开心,他决定无视。 “您之前说我对他们太严苛了,但依我来看,这还只是小事一桩。若是不严格训练,那些门外汉在战斗之前就会被敌人全数歼灭了吧。对您而言这可能只是场游戏,对《米特兰达》来说,则是一个自暴自弃的荒谬主意;但在现实世界里头,却是攸关着众人的性命。您已经听见莫哈特废墟的传言了吧。” “……嗯——” “您还这样姑息他们……!” 他一拳敲向小桌,狠狠瞪向太过乐天的希妲。 “有意无意地姑息团员,想让我的努力付诸流水。一个职业军人都会因为松懈大意而丧命,更何况是那些迟钝的家伙们,如果不严格训练,总有一天会完蛋的。您那些愚蠢的举动只会削弱他们的士气。” “也就是说——我不仅会惹哈尔先生生气,更会让大家置身于险境?” “没错。” 希妲冷静反问,哈尔瑟迪斯虽对此心生疑惑,仍板着一张冷脸颔首。 这么正常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既然有这些自觉,为何她总是装得傻里傻气?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可是,哈尔先生,有一点你错了,我们并不是军队喔。” “您这种主张毫无意义——” “不,哈尔瑟迪斯团长,只有这件事我要事先声明清楚。” 希妲站起身。 依旧穿着晚餐时那套保守的长袍,加重语气。 “你虽然是一位优秀的军人,却完全不懂得人心。就算你想强行训练他们,大家也只会感到惧怕或是厌烦,反倒会造成反效果。你知道吗?所有团员都在想你是不是一个超人,或是一个没血没泪的大石头 。哈尔先生,他们甚至已经不把你当作人类了。 当危机真的逼近时,要是大家还很害怕哈尔先生,结果紧张得无法动弹该怎么办?很有可能会无法发挥出平常的实力吧? 请你稍微将每一个人视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类来看待。” “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总司令,至少在我主动请辞之前,这一点到死为止都不会改变。至于使者团的所有团员们,也都是我的职责所在;只要我觉得你的作法太严苛,都会适时提醒你的,即便这会使你勃然大怒也无所谓。” “…………” 身材娇小的少女站在眼前,一步也不退让地反驳自己,哈尔瑟迪斯低头俯视着她,一脸错愕。 他从未见过希妲如此充满威严。 纤细娇小的身躯,看来竟比平常还巨大且威风凛凛,翡翠色的双瞳熠熠生辉,身子笔挺地立于原地。为何一个厉声咆哮的小姑娘,会看来如此美丽? 内心有很多话想反驳,他还是觉得她的想法有错。他可是连死神也会惧怕的男子,她却胆敢正面顶撞他,真是勇气可嘉。 “怎么样?你有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司令,我差一点就要被您骗过去了。” “什么?”希妲依然摆出一副想吵架的模样。 “别以为这样就能将您的失当合理化,或是一笔勾消。” 瞬间,希妲别开视线装起糊涂。 “咦~~那个东西掉到哪里去了呢?我记得我把它放进小袋子里了呀。” “司令,请您别敷衍过去。” “啊、找到了!来,哈尔先生,把衣服脱掉吧。” “什么?” “衣服啊,那件衬衫。” 他不由得抱住两臂护着身体,往后退了数步。 希妲从可爱的镶木手工小盒中拿出针线,勾起微笑。 “你的袖口有点裂开了呢。别担心,我很擅长裁缝的喔~~要是受伤有需要缝补伤口时,请尽管交给我吧~~” “我明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拜托您。” “别那么死脑筋嘛。” 希妲唱歌似地轻声说道,凑近光源将线穿过针孔,动作十分熟练。 “……只是帮你缝补一下衣服,应该无损于你的男子气概吧。正如你说过的,我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女司令官,会做的事情也没几项,所以我只是想多少帮上一点忙呀,这也给你添麻烦了吗?” 说得再有道理他也不信。 “我怎能让您替我缝补衣服。” 他用世俗礼节当作逃避的藉口。 “没关系的,我会把这件事当作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有名无实的女司令?渐渐地,他再也无法将希妲视为一个空有头衔的女长官。 就算想无视也没办法。 她的个性实在太过鲜明强烈,近两年来,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让已变得麻木不仁的自己如此暴跳如雷。 哈尔瑟迪斯叹了口气回道: “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事。” 在两人房门前竖起耳朵偷听的中年男子,边倚着拐杖边侧过头。 ——什么? 若是“闇之哈尔瑟迪斯”,那个沉默寡言的团长和脑袋有问题的小丫头司令官希妲两人之间有任何不轨,他只要向上层报告这件事,一切就都解决了。 也就不用特地一起来到这种危机四伏的鬼地方…… 不过传进耳中的对话,与预料中有些一微不同。 ——没想到那个男人竟会怒吼。 实际上看到哈尔瑟迪斯这名青年时,他给人的印象实在太过安静,让人难以跟他未出家前的称号作联想。有着可怕的火爆脾气,一上战场就宛如鬼神般叱吒全场——传闻中的青年应该是这样才对,也难怪阿葛亚·尤比狄斯第一次与他会面时会紧张,结果却大失所望。 尽管全身确实散发出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与魄力,但看来铁定是传闻过度夸大了。 而那个男人现正在房里对希妲狠狠说教。 “你这少根筋的笨女人!” 嗯嗯,他完全同意。 他也曾耳闻希妲殿下向这顽固的石头团长求婚,但既然那个大小姐与常人不大相同,的确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举动,果然脱离常轨。 团员们听见后既觉得有趣,却也非常冷静。 ‘哎呀,不可能的吧。’ ‘一定只是在开玩笑。’ 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想法。 他们到底是太过相信哈尔瑟迪斯团长的清廉,还是只是单纯觉得团长没有那个胆量?这又是另一个难解的问题了。 希妲也对哈尔瑟迪斯回了一些话。 语气相当有条有理。 他顿时心生不安,难道这个小丫头——至今都是一直故意装疯卖傻在欺骗我们……!?冷汗涔涔淌下。 但是随后的对话又恢复成原来的天真烂漫。里头的两人正为了要不要缝补衬衫缺口这种无聊的问题,展开激烈的争辩。 阿葛亚·尤比狄斯开始觉得愚蠢至极。 果然只是自己多心了吗? “——哈尔先生,事到如今不用害羞了嘛,你已经全被我看光光罗,不过是脱件衬衫,我不会在意的。” 门内与门外霎时一阵晴天霹雳。 团长当场张口结舌,发出呻吟声。 “难不成那时候——您——那次不是在作梦吗……!?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绝对不承认!” 哈尔瑟迪斯几欲吐血的怒吼十分逼真骇人。 对此,希妲带着同情的口吻回道: “哈尔先生,若这样你就能安心的话,就当那一晚是一场梦也没关系……” 耳朵仍紧紧贴着门板的阿葛亚·尤比狄斯,听见右方传来脚步声,慌忙退开躲进走廊的角落。 面露疲态的中年随从跑了过来,迟疑地敲了敲门。 “那个、主人,您叫我吗?” “进来!”哈尔瑟迪斯喊道。 看见随从走进房间之后,阿葛亚·尤比狄斯在暗处暗暗咬牙。 就差那么一点!就算希妲小姐是个不知羞耻的屁股控,也不至于在随从面前继续刚才那些对话吧…… “请问……您究竟要我做什么?拿绳子来的用意是?” 一脸不知所措的随从葛司眨着惶恐的大眼睛,来回看着主人与大小姐,频频擦拭日渐稀疏的斑白头髗上流下的汗水。 “我想麻烦你到那张床上睡觉。” “您别开玩笑了!那么两位是要睡哪儿啊?” “哈尔先生说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跟我睡在同一床~~” 希妲代替对方回答。 两人都还穿着衣服各自站在寝室里,像是一对被告与原告。 “所以我就说,如果哈尔先生不睡床上,我就要睡在地板上,可是他还是不肯……” “报告司令,那是当然的吧!” “看吧?所以啊,葛司,请你代替我们两人睡在那张床上吧。” “大小姐,请您别为难我了……那么做的话,我会遭到天谴的。我只要像平常一样,睡在门板前就够了——喏,大小姐,您就别再烦恼其他事情,好好地去休息吧。” “不行,这事关我的名誉问题。” “是是是。” 希妲一本正经地宣告,葛司大叔则是擦着不断淌下的冷汗,心想:“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哈尔先生担心我会在半夜偷袭他,所以我才会拜托你嘛。我也说了, 要是那么不信任我的话,把我绑在柱子上就好了嘛。” “我没那种癖好!” 哈尔瑟迪斯大声咆哮之后,作了个深呼吸,阴沉的眼神转向葛司。 “商量之后得出的结果,就是希妲司令睡在柜子里,我则是绑住双手睡在地板上。你就睡在床上充当这件事的证人吧。最后,若是有任何动静就麻烦你立刻解开我的绳子。” 过了一会儿,仍没学乖的阿葛亚·尤比狄斯,蹑手蹑脚地再次回到门前,将耳朵贴上去后,听见了—— “再绑紧一点!再紧一点!” 《黎明使者团》团长,正在厉声命令自己的随从……!? 阿葛亚·尤比狄斯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2 除了稀疏散落的驿站小镇,大道周围可说是一片荒凉。 不少人会利用这条道路——但也只是这样,说得更干脆点,这么做是因为旅人“没有其他可以走的正常道路”。 莫哈特也是一个荒凉的地方。 “那是什么啊?看来就像个巨大的鼹鼠窝——” 一进入莫哈特,便望见远处耸立着一座浅褐色山丘,凯伊抬手举至头上遮挡阳光。 “啊,真的耶,如果那叫鼹鼠窝,住在里头的鼹鼠还大只啊。” “会是只跟熊一样大的鼹鼠吗?” “白痴啊!世上哪有那种鼹鼠!” “那是下水道的地标。” 听到鼹鼠,再也按捺不住的书记开口订正。 “下水道?” “对,从地底抽水上来的那个。再走一段路,应该还能再看见一模一样的山丘吧。” “喔、有耶有耶!” 辛德先生开始解释:为了方便检查地下水的水质,每间隔一定距离就会在地面上这一个观察孔。 “大概会一路衔接到前面的城里吧。这是为了确保数量不多的水源,所衍生出的生活智慧喔。” 由于山脉阻挡了来自海上的湿气,海风无法吹进这一带。 只有座落四处的山麓下有灌木林,真是一片少有绿意的土地。 每户民宅都由泥砖砌成,像个褪色斑驳的大箱子伫立于此。 “别一直窃窃私语。” 越接近城镇,行人也逐渐增多,看到周围越来越热闹,团长在马上告诫团员。 凯伊闭上了嘴,满脸不快地别过头去。 辛德书记明白他为何有这种反应。 少年凯伊明明表示想骑马,却没得到团长的许可。红发少年曲着手肘抵在货台上撇嘴。 好强的凯伊与大刺刺的诺尔索鲁听到废墟的怪谈并未特别害怕,但双胞胎与彷佛将“纤细”一词穿在身上走路的会计师莱维,开口的次数明显减少,脸色铁青。 帅哥法恩仍对蜜雅小姐依依不舍,每隔一分钟就闷闷不乐地唉声叹气,周围的人全离他远远的。 黑衣席拉斯依然像颗石头沉默无语,至于草裙男托尔加在想些什么,辛德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辛德又转动脑袋。 团长正佯装不经意,出声叫唤走在前头的副佐阿葛亚·尤比狄斯。 下一秒,长得一脸穷酸样的中年男子大吃一惊,用一种像在看变态的眼神,扭头望向哈尔瑟迪斯。 “尤比狄斯,你的脚受伤了,要去耶斯帕讨伐魔物有点勉强吧?” “咦!没、没错,正如你所说!你说得完全正确……!真是非常抱歉,我光是骑马就耗尽体力了……啊啊!伤口又疼了起来。” 说话的同时,阿葛亚·尤此狄斯揉向没有受伤的那一脚。 “你就留在这里如何?” “不不,总不能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虽说不能,但是同志,其实你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吧?是吗!那么,虽然非常可惜,这一次我就留下来吧——” “很好。” 居然提出这种建议,团长到底想做什么啊? 希妲大小姐带着憨傻的笑容聆听两人的对话,附和道: “是呀,最好还是待在某个安静的场所,好好养伤比较好呢~~毕竟我听说扭伤很容易变成一种老毛病喔。” 哈尔瑟迪斯团长似乎想对司令官说些什么,但又改变主意。 “哈尔先生,我现在也好——累、好——累喔——反正废墟不会长脚逃跑,现在我只想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休息,我们就之后再去消灭恶灵吧!加上肚子也饿了——” “司令,这是点心,请吃吧。” “哇,谢谢你!” 团长迅速拿出一个小布袋递过去。 女司令像只被食物捕获的松鼠,从袋中抓起豆子咯吱咯吱地咀嚼。 “来来来,大家也一起吃吧~~” “司令,请您不要走来走去,您想再次坠马吗?”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吃不太好吧?” “一点也不会,所以请您安静。” “咦咦~~可是……” “如果您愿意乖乖听话,我就会给您更多的豆子。” “真的吗?我明白了!” 希妲顿时安静下来。 阿葛亚·尤比狄斯露出彷佛看见不净之物的表情,又立即别开视线。 然而才过没多久—— “哈尔先生,豆子已经没有了耶?” 希妲开始耍脾气。 “欸,哈尔先生,哈尔先生~~我好累喔,肚子饿了~~” “…………” 哈尔瑟迪斯团长仰望天际压下叹息。目的地就在眼前,明明想尽早抵达却一直受到干扰,想必他心情相当烦躁吧,辛德暗付。 但团长仍没勃然大怒,耐性简直可媲美圣人了…… 不晓得哈尔瑟迪斯早巳爆发过的辛德,在心里暗暗佩服。 “我明白了,我们就休息一下,上点简单的食物吧——席拉斯。” 团长扬声呼唤走在队伍最后头的黑衣男子。 “你就担任尤比狄斯大人的护卫,先行进城吧。麻烦你办理住宿手续了。” 席拉斯点点头脱离队伍,与副佐一同出发。 “哎呀,尤比狄斯先生看起来好高兴呢……兴高采烈地走掉了。” “司令,他应该是因为能远离您而感到松了口气吧。” “真是的,哈尔先生你才是,那个人可是避你如蛇蝎喔?” 面对哈尔瑟迪斯表面上的客气态度,希妲也只是憨傻地吟吟笑着,同时闲话家常般地加以反击。 不过在旁人看来,却觉得两人气味莫名相投,真是不可思议。 这句话要是说出口,哈尔瑟迪斯团长铁定会断然否决:“不可能!” “庞丁、菲兹,还有莱维会计,你们过来一下。” 团长举起手臂挥手召唤。 刚往路边坐下的双胞胎又立即慌忙抬起讨喜的屁股,眨着眼睛迅速走来,莱维也提心吊胆地走向团长。 哈尔瑟迪斯下达了几项指令之后—— “——完毕,你们可以胜任吧?很好,快去吧!记得在天黑之前回来!” 又将一把小钥匙交给金发会计师。 莱维吃惊地猛然抬起头,“这是金库的钥匙,别弄丢了。”黑发团长的语气比平时还要和善。 “是、是的!” 莱维将金库钥匙紧紧握在胸前,铿锵有声地回答。 双胞胎与会计坐上马车后,又折回原本来时的道路。 “真叫人惊讶呢,今天是刮了什么风呀?” 希妲目不转睛地茎着他的一举一动,开口发问。 团长用力抬起下巴,像是在说:“您有什么意见吗?” “我只是委托他们去买点东西,并不是因为您的那一番话才这么做,请别误会了。” “是是是,随你怎么说罗~~” 希妲嘻嘻笑着。 “那些家伙们的杀价技术,已经到了艺术的境界。” “嗯,真的呢,每次看到长相那么可爱的小莱疯狂杀价时,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例如之前的毯子,他竟然用原价的三分之一就买到了喔,卖毯子的老板事后还歪过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用那种价格卖出毯子呢。” 另外,双胞胎也不愧是商人的儿子,看东西的眼光十分牢靠。 “话说回来,哈尔先生……” “您每次说完‘话说回来’,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现在真的好累哩~~接下来应该没办法自己一个人骑小马了,可以让我坐你的马吗?” “…………” 不知是不是错觉,辛德觉得哈尔瑟迪斯团长的眼神就像在说:“别太得意忘形了!” “我发誓不会摸你屁股。”希妲举起单手郑重宣誓。 “——凯伊!” “团长,什么事啊?” “你刚才听见了吧,司令就由我载,你去把司令的小马牵来。” 哈尔瑟迪斯眼睛紧瞪着希妲。 凯伊的脸庞瞬间绽放出光采。 “真的吗!?” “别让我说第二次,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我去牵!” 凯伊兴奋至极地光速跑走。 接着团长叫来仍一脸忧郁的帅哥。 “团长……有什么吩咐吗……唉——我的心灵与耳朵,正因为才刚萌芽的爱情太早逝而碎成了碎片,像个贝壳般紧紧封闭起来……” “那听到这声音后会恢复正常吗?这些是军用资金。” 当啷一声,团长将装有金币的皮袋子丢向法恩胸口。 “抵达城镇后马上去酒馆,大肆地挥霍一番吧!” 并且下达非常奇怪的指令。 “然后你就开始大声散播消息,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告诉他们正义的使者将会来到这里,消灭栖宿于废墟里的恶灵们。” 3 “接下来,托尔加,我有另外一件事想麻烦你。” “尽管吩咐。” 挺起黑得发亮的胸膛,边境出身的高傲男子应道。 “除了托尔加之外,其他团员尽量去打听镇上的传闻。诺尔索鲁、凯伊,你们也是。” “我呢?” 女司令希妲兴奋地拉了拉哈尔瑟迪斯的衣角。 “哈尔先生,我该做什么呢~~~~?” “司令官您——” 可以的话,他很想用绳子将她五花大绑,再塞进融化的蜡里密封起来,但他当然不能这么做。 “您有放弃温暖的被窝与食物的觉悟吗?” “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在哪我都无所请。因为你的身边,才是我能安心休息的场所。” “喔喔,真是句好话……” 听见金币的当啷声响,帅哥法恩立即从失恋中振作起来,心想下次或许能用上这一句话,于是用手指在自己的手掌上记录下来。 “很好。” 哈尔瑟迪斯脸冒青筋地点头。 “那么就请您跟我走吧。” “好的,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喔~~” 当天直到夕阳即将西沉之际,一行人才抵达了同时也是驿站城镇的莫哈特市中心。同一时间,率先住进旅馆里的阿葛亚《来自总部的》尤比狄斯,裹着暖呼呼的毛毯,内心开始感到些微的不安。 一个穿得全身漆黑的男子像道影子般,悄然无声地站在房间角落,让他从刚才起就无法不去在意。 翻了好几次身后,他终于忍不住从毯子中露出一对眼睛,蹙眉叫道:“喂,我说你啊。” “你可以先走,用不着担心我了。啊,等一下,离开之前,帮我把那边的水壶和杯子拿过来吧。” “…………” 席拉斯点头致意,单手拿起水壶放在阿葛亚·尤比狄斯枕边。 “还有杯子啊、杯子!真是一点也不细心。” “真是抱歉,副佐大人。” 席拉斯的口气听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抱歉。他拉出装备在腰际上的鞭子,先在头上啪地甩了一下之后,挥出鞭子卷起桌上的杯子收至手中。 真是准确无比的挥鞭技术。 化作生物一般的柔软皮鞭先将杯子抛进空中,席拉斯再以单手接下。 “噫!” “请。” 装病副佐的害怕神情又比刚才更加明显,整个人缩成一团。席拉斯背对着他,悠然自得地走出房间。 正好走出走廊时—— “席拉斯。” 抵达旅馆的团长一走上来,就竖起姆指笔向后方。 “那个标记是怎么回事?在旅馆的大门上挂皮鞭?” “不好认吗?” “不……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殿下已经到了,托尔加用走的,所以会晚点到。基于单纯的好奇心,我想问个问题,你究竟带着几条鞭子?” “手边一条,备用的有三条。” 这时哈尔瑟迪斯注意到房门依然微微开启,略挑起黑色眉毛,佯装不知情地放大音量。 “原来如此,这真是有备无患。” “鞭子全都是我特别订做的,并不是随便来一条鞭子都可以,非得是我惯用的鞭子才行。”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下次教教我鞭子的挥法吧。” “若您想学,我很乐意教。” 他用眼神示意席拉斯:“往这边。” “——团长,刚才那些话您是认真的吗?您想学挥鞭?” “怎么可能。” 哈尔瑟迪斯远离房间之后才回答席拉斯。 “我只是随口说些那只老鼠想听的话罢了,那家伙好像以为我是变态。” “…………” 席拉斯没有回话,但肩膀微微颤抖。 “席拉斯,你觉得这很好笑吗?你自己不也很奇怪,到底是在想什么?” “没什么,团长,若您想知道,我也可以说真话,不过您恐怕不想听吧。” “无所帚,说吧。现在无论听见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您——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人。” 哈尔瑟迪斯微张着嘴呆在原地,席拉斯行了一礼之后,踩着无声的脚步越过他快步离去。 “团长,我们回来了,照您吩咐的把东西都买齐了。” 莱维与双胞胎满脸困惑,将各式各样的服装摆放在旅馆的地板上,有黑色与紫色的长袍,以及许多叮铃作响的装饰品。 停放在旅馆的马车里,还堆着很多其他地方买来的东西。 “那个,要买东西的话,在这个镇上也可以吧……?” “不行。j” “你买这些东西到底要做什么?” “用来揪出恶灵的真面目。” “什么?” “哈尔先生……你这次突然的转变真是太帅气了~~” 哈尔瑟迪斯环视坐成一个圆图的众人。 只有阿葛亚·尤比狄斯与托尔加不在这里。 “你们可能会怀疑我脑袋是否出了问题,不过全照我说的去做吧!首先是——” 团长迅速说明了一遍,最后补充道: “各位,这不是训练,还没写 好遗书的人快点写吧!否则在明天天亮之前默默离开。你们只是一般人,没有义务参加这场闹剧。” “…………” 团员们不发一语,你看我、我看你。 4 翌日,希妲与哈尔瑟迪斯私奔了。 “真是太不知羞耻了!实在不像话,女司令跟那个护卫竟然会私、私、私奔——!?” “是的……我到今早才发现这张留言……” 阿葛亚·尤比狄斯从仓慌失措的金发少年会计手上抢过纸条,扫过上头的字。 ‘大家,对不起,我和哈尔先生要为爱而活。 请大家不要来找我们。 ——席雅希妲’ 上头的字歪七扭八,明显才刚习字不久。 再加上只有“爱”这个字腾写了好几次,看起来特别大。 阿葛亚·尤比狄斯拿着“留言”,浑身抖个不停。 “真真真、真是太荒唐了!” “那个,副佐,我们这之后该怎么办才好……?” “司令和团长都不在的话,我们要做什么啊——” 看向不知所措、频频擦汗的肥胖双胞胎,以及脸色惨白的书记与会计,实在不觉得这是一场骗局。 “太过分了!居然完全没找我们商量!” 红毛的小鬼头不断吵死人地大嚷:“过分——太过分了——” 面对这桩难以置信的丑闻,阿葛亚·尤比狄斯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同时又忽然惊觉到一件事。 “哎呀,这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吗……!” 如果希妲和那个碍眼的大块头就这样一起消失的话,不就全都解决了吗!自己也不用被迫跟着他们去讨伐恶灵啊!太好啦! “大好机会——?” 美少年会计不安地偏过头。 “啊、呃,没事没事,你们就待在这里等候指令吧。我必须赶紧跟总部通报这件事。听好了,你们可别擅自行动喔!” 接着匆匆忙忙准备一番之后,像支火箭似地冲出早晨的旅馆。 “唔啊——那个死老头竟然真撇下我们不管。” “而且也不需有人陪同——他的脚伤已经没事了吧?” “辛德先生,他应该是高兴到连脚上有伤都忘了吧。” 阿葛亚·尤比狄斯并不知道,《黎明使者团》的团员们正一脸错愕地开始议论纷纷,目送副佐的背影离去。 在早晨的薄雾之中,确认阿葛亚·尤比狄斯的坐骑冲出镇上的大门后,躲在城外的托尔加“嗯”地点了点头。 长着鼬鼠脸的副佐,大肆声张地立起印有《米特兰达》图腾的旗子。 大概是想驱退盗贼吧。 “跟团长说的一模一样?” 他抱着昨晚拿到的包裹,站起身转向身后。 “换上这些衣服就好了吧,‘亚尔瑟迪斯团长’。” 在他身后的,竟是应该已经私奔远走的哈尔瑟迪斯和希妲。 “没错,你就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吧!你的角色是一个来自边境的医师。” “我明白了,这个角色我很擅长。” 草裙男咧嘴一笑。 “托尔加先生~~加油喔!” 希妲挂在哈尔瑟迪斯的马鞍上,有气无力地开口声援。 哈尔瑟迪斯轻轻将她移至前头,朝点头的托尔加下达指令。 “我和司令会暂时‘私奔’好一阵子,不久之后,原因不明的疾病应该会蔓延开来。如果有人没有生病,他就是可疑人物,你要盯紧对方。” “果然是诅咒吗……?” 希妲歪过头。看向哈尔瑟迪斯,他伸出两只大手捧住小巧玲珑的脸蛋,让她转向前方后答道: “很快就会有答案了,请您牢牢抓住马鞍。” “没人走出来耶……?” 哈尔瑟迪斯看向神色开心的希妲,决定不再装傻。 司令指的是团员们。 他嘟哝应道: “是啊,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哈尔先生,你是在给大家逃跑的机会吧?” “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问你喔,要是大家全跑掉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届时我会负起全责——独自一人消灭恶灵。” 哈尔瑟迪斯笑也不笑地回答。 希妲沉默了几秒。 “……这句话从哈尔先生口中说出来,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开玩笑?怎么可能,我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要加速了,请您牢牢抓紧吧。” 5 当女司令希妲与哈尔瑟迪斯销声匿迹的这段期间,团员们十分努力。 “有多少美酒与美食尽管拿上来吧!啊啊——这位美丽的小姐,像你这样的美女竟然愿意帮我斟酒,我真是太幸运了。” “哎呀这位大哥,你真会说话!” “不不,我说的可是事实。对了,我听说废墟里有恶灵出没是真的吗?” “嘘!你啊,要小心一点,可别乱说话。” “那么传间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寻常——?那是因为你是外地人才会这么说,可是我们这边的人都知道,耶斯帕的废墟受到了诅咒……啊啊——好可怕!” “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听说一个好消息喔。” “咦咦、什么好消息?” “虽然这事不能到处宣扬,不过我就偷偷告诉你吧。你在发抖吗?来,再靠近一点。” 好色男法恩握着侍女的手心,高声嚷嚷。 “听说有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打算消灭耶斯帕神殿的恶灵——” 就这样,连续走进好几间酒馆重复这些话之后,谣言便在转眼之间于整个城镇中散播开来。 “虽然不知是什么人,但希望他们别来多管闲事。” 镇上一位聪明睿智的老人说道。 “老伯,那是为什么啊?” 凯伊摸着老人饲养的小狗肚子发问。 “你不知道吗?” “嗯——不知道哩。” “因为这将再次引发不幸。” “是指疾病又会开始大流行吗?” “正是如此。” “我想请教一下,镇上有人因为恶灵作祟而死掉吗?” 拄着拐杖坐下的老人摇了摇头。 “这倒是没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大家都是觉得恶心想吐或是肚子痛,不过几天后病情就会缓和下来。” “喔——我好惊讶,这诅咒也没多凶狠嘛。” “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消灭那些恶灵。” “老伯,看来你好像已经死心了呢,不会不甘心吗?” “小伙子,你要好好记住我这句话,比起那些亡灵,真正可怕的其实是活着的人类喔。” “啧啧,又让我吃了一惊,你这句话跟那只大石怪说的一模一样。” 凯伊低声呢喃,内心深深佩服团长的敏锐观察力。 “欸——团长,情况变得非常糟糕。” 数日后,诺尔索鲁来到镇上的神殿,向哈尔瑟迪斯报告进度。 不知从何处独自一人返回此处的团长,跪在众多祭坛的其中之一前方,低着头聆听报告。 下垂眼青年也一样装作在祈祷的模样,说道: “诅咒终于出现了,哎呀——真可怕呢——镇上居民一个接着一个卧病在床。你瞧,这座神殿也因为这个缘故挤满了民众。” 同时偷偷指向神殿中前来祈 祷早日康复的镇上居民。 虽然虚弱的程度各有不同,但所有人的脸色都相当苍白憔悴,动作缓慢地专心祈求。 “托尔加的情况如何?” “啊——关于他呢……团长,请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我很冷静。” “他被关进牢里了。” 诺尔索鲁一派悠哉地说出晴天霹雳的消息。 “是吗。” “穿着诡异的服装到处替人治病,果然不太妥当吧?后来甚至有人说,疾病就是他带进来的呢,所以就被逮捕了。” “那服装的确很诡异。还有打听到其他消息吗?” “啊,那个托尔加要我传话给你。在被抓走之前,他说:‘这个镇上没有染病的人是领主。’其他好像还有几个人吧。” “我就是想听到这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话说回来,希妲殿下呢?” “我之后会再说明。除了书记与会计之外,将其他人都召集回来吧,我们要先消灭潜藏在城镇里的恶灵。” 年轻的黑发团长说完后,站起身子。 6 男子自称为“医师”,头上装饰的草裙彷佛孔雀开屏,全身穿着诡异的黑紫色长袍。逮捕到他之后,同时也是麻烦的开始。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要对众人下咒?” “在下乃是伟大医师塞恩斯汀的末裔,托尔加是也,下诅咒之人并非在下。” “那你之前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治疗病患啊。” 边境男子处之泰然地盘起双腿,稳重沉着地坐在牢房当中,官差们感到非常头痛。 这男人为什么没有眉毛——? 长袍敞开的胸口可见升起的黝黑肌肉,脖子上挂着许多像是念珠的首饰,不断盯铃作响夸示自己的存在。 “够了,不要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快点供出解除诅咒的方法吧!呜!糟了,我的肚子又开始绞痛了——换人!” “喔,你要快一点喔。” 毫无例外地,他们也中了“诅咒”。 在审问托尔加的同时,他们仍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或抖脚。 “内地人,你们说的话可真是奇怪。” 托尔加微微睁开眼,终于看向官差们。 其沉稳与庄严的模样,连大祭司也自叹弗如。 “首先针对你们说以前就有遭人下咒这点,但在下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镇,应该所有人都知道吧。” “唔……” “第二,在下曾经听说,这项腹痛的诅咒源自于耶斯帕遭到世人遗忘的场所,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没错啦……” “那么在下问你们,为什么身为异国人士的在下,得对这块土地上的诅咒负责?” “呃,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奇怪。” 官差们的自信开始动摇。 “在下并不知道解除诅咒的方法,但是,在下可以治疗病患。” “什么?” 托尔加抱着耐心说服众人。 内地人真是太死脑筋了。 无知到让人想仰天长叹的地步。 “可怜的内地人们,仔细听好了!依在下的观察看来,这是一种名为‘巴吉叶’的毒,也就是说,这种毒一旦进入人体,就会引起呕吐、腹痛及恶心等症状。 诅咒的真面目并不是鬼怪作祟,而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突然跑进别人家里,又要我放了那个咒术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领主大人,请您不要再装傻了。” 哈尔瑟迪斯紧紧盯着莫哈特城镇的领主,跪在地上沉声说道。 “那个人是我的部下,虽然看来很可疑,但绝不会在水源中下毒假装下咒。”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年纪约五十岁上下的领主,频频将手掌蹭向灰色的上衣,内心虽暗吃一惊,仍打算装蒜到底。 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坏人。 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就领主而言,服装也相当朴素。 满脸纳闷的团员们跟着团长来到领主的办公室后,全都非常惊讶,凯伊不由得发声: “是领主老伯吗?团长,不太对吧,为什么一个领主要做那种事啊!?害自己与人民生病又不会有任何好处!?” “没错没错。”领主得到声援用力点头。 “那个少年说得不错,我为何要——” “如果是和废墟的亡灵们联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 “您是从一开始,还是从中途才与他们联手?” “你这是在诬赖我!至今我可是多次派遣讨伐部队到那里去!只是依我的能力,终究无法打倒恶灵——” “那么就由我来帮你说明,为什么你没有受到诅咒吧。因为你已经事先知道有人会在水源里下毒了。” 哈尔瑟迪斯的嗓音既平静又严厉。 “……” “有人将会去讨伐废墟里的恶灵——这则谣言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随后恶灵就听到了这项消息。” 哈尔瑟迪斯直起膝盖站起身。 见到对方身材魁梧、正气凛然的模样,领主不禁拖着脚向后退了一步。 “为了赶走凝事的家伙们,恶灵才会施下诅咒,您不可能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栖息在废墟里的恶灵真面目。” “…………” “在散播讨伐谣言的这段期间,我去过那个名叫耶斯帕的废墟,大致勘察过周遭的情形。如果诅咒是真的,那么靠近那里的我早就该死了,没错吧?” 领主牙用力一咬,急忙退至后方,抓起挂在墙上的弯刀大叫: “卫兵!” “您忘了一件事。” 哈尔瑟迪斯缓慢从鞘中拔出自己的长剑,提醒对方。 “什、什么?” “您的卫兵现在都身中诅咒之毒,成了没用的废物。” “啊!” 他还真忘了这回事。 领主绝望地低吟一声,正当以为一切到此结束时——却又突然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 “团长——!?” “别东张西望,你们快去对付兵队吧!” 卫兵撞破门扉,一涌而入。 “不会吧,真要我们对付他们?” “这哪是既没有危险又轻松的工作啊?妈呀——真是的。” 冲在最前头的士兵们,被一个特大的肉块撞了回去。 并肩站在一起的双胞胎,简直就是一片活生生的人墙。 “对不起,我们不能让你们——” “通过这里。” 真是心地善良的两名绅士。 凯伊边举起手肘刺向卫兵的肚子,边咆哮: “你们这对肉丸子兄弟,现在哪是顾虑别人的时候啊!那位大哥,你也不要悠闲地在那边躲来躲去,给我认真打啦!” “不是我自夸,我可从来没认真打过架哩。” 哈尔瑟迪斯听着团员们的唠叨嘀咕,闪过朝自己腹部刺来的弯刀,一掌敲向挥了空的刀刃,再从正上方斩下自己的长剑。 感受到剑刀卷起的利风迅速划过脸颊,领主不禁打了个冷颤,下一瞬间—— 当啷! 一道巨响响起,弯刀顿时断成两截。 断掉的刀片扎进了灰泥墙。 领主护住发麻的手臂,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 “你们都看见了 吧,丢掉武器!” 哈尔瑟迪斯用眼角余光瞥向卫兵们,简短喝道。 “欸,讲道理没用吧,团长,他们好像都是大坏蛋哩。” 看见魁梧男子击败主人,视线扫向自己,士兵们纷纷将剑丢至地上。一旁一位穿着漆黑服装的削瘦男子,拔起弯刀的碎片,恭敬地放回物主的身边。 席拉斯这无言的举动,像是在劝告哈尔瑟迪斯: (冷静一点。) 哈尔瑟迪斯做了个深呼吸,要求领主让所有士兵全都退下。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又是什么人……?” “我们只是一群朝圣的旅行者,偶然间听说恶灵的传闻。领主大人,你的罪孽十分深重,为何明明知道实情,至今却一直视而不见?”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威胁我说,若是身为领主的我不停止讨伐,就要铲平这整座城镇啊!” “…………” 领主跪坐在地,指尖紧紧揪住膝盖,说出真相。 “他们真有可能那么做,而且他们也确实拥有那样的力量。” “那只是在吓唬你吧。”诺尔索鲁喃喃说道。 众人的视线全转向他。 “咦?呃,因为——栖息在废墟里的是人类吧,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在附近城镇为非作歹的盗贼。若是铲平距离废墟最近的这座城镇,导致人口减少,最头痛的就是他们了,毕竟猎物减少了啊。” “这里是我的城镇,住在这里的都是我的家人与朋友,听到他们要杀了所有人,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我不能冒这种险。” “…………呃、不,你说得没错。” 下垂眼男支支吾吾地闭上嘴巴,任谁都看得出来领主非常苦恼。 哈尔瑟迪斯收剑入鞘。 领主终于抬起头来。 眼中掺杂着不安与希望。 “……我听说前些天,有个男子竖着《米特兰达》的旗子离开这座城镇——难道你们来自于那个鼎鼎有名的修道会?” “我们并没有制裁你的权利。”哈尔瑟迪斯打断对方。“只不过,你至今一直假装视而不见,这一次也希望你继续装作不知情。” “——?” “也就是说,‘不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都和你毫无关系’,你什么事也不知道,明白了吗?” 领主瞠大眼睛。 “难不成,你们真的要——” “当然。你该告诉我们恶灵的真面目了吧?” “我不晓得首领的脸和名字。” 领主迟疑地皱起眉心,摇了摇头。 他不再隐瞒,也许自很久以前就一直很想对他人说出真相。 “他们应该也有手下藏在这座城镇里头……但我无法确切知道是谁。” “请你放了被捉进牢中的男子吧。他应该找得出来除了你之外,还有哪些人没有喝过下毒的水。” “这么说来,为什么你们……没有中毒呢?” “老伯,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没喝这座城里汲来的水啊。饭也是!多亏如此,害我们这几天来都只能吃事前买好的乾粮和水果!” 凯伊得意洋洋地回答,又嘟哝说道: “真想念正常的饭菜啊。” 接着两手在后脑勺上交叉,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这时…… “凯伊!” 团长警告大喝。 席拉斯街上前来,撞飞少年凯伊。 自窗外射进来的箭矢,正巧掠过凯伊的身躯,刺进领主的桌子。 “这是什么啊!?” “是飞书吗?” 脸色苍白的领主打起精神,摊开纸张观看里头的内容。 “上头写了什么?”哈尔瑟迪斯催促。 “这是……呃,我看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女司令在我们手上,若想要她平安回去,就抽手别再管这件事。’……” 第五章 埋藏于记忆底层之事 1 所有人从未看过如此惊慌失措的团长。 “不可能。” 晒得黝黑的小麦色肌肤上毫无血色,闭紧双眼的侧脸比雕像还僵硬。 尽管团长彷佛是大石怪的翻版,平常总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侍奉司令官,但果然还是会担心希妲……依然是个拥有感情的人类。 正当团员们如此心想的时候,团长突然张开眼睛。 “法恩。” 他转头看向帅哥。 “咦、是!?” “你的第六感怎么说?” “咦——?”法恩眨眨眼,从直立不动的姿势改为“稍息”动作。 “什么?” “啊!”其他团员长低喊出声。 眼前这名帅哥的强项,是可以侦测到远方陷入危机的女性,即便对方是个老太婆。 “对、对啊,你这天然鲶鱼怎么没感应到啊!?我们的司令被掳走了耶!!” “啊、对喔!天呐,我刚刚在做什么啊!?” “混帐,你得负起责任找出司令!她在哪里!” “凯伊,等一下。” “唔!” 正要上前揪住帅哥胸口的少年,见到冰冷的鞭子抵在自己下巴上,立即停下动作。席拉斯拿着鞭子,冷静说出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一句话。 “既然他没感应到,那原因只有一个。” “咦?什么意——” “可恶!!” 突然间响起一阵洪亮的咆哮。 是脸色丕变的哈尔瑟迪斯团长。待在现场搞不清状况的领主,也因为这声咆哮吓得跳了起来。 “‘是那么一回事吗’!全员,现在立即回旅馆!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去!” “团、团长!?” 到底发生什么事? 所有人都下晓得团长和席拉斯究竟发现了什么,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目前居住的旅馆。 抵达之后,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光景,是头部流血倒在地上的辛德书记,以及—— “这是钥匙——” 房间的地板上,掉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这是寄放在莱维那里的金库钥匙。” “咦!团长,那小子比外表看起来还可靠,应该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掉在这里吧——” “没错,凯伊,这表示一定发生了紧急状况。” “哈尔先生!” 照理说已被掳走的女司令这时抓着裙摆,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房门口。 哈尔瑟迪斯的中年随从也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后方跑来。“司令……”哈尔瑟迪斯神色复杂地低唤。 “希妲殿下!?” “大、大小姐!” “喔喔——” “您没事吗!?” “欢迎回来!” “你们看!我的第六感果然没变钝嘛……” 团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大喊。 “我敬告过您,请和葛司待在镇上的神殿里,不要乱跑了吧。只差那么一点,就有可能换您变成这样。” 见到团员们正在照料昏过去的书记,希妲冲上前去,马上明白了所有事情。她膝盖跪地,转头看向哈尔瑟迪斯。 “难道,他们……把小莱误以为是我了?” “正是如此!” 哈尔瑟迪斯突然怒吼,比一座爆发的火山还具震撼力。 “可恶,那群该死的糊涂盗贼!为什么偏偏抓错人!?既然要抓,就应该确实抓走本人啊!!” 2 俗话说,美女看三天也倦;丑女看三天也惯。 希妲称得上是美女而非丑女,但最主要的一点是,她是个怪人。 一开始得知自己必须保护一个柔弱的少女时,他还倍感压力、烦恼不已。 但自从发现对方是个(杀也杀不死的)怪人后,当初的烦恼转眼间消失无踪,他甚至愤恨地心想,会什么希妲是个这么不正经的女孩。 渐渐地,他也不再对希妲的奇言怪行感到惊讶,甚至是慢慢习惯。《黎明使者团》团长哈尔瑟迪斯,现在最担心的事,就是那群“废物集合体”,也就是部下等人。 会计师莱维被掳走了。 自己过去曾失去所有的同伴,无法保护主人。 这次,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跟紧一点。” 截至目前为止,团长除了这一句话之外,完全是不吭一声。 耶斯帕——往昔的要塞,在几乎要刮走月亮的狂风之中沉寂在夜色里,四周不断传来亡灵的哀鸣。 莱维遭人掳走之后,团长哈尔瑟迪斯立即带着众人,策马前往古老要塞。 负伤的辛德书记与葛司,则是一起留在旅馆。 传闻耶斯帕的废墟神殿中,有恶灵栖息。 但这不过是盗匪想以耶斯帕为根据地,故意放出去的传闻。利用古迹中常出现的怪谈,煞有其事地假装下咒,让任何人都不敢靠近这里。 狂风吹起。 ‘刮起狂风的日子里,还能听见亡灵的咆哮,就像是尖锐的惨叫声。’ 一行人站在山道下时,老夫人的这句话突然掠过脑海。 “你有听见吗?” “嗯,非常清楚——” “这声音是什么啊……?” 他搓了搓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 “真像女人的尖叫……” 希妲低声回应。 “在上面喔……大家看悬崖上面。” “悬崖?” “从这边可能看不到吧。之前我和哈尔先生两个人去勘察的时候发现的,那是土笛的声音……那边装着很多土笛喔。每当风变大的时候,就会发出那种像是悲鸣的声音。” “原、原来如此,不过还是很毛骨悚然哩。” 众人都很惊讶女司令竟会加入抢救莱维的行列,而且还一路跟到这里来。 希妲穿着一件附帽的全身斗篷,手握小马的繮绳。 “没想到那个团长会答应。” “因为我跟他说,我不想再一个人置身事外了嘛。你们去找领主的时候,我可是有遵照哈尔先生的吩咐,乖乖待在神殿里喔!结果后来还是变成这样。” 他们实在不觉得光凭这个理由,顽固的哈尔瑟迪斯就会点头答应。 “是真的啦~~我并没有威胁哈尔先生喔?” (肯定有!)众团员们心想。 他们的推测也完全正确。 “我啊……至今一直以为团长是个可怕的老兄——难不成他其实还满弱的?” “可能喔。” “那个眼神真是可怕……” 众人压低嗓音,偷偷看向前头的团长。 现在在前方的人,既是团长又不是团长。 坐在马上的哈尔瑟迪斯,浑身散发若非比寻常的气息。 “加卡尔图。” 托尔加低喃。他随后便从牢中获得释放,与众人会合。 “那是什么?” “‘加卡尔图’。不知道在你们的语言当中怎么称呼?但在我们这里,是指一种就算死了也不知自己已死、仍然不断战斗的战士。即使血肉日渐腐朽,也要将一切的事物破坏殆尽,不懂得停下脚步。” 托尔加眯起在黑暗中发光的黑曜石双瞳,紧紧盯着哈尔瑟迪斯的魁梧背影。 “哈尔瑟迪斯就是加卡尔图的化身。” “对了,哈尔先生,你那番话真是伤人呢……居然说应该要抓走本人才对~~” 希妲向团长攀谈,但对方 不发一言。 接下来将面对一场战争,他像只拉满弦的弓,全身盈满力量。 “太无情了啦,哈尔先生——哈尔先生?我们两人曾经单独靠在一块,在这片夜空下一起睡觉吧……?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么美好的露宿街头,我可是大欢迎喔——” 司令……!脸色铁青的众人用眼神无言控诉。 在这种时候刺激团长,未免太不知死活。 “欸,果然不行?完全听不见我说的话呢。” 少女樱色的双唇中吐出叹息。 “……各位,请你们听好了喔!哈尔先生现在非——常的生气。不对,不只是生气,也看不见周遭的事物。” “我想拜托各位……”她郑重其事地宣告,看向所有人。 “请你们守护哈尔先生吧!” “啊?” “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没错,那个人很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所以我并不是要你们保护他的躯体,而是他的心。 还有,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或者是我做了什么,你们都不用担心喔。” 谁也无法开口反问司令官真正的用意。 希妲司令官绽放微笑。 “司令,这么一来,您和团长的立场不就和平常相反了吗?” 诺尔索鲁悠悠哉哉地问完后,“啊,真的耶。”希妲眨眨眼,似乎是现在才察觉到,轻笑了起来。 “希妲司令?那个……为什么哈尔瑟迪斯团长会那么着急啊?呃,我是想说……” “我们也很担心小莱啊,不过,既然对方是将小莱误认成司令才带走他,应该不会受到太过粗暴的对待吧——更何况……” “应、应该也不会马上就杀人灭口吧?” 庞丁与菲兹这对双胞胎抱着希望发问。 “嗯。”希妲点点头。 她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至少在他们发现抓错人之前。” “啊……!” “没错,席拉斯先生,我想就是这么一回事。” 纵使一个是美少年会计师,一个是空有头衔的《米特兰达》女司令,两者之间仍有着天壤之别。要是废墟的歹徒们发现抓错人,可能不会饶过莱维的性命,也可能会对他处刑杀鸡儆猴。 “完了,我在入团的时候有签过名!”凯伊伸手捣住嘴巴。“‘即使在旅途中丧命,也不会心存怨恨’的契约……!”“我也有签啊,放心吧!”“怎么可能放心啊,蠢蛋!”“大家都是啊……”比周遭夜色更加深沉的阴影,罩在少年们的头顶上。直到现在才惊觉到这点的少年们,果真是一群笨蛋。 “小姑娘可以活着回来吗?不妙,他根本没什么力气。” “所以哈尔先生他——” 希妲开口。 “才会一直竭尽所能地训练大家,为了让你们无论遇上任何情况,都能存活下来。” “:;……” 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前方,团长蹬着耶斯帕一动也不动。 四周弥漫着让人难受的寂静。他们正处于台风眼中,一但台风眼过去,狂暴汹涌的力量任谁也无法阻止。 “但是在《米特兰达》当中,也有一些人期待看见我们的失败,例如那位尤比狄斯先生。” 席拉斯默默抬起眼,看向希妲。 睑上写着:您全都知道吗?希妲于是问: “席拉斯先生,你应该知道吧?哈尔先生在尚未加入《米特兰达》之前,曾经服侍过一位大公(※欧洲国家的爵位之一,低于国王,高于公爵)。” “只是略有耳闻。” “我听说大公非常年轻就辞世了,没错吧?” “大公在两年前逝世,享年十四岁,如果还活着的话——司令,正好与您的年纪相仿。” “谢谢你。”希妲垂下眼帘,再次转向大吃一惊的凯伊等人。 “我以司令官的身分,首度命令你们。” “…………” 所有人都挺身站直。 哈尔瑟迪斯拔出长剑,浅灰色的月光洒落在刀身上。 “带回我们的会计师,然后所有人一起回去吧!” “闇之哈尔瑟迪斯”高举起长剑,向前—— 瞄准废墟。 当剑尖准确对上目标之时,惊天动地的呐喊从他的喉间进向天际。 3 四周的景象被放大至极限后,再缩小集中在一点上。 敌人。 应该打倒的敌人。 哈尔瑟迪斯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打倒看门的歹徒,又是什么时候骑着爱马直接街上神殿的阶梯,但是回过神时,自己正朝向一个脸色怔忡惊慌的男子头部斩下长剑。 “哈尔瑟迪斯!” 瞄准的方向瞬间偏移。 从肩膀至锁骨被划出一条缺口的男子翻了个跟斗,倒在柱子后方。 男子的血喷出一道弧度,溅至他的脸颊上。 是什么东西阻挡在我的眼前?染上鲜红的视野中,有许多身影拿着武器晃动不止——笔直的杉木柱支撑着高耸的天花板,屋内燃烧的火把,映出黯淡橘色光芒。 “哈尔瑟迪斯……哈尔!” 女子再次呼唤。 “哈尔,快停下来!” 真让人不快的叫法。头部一阵晕眩,手臂又重新感受到剑的重量,发出抗议的肌肉反抗了他的意志。不要停下来!无视那个叫声、快往前冲!铁与煤的气味钻入鼻间。 继续抵抗想拉回自己的声音,转动视线寻找新的敌人,一个白色身影隐约在眼前浮现,逐渐往自己逼近…… 光芒迸射开来。 他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彷佛黑夜中划下的闪电,光亮在一瞬间完全夺走了他的灵魂与目光。 “哈尔先生,你忘了吗?” 眼前有个女子,是名少女。 他可以感觉到那名少女伸出手来,碰触自己的脸颊。在麻痹冻结的血管当中,所有血液又开始流动;头部又一阵晕眩,甚至还伴随着炙热的痛楚。哈尔瑟迪斯发现自己正眨着眼睛。 我忘了什么事吗? “我的性命,是由你来守护的吧。” 有一股甜梨的香气。 他认识这股香味。 ——司令。 无庸置疑地,团长将会一个也不剩地解决所有人。 众人都相当确信。 “呜哇啊啊啊!喂喂喂!看他那样是不会停了吧!?” “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同情坏人……” 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团长一直隐藏起自己强大的力量。 不管是赶走盗贼,还是与领主对决的时候也是。 还有在至今他们觉得“快要吐血身亡”的特训当中,也一直是如此。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哈尔瑟迪斯这名青年,却不知道那只不过是他力量中的一小部分。 (真的是非常抱歉……) 我们太小看你了,真对不起。青少年们在心中暗暗向团长道歉,同时拚命地尾随在后以免跟丢。 身材壮硕的男子完全无视虚张声势的鬼火,举着大剑一路冲进荒凉的废墟耶斯帕。也许是太过吃惊,废墟卸下了伪装,四处开始亮起灯火。 是栖身在废墟里的居民们点燃了灯火。 为了让人从远处看来也像座废墟—— “那些家伙都没在关门的吗!?” “了不起,还真是有自信啊。” 越过滚落脚边的瓦砾,哈尔瑟迪斯乘着马匹奔进腐朽老旧的大门。 团员这才注意到原本骑着小马跑在身旁的希妲,不知何时也已不见踪影/ “咦、司令跑去哪了!?” “掉下去了吗!?又掉下去了吗!?” 年纪较长的黑皮肤托尔加,与一身黑衣劲装的席拉斯答道: “在前面。” 当少年们四下张望时,两人赶过众人往前冲去。 彷佛一阵黑色旋风。 “混帐——只不过是比较会骑马而已,改什么跩啊!?” “不不,那两个人的骑马技术算是非常高超喔。” 诸尔索鲁的语气中带着佩服,凯伊噙着泪眼反瞪回去。 “大哥你才是,为什么会骑马啊!你之前都在说谎吗?” 双胞胎各自与下垂眼男及帅哥共乘一匹马,由于超重的关系,两匹马会落在后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凯伊眼看自己也只能以缓慢的速度前进,实在觉得很没面子。 “我没说谎喔,只是没说我会骑马而已,我的老家其实是牧场。” “牧——” “要是说了我会骑马,一定会被团长叫去做很多事吧,我最讨厌麻烦事了。” “我最讨厌大人了!” “啊!” 双胞胎大叫。 “团长冲进那边的房子里头了……!司令也是!” 那是一座位居深处的石造尖塔,约莫座落在耶斯帕的正中央。 是神殿。 让处于暴走状态的自己恢复神智的人,是希妲。 “哈尔先生,我真想拿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请你冷静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察觉自己原来被打了一巴掌。 他完全迷失了自我,不明白自己还有希妲为何在这里。 希妲转过身,背对仍然呆若木鸡的哈尔瑟迪斯。 “好啦,哈尔先生,你要遵守誓言喔。再这样磨蹭下去,我就要被坏人抓走罗?要好好保护我喔!” “咦!” “你们有胆就试着来抓我呀!喔呵呵呵——” 扬声宣告的时候,神殿内部不断涌出新的敌人。 这里到底潜伏着多少盗贼啊!? “等……要我在这种情况下保护您的性命!?” 哈尔瑟迪斯不禁自问,也许这个世界上,有分保护得了的生命与保护不了的生命。 而希妲毫无疑问是后者。 席拉斯与托尔加沿着哈尔瑟迪斯杀出的血路追了上来,重新确保即将被封住的道路。 “希妲司令,莱维会计在下面……” “是在地下室吧。谢谢你,托尔加先生,我想我知道路。” 边境男子又一次唤住希妲。 “莉丝,请多保重。” 女司令官回头过,以翡翠色的双瞳望着托尔加一会儿后,微微一笑。 “好的。” “请您不要擅自行动!”哈尔瑟迪斯慌忙大喊。“让开!”同时扫开朝希妲聚集的小喽罗们往前进。 “——哈尔瑟迪斯团长确实是个男子汉,但也有点迷糊呢。” 托尔加看着眼前的画面,说出心中的感想。 “所以才让人放心不下。” 席拉斯面无表情地挥动皮鞭击倒恶徒,也表示同意。 两人背对着背,镇守在哈尔瑟迪斯与希妲奔往地下的入口,不让任何人通过。 “托尔加,莉丝是……?” “如果团长是加卡尔图,那么司令就是货真价实的莉丝,莉丝——就是那位巫女。” 4 从前建造出这般精致华美的神殿的人们,曾经住在这片土地上。 哈尔瑟迪斯恢复理智后,毫不在意地底的昏暗,看着神殿心里深深受到震撼。 那些遭到毁坏、随意滚落在地的石制神像,是现今没落的古老守护神吗…… 大陆虽是多神教,但开创出旧帝国的伟大皇帝们,制定主神为堪萨亚神,视为统一大陆的第一步。 如今仍有许许多多的神明沉睡于各地。 其实在哈尔瑟迪斯隶属的《米特兰达修道会》当中,也有一则时常耳闻的传闻,那就是修道会表面上信奉主神堪萨亚,但私底下仍供奉乌拉本尊。但哈尔瑟迪斯不清楚这则传闻的真实性。 (※举例来说,就像是‘日本里有耶稣基督的坟墓!’这种狂热的假设一样,是种美好的幻想。) 知道真相的,就只有由寥寥几位长老所构成的参事会——以及立于顶点的最高司令。 总部的最高司令…… 内心升起奇异的感觉,他看向希妲。 在总部时,他终于谒见到现任最高司令狄欧尼,但会面时间非常短暂。对方是不是曾经说过什么?关于希妲,他似乎说了一些让人在意的话? ‘她恐怕是睽违近百年,再次降临于《米特兰达》的女司令……’ 在那之后—— “哈尔先生。” 希妲身穿斗篷,背对着他唤道。 音量小到能勉强听见。 “是小莱……” 金发少年闭着眼睛,横躺在一个类似灵柩安置台的四角形石桌上。 身旁还站着一名男子,不知为何背对他们。 “莱——” 莱维——哈尔瑟迪斯正想要出声叫唤,希妲一脚踩向他的长靴。 本只是想让团长闭上嘴巴,但是…… “好痛;:!” “您在做什么啊?” 结果没踩到坚固的长靴,反而踢到了马刺,痛得她眼中泛起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嘛……” 总之,至少成功让哈尔瑟迪斯闭上了嘴。 哈尔瑟迪斯也察觉到了希妲的视线,榛果色的眼睛不禁睁大。因为回头望向这里的男子,脸上戴着黑色与红色的面具。 “——看来似乎跟托尔加会气味相投。” 也就是说,他们是同类。 “你说这种话,托尔加先生会不开心的喔~~”希妲小声说道。 男子张开嘴巴。不知何时,手中已握着银制的小刀。 “不要再往前进了!再靠过来的话,‘大小姐’将会小命不保!” 哈尔瑟迪斯与希妲一同沉默下来。 “——哈尔先生、哈尔先生,你下巴快掉下来了喔。” “抱歉,因为不晓得该不该高兴,不由得就……” “当然应该高兴啊~~因为小莱平安无事嘛。” 其实希妲的心情也很五味杂陈。莱维确实很可爱,但真正的大小姐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对方还会认错人!? 哈尔瑟迪斯整个人放松下来,啪叽啪叽地转动脖子。 “就各方面来说,知道小莱没事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司令,您的眉毛往下垂了喔——那位老兄,很可惜,你抓错人了。你们掳走的人不是司令。” “你在说什么蠢话。” 假面男还是不相信。 “身高和发色的确都很像,你们会认错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他不是司令官。” 希妲拉下斗篷帽,松开浅金褐色的头发,脱下斗篷任它自肩头滑落。 里头穿着的是果芙塔祭司服。 “我在这里喔~~” “您是特意穿这件衣服来这里的吗?” “因为我在想,对方可能不会相信我嘛——” “您也有自知之明啊。” 这时假面男终于显现出动摇的神色。“怎么可能……”他一边低喃,同时来回看着希妲与美少年。 “危险!你冷静一点,刀子会掉下去的。” 看见男子的手抖个不停,刀子不知何时会掉下去,哈尔瑟迪斯不由得紧张地开口警示。 要是随便刺激到对方,可能会招来严重的后果。 他的声音像是个神经质的人,说话的方式也格外咬文嚼字。 是知识分子型的首领吗……? 如果这名男子是首领,一定是仅靠着头脑一路爬上现在的地位。 “你是盗贼的代表人吗?我是《米特兰达修道会》的第十三代影子司令,名叫席雅希妲,我与正式的司令官不同,并未拥有任何权力,但是我想和你敞开心胸好好谈一谈——” “司令,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 “不,哈尔先生,唯独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一定要问清楚。” 虽然对方满脸笑容,但本能上对危险格外敏锐的哈尔瑟迪斯,顿时领悟到一件事。 希妲——正在生气。 “喂、那位老兄……我不会害你的,劝你别惹火这个人。” “哈尔先生,请你不要说话,插嘴可是一项很没礼貌的行为喔。” 希妲露出灿烂的笑脸低声开口: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知道这座神殿真正的主人还在这里吗?” 这问题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终于开始胡言乱语了吗——哈尔瑟迪斯心想。 “你说什么?别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 “也就是说,你的回答是‘不’吧,我明白了。” 男子手臂的颤抖和神经质的笑容变得加倍严重。 莱维什么也不晓得地继续沉睡。 哈尔瑟迪斯以眼睛迅速进行测量,若要冲向男子和莱维所在的石桌,约有多少距离。 不知何时,席拉斯已来到地下室,正躲在柱子后方,手执细长的飞刀,刀尖确实地瞄准着假面男—— 察觉这件事后,哈尔瑟迪斯判断自己最好别轻举妄动,于是压下冲动乖乖站在原地。 如果可以冲向假面男,对他来说反而轻松多了。 “这片土地上的神明,依然居住在耶斯帕。” 当希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发出了更加危险的警讯。 颈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额头也开始莫名冒出豆大的汗珠。 “擅自利用神明的居所,又冒充神明作祟,这种种行为——就算别人能够允许,‘吾也不会轻饶’!” 她的声音突然改变。 宛如男人般浑厚,又如雷鸣般充满震撼力。语落,红莲般的火焰霍然笼罩希妲全身,火舌立即窜上地下室的天花板。 这火焰与现实似是而非。 证据就是,在希妲身旁的哈尔瑟迪斯完全没有被火烧伤。 连一根头发也没有损伤。 “不法之徒,速速离去吧!即刻离开吾之居所!” “噫——”假面男发出尖锐的惨叫,身体呈现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藏在柱子后方的席拉斯,也完全无法掩饰自己惊讶的神情,与哈尔瑟迪斯看着同一项事物。 他想起来了。 现任最高司令官狄欧尼曾经说过的话。 (她——) ‘恐怕是睽违近百年,再次降临于《米特兰达》的女司令……真正的女司令官。’ 当希妲那双染成鲜红色的眸子,再次变回原本恬静明亮的翡翠色时,熊熊燃烧的神之火焰也瞬间消失无踪,像是被吸进她体内一样。 只有毫不知情的金发美少年,依然睡得十分香甜。 假面男最后昏倒在地,希妲自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过头来说道: “这就是我被选中的理由,我能够请神降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狄欧尼最高司令与参事会……” “………………” 哈尔瑟迪斯先是用力吸了一口气,接着大声喝道: “莱维会计,快给我起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泫然欲泣、笑容中带着些许寂寞的少女,听见这句话后张大眼睛——随后绽开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假装没看见对方眼眶中盈满的泪水。 “欸,哈尔先生……” “司令,怎么了吗?” “我肚子饿了~~” 终章 阿葛亚·尤此狄斯喷着口水,说得滔滔不绝,几乎忘了换气。 “——基于以上理由,属下认为哈尔瑟迪斯同志以及女司令希妲殿下二人,也许与其地位不甚相符!” “嗯,原来如此。” 最高司令点点头,同时聚精会神地努力让线穿过钓钩。 “怎么老是穿不过去……八成是老花眼吧。那么,那两个人怎么了,这就是所谓的打破禁忌吗?是吗?刚说过他们私奔了吧。” “呃,简单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尤比狄斯大人,你怎么会把谣言全当真呢。哈哈哈,不不,还是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一个有趣的笑话。” 这回总算成功把线穿过去。 “嗯。” 最高司令官满意地点首,拿起立于身后墙壁上的钓竿,伸长手臂开始做起挥竿动作。 阿葛亚·尤比狄斯不由得焦急起来。 “属下可是亲耳听见的!” “希妲殿下的求婚,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喔。你没听过圣婚吗?是指灵魂上的结合,和一般世俗的结婚不同。” “咦?呃、可是……怎么可能!” “吵着说他们私奔的是团员吧,你有直接向他们确认过吗?或者他们有亲口明白告诉过你他们要私奔?” “啊……” “如你所知,我们《米特兰达》的情报网非常优秀,在你抵达总部之前,我们已经收到了报告书,内容写到使者团已消灭莫哈特的恶灵。能够平安解决,实在是可喜可贺啊,对吧?” “您说什么!” “他们已经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喔。你好歹也是副佐,应该会担心他们吧,我就顺便知会你一声,《黎明使者团》没有任何团员伤亡,那两个人根本没有私奔。” 最高司令挥了挥钓竿,测试手腕的各种角度。 “倒是你啊……”接着又低声开口。 “特地跑回来报告,这份心意我很欣赏,可是寄个机密文件回来不就好了吗?” 一心想尽快逃回安全地带的阿葛亚·尤比狄斯,并没有想这么多。“失职”这个单字倏地浮上脑海。 “话说回来,还真是奇怪——” “是!鲁、鲁帕司令,怎么了吗?” 阿葛亚·尤比狄斯不敢再抬起头来。 “根据这份报告书,那个假装是恶灵作祟的盗贼团,不知为何知道希妲殿下是女司令官。我们既没有公开声明,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使者团投宿在哪问旅馆吧?” “…………” “只要没人将情报泄露出去的话。” “属属属、属下并不知情。” “嗯,我相信你,你不可能向盗贼们告密的嘛。” 阿葛亚·尤比狄斯才刚了松口气…… “泄露消息的人,是和你感情良好的上司——” 最高司令却又忽然丢出一颗炸弹。 “…………!” “不用我告诉你名字吧?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本会已经对他下达降级处分。阿葛亚·尤比狄斯,你的罪行还不至于太过重大,只是太过草率,就暂时去南岛的分部待一阵子吧。那边有海洋、海洋跟海洋!你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喔?收下吧!这是我送给你的饯别礼!” 他接着递出钓竿,扬手一挥。 “这可是一把好竿呢。” 据说莫哈特废墟耶斯帕神殿当中,供奉的古老神明是“火神”。 “哈尔先生,我说的是真的。” 咔咔咔啃着喜欢堕豆子,希妲女司令开口说道: “我啊——以前——食量并没有这么大喔。” “是吗?” 团长盘腿坐在草地上,瞪着帐簿敷衍地点点头。 “是在生病之后才变成这种体质的,然后呀——” “我最不擅长算数了,为什么连这么精细的数字也要检查不可……?” 正当她一个人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时—— “哈尔瑟迪斯团长!” 莱维会计手上拿着纸张走了过来。 哈尔瑟迪斯的神色变得更加郁闷。 “来了啊,守财奴。” “这套马具的价钱是怎么一回事?一套八百柯铢银实在太贵了!还有!我们应该要更加节省开销才对吧。” “是是是——” “另外,算我拜托您,请您写数字时再更加注意一点,否则我都分不出来哪个是五哪个是三了。” “知道了——” “麻烦您一定要注意!” 莱维晃着一头飘逸的金发,再次叮咛之后,就回到其他团们员休息的地方。 真是个万里无云的旅行好天气。 双胞胎正勤快忙碌地泡茶给众人喝。 希妲停下抓起豆子送进口中的动作,呢喃说道: “小莱……越来越可靠了呢。” “太可靠了。多亏如此,害我连买一根钉子都不能马虎。” 英俊的青年团长用拳头拭去汗水。 “哈尔先生,你放心吧,受害者不只你一个人而已喔。小莱也对我说教了很——多很——多次喔。因为他有好几位姐姐,所以对于女性的品味也异常清楚呢……一定比我还清楚。” “我忽然觉得他之前懦弱的样子还比较好一点。” 众团员抬头看向走回来的会计师。 “小姑娘你……竟然敢命令团长?真是可怕。” “实在勇气可嘉。” 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怪兽。 “咦,为什么?这是我的工作啊,提醒他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到那时候的团长,才会这么说。谁叫你一直都在睡觉。” “咦咦,那是因为……” 马上就脸红这一点,倒是和以前一样。 “哈尔瑟迪斯团长,也常常看错报告书上的字喔。” 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的辛德书记,也手拿着茶点点头。 他也没有见过团长“暴走”的模样,所以能够冷静地纠正错字与错误文法。基本上团长都会老实地乖乖聆听,但有时也会丢下一句:“我去巡逻一下”,就一溜烟逃走。 “‘无知’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啊——” 他们互相对望,连连点头。 他们必须告知莫哈特城镇的领主,自己是《黎明使者团》。 但那也是平息骚动之后的事了。 看见团长哈尔瑟迪斯拿出徽章时,领主吓得几乎站不住脚。 现在沉甸甸的徽章锁链仍挂在脖子上,哈尔瑟迪斯忽然拉出项链,手指用力一握,又塞进衣服里头。 “你不喜欢那种东西吧……?” 希妲张着翡翠色的眼眸轻声询问。 “权力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物换星移。沉溺在力量当中固然容易,却总在浅滩就溺毙。” 他回想起年纪轻轻就逝世的君主。 希妲改变话题。 “我去帮你泡杯茶吧,哈尔先生。将葛司送回老家之后,你应该很不方便吧?例如生活琐事之类的……” “不。”他摇摇头。 “我至今一直将葛司留在身边,是基于家人的情分。他是个非常忠诚的随从,但太爱操心了,又刚好有个东西想麻烦他送回老家,正巧是个好机会。” “该不会是遗书吧?” “有趣,这我倒没想到。”他开玩笑地回应,接着改口:“只是跟家人打声招呼罢了。” “这样啊……我去泡茶罗,哈尔先生喜欢加蜂蜜对吧?” “您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他火速从帐簿中抬起头。 “无意之间……?” 瞪着装糊涂的希妲好几秒后,他恫吓地问: “司令,请您坦白招来,您到底从我的随从身上挖出了多少我的秘密?” “哎呀,没什么大秘密啦~~真的。” “是吗?” “呃——” 希妲明明很擅长装傻,有时候却会忘记装傻的方式。不知是装笨装得太久,还是真的是个笨蛋。 近来他渐渐觉得,应该是“两者皆有”吧。希妲自己一定也分不清演技与真实的差别。 希妲既傻又聪明。 “算了,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所以您也——司令啊,请不要再只是为了让他们休息,就故意从马上掉下来,没有那个必要。” “…………” 怎么样,扳回一城了吧。 见到希妲倏地定在原地,眼睛眨个不停,哈尔瑟迪斯满足地阖上帐簿,站起身子。拉了拉斗篷的下摆拨开草屑。 他才不会一直被耍。 这趟受难之旅,现在才正要开始。 哈尔瑟迪斯望向团员等人,扬声下令“休息时间结束!”,音量几乎撼动苍穹。 “——全员,出发!” 后记 写完之后,发现整本书阳刚味太重,连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 全是男人的使者团中,只有一位立于顶点的少女。 我在心中暗叫男女比例严重不均,但毕竟登场角色中有九成都是男人,所以也是在所难免。 在此献上《欢乐黎明使者团!1总司令是大小姐》! 本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某天突然当上女司令此等中问职位的十六岁少女希妲,和负责护卫她的十九岁劳碌命老脸哈尔瑟迪斯。 某次友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惊觉到某件事。 “你明明几乎没在看电视,却只有‘水户黄门’没漏看过半集吧?” 咦、是这样子吗!? 经对方这么一说,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暗暗觉得很震惊。 唔唔,为什么呢? 顺便一提,‘水户黄门’的英文配音里,将“隐居”翻成“master”。 就“主人”、“老爷”的意思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却难以传达出“退休之后仍握有权力”这方面的意思,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光是听见“劝善惩恶”这四个字,就会不由得像个不良少年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破口大骂几句“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不过每当我疲倦的时候,或是脑袋放空的时候,这种已有既定模式的世界观,确实像杯饭后的焙茶,可以平抚人心。 这话题暂先打住。 若用‘水户黄门’来比喻,女主角希妲就是那位隐居的老爷爷,哈尔瑟迪斯则是阿助阿格罗?那弥七是谁?喔喔,话说回来,风车弥七似乎会复活喔! 虽然“周游列国之旅”这个口号说来很冠冕堂皇,但女司令希妲与同行的《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其实像个马戏团在各地巡回。 原书名中的“grand master”在本书里是“总司令”的意思。 希妲既诡异又可爱!我以“诡异可爱”的女主角为目标,不断努力写到了现在……但该怎么说呢……她怎会如此变态…… 以少女小说来看,我的写作方式打破了一般常规。若是问我打破了什么常规,那就是书中没有女主角的视点!……一句也没有! 不禁令人越来越觉得,希妲的举动单纯只是个变态大叔。 哈尔瑟迪斯则是个特爱唠叨又魁梧的小哥,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一直说教(是基于立场无可奈何),所以接下来敷衍了事的“本性”会渐渐显露出来吧。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守常规的家伙。 故事还会继续进行下去,我也预定会增加旅途中同行的团员。 这次的新系列,邀请到了松本手毯老师担任插画,应该有不少读者是看到插画后才拿起这本书的吧。老师的画完全颠覆了哈尔瑟迪斯的粗鲁形象,让我高兴地大喊:“喔喔!真是既粗旷又帅气的大哥啊!”但基于个人喜好,那对圆滚滚的双胞胎更是正中我的死穴……太赞了! 若各位读者能看得开心,将是我的荣幸。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写完之后,发现整本书阳刚味太重,连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 全是男人的使者团中,只有一位立于顶点的少女。 我在心中暗叫男女比例严重不均,但毕竟登场角色中有九成都是男人,所以也是在所难免。 在此献上《欢乐黎明使者团!1总司令是大小姐》! 本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某天突然当上女司令此等中问职位的十六岁少女希妲,和负责护卫她的十九岁劳碌命老脸哈尔瑟迪斯。 某次友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惊觉到某件事。 “你明明几乎没在看电视,却只有‘水户黄门’没漏看过半集吧?” 咦、是这样子吗!? 经对方这么一说,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暗暗觉得很震惊。 唔唔,为什么呢? 顺便一提,‘水户黄门’的英文配音里,将“隐居”翻成“master”。 就“主人”、“老爷”的意思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却难以传达出“退休之后仍握有权力”这方面的意思,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光是听见“劝善惩恶”这四个字,就会不由得像个不良少年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破口大骂几句“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不过每当我疲倦的时候,或是脑袋放空的时候,这种已有既定模式的世界观,确实像杯饭后的焙茶,可以平抚人心。 这话题暂先打住。 若用‘水户黄门’来比喻,女主角希妲就是那位隐居的老爷爷,哈尔瑟迪斯则是阿助阿格罗?那弥七是谁?喔喔,话说回来,风车弥七似乎会复活喔! 虽然“周游列国之旅”这个口号说来很冠冕堂皇,但女司令希妲与同行的《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其实像个马戏团在各地巡回。 原书名中的“grand master”在本书里是“总司令”的意思。 希妲既诡异又可爱!我以“诡异可爱”的女主角为目标,不断努力写到了现在……但该怎么说呢……她怎会如此变态…… 以少女小说来看,我的写作方式打破了一般常规。若是问我打破了什么常规,那就是书中没有女主角的视点!……一句也没有! 不禁令人越来越觉得,希妲的举动单纯只是个变态大叔。 哈尔瑟迪斯则是个特爱唠叨又魁梧的小哥,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一直说教(是基于立场无可奈何),所以接下来敷衍了事的“本性”会渐渐显露出来吧。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守常规的家伙。 故事还会继续进行下去,我也预定会增加旅途中同行的团员。 这次的新系列,邀请到了松本手毯老师担任插画,应该有不少读者是看到插画后才拿起这本书的吧。老师的画完全颠覆了哈尔瑟迪斯的粗鲁形象,让我高兴地大喊:“喔喔!真是既粗旷又帅气的大哥啊!”但基于个人喜好,那对圆滚滚的双胞胎更是正中我的死穴……太赞了! 若各位读者能看得开心,将是我的荣幸。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写完之后,发现整本书阳刚味太重,连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 全是男人的使者团中,只有一位立于顶点的少女。 我在心中暗叫男女比例严重不均,但毕竟登场角色中有九成都是男人,所以也是在所难免。 在此献上《欢乐黎明使者团!1总司令是大小姐》! 本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某天突然当上女司令此等中问职位的十六岁少女希妲,和负责护卫她的十九岁劳碌命老脸哈尔瑟迪斯。 某次友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惊觉到某件事。 “你明明几乎没在看电视,却只有‘水户黄门’没漏看过半集吧?” 咦、是这样子吗!? 经对方这么一说,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暗暗觉得很震惊。 唔唔,为什么呢? 顺便一提,‘水户黄门’的英文配音里,将“隐居”翻成“master”。 就“主人”、“老爷”的意思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却难以传达出“退休之后仍握有权力”这方面的意思,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光是听见“劝善惩恶”这四个字,就会不由得像个不良少年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破口大骂几句“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不过每当我疲倦的时候,或是脑袋放空的时候,这种已有既定模式的世界观,确实像杯饭后的焙茶,可以平抚人心。 这话题暂先打住。 若用‘水户黄门’来比喻,女主角希妲就是那位隐居的老爷爷,哈尔瑟迪斯则是阿助阿格罗?那弥七是谁?喔喔,话说回来,风车弥七似乎会复活喔! 虽然“周游列国之旅”这个口号说来很冠冕堂皇,但女司令希妲与同行的《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其实像个马戏团在各地巡回。 原书名中的“grand master”在本书里是“总司令”的意思。 希妲既诡异又可爱!我以“诡异可爱”的女主角为目标,不断努力写到了现在……但该怎么说呢……她怎会如此变态…… 以少女小说来看,我的写作方式打破了一般常规。若是问我打破了什么常规,那就是书中没有女主角的视点!……一句也没有! 不禁令人越来越觉得,希妲的举动单纯只是个变态大叔。 哈尔瑟迪斯则是个特爱唠叨又魁梧的小哥,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一直说教(是基于立场无可奈何),所以接下来敷衍了事的“本性”会渐渐显露出来吧。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守常规的家伙。 故事还会继续进行下去,我也预定会增加旅途中同行的团员。 这次的新系列,邀请到了松本手毯老师担任插画,应该有不少读者是看到插画后才拿起这本书的吧。老师的画完全颠覆了哈尔瑟迪斯的粗鲁形象,让我高兴地大喊:“喔喔!真是既粗旷又帅气的大哥啊!”但基于个人喜好,那对圆滚滚的双胞胎更是正中我的死穴……太赞了! 若各位读者能看得开心,将是我的荣幸。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写完之后,发现整本书阳刚味太重,连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 全是男人的使者团中,只有一位立于顶点的少女。 我在心中暗叫男女比例严重不均,但毕竟登场角色中有九成都是男人,所以也是在所难免。 在此献上《欢乐黎明使者团!1总司令是大小姐》! 本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某天突然当上女司令此等中问职位的十六岁少女希妲,和负责护卫她的十九岁劳碌命老脸哈尔瑟迪斯。 某次友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惊觉到某件事。 “你明明几乎没在看电视,却只有‘水户黄门’没漏看过半集吧?” 咦、是这样子吗!? 经对方这么一说,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暗暗觉得很震惊。 唔唔,为什么呢? 顺便一提,‘水户黄门’的英文配音里,将“隐居”翻成“master”。 就“主人”、“老爷”的意思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却难以传达出“退休之后仍握有权力”这方面的意思,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光是听见“劝善惩恶”这四个字,就会不由得像个不良少年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破口大骂几句“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不过每当我疲倦的时候,或是脑袋放空的时候,这种已有既定模式的世界观,确实像杯饭后的焙茶,可以平抚人心。 这话题暂先打住。 若用‘水户黄门’来比喻,女主角希妲就是那位隐居的老爷爷,哈尔瑟迪斯则是阿助阿格罗?那弥七是谁?喔喔,话说回来,风车弥七似乎会复活喔! 虽然“周游列国之旅”这个口号说来很冠冕堂皇,但女司令希妲与同行的《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其实像个马戏团在各地巡回。 原书名中的“grand master”在本书里是“总司令”的意思。 希妲既诡异又可爱!我以“诡异可爱”的女主角为目标,不断努力写到了现在……但该怎么说呢……她怎会如此变态…… 以少女小说来看,我的写作方式打破了一般常规。若是问我打破了什么常规,那就是书中没有女主角的视点!……一句也没有! 不禁令人越来越觉得,希妲的举动单纯只是个变态大叔。 哈尔瑟迪斯则是个特爱唠叨又魁梧的小哥,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一直说教(是基于立场无可奈何),所以接下来敷衍了事的“本性”会渐渐显露出来吧。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守常规的家伙。 故事还会继续进行下去,我也预定会增加旅途中同行的团员。 这次的新系列,邀请到了松本手毯老师担任插画,应该有不少读者是看到插画后才拿起这本书的吧。老师的画完全颠覆了哈尔瑟迪斯的粗鲁形象,让我高兴地大喊:“喔喔!真是既粗旷又帅气的大哥啊!”但基于个人喜好,那对圆滚滚的双胞胎更是正中我的死穴……太赞了! 若各位读者能看得开心,将是我的荣幸。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写完之后,发现整本书阳刚味太重,连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 全是男人的使者团中,只有一位立于顶点的少女。 我在心中暗叫男女比例严重不均,但毕竟登场角色中有九成都是男人,所以也是在所难免。 在此献上《欢乐黎明使者团!1总司令是大小姐》! 本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某天突然当上女司令此等中问职位的十六岁少女希妲,和负责护卫她的十九岁劳碌命老脸哈尔瑟迪斯。 某次友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惊觉到某件事。 “你明明几乎没在看电视,却只有‘水户黄门’没漏看过半集吧?” 咦、是这样子吗!? 经对方这么一说,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暗暗觉得很震惊。 唔唔,为什么呢? 顺便一提,‘水户黄门’的英文配音里,将“隐居”翻成“master”。 就“主人”、“老爷”的意思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却难以传达出“退休之后仍握有权力”这方面的意思,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光是听见“劝善惩恶”这四个字,就会不由得像个不良少年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破口大骂几句“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不过每当我疲倦的时候,或是脑袋放空的时候,这种已有既定模式的世界观,确实像杯饭后的焙茶,可以平抚人心。 这话题暂先打住。 若用‘水户黄门’来比喻,女主角希妲就是那位隐居的老爷爷,哈尔瑟迪斯则是阿助阿格罗?那弥七是谁?喔喔,话说回来,风车弥七似乎会复活喔! 虽然“周游列国之旅”这个口号说来很冠冕堂皇,但女司令希妲与同行的《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其实像个马戏团在各地巡回。 原书名中的“grand master”在本书里是“总司令”的意思。 希妲既诡异又可爱!我以“诡异可爱”的女主角为目标,不断努力写到了现在……但该怎么说呢……她怎会如此变态…… 以少女小说来看,我的写作方式打破了一般常规。若是问我打破了什么常规,那就是书中没有女主角的视点!……一句也没有! 不禁令人越来越觉得,希妲的举动单纯只是个变态大叔。 哈尔瑟迪斯则是个特爱唠叨又魁梧的小哥,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一直说教(是基于立场无可奈何),所以接下来敷衍了事的“本性”会渐渐显露出来吧。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守常规的家伙。 故事还会继续进行下去,我也预定会增加旅途中同行的团员。 这次的新系列,邀请到了松本手毯老师担任插画,应该有不少读者是看到插画后才拿起这本书的吧。老师的画完全颠覆了哈尔瑟迪斯的粗鲁形象,让我高兴地大喊:“喔喔!真是既粗旷又帅气的大哥啊!”但基于个人喜好,那对圆滚滚的双胞胎更是正中我的死穴……太赞了! 若各位读者能看得开心,将是我的荣幸。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写完之后,发现整本书阳刚味太重,连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 全是男人的使者团中,只有一位立于顶点的少女。 我在心中暗叫男女比例严重不均,但毕竟登场角色中有九成都是男人,所以也是在所难免。 在此献上《欢乐黎明使者团!1总司令是大小姐》! 本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某天突然当上女司令此等中问职位的十六岁少女希妲,和负责护卫她的十九岁劳碌命老脸哈尔瑟迪斯。 某次友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惊觉到某件事。 “你明明几乎没在看电视,却只有‘水户黄门’没漏看过半集吧?” 咦、是这样子吗!? 经对方这么一说,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暗暗觉得很震惊。 唔唔,为什么呢? 顺便一提,‘水户黄门’的英文配音里,将“隐居”翻成“master”。 就“主人”、“老爷”的意思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却难以传达出“退休之后仍握有权力”这方面的意思,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光是听见“劝善惩恶”这四个字,就会不由得像个不良少年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破口大骂几句“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不过每当我疲倦的时候,或是脑袋放空的时候,这种已有既定模式的世界观,确实像杯饭后的焙茶,可以平抚人心。 这话题暂先打住。 若用‘水户黄门’来比喻,女主角希妲就是那位隐居的老爷爷,哈尔瑟迪斯则是阿助阿格罗?那弥七是谁?喔喔,话说回来,风车弥七似乎会复活喔! 虽然“周游列国之旅”这个口号说来很冠冕堂皇,但女司令希妲与同行的《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其实像个马戏团在各地巡回。 原书名中的“grand master”在本书里是“总司令”的意思。 希妲既诡异又可爱!我以“诡异可爱”的女主角为目标,不断努力写到了现在……但该怎么说呢……她怎会如此变态…… 以少女小说来看,我的写作方式打破了一般常规。若是问我打破了什么常规,那就是书中没有女主角的视点!……一句也没有! 不禁令人越来越觉得,希妲的举动单纯只是个变态大叔。 哈尔瑟迪斯则是个特爱唠叨又魁梧的小哥,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一直说教(是基于立场无可奈何),所以接下来敷衍了事的“本性”会渐渐显露出来吧。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守常规的家伙。 故事还会继续进行下去,我也预定会增加旅途中同行的团员。 这次的新系列,邀请到了松本手毯老师担任插画,应该有不少读者是看到插画后才拿起这本书的吧。老师的画完全颠覆了哈尔瑟迪斯的粗鲁形象,让我高兴地大喊:“喔喔!真是既粗旷又帅气的大哥啊!”但基于个人喜好,那对圆滚滚的双胞胎更是正中我的死穴……太赞了! 若各位读者能看得开心,将是我的荣幸。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写完之后,发现整本书阳刚味太重,连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 全是男人的使者团中,只有一位立于顶点的少女。 我在心中暗叫男女比例严重不均,但毕竟登场角色中有九成都是男人,所以也是在所难免。 在此献上《欢乐黎明使者团!1总司令是大小姐》! 本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某天突然当上女司令此等中问职位的十六岁少女希妲,和负责护卫她的十九岁劳碌命老脸哈尔瑟迪斯。 某次友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惊觉到某件事。 “你明明几乎没在看电视,却只有‘水户黄门’没漏看过半集吧?” 咦、是这样子吗!? 经对方这么一说,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暗暗觉得很震惊。 唔唔,为什么呢? 顺便一提,‘水户黄门’的英文配音里,将“隐居”翻成“master”。 就“主人”、“老爷”的意思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却难以传达出“退休之后仍握有权力”这方面的意思,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光是听见“劝善惩恶”这四个字,就会不由得像个不良少年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破口大骂几句“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不过每当我疲倦的时候,或是脑袋放空的时候,这种已有既定模式的世界观,确实像杯饭后的焙茶,可以平抚人心。 这话题暂先打住。 若用‘水户黄门’来比喻,女主角希妲就是那位隐居的老爷爷,哈尔瑟迪斯则是阿助阿格罗?那弥七是谁?喔喔,话说回来,风车弥七似乎会复活喔! 虽然“周游列国之旅”这个口号说来很冠冕堂皇,但女司令希妲与同行的《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其实像个马戏团在各地巡回。 原书名中的“grand master”在本书里是“总司令”的意思。 希妲既诡异又可爱!我以“诡异可爱”的女主角为目标,不断努力写到了现在……但该怎么说呢……她怎会如此变态…… 以少女小说来看,我的写作方式打破了一般常规。若是问我打破了什么常规,那就是书中没有女主角的视点!……一句也没有! 不禁令人越来越觉得,希妲的举动单纯只是个变态大叔。 哈尔瑟迪斯则是个特爱唠叨又魁梧的小哥,他并不是因为喜欢才一直说教(是基于立场无可奈何),所以接下来敷衍了事的“本性”会渐渐显露出来吧。毕竟他本来就是个不守常规的家伙。 故事还会继续进行下去,我也预定会增加旅途中同行的团员。 这次的新系列,邀请到了松本手毯老师担任插画,应该有不少读者是看到插画后才拿起这本书的吧。老师的画完全颠覆了哈尔瑟迪斯的粗鲁形象,让我高兴地大喊:“喔喔!真是既粗旷又帅气的大哥啊!”但基于个人喜好,那对圆滚滚的双胞胎更是正中我的死穴……太赞了! 若各位读者能看得开心,将是我的荣幸。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写完之后,发现整本书阳刚味太重,连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 全是男人的使者团中,只有一位立于顶点的少女。 我在心中暗叫男女比例严重不均,但毕竟登场角色中有九成都是男人,所以也是在所难免。 在此献上《欢乐黎明使者团!1总司令是大小姐》! 本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某天突然当上女司令此等中问职位的十六岁少女希妲,和负责护卫她的十九岁劳碌命老脸哈尔瑟迪斯。 某次友人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惊觉到某件事。 “你明明几乎没在看电视,却只有‘水户黄门’没漏看过半集吧?” 咦、是这样子吗!? 经对方这么一说,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暗暗觉得很震惊。 唔唔,为什么呢? 顺便一提,‘水户黄门’的英文配音里,将“隐居”翻成“master”。 就“主人”、“老爷”的意思上来说,确实是对的,但是却难以传达出“退休之后仍握有权力”这方面的意思,让我觉得有些可惜。 我本来就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光是听见“劝善惩恶”这四个字,就会不由得像个不良少年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破口大骂几句“你在说什么蠢话啊!”不过每当我疲倦的时候,或是脑袋放空的时候,这种已有既定模式的世界观,确实像杯饭后的焙茶,可以平抚人心。 这话题暂先打住。 若用‘水户黄门’来比喻,女主角希妲就是那位隐居的老爷爷,哈尔瑟迪斯则是阿助阿格罗?那弥七是谁?喔喔,话说回来,风车弥七似乎会复活喔! 虽然“周游列国之旅”这个口号说来很冠冕堂皇,但女司令希妲与同行的《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其实像个马戏团在各地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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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思堤尔弯起膝盖,猛然坐起上半身,下一秒却马上忘却了自己的不安与愤怒。因为约莫有十几名年轻女孩正并肩靠在一起,脸上带着更加胆怯不安的神情端详着自己。 其中大多数人都比十七岁的自己还要年幼。 而且全都是长相甜美的少女,为什么呢? “你醒了吗?” 其中一名少女手上拿着浸湿的手帕,露出嫣然的微笑。 她的年纪应该比艾思堤尔小一点,有着一头淡色的柔顺长发,美貌在众人当中也是格外出众,但是感觉上好像有点脱线。她们被人关在没有窗户的船舱里,少女竟然还能笑得如此优雅从容,看来她的神经不是普通的粗。 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昏暗的船舱当中,只点着一盏鲸油灯。 耳中可以听见摆荡船底的波浪声,以及偶尔从天花板传来的笨重脚步声。看来这上头就是甲板。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艾思堤尔发问之后,蹙起眉头接连咳了好几下。这种神经兮兮的嗓音真的是自己的吗? “这里是赫堤斯港口喔~我们大家都是被人口贩子抓来的~一定会被带到遥远的某个国家去——呃,再卖给色老头那一类的人吧。” “你说什么?” 艾思堤尔差点又要晕厥过去。 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 对方的说明实在太过简洁有力,艾思堤尔不禁脱口喊道: “卖给外国的色老头!?” “没错。” “难道说那些商品——”也包括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遭到诱拐的美少女们神色阴沉地点点头,别开视线。 当中也有抽搭啜泣的少女。 “听说金发少女可以在国外卖到很高的价钱——对了,你的头发也是非常漂亮的白金色喔。” 就算听到这种赞美,她也完全开心不起来。 “我的剑不见了。” 艾思堤尔摸向裤头腰际,低叫了声。 “剑?你有带剑吗……?应该是被没收了吧,我那些装有针线与剪刀的小盒子也都被他们没收了呢~” 下一秒,手中拿着湿手帕的少女大感讶异地偏过螓首。 “我第一次看见像你这种穿男装的女孩呢,想必是有什么苦衷~?” 艾思堤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姐,很抱歉,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女人。” “什么?” “不说这个了,你没有想过要逃离这里吗?” “当然有哇~可是听船员们的说法,你似乎是最后一个‘货物’了。喏,你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 “那个声音呀,抛下船锚的声音。不出多久这艘船就要驶离港口了。” 耳中传来叽叽叽的金属锁链磨擦声。 以及吆喝——那是男人们准备出航时发出的呐喊。 脸色苍白的少女们互相握紧对方的手心。 一个约莫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将小脸紧紧埋进手帕少女的腰间,低声喊着:“好可怕。”她应该就是一开始问“这个人快死掉了吗?”的女孩吧。 手帕少女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低语: “嘘——没事的,不要担心,我们一定会获救。你一定可以平安回家喔。” “啊~~真是吵死了!你快点让那个小丫头闭嘴啦!” 从房间角落猛然冒出凌厉的一句话。 其他少女及艾思堤尔皆吓了一跳,转头望去。 “就算哭也无济于事呀,我倒觉得很开心呢。当奴隶有什么不好?没错,就是因为我们长得非常可爱,他们才想把我们卖到国外去。我还想感谢神明让我出生时是个大美女呢!总比过着现在这种穷困潦倒的生活要来得好!至少可以不愁吃穿吧?要是有幸得到有钱大爷的宠爱,那也是一种聿福啊!” “…………” 艾思堤尔心想: (这名少女比起任何一种坏人都还要可怕……) 手帕少女抬起头,反问: “说得倒天真,我说你呀——呃,你是叫……?” “我叫洁米拉啦,这个呆女人!” “哎呀~洁米拉小姐,我也是有正常的名字喔。我不叫做呆女人,而叫席雅希妲,请叫我希妲吧~” “蠢毙了!像你这种迟钝至极的女人,叫你呆女人就够了。” “也常常有人这么对我说呢~就是我的——护卫。” 遭人侮辱后,希妲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用力点头。 的确是个迟钝至极的女孩。 完全不晓得对方是在骂自己。 “护卫?真受不了,你是打哪来的千金大小姐啊?” “洁米拉小姐,既然你说你可以因此得到幸福,那我也不反对,可是这个孩子想要回家,你还是不要说些会引人不安的话比较——” “那又怎么样?跟我无关!” “我也想要回家喔,而且我相信一定可以。” 手帕少女扬起恬静的微笑。 真是个怪女孩,艾思堤尔心想。这个体型娇小的希妲异常镇定,像个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关头的武士。她是个圣人吗?要不然就是一个乐天至极的女孩,其实根本什么也没在想。究竟是哪一种? 事实上艾思堤尔没有想错。 席雅希妲正是人称“米特兰达圣女”的女司令,只是这时的艾思堤尔还不知道而已—— 轰隆!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 船只正在改变方向,准备出航离开港湾。 所有人吃了一惊地屏住气息。 “家……对了,我也得回家才行——”艾思堤尔呢喃说道,像是在说服自己。“回到北方的故乡去。” “…………” 身形修长的艾思堤尔站起身,希妲只是不发一语抬头紧盯着她。 似乎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她目前还无法说明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灾难。“你愿意听我说吗?是这样的,有个我始终深信不疑的亲信背叛了我!”还是不行,根本说不出口。况且眼前的少女们都已经这么不安了,跟她们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在对方询问自己的身世之前,艾思堤尔先行开口发问。 “这里的看守情况怎么样?” “有一个负责照顾我们的老婆婆,不过她现在不在这里。另外 ,一整天下来他们会轮流叫人送食物和水进来~那个……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当然是在想有没有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这样啊,可是四周都是海耶。” “我知道。只要船只没有离开港口太远,应该会有其他船注意到这里的骚动吧。我只能赌一把了。” “你是骑士吗?” “咦?呃,没错——” 艾思堤尔大吃一惊。 为什么希妲会这么问? 女骑士?有好几名少女瞠大了双眼。艾思堤尔非常明白她们不敢置信的心情,所以也没有加以解释。别人会觉得自己脑袋有问题,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她身上仍然穿着最后一次吃晚餐时的正式装扮——男装样式的绢织衬衫,与丝绒制的深蓝色连身背心,戒指及金属装饰品全都不见了,应该是匪徒中的某个人,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占为已有。 身体因为船身不停晃动而无法站稳,她看向脚边,果不其然,附在靴子上的尖锐金属马刺也被拔走了。 “现在连马刺也没了吗。” 不仅如此,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自己身分的东西。 “你没事吧,站着会晕吗?你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呢,呃你是叫——” “我叫艾思堤尔。” “艾思堤尔小姐,请你不要勉强自己喔?” “我没有办法坐以待毙,就算是要难看地垂死挣扎也无所谓。” “你在故乡还有挂念的人吗……?” 一阵脚步声响起。 不是来自于上面的甲板,而且正逼近一旁的门扉。 (安静!) 艾思堤尔竖起食指向众人示意,躲进门旁的阴影之中。 “喂,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形啦。有没有人晕船啊——” 一名说话粗鄙的船员打开门锁走了进来,艾思堤尔立即从下方出拳刺向对方的下巴。快狠准,毫不留情。 男人咚地一声倒地,她看看男人,又看看自己的拳头,懊恼地低喃: “力气没办法全部使出来。” “哇~”希妲大感佩服,其他少女们则是目瞪口呆。 “小姐……你刚才问我在故乡是不是还有什么挂念的人对吧。” 与绝望奋战的同时,艾思堤尔端庄有礼地回答。 “是有一个我很重要的人。” “等一下,不行啊,你一个人太乱来了,别自暴自弃!” 希妲猛然惊觉,连忙阻止。艾思堤尔朝她微微一笑,回以宫庭式的敬礼后,走出船舱。 随后—— 约莫过了半小时,仅有一名人质发起的叛乱随即画下了句点。 自那之后,艾思堤尔没有再被带回到少女们所在的船舱。 大为震惊的男人们,害怕这名难以应付的女骑士再度反抗,便捆绑住她的双手双脚,囚禁在单人房当中。 第一章 人口贩子、大小姐与女骑士 1 哈尔瑟迪斯那张平常看来总像在生气、充满男子气概的脸庞,此时又显得更加难看,他交叉着手臂站在渔船船首。 海风吹起了他漆黑的发丝,他的两肩极宽,腰部极窄。私底下被部下们冠上大石怪绰号的他,今年十九岁,不仅历经沧桑还是个劳碌命。众人一致公认他有张臭脸。 仍然映照着点点星光的大海上,朝阳即将在不久后升起。 前方是一座港口。 “团长,他们真的会行动吗?” “一定会。” 他对身后的部下们应道。 “现在正是发布港口封锁令的时候,要是仍有船只想要强行出海——” “想必就是载有人口贩子的船只吧。” “没错。” 紧紧凝视着前方港口的哈尔瑟迪斯,终于松开了交叠的双手。 “来了!就是那艘船!” 有一艘小型帆船正要离开港口。 小型船只的圆形船腹上伸出了好几条长长的船桨,显然不打算仅靠风力前进,这正是对方相当急着离开的证据。 “全员,立刻——” “团长!来,我们走吧!现在就出发!救回希妲司令与遭到囚禁的少女们——!” “……法恩,那种事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 哈尔瑟迪斯望向突然变得精神百倍的好色部下,没好气地说道。为什么这家伙一遇上跟女人有关的事件,眼神就会马上闪闪发亮啊?明明平常是个懒惰的家伙。 法恩有着华丽的栗色发丝与紫色双瞳,外表十分俊俏,在《黎明使者团》中也是位格外醒目的男子,不须特别努力,女人们也会如同看到砂糖的蚂蚁般往他身旁靠拢,但是他还是常常主动努力接近女孩子们。 就哈尔瑟迪斯看来,觉得他“太过接近”女孩子了。 这个砂糖一看到蚂蚁就会自己靠上去。 “以防万一我再问一次,你确定是那艘船没错吧?” “绝对错不了!我说的话绝对没错!” “是吗。等等,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脱衣服?” “当然是为了游泳过去啊!” “…………” “团长,我先走了!” “啊啊,顺便清理一下甲板吧。” 意思是要他打倒甲板上的敌人。 “了解!” 一群部下看着同伴以飞鱼也甘拜下风的华丽跳水姿势跃入海中后,同时纷纷嚷道: “团长,那样没问题吗——?” “话说回来,那家伙会游泳吗?” “这种时候不会游也得游吧。” “别管他了。”哈尔瑟迪斯抱着放弃的心情回道。 “反正阻止他也没有用,那种好女色的家伙偶尔也能派上用场,就跟在他后面吧。目标是前方的小型商船!优先事项是救出人质,敌人若有抵抗就攻击,别让他们死了就好。” 2 “发生什么事了……?” 随着一记沉闷的撞击声,船只霍然停下。 遭到囚禁的少女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喃喃低语,这时头上的甲板传来了怒吼声,慌乱的脚步声不断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啊——……” 抱着年幼女孩的希妲静静扬起了微笑。 “嗯,这么一来就能回家了。” “大姐姐?” 随后,有人自外头破坏了船舱门板。 少女们的尖叫声四起。 “呀啊——!” 却没想到跑进来的是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美青年,一发现到希妲的行踪后,便绽放出爽朗灿烂的笑容。 “呀啊——!” 少女们又发出尖叫声,但这回的嗓音相当浑厚有力。 “希妲殿下,您没事吧!” “哎呀,法恩你怎么啦?变成了一个性感撩人的美男子呢。” “呵!我如此衣衫不整,还请您见谅。” 即使全身湿答答仍然极有自信的法恩,说话的同时还伸手拨了拨湿淋淋的浏海。 甩至空中的水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无法压下心中这份迫切的情感,便跨越了惊涛骇浪渡海前来啊,希妲司令。” “啊——!你这混蛋,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一个船员在法恩背后怒声咆哮,同时抡起棍棒。 然而,船员高举的手臂却莫名定在半空中。 男人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呻吟声后,翻了个白眼猛然往前倒下。 一只停于空中的坚硬皮靴靴底,正是刚才直击了男人头部的凶器。接着某个巨大的身影堵住了整个门口。 巨大身影微微低下头来跨过门槛后,展现出全部面貌。 “法恩,那些恶心巴拉的台词就等等再说吧!” 他正是《黎明使者团》的团长哈尔瑟迪斯! 希妲朝对方绽开笑颜。 “哎呀,哈尔先生!” “司令,让您久等了。”哈尔瑟迪斯一笑也不笑,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不会啦,倒也不算久~”希妲则是落落大方,笑容满面。 一个拿着斧头的新敌人又冲了进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突然就闯了进来!是瞧不起我们吗——!?” 男人大声嚷着,双眼布满血丝,不过—— “很抱歉,你们还不足以到可以让我瞧不起的地步。” “呜哇——团长,你这话还真狠。” “不过,希妲殿下与这些少女,我们就带走了!” 哈尔瑟迪斯只挥了一拳,就把斧头男打飞到了船舱底部。因为在通道空间狭窄的小船里他无法拔出长剑。 男人手中的斧头咚地一声掉落在地。 “呀啊——……” “团长!在淑女们面前这样太野蛮了!” “你给我闭嘴。” “——团长,难不成你其实心情极差?” “并没有。只是因为有个司令竟然无视周遭人的强烈反对,硬是要自己主动出马当诱饵。然后随随便便跑了出去,结果最后被人口贩子掳走,害得我们整整三天都要待在海上埋伏等候。当然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团长,你还记恨到现在啊?” 这时被打飞至船舱底部的男人挣扎着想站起身。 “喂!那边那个,你不要乱动!我叫你别动啊!” 哈尔瑟迪斯扬手一挥,掷出刚捡起来的斧头。 斧头发出了呼啸声光速回转向前飞去,最后嵌进了男人身旁的墙壁上。“噫!”男人发出惨叫。 “你、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单纯的渔夫吧……是官兵吗……” “我只是一位圣职者。” “——与他的部下。我们都是普通人喔。” 哈尔瑟迪斯板着一张可怕的脸,法恩则是笑得太过灿烂。 “僧、僧侣和普通人?别唬人了!你又没有穿着僧侣的衣服!而且这世上哪会有这么粗暴魁梧的僧侣啊!” 就在这里。希妲与法恩一同指向大石怪团长。 “啊!你们认识那个大胃王少女吗!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长着一张可爱的睑蛋,居然三天就吃光了我们十天份的粮食!” 听到“大胃王少女”这个字眼后,哈尔瑟迪斯与法恩挑起眉,转头看向希妲。 “司令……” 眼神正在说:“难道你又……” “哎呀,你们别用那种眼神看人家嘛。”楚楚可怜的女司令连忙眨了好几下眼睛。“跟 着船摇来晃去的,没来由地肚子就饿了起来嘛,” “您不是一直安静待在原地没动吗?” “就算不动肚子还是会饿呀~” 哈尔瑟迪斯叹了口气,郑重地向斧头男宣告: “你们抓到不该抓的人了。” “什么!?” “我们是《米特兰达修练会》派来的使者,基于某些原因,我有义务要保护这个大胃王少女——不,是这一位大小姐。现在既然误抓了希妲殿下,你们就好好后悔自己犯下的愚行吧。” “《米特兰达》!” 男人脸色唰地惨白。 “是、是那个武装派宗教团体吗!?” “你那种说法好像我们是坏人一样,没错,就是那个《米特兰达》。” “为什么扬名天下的《米特兰达》会开着渔船冲过来啊!” “因为我们只借得到渔船。” “哈尔先生,我觉得你用不着那么老实回答对方喔~” “我们已经知道你们所有的恶形恶状了,及早认命投降比较好喔?” 法恩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哈尔瑟迪斯的部下们正在船上到处横冲直撞。“呜啊!”及“呜喔!”的惨叫声不断自各处传来。 希妲优雅地站起身。 同时,上方有人掀开了遭到封起的天花板盖,新鲜的空气立即流了进来,拂晓的天空也在头上延展开来。 正当众人一同抬头向上看时,一名红发少年敏捷地探出头来。 “喂喂——司令——!你还活着吗——……” “嗯,我没事喔,你看,非常活蹦乱跳呢。其他人也——啊!” 希妲单手掩住嘴唇,自言自语喃喃说道:“怎么办呢?” “应该还有一个人……被关在另一个房间里。大家,拜托你们,请把她找出来吧。” “交给我们吧!!” “哎呀,真是可靠呢,真不愧是法恩……哎呀呀?哈尔先生哈尔先生,法恩跑去哪里了呢~?” “已经跑走了。” 天下第一的好色男法恩,早已像颗子弹般飞快冲出了船舱,背影上没有丝毫的犹豫。 “真厉害……不知道他那个如猎犬般灵敏的鼻子可以运用在什么地方……?例如寻找森林里好吃的香菇之类的~” (司令,这才是你的目的吗?) 哈尔瑟迪斯心想。 成了人质被关在这里的时候,也是只知道吃而已吧。 最后一名人质正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法恩心痛不已地立即冲上前去,割断将少女双手反绑在身后的绳子,同时扬声抱怨: “啊啊!真是过分!” 当他踹破船长室的门板跨进房内的时候,只见这个有着一头白金色长发的男装美丽少女动也不动,虚软无力地低垂着头,似乎失去了意识。 身上也没有披着外套,绢织衬衫及长裤也满是破洞。 明明现场没有任何观众,法恩却当场单膝及地摆出帅气的姿势。 “遭到囚禁的少女啊!全世界女性的同伴法恩我已经来了,你就安心吧!啊啊!真是太可怜了!居然对如此柔弱的女性做出这等行为,那群人简直可恶至极,我应该要更加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才对!” 这时,他忽然心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但就像是地震时胸口会微微心惊肉跳那种感觉。 (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是我的错觉吗——?) 他直起膝盖,这回解开了缠绕在少女身上的绳索,担忧地从下方窥视少女的脸庞,对方藏在浏海底下的眼皮赫然张开。 那是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犹如北方野狼的眼眸。 法恩周围的时间顿时停止了流动。不,是感觉上像是停止了。 正当恍然回神的那一瞬间—— “呜……!” 少女的膝盖弹起,从闪避不及的角度猛然袭向法恩的下腹部。 咚! 感受到冲击的同时,眼皮底下也有小星星们在不停闪烁。 他的身子凹成了く字形,痛得闷声哀号,接着又有某个东西迅速缠住他的脖子。 哈尔瑟迪斯团长与希妲赶来之后,正好目击到了事情发生后的下一瞬间——好色男子法恩正连同柱子紧紧抱着美女——乍看之下是这副景象。 “法恩!你这混帐居然在这种紧急时刻——!” 想当然,团长完全误会了。 然而—— “啊啊,等一下!艾思堤尔小姐~?” 希妲探出身子叫道。 “法恩他不是敌人,是我们的伙伴喔!所以请你别勒那么紧!” “…………” 艾思堤尔认出希妲后,刹那间露出了迟疑之色,这才放松力道放开法恩,往后退了数步。 法恩以单手扯下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后,跪伏在地板上猛烈咳个不停。 “对了对了,法恩,我忘记说了。就是因为艾思堤尔小姐的反抗这么激烈,才会一个人被隔离起来喔~” “已经救出所有人质了吗?” “是的,团长。” 在“偷渡船”上不算宽敞的最上层甲板上挤满了人。 哈尔瑟迪斯的部下们正看守着已用绳索绑起的匪徒、被救出的少女们,以及负责照顾日常琐事的老婆婆,她正反覆问着:“啊啊,你说什么?你们刚才说了什么?”让双胞胎团员伤透了脑筋。 船首撞扁的渔船正在一旁飘来晃去,船上有两名当地的渔夫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这场逮捕犯人的热闹戏码。 “我还以为他们一定是在开玩笑哩。” 之前他们压根不相信,光靠十个不怎么成气候的少年郎,就能够阻止这艘“偷渡船”。 “真是一群乱来的家伙啊……” 这时这群乱来的家伙们呢—— “真是太过分了!这群大坏蛋居然连那么小的小女孩都抓进来吗!” “哎呀呀,凯伊,我明白你的心情啦,不过不要随便施展暴力喔,只会害自己肚子饿的——” 他们正进行着这种对话。 “混帐!我啊,最讨厌这种事情了!席拉斯,你就把这些家伙当作是飞刀的标靶吧,不然用鞭子鞭打他们也成,我允许你!尽管上吧!” “我拒绝。” 席拉斯正一一回收嵌在船桅上的无数飞刀,同时擦拭刀尖,头也不回地回答凯伊。 “啧!真是个扫兴的家伙!——啊,喂!那边那个草裙男!你不要偷懒啊!现在可不是悠悠哉哉钓鱼的时候!” 皮肤黝黑的边境男子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垂着钓鱼线。 顺便一提,那个看来像是头饰的东西其实是草裙。 “哎呀,你在钓鱼吗?托尔加先生,钓得怎么样啊~?” 希妲无比开朗地朝对方挥手,边境男子托尔加也挥手回应。 哈尔瑟迪斯在另一边的船舷下达“去检查船只的损坏状况”的指示后,拨开人群走向希妲,并在距离一步的地方站定。他低头盯着女司令好一会儿后,才弯腰蹲下正面直视她。 “您真的……没事吗?” 他用着比平常还要温柔的嗓音,十分真诚地询问,几乎称得上是呢喃细语。 希妲对他扬起微笑。 “是的。”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吧?” “嗯,真的。” “…………” 哈尔瑟迪斯吁了一大口气,低垂着头自言自语不知在嘟哝些什么,接着脱下披在身上的外套轻轻搭 在希妲的肩膀上,立起膝盖。站起身后,开始冉冉升起的金色朝阳照亮了他的侧睑。“啊,哈尔先生,等一下。”希妲突然唤住他。 “你的脸色跟土墙一样呢。” “土墙?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身体哪里不舒服……?” “不,完全没有。” “你居然会这么认真地担心我,一定是生病了,太反常了。” 你这女人就这么想被我砍死吗?哈尔瑟迪斯用这种眼神瞪向她。 “这可真是不敢当,司令,您这番话对我来说真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啊。” “可是可是,你的脸色就跟土墙一样糟,又流了那么多冷汗——” “司令。”他的口气就像在说“请您别再问了”,并摇了摇头。 希妲沉默下来,垂下翡翠色的眼眸。 “是啊……哈尔先生就这么讨厌被我抓住弱点呢~” “不,并不是。” 这时暗地里有一支十字弓悄悄瞄准了猎物。 目标正是与希妲说话的哈尔瑟迪斯。箭头光速射出,接近他的背部。 “危险!” 有人高声发出警告。 然而凶器的速度又更快了些。 一阵短暂的金属音响起。 “…………你以为从背后就能杀得了我吗?” 哈尔瑟迪斯仅是转动头部,转头看向身后,手上已经握着不知在何时拔出的惯用大剑。一个弯成了く字形的铁箭掉落在甲板上。 袭击者用力吞了口口水。 在哈尔瑟迪斯的眼神射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后悔自己诞生在这世界上。 神啊!那个如大熊般魁梧的男人,怎么可以那么快就拔出那把笨重的巨剑! “太天真了!!” 哈尔瑟迪斯扬声大喝,袭击者惨叫了一声倒在甲板上。 “嗯?你怎么搞的,我都还没砍下去呢,真是性急。喂,快起来!” “呜呜!” 袭击者的手臂及肩膀上皆刺有飞刀。男人按着渗血的肩膀在地上痛苦打滚,接着一名下垂眼男子在一旁一屁股坐下,彷佛要开始替小猫抓跳蚤。 “总之你就先装死吧?幸好席拉斯有向你射飞刀——否则如果是团长,一定完全不会手下留情的,毕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把箭就会射中我们的司令啊。” 然后悠哉惬意地给予忠告。 其他团员也表示同意,“嗯嗯”地连连点头。哈尔瑟迪斯板着脸孔,抬头斜眼觑向坐在货物堆上,全身漆黑的席拉斯。 “团长,我多管闲事了吗?” “不。” 哈尔瑟迪斯将剑收回鞘中,皱起脸拭去额上的汗水。 “——请恕我失陪一下。司令,我马上回来。” “哈尔先生?” “团长,你要去哪里?” “去后面,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你们就在这里待命吧。” 接着一个人走向船尾。 “我们也去帮忙吧?” “谁都不准来,敢来的话就宰了你们。” 哈尔瑟迪斯低声恫吓之后,消失在船尾那一头。 团员们皆一脸不知所措。 正在放下钓鱼线的边境男子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喃喃说道:“我听说海盗当中,也会有人使用火药,该不会这艘船上也载着那种东西吧?例如炸弹之类的。” “什、什么——?”团员们大惊失色。 “难道说团长是自己一个人去调查这件事吗——?” “各位,要不要来打个赌啊?” “别开玩笑了!要是他们自暴自弃装了炸弹,我们所有人也会跟着一起陪葬耶!” “所以,托尔加也说了他不知道有没有吧。”黑衣席拉斯冷静说道。 “完全没有安慰的效果嘛!团长、团长——!发生什么事了?喂!混帐大石怪!快点回答啊——!?” 悄然无声没有回应。 船尾一片静悄悄。 “蠢毙了,我们根本没有堆放炸弹啊!”一名遭到捆绑的船员大声抱怨。 “喂,你说的是真的吧!” “那是当然的吧,你们这群臭小鬼也仔细想想看吧!这艘船上连大炮也没有!我们可是善良的人口贩子。况且我们正在运送成了商品的少女们,怎么可能装载危险的物品啊!” 这倒也是。大伙儿都欣然同意. “不过,到底是怎么了?团长一个人在做什么啊。” “上厕所的话也太久了吧。” 这艘船与大部分的船只一样,甲板上的厕所都位于船尾。 “哈尔先生是不是生病了呢?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差呢。” 希妲不安地紧握着双手。 “咦、真的假的?” “团、团长、团长——!你没事吧!千万别死啊——!” “身体强壮不是你的一大优点吗,团长——!” 由于对方警告过不能靠近,他们便先站得远远地高声大喊。 “团、团长你要是生病死掉的话,我们今后要怎么继续旅行才好啊——!?” “吵死人了——!” 比大炮还要魁梧的哈尔瑟迪斯,怒吼声在船尾轰隆响起。 团长火冒三丈地走出来,气得头上几乎要冒出了烟,拿起毛巾擦拭嘴角后用力往甲板上一丢。 “一直吵吵闹闹的看了就烦!你们是小鬼头还是刚出生的小鸟啊?就不能够安静个一分钟吗!让我好好吐个够!” “你在呕吐吗!?” “——只是晕船而已。” 咦?部下们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听见这个太过稀松平常的理由后,他们一时间反而难以理解. “晕船……?船长……会晕船……” “之前我们不是一直都在搭渔船吗,看你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发作?唬人的吧——?” “我不太习惯搭船。” 团长嘟嘟哝哝地坦白招认。 真是冲击性的事实!团长《大石怪》哈尔瑟迪斯居然会晕船! 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钓鱼人托尔加悄悄勾起微笑。 “想必是看到司令平安无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吧。嗯!” 幸好这句自言自语没有传入哈尔瑟迪斯本人的耳中。 哈尔瑟迪斯并不是讨厌被人抓住弱点。 而是不喜欢曝露出自己的弱点。 3 “凯尔德阁下,您叫我吗?” “鲁帕司令官,关于女司令,我有些事想问你。” “关于希妲司令的什么事?” “她被选上的真正理由。她是货真价实的吗?” 凯尔德站在景色优美的户外剧场高台遗迹里,转头越过纯白的斗篷丢出这个问题。他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壮年男子,有着一双目光犀利的眼睛;将近十年来都在外地工作,直到最近才从赴任地点重新回到这个《米特兰达》总部。 鲁帕司令官微微扬起单手,掌心朝向对方。 “关于这件事,您应该比我清楚吧,收集情报可是您的拿手本领。一回来就马上逼问我问题还真像是您的作风,您已经拜访过狄欧尼军师了吗?” 一脸无比认真地佯装不知情。 “…………” “他和我意见不合。” 出乎意料地,被对方直截了当的说法浇了盆冷水。 “你身为军事总部最高司令官,对于女司令那一行人——” “ 是《黎明使者团》,凯尔德阁下。” “你应该一直掌握着那个《黎明使者团》的动向吧,鲁帕。今后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届时必须负责处理的人可是我,我想事先知道理由。” “阁下,编组《黎明使者团》、向哈尔瑟迪斯下达指令的人确实是我没错,但是至于希妲——席雅希妲殿下被选上的理由,我就不知道了。您问错人了。您应该去问负责仪式的典礼部,或者是参事会的十三位长老比较好吧,问我不过是在浪费时间。我倒是觉得,您要是将询问我的这些时间,用来拔一根鼻毛的话还比较有意义呢。” 居然能够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话,这位鲁帕司令官也是个相当了不起的男人。但凯尔德没有受到对方的挑衅。 “那个叫做席雅希妲的小姑娘,如果只是一般的小丫头那倒也罢,万一——” “万一她的地位与男性司令相当,对相准了下任司令之位的您来说,可就有些棘手了是吧。” “鲁帕!你说话谨慎点!” “哎呀呀,凯尔德,在这里不会有人偷听到的。你故意叫我到这种没有屋顶也没有墙壁、又能将美景一览无遗的地方,就是为了防范窃听吧?偷偷摸摸地在密室里私下交谈这种事也太愚蠢了——以往这么说过的人,不就是你吗?” 鲁帕司令官将大姆指勾在腰带上,耸了耸肩。凯尔德朝他瞥去一眼后,啪地一声折断红色夹竹桃的树枝。 “要不是你这家伙具有才干,我早就亲手宰了你七次。” “这真是我的荣幸。” 哈哈哈——鲁帕司令官放声大笑。 然而他的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难得承蒙你如此看得起我,但我真的不知道修道会的真正秘密仪式,而且也没兴趣知道。更别说是知不知道那个大小姐是不是货真价实的了,你就算问我也答不出来。 凯尔德阁下,你的个性就是务求凡事毫无差错,那么应该早就调查清楚她的身家背景了吧。有什么结果吗?” “完全没有。” “那不就好了吗?” “什么都没有,反而太可疑了。” “嗯?” “根据报告内容——她一个独生女忽然在某一天抛弃家人、撇下未婚夫跑来《米特兰达》,但是她的父母及佣人们却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还视为理所当然,这样实在是非常奇怪。女司令这个称号,不是在老早以前就已经废除了吗?” “女司令的复活对我们《米特兰达》来说,不也是好事一桩吗?漫游诸国、惩奸除恶之旅——嗯,真是罗曼蒂克啊。” “别胡说八道了。” 不论再怎么想隐藏身分,只要希妲与随行的那群人继续旅行帮助他人,总有一天谣言会自己蔓延开来的。 一则关于《米特兰达》女司令的谣言—— “不然叫她回来如何?” 鲁帕甩了甩手,似乎已厌倦一问一答,便开口丢出问句。 “如你所愿,凯尔德阁下。请你也亲眼接见那位大小姐一面,试着让她摸摸你的屁股吧。你还不清楚那个小女孩的可怕之处呢。她可是会突然从一旁冒出来掀起随从们的长袍,还会溜进保管库中指着猥亵的禁书插图逼问你:‘这是什么?’,一开口就是那句口头禅:‘我肚子饿了’。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她的,因为她这人真是太有趣了。 可是,虽然我建议你叫她回来,但是周遭的人会同意吗?毕竟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脑袋糊涂的狄欧尼军师,将那个怪人女司令赶出总部啊。” 凯尔德眯起眼睛,神色此刚才更加阴沉。 “你说周遭的人说服了狄欧尼军师?” “没错。可怜又伟大狄欧尼军师随着年纪增长,脑袋也老糊涂了,无法作出正常的判断——不不,这可不是我说的喔,是周围的人们。” “真是群愚蠢的家伙!狄欧尼可是个一流的谋略家,不过是故作脑袋糊涂的样子罢了。” “喔——你明明很讨厌他,现下倒是颇为夸奖嘛。” “我恨他。” 指名希妲为女司令的罪魁祸首——《米特兰达》的现任总司令狄欧尼军师,见到希妲等人启程出发之后,不到十天就卧病在床。现在正持续陷入昏睡,就算偶尔清醒过来,也只是半梦半醒嘀嘀咕咕说着梦话。 “但是仅有这一回,连他也作出了错误的决定。我坚决认为不该让那种无意义的女司令复活。” “凯尔德,你为何如此坚持?” “你听说过那则传闻吗?在遥远的过去——” 凯尔德无意识地把玩着夹竹桃的树枝,呢喃低语,眼光并未望向鲁帕。 “掌管神殿的人不只一位,大多时候都是两个人,分别是一男一女的祭司。”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对秘密仪式一点兴趣也没有。” “截至目前为止的历任《米特兰达》女司令,不过是一种模仿,为了仿效女祭司所创造出的存在。” “喔,是吗,真是让我上了一课。我一直以为是一种吉祥物呢。” “鲁帕,你别装傻了。” “喂喂,你以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能够做出什么事?” 绽放着白色花朵的橄榄树,以及夹竹桃的花丛圈住了无盖的石制舞台,在户外的狂风吹拂之下,沙沙沙地响起了树叶磨擦的声响。 “问题并不在于她能不能做什么。” 凯尔德捏碎手中的夹竹桃花办。 “而在于她这个人本身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米特兰达》当中,只要有一位总司令就够了。” 4 “真惊人,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就是人质当中那个性情刚烈的大姐姐!在送她回到家里的途中,她一——直在唠叨抱怨耶,说什么我美好的人生都被你们一手摧毁了之类的……” “辛苦你们了。” “大家,真的辛苦你们了喔——” 哈尔瑟迪斯与希妲开口慰劳团员们。 一行人已经回到了陆地上,正身处于位在港口城镇的修道院里。他们护送少女们返回各自的家中后,人口贩子一伙人则全都以“绑票”罪名送交给当地的官员。 “只有绑票才称得上是罪行也太奇怪了吧?买卖人口不也是可恶至极的行为吗?”少年凯伊相当不满。 “现今并没有能够处罚他们的法律。”团长答道。 “可是——” “凯伊,问题并不只有法律喔。” 和蔼可亲的书记老爹,也就是一行人中最为年长的辛德先生开口补充说明。 “因为买下了这些遭到绑票的少女的国家,是我国的友好国啊。说得明白点,就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国家,所以根本没办法向对方抱怨。” “也就是要装作视而不见吗?大人们真令人作恶。” “遭到拐走的人,几乎全都属于平民阶级。” 哈尔瑟迪斯将资料扔向桌面,双手在后脑勺上交叉。 “若是掳走富裕人家的孩子或是贵族,反而会引发轩然大波吧。” “嗯,是啊——”希妲点点头。 “这回的例外,就只有希妲司令跟那个叫做艾思堤尔的少女。她到现在还不打算坦白说出自己的来历,到底该怎么处置她才好——” “啊啊,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吧?”辛德先生一边抄写着笔记,同时抬起头。“她还是依然什么都不说吗?” 团长哈尔瑟迪斯与希妲司令摇了摇头。 “真让人担心……” “那位大姐姐好像挺冷淡的吧?超级沉默寡言耶。” “依她的名字看来,我想应该是来自于北方的波斯拉斯、菲德、或是克莱尼亚这三个国家那一带吧。艾思堤尔这个名字具有星星的含意。” “喔——真不愧是前教师辛德老爹,知道的事情还真多啊!” “不不,还好啦。” “她完全不打算去看医生检查伤势,是有什么理由吗?” 哈尔瑟迪斯瞪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接着呼叫盘腿坐在大房间角落里,正在进行冥想的边境人士。 “托尔加,你也会医治伤患吧,你觉得呢?” “我并没有为对方进行过诊察,所以也不太确定,不过,‘亚’尔瑟迪斯团长,她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或是疾病。” “是吗……” 可是……哈尔瑟迪斯团长蹙起眉头。 “搞不好她曾经撞到头了。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奇怪了吧,她竟然会宣称自己‘不是女性’,果然还是强行带她去看医生比较——” “恕我无法同意!” 磅地一声,门扉敞开,《黎明使者团》中打扮最花俏的男子踩着大步走了进来,不知为何单手上还拎着一条鲔鱼。 “法恩,欢迎回来,真是辛苦你了。你有确实送每一位少女回到家中吗?” “是的,司令,我已经确实将每位女士都送回家了。啊,这条鲔鱼是一对渔家夫妇送给我们的,说是谢礼。现在似乎是抓鲔鱼的旺季。” “你不应该收下别人的谢礼的。” 法恩将鲔鱼放在哈尔瑟迪斯的桌子上后,两手倚在桌上往前探出身子。 “团长,你的意思是,那位艾思堤尔小姐头脑有问题吗?” “早期发现早期治疗,我们也应该说服本人才对。” 本来还以为已经没气的鲔鱼忽然跳了一下,哈尔瑟迪斯让身体往里坐,拉开距离后才开口回答。 法恩掌心朝上耸了耸肩,像是在叹气般大摇其头。 “那种一般的理论能派上什么用场呢,真是的!这不就跟对一个已经深陷无底沼泽的人说:‘哈啰~你现在脚下是无底沼泽喔’是一样的道理吗?也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但是别人光是看见你那魁梧的身材,就已经足以吓掉半条命了;而且你不说话的时候也很恐怖,好像随时会出声恐吓:‘把钱交出来!’那位女士——艾思堤尔小姐才刚刚遭逢了可怕的事件喔?你竟然还打算当面对她说:‘你的脑袋有点问题’吗?你竟然忍心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呃、不……我只是……”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嗯——” 大石怪闷声沉吟。 “但是,我们也不可能一直保护她,只要总部的指令一下来,我们又得马上启程。先暂时将她安置在这座修道院里比较妥当吧。” “团长!你真是太冷漠无情了!你想对那位女性见死不救吗!?” “我们自己还有任务。” “我真是错看你了!” 法恩摆出了许多夸张华丽的姿势高声抗议。 凯伊戳了戳隔壁的诺尔索鲁。 “那个好色男真是莫名热心耶?” “嗯——?啊啊,又是那个吧,长期以来的老毛病。” “煞到女人的老毛病吗?”凯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也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可是,为什么那家伙老是随时随地遇上命中注定的人啊。他是直一的喜欢对方吗?我真是完全看不出来。”接着歪过头。 “依他本人的说法,他在追求的时候一直都是真心的。” “呜呃——” 隔着一张上头躺有垂死鲔鱼的桌子,团长与法恩两人紧瞪着对方。 至今一直沉默不语的席拉斯闭着眼睛说道: “法恩,既然你想对那位小姐负责,不如就脱团如何?” “啊!还有这一招吗!” “别胡说八道了。”团长咕哝了声。 法恩那双紫色眼眸倏地绽放出光芒,露出灿烂的笑容,但是突然又变成了沉思的表情。 “啊,可是,该怎么说呢,那位女性好像有哪里——” “嗯……?” “我也不太会说明,但就是感觉怪怪的。对了对了!我也还没跟她求婚说,首先要先听到她的回答才行!” “法恩……给我认真听别人说话。” 哈尔瑟迪斯按着太阳穴发出低吟。 忽然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 “那个……”金发美少年会计探头进来。 “团长,艾思堤尔小姐好像有话要对大家说,我已经带她过来了。” 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讶。哈尔瑟迪斯从椅子上站起身,绕过桌子将手掌抵在胸口上,行了一礼。 “艾思堤尔小姐。” 跟在会计师后头走进来的金发少女,先环视了屋内众人的脸庞一圈后,点头致意,态度相当拘谨。 “我要再一次向各位表达我的谢意。另外,为各位增添了麻烦的同时,我还有一个请求……” “呵呵呵,小姐,是什么呢?” 哈尔瑟迪斯一把将装模作样的耍帅法恩抓回来后,用单手将他的头压在鲔鱼旁边,同时以冷淡的嗓音询问艾思堤尔。 “是什么样的请求?” “能够麻烦你们带我前往距离这里不远的利萨伦首都吗?那里有一座菲德的大使馆,我应该有位朋友在那里担任军官。” “利萨伦……我明白了。我接受您的请求。” “真是非常感谢。” 她嘴上道着谢,但是看来并没有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可是,这样子没问题吗?不用联络家里的人吗?” “没有那个必要!” “…………” “抱歉,突然这么大声真是失礼了,因为我不想再为修道院以及各位增加更多麻烦了。我想菲德大使馆的朋友会帮助我的。” “是吗?” 哈尔瑟迪斯点点头。 对方讲话有条有理,看来也没有丧失记忆的样子……但他仍是暗暗感到不解。这名女骑士似乎有着什么非常不想告诉他人的秘密。 不知何时已经脱离哈尔瑟迪斯魔爪的法恩,又凑上前去。 “要不要再重新制造一次你与我的邂逅场面啊?” 接着开始油嘴滑舌,同时想牵起她的手。 真是个学不乖的男人。 “哎呀,小姐,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法恩——” 艾思堤尔迅速拍开他的手后抽出剑柄。 “别靠近我。” “咦咦!?你、你用不着那么防备我啊!哈哈哈哈,我可是个人畜无害的男人喔。对吧,团长?对吧,各位!?快替我向她说明一下吧,我是个多么善良的绅士啊——!啊啊!你们为什么要把眼睛别开呢!?” “……唉——” 全员不禁叹了口气。 “不要把我当成女人,我——” 不知怎么回事,艾思堤尔话讲到一半时突然顿住,猛然冒起鸡皮疙瘩,全身僵直。有某个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你说你不是女人吧?嗯——?可是,艾思堤尔小姐——” 下一秒,原本一直摸着臀部的小手灵敏地往前滑动,站在身后的希妲“哎呀——”地发出赞叹声。 “这个是真的吧……?” 艾思堤尔低头望去,只见一双纤细的白皙小手正摸着自己的胸部。 长剑倏地自指尖滑落。 锵啷——! 早已习惯希妲种种奇一百怪行的团员们,此刻也不禁愣在当场 。 “司、司令…………” 在所有人皆动弹不得的房间之中,只有那只鲔鱼啪嗒啪嗒地蠕动挣扎。 第二章 袭击,以及真相 1 出发前往菲德大使馆的当天,哈尔瑟迪斯从一大早就臭着一张脸。 “团长。你如果顶着那张恐怖的脸,大使馆的人会以为你是要进去找碴闹事的喔?” 同行的诺尔索鲁一派悠哉地给予忠告。 “我看来像在生气吗?” “嗯,是啊,都快要冒烟了。” “…………” 路过石版堆积而成的广场时,哈尔瑟迪斯发现到有座喷水池后,便丢下一句“稍微等我一下”,接着快步走向水池,霍然把头整个埋进水池里。 “唉~~团长,你怎么那么粗鲁啊?” “那、那个,哈尔瑟迪斯团长?” 辛德书记一脸心惊胆跳。哈尔瑟迪斯将脸泡在水里整整三十秒后,才抬起头来用力甩掉脸上的水珠,气势十足地吆喝了声:“好!” “我脑袋冷静下来了,走吧。” “你整张脸都湿透了耶。” “别管它,过一会儿就会干的。” “是没错啦——”诺尔索鲁咕哝说道。 一直以复杂的神色在一旁观看的艾思堤尔,压低音量向辛德书记发问。 “他……团长先生没事吧?” 眼神像是看着一只染上狂犬病的野狼。 “咦?啊!啊啊,艾思堤尔小姐,你别担心!哈尔瑟迪斯团长跟希妲殿下吵架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是的,没错。” 中年书记微微苦笑,同时低声回道。 “难不成他们两个人感情不好吗?” “不不,没有那回事,真的喔!” 今早,在还不知道拂晓第一声鸡啼是否响过之际,投宿在村中旅店的一行人就在哈尔瑟迪斯的怒吼声下张眼醒来。 咆哮声来自附近的小溪。 众人一跃而起奔向溪边,只见哈尔瑟迪斯站在溪流中高声咆哮,身上只穿一件兜裆布,希妲不知为何就在他的身旁洗衣服。 “身为哈尔先生的灵魂之妻,我想多少帮点忙嘛~”这是希妲女司令的说法,但是从她不仅是待洗衣物,连团长准备换上的长裤都悄悄拿了过来,勤奋地洗着衣服这一点来看—— (绝对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如此笃定。另外—— “大家早安呀!钦钦,你们听我说喔,哈尔先生贴身汗衫的材质居然是丝绸耶~” 她还带着吟吟笑脸向大家宣布这种私密的事情。哈尔瑟迪斯紧咬着牙,恨恨问道:“那又怎样?”她就回道:“没想到你还满时髦的嘛——” “咦——?团长,难不成其实你这人很奢侈!?” “笨蛋!这才不是奢侈或是虚荣心作祟!是战士应有的防御装备!” 一群看热闹的人们顿时投来疑惑的眼光,哈尔瑟迪斯团长光明磊落地大声解释。 “万一中了敌人射来的箭矢时,丝绢的纤维上就不会留下缺口,丝线也会缠住箭头,比较容易拔起;如果换作棉织品和麻布,就难有这种效果——原因就只是这样而已。你们也好好记住这一点吧,以备不时之需。” “不不——团长,我们可不想遇到那个‘不时之需’喔。” “哎呀,原来丝绸有着这层缘由啊?可是——” 希妲司令又说道: “真是让人有些羡慕呢,我突然也想要拥有几件可爱的贴身衣服,最近老是没有时间好好逛街——” “司令,先别说那种事了,请把衣服还给我吧。” “哎呀,怎么办!我真是的,居然一不小心就把所有的衣服都拿来洗了!裤子只剩下这一件了呢——” “怎样都好,请您拿给我吧。” 递出的长裤就在快要碰上团长伸出的指尖时,希妲又倏地缩回来。 碧绿色的瞳孔中闪着锐利的光芒。 “要不要来作个交易呢?” “您在说什么啊!” 大小姐流露向往的神情回答: “今天中午会抵达利萨伦吧?隔了那么久,去逛个街也没有关系吧?利萨伦可是个大城市,一定有在贩卖很漂亮的贴身衣物喔~” ——随后交易成立。 与其等到了大使馆她才惹出什么麻烦来,倒不如事先让她尽情去购物一番才是上策——这是哈尔瑟迪斯的想法。恐怕这个判断也相当正确,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莫名觉得心情不太痛快。 利萨伦是座古色古香的城市。 座落在中心地带的豪华宅邸则是较为新颖,皆是白色的石造建筑物。庶民居住的民家几乎都是两层楼或三层楼建筑,相比之下,现在矗立在他们眼前的菲德大使馆却是一楼建筑;也是因为原本占地就非常辽阔,没有必要特地再建一一楼。 “喔——还真是气派的大门耶!” 诺尔索鲁感到新奇地抬起手伸进细长铁栏的缝隙当中,立于门口的卫兵却用长枪枪柄打向他的手。 “喂,你们这些人!这里可是菲德大使馆,禁止一般民众进入,速速离开吧!” “我们想请求会面。” 哈尔瑟迪斯代替压低了宽沿帽遮住脸庞的艾思堤尔,往前跨出一步回答。两名卫兵露出惊讶的表情。 “骑士大人,您有东西可以证明您的身分吗?” “…………” 哈尔瑟迪斯不发一语地拉出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徽章,握在拳头上拿至士兵们的眼前。 “——这、这是《米特兰达》的徽章!?真是失礼了!” 两名卫兵慌慌忙忙敬礼。 艾思堤尔暗暗觉得不可思议。《米特兰达修道会》确实很有名,但是依照习俗来说,在拜访这种公家机关的时候,应该要穿着正式服装,披上绣有图腾的纯白斗篷才对。 但是团长哈尔瑟迪斯没有穿着斗篷,而是随身携带徽章当作身分证,另外也听说他身上没有带有斗篷。至少就艾思堤尔而言,她没听说过有这种米特兰达会士。 况且今早在出发之前,团员们还在纷纷议论《米特兰达》纯白斗篷的事情,所以绝对错不了。 “没有《米特兰达》纯白斗篷的话,不就像是个无壳的蜗牛吗?害我原本还有些期待团长的正式打扮呢。” “无壳的蜗牛,不就是一只蛞蝓吗?” “喔喔,所以团长是蛞蝓啰?” 接着所有人都被团长赏了一记拳头。 听说他们这趟旅程,就是所谓的“微服出巡”之旅,另外,被人尊称为司令的那位希妲大小姐,对《米特兰达》而言似乎是个重要人物—— 然而,尽管她的脑袋理解了这些事,却迟迟无法接受。 没错,若是没有亲眼见到他们在镇压那艘船时的厉害身手,任凭他们怎么说明这是一趟微服出巡之旅,她也只会觉得“真是愚蠢!”,从一开始就无法相信他们。 不过就算到了现在,艾思堤尔还是无法打从心底相信他们。 毕竟司令希妲实在是个怪异至极的少女,团员们的行为也非常无厘头。 她很感谢他们,但是无法仰赖他们,也不能仰赖他们—— 哈尔瑟迪斯看来丝毫不在意艾思堤尔内心的想法,朝身后的辛德、诺尔索鲁及艾思堤尔点点头后,迈步走进大使馆。 “呃……听说你们想见我——恕我失礼,请问尊姓大名是?” 担任菲德大使馆随侍军官的青年,看来相当困惑。 可能是正好在他未值班的时候突然叫他前来,他的一头微卷红发到处乱翘。青年有着北国人特有的大熊类壮硕体格,微微朝天的鼻子与雀斑却莫名地增添可爱。 他一脸不知所以地歪过头,盯着走上前来的女剑士。 艾思堤尔以单手拿下宽沿帽,垂下眼帘说道:“达洛,是我。” “咦?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 哈尔瑟迪斯三人有些吃惊。 看起来,这个名为达洛的青年绝对不是在装傻,而且他还紧紧皱起橙色的眉毛拚命思索,表情就像在说——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她,但就是想不起来。 “我是艾思堤尔,达洛,你的儿时玩伴。” “啊?艾思堤尔……?” 青年眨了眨眼,重新从头到脚打量了金发丽人一遍,最后视线飘向《黎明使者团》一行人想寻求协助,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打算发言。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再一次与艾思堤尔对望。 青年开始语无伦次。 “啊——的确,你真的跟艾思堤尔很像啦……啊!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他的亲戚吧?咦,可是,嗯——这就奇怪了……我没听说过他有你这个亲戚啊。” “——五岁的时候,”艾思堤尔将单手放置于友人肩上,视线看向他方低语。“你戳了一个蜂窝,结果被一群蜜蜂追着到处跑。” “你、你怎么知道!?” “八岁时,你学小鸟从仓库的屋顶跳下来,结果左脚骨折,连带地想要阻止你的我也受到牵连,摔至地面手臂受伤。这就是那时留下的疤痕。” “……!” “十六岁时,你被一个舞女狠狠甩了,她的名宇是——朵丽西亚。” 菲德的青年军官明显脸色丕变,大声叫道: “怎么可能!骗人的吧,真的是你吗!?” 艾思堤尔一边栘开手掌,同时悲痛颔首。 “是的,千真万确。” 2 “我真是太不幸了……” 法恩扯开嗓子用力叹了口气。 “美丽的佳人现在正在做什么呢?两个命中注定的恋人硬生生遭到拆散,我却只能束手无策,现在还只能跟这群野蛮的男人们虚度光阴!啊啊,我就像是一颗飘流在大海上的孤独椰子啊!” “吵死了——!”少年凯伊朝法恩的头丢去一根翠绿的黄瓜。 “你这家伙!不要一边干活一边装腔作势啦!” “可是,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凯伊,你知道吗?听说鲨鱼若是不经常游泳,就会窒息而死喔——我也跟它一样啊,要是不经常恋爱的话,就会活不下去呀!” “那么——你就快点找下一个吧、下一个!你这鲨鱼男真是让人不爽!” “嗯。” 好色男子还听话地用力点了个头。 “就这么办!我一定会再次找到新恋情的!小矮个儿,你偶尔也会说出一些中听的话来嘛。” “别叫我小矮个儿!!” 一道拉长的影子来到他们脚下。他们蹲在地上蹑手蹑脚地回过头去,只见拿着锄头的美少年会计正挂着微笑站在那里;而且还用手中锄头的握柄磅磅磅地接连敲向另一手手掌心,以云雀高歌般的嗓音问道: “两位,你们在这里偷什么懒呀?我们现在可是遵照团长的指令在帮忙农家的工作喔,请你们不要闲聊快点动手做事吧!那边还有一堆杂草没拔不是吗?” “唔哇——明明是个男人居然这么斤斤计较……” “感觉上他连红豆面包里头有几颗豆子都算得清清楚楚,真是可怕。” “啊!很有可能喔!” 两个人压低音量窃窃私语,但是不巧莱维会计的听力极佳。 “我都听到了喔。旅行时的粮食与燃料要在当地筹措是基本中的基本!一定要尽可能减少多余的行李,维持轻松简便。这边的田园工作结束之后,就能够得到黄瓜与煤炭的报酬了,请你们加油吧。” (你一个人自己加油吧!)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看到几乎会让人错认为少女的娇小莱维,比他人更加勤奋努力工作的模样,他们也无法抱怨。 无可奈何之下,好色男子与少年又开始继续除杂草和问苗作业。 “唉唉——我也好想去城里逛逛喔——留下来做田园工作真是有够无聊——好想吃刚煮好的丸于喔——如果不是在小吃店或是旅馆的话,根本吃不到吧?还有面类也是,我很喜欢吃面的耶……” “呃,那个,凯伊,在旅行途中水是非常珍贵的资源喔。所以对我们来说,要用到很多水才能做成的料理太过奢侈了……” “那种事我知道啦!” “我曾经听团长说……” “说什么啊,小姑娘?” “从前从前,有个美食之国到砂漠打仗,甚至还带着御用厨师一起同行,吃饭时,都是不知节制地利用了大量的水川烫乾面。” “咦,在砂漠里头吗?真是厉害!”法恩抬起头来。 “嗯,在砂漠。” “可恶,真是太羡慕了!然后呢然后呢?” “听说马上就战败了。” “喂喂,也太弱了吧。” “我非常可以了解他们打输的理由呢。” “对吧?” 所以啊——莱维激动地接着说道: “总是吃着美食的军队在打仗时战力偏低,伙食难吃的军队则是战力极强。能够忍受粗食是件很重要的事——这是团长说的喔。团长会让我们做这种修行,一定也是团长的一番好意吧!全部都是为了让大家变得越来越强!” 不不,应该不是那样吧——? 凯伊心想。 那个彷若大石怪化身的团长,一定只是不想放着部下们到处乱跑而已,绝对是这样! “糟糕,不小心就聊起来了。那么,我到另一边去帮忙喔!” 像只工蚁般勤奋的莱维带着笑脸朝他们挥了挥手后,转身离开。 此时莫名适合农夫装扮的边境人托尔加扛着扁担走来,正好与莱维擦身而过。 “怎么搞的,他怎么这么活蹦乱跳啊?……这样一来,不就好像只有我们是懒惰鬼吗?为什么明明一直被人使来唤去,我都可以忍住不逃跑咧?” 一边忿忿拔着杂草,凯伊一边嘀嘀咕咕。 “好色男,那你呢?” “喔喔,对啊,为什么呢?” 法恩偏过头思索。 在这个男人的字典当中没有“理论”这两个字,完完全全都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存活至今。 “喂!你偶尔也动下头脑吧!” “是啊,也许是因为可以继续旅行——的关系吧?没错,就是那熊熊燃烧的刹那激情!擦身而过的恋爱!啊啊,这是多么甜美动人的乐章啊!” 法恩踩着农田大地,以辽阔的天空为背景,一个人突然进入独角戏的世界。 凯伊少年戳着蚯蚓同时咕哝抱怨。 “你就妄想一辈子吧你!” 在毕恭毕敬的卫兵们目送之下,一行人离开了菲德大使馆,途中辛德老爹书记有些顾虑地开 “总觉得让人很担心……虽然那位朋友看来是个好人。” 同时心神不宁地频频看向身后。 “已经没有任何我们可以帮忙的事了。” “话是不错——” “总觉得有点在意呢——就像是齿缝之间卡了菠菜一样——” 有双下垂眼的诺尔索鲁也这么应和道,但是尽管这名青年说自己很在意,看来却是一点紧张感也没有,根本不像是真心话。接着他又朝走在前头,板着一张脸的大石怪团长开口。 “还有,托尔加也说过工让人在意的话。” “怎么,他说了什么 吗?” 哈尔瑟迪斯交叠手臂,抬头看向晃动时沙沙作响的行道树树梢。 “他说,那位艾思堤尔小姐——似乎中了别人的诅咒。” 3 在半月的光芒照射之下,庭院里的昆虫们唧唧鸣叫。 也许是故乡的烈酒暍太多了吧,朋友不停重复念道:“真可怜,我真是太同情你了!”同时逐渐进入梦乡。他整个人几乎都压在搁脚椅上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艾思堤尔没有换下一身的装扮,两手握着高脚杯,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 好友位于大使馆内的个人房间,尽管狭窄,却让人感到安心。 艾思堤尔并不打算在这里过夜,但是东拉西扯之后,就错过了道别的时机。 (我变软弱了啊……) 望着即将熄灭的蜡烛火焰,她内心暗想。 达洛不断坚决说道:“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 我现在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如果我没办法为你做到任何事,至少可以听你尽情倾诉——见到朋友这么拼命为自己着想,她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模样。 她往前弯腰,正打算将高脚杯放在桌子上时,突然感受到一股拉力,便转头看向身旁。处于睡梦中的好友正伸出了粗糙的指头,紧紧抓着她没有扎进裤子里的衬衫下摆。 她苦笑了下,挪开他的手指后,听见他在说梦话。 “唔嗯……别死喔,你绝对不能死喔……艾思、堤尔……” “我不会死的。”艾思堤尔低声回应后,又说了声:“朋友,谢谢你。”将手按在对方的拳头上。 但若是说没有考虑过自杀,就是在说谎了。 假使要以这副受了诅咒的身躯回到故乡,根本是比自杀还要屈辱的一件事。待在那艘船上的时候,她才确切明白到这是诅咒,但是当时——却因为现场还有其他比自己更加无助的受困少女们,她才会得以保有理智。这可真是讽刺。 “艾思堤,大使现在正好外出,等他回来后,你就老实向他说出事情始末,请求他的保护如何……?你家可是名门,应该不会有太糟的待遇吧。” “达洛,我知道你是基于好心才这么说,但是不行,我办不到。也希望你不要对大使提及我曾经来这里找过你的事。”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达洛问道。 “会回故乡吧,我一定要亲自确认,究竟是谁做了这种事——为什么要特地把不醒人事的我卖到遥远的地方去。” 是啊……好友喃喃说完后,好一阵子陷入沉默。 同时频频敲打着膝盖。 “啊!啊啊,对了!你认识一个叫做希妲的年轻女孩子吗?我这里有个包裹——包裹上的收信人虽然是我,但是里头却是指名给你。到底是谁啊?” “席雅希妲小姐寄来的包裹……?” 那个肆无忌惮乱摸别人身体的古怪少女寄来的包裹里头,究竟会是什么东西?艾思堤尔因惊讶与害怕而心头怦怦直跳,同时打开包裹,却见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崭新的长靴。为什么会送来一双靴子? 在贴了两层封蜡的信纸当中,写着以下内容: ‘艾思堤尔小姐: 这件事要对哈尔先生保密喔。 你可能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靴子太虐待身体了。哈尔先生还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过“剑的长度不合”之类的话。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对了对了,我们今天就会出发离开这座城镇了,因为这是上面的大人物所下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呢。 无论如何,我会打从心底祈祷你平安无事。 请你务必小心照顾自己……’ 咻地一道蜡烛爆裂声,将艾思堤尔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也许是个非常无礼的家伙吧……除了打招呼之外,几乎没对他们开口说过话。不过,他们——真是群奇怪的人呢。” 恐怕往后不会再见到面吧。 蜡烛的烛芯倒了下来,火焰终于熄灭。她本想拉起好友的手臂让他睡在床铺上,却忘了一个失去意识的人类身体有多么笨重。 太重了。如果是之前还没身中诅咒的话,都还扛得动好友庞大的身躯,现在却——! “你、你也太重了吧!” 在充斥着蜡烛气味的房间中,她伸手摸索拉起床上的毛毯,盖在好友的背上。 等天一亮,就趁着外面大门打开之前离开这里吧。 为了防身,艾思堤尔从小到大都一直有学习武艺,但是几乎没有过实战的经验,也从未如此长时间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下。再次见到睽违已久、能够卸下心防畅谈的昔日好友后,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随后,艾思堤尔完全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坠入了梦乡。 隐约觉得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动了动身子。 想要移动手指头,却觉得手臂十分沉重。四下还相当昏暗,不见月光的窗户中,只剩下明灭闪烁的星星。 真是严重的宿醉。 她脑袋朦胧地如此思索,却又马上惊觉不对。她喝下的酒根本不到一整个高脚杯的量,这股晕眩跟酒醉不同—— 她知道这种味道,应该就是让人身体麻痹的迷药吧。跟数日前她丧失意识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达洛,快起来!” 大叫出声之后,身体也跟着得以动弹。 她凭着直觉往旁一跳,中途却失去平衡,膝盖撞上了桌沿。 一块沾湿的布掠过她的耳朵撞上头发。 “快起来,有人偷袭!” “呼哈……?” “你这石头快醒来啊!” 她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陶罐敲向好友的头部,他才终于醒来。“喔喔”地呻吟了声后一跃而起。 “怎么回事!?”接着大吼大叫。“这个奇怪的味道是什么!?” “你去问这些家伙吧!既然动用了两个人,就表示又打算来抓我回去吧?不……应该不是吧。” “…………” 艾思堤尔捕捉着两名不发一语的偷袭者的轮廓,同时背对着墙壁缓缓移动。碍眼的面具让她看不见对方的脸。 “是打算在我睡着的时候让我窒息而死吗?怎么,快说话啊!” “…………” 搞什么啊,这些家伙干嘛不说话?达洛发出咕哝声。 “达洛,那是因为不能被你听到声音啊。这些家伙应该是你认识的人,而且恐怕还是大使馆内部的人员。” 真没想到对方的爪牙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方来了。 “你说什么——!?这些混帐!” 怒不可遏的达洛翻起整张桌子,往前丢去。 偷袭者们护住身子,顿时有些畏缩。 艾思堤尔趁着这个空隙拔出长剑往前刺出。 我哪能死在这种地方……! 然而,她的身体却跟不上率先下指令的大脑。 胸口突然遭到一记踢击,她的双膝立即一跌跪倒在地,露出了大片破绽的背部也立即遭到对方肘击。她迅速护住头部滚往一旁,抓起散落在地板上的陶器碎片用力划下自己的左手掌心。 “唔!” 这股可憎的气味使得视野模糊,无法顺利挥动武器。 她耳尖听到一道小刀出鞘的声音后,立即大喊: “达洛,快逃!这些家伙打算杀了我们两个人!” “别说蠢话了,你以为我会对你见死不救吗……” “不是的!如今你要怎么跟周围的 人说明我的存在,况且也不会有人相信吧!就算你杀了他们,也只会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而已!” “被谁!?” “我的……我的血族。” “——!” 怎么可能!好友露出了震惊无比的神色。 “所以你快逃吧!”她立起膝盖,上半身摆好备战姿势,剑尖指向刺客们。“遮住脸庞的无礼之徒们!你们应该只是单纯在执行上头丢下来的命令吧。那么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真的清楚你们现在是在攻击什么人吗?” 没有回应。 但是女骑士与两人对峙时身上所散发的气魄,让刺客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紧握着淌下血滴的拳头,艾思堤尔报上姓名。 “我可是路弗佐·艾思堤尔·冯·渥格雷亚夫·拉亚拉古之子!称号为泰穆尔子爵,渥格雷亚夫公爵家的正式继承人!你们就好好记住这个名字,把它刻在灵魂深处一同坠入地狱吧!邪恶之徒们!” 下一秒,位于两旁的玻璃窗户忽然磅地进裂开来。 4 许许多多的玻璃碎片洒进了星光照亮的房内,接着有道黑影飞跃进来。 (新的敌人吗!?) 这个想法才刚掠过艾思堤尔的脑海,眼前敌人的身体就忽然被撞倒在地。 接着人影立定在达洛眼前说道: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 “我们只是恰巧路过的小偷而已——请你稍微睡一觉吧,嘿咻!” 一拳打向达洛的胸口。 冷不防遭到偷袭的好友,竟然一下子就被一个体格不怎么强健又自称为小偷的对手撂倒。 “达洛!” “——破坏物品加上非法入侵吗——?啊,话说回来,这算是伤害罪吗?” “呜哇——真是不妙——好不容易偷偷潜进了大使馆想偷点值钱的东西,居然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咧——” 语气毫无抑扬顿挫到让人觉得,就算是村里祭典的业余剧团都比他们好上一百倍。 “毕竟我们是小偷嘛。” “你们是——!?” 中途突然闯进来的两人搭档转过头来咧嘴一笑。 “嗯,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只能赶紧先撤退啦!” 是下垂眼男与小矮个组成的拍挡,诺尔索鲁与凯伊。“那么,凯伊,剩下的就拜托你了——”诺尔索鲁说完后,对艾思堤尔比了个手势,“这边这边!”指示离开的方向。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究竟是——” “是是,我们又要再麻烦一下窗沿啰——” “窗沿?呜哇啊!?” 忽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自外头伸了进来,穿过空了一个大洞的窗户捉起艾思堤尔的后颈领口:紧接着诺尔索鲁也纵身一跃越过窗框。 留在房内的凯伊,则是朝两名假面男子连续使出扫堂腿。 他的整个身子几乎快要贴在地板上,简直神乎其技。 “别以为我是个小鬼就放松警戒喔!我最擅长的可是绊倒别人的脚让他们摔得四脚朝天哩!嘿嘿——不甘心的话就试着抓住我啊!” =垣个臭小鬼!” 狠狠摔了一跤的假面男人们受到挑衅后,顿时暴跳如雷失去理智,红发少年又火速展开下个行动。 “真是单纯的笨蛋们!” 凯伊打开房门冲出走廊。 同时大声叫嚷: “小偷!有小偷啊——!谁快来帮忙啊,在这边——!” 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喧哗吵闹,现在又加上这声大喊,大使馆的人员们转眼问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两名刺客于是手忙脚乱地摘下自己的面具,想要抓住凯伊。 “臭小鬼你在打什么歪主意啊……小偷是你们吧!” “嘿!就到这边吧!” 对于短跑相当有自信的凯伊,假装自己打算逃跑,丝毫没有减慢脚下的速度,接着猛然一百八十度大转身。 完全没预料到对方会朝着自己冲过来的刺客们不禁惊慌失措,凯伊便趁着这个时候跑过他们身旁,再次跳进达洛的寝室当中。 “送给你们一点饯别礼吧!” 凯伊拿出一个装满面粉的小袋子丢向追兵们,动作轻盈地跃过窗沿。 “别跑,快追啊——!” 面粉遮去了大半视野,在他们咳个不停的时候,少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为什么会来救我?” 哈尔瑟迪斯越过肩头微微往后瞥去一眼后,回答艾思堤尔的问题。 “——因为我们的司令会一直碎碎念。” 口气相当阴沉。 敲碎房间窗户,将艾思堤尔拉至窗外的正是这名大块头男子。 城镇外头,一座高度不高的山丘上有着地下水道的出入口,从此处逃出来的一行人与在原地等待的伙伴们会合。 天空开始泛起了鱼肚白,自称为小偷的诺尔索鲁与凯伊熄灭手上的火把。 “嗨!我们又见面了呢,我命中注定的恋人啊——!” 好色男子法恩不知从何处突然冲了出来,团长扬起巨臂送去一拳。“爱是不灭的……”嘴里这么喃喃自语后,法恩倒地阵亡。 “这个男人果然是个笨蛋吧。” “没错,一定是笨蛋。” “话说回来,没想到会有这种捷径呢——” “历史悠久的古老都市里,一定都会有这种下水道设施喔,不过大部分都已经荒废不再使用了,实在非常可惜。” 书记说明。 “先不说这个了,大家都平安无事直一是太好了~” “这点小事简直是轻而易举!太简单了啦,哈哈哈!” 少年凯伊挺起胸膛高声大笑。 “艾思堤尔小姐,我知道这样是多管闲事,但是我还是要问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你愿意告诉我们吗……?” 希妲的双手在胸前交握,十分诚恳地询问。 “依我看来,是家族纷争吧?”哈尔瑟迪斯沉着一张脸又补了一句:“公爵家的继承人殿下。” 艾思堤尔心中大骇。 “你、都听到了吗——?” “…………” 哈尔瑟迪斯没有回话,倒是下垂眼男诺尔索鲁叫了一声点点头。 “啊——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团长才会在我们要冲进去之前,叫我们等到最后一刻吗,难道就是为了让艾思堤尔小姐说出自己的名字?” “哎呀,哈尔先生真是的……真是坏心眼呢。” “若是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必要特地说谎,我也才能相信那是真话。” 看来这就是答案。 哈尔瑟迪斯瞥了一眼缄默不语的艾思堤尔后,语带责备地开口。 “要不是希妲殿下一直唠叨不休,我们也不会去救你。” “团长!” “哈尔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出手帮助陷入困境的人们——这不正是《米特兰达修道会》的宗旨吗~?艾思堤尔小姐,只要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都很乐意协助你喔。请你务必相信我们,告诉我们所有真相吧……?” 哈尔瑟迪斯团长带着谴责的眼光瞪向希妲,出声抗议:“就我个人而言,并不想深入探究。” “为什么呢~?” “因为会惹上麻烦。” “哎~~可是哈尔先生啊,要是看到艾思堤尔小姐往后又遭到追杀,你一定也会良心不安吧?晚上也会睡得不安稳喔?” “是的,您说 得完全正确,所以我才会被您的话牵着鼻子走,最后居然做出了入侵一国大使馆这种非法举动!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您说该怎么办?” “可是,还好有去对吧?” “您真是一位不可理喻的人,我都不知道我有多少万次想亲手掐死您了。为什么您这种人会被选上为影子司令?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可是都已经决定好了,那也没办法了嘛~” “所谓的影子司令不过是个装饰品。”哈尔瑟迪斯断然说道。“您只要安分老实地别说话,躲在我们背后由我们保护您就好了。” 围在四周的团员们“喔喔”地低叫。 “团长,你讲得真毒耶——” “哎呀,哈尔先生你好过分喔,再怎么说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等一下……算我拜托你们,请你们等一下!” 艾思堤尔不由得插嘴。 竭力想要阻止这场如果置之不理,可能会越演越激烈的可怕口水大战。 “两位!请你们不要再为了我争吵了!我会向你们说明的,全部——” 下一秒,哈尔瑟迪斯与希妲回过头来。 “全部?” “哇,真是太好了!” “啊!……” 艾思堤尔心中暗暗叫糟。难不成这两个人是为了让自己坦白招供,才会故意演出这场争吵的戏码? “我的真实姓名为路弗佐·艾思堤尔·冯·渥格雷亚夫——哈尔瑟迪斯团长,正如同你所听到的。” 她放弃挣扎,开始坦白。 “路弗佐是男性的名字吧?不过艾思堤尔这个名字就较为常见,男女都能通用呢。” “是的,没错。”听见书记的询问后,她点点头。“正是如此。” “我都不知道女性也能继承爵位呢。” “确实是不行。” “咦?可是你——” “女性并没有继承权,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无法继承家业……这一切都是缘自于一个可怕的诅咒。因为我——” 她抬起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 “在一个礼拜之前,我都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5 我所出生的公爵家,是继承了王室血统的其中一个家族。 一个月之前,父亲过世了。 身为长子的我,原本一旦服丧满五十天之后,就会立即继承家业——可是,现在却是各位看到的这副样子。我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完全无法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印象中,有一位叔父邀请我去他的别墅,我本来是在享用晚餐……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那时的记忆十分模糊,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接着醒来之后,我就已经被人运至船上了。 虽然中途有好几次恢复过意识,但是身体却无法随意动弹,等到完全清醒的时候,就已经………… 这之后的事,我想你们也都知道了。没错,后来我就在那艘人口贩子的船上——遇见了席雅希妲小姐。 至今我之所以无法说出实话,是因为觉得没有人会相信我。到底有谁会相信这种愚意王极的故事呢?直到现在我也还常常在想,会不会其实真正的我是陷入了昏睡之中,现在只是一直作着可怕的恶梦而已? 猜得到有什么人想陷害我吗……? 那可就多得数不清了。虽说是公爵家,但我们拥有的领地并不多,不过我们家是一大名门,也是具有选拔国王资格的选王诸候之一。换言之,身为吾族渥格雷亚夫家的长男之人,将会被授予挑选国王的荣誉——以及权力。 邀请我吃晚餐的那位叔父吗……?他是第四,拥有第四顺位的继承权。是的,我们的感情并不好——可是,在我之后还有两个人,我不怎么认为叔父他会直接对我下手…… 假设那位叔父是犯人吧。 我的说法可能会稍嫌粗鲁,可是,如果嫌我碍事的话,杀了我不就好了吗?尽管如此,为什么他非得要做出这种复杂离奇的事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我而言一切全部都是个谜—— 艾思堤尔自白完毕之后,一时间身旁的众人谁也无法开口说话。 除了希妲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半信半疑,同时像生了重病般脸色苍白。 “——哎呀,大家怎么了呢——?” “呃,因为……”好色男子法恩以单手掩住嘴巴。“这个诅咒比遭到杀害还要恐怖啊。”无比认真地低语。 嗯嗯。其他男人们也微微点头同意。 “而且,之前要是没有被救出来的话,那个——就会被当作奴隶卖到国外去吧。” “啊啊啊,好可怕……!” “真是穷凶恶极的诅咒啊。” “与其要一辈子都无法站着小便,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虽、虽然很难想像,但是真的是太可怕了!” 身材圆滚滚的双胞胎两人抽抽搭搭地啜泣,美少年会计则是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浑身直发抖。团长哈尔瑟迪斯也是一脸莫名尴尬,书记辛德先生则是开始祈祷。沉默无语的年长组,黑衣席拉斯与边境人托尔加虽然看不太出来在想什么,却也刻意不让视线与其他人对上。 看见大家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希妲歪过了脖子。 “怎么回事,真不像是平常精神百倍的大家呢——真的是件那么可怕的事情吗……?” “希妲殿下一定不会明白我们的恐惧吧。” “比起无头骑士的幽灵还要可怕啊——!” 没错没错,众人纷纷同意。 “哼嗯……?” “奇怪了?话说回来,司令,听到了如此震撼性的告白后,你怎么会完全没有吓到?也太过冷静了吧。” “咦?嗯,因为我之前就隐隐约约在想——会不会是这么一回事啊……” “啊?” “你说什么?”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遭受到恐怖诅咒的当事人。艾思堤尔最为震惊地抬起头.坐起身子。 “应该是相遇之后马上就……吧?因为艾思堤尔你的走路方式——” “走路方式?” “完全就像个男孩子呀。你看,明明胸部这么大——哇!”她从正面摸上对方的胸脯。“比我还‘大’呢~”又低声喃喃自语。 率先能够动弹的人是团长。他一把勾过希妲的腰部,将她从化为冰柱般浑身僵直的艾思堤尔跟前拉开。 “司令,请您安安静静不要乱动。” “咦?”希妲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可是,因为摸起来很软很舒服嘛。” “司令——” 众人不禁心想,要是再继续受到希妲的性骚扰——虽然伸出魔爪的当事人毫无自觉——这位拥有一头白金色发丝的北方贵族,有可能会精神分裂彻底崩溃吧。 躇踌了几秒钟之后,哈尔瑟迪斯撇开苦恼,双手放在希妲的肩膀上说道: “请您先摸我的屁股忍耐吧!” 多么崇高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啊! 部下们在心中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哎呀,真的吗?” “男子汉说话算话。” 希妲十分单纯地露出开心的笑脸,又回到原来的话题。 “对了对了,刚刚在讨论走路的方式吧。因为胸部其实还满有重量的喔~要是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把芋头或是哈蜜瓜绑在胸前试着走路看看喔。但是尽管如此,艾思堤尔的步伐却都相当大,这样一来胸部就会上下摇晃非常难以行走。一般 而言,女性都会自然而然地尽量采取那种胸部不会晃动的小碎步走路方式喔——” “唔、唔唔……” “另外就是靴子,完全不是你的尺寸——整个松松垮垮的呢。我看你好几次都差点绊倒,每次都要重新绑紧鞋带吧?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呀。” “啊!那个……那是因为,变成这副模样之后,身高跟身体也都跟着缩水了……” 艾思堤尔哀伤地垂下眼帘。 “还有洗澡的时候也是——” “洗、洗澡——?” “你都遮着眼睛洗澡啊,我就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艾思堤尔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了数步,团员们纷纷大叫:“咦咦!?” “等一下!司令,你偷窥了他洗澡吗!?” “那种无关紧要的过往小事不是重点,最大的问题是往后应该要怎么办才对啊!各位,我没说错吧?” 希妲脸不红气不喘地宣告。 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事。 “什么有没有说错,这……” “司令,你这招转移话题的能力真是太强了。” 艾思堤尔浑身无力地垂下肩膀,将脸庞埋进双手当中,众人皆对他投以同情的视线。应该没有在哭吧,但是铁定也受到了重大的打击,眼泪想流也流不出来。 哈尔瑟迪斯神色复杂地朝他瞥去一眼后,又收回视线,自言自语似地嘟哝道: “我也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因为他明明习惯使剑,选择的剑却不符合自己的体型,太长了。” 这样啊。好色男子也点点头。 “原来当时那种奇异的感觉是这么一回事啊……!哎呀——难怪老是觉得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空气墙堵在我们之间,非常难以接近啊。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因为他的内心是男人!唉,什么嘛,搞清楚之后心情真是畅快多啦!” “法恩,你这样子就觉得心情畅快了喔?你这家伙真是——” “嗯!” “……这下真是没救了。” 靠本能生存的男人。法恩,也是凭本能察觉到真相。 由于不会太过深层去思考问题,所以就算是这么荒唐至极的故事,也能够很轻易就接受。 “啊……托尔加,你觉得呢?你早就全都知道了吗?” 团长问向咒术师的后裔草裙男。“不。”拥有褐色肌肤的男子回道。 “我所感受到的只有扭曲。中了诅咒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出现这种‘扭曲’感。” “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恢复原样的办法吗?团长,如果你问的是这件事的话,那我就完全不知道了。只能够找出施加诅咒的人,或者是要拥有比那个诅咒等级还要强大的咒术力量才行,否则诅咒永远都不会消失。” “你在说什么我好像都听不太懂,总是就是那个意思吧?” 凯伊问道。 “换而之,诅咒没那么容易解除啰?” 托尔加重重点头。 “没错,可说是完全不可能。” 第三章 伸冤在我 (※标题原文为“復讐するは我にあり”,出自新约圣经罗马人书第12章第19节,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1 “我说这些话不会害你的。你就从此忘了所有一切,继续生活下去吧,也不要再接近故乡了。” 哈尔瑟迪斯盘着手臂断然说道。 “等一下!团长,你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说话方式也太过分了吧——!” “如果你们有什么好提议的话,就尽管说出来啊。” “嗯……” 团员们搔着头,悄悄回头看向后方蹲在河边的艾思堤尔。听见了解除诅咒的可能性近乎于零之后,他就像朵枯萎的花般浑身无力,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背影看来十分凄凉。 希妲与美少年会计正在对岸勤奋地摘着花朵,黑衣席拉斯则站在两人身旁担任护卫,朝阳的光芒洒落在小河上,整个河面闪闪发光。艾思堤尔身处的位置与众人之间的距离不远,只要大声点说话他应该就都听得见。刚才哈尔瑟迪斯的那一番话,他应该也听见了吧。 “感觉上他好像随时都会跳入河里耶……” “真是让人感到非常不安。” “要是想死的话就随他去吧。你们这群老好人也够了吧,凡事适可而止。” 团长以手背敲了敲羊皮纸的通知函。 “上头的指令叫我们折返回总部去,我们没有义务要帮助他,甚至不惜违反命令吧?” “可是、可是,怎么能就这样弃之不顾——” “你们,真的都明白了吗?” “什么?” 面对眨着眼睛的少年们,哈尔瑟迪斯指向问题丽人。 “先不论外表,他可是个男人喔。” “是、是……?是没有错,这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妥不妥当的问题,而是他原本可是个男子汉,又是名门世家的继承人,只不过是遭受到了一个改变性别的愚蠢诅咒就这么意志消沉,表示他本来就不是个有志气有担当的男人。根本没有必要同情他!” “团长——怎、怎么能说只不过是个诅咒呢!如果那是愚蠢的诅咒,就连猛牛开始会拍别人的马屁也不奇怪喔?” 团长用力哼笑了声。 “哼,真是无聊!” “咦咦!” “团、团长,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双胞胎的其中一人战战竞竞地举起手。“如果那一位无论身心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女性,你是否就会对他亲切一点啊……?” “你在说什么,那是当然的吧。” “呜哇——就另一层含意而言,跟法恩那个笨蛋一样,都是极度的男女差别待遇耶,团长。” 况且……哈尔瑟迪斯又接着开口。 “我才不管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像那种毫无气魄,又不打算揪出幕后黑手复仇的窝囊废,现在那副德行正好适合他。最好就丢下长剑,拉着裙子的下摆一辈子哭哭啼啼吧。” “嘘!团长,你太大声了啦!” “他、他会听见的!” “无所谓,我说的是事实。” 在这之前原本都一直静静坐在原地的艾思堤尔,肩膀倏地震了一下。他抓起置于草地上的长剑,缓缓站起身。 “噫、噫——!他走过来了——!” “好可怕、好可怕喔!” “喂!你们这对胖子兄弟,躲在我后面也没有用吧!根本不够躲,身体一定会露出来啊,你们是笨蛋吗!” 艾思堤尔将手按在收于鞘中的剑上,在哈尔瑟迪斯眼前停下脚步。 “——请你收回刚才那句话……我才不是窝囊废。” 哈尔瑟迪斯扬起下巴回望对方,斩钉截铁说道: “是窝囊废没错。” “我不是!我绝不允许你侮辱我。” “喔,你拔剑了呢,那就来较量一下吧。” 即使见到真剑的剑尖正指着自己,哈尔瑟迪斯的眼神仍是坚定不动,回应道: “——不过,对手不是我,是我的团员们。” “咦,团长——!?” 部下们听见后大吃一惊。 皮肤白皙的艾思堤尔,脸庞因为愤怒而更加铁青。 “太卑劣了,你想推卸给部下们自己逃走吗?” “怎么可能,这是在打赌。” “打赌?” “首先是三个人。”他立起三根手指头。“先从我们这些人当中派出三人,要是你有办法打赢其中两人,我就会为叫你窝囊废一事道歉,也会尽我所能协助你。” “——假使我输了呢?” “到时,你就得完全照着我们说的话去做,跟奴隶一样任凭我们使唤。我事先声明,这一群人可不是真正的战士,在战斗方面,几乎跟门外汉没有两样。如果连这些家伙你也赢不了,那你根本称不上是贵族或是骑士,只是个窝囊废罢了。” 把所有人叫到这里来!哈尔瑟迪斯对团员们下达指示。 “——要是想放弃的话现在还来得及喔,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 “我就接受你的挑战。” 双方看来毫无退让的意思。 就在此时,亚麻色头发上斜戴着一顶花冠的希妲正好双手捧着花朵,踩着轻快小巧的步伐回到这里,丝毫没嗅出现场的火药味,开口说道: “来,请收下吧。看见漂亮的花朵之后,心情一定也会跟着平静下来喔~哎呀,大家怎么啦?” “你的第一位对手是——” 大石怪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抬起手掌指向希妲。 “我们的司令。” 部下们震惊大叫。 “咦咦咦咦咦咦——!?”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团员们呈现一个半圆的弧度围绕在河滩旁,每个人脸上都带有同情。 “为什么会演变成三回合决胜负的情况啊?” “谁知道?不过司令看来很开心的样子,也没啥不好吧?” “这可是我第一次亲身体验决斗耶~”希妲反而相当兴奋。 请您再重新考虑一下吧——常识派的拚命恳求,却在团长的一瞪之下烟消云散。 “是肉食性动物……团长现在的眼神跟头野兽一样。” “他是认真的呢。” “天啊!不行了,我害怕得看不下去……!希妲殿下,太危险了,请您住手啊!” “没问题的。”希妲带着吟吟的笑脸,朝观众们挥挥手。 “我毕竟也是大家的一分子啊——而且这可是心爱的哈尔先生亲自指名呢,啊啊,这种感动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我反而很乐意上台决斗唷~” “个人可自由弃权。”哈尔瑟迪斯朝希妲说明。“只是,届时就会失去资格,也表示您输了这一回合。您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是怎么回事?凯伊戳向身旁的人。 团长乍看之下十分悠哉,像是在观赏风景一样,脚边却一字排开放着长剑、小刀、棍棒、大菜刀等等五花八门的凶器,简直就像是武器展览会。 “依照决斗规则,接受挑战的这一方有权选择武器。——司令,请您任选一个喜欢的武器吧。” “我不需要武器喔,因为人家没有拿过比剪刀还要重的刀子~” “…………” 挑战者艾思堤尔握着长度适中的剑把,脸上明显露出后悔的神色。 淌着冷汗,眉心之间紧紧皱起。 “骑虎难下就是指这种感觉吧——” “是啊。” “啊啊, 真是一副绘画般的景色啊!若是比喻为花的话,就像是白玫瑰与雏菊的梦幻华丽对决啊。” “你这个好色男,别那么开心又悠哉地说那种话!要是司令受了伤该怎么办啊!” 艾思堤尔握着剑采取备战姿态,十分苦恼。 对象是一位年轻的女孩了,根本不可能认真得起来。他也不晓得到底该怎么斟酌力道,同时又能让对方主动认输。 不过,希妲大小姐看来干劲十足。 她还用头巾将头发全部拢起,一双翡翠色眼眸闪闪发亮,口中喊道:“我要自己过去啰~”毫无防备地迈步走来。 艾思堤尔开始思索。 (不,冷静下来……一般人都会害怕真剑,应该不可能踏进对手的攻击范围里——也就是碰到剑的地方……?) “危、危险!” “呜呼呼呼呼?” “请您不要再靠过来了……!呜哇,请您不要碰剑啊!” 艾思堤尔拖着脚一步步往后退,但是希妲又会紧接着踩着轻盈的步伐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像是某种妖怪。 “呃嗯——?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因为我从来没有决斗或打架过,不太清楚要怎么做呢~” “司令,无论什么方法都可以,只要赢过对方就好,无限制一次决胜负。” “原来如此——我懂了喔,哈尔先生。” 她嫣然一笑。 “也就是说,什么方法都可以吧——?” 希妲缓缓抬高双手。 (指甲攻击吗?)艾思堤尔猜想。女性的指甲可是种厉害的凶器,要是眼睛直接遭到攻击的话,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然而…… “啊啊!那个姿势是?” 观众们大叫出声。 “那种手指微微弯起的奇妙手势是!” “难不成……!” “是恐怖的性骚扰攻击——!?” 希妲带着圣女般的微笑逐渐逼近,艾思堤尔吓得在河滩上到处逃窜。 他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魔爪攻击,时而后退时而转身逃跑。 “嗯……还满厉害的嘛……” 草裙男一本正经地点头。 “啊啊——你为什么要逃跑~?生理上我们不都一样是女生吗,没有必要不好意思呀~” “别过来,请您别过来!” 又不是在玩耍,根本不能挥剑攻击,因此怎么样也无法认真打斗的艾思堤尔,最后终于主动将剑丢至地面上,宣告投降。 “这一战我弃权,是我输了——!” “哎呀。”希妲眨了眨眼。“真是可惜~就只差一点了呢。” 看来真的感到很可惜的那个表情真是太可怕了。这个人称司令的小女孩,实在是难以预测她的行动。 为了接下来的对战,艾思堤尔调整着呼吸,同时心想: (不过,现在是一败,接下来还有两个人,只要赢了这两个人就好——) “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想,只要赢了接下来的两个人就好了啊?” “…………!” 哈尔瑟迪斯的声音忽然自背后迸出来。 “自尊心不允许自己与女性战斗——吗?但是,如果希妲司令真的是名刺客的话,那你早就死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女杀手吗?真是天真的想法啊。” “啊!可、可是!” “下一个。” 团长打断对方,环视部下们的脸庞。一阵紧张感像道涟漪般在队伍之间蔓延开来。 “第二个对手,诺尔索鲁!” “咦,我吗?嗯——哎呀呀,真是伤脑筋呀。” 诺尔索鲁选择了栎木的棍棒。 “好,那么,虽然梢嫌怠慢,就由我当你的对手啦,请多指教。” 下垂眼青年随便地行了一礼后与对方对峙,轻轻挥舞了两、三次手臂,确认棍棒的重量。接着微微张开双脚站在原地,右手拿着大约是两个脑袋长度的短棒,没精打采地垂在身旁。 “唔哇!超没干劲的——!” “不不,干劲多少还是有喔?” 凯伊狠狠吐槽之后,诺尔索鲁应道。 “真的吗?” “嗯,大概有六成左右吧。” 一言以蔽之的话,他就是所谓的“邻家大哥哥”。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有着一头砂色头发,瞳孔的颜色也不算清澈。除了一双下垂眼之外没有任何显眼的特征,既不是美型男也不是丑男。 他也是之前潜入大使馆当中的其中一员,但是艾思堤尔完全想不起来当初他手上拿着何种武器。也许什么也没拿吧。 (庶民吗?恐怕从来没有接受过正式的剑术指导吧……好,这样的话……就一举打败对方,但要适时收手,小心别让对方受到重伤。) 希妲轻轻往哈尔瑟迪斯的身旁坐下,解开扎起的头发问道: “你这样子不会稍嫌苛刻吗?就算艾思堤尔现在灰心丧志,但也还是贵族喔,应该从小时候起就在学习武术了吧?” “那当然。” “而且,他的武艺也相当高强喔,毕竟之前在那艘船上时,他曾经让十名以上的船员都无法动弹呢,对诺尔索鲁来说,是一大强敌吧——” “两人的等级的确差太多了。” 哈尔瑟迪斯望着前方,也表示同意。 “长相也是毫无瑕疵的美型,堪称模范样本。” “哎呀呀,哈尔先生居然会称赞别人,真是难得——” “相较之下,那个下垂眼男。”他用眼神指向正在左右转动着头髗的诺尔案鲁。“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是极度的普通平庸,可谓是平凡人中的平凡人,也堪称是平凡人的代表了。既没有干劲,对每一件事也都不会竭尽全力;唯一略胜别人一筹的东西,就只有强健的下盘跟体力吧。” “那么,果然是艾思堤尔会压倒性获胜啰?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故意让对方赢吗——?” “怎么可能,这场比赛是为了让他心服口服。” 他朝身旁瞥去一眼。 “司令,您认为哪边会赢呢?” “嗯……?可以的话,我是希望两边都赢喔——” 大石怪将视线调回比赛上,咕哝低语: “算了,看就知道了。” 2 第二回合,艾思堤尔对诺尔索鲁的决斗正式开始。 在经过数次的轻微试探对打之后,艾思堤尔开始心生一种奇妙的焦躁感。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打中的感觉。) 攻击毫无效果。 明明自己瞄准之后都有确实打中,却无法给予对方预期中的冲击。 对方可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青年耶?别说是速度了,连一点气魄也没有。就算做假动作,也完全不会上钩。艾思堤尔第一次遇到这么难以应付的对手。 “啊!嘿咻!” 下垂眼男喊着有气无力的吆喝声,以棍棒接下长剑的攻击,微微退向斜后方。 又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力量全被对方吸收掉了。 “因为我最怕痛了嘛。那个……所以不好意思啦,我会一直闪躲尽量不让自己被打到,请你见谅喔——”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好像在砍着一团雾或是某种东西。” “咦,是这样吗——?” 能够保持平常心到这种地步,也着实诡异至极。 下垂眼男一直隐约表现出“真是麻烦啊”的表情,同时懒懒散散地展开反击。 “这么说 来,我们两个跟他对打时也觉得非常棘手呢……” “啊,对啊,为什么呢?” “不仅完全没有打中的感觉,就算卯足全力冲上去,也都是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的情形下,我们自己就摇摇晃晃地扑倒在地上了吧?” 拥有铁墙肉壁的双胞胎,庞丁与菲兹频频交互点头。 “喔——?”凯伊大感意外地挑起眉。“我是没有什么感觉啦……跟诺尔索鲁大哥对打的时候,他的确一直都是有气无力的。你们看看,那种完全没有干劲、无精打采的战斗方式!跟艾思堤尔华丽的剑势攻击相比之下,没用到我都想哭了哩。” “诺尔索鲁可是个天才。” 黑皮肤边境人托尔加,突然低声说出惊人之语。 “啊!?那个超级我行我素的家伙哪里是天才了!?” “——他是混水摸鱼的天才。” “嗯。” 面无表情的黑衣席拉斯补充说明后,托尔加点头同意。 “混、混水摸鱼的天才……?那是在称赞他吗?” “架势当中感受不到气势的话,反过来说,也就表示他没有使出任何力量.无论是怎样的攻击,都能柔软地承受下来。” “喔、喔喔?” “毫无速度可言。但是那份柔软性,与没有多余动作的最小限度移动,刚好弥补了毫无速度这个缺点。” “喔喔喔喔?” “还有他的我行我素。正因为不会紧张焦躁,反而能冷静预测对方的动作。” “喔喔喔喔喔——!?” “你们仔细看看那个下垂眼男脚边的草吧。”托尔加指向前方。 “草?” “几乎没有被踏乱对吧?这正是所谓的混水摸鱼的天才。” 一遇上攻击,只会微微退开身体消除对方的攻击力。另外当自己主动采取攻击时,又会朝对方绝对无法展开强力反击的角度施以有气无力的一击—— 凯伊发出呻吟。 “大哥,太厉害了,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虽然你平时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原来那个无所事事不是一般的无所事事吗!我稍微对你另眼相看了。可是,奇怪了?他每次都是一下子就被团长打趴在地上耶?” “那是当然。团长的力量与速度皆不是泛泛之辈,就算是再敏捷的人,遇上团长的怪力也只能俯首称臣了。” 过了数分钟之后,仍然没有分出输赢。 “两边都加油啊——!”年轻团员们挥舞着拳头大声助阵。 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也不是笨蛋,为什么自己的对手·下垂眼青年,会打起来毫无感觉——其中的原因,他也开始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诺尔索鲁手中的棍棒几乎没有被削去多少。 因为诺尔索鲁全都巧妙地避开了直击。 “不要只是一味逃跑,挺身战斗吧!” 而且这个名为诺尔索鲁的男人,动作也是毫不夸大多余,因此也没有显现出什么疲态。照这情形看来,就算是接下来的半刻钟,对方依然可以继续懒懒散散满不在乎地对打吧。 恐怕率先耗尽体力的人会是自己。 这个下垂眼男应该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你都没有自尊心吗!” “呃嗯——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毕竟我只是平民,不太会有那种所谓的自尊心嘛,不好意思喔。” “真是岂有此理!像你这种只是稍微会点武术的超级门外汉——竟然也轮得到你来同情我,真是太侮辱人了。或者你是有所顾虑?不要操那些多余的心了,尽管尽全力放马过来吧!” “唔——这个嘛……” “他说的没错,使出全力攻击吧,诺尔索鲁。” 魔鬼团长开口助阵。 “用不着跟他客气,死也要赢!” “咦!可是胡乱使出全力分出输赢的话,我根本是在自取灭亡吧?至少这一点我自己很清楚耶!” “自取灭亡?你要是因为那种无聊的同情心或是手下留情而输了的话……”团长的眼神暗了下来静静说道:“在你自取灭亡之前,我会先杀了你。明白了的话就快点认真打!” “是、是!我明白了!” 团长咚地重新坐回暂代椅子用的木箱上,希妲从下方窥视他的脸庞,轻声嘟哝说道: “真不像是平常的哈尔先生啊,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 “艾思堤尔听到的那一瞬间——表情非常生气喔~?” “…………” “诺尔索鲁虽然看起来那副样子,但是其实也相当拚命吧,毕竟要是一不小心,双方都会受到重伤呢。会采取消耗战,也是一种苦肉计吧。我猜对了吗?” “…………” “艾思堤尔也是个本性非常善良的人,面对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对手,不可能会使出全力挥舞真剑进行攻击吧。哈尔先生今天真是坏心眼呢。” “所以我才会煽动他,那种温柔的本性正是他的致命伤。” 喔喔!观众之间响起了惊叹声。 “好、好厉害——艾思堤尔突然变得穷追猛打起来耶?” “好快!” “唔哇,在那么猛烈的攻击之下,就算大哥再怎么悠哉,这下子光是应付攻击就已经耗尽心力了吧。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嘛。” “啊!那个,等一下,好像不太妙?他们正逐渐往这边过来耶——” “咦?” 诺尔索鲁不断往后倒退,艾思堤尔则是紧跟着他持续追击。两个人犹如子弹般冲了过来,不久便冲进入墙当中弹开观众们。 “呜哇,危险!” “呀啊!” 美少年会计发出了少女似的惨叫声后,一把丢开比性命还重要的帐本,少年凯伊则是像只野狗般一溜烟逃走。 双胞胎紧紧抱在一起在地面上翻滚逃开。 托尔加盘腿坐在地上,完全无动于衷,只是稍微歪过脑袋就闪过了无妄之灾;书记辛德老爹却是来不及逃跑,最后是阴沉沉的席拉斯阴沉沉地救了他。 顺带一提,好色男法恩在大叫了一声:“危险!”之后。整个人在原地光速旋转了六圈,同时卷起了不少青草,最后再多做了一记后空翻,完成华丽绚烂的落地姿势。他扬手拨开披散开来的栗色发丝,开口说道: “呼——真是危险啊……” 尽管有着如此高的潜力,却只会运用在女性及无意义的事物上——名符其实是个能歌善舞的“暴殄天物”。 “嗯?结果怎么样了——哎呀,在那边啊。” 诺尔索鲁最后被逼至了树丛前方。 喔喔——好色男将手指抵在下巴上低喃: “原来是打算断了诺尔索鲁的退路,让他无法再逃跑吗?呵呵,还满厉害的嘛。” 诺尔索鲁的整个背部紧紧贴在粗壮的树干上,不过—— “呜哇!?” 他瞬间举高双手打横握住棍棒,同时艾思堤尔的长剑也从头上方挥舞落下。 喀咚!一道确实打中的声响。 木屑与砂色发丝在空中飞散开来。 到达极限的栎木棍棒弯成了v字形,最后断成两截。诺尔索鲁眨着眼睛望向手中的残骸。 “啊……哎呀——” 艾思堤尔高举剑柄回头问道:“你认输了吗?” 他的呼吸也不禁变得有些急促,但是剑尖仍是笔直地瞄准着喉咙,动也不动地停在诺尔索鲁的下巴正下方。 众人不由得心想,恐怕艾思堤尔在听到回答之前,就算世界毁 灭了,也绝对不会移动半步吧。 “咦、呃……在那之前……团长——我有问题!” “什么事?丧家之犬。” “不好意思,我真的会被判死刑吗?” 他拿着断掉的棍棒互相敲打,怀抱着一丝希望询问。 哈尔瑟迪斯的回答十分简短。 “你自己想吧!” 两只像是太鼓鼓棒般互相敲击的断棒,演奏出了铿铿铿的凄凉音色。 输家叹了一口气后松开拳头,将两只断棒往旁一丢。 就那么一瞬间,艾思堤尔的视线瞥向断棒,剑尖也偏离了目标。 好色男恍然惊觉,扬声警告: “还没完,下面!他的脚跟转向外面了——会从左边钻出去!” 在艾思堤尔的前方视野中,诺尔案鲁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跑去哪了——!?” 一阵凶猛的力道霍然从头部及颈部后方压上来,在感受到一股仿佛被巨岩砸到的冲击的同时,艾思堤尔整个人也撞上树根。 3 诺尔索鲁慢吞吞地抬起头。 “呜呜——真、真是危险啊……大哥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人生的走马灯哩——” “呃,嗯啊,总而言之呢……” 一边搔着鼻翼,凯伊分外安分老实地提议: “诺尔索鲁大哥,你不要哭了快点起来吧,反正那个人不可能马上就站得起来吧?好像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耶,会不会不太妙啊?” “咦?喔,糟啦!” 原本正擦着冷汗休息片刻的诺尔索鲁,立即将右手从方才一直压着的金色头髗上移开,移动手肘起身。 “完、完全……被打扁了。” 艾思堤尔的脸庞朝向右边,整个人趴在树跟上,一动也不动。 同伴们纷纷跑了过来,围在一旁吱吱喳喳。 希妲在艾思堤尔身旁蹲下。 “各位,我们一起来为艾思堤尔的灵魂祈祷吧。” “为他祈祷是无所谓啦,司令,可是他还没死喔。” “脖子似乎没有骨折。”身兼医师一职的托尔加说道。“——喔喔,他的手指在动了。” “啊啊,太好了~~”美少年抱着帐本吁了一口气。“那个,可是,他的头那么用力被撞在地面上,真、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吧?” “不然就干脆让他真的丧失记忆好了。” “啊!原来如此!” “哎呀哎呀,与其要回想起如——此惨痛的过去,不如我们把心一横!” “各、各位?请你们再稍微委婉一点、委婉一点——” 辛德先生中途插嘴,提醒大家。 “这是在开玩笑啦,老爹,我们怎么可能真的做那种事呢。——咦,团长你……” 哈尔瑟迪斯将桶中的水一股脑泼下,然后大吼: “快起来!” 浑身湿透的艾思堤尔发出呻吟,手臂抵在地面上,费了一番力气后,好不容易才撑起上半身。 “我竟然会输——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在最后关头时你太天真了。以为自己赢了,当下才会疏忽大意吧。” 团长将空空如也的水桶往身后丢去。 “我明明把他逼到无路可逃了啊……” 艾思堤尔咬住下唇紧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死命握紧。“可是……他竟然是假装被我追赶,再引诱我到这个地方来吗……真是了不起的策略。” 不不不。诺尔索鲁一个劲地猛摇手。 “那只是偶然啦,真的是偶然。而且我才想不出那么巧妙的策略哩。” “你到底是在何处学会这种招术?” “牧场。” “啊——?” 艾思堤尔失声惊叫。 “例如在要烙印或是剃毛的时候。因为我之前在乡下时,都要一直应付那些牛马丰啊。” 相准死角后钻进去,再抓住牛或是丰的头髗使其失去平衡,最后一口气压制住它们——下垂眼男说明道。 “若是没有制伏成功,反而会更加疲累吧?所以我都会尽可能一口气解决啊。之前我也跟大家说过,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了——” 真不愧是混水摸鱼的天才。 “那么厉害的重击招术是在牧场生活得来的智慧喔?” “咦,?那、那么,为什么我们老是会输给你呢!?” 双胞胎探出身子异口同声问道。 “论腕力的话,明明是我们比较有力啊……” “嗯?你们两个人体型虽然庞大,可是动作花费的时间也会比较多啊。如果是相同体重的小牛,动起来还比你们灵活哩——” “总而言之,这么一来,你终于能够明白自己的实力是何种程度了吧?” 哈尔瑟迪斯冷漠无情地对受到诅咒的骑士说道: “你的剑击丝毫没有实战经验,只是一种在模仿范本的软弱剑法而已。就连偷渡船上的那些匪徒们也都深深相信你是女人。当初抓你会花费那么多时间,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商品受到损伤罢了。” 每一句话都戳中了事实。 “…………” “你以为凭你那副德行就能够报仇了吗?别太天真了。” “哈尔先生、哈尔先生,没有必要说得那么直接了当吧——” 将手搁在手臂上,希妲插入两人之间。 “带着他一起同行的话,搞不好有时候还能派上一点用场啊——” 讲的话却是相当没有顾忌。 “司令,您的理由就只有这个而已吗?”哈尔瑟迪斯往下一瞪。 “哎呀,毕竟现在随从葛司也不在,哈尔先生也需要人手吧?这样一来一定很方便吧。对了对了,艾思堤尔应该也有读过书,可以让他帮忙书记辛德先生或者是小莱的会计工作呀——” “咦?”艾思堤尔叫道。 “要是又有刺客以‘这个’为目标再度来袭,您打算怎么办?太麻烦了。” “哎呀,怎么会呢。只要把它想成是实战演练,这不反而是一举两得吗!” 除了一直被叫做“这个”之外,最后还成了“一举两得”。 艾思堤尔的自尊心已经变得残缺不堪。团员们皆向颓然地垂着肩膀的他投去同情的眼光。 “……这种待遇也太悲惨了吧。” “真是可怜呢。” “虽然不太喜欢,不过搞不好也是好事一件喔。” 凯伊忽然喃喃自语,转头看向莱维。 “例如在买东西的时候,多了一个大人陪同的话也会比较方便吧?小姑娘,若是只有你跟双胞胎三个人,不是老是会被人当作小鬼,所以相当辛苦麻烦吗。” “嗯,有时确实会遇到那种情况,我也有点困扰呢。” 会计师点点头。 “你看吧,哈尔先生!”希妲顺着竿子往上爬。“我说得没错吧?” “…………” “而且女孩子也只有我一个人,如果增加为两个,就可以成为很好的掩护吧。就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被别人当作是可疑的团体,或者是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了,还有啊——” 哈尔瑟迪斯举起手制止她继续说话。 “已经够了,请您别再说话。” “哈尔先生,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你已经没有必要再和第三个人战斗了。两回合皆战败,是你输了。接下来就暂时麻烦你负责打杂的工作了,还有,我不接受任何抗议。 ” 4 为了商讨今后应走的路线,在再次出发之前,最年长的辛德书记与团长哈尔瑟迪斯、司令希妲一同召开了简短的小型会议。 “预订路线有变更吗?” “预计将会改为爬山,先往西边越过山头再北上。” 岩石上摊开了一张地图,哈尔瑟迪斯的手指在上头来回移动。 辛德吃了一惊反问: “咦!从大道南下的话,才是折返回总部的捷径吧?” “没错。” 团长一脸郁闷地同意。 “可是这样一来就不好玩啦——” 希妲说道。 “我希望尽可能亲眼看到更多的国土美景,毕竟‘周游大陆之旅’正是我们的使命。人们都是过着怎样的生活、有没有遇上什么困难等等,能够直接确认这些事情的,就只有我们《黎明使者团》而已。” “喔喔……希妲殿下,您的想法真是太教人感动了。” “——那只不过是表面话。” 哈尔瑟迪斯淡淡接话。 “司令的真正想法,是想要吃到更多不同地方的美食吧。” “不行啦,哈尔先生,怎么可以说出来呢。” 希妲连忙摇头否认。 喔,可是……身为一般人的辛德犹豫不决地询问。 “要怎么跟总部的最高司令官解释这件事呢?对方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在违反命令?希妲司令与团长的处境——” 哈尔瑟迪斯与希妲同时看向书记。 希妲抽出最新寄来的通知函。 “来,辛德先生,你仔细看看吧。这里写着‘请返回米特兰达总部’——对吧?” “是的。” “可是,上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写道要‘何时’回去啊~” “咦咦?” 虽然希妲讲得极为轻松愉快,但是自从启程之后已经过了两个月,若是要从距离遥远的地点回到总部,本来就很难特定指定要何月何日‘什么时候之前’回去。 希坦司令的这番宣言,其实是相当利我主义的解释。 “也就是说,不管定哪一条路线,只要能够回到总部就好了呀~” “还有,不管花多少时间。” “请等一下,司令、哈尔瑟迪斯团长,那、那样还是不太好吧?” “我对于这回的命令也有无法认同的地方,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像是要摆脱烫手山芋般送我们离开总部。事到如今才叫我们回去是在耍人吗,真是可恶!” 发布这项指令的人是鲁帕司令官。 当然,不可能只因为鲁帕一个人的独断独行就发布这种指令。 难不成团长一直心有不满? “我并不怎么认识鲁帕司令官这个人,但是,至少我也隐隐约约发现到了一件事。” “那件事是——?” “司令官这个人,是属于会发布明确指示的类型,也有视人的眼光。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如果发出这种模糊不清的指令,希妲司令一定会掰出歪理延迟回去。假使这份指令是认真的,至少也应该多写一句‘尽速’才对。” “嗯嗯,原来如此……” “我想他也非常清楚我们团员以及希妲司令,都远比那些干部们所想的还要聪明,也很会动歪脑筋。” “总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称赞方式呢……” “司令,请您不用介意。” “我明白了。”书记慎重颔首。“那么我会想出几个之后要寄给总部的信件大纲。” “那就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推敲再推敲,务必想出一份不会失礼,又充满了诚心诚意的信件内容,不管花多少时间想都没关系。” “换言之,就是不用着急吗?” “没错。” 哈尔瑟迪斯一直摆出一副严肃凝重的表情,但是在辛德露出微笑之后,他也不由得把持不住地跟着咧嘴笑了起来。 “——可以的话,真不想跟别人的家族纷争扯上关系啊,实在是太麻烦了。” 但是,虽然说话时总是毫不留情,不过比任何人都还担心艾思堤尔的人,恐怕就是这个冷若冰霜的团长了吧——? 辛德如此暗忖。 “辛德书记,你就别担心了。要是真有万一,也会想到好藉口的;不过不是我想,是这边这位希妲司令。” “哎呀,哈尔先生你又来了,真是的——” 希妲害羞地拍打了好几下哈尔瑟迪斯的背。 “反正我这个人不擅长动脑,不介意当个单纯的肌肉白痴。” 语毕后,哈尔瑟迪斯团长一拳揉起指令书,丢进一旁的火堆里。 另一方面,丝毫不知道一行人之后的目的地,也不晓得方才曾经有过这段对话的可怜人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正一脸悲怆地扛着重大行李。 “不好意思喔,让你拿这种东西。加、加油啊!” “请你千万别死喔。” “团长在这种时候真的是毫不留情呢……” “那个……团长他说——如果你背行李到达极限的话,可以跟那边的好色男共乘一匹马也没有关系。” 法恩在远处带着亲昵的笑脸朝这边挥了挥手,艾思堤尔别开视线,转向担心自己的可爱团员们,阴郁地低语: “——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要。” 第四章 通往故乡的旅程 1 来自《黎明使者团》的连系忽然中断。 秘书在心中暗自担心,上司倒是看得很开。“不久后就会捎来消息吧!” “我每天早上都在想:‘好,我今天一定要递出辞呈!’”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好医生啊?他是治疗胃痛的权威喔。” “这就不用劳烦您了,鲁帕司令官阁下。话说回来,我们真的不用主动向他们打听消息吗?” “怎么打听?” 司令官一边梳理自己的胡须,一边反问秘书。 “他们——席雅希妲女司令以及护卫等一行人,若是没有顺路停靠在某处的《米特兰达》分团的话,我们要想找到他们根本是难如登天,这可真让人头痛啊。你看,我因为太过担心又冒出一根白胡须来了。真头疼、真头疼!” “——司令官阁下,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 “你担任我的秘书已经当几年啦?” “已经十八年了,阁下。” “你觉得我这张脸像是在笑吗?” 秘书十分清楚,司令官就算在开玩笑,脸上的表情也是没有任何变化。 大部分的人第一次见到这张严肃的脸孔时都会心怀恐惧,即便对方当面朝自己说道“棉被被吹走了”这种无聊的同音冷笑话,也会完全没察觉到那是冷笑话,反而只会心想“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深奥的含意在”而兀自烦恼不已。 另外,这位司令宫阁下绝对是把每个人困扰的表情,视为自己个人的娱乐消遣。 “不,看起来完全不像在笑。” 秘书投降地叹了口气。 “那就好。不过,嗯,还是必须装作一副我很认真在办公的模样才行。记得通知各个相关机关,只要持有《米特兰达》银色徽章的人物一出现,就立即向我们通报。”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所以早就准备好了,请您签名。” “真不愧是我的秘书,给你一点嘉奖如何啊?例如放你一个长假?” “不不,这我不敢当。阁下,用不着给我什么奖励了。因为等您垮台之后,我就能够得到永远的长假了。” “哎呀呀,说真的,有办法忍受你这种悲观态度以及挖苦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了吧。” 2 与《黎明使者团》一行人一同踏上旅程之后,时光飞逝已过了七天,艾思堤尔由于过度疲惫,脑筋早已无法正常运转。 因此—— “看来真是辛苦呢,我来帮忙吧?” 当希妲开口这么说的时候,他一时间无法马上回应。 只是握着拉车的把手,“咦?”地怔忡反问。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您做这种……” 楚楚可怜的少女步下自己的小马,走至他的身旁,嫣然一笑说道:“用不着客气喔~”无视于前方板着一张脸回头望来的团长哈尔瑟迪斯,接着爬上载满了行李的拉车。 “咦!小姐,您在做什么!” “这是重新锻练体力的特训吧?所以我也来帮个忙呀。” 这个不是帮忙,是在恶作剧吧?他不禁深深感到疑惑,这位大小姐存活至今,脑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就连团长也是大感意外,却也没有制止希妲。一旁的团员也没有任何人开口干涉,以免遭到牵连。 强压下想哭的心情,艾思堤尔拉着沉重的货车.再次迈开步伐。 雨后的道路相当泥泞湿滑,他努力想避开积水却一直无法顺利成功。 “你这个迟钝的家伙,在干什么啊!就算是再慢的蛞蝓爬得也都比你快!比蛞蝓还不如!你看看那边吧,那位农妇大婶还比你强健好几倍!” 一个身材娇小但是体格健壮的大婶从后方走来,踩着稳健的步伐追赶过艾思堤尔的货车。 的确非常了不起。 而且大婶的货车上还放着看来沉重数倍的木桶。 众人投去惊叹的眼光之后,大婶晒得黝黑的脸庞上便浮现出笑容及同情之色。 “小伙子,加油啊!不能够只靠腕力拉呀,那样只会越来越累而已。这种时候要用腰,腰部没有跟上动作是不行的。那么,我就先走一步啰。” 十分开朗地为他加油打气。 “……是,真是谢谢你。” 艾思堤尔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应。 “艾思堤尔这个人其实还满纯朴老实的呢。例如刚才大婶叫他小伙子时,他好像也没有注意到吧……?” “与其说是纯朴老实,应该是没听到吧。哎呀,全身变得那么肮脏迈遢,从外表看来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吧。” “说得也是——浑身都是泥巴了嘛,真可怜。” “他早就没有余力再去管自己的外观了吧……团长也该适可而止了吧,总觉得他再过不久就真的会放弃做一个正常人了,让我非常担心……” 周围的人小声地互相窃窃私语.小心不让本人听见。 “昨晚吃饭吃到一半,他也是握着肉乾就睡着了吧?” “不过到现在都还没听过他喊苦呢,真是了不起的毅力。就贵族而言还满厉害的吧。” 没错,曾经是公爵家公子哥的艾思堤尔,以往一直过着连穿衣也交由侍从打理的生活。 “——他还被迫担任团长的随从耶,根本是无理的要求吧。” “你们有听说过他帮团长剃胡子的那件事了吗?” “啊——有有有,听说他全身冒着冷汗,握住剃刀的手也在不停发抖,差一点就要割断团长的喉咙了喔!” “真、真是恐怖……” “团长的眉心之间还留有割伤哩。” 总是臭着一张脸的团长,这回两眉之间多出了红色的伤疤。 虽然希妲觉得这样是多了男子汉的勋章,大为赞赏喊道:“真是太帅了!”却没有任何人附和同意。他们只觉得骇人的程度更加倍增而已。 “幸好伤口很浅,但是流了很多血。” “连衬衫都染成了鲜红色。” “别、别说了,好可怕——!会害我想像到那个画面的!” “小姑娘,这没必要哭吧。” “绑鞋带也是啊,虽然他绑得也满漂亮的,但是和团长相比之下……” “话说回来,像团长那种长年过着军队生活的人,能够让他满意的随从到底要到哪种等级才行啊?团长只有在整理行囊的时候超迅速的,简直是神乎其技。看到他一口气同时绑好左右两边的鞋带时,我眼睛都快掉下来了。那样的话,没有随从还比较快吧?” “嗯嗯。” “是啊……啊,可是!”会计竖起手指。“就只有泡茶……” “啊啊,是泡茶吗?对啊。”书记也点点头。 “泡茶?” “哈尔瑟迪斯团长之前说过,茶他要自己泡,总是抓着一把茶叶就直接丢进杯子里……他好像是觉得用茶壶泡茶太麻烦了。” “哈哈,还真像是团长的作风哩。” 最后,终于看不下去的希妲司令便坚持由她来泡茶。 “怎么能够劳烦司令亲自动手!”哈尔瑟迪斯如此主张,但是希妲反击说道:“请你站在我的立场想想,如果是你亲眼见到了茶叶在杯子里整整泡了八分钟,你会有什么感想!?”团长于是让步。 在“只有在空闲的时候”这个附加条件下,“泡茶协定”成立。 “至于艾思堤尔就负责日常生活的琐事——其实对团长来说也是一大压力吧?毕竟他也必须从头教艾思堤尔怎么工作啊。” “团长的脸看来好像非常疲倦喔?” “每次都要对艾思堤尔大声咆哮也很累吧。” “对两边而言都是一大不幸嘛。” 辛德先生一脸担心地看向一个人走在前方的团长。以及代替螺子拉着货车的艾思堤尔。 “团长和艾思堤尔都是一本正经的人呢。啊!喂喂,大家快看前面——是上坡、上坡喔——” 沿伸至田野间的道路是一条长长的上坡。 艾思堤尔瞬间有些退缩.哈尔瑟迪斯立即大声斥责。 “你想搏取别人的同情吗!停下来也没有用,仍然要遵照原订时间抵达!” “这个混帐男人,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艾思堤尔脸部朝下恨恨诅咒。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不,什么也没有!” “那就好。我先到前面去,你不要一直拖拖拉拉的!你们也是,应该很明白敢偷懒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吧?诺尔索鲁,你走在前面负责侦察!” “是的——团长。” “我在前面的岔路等你们。” 等到诺尔索鲁走在前头后,团长也踢了一下马腹往前迈进,转眼之间就越过了坡道消失在另一头。 “小姐,他不是您的护卫吗?怎么可以把您丢着不管——” =垣个嘛~最近他老是把我丢在一边呢,” 希妲坐在盖有毯子的行李堆上,在半空中摇晃着小脚,同时悠悠哉哉地哼着歌。 这样子可以吗?艾思堤尔心中浮现出疑惑。 “好舒服的风呢。艾思堤尔,行李重不重呀?” 当然重啊。艾思堤尔紧咬着牙。 “不、完全不会、这种……小事……!唔唔!” “嗯——那么,接下来的指挥就由我擅自接手啰——” 她回头看向队伍的最后一人问道: “托尔加先生,请你跟我报告一下状况吧。哈尔先生呢?” “不在。” “敌影呢?” “没有。”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 行李的重量怱然变轻了,因为希妲咚地一声跳王地面。 不知是在何时,美少年会计已经从手把底下钻了进来,对他微笑说道:“我来帮忙。”团员们一齐从马车中跳下来,围绕在艾思堤尔的货车旁边开始往前推。 “我很感激你们的好意,可是——” “好了好了,别说那么多啦!” 负责拉着马车繮绳的红发少年凯伊说道: “我这边的行李若不减轻一点,也很难爬过那个上坡啊。喂喂,你们这群家伙!快下去快下 “托尔加先生,就麻烦你继续警戒四周,照顾马匹喔——” “我明白了,司令。” 托尔加将没有骑士的马匹聚集在一起。 中年书记嘿咻一声,也走在货车旁边。 “最近不怎么常运动,就让我走一点路吧。” “喂,老爹你可别勉强自己啊!”凯伊开玩笑说道。 “哪儿的话呀。” “我会在后面声援大家的,大家加油喔——” “等一下,那个——!” 艾思堤尔慌忙地来回看着左右两边,身旁的莱维会计于是对他低声说道: “哈尔瑟迪斯团长人虽然不温柔,但也是一位相当通情达理的人,没关系的。” “没问题……是指?” “正确说来,是现在我们帮助你这件事,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啊——?” “他不是都说了‘我先到前面去’吗!” “咦?” “没错,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 “要是现在磨磨蹭蹭的话,他搞不好又会折返回来大吼‘时间到了’吧。” “一点也没错——” 托尔加郑重其事地说完后,希妲作出总结。 “现在要尽速实行作战计划才行喔!好,再一次重新出发~” 在周遭人们的推力之下,艾思堤尔半遭到推挤似地开始爬上长坡。 团员们口中纷纷抱怨嚷着“好重喔”“真是累人”,但是看来又十分开心。这副乐天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又不是在野餐—— 这时艾思堤尔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少了数名成员。 “那个……其他人呢?我记得,呃,还有三个人吧?” “是指胖子双胞胎、阴森男跟轻浮色胚吗?团长吩咐他们去办一些事,所以个别行动!” 凯伊爽朗回道。 阴森男是指席拉斯,轻浮色胚则是在说法恩吧。 “原来如此,难怪这几天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有些过于安静呢——” “没想到你还满脱线的嘛,这几天眼睛都没在看吗?” “喂喂,凯伊!” “是啊,我至今到底都在看着什么呢……” 艾思堤尔自虐似地喃喃自语。 这条令人痛苦的上坡道路,究竟要通往哪里? 尹萝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根本不可能和她见面,但是至少能够再见到她一面的话—— “你在想事情吗?”辛德开口问道。 “啊!不——” “是在想家人或是朋友?” “是也有没错——” “啊!快看!我们已经走完坡道的一半了喔!” 听见会计开心的大喊声后,他转头看向身后。 “喔喔——真的耶!奇怪了?喂,有一匹马正用飞快的速度跑过来,那是谁啊?敌人吗?” “马上就会知道了。”托尔加应道。 哎呀——希妲低叫。 “那不是之前去办其他事的法恩吗?” “咦!” “喂——!”爽朗的吆喝声从远处缓缓逼近。总是对法恩感到棘手的艾思堤尔焦急起来,使出了更多的蛮力往前赶路。 “喂——我现在回来啦!各位是不是很寂寞啊?哈哈哈、真是急性子呢,等等我啊!” 死也不想等你。 “哎呀,艾思堤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精神呢——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这股气势~” “唔唔——!” “那么我们就和法恩比赛谁先到达坡道的顶点吧!大家努力加油,不要输给他喔——” 负责声援的希妲发号施令。 喔——!团员异口同声,活力十足地朗声回应。 3 落日时分,艾思堤尔终于从打杂工作中解脱,得以暂时歇一口气。他绕着高大的灌木丛走来定去,突然听到一阵喀沙喀沙的声响,火速拔剑出鞘。 “在那里的人是谁,快出来!” “…………” 呈锯齿状的青草叶遭人拨开,从当中冒出了一张黝黑的脸庞,是托尔加。 “托尔加先生……” 艾思堤尔瞬间放松警戒,收起长剑问道: “你在那里做什么?” “…………” 边境人士口中衔着一把类似于劈柴刀的大刀子,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两手中握着的一个绿色圆形物体,看来就像是个巨大的绿色松果。边境人士丢下口中的刀子,肃穆说道: “这是犬牙。” “——?。” “兰奇,一种罕见的美食,是蓟花的花蕾。” 嗯。黑皮肤托尔加点了点头,将刀鞘插入腰间。艾思堤尔重新环顾了下四周,只见有部分长得跟人一般高的大型蓟花正含苞待放。 “那你呢,在这种地方散步 吗?” “我有必要回答你吗?我想和你没有关系吧。” “的确是。那么请恕我先失陪了,已经是晚餐前的祈祷时间了。” 托尔加将采集到的蓟花花蕾丢进布袋中,扛着袋子拨开杂草往营地方向前进。 艾思堤尔忽然涌起询问的冲动。 “你是为了什么而祈祷?” “嗯……?” 托尔加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边境人,总是直视别人的眼睛,到了让人害怕的程度。 “你是为了什么,才会每天这么诚心诚意地祈祷?你的神明会为你做些什么吗?就算是至高的神明堪萨亚,也没办法阻止病痛以及灾难的发生啊。” 面对一个在这之前几乎没有说过话的人,询问这些问题可说是非常冒昧,不过边境人士仍是以独特的口音回答道: “你似乎有所误解呢,可怜的高贵内地人啊。” “什么?” “我们施展咒术,是一种手段;献上祈祷,则是一种感谢。人支配人,神支配神;向神祈祷并不是一种手段。” “…………” 回答的话非常艰深难懂。 艾思堤尔动也不动地陷入沉思,这时背后突然进出一句:“原来你在这种地方啊。”正是好色男法恩踩着大步豪迈走来。 “表情这么严肃,在聊些什么啊?有烦恼的话就尽管找我商量吧!” “——你看来倒是完全没有烦恼,真教人羡慕呢。” 但是嘲讽这招对法恩是行不通的。 “哈哈哈!你那么称赞我,我会不好意思的!你跟我不是好伙伴吗,用不着客气!” “这个人到底在说哪一国的语言啊?” “这是个永远难解的谜,就算再怎么问神,恐怕也得不到答案吧。” “哈哈哈!托尔加,这个笑话太有趣了!” “…………” 托尔加一脸严肃地回望艾思堤尔,耸了耸肩快步离去。原本还一直“哈哈哈!”笑着的好色男“咦?”地叫了声,回头看向艾思堤尔。 “——难不成,刚才不是在开玩笑?你觉得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啊啊!等一下,我可以跟你一起散步吗?” “为何?” “为何?因为我想一起散步嘛。哎呀呀,用不着那么戒备啊!看到你这么明显表现出厌恶的表情,我很受伤耶。” “趁这个机会,我就明白跟你说清楚吧。” “嗯、嗯,有什么事就尽管明白说出来吧。” 法恩倏地凑上脸来,几乎想要伸手紧紧握住艾思堤尔的双手。 “请你不要再老是无意义地乱摸我的肩膀和手臂。毕竟我是个男人,从未喜欢过同性,往后也不可能。” “那种事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还有,我希望像是我要坐下的时候帮我拉椅子的那种举动,今后都不要再发生!至今我都不想把场面闹僵,一直拚命隐忍,不过我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 “咦?我一直都在做那种事吗?” “没错!” 艾思堤尔啪地用力拍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不过我并没有打算让你感到不愉快啊……嗯,我明白了,我会多多注意的。” 可是啊……法恩又道。 “我并不是意识到之后才故意那么做的。一定是我的肉体会自然而然地对你的肉体产生反应,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啊,这就是宇宙的真理吧。” “什、什么肉体肉体的,那种污秽的词汇不要在我面前……” 艾思堤尔的拳头猛烈颤抖。 “重复那么多次——!” 艾思堤尔的怒吼声响彻云霄。在远处挖着火堆的哈尔瑟迪斯,将木制的铁铲一把刺进土里,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那个好色白痴,终于自己挖了个特大坟墓往下跳吗。” “没事没事,不用理他们也不会有事的,哈尔先生。” “可是——” “法恩他没有恶意呀——请你稍微试着相信他吧。” “喔,被打了。” “哎呀,是谁被打?” “法恩。” “果然?” 希妲笑着放下手中的针线,捉着哈尔瑟迪斯的袖子踮起脚尖。 “嗯——凭我的身高从这边看不见呢……居然自己一个人看热闹,哈尔先生你太狡猾了——” “我可是一点也不想看。”哈尔瑟迪斯咕哝道。“谁想看那个就算被打还一直嘿嘿傻笑的家伙啊。法恩那个蠢蛋,他是变态吗?” “结果你根本只会注重别人的外表吧!” “你在说什么啊!那不是废话吗,你很漂亮所以要拿出自信——啊啊!很痛耶亲爱的——” “我是说真的,你不要一直缠着我!给我听好了,你这个没用的搭讪色胚!不要靠近我、也别跟我说话!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明白我绝望的心情——!” 最后他使出浑身力量挥出一拳,好色男便脸朝着天空向后飞去。 风沙沙沙地吹动着蓟花的叶子。 艾思堤尔气喘吁吁,最后也不禁整个人倒进草丛中。尽管一口气发泄出了累积至今的所有愤怒,仍有揪心刺骨的痛楚留在心头。 “可恶……!” 在青车的环绕之下,艾思堤尔流下眼泪。 自从懂事以来,这是睽违许久的泪水。 倒在附近的好色男没有再说半句话。 艾思堤尔栘开一直放在眼皮上的手臂,望向拳头,只见上头沾满了鲜血与泪水。毕竟他还不习惯打架,这是当然的结果,明天一定会肿得更加严重吧。 虽然觉得很难看,但是尽情哭过之后,心情也觉得舒畅了许多。 仰躺在地后,头上那片火红的天空烙印在他眼底。 啊啊,天空一直都是这种颜色吗…… “——复活了吗?” 突如其来的轻声询问让他吓了一跳,往旁看去,只见法恩将脸转向这边露出微笑。 难道是故意的?故意惹他生气又引他动手揍人? “痛死我啦——最后那一下真的很痛耶——其他攻击本来我也打算巧妙闪过的。你是故意远离大家,独自一人在这里散步吗?打算若是有刺客来袭,就要加以反击?哼,还真是无意义啊——倒不如说,其实你还满笨的嘛?”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说你很笨。” “…………” 最不想被这家伙说笨。 而且还说了两次。 “对了对了,你那个待在大使馆的儿时玩伴已经没事了,你就放心吧。我遵照团长的吩咐,以防万一又回去观察了下情况。 看来陷害了你的那个人,并不怎么在意你朋友的证言呢。哈哈哈!这倒也是啦,虽然在你变成女人之后,多少会担心你可能会在国外引发什么不必要的骚动,但是就算置之不理你也会自取灭亡啊!你自己也说过吧,现在的你并没有继承权,所以根本构成不了威胁。就跟附在家猫身上的跳蚤一样,虽然是个令人介意的存在,但是也没必要特地赶出家门外消灭它。没错吧?” “……给我闭嘴,搭讪色胚。” “是的,我就是搭讪色胚。我顺便再问一件事——你,之前说谎了吧?” “说谎?” “其实你知道是谁陷害你的吧?” 艾思堤尔犹豫了一段长长的时间后,最后回道: “我没有确切的证据。” “总之呢,最重要的就是想哭的时候就哭吧,老是憋着对身体不好。所以我都毫不压抑尽情向女性们搭讪啊!绝绝对对不会憋着!呵呵呵,附带一提,恋爱烦恼就尽管找我商量吧!” 法恩背对着他站起身,磅磅磅地拍开沾在衣服上的杂草及泥土,装模作样地举高单手。 “那么再会了!” 一道烟雾在夕阳之中拖着长长的尾巴,好色男朝细烟的方向走去。 为了烤大蓟花的花蕾,一行人正开开心心地燃烧木炭准备起火,他们的笑闹声乘着风飘送过来。 艾思堤尔继续仰躺在地,喃喃低语: “…………什么嘛,那家伙。” 虽然很难相信,但是对方真的是故意毫不抵抗吗? 答案在之后随即揭晓。 法恩他—— “毕竟你有一半确实是女性吧?如果你连身体也是男的,我当然不可能会自愿让你揍成那样啊,况且我本来就是一个绝对不会作出自我牺牲奉献那种举动的人!可以揍我脸蛋的就只有女性而已。” 挺着胸膛脸不红气不喘地宣告。 “我的脸都肿起来了,你害我这阵子都没办法搭讪啦,你愿意负起责任吗?” ——只是揍的话看来还不够。 应该要用拳头刺穿他的喉咙,让他吓得浑身发抖不断求饶之后,再打碎他的下巴,让他没办法再要嘴皮子才对。 当晚,艾思堤尔坐在火势已变小的火堆前方,拿着希妲送给他的长靴,清理上头的泥巴并且擦拭干净。 “没想到——我竟然得要自己擦鞋……” 希妲挑选的这双靴子尺寸十分刚好,穿起来也颇为舒适。 为什么会连他脚的尺寸都知道呢…… 尽管无法想像,但这也是所谓女人的直觉吗?他将靴子整齐地放在睡铺旁边后,低喃了声“好”后,随即坠入梦乡。 5 翌日早晨,很早就起床的艾思堤尔,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女司令希妲的身影。 不过,应该睡在附篷马车当中的大小姐却是消失了踪影。 “席雅希妲殿下,小姐……?” 他压低音量出声叫唤后仍是没有回应,正在烦恼是否要掀开车篷的布帘时,下垂眼男诺尔索鲁一脸睡眼惺忪地告诉他:“司令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了喔——” 诺尔索鲁靠在马车的后车轮上,说着“那边”比了个方向。 “谢、谢谢你。” “不客气——” 呵啊——打了一个大呵欠之后,诺尔索鲁又开始打起盹来。艾思堤尔放轻脚步行走,以免吵醒其他团员们,走向森林里。 他马上就找到了希妲。 在一处宽敞的地方里,她正躺在巨大的树根上安然酣睡。 艾思堤尔暗暗吃惊向她走去,这时站在树影当中的哈尔瑟迪斯用动作制止了他。 “安静。她只是在睡觉,没有异状。” “在这种地方——?不会有危险吗?” 艾思堤尔压低嗓音问道。 “现在还算安全。” 对方回答。 “——没有醒来吗。看来她很相信你,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 “什么?” “别在意,我在自言自语。她有时候会像这样在天亮前移动睡觉的场所。”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一种乐趣吧。她最常躲起来的地方是马车下面,有好几次我们都没有发现到,差点就把她辗过去了。” “…………” “不过我想就算辗过去恐怕也死不了吧。” “她在做着什么梦呢?” 低头望着希妲天真无邪的睡脸后,艾思堤尔不禁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这时候看起来,她真的就像个纯洁无瑕的少女。 哈尔瑟迪斯侧对着他,“谁知道呢”地咕哝。 “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向小姐借一项东西——是镜子。” “镜子?”团长复述了一次。 “变成这样之后。我都还没有好好正视过自己的脸,一次也没有。我想……必须要面对现实才行。” 铃……铃——…… 耳中似乎听见了阵阵虚幻的铃铛声,凯尔德转头四下张望。 听说狄欧尼军师的寝室里会出现善良的守护精灵——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总部的修道会士之间开始出现这样一则传闻。 虽然没有人真的看过精灵,却总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存在。 有人说他们听到了声音,也有人说他们感受到了一股风吹过自己身旁。 “凯尔德阁下,怎么了吗?” “不,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但是当手放在门扉的把手上时,细微的铃声就忽然消失无踪。 “什么声音?我可是什么也没听见呢。” 鲁帕司令官在他的身后歪过头,凯尔德回道:“不,没什么。”随后打开门扉。 微微带有橙橘色彩的白灰泥房间中,摆着一张四柱式大床,柜子、小桌与椅子各两个,另外床铺旁边摆着两张凳子。 如果他人知道了这里是《米特兰达修道会》的最高长宫——狄欧尼军师的寝室,一定会相当意外吧。因为这个房间非常简单朴素。 除了绘有古老神话的织锦及武器之外,墙壁上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品,其中一个柜子上放置着经常有人清理的护具。 在这间寝室当中,只有刻着优美藤蔓图案的东方高脚杯以及水壶,让人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两名探病的访客一走进来后,负责照顾司令的年幼少年便立即恭恭敬敬地退至房间角落。 床铺上的大半帘幔已经掀起,凯尔德用手背揭开帘幔后,与鲁帕保持了些许距离,一同站在床头。 沉睡于床铺上的老人,即使是闭着眼睛的时候也依然充满威严。 凯尔德伸手往老人的脸上探去,确认对方的呼吸,接着低声说道: “今天早上也没有醒来吗?这样也能算是活着吗,根本跟死人没有两样。” 截至刚才一直低垂着头的看护少年吃惊地抬起头来,又连忙低下头去。 “……别摆出那么骇人的表情,看护人员都吓到了。” 鲁帕温和地压下凯尔德的手腕。 凯尔德瞪了鲁帕一眼后,收回探出去的手。 “这个看护人员不会太过年轻吗?” 脸上像是在说“这孩子毫无用处”。 “因为警备方面有其他人员负责,军师的人身安全绝对无虞。凯尔德阁下,请您放心。” “…………” “但是不管怎么说,狄欧尼军师毕竟是您的亲生叔父,我也能明白您的心情。” “只要身在这个米特兰达之中,血缘关系就毫无意义。” “是我失礼了。” 鲁帕带着肃穆的表情道歉,但是一等到凯尔德转过身后,他就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子,抬头看向天花板。 加入《米特兰达》的每个人,都要舍弃至今的身分及地位。因此,尽管有人知道这位野心家凯尔德与现任军师是叔侄关系,也会视其为一项不能说出口的禁忌。 不晓得这件事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个哈尔瑟迪斯了。 “这是什么?” 凯尔德的视线停留在一个静静放置于凹型烛台旁的小碟子,开口询问。倒在白色碟子中的蜂蜜就像是盘闪闪发亮的黄金圣水。 “是有人下的指示吗?” “那、那个是……我自己放的……!” 少年咽着口水回答。 “是你擅自放的吗。” “那个,我、不,属下只是——希望军师殿下能够早日康复,藉此向他表示慰问的心意……这个举动太过逾炬了吗?” “这个房间里不需要任何慰问的物品,不要随便带进来。” 凯尔德低声说完后,扬手一挥将小碟子拍落在地。 “另外,我听说最近出现了一则什么守护精灵会出现的愚蠢谣言,你可千万不要受到流言的蛊惑。” 直到方才还安然酣睡的希妲,倏地张大眼睛醒来并且起身,让哈尔瑟迪斯及艾思堤尔吓了一跳。 “两位,早安呀。我有听到你们讲话的声音喔,可是就是爬不起来。啊,对了对了,艾思堤尔,我有带镜子喔,借给你当然没问题——” “——司令,一如往常又是突然醒来呢。” “因为我一起床就精神饱满嘛——” 希妲笑吟吟地拉平裙子的皱摺。 哈尔瑟迪斯伸出单手辅佐她起身,同时问道: “您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恶梦?” “不~完全没有喔,因为我不会作梦呀——” “……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不,艾思堤尔,是真的喔。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看看哈尔先生呀。我从来没有说过梦话对吧?” 6 “我有话告诉你。” 在夜深入静之际,臭脸团长召唤了打杂工艾思堤尔。 两人稍稍远离营地,来到了能够清楚看见月亮的悬崖。 艾思堤尔接下了对方丢过来的皮革水壶后,露出询问的表情。 “是酒。”哈尔瑟迪斯答道。 “真让人意外啊。” “不过是酒罢了,我也会喝。”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因为你平常都不喝酒。” “就算喝了也不能喝到醉啊。况且,你可能都忘了吧,好歹我也是一个圣职人员。” 听起来像是在发牢骚。 “已经习惯最近的生活了吗?” “——嗯。” 喝了一口之后,艾思堤尔递回水壶。 “你说有话是什么事?” 哈尔瑟迪斯将背靠在松木上,搔了搔漆黑的头发,看看脚尖,又抬头看向月亮,最后才将视线调回至眼前的人。 “我这个人最不擅长兜圈子了,我就直说吧。尹萝是谁?” “什——” 艾思堤尔惊愕地抬起头。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我不记得我有提起过啊!” “大家都知道,你说梦话时一直提到她。” “…………” “割舍不下的人就是她吗?” 从大受打击的艾思堤尔身上别开目光后,哈尔瑟迪斯咕哝说道: “真是麻烦啊。不明白,我真是不明白,我并不是要泼你冷水……可是恋爱这种事,不就只是脑袋有问题的诗人的蠢话吗,真的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 “那并没有所谓的好坏之分吧。恋爱,是一种自己也束手无策的感情不是吗?” “是吗,那我真是抱歉。” “…………” 大块头男子忽然老实地开口道歉,悲剧的贵公子不禁愣了一下,沉默下来。 最后才说道: “不,我也说得太过分了,不由得就生起气来——我至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一个这么冲动的人……不过最近似乎、那个……” “我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冲动的人,现在也是。” 现在的哈尔瑟迪斯是以单纯个人的立场在说话,而不是以团长的身分吧。 “所以我对希妲司令感到非常棘手,不下万次都想勒死她。” “她的确是个奇怪的人.” “跟以前的主人截然不同。” “以前的?” 没有意料到会出现这句话,艾思堤尔吃了一惊,心中生起了兴趣。 “他是一位诚实的人,太过年轻,一开始我也看不起他。一想到要被那种小鬼颐指气使,心里就觉得老大不痛快。” 哈尔瑟迪斯微微露出苦笑。 “可是他是一位非常聪明认真的人。” “……听起来似乎完美无缺呢。” “不,并没有。他的身体不仅比一般人虚弱,没有力气,也没有腕力。” “那个,以上的形容词都是一样的意思吧?” 艾思堤尔开始隐约了解到哈尔瑟迪斯是个怎样的人。眼前的人,甚至连骨子深处都是武人。 “然而,那位殿下太温柔了。” “…………” “在巨大的恶意面前,那份温柔转眼间就被打败了……在权力斗争当中,直到最后都希望能够贯彻诚实信念的主人战败了。这是随处可见的故事。” 哈尔瑟迪斯的话语彷佛融进了夜气之中。 艾思堤尔问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我不知道。不过,若是他还活着的话……我想我还会继续侍奉他,即便是天涯海角,即便他战败了,失去了地位以及一切也无所请。” “我真是羡慕那位主人呢。” “羡慕?为何?” “居然可以得到部下如此全面的信赖。” “但是,他已经死了。” 艾思堤尔吃惊地抬起头来,望向团长的眼睛,又率先别开目光。 哈尔瑟迪斯的声音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悔恨,彷佛只是在努力接受事实,暗自隐忍着至今也未曾消失的伤口——传递出了这种痛楚。 “当然,我也有考虑过为主人报仇——自己单枪匹马勇猛地闯进去,再取下对方的人头!但是我并没有那么做,你觉得是为什么?” “其实是因为那时候我太过震惊,没有马上想到要为主人报仇。然后一旦错过了那个时机点,往后就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很奇怪吧。我一直相信我是那种会马上向对方报仇的人,看来是我想错了。我不想承认主人已经死了。” 团长吁了口气,“那么你的决心呢?”随后丢出问题。 “过了前面那座桥之后,再过不远就是你的故乡。” 第五章 落入陷阱 “波肯殿下,属下想和您商量爵位继任一事。” “全都交给你这位管家吧。” “请您不要喝太多酒,否则很伤身体。” “哈!我是为了庆祝才喝的。你也会祝贺我吧?父亲大人过世之后,假惺惺的艾思堤尔也消失无踪,我就这么成了公爵,真是太幸运了!” “波肯殿下。” 这时一个素烧的水壶猛然飞向站在私人卧室门口的管家。 水壶随后撞上了管家身后的墙壁,摔了个粉碎。 “不用你多管闲事,奇利亚!不过是个爸爸捡回来的孩子罢了。” “我最看不惯你那张忠义人士的嘴脸。怎么样,你就老实说吧,说我根本不是当公爵的那块料,哥哥艾思堤尔还比较有才华。可是呢,你给我听好。” 公爵家的次男踩着毛皮制的地毯,一把抓起披风。 “我可不像哥哥那么宽宏大量。” “波肯殿下,您要去哪里!国王派来的使者马上就要——” “我要远行!备马!” 波肯将短披风搭在肩上,踏着粗野的步伐离开房间。 2 “——我们被跟踪了。” 哈尔瑟迪斯低语。 森林当中就只有眼前这条道路,而且宽度也是仅勉强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左右两边都被树林包围住了,根本无路可逃。 “打从刚才起。” 艾思堤尔倏地紧张起来,团长说道:“继续保持原样,假装没有察觉到。” “哈尔先生,该怎么办呢?” “稍微试探一下吧。” 哈尔瑟迪斯停下队伍,佯装在检查马车的车轮,向凯伊使了个眼色。凯伊点点头。 “团长——我要去小便一下。” “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别走太远啊,早点回来。” “是是——” 瘦小的红发少年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森林中。 假装自己正寻找着适合小便的场所,同时一个人喃喃自语: “视野真不好……这样一来,要是有人藏在里头也看不出来嘛——” 也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凯伊真的有了尿意,在当场就地解决之后,吁了一大口气,正要拉好裤头的时候—— 下一秒,突然有一支箭自身后飞来,刺进他身旁的树干上。 “喔哇——!?” 凯伊滚向一旁又迅速起身。 “危险,大家快逃啊!不对,我是诱饵吗!?” 凯伊摇晃着裤管冲回道路。 全员同时展开行动。 “快骑马!用最快速度!” “大小姐,头低下去!” 托尔加将马头转了个弯,一把拉起正在奔跑的凯伊,让他坐至马鞍上。法恩及诺尔索鲁则是负责保护速度较为迟缓的马车与女司令的小马。 箭矢不断自两侧的树荫中飞来,像在追赶他们。 不是长弓——哈尔瑟迪斯判定。尽管空中攻击式的武器十分难以对付,但是短弓手的本领也称不上高强。 哈尔瑟迪斯跑在最前头,黑发在半空中飘动,突然大喝一声: “停!” 他注意到前方正张着绳索,随即下达指令。 书记辛德先生吃了一惊,顿时无法顺利驾驭马车,车身偏离了道路冲进森林之中。在喀嗒喀嗒不停摇晃的货台上,莱维摔了个四脚朝天。货台的侧面撞上树木之后,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可恶!是埋伏吗!” “别着急,凯伊。” 偷袭者们这时定了出来,前方有两名,后头也有两个。 手上都拿着狩猎用的短弓及刀刃颇宽的刀子。 “可恶,团长,你干嘛不直接切断啊!?那不过是一条寒酸的破绳子,很简单就能——!” “但是那么做的话,一定会跌倒吧。”诺尔索鲁说道。“如果不是受过特训的马匹是没办法通过的,总不能让司令受伤吧?” “可恶!”凯伊不甘心地频频咒骂。 你们好啊。希妲带着笑脸向偷袭者们打招呼。 “今天天气真好呢。对了,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见到在一行人当中明显就是最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如此开口反问,偷袭者们皆迟疑了一阵。 “小姐,你胆子好大啊。”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要找的就只有那边那个年轻人,与其他人无关。” 一个脏肮迈遢的胡子男指向艾思堤尔。 “我并不认识你们。” 艾思堤尔眯起冰蓝色的眼睛。 “脱下帽子下马来吧。” “我在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胡子男将十字弓架在肩上,挑起眉毛。 “因为有人想见你啊。” “你说什么……?” “嗯——我没听说会有这么多人来,但无所谓,森林里头还有很多我的同伴,都正拉着弓瞄准你们。你们就乖乖地交出那个家伙吧。” 哎呀~希妲讶异一叫。 “他们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人呀?” “应该是一群没落佣兵组成的流浪汉军团吧,希妲殿下。” 哈尔瑟迪斯极为认真地回答。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你们藏在树林里头的同伴还有几个人呢——?” “还有十个人呢,你们就死心吧。” 胡子男信心满满。 是吗。团长点点头。 “九对十四的话确实是有些不利。” “明白的话就全部给我下马!还有坐在那台马车里的人也是,放下武器举高双手!” “我明白了。” “哈尔瑟迪斯团长,我们真的要照他的话做吗!?” 听见出乎意料的回答后,美少年会计吃惊反问。 “这是命令,莱维。” “…………” 莱维低下头去,其他团员们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遵照对方的指示。偷袭者们自前后两方缓缓沪近,包围住他们。 艾思堤尔无法参透团长哈尔瑟迪斯的想法. (他真的打算投降吗……?) “喂,哈尔先生……?” 希妲在被哈尔瑟迪斯抱下小马时开口发问。 “请您别说话。” “只要一句话就好。” “您的那个一句话总是非常多余吧……” “刚才你说的同伴人数——”希妲转向胡子男,笑吟吟地偏过脑袋。“是在虚张声势吧?” “你说什么——!?” 胡子男暗暗震惊的同时,一阵微弱的惨叫声自森林当中响起。 “怎么了!?快回答我!” 沉寂了半晌。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名男子喀沙喀沙地踏着草地,将短弓挂在身体前方,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得彷佛撞鬼了。 “老、老大……” “搞什么,别吓人啊。发生什么事了?” “那、那个——” 话说到一半,男子的身体突然向前一晃,原来是有人从后方推了他一下。抵在男子脖子上的短剑闪耀着光芒——是席拉斯的短剑。 “——!?” 在敌人慌了阵脚的那一瞬间,哈尔瑟迪斯用力拍向身旁马匹的臀部。 “拿起武器!” 咆哮的同时,他扬臂一挥朝后方使出肘击,刺向身后敌人的脸部。 哈尔瑟迪斯一边以单手护住希妲,一边自地上抄起长剑,再攻击下一个敌人。 “什么!?” 胡子男大叫一声,架好手中的武器十字弓,手却陡然一震使箭尖朝上。 一把短剑正刺在他的手腕上。 这时凯文迅雷不及掩耳地冲来,使出头槌往胡子男的腹部撞去。 “咕啊!” 胡子男的身体顿时凹成了く字形,往后飞出。 将司令交给好色男法恩之后,团长问向从森林当中走出来的席拉斯。 “剩下的人呢?” “还有一个,不过已经晕过去了。” “很好。” 匪徒余党惨叫了一声打算逃跑时,托尔加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拉回来。“乖乖别动。” 见到艾思堤尔拔出真剑,希妲叮咛道: “请不要动手杀人喔。” “我知道。” 艾思堤尔握着剑柄用力往对方的脸颊揍了一拳后,抓起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敌人,将对方的手臂向后扭转,让他的脸趴在地面上. “为什么要抓我?快说!” “呜……等、等一下,你是女的吗!?” (啊啊,居然偏偏说了禁句!)所有人全在心中叫道。 “和你们没有关系!” “好痛!我、我的手臂快断了——!我、我们在寻找的人,就是一个拥有一头白色金头发、有双浅蓝色眼睛的家伙啊!论体型与长相都几乎跟你一模一样——!” “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知道啊!” 若是说谎的话,这口气也未免太逼真了。 不仅是艾思堤尔,所有人皆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最先被绑起来的胡子男,好不容易才坐起上半身补充说道: “我没有在说谎,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据说只要能够活捉到你,就可以拿到大笔的赏金。” “赏金?提出悬赏的人是谁?” “并不是对方直接来拜托我们啦。我只是在这一带听说了这项消息,只要能将你带回公爵家的话——” “公爵家……难不成是——” “没错。”胡子男颔首。“正是渥格雷亚夫公爵家。” “你少骗人了……!” 艾思堤尔激动大喊。 胡子男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他呸了一声,自受了伤的嘴巴中吐出带血的唾沫,不快地答道: “虽然我们长这副德行,但是我们可是正直老实的流氓喔。更何况说谎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啊,我们跟渥格雷亚夫家又没有什么恩怨纠葛。” 这么一说也的确没错。 “是公爵家的哪个人委托的!?” “我刚说过我是间接听说的嘛。应该是本家中的某个人吧,多半就是那个下任当家。” 凯伊压低嗓音,偷偷向中年书记询问。 “我说啊,明明艾思堤尔是下任公爵大人,大家都没看过他本人吗?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发现啊?这里好歹是他的故乡耶。” “凯伊,那你呢?你还记得自己当地的领主大人的长相吗?” “咦!嗯嗯——……隐、隐隐约约?我记得是个臭老头,身材有点发福,浏海也有些稀疏……” “你能够正确说出他的发色跟眼睛的颜色吗?” “应该是金发吧——不不,是棕色才对?我怎么可能会知道眼睛颜色啊,又没有近距离看过他!” “没错吧,这是很普遍的现象啊。” 辛德温柔地向凯伊说明。虽然辛德身上有被小树枝划破的伤口,不过都只是小伤,他看来依旧神采奕奕。 “喔——也许是吧——” 胡子男皱起浓眉看向希妲。 “小姑娘——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在虚张声势?” “咦?我只是突然间想试着说一次看看而已呀——呀啊!” “你、你、你说什么?你这个臭丫头在要我们吗!”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人,应该不用特地躲在森林里,所有人一起出来就好了吧。因为我们的人数较多,你才会想虚张声势吓住我们,没错吧?” 团长有些不悦地补充说明。 话说回来—— “为什么要悬赏抓他?而且还是活捉?不是杀了他或是带回尸体?” 这时黑衣席拉斯走上前来,似乎打算回答这些疑问。 “团长,请容我向你报告。我已遵照你的命令,去探查了那边的情形,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哈尔瑟迪斯点点头,唤来面露惊讶之色的艾思堤尔及希妲。 “席拉斯,说吧。” “是有关于巴尼耶尔冯大人的消息——” “呃——就是艾思堤尔的那位叔父大人吗……?” 希妲双手击掌。 “是的,我就是在他的宅邸里吃晚饭的时候,失去了意识——”艾思堤尔迟疑地说道。“你去打听了叔父的消息?” 席拉斯微微点头。 “他已经过世了。” “怎么可能——!叔父他死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在与您共进晚餐的那一晚,就在自己的卧室里遭人刺死。夺走他性命的——” 席拉斯垂下黑色眼眸,淡淡说道: “是您的剑,艾思堤尔大人。” 3 在艾思堤尔的叔父惨遭某人杀害的当晚,艾思堤尔也跟着消失了踪影。 听说佣人们在发现到主人的遗体之前,曾经听到环绕在宅邸四周的沟渠那边传来了偌大的水声。 “一定是两人之间起了什么争执,艾思堤尔大人就刺死了叔父,随后逃逸无踪。” 有些人如此议论揣测。 又有其他人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没找到艾思堤尔大人,该不会他早就已经死了吧?” 我绝不相信有这种事——尹萝心想。 那个艾思堤尔确实与庸俗的巴尼耶尔冯感情不好,但是他有必要特意亲手杀了叔父吗? 还有,即便真是如此,他会逃走吗? 他并不是那种鲁莽的青年。 每次一有什么纷争,艾思堤尔总是会率先与对方商量,再思索怎么解决问题。 远行回来的尹萝,见到有数头陌生的马匹系在栅栏里后,顿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将自己的马交付给马夫,同时问道: “是客人吗?难道是前些天那对可爱的双胞胎商人又来光临了?” “是的,尹萝小姐,今天他们是和其他客人一起来的。” “是吗。大伯母能够遇上这么聊得来的人,一定相当开心吧。” “嗯,是啊。” 她微微一笑后,马夫也回以微笑点点头。 “因为大伯母她最喜欢听旅行时的趣事了。我先去庭院待一会儿,以免打扰到他们。” 尹萝单手拿着摘下的手套,由后门走向玫瑰园。 现在是温暖和煦的初夏早晨。 让人不禁觉得最近发生的那桩血腥事件不过是一场幻觉。 蜜蜂的振翅声若有似无地传入耳中。 蝴蝶们在玫瑰丛中交错飞舞。草丛就像是迷宫般错综复杂,能够确实地隐藏住自已的身影:每次待在这里时,她都能感到安心。 第一次与艾思堤尔相遇也是在这里,就是在这种早开的玫瑰花满庭绽放的时节………… 这时她才注意到已经有人先来一步。 那个人背对着她,站在原地怔忡看着远方。尹萝在对方轻透的斗篷底下隐约瞧见了一副曼妙的身材,才因此断定那是一位年轻女性。 上半身为华丽鲜红色的洋装十分引人注目。 女子拉下连身帽,伸出手轻轻抚摸还带有露珠的玫瑰。 接着察觉到后方有人后,转过头来。 尹萝手中的手套掉落在地。 “艾思堤尔?” 只要能够亲眼确认她平安无事就好了。 只要一眼、一眼就好—— 艾思堤尔明明一直如此说服自己,但是一旦思念的人站在自己眼前,他的脑袋顿时完全无法思考。 这个世上只有她是他唯一重要的人。他重新领悟到了这件事。 另外还有,自己并没有如预期中大受动摇—— 艾思堤尔一边注意着不让头上茶色的假发滑落,同时走向呆站在原地的尹萝,蹲下身子捡起对方掉落在地的手套后递给她。 “啊!那个、谢谢你……” 那是一张有些怕生的笑脸。 无法见面的这几个礼拜竟是如此漫长。 她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充满光泽的秀发与漂亮的肌肤……小巧的鼻子以及微微向上噘起的丰盈嘴唇;看来有些憔悴,不过精神还不错…… 尹萝算是个相当文静的女孩,艾思堤尔也老是在想:她会不会太过内向啊? 先前双胞胎庞丁与菲兹已经以商人的身分来过这里,还捎来消息说道:“她平安无事喔!”不过,既然都已经能骑马了,她应该真的身体无恙吧。骑马?艾思堤尔沉思了一会儿。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骑马的? “请问,你为什么会叫我艾思堤尔呢——?” 对不起。尹萝低垂着头小声道歉. “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位我认识的殿下,所以吓了一跳……明明你是一位女性呢。你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是很少见的颜色呢。难不成你跟上一代的公爵家夫人有血缘关系?” 艾思堤尔眨了眨眼。 他想起之前已被叮咛过:‘眼睛的颜色就只能唬弄过去了。’ “嗯,那个,其实——我和已经过世的渥格雷亚夫家夫人是远房亲戚……” 于是说出了早已事先想好的台词。 心中仍是有些提心吊胆,不过—— “啊啊!难怪……所以才会这么像呢。” 尹萝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 幸好她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艾思堤尔长得比较像母亲,而母亲的老家又位在远方,只是撒一点小谎的话,他有自信不会被发现。 “虽然我只在肖像画上看过夫人,但是她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喔;我也能够理解为何上一代的公爵大人会对夫人一往情深了。” 然而,事实究竟是如何? 父亲结婚之后确实相当安分,不过听说在那之前几乎是一直流连忘返在女人花丛之中。实际上还出现了他在外头也许还有私生子的传言—— 然而艾思堤尔不想说已故之人的坏话,所以沉默不语。 “尹萝……啊!呃,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夫人生前寄来的信中有提过你,说是长男找到了一个好对象——” “哎呀……?” “这次是刚好有事来到这里,偶然间却听到了这次的事情……所以我就顺道过来,来、来见你——” “见我?”尹萝偏过头。 糟了!让她心生警戒了吗? “咦!啊!那个、也就是说——” “哎呀哎呀,两位似乎聊得相当起劲呢!你好,很荣车见到你。” 好色男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执起尹萝的手烙下一吻,随后跪在地上入迷地抬头望着尹萝。 艾思堤尔连忙拍下法恩的手,插入两人之间。 “你这个花花公子,别对她出手!” “喔喔,你放心吧!我并不是个不知趣的人嘛!我不会打扰女孩之间的谈话的,两人敬请慢聊!那么,我也要回去夫人那里了。大伯母夫人可是位优秀的女士,实在是非常擅于说话,真是叫我着迷啊。那么,尹萝小姐,亲爱的,待会见啦。”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完之后,法恩便别有含意地朝艾思堤尔眨了眨眼睛,从容不迫地疟进屋子里。 不要送那种会引人误解的秋波过来啦!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届时不知又会招来怎样的误会。 丝毫没有机会回话的尹萝,只是错愕地呆在原地。 “我同伴真是失礼了——” 艾思堤尔闷闷不乐地向尹萝道歉,没想到她却咯咯笑了起来。 “你的同伴真是有趣的人呢。” “咦,有趣——吗?” “你果然不像呢。” “什么?” “虽然我刚才一直觉得你和艾思堤尔殿下十分相像,心中相当震惊,可是那位殿下是绝对不会大声怒吼的。” 接着她脸部的神情染上了忧愁之色。艾思堤尔沮丧不已。 “……很抱歉我大声怒吼了。” “不会,请你不要介意,我喜欢直接了当的女性喔。可以的话,我们一起散步一会儿吧。可能是你眼睛颜色的关系吧,我总觉得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尹萝,你住在这里吗?” 其实艾思堤尔早就知道了,但在玫瑰园里散步的同时仍是向对方提问。 “不,我的老家在其他地方。不过,我现在可以说是几乎都住在这里了。比起严肃拘谨的老家,在这里我比较能安下心来。” 哎呀。艾思堤尔在心中讶异一叫。 跟自己之前听过的回答有些微不同。同样一件事在以往询问的时候,她都会慎重地答道:“因为我想陪伴一个人独自生活的大伯母。” 当时他还深受感动,心想这是一位多么品格高尚又心地善良的女性啊。 “我不喜欢家人老是缠着我,对艾思堤尔殿下的事情问东问西。尤其是!——生了那件事之后,更是在老家里待不下去。” “艾思堤尔失踪……的那件事吗?” “是的……” “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 尹萝摇了摇头。 艾思堤尔回想起席拉斯曾向团长报告过的内容。 ‘没有任何一人目击过现场。’ 根据佣人们的证言,那一天——艾思堤尔在受邀共进晚餐的途中,就喝得酩酊大醉先行离席。 他那天晚上并不打算在叔父家过夜,但是后来被带到一间客房里后,他就直接倒下休息了。 巴尼耶尔冯叔父也在那之后回到自己的寝室,直到半夜,才被佣人发现他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自己对于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毫无记忆。 “我完全不晓得任何详情细节。” 尹萝开口。 “就连艾思堤尔殿下的弟弟,波肯殿下也是毫不知情——虽然坊问出现了各式各样的传闻,但是我……” “尹萝。” “国王他——认为艾思堤尔殿下已经死了。好像是因为在沟渠当中找到了他的披风。” “怎么能因为找到了披风,就断定他已经死了……!” “虽然目前还没有公开,不过听说国王已经指名第二公子波肯殿下就任下任公爵。” “…………” 波肯。 艾思堤尔闭上双眼。 “若是仍然找不到他,波肯殿下就会正式接下爵位了吧。你认识他的弟弟吗?对他有什么想法?” “我不清楚。”艾思堤尔撒了谎。“不过,他毕竟是公爵家的公子,倘若真的是由他继承爵位,他一定也 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领主吧。” “可是他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个性粗鲁,又动不动就跟别人决斗。” 说得真是斩钉截铁。 他有些瑟缩,说话结巴起来。 “不、可是、那个——也许单纯只是他的个性容易遭人误解吧?” “…………” 尹萝目不转睛地回望向女装的艾思堤尔,十分惊讶地低语:“你说的话跟艾思堤尔殿下一模一样耶。” “咦!” “欸,我不会生气的,请你就老实说吧。” “老、老、老实说什么?” “实际上你和艾思堤尔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什么关系——?” “你刚才说你们只是远房亲戚,可是居然这么了解那一位的心思,而且我也不明白你特地来见我的理由。” 尽管尹萝说她不会生气,眼神当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 (她怀疑我是花心的对象吗!?) 这下就连艾思堤尔也马上意会过来。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开口说道: “其、其实——艾、艾思堤尔是我的初恋对象。” 他的脸皮因为撒下这种过于窘迫的谎言而整个火红发烫。 “哦!” “在小的时候,他曾经造访过我的国家,我就在那时候喜欢上了他——啊!可是,请你放心吧,我国的法律规定近亲之间是不能结婚的,而且老实正经的他也用这个理由断然拒绝过我了!” 艾思堤尔双手拧着袖口拚命解释。 总觉得好可悲,为什么他的初恋得是自己而且又非得失恋不可啊。 一切都是希妲出的主意。 ‘女性这种生物呢,对于被拒绝过的情敌都会非常宽容唷——’ 希妲大小姐如此宣称。正当心想这种荒唐的理由怎么可能管用时—— “是这样啊……” 没想到尹萝竟然一脸满意地点点头。 甚至还涌起了同情心。 “他真的是一个不知变通又正经八百的人呢。” 也许是女人之间的隔阂消失了,她的语调比先前流畅许多。 “尹萝,我真的是偶然间路过这个国家,可是却无法忘怀于初恋的对象,所以才会希望能够见你一面——对、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了吧?” 尹萝怱然抬头看向天空。 “这么说来,我与他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种季节里呢……” 他也还记得。 当时他恰巧来到这座宅邸,遇见了尹萝,几乎是对她一见钟情。当下他像个笨蛋一样呆呆看着对方,忽然间说不出话来,甚至忘了要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再询问对方的名字。 “他带着微笑,折断了身旁盛开的玫瑰花递给我。我那时心想,他这个人真是、真是……” 递出玫瑰花取代言语,是极其自然的发展。 我摘下了玫瑰花献给她后,尹萝讶异地望着我—— “他真是个自私任性又傲慢的人!” “——咦?” 艾思堤尔僵在原地。 胆颤心惊地觑向坐在木头长椅上的尹萝侧睑。 刚才那是?他听错了吗? “你听我说喔,那些玫瑰是大伯母十分珍爱的玫瑰花耶?嗯,不过,为人慷慨的大伯母一定曾对他说过他可以随意摘取吧,可是他的神经也太大条了吧,真是差劲!” “…………” “他以为我收到那种东西后会很高兴吗?真是的,他真的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大少爷,偏偏就只有正义感比别人强。” 他的冷汗涔涔淌下。 这些事她在交往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啊, 眼前这副突然骤变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那、那个……你、你——其实不喜欢他……吗?” “在一开始的时候啰。” 尹萝很干脆地断然说道。 “第一印象真的很糟,不过很不甘心的是,他也长得非常俊俏又是一位绅士。看到他热情地追求自己,倒也不会觉得讨厌。毕竟对象是公爵家的少爷,我总不能对他无礼吧?” 尽管她觉得公爵家只是一个虚名,倘若要嫁进去简直是个大麻烦。 “…………” “我一定比较像大伯母吧,个性其实不如外表那般文静。可是,他却完伞误会了——见到身为伯爵家闺女的我不出席社交活动,他就擅自认定我是因为身体不好,或者是因为怕生以及个性内向;每次我要拿起稍微重一点的东西时,他就会马上飞奔过来说‘请交给我吧’!他一定也不知道我有在帮忙整理这座玫瑰园吧。” “这、这点小事当然知道!……我觉得啦!” 是啊。她的语气稍稍放柔。 “可是,像是我会代替大伯母搬运肥料,还有翻土移植花株这些事,他就不知道了吧……我也从来没有说过,因为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时候的样子嘛。既不像是淑女该有的姿态,另外也是虚荣心作崇吧。” 尹萝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说道。 视线望着遥远的彼方。 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吗?艾思堤尔问着自己。 没想到尹萝竟是这种女性,太残酷了。 他始终相信她是一位理想中的恋人,即使是在痛苦的时候,也无时无刻不曾忘记过她。正因为深信她在等着自己,他才会努力存活下来。尽管如此,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吗!? “别留下任何依恋。”团长曾这么说过,所以最后他才抛下一切烦恼,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陧。 甚至背弃信念穿上女装,还穿了希妲推荐的女性内衣。 自己真是个笨蛋、大笨蛋。 “…………” 艾思堤尔摇摇晃晃地自长椅上起身。 “玫瑰这种花朵,照顾起来非常费时费力喔。” “…………?” “如果你已经见过大伯母,我想你也能明白吧;大伯母是个相当特异的女子,据说她在年轻的时候竟然就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到处旅行。就连使剑的技巧也不输给男人们,还曾经仅靠自己一人就击退了山贼们喔!不过,这些话她一定有加油添醋过! 然后,在旅行途中坠入爱河——原本她还希望能与对方白头偕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无论是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追随。可是就在某一天,两个人不得不分隔两地。” 他曾经听过这些往事。 此处的老妇人个性十分独特,自己也因此受到吸引常常会顺路到这里来。 他记得,尹萝的大伯母曾经与命中注定的恋人有过一项约定:‘尽管分隔两地,总有一天一定会再度重逢。’ “大伯母直到现在还是在说……迟早有一天她要自己前往寻找恋人。可是,那一定是不可能的吧,她已经无法离开这片土地了。” “为什么?” “她回到了故乡后,种植了必须花费心力照顾的玫瑰花,这就是她的答案。她自己也很清楚,恋人早已不知葬身于何处——他们再也见不到面了。” 艾思堤尔不晓得自己该作出什么反应。 她是将大伯母的故事与自己自身的境遇重叠在一起,才会说出这些话来吧。 她已经认定艾思堤尔已死,这么快就死心了吗。 “你真是个大笨蛋——我真想对那个人这么说呢。要是有对他说就好了。” “也许已经来不及了吧,也许他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艾思堤尔虚弱无力地低喃。 不,或许这样 的结果才是最好的吧。 不用再担心她了…… “尹萝,真的是非常打扰你了,那么我就此告辞。” 4 当天,一名男子造访了渥格雷亚夫公爵家的城堡,自报姓名如下: “我想会见现任的公爵大人,我是哈尔瑟迪斯,《米特兰达修道会》的会士。” 在大厅当中休息的其中一位客人,杜哈的祭司朝他投来视线。 “你刚才说《米特兰达》?哎呀哎呀,真是荣幸能见到你。” “哪里,我才是很荣幸能见到您,祭司大人。” 中年祭司有着一张红鼻子,亲切和蔼地走了过来,《米特兰达》的会士则是拘谨地行了一礼。 这个名为哈尔瑟迪斯的青年看来地位不高,况且这么年轻,顶多也只是中级会士而已吧——祭司如此暗忖,然而…… “那个徽章是……!这可真教人惊讶,你竟然会持有特例的身分证。能够借我瞧一眼吗?” 徽章似乎是真品。 祭司惊叹连连。 “嗯——刻有总部的徽章,这个千真万确是真品。啊,我真是失礼了。” 男子的体型高大魁梧。让人不得不抬头看他,祭司往后退了几步,将对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因为在北方极少见到《米特兰达》的人出现呢……太难得了,不由得就——莫非你身怀着什么重要的任务吗?” “不,我单纯是个跑腿的。” 言语之外潜藏着“别多管闲事”的气魄。 光看这股迫力,可知男子不是一般人。 或许是也有相同的感觉,一直怀疑着对方来历的管家行了一礼后,说道: “主人波肯殿下现在不在家中,我想恐怕得到晚上才会回来吧。会士大人,在那之前就请您自行好好歇息吧。” 接着规规矩矩地退进屋内。 “……真是热闹啊,在庆祝什么吗?” 哈尔瑟迪斯开口问道。 “热闹”算是相当保守的形容词了。 眼前喧哗吵杂,让人几乎以为是不是直接把都市酒馆中的一个房间搬到了这里来。 大厅内至少有五名舞女,三位乐师,还有正在要着套圈把戏的杂技演员以及小丑。他们各自在餐桌之间随意走动,吃吃喝喝。 佣人们不发一语地收拾着散落在地板上的食物残渣,尽管有努力不让不满表现在脸上,但看来显然并未乐在其中。 带着黄色色泽的虎眼石墙壁及大理石柱十分奢华美丽,维持得相当整洁,连一丝煤炭及灰尘都没有。 “来,祭司大人,嘴巴张开——” 一名女子拿着剥了皮的梅子送进祭司口中,见状之后,《米特兰达》的会士微微挑起单眉。 难道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男人?祭司心想。 “明天可是新任领主的继任大典呢!” “喔,所以这是预祝的宴会吗?” “为了参加继任大典,我昨天才刚刚抵达这里;我可不晓得这里是不是每天都这个样子喔。不过,偶尔举办这种宴会也不错吧!总觉得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呢,哈哈哈!——啊,对了,《米特兰达》会士,请你别向总部打小报告喔?我可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在放松休息的时候,也有确实在遵守规范的!” “您请便吧。” 没想到这男人看起来正经八百,其实还挺通情达理的嘛。 祭司放下心来。 年轻,小腹没有凸出,发丝浓密。 不过眼前的男子这三点全都具备,让他心里有些不快。 “欸欸,祭司大人?那位《米特兰达》的俊俏男子,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呀?” “谁知道呢?可是他们《米特兰达》从来不曾受邀出席婚礼以及葬礼,或者是这种仪式大典啊。” “哎呀,是吗?” “舞女”询问之后,大感意外地频频瞥向哈尔瑟迪斯。尽管想为对方斟一杯酒,却觉得对方太过可怕,自己有可能会被一拳打飞。 “那个人完完全全是个骑士呢。” “嗯,是啊。” 不管青年是为何来到这里,至少不用担心他会争夺自己的势力范围吧。 安心之后,司祭摆出讨好的姿态继续与女子们谈天。 代替长子继承爵位的弟弟,到了天黑才回来。 年轻管家凑至耳边低语几句之后,看向哈尔瑟迪斯。 “换个场所会面吧!” 随即冷淡无礼地下达指令。 这对兄弟真是不像。 哥哥艾思堤尔与弟弟的年龄差距并不大,但是论及体格则是弟弟比较健壮,另外弟弟还有着一头黄褐色的头发,以及比一般北方贵族还要黝黑的皮胄。 他们在大厅的尽头掀起一片织锦,进入一间小房间。这问准备室也兼作一个小型会客室。 “波肯殿下,承蒙您愿意拨出时间来见我。” 哈尔瑟迪斯举起挂在脖子上的徽章。 波肯·渥格雷亚夫盘腿坐在扶手椅上,托着脸颊,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然后呢?” 再兴致缺缺地丢出问句。 哈尔瑟迪斯不禁心想,如果这是演戏的话,演技也未免太精湛了。 小房间中十分昏暗,只有一盏点亮的烛台。 在摇摆不定的光线中,波肯的大半脸庞都融进了黑暗之中,显现出一脸疲态。 “就我所知,我们家在《米特兰达》那里没有任何负债吧?” “其实是我们在一处港口小镇中救了一名女子,她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身分,但是至少能够确定她的出身地是在这里,而且性命正受到狙击。” “……你想要我做什么?” “能够请您保护她吗?” “虽然麻烦,不过我就答应吧。那么,那个女人在哪里?” “等到我们确认这座城堡安全无虞之后,就会马上带她过来。” “你这家伙!”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侮辱。 波肯眼球充血地狠瞪向哈尔瑟迪斯,正要起身的时候—— 这时,一位方才待在大厅里的小丑踩着踉踉跄跄的步伐走进房中。衣服上满是补丁且滑稽的小丑定向波肯,一边嘻笑玩闹一边递上纸条。 (上头写了什么——?) 从哈尔瑟迪斯的角度看去完全瞧不见任何一个字,但是波肯看完之后,忽然神色紧张地眯起眼睛。 然后丢了几个金币给小丑。 “《米特兰达》,这件事就之后再说吧,我现在有急事,请个下人带你去房间吧。” “您已经找到戒指了吗?” 哈尔瑟迪斯佯装若无其事地开口。 “什么?” 正要走出会客室的波肯投来锐利的视线;哈尔瑟迪斯站在原地接着说道: “明天在继任大典上,如果未持有家徽戒指,应该就无法举行仪式吧。” “看来《米特兰达》的人不仅不懂礼貌,连一般常识也没有。戒指不过是个世俗之物,只要再拿出一个新的戒指予以圣别(※指在基督教中,将人或是物品予以圣化,使其成为神圣的、不可侵犯的人事物。)就够了……!” 艾思堤尔的弟弟不知为何勃然大怒,以出乎预料的激动语气反驳。 “不——的确是应该要找到真正的继承人戒指,我一定会找到的,你就等着瞧吧。” 波肯紧咬着牙转过身子。 “…………” “《米特兰达》的祭司大人,我来带您前往房间休息。” 波肯带着惊人的气势走了出去,几乎快要撞上哈尔瑟迪斯的肩膀;哈尔瑟迪斯目送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同时站在门口存在感薄弱的管家轻声开口说道。 “我只是一介会士。” “那……我真是失礼了。请往这边。” 大厅当中的人们依然在放纵狂欢。 当中也能隐约瞥见绅士的身影,似乎是国王派来的使者。 走出走廊后,两人逐渐远离喧嚣的大厅,耳中只听得见自己的足音踁踁作响。 “你的主人总是那副样子吗?看起来相当难以侍候呢,又那么年轻,倘若要侍奉那种主人,想必很难应付吧。” “不,我想主人恐怕是因为重要日子即将到来,所以非常紧张吧……” 走在前头的管家回答相当谨慎。 “在这种时候,波肯殿下会急急忙忙跑去哪里?” “我不清楚。那位殿下会突然出门这种情况,也是屡见不鲜了。” “那天也是?” “那天——?” “叔父大人遭到谋杀的那一天。” “……!” “那一天他在哪里?有待在这座城里吗?” “——常常会有客人问我同样的问题,不过我对天发誓,波肯殿下他确实一直待在城堡里。” 像这种将侍奉家族摆在第一位的忠诚家仆,不会随随便便泄露任何情报吧。 (没办法问出重要的情报吗——真是棘手。) 哈尔瑟迪斯暗暗叹气。 “就在前面了,请您再稍候一下。” 也许是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管家手上烛台的火光已经消了大半。管家轻喃说道:“真是非常抱歉。”便在半路折返,伸手拿起挂在走廊墙壁上的烛台灯罩,打算重新点火。 “您是独自一人旅行吗?随从呢?” “我没有随从,只有自己一个人。替我准备单人房就好……话说回来。” 哈尔瑟迪斯朝绕至自己身后的管家问道: “只是要单人房的话,地牢会不会太过宽敞啦?你们用不着那么费心啊。” 耳中傅来了管家倒抽口气的声音。 “真是非常抱歉,麻烦您把剑放在这边——” 管家用颤抖的声音请求。 要摆平这家伙一个人的话十分简单,不过——哈尔瑟迪斯环视了下四周,只见现场多出了两名体型壮硕的卫兵。 哈尔瑟迪斯背对着对方,慢条斯理地从剑带上解下长剑,和短剑一起丢至地板上。 喀啷!巨大的声响引起了阵阵回音。 “还有,那个、挂在脖子上的徽章……也麻烦您了。” “这是主人的命令吗?” “请您原谅……” 管家低垂着头往后退了数步,便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走下狭窄的阶梯,在位于尽头的地牢当中,等待着他的是覆着头巾的健壮拷问人员。 “波肯殿下从城堡里头出来了——!只有他一个人。” “团长呢?怎么回事,没有出来吗?” “他之前说过有些事想确认一下……” 《黎明使者团》的团员不安地面面相觑,在外头监视公爵家的城堡——正是年纪轻轻的凯伊与莱维。 原本像是失了魂般恍惚无神的艾思堤尔忽然清醒过来。 “弟弟、我得去追波肯才行——!” “艾思堤尔先生,请你等一下。随便行动的话太危险了,或许是某种陷阱也说不定。” 莱维会计拉住他的袖子制止他。 “团长不是说过,要你和我们一起在这里保护希妲殿下吗?” 希妲也同意地点点头。 “可是,是我比较熟悉这块土地啊……!” 波肯没有带人同行,独自一人骑着马奔下山丘往西南方前进。 那并不是前往散布于山丘底部城镇的道路。 “听好了,你冷静一点,路上的各个重要据点都有我们的同伴在监视着!要是一有什么状况,一定会马上通知我们,你要相信我们啊!” “就像你们相信着自己的伙伴一样,我也相信我的弟弟。” “艾思堤尔先生……” “现在的第一顺位继任者是我的弟弟,搞不好是他会遇到危险。拜托你们,让我去吧。” 艾思堤尔面露苦恼之色,但仍是坚决说道;莱维放开了手,看向希妲。“司令……” 希妲闭上眼睛。 接着掀起金色的睫毛,紧紧盯着艾思堤尔后,静静说道: “你就去吧。” “司令!” “我能够明白什么也不能做的痛苦。” “可是希妲殿下,团长他——!” “哈尔先生之所以会让艾思堤尔担任我的护卫,一定是因为他以为这么做,就能够镇住严守礼节的艾思堤尔吧。不过——” 影子司令忽然微微一笑。 “地位比哈尔先生还要高的人是我吧。去吧,艾思堤尔,由你自己去亲眼确认。” 如此宣告的希妲,身上散发着与当初在船上遇见时相同的神圣庄严感。 艾思堤尔只有假发还戴在头上,腰间已挂上长剑,身上也换回了原本的男装;他一瞬间望向哈尔瑟迪斯所在的城堡,脸庞痛苦地扭曲起来。 “真是非常抱歉——!” 接着他端正站好,朝希妲行了骑士之礼后,迅速转身离开。 奔进紫红色的夕阳余晖之中。 留下后头不安地目送着他离开背影的莱维、凯伊以及希妲。 另一方面,同一个时候,双胞胎庞丁以及菲兹因为深受尹萝的大伯母的喜爱,于是接受了款待留在原地。 “都已经到晚餐时间了,是怎么了吗……尹萝小姐。” “她应该在房间里吧,铁定是在换衣服。” 两人心中在意着鼻子下方的假胡须,同时走至尹萝的寝室门前。 此处是乡间的独栋房子。 这栋房子建在果树园以及牧草地之间,周围十分和平,看来并未潜藏着任何危险。 ‘会狙击艾思堤尔的人分为两种。’ 团长说明道。 ‘一种是对他下了诅咒,又知道没有成功将他卖至国外,因此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另一种,则是不晓得诅咒一事。单纯是在寻找下落不明的公爵家长子继承人的人。’ 这几天来,庞丁和菲兹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周遭的情况。 他们比较担忧会有人抓走尹萝当作人质,不过—— “好像不用担心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况且也没有人在监视这里啊。” “嗯嗯,在今晚之前若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话,之后只要和希妲殿下他们会合就好了吧。” “嗯……呃,尹萝小姐、尹萝小姐?” 他们轻柔地敲了三次门后扬声呼唤。 “大伯母夫人在叫你喔。我们来接你去吃晚餐了,一起去饭厅吧。” “奇怪了……?” “没有人回应耶……她不在吗?尹萝小姐?” “…………” 还是无人回应。该不会——双胞胎两人互相对望,同时吼道:“我们进来啰——!”然后打开房门。 两人的庞大身躯紧紧撞在一起,堵住了整个房门。 接着像是软木塞遭到拔起般,两人咚地滚进房中。 房内并未点着灯火。 风从开着的窗户灌了进来,窗帘因风吹而晃动出波浪的形状。 “呜哇!怎、怎么办……!?” 双胞胎丝毫没发现到假胡须掉了下来,双手抱着头髗大喊: “尹萝小姐她,不、不见了啦——!” 5 策马奔腾了约莫一个小时—— 波肯抵达了指定地点的采石场,心急如焚地等候对方现身,但是神秘的告密者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拿出上头写着潦草字迹的纸条,将其摊在高挂在夜空里的月亮光芒下。 ‘我手上握有您想寻找之人的线索,速速至采石场相见。’ 他将纸条揉成一团握在手中,不禁心想: 这回又扑空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喀啦喀啦……传来了小石子滚落在地的声响。 一个人影现出身来。 那个人不知是在何时接近这里的,从砍成两半的大石头后方走了出来,压低了帽沿遮住大半的脸孔。 斗篷的边缘突起了一块,可以知道对方身上带剑。 “传给我这个纸条的人是你吗?快说出情报吧!” “——你为什么要寻找自己的哥哥?” “问问题的人是我!听你那个声音,似乎还是个小孩子吧,不过你要是胆敢愚弄我,我还是不会轻饶你的!” “…………” 人影缓缓动了起来,但是全黑的斗篷即使有所移动,也很难与黑暗区分开来。 波肯眯起眼睛,打算要迈出脚步。 人影却又再次丢出问题。 “是因为没有成功杀了他吗,波肯?” “什么——!” “觉悟吧!” 影子像是一记旋风般忽然袭来。 对方的杀气非同小可。见到对方突然奇袭,波肯慢了几秒才作出反应,最后好不容易才拔出长剑挡下了接下来的凶猛斩击。 双剑之间光花四散,攻击的同时人影依然继续逼问。 “你就那么想要得到爵位吗……” “你在说什么……!” 波肯震退对方,长剑一闪变换角度倾斜地砍向对手. 剑尖划破了帽子的帽沿。 霎时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开来,波肯不禁呆在原地。 “女人!怎么会是女人——?” “即便要在这里与你同归于尽,我也要问出真相。” 眼前的女性有张熟悉的容颜。 “尹萝!怎么可能,为什么!?” 对方正是哥哥朝思暮想的尹萝。 怎么会——! 与弟弟相同的疑问,也在艾思堤尔心中不断回荡。 然而,现在眼前所见之人千真万确是尹萝没错——他原本有一瞬间想冲出去,但却因为太过震惊,完全无法从岩石阴影底下走出半步。 “尹、尹萝……尹萝……?”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哈尔瑟迪斯的部下们也都聚集于此,一边小心着不发出声响,同时注视着那副光景。 “哇~真是惊人……在各种意义上都很惊人。” 不知从何处挨上来的好色男法恩,带着畏惧在身后低语。 “波肯,我知道你一直在教唆那些匪徒们,寻找艾思堤尔的踪影。” 尹萝厉声谴责。 “如果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话,为什么不堂堂正正使唤自己的家臣!?是你杀了叔父大人,又嫁祸在他身上的吧——!” “不是的!” “我有说错吗!?” 见到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尹萝更是毫不留情地上前攻击。 先不论技巧与力道,光凭气魄就相当骇人,波肯不断后退。 “不是我做的!尹萝,把剑收起来!” “那不然是谁做的?” “谁知道啊……我才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没错,祭出悬赏金寻找艾思堤尔的人,确实是我没有错!可是——” “如果你想说这是基于兄弟爱,我可不会相信,因为你一直很讨厌他。你想在继任大典之前,亲手杀了艾思堤尔吧?毕竟他现在回来的话,你会很头痛吧!” “我的确是很贪心。” 波肯紧咬着牙,发出呻吟. “也很看不惯老是装出一副优等生模样的艾思堤尔。……总之,你先乖乖收剑吧!” “啊!” 波肯突如其来的猛烈一击,震飞了尹萝手上的剑。 她按着麻痹的手,不再动作。 波肯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家伙他中了叔父的奸计,然后恐怕叔父自己也上了别人的当吧。死去的叔父一直醉心于政治,和其他有力贵族也交情匪浅——” “……!” 见到尹萝仍想捡起长剑,波肯举起剑尖紧紧瞄准她,封住她的行动。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他感到十分困惑,无法理解。 一直以为尹萝是个符合哥哥喜好,相当乖巧纤细的女性,现在居然会做出这么胡来的举动,实在难以相信跟之前是同一个人。 “就跟你说的一样啊,波肯。” “什么……” “他不过是个狂妄自大的毛头小子,天真地相信正义一定会获胜。就是因为他那么没有戒心,才会被卷进无聊的阴谋当中。他真的是个既傲慢又任性妄为的大笨蛋——可是,却也比任何人都还要诚实与纯真!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我才会不由自主喜欢上他。” 泪珠不停自尹萝的眼眶中滚落。 仿佛是银色月亮的珍珠光芒。 “…………” “我喜欢他。” 她用力抹去泪水。 “尹萝——” “但是,他居然什么也没对我说就自己消失不见了,这样子也太过分了吧,我绝对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 “我希望他还活着——无论他变作了什么模样。” 公爵家的城堡没有任何动静。 波肯至今还没有回来,其他的团员们也没有捎来信息。团长呢?他平安无事吗? 身旁的希妲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否为错觉,她的侧脸看来相当苍白。 “希妲殿下……?” 莱维试着轻声呼唤。 “为什么团长进入城堡的时候,要特地让对方看他身上的《米特兰达》徽章呢……?他明明那么讨厌权力啊。” “莱维。” “是、是!” “哈尔先生之前也曾经在菲德大使馆中,拿出徽章给对方看过吧……?” “咦?是的。” “将变成了女性的艾思堤尔送回大使馆的人,是持有《米特兰达》银色徵章的黑发会士。那么在这个菲德当中,会有谁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呢——?” “咦?啊!?” 没错。希妲点点头。 “也就是与大使馆串通的人,也是已经知道艾思堤尔不再是男性的人。也许不只有一个人吧。” 希妲一行人选择了陆路行走,不过若是藉由海路或是快马奔驰,就能够大幅缩短路程。 就算对方早已知道了在大使馆当中发生的情况也不足为奇。 “对方憎恨着艾思堤尔。” “憎恨——?” “因为杀人灭口还比较简单啊。” “…………” “但是这个诅咒对艾思堤尔而言,比死还要痛苦……不仅是地位还是自己的身体,连尊严也被摧毁殆尽。若不是非常憎恨艾思堤尔,我想也用不着特地下这种诅咒,让他这么痛苦吧。我总觉得这不只是单纯的爵位之争。” “那么 ,到底会是谁?” “这正是哈尔先生进入城里想确认的事。” 如果犯人发现到了哈尔瑟迪斯,一定会想问出变成女性的艾思堤尔的下落吧,而非男性的艾思堤尔。 真是拙劣的拷问。 对方使出全力鞭打后背,同时持续这问。 “那个女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 咻地一阵划破空气的声响,一记新的鞭打又挥了上来。每一次受到鞭击,他的四肢就会紧张绷起,呼吸一窒。鲜血应该正混着汗水流过皮肤,他却连那种感觉也感受不到。 可恶!哈尔瑟迪斯心想。 真想早点晕厥过去。 对方不会马上杀死自己——他非常确信。对于迫切想找到神秘女骑士的某人而言,掌握在手中的哈尔瑟迪斯是个贵重的情报来源。 只要希妲能够老实地待在安全的地方不动,他便可以承受住这些折磨。 (她会乖乖地遵照自己的指示在原地等待吧……?) 真是让人不安。 不过另一方面,在接受拷问的同时他也感到放心。 因为这表示希妲及其他团员们,还有艾思堤尔都尚未被敌人抓到。 “喂。” 哈尔瑟迪斯有气无力地叫唤拷问人员。 “给我杯水吧。” “之后再说,等你坦白招供了,就赏你一杯水。” “……唉,这就是公爵家的招待方式吗?我都还没吃到晚饭耶。” “你给我闭嘴!” 见到哈尔瑟迪斯说话狂妄,满身大汗的拷问人员顿时暴跳如雷,甩着汗水用力挥下皮鞭。 果然很笨拙。 “那么我就闭嘴吧。” “快说,你救的那个金发女人在哪里——!” 哈尔瑟迪斯一瞬间噤不作声,接着故意慢吞吞说道: “你这白痴,到底要我怎样?是闭嘴,还是说话?” “你别再耍嘴皮子了——!” 动用私刑到了这种地步,哈尔瑟迪斯仍不屈服;见状,男子渐渐开始害怕起来。 “我要是死在这里的话……” 哈尔瑟迪斯用嘶哑的嗓音开口。 “《米特兰达》不会默不作声吧,一定会派人前来这里调查。到时,你和命令你的人也不可能会平安无事。” 这是无畏于神明的漫天大谎。 其实若是哈尔瑟迪斯死了,总部的人反而会高兴得手足舞蹈吧。 “怎么了,现在才开始觉得害怕吗?杀了僧侣是会受到诅咒的喔。相不相信是你的自由,随你高兴吧。” “…………!” 在如同猛兽的咆哮声响起的同时,一记格外凶猛的鞭打落至他身上。 尔后哈尔瑟迪斯眼前的世界坠入黑暗之中。 第六章 切断锁链之际 1 ——从今而后,你可能会走在充满苦难的道路上吧。 前来迎接的老司令说道。 ——和我一同前来的话,也就等同于要放弃身为人的幸福。你作好觉悟了吗? 司令殿下。希妲开口回答。 “打从我身上接受了神印的那一刻起,不——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毕竟我的这一生,原本有可能会在出生的时候成为死胎,生命就此终结。身为人类孩童所应有的幸福,我已经在这十五年来充分地体会到了。请您带我一同前往吧。” ——你是巫女这件事,必须要严加保密才行。我会自认识你的人心中,删除掉部分有关于你的记忆。你就化身为一个普通的少女,成为一个未具权力的象征,来到《米特兰达》吧。 如今,我将会再一次延长自己快要走至尽头的生命。 我会主动陷入沉睡,直到你获得真正的力量之前,我都会在暗地里成为支持你的支柱…… 自从那时的誓言之后,时间已过了半年。 在这当中,她又长了一岁,现在也得到了可靠的同伴。 将会放弃身为人的幸福——虽然狄欧尼军师曾经这么说过,但是对希妲面言,现在这些时光是非常幸福的。 在这之前,尽管她生活在衣食无虞的富裕人家当中,却从来没有真的活过…… 必须集中精神才行——希妲心想。 否则的话,她会一味被哈尔瑟迪斯感受到的痛苦夺去注意力。 (戒指——) 艾思堤尔原本持有的公爵家戒指,现在到底在哪里? “司令,你在找那枚戒指吗?光凭直觉找得到喔?” “我也不晓得,不过正在尝试中。” “简直跟打赌一样嘛。” “我希望至少能帮他找回来。” 据说在离奇死亡的艾思堤尔叔父城堡中也找不到。 “该不会是早就已经被某人捡走销毁了吧?” 凯伊讲得信誓旦旦。 “果然是那样吗……?” “因为如果是别人捡到了那种刻了家徽的戒指,根本没有办法使用吧?假使是那个叫做波肯的弟弟拿到了,也还是不能用啊。毕竟就算是嘴巴烂掉,他也不可能跟别人解释说,这个戒指是硬从哥哥手中抢过来的吧?” “说得也是呢,凯伊你真是聪明。” “嘿嘿,没错吧。” “可是,如果是有人——偷了那枚戒指,而且现在还带在身上呢?那又是为了什么……?” 认真地思索了一阵之后,莱维开口。 “——是兴趣吗?” “那种兴趣也太恶心了!根本是为了自我满足吧!” “自我满足……?自我满足、自我满足……嗯——总觉得非常有关联呢~” “啊啊~~真是麻烦!难道就不能拜托一下神明,请祂帮忙找到戒指吗?” “凯伊……” . “干嘛啊,小姑娘,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我只是说说看而已。我记得司令也算是个巫女吧?所以啊——” “伟大的神明,是无法那么轻易就能召唤出来的,我办不到。” “呜哇、司令,你可以不要那么认真回答我吗?感觉好恐怖!” 凯伊摩擦着手臂,打了个冷颤。 忽然,希妲感受到了异状,下意识地喃喃低语。 “哈尔先生……” 一直可以感受到的他的气息突然变得若有似无,相当薄弱。 就像是一道扰乱了平坦水面的涟漪。 能够感受到他人气息的这种力量,十分微弱又不稳定,并非是万能的。 (干脆什么都感觉不到还比较好吧……) 希妲抬起脸庞,目不转睛地望向伫立在远方的城堡。 (你所感受到的痛苦,会让我如此心痛。) 他会忍耐坚持到最后吧,因为他是个坚强的人。为了不让敌人发现,她不能够离开这里,目前的自己也是完全无能为力。 可是…… 每次每次,哈尔瑟迪斯都是这样吩咐:“请您待在原地不要乱动。”真是个不知长进的人,又老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总爱唠唠叨叨地发着牢骚。 (虽然我老是被你骂到臭头,又一直嘻皮笑脸,但你是否以为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呢,哈尔先生?啊啊,总觉得胸口有一股怒气涌了上来。不管你会摆出多么可怕的表情对我生气、对我怒吼,我一点都不害怕。怎么可能害怕——) “希妲殿下?您怎么了……?” “对不起喔,小莱,凯伊。” “什么?” “怎、怎么了?” 希妲温顺恭敬地低头鞠躬。 “我必须去迎接哈尔先生才行。” 2 一阵压低音量的谈话声,让哈尔瑟迪斯的意识浮上表面。 声音是源自于地牢外。 他的手指反射性地动了一下,半闭着眼睛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拷问人员的身影。 ——唉,至少也先帮我松绑一下吊锁吧…… 从鲜血还没完全干涸这点看来,他应该没有昏迷太久时间吧。 说话声停了下来,数道脚步声逐渐走远——过了半响,又有一个脚步声谨慎地朝这里走来。 下一秒,一道彷佛害怕被恶魔听见的低语声传来。 “……趁现在,会士大人,请快点逃出这里吧。” 快趁现在主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那位管家打开了拱门形状的低矮铁门后,低声催促。 面对出乎意料的援助,哈尔瑟迪斯眨了眨眼睛。 “真是谢谢你,可是,你这么做没关系吗——” “您就别担心我的事了……现在的波肯殿下已经失去了理智,但这都要怪这阵子接踵而来的不幸事件。来,这个还你。” 管家松开铁链解开手铐之后,从怀中拿出了之前没收的《米特兰达》徽章。 “从武器库的通道到后门去……走小路的话,就能够不被任何人发现到外面去了。” 艾思堤尔切入弟弟与尹萝之间的同时,法恩、托尔加以及随后追赶过来的双胞胎两人也一齐冲了上来。 “两个人都把剑收起来!” “神赐予你这双手,不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的!啊啊,令人叹息的美女啊,请你拭去你的泪水吧——” “总之,两位先冷静下来吧。” “哈—哈—尹萝……小姐……!等一下!” “呼—呼—总、总算、赶上了!” 真是一片大混乱。 好几道人影被月光拉长了影子,突然冲了进来。 在还没能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边境人托尔加就已经从身后扣住了波肯的手臂,好色男法恩则是捉住了尹萝的手确保她的安全。 尹萝晃动着黑色长发转过头来,愕然失色。 “居然连商人先生们都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艾思堤尔唤着弟弟的名字,站在对方眼前,说道:“我也有话要问你。”托尔加松开手之后,波肯立即重新架好长剑,沉下脸来怒吼道: “混帐东西,你们这群匪徒!我才不管你们有几个人,尽管放马过来吧!” 紧接着,艾思堤尔朝波肯的脸颊挥去一巴掌。 啪! 一瞬间,夜晚的采石场又恢复寂静。 “什……什么?” “过来!” 艾思堤尔揪起对方的衣领,背对着尹萝,将远比自己壮 硕的次男拖进岩石后方。 得趁着对方目瞪口呆的时候说明才行。 “肯!你冷静一点,是我,你的哥哥。” “哥、哥哥?” 波肯紧贴在断成两截的岩石上,瞠大眼睛,就像是个遇见了曝露狂的少女般,用带有恐惧的眼神凝视着茶色头发的女骑士。 波肯一定在想,如果对方说她是哥哥的亡灵还好得多吧。 “小姐,你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我可没有女的哥哥。”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仔细看看这张脸吧!我真的回来了。” 艾思堤尔丢开帽子,一把抓下假发。 自黯沉的茶色头发下方,原本的白金色发丝闪耀着与月亮相同的光芒显现出来。 “肯!我至今从来都没有打过你,这回是第一次!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故意装作有勇无谋的样子,真是难看!这就是渥格雷亚夫家男人的表情吗!?你振作一点!成熟一点!来,再看清楚一点吧!看出来了吗,看出来的话就说句话啊!” 这一阵子的军队步调生活已经完全改变了他的性格。 简直就像是被魔鬼团长附身般的迫力——尔后双胞胎两人如此形容。 波肯的苍白嘴唇空洞地上下开合,无声地低喊着哥哥。 “——是、是艾思堤尔……吗。真的耶。” “很遗慨地,正是如此。” “骗人!我不相信,我哥怎么可能会是这种美女——!” 艾思堤尔的弟弟的情绪彷若间歇泉喷出一般,一口气全都爆发出来。 “你只能相信。对于尹萝——我说不出口。” 悲剧的贵公子以充满悲哀的语气低语,接着放开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打断正在大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怎么回事!?”的弟弟。 “关于你祭出赏金悬赏哥哥的这件事,我现在先不追究。” “唔!” “况且,我也大致明白你会派人寻找我的原因。虽然你莫名其妙很讨厌我,但也不是那种会满足于天上掉下来的好运的男人。对于哥哥失踪这种不乾不脆的结果,你是无法忍受的吧?” “闭嘴!一切都要怪你突然消失了踪影,才害我……!” 弟弟开始反唇相讥。 “被别人一直在背地里说三道四,说什么是我杀了叔父还有杀了哥哥!啊啊!我还真感激你啊!哥哥大人,真是谢谢你喔!” “这、这点我感到很抱歉。” “没错,我是想找到你搞清楚所有事实。否则的话,我会永远都输给了你……” “肯——?” “你从以前开始就是十项全能,要是至少你是个性格扭曲的人,或是有脚癣那种隐疾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嫉妒你吧。” “嫉妒?你嫉妒我……?” “看吧,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一点,你这个天真的迟钝笨蛋!谁会想要那种你丢着不要的爵位啊!我无论如何也想要抓到你,从你口中套出真相!尽管如此,这就是你的理由吗——!?你引然这么想当一个女人,甚至不惜舍弃公爵家!?” 看来波肯对这件事有着天大的误会。 艾思堤尔从来没预料到对方会心生这种想法。从这点看来,波肯与哥哥在另一层含意上,也是非常迟钝的男人。 “不是啦!!” 迟钝的兄弟两人察觉到再吵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之后,这才稍稍恢复冷静。 “波肯,你为什么要雇用那些地痞流氓?我想知道答案。” 体型庞大的弟弟露出了像是闻到酸醋般的苦涩表情。 波肯甩开哥哥放在肩膀上的手,别开目光。 “因为我认为——要是吩咐城堡里头的人进行搜索,会不会导致消息外泄,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就已经被人杀死了啊,艾思堤尔哥哥。”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指……” 次男断然地说出艾思堤尔最不想相信的话语。 “城堡里头有叛徒,只是我没有确切的证据。” 在管家的带领之下,哈尔瑟迪斯成功逃出了渥格雷亚夫家的城堡。 “您的同伴……” “嗯,他们应该在外面等我吧。到这里就可以了,真是麻烦你了。” “依您的伤势,一个人前往的话太勉强了。” 哈尔瑟迪斯的背上满是鲜血,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身体都会传来阵阵的痛楚。他在赤裸的肌肤上只套了件外衣。看向管家。 “你——呃,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是奇利亚,会士大人。” “奇利亚,你还打算继续侍奉那种主人吗?要是被他知道了你放我逃走,一定不会轻饶你吧。要不要一起跟我走?” “咦!” “奇利亚,你看起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们一行人将会继续旅行,要是你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中途送你一程。” 奇利亚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不,毕竟我从上一代公爵时起,就一直侍奉着公爵家……等你回到同伴们身边后,确认你们安全无虞,我就会再次回到城堡吧。” 哈尔瑟迪斯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最后改变主意点点头。 “……嗯,反正你跟来就会明白了。” 在夜晚的道路上点燃火把太显眼了,于是哈尔瑟迪斯熄灭火光,进入北山,途中似乎是难以忍受伤口的疼痛,开口向奇利亚说道: “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然后倚着剑柄谨慎地坐在地上,不让背部碰上任何东西。 枝叶稀疏的杉木还相当年轻,树干并未粗到可以藏住一个人影。 哈尔瑟迪斯隐忍着痛苦发出呻吟,看来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管家担心地频频看向他。 “我差点就要没命了……为了不要失去意识,对我说说话吧。为何当家会那么在意那个女人?突然就祭出拷问的手段也太粗暴了吧。” “呃,理由我并不清楚——不过您也是啊,为什么会那么戒备着波肯殿下?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就外人而言,你似乎非常了解本家的事情。” “真是被摆了一道呢。” 哈尔瑟迪斯低沉地笑了起来,“痛痛痛……”地发出呻吟。 “你和下落不明的长男很亲近吗?” “是的。”奇利亚垂下眼帘。“他是一位温柔善良的殿下,像我这种连父亲也不晓得是谁的人,他也愿意正眼看我,对我非常亲切。” “和那个次男小子不同吗?” “…………” “算了,我们走吧。” 两个人继续走上称不上是道路的山路,过了不久才走出小路,此处已经离城堡有一段相当的距离。 “会士大人,前面就是悬崖了。您们真的是约好在这种地方会合吗……?” “是啊。” “吊桥已经快断掉了,非常危险,请您务必小心。” “啊,对了。搞不好你非常熟悉的人也会在喔。” 听见对方十分愉快的语调后,管家奇利亚吃惊地加快脚步。然而,在悬崖边上却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会士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真的是在这里……” “你以为救了我,我就会自动自发地带你前往路弗佐·艾思堤尔的所在地吗,奇利亚?” “——!?” 管家缩回脚步,回头看向负伤的会士。 黑发哈尔瑟迪斯踩着平稳又自然的步伐走来。 “不好意思,会合的地点并不是这里。” “您、您、到底到说什么啊?” “你的演技 真的是非常好。” 哈尔瑟迪斯讶异又佩服地搔了搔头。 “我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有怀疑过那个粗暴无礼的弟弟。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吧,我们在港口小镇上救的女性的发色是什么?” “那个、我记得——您说过是金发。” “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过‘金发女性’这四个字。” 3 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奇利亚的脸上变成了一种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表情。 “我只有向波肯说明是位‘女性’而已。另外,他对于这枚徽章更是连看也没看一眼。但是你不同。” 哈尔瑟迪斯将收于鞘中的长剑立于地面,等侯对方的回答。 然而这个名为奇利亚的青年却是不发一语。 “一想到我们要是搞砸了继任大典就糟了,所以心急了起来吧?” “您还真是有自信呢。” 奇利亚剥下了顺从的假面具后,身上甚至散发着贵族般的威严,尽管他的声音几乎要被狂风吹散,却绝不懦弱。 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哈尔瑟迪斯暗忖。 “倒也不是。因为关于你的事,我早在艾思堤尔本人那里有所耳闻。他很热情地一直称赞你——说你是个舍身奉献的人,在佣人当中也只有你最值得信任。” “他那么说吗?” 真是个奇妙的男人。 内心产生了扭曲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但是却看不出来他是朝哪种方向扭曲了。 “现在逃跑也无所谓喔。” “…………” 听见会士说出这句话后,奇利亚投去大感不可思议的视线。 “我根本不想跟家族纷争扯上任何关系。艾思堤尔殿下他——应该只是想知道理由吧。不过,若是有解除诅咒的方法,还是麻烦你告诉我吧。” “您真是位奇怪的大人——” “总之,我是故意把你引来反方向,因为我可不想在大野狼面前丢出真正的诱饵啊。在这里不管再怎么等,也不会有人来的——” “哈尔先生——!” 在还没说完之前,希妲的声音忽然飞窜出来。 哈尔瑟迪斯大吃一惊,不禁呻吟出声。 “您怎么会来这里,偏偏在这个时候…………请您现在马上回去,就说不要过来了!” 希妲一跃而起扑进他的怀中。 顿时背部的伤口又一次受到冲击,他的视野中闪烁起赤黑色的光芒。 “啊!唔……!” 不知是否没有察觉到团长正发出了苦闷的呻吟声,希妲更加用力紧紧抱住他。 “哈尔先生!啊啊,真是太过分了——居然流了这么多血!” “有一半是您造成的啦……!” 这个蠢司令,又无视于他的忠告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特意把犯人往反方向诱导啊,真不知道自己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哈尔先生这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太过相信自己的生命力了!要是你死掉的话,我、我——以后到底要摸谁的屁股呢!?” “…………” “哈尔先生你不能动脑啊!就是因为你动用了自己那颗不太灵光的脑袋,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到这种下场呀——!” “不用您多管闲事,司令,请您放开我。话说回来,艾思堤尔怎么样了,不是应该跟您在一起吗——” 再度受到了新的冲击后,哈尔瑟迪斯有股想哭的冲动。 一切全都白费了。 艾思堤尔与他的弟弟正出现在对岸的悬崖上,身材肥胖脚程却相当快的双胞胎正拚命地想拉住兄弟两人,管家却早已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 “奇利亚——!难道是你!” 对岸的艾思堤尔叫道。 管家丝毫不打算逃跑,冷静地注视着变为女性的主人。 “艾思堤尔殿下,您这副模样真美啊。现在的心情如何?在上次别离的时候,我没有机会能够亲口问您呢。” “为什么……?” 艾思堤尔问道,语气中失望多过于愤怒。 “您的叔父巴尼耶尔冯大人,听到我的计划后可是兴致勃勃呢。虽然他一开始主张只要杀了你就好,但是我后来又提出了一个提议,就是让路弗佐·艾思堤尔尝到生不如死的屈辱,他便觉得这样更加大快人心。” 不如哥哥那般温和的波肯已经拔出了剑。 朝着吊桥大步迈开步伐。 “不可原谅,你这个肮脏卑鄙的混帐家伙!我现在就宰了你!” “等一下、等一下——!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不行啦!” 少年凯伊用力抓着对方的右手拉住他。 “要是杀了那家伙,不就不知道怎么解除诅咒了吗!” 年轻的管家挑了挑眉。 “那位少年说得没错,你们还不能杀我。” ——糟了,哈尔瑟迪斯心想。 这个男人不怕死。看他那副镇定的模样及眼神,就可以知道他已经预料到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叔父大人一直在与其他的有力贵族联手勾结,而他的企图呢,艾思堤尔殿下,就是摒除您——再将弑兄的罪名嫁祸给次男波肯殿下。” “什么!?” “如此一来,公爵之位就会自动地落至最后一位弟弟身上——也就是现在寄放在亲戚家的那位弟弟殿下。但是,他的年纪连十岁都不到。叔父大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自己成为公爵喔。” 怎么回事?凯伊歪过头。 波肯紧咬着牙说道: “是打算让弟弟成为傀儡吧,那个老色鬼!” 频频口出恶语的次男。 “可是,你最后连叔父也杀了吗……?”艾思堤尔开口。“是同伴之间起了内閧吗?” “同伴?我可从来不觉得我们是同伴喔。” “为了自己的欲望你竟然狠心到这种地步吗,奇利亚!?” 不。管家答道。 “是因为一个非常私人的理由喔,非常非常私人——” “果然那个谣言是真的吧!” 次男满怀着愤怒低声吼道,在场的所有人一齐朝他望去。什么谣言? “奇利亚,难道你真的是父亲的私生子吗!?” 咦——!凯伊不由得放开手,“也就是说,他是你们的兄弟吗!?”突然用尖锐的嗓音大声怪叫。 依年龄看来,管家还比艾思堤尔年长吧。 哈尔瑟迪斯觑向艾思堤尔的神情。 他正半信半疑地注视着管家。 “那是真的吗?” “我从来都不相信那种事……不过我确实有听过那则谣言……” “请您不要再欺骗自己了,艾思堤尔殿下。” 管家开口呼唤的嗓音反而听来十分开心。 “您并不是从来都不相信,而是不想相信,对吧?因为您不想承认那么优秀的父亲,居然会做出外遇那种事情。” “不是的,其实我——” “所以,你一直装作没有察觉到的样子。和波肯殿下不同,在诸多方面上都对我非常亲切。” “什么!” 奇利亚无视于又激动地想要破口大骂的波肯。 “保护我不受人欺负,又对我露出微笑……我真的很高兴喔。为了帮上你的忙,也曾经非常努力学习。可是,正因为你是这样的温柔,我才会比任何人都憎恨你。” “……!” “比起那个仅是领养了我,就觉得善尽责任而感到满足的上任公爵, 我更加恨你。” 奇利亚低声接着说道,眼睛始终盯着艾思堤尔。 然后忽然叹了口气。 “当然,我并没有任何我是庶子的证据,也许在我七岁之前一直抚养我的祖母,说的那些话也是骗人的。可是,只有一件事,我可以说说我的亲生母亲吗?” 原本紧紧抱着哈尔瑟迪斯胸口的希妲转过身来,看向管家。方才她的脸庞一直靠着的部位,在晚风吹过时忽然感到一阵寒冷,哈尔瑟迪斯这才惊觉。 (她刚刚在哭吗……?) 虽然十分震惊,但现在不是分心注意这件事的时候。他小心谨慎地看向继续说话的管家。 “据说我的母亲是村里的医师,但是,有一天却被判了死刑。告发的内容,是控告我母亲下了可怕的诅咒害死了患者。但是在那时候,母亲的怀中已经有了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 所有人都无法反问,静默不语。 双胞胎胆颤心惊地交头接耳。 “呃——那样子要怎么办啊……?肚子里的宝宝呢?” “我、我不知道……” 哈尔瑟迪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自言自语似地喃喃开口。 当被宣判死刑的罪人怀有身孕时,直到分娩之前都不会执行死刑。 “父母的罪并不会波及到小孩身上,当没有其他亲属可领养的时候,小孩就会以纯洁的孩童之身托付给修道院——” 哈尔瑟迪斯说完后,管家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母亲在牢中生下了我之后就死了。” “…………” 艾思堤尔紧低着头,脸庞扭曲,紧握在两侧的苍白拳头不断颤抖。 “我的祖母也是医师喔,我是从她那里学到了基础的药草知识。” 啊!艾思堤尔抬起头。 那个让人丧失意识的异香,也是这个男人准备的吗? 可是,那种东西是任何人都做得出来的吗? “……但是,就我所知……我的祖母不过是个贫穷又老旧的偏僻村庄里的医师,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强大的咒力。” 抚养着拥有不幸出生遭遇孙子的祖母,到底对他说了哪些故事呢,恐怕并不是温柔的祝福之语吧。 “我没有办法挣脱母亲以及祖母所施加的那个诅咒。” “奇利亚,那不是你的错,那根本不是你的错啊……!” 艾思堤尔探出身子在悬崖边大喊。 奇利亚缓缓移动,来到了吊桥旁。 “你是如此的纯白无瑕……对我来说太过耀眼了。” 管家微微一笑。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至今我一直努力,想要挥别那些所有紧跟着我的不堪谣言,也想以毫无污秽的感谢之心回应你的信赖。但是,我遇见了他……那位拯救了我的代神者。” “代、神者……?” “接受诅咒,这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非常单纯又简单的方法。 “我发誓要诅咒公爵家、诅咒你。” “你这家伙根本脑袋有问题,你这个污秽肮脏的骗子!” 不理会哥哥的制止,波肯大声咆哮。 “就算你再怎么耍那些小把戏,渥格雷亚大家也不会成为你的东西……!” 然而,管家却转向波肯颔首点头。 “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公爵家。我的愿望是——” 他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了某样东西。 并不是武器。 在这片几乎没有月光的黑暗当中,所有人都无法立即看出那个微小的金属是什么物品。 女司令的口中宣布出了答案。 “是公爵家的戒指……” “我的愿望,是毁灭一切。” 管家奇利亚举高右手上的戒指,走向吊桥的踏板。叽—叽—木头板子不断发出了吱呀声响。 在视野下方流动的溪流出乎意料地宽广且深沉。 “不要。” 希妲开口。 “请你回来,拜托你。” “…………” 管家将头转向一旁,露出一抹浅笑。 “恕我无法从命,小姐,已经太迟了。若您真的慈悲为怀,就请不要阻止我。” 哈尔瑟迪斯拉住了想要踏出步伐的希妲,沉默地摇了摇头。 “哈尔先生。” “那个男人打算扔掉戒指,只要有人轻举妄动,他一定会丢。” “戒指还能再做新的呀——!” “真的吗?” “…………”希妲放弃抵抗。“那么,请哈尔先生阻止他吧。” “我拒绝。” “哈尔先生——!”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并不是阻止一个打算寻死的男人。这是事关自尊心的问题。若是现在阻止了他,那边那个公爵家长男也会后悔一辈子。” 我知道。希妲在哈尔瑟迪斯的怀抱中喃喃低语。 也明白如今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 奇利亚朝对岸的艾思堤尔喊道: “艾思堤尔殿下,我告诉你解除诅咒的方法吧。你能够独自一人到这里来吗?” 4 不顾身后的劝阻,艾思堤尔也从对岸开始迈出步伐。 “笨蛋哥哥,别过去啊!那家伙一定有什么阴谋!” “——波肯,公爵家就交给你了。我现在这种身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承公爵家。你的话一定办得到,我可以保证。你要改改那种暴躁的性子,将自己的勇气奉献在人民身上。” 艾思堤尔头也不回地说道,一步一步踩在因风与重量而摇摇晃晃的吊桥上。 尽量不让胸部及臀部晃动的走路方式—— 突然,这个小常识掠过脑海中。 踮起脚尖,动作尽量放轻,让腰部吸收那些晃动。 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人生当中的幸与不幸还真是难以预测啊,他恍神地心想。 “我无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可是,希利亚,我还是无法恨你……” “自尊心甚高的你居然会真的回到这里——说句实在话,我原本并末抱有期待呢。” 管家的脸上微微扬起苦笑,两人之间已经近到仅有十步之遥。 他的语气自始至终都非常平静。 “你为何哭泣?” “我不知道……是我错了吗?对你而言,我的存在是你痛苦的来源吗?” 保持了一段距离停下脚步后,奇利亚将高举的戒指伸至自己胸前。 突然开口: “我委托下诅咒的人,是个不知其名的陌生男子。” “…………” 奇利亚说的话是真的吗? 也许又是一个谎言也说不定。 但是也没有任何可以确认的方法. “他说他是神的代行者,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又消失了。”奇利亚以右手握住戒指,又一次呼唤艾思堤尔。“艾思堤尔殿下,请再走过来一点吧。” 又往前半步。镫……脚底下的木板发出了轻脆空洞的声响。 踌躇了几秒之后,艾思堤尔再次往奇利亚走去。 随后才赶到的团员当中,望着这一幕的边境人,疑惑地眯起眼睛低语: “——诅咒的代价会是什么呢?” “诅咒的代价……?” “有时候会是金钱与财物,但大多不仅是这些……越是强大厉害的诅咒,代价就会越高。” “啊!那个……艾思堤尔他伸 出了手掌!” “喂喂!该不会是要握手吧……!?” 艾思堤尔遵照对方的指示伸出了手掌,奇利亚便开始以指尖在上头书写文字似的符号,仰望天空,用左手握着艾思堤尔的右手。 “………………” 喃喃说了些什么后又放开。 “……谢谢你。” 艾思堤尔垂下右手开口道谢。 奇利亚瞠大了双眼。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只有相信才能解除诅咒,不相信的话,永远都只能这样子了吧。既然如此,我会选择相信。” “而我的决定是——” 奇利亚将讲到一半的话吞回去,然后说道:“是戒指。”并将戒指高举至头顶上,所有人的视线也都往上望去。 紧接着奇利亚在不平稳的立足点上扭过上半身,奋力掷出戒指。 抛向对岸希妲与哈尔瑟迪斯所在的方向。 “——!” 艾思堤尔下一秒拔腿狂奔想追上戒指。 微小的金属固体在即将腐坏的木板上弹起,消失在悬崖边的草丛当中。 他在狭窄的通道上与奇利亚擦身而过。 半闭着眼睛的管家只是站在原地。 像是棵遭到雷击后立定于地的灰色枯木。 “你果然……不愿意杀了我呢……” 彷佛受到了呼唤般,艾思堤尔瞬间再度回头,见到了那一幕。 弟弟一行人正要往吊桥上冲来。而在那副景象前方,奇利亚正高举着双手像是要拥抱苍天般,缓缓向后倒去—— 茶色绳索断裂之后缠住了管家的身体,将他扯向地狱。 “奇利亚,你——” 艾思堤尔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袖子。 头上脚下地往下俯看后,谷底水面正拍打着浪花。 “别白费力气了。”即将掉落的男子痛苦地说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请让我走吧。” “吵死了,谁说已经结束了!” 膝盖下方的木板往下掉落,艾思堤尔再也按捺不住地怒吼出声。 “你的主人依然是我吧……!这是命令,现在马上上来!快点,另一只手也给我!” 整个大幅倾斜的吊桥几乎要翻转过来,彷佛要甩落上头的人类们。 河川发出轰隆巨响。 流水声急遽变大,开始忽高忽低地发出咆哮。 “不,我已经说过结束了吧……?” 眼前抓住的奇利亚,身体竟然开始泛黑,像是一本丢进了烈火中的书藉,转眼间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形状,彷佛是一大群黑色苍蝇的集结体。 “这是——!?” “再会了,我的主人。” “奇利亚……!” 那个在最后仍是管家的物体赫然飘散开来,从艾思堤尔的手中飞散殡落,没有留下任何残骸,同时发出了稻壳般的喀啦喀啦碰撞声。 突然失去了先前一直握有的重量后,艾思堤尔的双脚失去平衡。 “啊!艾思堤尔——!?” 他正在往下坠落。 接着艾思堤尔撞上隆起的水面,溅起了偌大的水花之后,在分不清楚上下左右方向的混沌状态中,淹没在水流之中—— “司令……” “我没能来得及。” 希妲蹲在悬崖边低垂着头,回应站在身后的团长的呼唤。 她抬起双眸确认着扭曲翻起的吊桥,缓缓地直起膝盖。 “河川拒绝了他,而他的生命……也在自己主动触碰了艾思堤尔时就已经宣告终结……”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契约的代价呀,献上他的生命与言灵——哈尔先生。” 回过头来后,女司令的脸上带着落寞。 他不想让她露出这种表情。每当发生这种事时,哈尔瑟迪斯总是这么想。 对岸的人们全都脸色苍白呆站在原地。 “请带我到悬崖下面去吧,艾思堤尔还活着。” 5 河岸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圆石,在黎明将近的昏暗天色当中,众人找到了半个身体浸在水中倒在岸边的艾思堤尔。 他脸部朝下吐出了河水后,连连咳嗽。 对奔到自己身旁的人们叫道: “为什么我还活着……?明明掉下吊桥的时候,河川水流高涨了起来,然后…………好痛!” “你、你哪里受伤了吗!?”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脚上的靴子格外地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支着手撑起上半身,随后希妲坐在他的眼前,审视他的脸庞。 “哎呀呀,艾思堤尔。” “啊——!?” 团员们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叫声。 接着纷纷指向艾思堤尔,注视着他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啊啊啊——!?” “脸、脸、脸、你的脸!艾思堤尔,你的胸部!还有手!” 艾思堤尔望着自己的手掌心,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也“啊!”地叫了出声。 “变回来、了吗……?” 他猛然抬起头,眼前的少女只是静默不语地微笑。 突然间众人一同爆出了欢呼声。 毕竟才刚刚发生过那种悲恸又沉重的事件,众人一时间都无法压下心中的喜悦。 “真的假的,太好啦——!恭喜恭喜啊!” “谢……谢谢你们?” “为什么是问句啊?没事的,已经完全变回男人了喔。” 凯伊开口道贺,以及实际上直到刚才都在山路里头迷路打转(因为跟丢了希妲)的会计也语出保证。 “话说回来,你声音很低沉呢……” “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魁梧耶。” “魁梧吗?应该也还好吧。白痴好色男,你干嘛一副嫌恶的表情啊,就老实一点恭喜他吧。” “哼,男人心可是非常复杂的……嗯,总之,我们就来个第一次握手吧。这么一来我们就平手了吧!” “什么平手啊,是在比什么——” 突然,交叉着手臂的草裙男从热闹的人群当中走了出来,团长注意到后,走上前去问道: “托尔加,怎么了吗?” “嗯嗯嗯。” “只是嗯嗯嗯我怎么知道。怎么了?说得清楚明白一点吧。” 这时希妲也踩着可爱的小碎步走了过来,与托尔加互相交换视线之后,“嗯嗯嗯?”地一同微微偏过脑袋。 同时,在河岸边一脸茫然失神的波肯,也犹豫不决地走向哥哥。 “连司令也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托尔加举起醒目的白皙手掌,答道: “什么也没有。这也许只是我杞人忧天的烦恼罢了……应该——对吧,黑衣服的?” “…………” 见到对方徵询自己的同意,黑衣男席拉斯只是瞥来了一眼,就开始用刀子削起树枝,避开正面回答。 真是个难以看穿他行动真意的男人。 “啊,对了,书记现在在哪?” “是的,团长,辛德先生他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倾听尹萝小姐的人生烦恼。毕竟他是个人生达人嘛。”莱维答道。 “是、是吗……真是辛苦他了……” “啊,大家快看!黎明了呢——” 希妲用着一如以往的嗓音喊道。 所有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望向朝阳。 另 外,灿烂耀眼的朝阳光芒,也洒落在互相拥抱和解的公爵家兄弟身上。 “无论如何,黑暗总会过去,黎明必将到来。对吧?” 终章 黎明再度到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几乎要划破朝霭的惨叫声响起后,团长猛然自枕头当中抬起头,维持着伏地挺身的姿势,恍惚出神地回想了好一阵子。惨叫的来源似乎是隔壁的客房。 唉唉——他叹了一口气扑倒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当中,用着模糊不清的嗓音咕哝抱怨: “真是够了,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今天是睽违许久的休假。 决定继续再睡回笼觉之后,哈尔瑟迪斯拉起被单从头盖住自己,捂住耳朵。 在哈尔瑟迪斯所率领的《黎明使者团》当中,约莫一个月里会有一次的全天休假。因此住宿也会换成正式豪华的附床单人房,亦只有今天,魔鬼大石怪团长哈尔瑟迪斯不会再紊紊叨叨,完全让团员们自由活动。 无论要去哪里,还是要做什么,都是自己的自由。 然而—— “司令,你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了吗?” “哎呀,哈尔先生!今天是休假耶,你就不要再用敬称叫我了,请直接叫我希妲吧~” 眼前这个精神彻底放松的女司令,一大早双手就捧着一大捆绷带自动自发地跑了进来,几近烦人地嚷着:“我是来看病的!” “我已经说过我的伤口差不多都痊愈了吧,而且自那之后都已经过了十天了——况且,你的包扎技术实在是太差了,不仅马上就会松开,包扎的方式也是乱七八糟。” “所以我现在才要实际演练,不停挑战啊~” 真的吗。哈尔瑟迪斯暗道。 哈尔瑟迪斯坐在床沿,希妲则是在他身后的床单上轻轻坐下,勤奋忙碌地为他包扎伤口。 “我希望自己可以多少帮到大家的忙嘛。至少像是包扎大家的伤口这种事,我要学会才行……” 说句实在话,她这份心意根本就是在帮倒忙,但是看到希妲十分开心的样子,他也就心想算了。 即使那个掺杂了马油,看来黏糊糊的绿色“不明物体”涂在自己身上,他也咬着牙忍了过去。 “话说回来,哈尔先生也是啊。” “什么?” “你没有什么打发闲暇时间的娱乐活动吗?” “呃——基本上没有吧……” 不过似乎在很久以前是有的。 希妲细心地一一说明了团员们的动向。 “像是辛德先生他会去环视镇上的私塾,还有写信给家人以及读书。庞丁跟菲兹是吃东西与购物;凯伊则是在小巷子里跑来跑去。诺尔索鲁会在房间里一直睡觉;托尔加先生是——”喋喋不休地不断向他报告,最后总结说道:“然后法恩是跟女生搭讪喔——” “原来如此。” “哈尔先生,摸这边的话会痛吗……?” “没问题。” “我的手会太冰吗?” “不,不会。” 她的手并不冷,甚至还称得上是温暖——哈尔瑟迪斯心中暗想,同时也因为她的手掌真的是太过小巧,他不禁深深觉得,人体上居然会有这么娇小的部位,实在是非常不可思议。 “因为哈尔先生的体温很高啊……像是那天之后,隔天居然就发了高烧呢,所以——” “…………” “真是失策呢,哈尔先生。” “是是,我承认,我真是太失策了,我是个大笨蛋。这样你满意了吗?” “很满意。”希妲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你可以稍微抬高手臂吗……?我要开始包绷带啰——” 随着身体扯动,阵阵刺痛立即袭来。 “嘿咻、嘿咻……这边要这样、然后……嗯!哎呀,哎呀哎呀?” “请你不要整个人黏在我身上。” “那是因为、这个——手、手臂的部分,很难包好呀——绷带、老是、卷不好——等一下,哈尔先生,你在笑我吗?” “不?完全没有喔?” 是你的错觉吧——他以平静的嗓音答道。 过多的绷带在她包扎的途中不断松散开来,希妲却是变得更加斗志高昂,看来确实非常努力。 居然没有女人味到这种地步,反而更让人觉得纯白无瑕。她根本就像是在用一种非常别脚的关节技在压住自己嘛——正当哈尔瑟迪斯如此心想之际,忽然有人叩叩叩地敲着房门。 “团长,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那个,之前说过的特别订购……” 金发二人组倏地探脸进来。 只见床上有着半裸的团长,以及紧靠在他身上的女司令。下一秒—— “对、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惊人气势磅地关上房门。 “…………” “…………” 里头的两个人无语地互相对望,最后是哈尔瑟迪斯站起身,在心底暗暗咕哝:“啊啊真是麻烦,不要胡思乱想啦!”同时搔了搔头,大喊着:“喂——”打开房门。 原本紧贴在门板上满脸通红的两名团员,在房门突然打开之际脑袋咚地互相撞在一起,连忙又立正站好。 “不要乱关房门啊!从一开始就是开着的吧?看,窗帘也没有拉上啊。” 他将房门整个打开,让他们再一次看清楚室内。坐在床上的希妲全身满是绷带,正笑嘻嘻地挥着小手。 两人看来明显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先不论楚楚可怜的青春期美少年会计…… “——为什么连你也在脸红啊?” 哈尔瑟迪斯质问艾思堤尔。 外表为女骑士,内心却是青年的男子更是战战竞竞地正襟危坐。 “艾思堤尔也真的是很可怜呢……” 希妲以手托住脸颊说道: “结果竟然只有变回一半——” 施加在艾思堤尔身上的诅咒,仅仅解除了一半。 在山谷的河边,朝阳升起之后,众人一同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如果要完全解除诅咒,就要找到施术者——奇利亚曾经这么说过。看来,他这句话是真的呢。” 托尔加心中不好的预感化作了现实。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亲眼目睹到了路弗佐·艾思堤尔阁下在自己眼前变身的景象。 现在,艾思堤尔只有在日没之后到黎明之前能够维持他本来的面貌,不难想像艾思堤尔有多么苦恼。 公爵阁下。 这是艾思堤尔现在的称号。 当时在典礼会场上,前来参加的祭司以及国王派来的使者都已在场等候,希妲与《黎明使者团》便不断拚命劝导一脸闷闷不乐的艾思堤尔,最后几乎算是连拖带拉地把他压进公爵的宝座上。 “要是他再一直抱怨下去我可受不了——团长心里可能是这么想的吧。” 此乃说话含蓄保守的托尔加之观点。 “可是、可是——这种只有晚上才能变回男人的公爵……” 根本毫无用处嘛——于是,十分同情这位束手无策的阁下的弟弟波肯,便答应暂时担任公爵代理人。 “一直以为完美无缺的哥哥,实际上竟然是个这么没用的家伙——察觉到这点后,那个弟弟也多了不少自信吧?” 凯伊说道。 “呃,以人的立场看来,任谁都会同情他啦。” 诺尔索鲁也接着开口。 “你、你们……那样讲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多少体谅他一点嘛……” 出言袒护的人是双胞胎与极少数的良心派。 早已经习惯了大石怪 团长以及半妖怪似的女司令后,团员们对于“半男半女”的公爵也是早就已“好像也没差嘛?”的心态接受了。 如此一来…… “为了找到施术者,完全解除诅咒——” 艾思堤尔决定继续旅行。 “——那么,心爱的尹萝小姐对你说了什么?” 哈尔瑟迪斯将手抵在走廊的墙壁上,开口质问。 简直像是个在小巷子里恐吓良民的犯人。 “她、她说,如果将来有打算跟她结婚的话……要跟未来的孩子们解释也很麻烦,那就等我变回一个完完全全的男人后再回来吧——顺便赏了我一巴掌。” “……原来如此。” 哈尔瑟迪斯凑上前去紧盯了一会儿后,又咕哝说了一次“原来如此”,随后就解放了艾思堤尔。 “那个、什么事——原来如此啊?” “不,没什么,你不用介意。” 哈尔瑟迪斯挥了挥手。 正好途中在一旁站定观看的诺尔索鲁,也是喃喃说道“原来如此”之后,就咬着梨子悠悠哉哉地走掉。 无法理解这段对话内容的美少年会计愣在原地。 “那个原来如此到底是什么嘛——!” 撇下陷入惊慌状态中的艾思堤尔后,团长又再度回到房中。“是在说什么呀——?”希妲问道。 哈尔瑟迪斯一脸认真地回答。 “不,没什么.只是在说,要是不早点让那位阁下恢复原样,以后可能就有大麻烦了。” 后记 为您献上迷糊的女司令希妲与她的同伴大活跃之旅第二集! 正经八百的假面具逐渐脱落的魔鬼团长哈尔瑟迪斯,以及好像很聪明又好像没那么聪明的希妲,两个人在至今的成长历程中,都跳过了一般人会有的普通经历,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说是非常相像。 这回的主题是“诅咒与家族纷争”。 为了那些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们,我并没有在这里说明是什么诅咒,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被猜到吧。 我曾经在上一集的后记中将这本书比喻为水户黄门。然后,不晓得是不是理所当然,读者们之间就出现了“洗澡场景”是否每回都有的提问以及猜想。 有、有吗?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这集会出现一个根本就是刻意加入的洗澡场景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每一集的回馈读者画面都是哈尔先生吧!”朋友如此断言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于是哈尔瑟迪斯每次都会无意义地曝露度过高。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一来,要是每回哈尔先生都袒胸露背,那就不好玩了吧。 还有,凯伊(贝类)与席拉斯(魩仔鱼)这种命名方式会让人联想到海产——看到读者问出现了这种犀利的论点时,我自己真的完全没注意过这一点,险些喷出口中的茶。嗯,果然这时候应该要回应大家的期望,让鲷鱼和比目鱼一同出来共舞才对!我在心中强烈地如此觉得(骗人的啦)。 由于这回原稿迟交的缘故,对于诸多方面实在是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也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在此献上我深深的歉意。 其实,我因为免疫力低下而得了圆形脱毛症,现在我的头部正呈现着仿佛遭受到了同时多重恐怖攻击般的惨状。真的是无一处幸免,同时也非常凉爽十分舒服——不过,其实真的满糟的,但是连我自己也会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将这个贵重的体验当作是一种技能的养分,坚强地活下去。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为您献上迷糊的女司令希妲与她的同伴大活跃之旅第二集! 正经八百的假面具逐渐脱落的魔鬼团长哈尔瑟迪斯,以及好像很聪明又好像没那么聪明的希妲,两个人在至今的成长历程中,都跳过了一般人会有的普通经历,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说是非常相像。 这回的主题是“诅咒与家族纷争”。 为了那些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们,我并没有在这里说明是什么诅咒,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被猜到吧。 我曾经在上一集的后记中将这本书比喻为水户黄门。然后,不晓得是不是理所当然,读者们之间就出现了“洗澡场景”是否每回都有的提问以及猜想。 有、有吗?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这集会出现一个根本就是刻意加入的洗澡场景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每一集的回馈读者画面都是哈尔先生吧!”朋友如此断言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于是哈尔瑟迪斯每次都会无意义地曝露度过高。这样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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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因为免疫力低下而得了圆形脱毛症,现在我的头部正呈现着仿佛遭受到了同时多重恐怖攻击般的惨状。真的是无一处幸免,同时也非常凉爽十分舒服——不过,其实真的满糟的,但是连我自己也会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将这个贵重的体验当作是一种技能的养分,坚强地活下去。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为您献上迷糊的女司令希妲与她的同伴大活跃之旅第二集! 正经八百的假面具逐渐脱落的魔鬼团长哈尔瑟迪斯,以及好像很聪明又好像没那么聪明的希妲,两个人在至今的成长历程中,都跳过了一般人会有的普通经历,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说是非常相像。 这回的主题是“诅咒与家族纷争”。 为了那些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们,我并没有在这里说明是什么诅咒,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被猜到吧。 我曾经在上一集的后记中将这本书比喻为水户黄门。然后,不晓得是不是理所当然,读者们之间就出现了“洗澡场景”是否每回都有的提问以及猜想。 有、有吗?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这集会出现一个根本就是刻意加入的洗澡场景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每一集的回馈读者画面都是哈尔先生吧!”朋友如此断言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于是哈尔瑟迪斯每次都会无意义地曝露度过高。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一来,要是每回哈尔先生都袒胸露背,那就不好玩了吧。 还有,凯伊(贝类)与席拉斯(魩仔鱼)这种命名方式会让人联想到海产——看到读者问出现了这种犀利的论点时,我自己真的完全没注意过这一点,险些喷出口中的茶。嗯,果然这时候应该要回应大家的期望,让鲷鱼和比目鱼一同出来共舞才对!我在心中强烈地如此觉得(骗人的啦)。 由于这回原稿迟交的缘故,对于诸多方面实在是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也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在此献上我深深的歉意。 其实,我因为免疫力低下而得了圆形脱毛症,现在我的头部正呈现着仿佛遭受到了同时多重恐怖攻击般的惨状。真的是无一处幸免,同时也非常凉爽十分舒服——不过,其实真的满糟的,但是连我自己也会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将这个贵重的体验当作是一种技能的养分,坚强地活下去。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为您献上迷糊的女司令希妲与她的同伴大活跃之旅第二集! 正经八百的假面具逐渐脱落的魔鬼团长哈尔瑟迪斯,以及好像很聪明又好像没那么聪明的希妲,两个人在至今的成长历程中,都跳过了一般人会有的普通经历,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说是非常相像。 这回的主题是“诅咒与家族纷争”。 为了那些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们,我并没有在这里说明是什么诅咒,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被猜到吧。 我曾经在上一集的后记中将这本书比喻为水户黄门。然后,不晓得是不是理所当然,读者们之间就出现了“洗澡场景”是否每回都有的提问以及猜想。 有、有吗?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这集会出现一个根本就是刻意加入的洗澡场景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每一集的回馈读者画面都是哈尔先生吧!”朋友如此断言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于是哈尔瑟迪斯每次都会无意义地曝露度过高。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一来,要是每回哈尔先生都袒胸露背,那就不好玩了吧。 还有,凯伊(贝类)与席拉斯(魩仔鱼)这种命名方式会让人联想到海产——看到读者问出现了这种犀利的论点时,我自己真的完全没注意过这一点,险些喷出口中的茶。嗯,果然这时候应该要回应大家的期望,让鲷鱼和比目鱼一同出来共舞才对!我在心中强烈地如此觉得(骗人的啦)。 由于这回原稿迟交的缘故,对于诸多方面实在是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也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在此献上我深深的歉意。 其实,我因为免疫力低下而得了圆形脱毛症,现在我的头部正呈现着仿佛遭受到了同时多重恐怖攻击般的惨状。真的是无一处幸免,同时也非常凉爽十分舒服——不过,其实真的满糟的,但是连我自己也会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将这个贵重的体验当作是一种技能的养分,坚强地活下去。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为您献上迷糊的女司令希妲与她的同伴大活跃之旅第二集! 正经八百的假面具逐渐脱落的魔鬼团长哈尔瑟迪斯,以及好像很聪明又好像没那么聪明的希妲,两个人在至今的成长历程中,都跳过了一般人会有的普通经历,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说是非常相像。 这回的主题是“诅咒与家族纷争”。 为了那些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们,我并没有在这里说明是什么诅咒,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被猜到吧。 我曾经在上一集的后记中将这本书比喻为水户黄门。然后,不晓得是不是理所当然,读者们之间就出现了“洗澡场景”是否每回都有的提问以及猜想。 有、有吗?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这集会出现一个根本就是刻意加入的洗澡场景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每一集的回馈读者画面都是哈尔先生吧!”朋友如此断言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于是哈尔瑟迪斯每次都会无意义地曝露度过高。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一来,要是每回哈尔先生都袒胸露背,那就不好玩了吧。 还有,凯伊(贝类)与席拉斯(魩仔鱼)这种命名方式会让人联想到海产——看到读者问出现了这种犀利的论点时,我自己真的完全没注意过这一点,险些喷出口中的茶。嗯,果然这时候应该要回应大家的期望,让鲷鱼和比目鱼一同出来共舞才对!我在心中强烈地如此觉得(骗人的啦)。 由于这回原稿迟交的缘故,对于诸多方面实在是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也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在此献上我深深的歉意。 其实,我因为免疫力低下而得了圆形脱毛症,现在我的头部正呈现着仿佛遭受到了同时多重恐怖攻击般的惨状。真的是无一处幸免,同时也非常凉爽十分舒服——不过,其实真的满糟的,但是连我自己也会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将这个贵重的体验当作是一种技能的养分,坚强地活下去。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为您献上迷糊的女司令希妲与她的同伴大活跃之旅第二集! 正经八百的假面具逐渐脱落的魔鬼团长哈尔瑟迪斯,以及好像很聪明又好像没那么聪明的希妲,两个人在至今的成长历程中,都跳过了一般人会有的普通经历,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说是非常相像。 这回的主题是“诅咒与家族纷争”。 为了那些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们,我并没有在这里说明是什么诅咒,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被猜到吧。 我曾经在上一集的后记中将这本书比喻为水户黄门。然后,不晓得是不是理所当然,读者们之间就出现了“洗澡场景”是否每回都有的提问以及猜想。 有、有吗?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这集会出现一个根本就是刻意加入的洗澡场景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每一集的回馈读者画面都是哈尔先生吧!”朋友如此断言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于是哈尔瑟迪斯每次都会无意义地曝露度过高。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一来,要是每回哈尔先生都袒胸露背,那就不好玩了吧。 还有,凯伊(贝类)与席拉斯(魩仔鱼)这种命名方式会让人联想到海产——看到读者问出现了这种犀利的论点时,我自己真的完全没注意过这一点,险些喷出口中的茶。嗯,果然这时候应该要回应大家的期望,让鲷鱼和比目鱼一同出来共舞才对!我在心中强烈地如此觉得(骗人的啦)。 由于这回原稿迟交的缘故,对于诸多方面实在是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也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在此献上我深深的歉意。 其实,我因为免疫力低下而得了圆形脱毛症,现在我的头部正呈现着仿佛遭受到了同时多重恐怖攻击般的惨状。真的是无一处幸免,同时也非常凉爽十分舒服——不过,其实真的满糟的,但是连我自己也会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将这个贵重的体验当作是一种技能的养分,坚强地活下去。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为您献上迷糊的女司令希妲与她的同伴大活跃之旅第二集! 正经八百的假面具逐渐脱落的魔鬼团长哈尔瑟迪斯,以及好像很聪明又好像没那么聪明的希妲,两个人在至今的成长历程中,都跳过了一般人会有的普通经历,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说是非常相像。 这回的主题是“诅咒与家族纷争”。 为了那些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们,我并没有在这里说明是什么诅咒,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被猜到吧。 我曾经在上一集的后记中将这本书比喻为水户黄门。然后,不晓得是不是理所当然,读者们之间就出现了“洗澡场景”是否每回都有的提问以及猜想。 有、有吗?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这集会出现一个根本就是刻意加入的洗澡场景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每一集的回馈读者画面都是哈尔先生吧!”朋友如此断言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于是哈尔瑟迪斯每次都会无意义地曝露度过高。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一来,要是每回哈尔先生都袒胸露背,那就不好玩了吧。 还有,凯伊(贝类)与席拉斯(魩仔鱼)这种命名方式会让人联想到海产——看到读者问出现了这种犀利的论点时,我自己真的完全没注意过这一点,险些喷出口中的茶。嗯,果然这时候应该要回应大家的期望,让鲷鱼和比目鱼一同出来共舞才对!我在心中强烈地如此觉得(骗人的啦)。 由于这回原稿迟交的缘故,对于诸多方面实在是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也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在此献上我深深的歉意。 其实,我因为免疫力低下而得了圆形脱毛症,现在我的头部正呈现着仿佛遭受到了同时多重恐怖攻击般的惨状。真的是无一处幸免,同时也非常凉爽十分舒服——不过,其实真的满糟的,但是连我自己也会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将这个贵重的体验当作是一种技能的养分,坚强地活下去。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为您献上迷糊的女司令希妲与她的同伴大活跃之旅第二集! 正经八百的假面具逐渐脱落的魔鬼团长哈尔瑟迪斯,以及好像很聪明又好像没那么聪明的希妲,两个人在至今的成长历程中,都跳过了一般人会有的普通经历,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说是非常相像。 这回的主题是“诅咒与家族纷争”。 为了那些从后记开始读起的读者们,我并没有在这里说明是什么诅咒,不过我想很快就会被猜到吧。 我曾经在上一集的后记中将这本书比喻为水户黄门。然后,不晓得是不是理所当然,读者们之间就出现了“洗澡场景”是否每回都有的提问以及猜想。 有、有吗?有这一回事吗——? 的确,这集会出现一个根本就是刻意加入的洗澡场景这件事,我都没有告诉过别人。“每一集的回馈读者画面都是哈尔先生吧!”朋友如此断言过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不去,于是哈尔瑟迪斯每次都会无意义地曝露度过高。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一来,要是每回哈尔先生都袒胸露背,那就不好玩了吧。 还有,凯伊(贝类)与席拉斯(魩仔鱼)这种命名方式会让人联想到海产——看到读者问出现了这种犀利的论点时,我自己真的完全没注意过这一点,险些喷出口中的茶。嗯,果然这时候应该要回应大家的期望,让鲷鱼和比目鱼一同出来共舞才对!我在心中强烈地如此觉得(骗人的啦)。 由于这回原稿迟交的缘故,对于诸多方面实在是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也抱歉让各位担心了。 在此献上我深深的歉意。 其实,我因为免疫力低下而得了圆形脱毛症,现在我的头部正呈现着仿佛遭受到了同时多重恐怖攻击般的惨状。真的是无一处幸免,同时也非常凉爽十分舒服——不过,其实真的满糟的,但是连我自己也会不禁笑了起来。 我会将这个贵重的体验当作是一种技能的养分,坚强地活下去。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序章 台版 转自 桜羽(blog.sina../makeinunovels) 就在刚才,王子殿下惨遭一名女性甩了。 原因绝对不是他的个性傲慢又老爱发下豪语—— 「至今都只有本王子甩人的份,从来没被别人甩过。」 或是老实到完全没考虑对方感受的直肠子—— 「我看过那个下任王子妃候选人啦,根本只是个丑女嘛。」 也不是我行我素又反覆无常的性格所致—— 「本王子都特地来一趟了,居然这么无聊!算了,不要回国,多特、阿辛!跟我来吧!让我们抛开烦恼云游四海吧!」 至少侍从辛塔夫是这么认为的。 辛塔夫平心静气地开口: 「杰达尔殿下,虽然您一直嚷嚷着对方是丑女,可是将那种形容词用于女性身上实在太过失礼。与席雅希妲小姐相比,她也许差得多了,但也算不上丑吧,我认为顶多是中等中的中等。」 「阿辛,你讲的话还比较失礼吧!不要一副自己比较有理的样子!」 杰达尔殿下不耐地抱怨。 「还有,不要提到席雅希妲这个名字!我不想回想起来!」 「一切都怪您太拖拖拉拉了。要是能够正式订下婚约,席雅希妲小姐也不会突然察觉自己的信仰,进而跑去出家吧。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担任王子妃了。」 「是我的错吗?她会跑去〈米特兰达〉、天空会这么蓝,全都是我的错吗?你说啊?」 虽然杰达尔殿下端出十足的吵架气势,不过辛塔夫已经跟在王子身边五年了,早已摸透他的个性,于是他相当真诚地反问: 「殿下,是谁曾经说过——结婚对象最好是个长得漂亮、身体健康、温柔婉约、不会多管闲事、乖巧恬静又总是面带微笑、而且几乎不懂世事的无脑女孩呀?是谁说过,如果真有那种姑娘存在的话,跟她结婚也无所谓?」 「是我。」 「都是因为您不信任女人,才会认定这世界上没有那种女人存在,我没说错吧?当初家臣找到席雅希妲小姐,带她到皇宫晋见之际,我还清清楚楚记得您当时脸上的表情喔。而且您整个人看傻了眼,连平常的毒舌功力也没办法施展出来。杰达尔殿下,您就老实一点吧。」 「我随时随地都很老实啊。」 「喔——喔——是吗?那么您的真心话是?」 「可恶!阿辛!我才十七岁耶!?不管对象是谁,我才不要这么年轻就死会!」 「——嗯,这也算是您的优点吧。」 听见出乎意料的赞美后,杰达尔王子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还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侍从辛塔夫巧妙地随便带过这问题之后,轻轻摇了摇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曾祖父多特库恩。 「多特爷爷,请起来吧。」 「嗯……?啊——嗯……」 「请你随便说句话吧。」 如今已快要百岁的老爷爷眨了眨深陷的眼窝,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话一说完,他的脑袋又马上垂下,进入梦乡。 据说多特库恩过了八十岁生日之后,就再也不去计算自己的岁数,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确切的年龄。不过,从他明明让王子拉着四处奔波旅行,却毫无驾鹤西归的迹象来看,至少他的身体是非常硬朗的。 尽管如此,辛塔夫偶尔还是会蹑手蹑脚靠近熟睡的曾祖父,伸手探向他的鼻间确认他还有没有呼吸。因为多特库恩有时会像个缩起来的乌龟一样动也不动,让辛塔夫有些不安。 「……真是的!」 杰达尔殿下看来老大不高兴,彷佛在说「别说那种早就知道的事情啦」。他紧紧瞪着担任监护人的多特库恩,然后双手叉腰开始咕哝抱怨: 「监护人是个完全派不上用场的老头子,侍从又比女人还要罗嗦长舌,我的身边就没有正常有用的人才吗?」 虽然王子没有说出口,但是他铁定还对前新娘候选人席雅希妲小姐割舍不下。不过,这种心情跟完全爱上对方的情感还是不太一样。真要说的话,是因为王子原本心想「如果是和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正准备答应婚事之际,对方居然先主动回绝了,王子才会变得格外执着。这其实是自尊心受伤吧。 就辛塔夫看来,他也觉得这门婚事会告吹,简直是跌破众人的眼镜。 一般年轻女性会受到杰达尔王子的吸引,大多是因为他一头热情如火的红发、英姿飒爽的俊俏容貌,还有他崇高尊贵的地位。 然而,见识到王子超乎想像的辛辣毒舌及惊人的暴君模样后,诸位女性不是心生恐惧,就是火冒三丈地掉头就走。 「就算给我一整个王国,我也不要嫁给这种人!」 甚至还有公主愤愤地撂下这句狠话回到故乡。 然而,席雅希妲小姐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 她是唯一一位不畏惧杰达尔王子的少女。 应该说是她没有欲望吗?那位有着浅金褐色飘逸长发的少女,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好得不可思议的耐心…… 她的双亲也完全无意嫁出独生女,向他们提出王子妃候选人一事时,他们反而还面有难色。难道无欲无求也会遗传吗?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还有其他女性比席雅希妲小姐更漂亮。 或许也有其他女性比她更聪明、更优秀、地位更高。 但是,光是「能够忍受王子」这一点就已经是一项奇迹了,席雅希妲小姐可说是创造奇迹的人物。 但是最让人感到疑惑不解的,就是这位无欲无求的淑女居然会突然投身宗教事业,也没有告知任何确切的理由就婉拒了婚事,进入〈米特兰达〉。 原本〈米特兰达〉是女人止步的宗教集团,由纪律严谨、既是武人又是僧侣的菁英分子所组成。 据说席雅希妲小姐成了那里的女司令官。 听说那是一种荣誉职位,换言之就是个没有实权的花瓶、吉祥物。如果这些说法太难听的话,就姑且称为「象征」吧。 王子本以为这是一场恶梦,或是个莫须有的谣言,于是直接冲进了〈米特兰达〉大吼大叫。当时我也跟在一旁亲眼见证了一切。 然而到了〈米特兰达〉总部之后,杰达尔王子甚至没能见到小姐。 当时席雅希妲小姐早已为了一项「只能托付予她的使命」,殷程展开了「周游列国」之旅。 有没有搞错啊?——这是我最直接的感想。 殿下当然非常震怒。 「好大的胆子,居然强行掳走别人的新娘,想跟我大干一场吗?愚蠢的家伙们!」 王子当时的意思大致上是这样,不过我用比较委婉的说法来叙迤。 假使将生气的杰达尔王子比喻为年轻的狮子,那位〈米特兰达〉的干部就是老狐狸。 「很遗憾,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另外,为了您着想,也请您不要将这件事情泄露出去。」 留着一撮华丽胡子的老狐狸这么说道。 「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怎么敢呢,殿下。我只是担心,如果外界产生了不当的误解,以为是女方自己跑掉了,那将会有损您的名誉。」 狐狸就是老奸巨猾。 辛塔夫也非常能够明白王子至今依旧焦躁不耐的心情。 如果自己是杰达尔王子,也没办法接受吧。 至少也要听听被甩的理由,这才是人之常情啊。 不过,早已落跑的席雅希妲小姐,不可能为了说明缘由就回来 。 「那么,您不打算回国的话,请问要往哪里去呢?」 辛塔夫发问后,杰达尔殿下弹起了手中的硬币。 「就用这东西决定吧!正面的话就往右,背面的话就往左。还有,到了港口之后,就搭乘我看到的第一艘船!」 真是勇于冒险啊——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王子只是毫无计划、临时起意罢了。 哎呀呀,辛塔夫在心中叹了口气。 圣女般的席雅希妲小姐,虽然表面上从来没有显现出讨厌自家王子殿下的模样,搞不好心里面早就受不了了吧。 辛塔夫暗暗思索,同时一如往常地冷静答道: 「是的,谨遵王子吩咐。」 这个时候,他们尚未预料到—— 因为偶然的缘分,他们将会与王子的「落跑新娘」再度相逢。 第一章 旅途的起点 1 「哈尔先生,你曾经因为身高比一般人高,体型又比一般人庞大,得到过什么好处吗?」 「多得数不清呢。」 「例如说呢~~?」 「例如在观察别人的发旋时十分方便;还有一些妇人在没有梯子的时候,会使唤我『可以请您帮我拿一下那个吗?』,或是叫我帮忙拿行李。」 「就像现在这样?」 「没错。」 「所以你的心情才会从刚才开始就不好?」 「…………」 哈尔瑟迪斯没有回答。 让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丫头当作仆人呼来唤去,他当然感到非常不爽,但是最使他不爽的,却是自己近来居然开始习惯这种事了。 「啊,还有——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可以很轻易地找到其他人。」 「那么,有遇过吃亏的事情吗?」 「就是我不想让人找到的时候,对方却能马上发现我的行踪。」 「哎呀,对方找到你了吗?哈尔先生。」 「看来没错。」 哈尔瑟迪斯朝女司令官点点头,并在两手拿着笨重庞大行李的情况下低下头,欺近她开口警告: 「希妲,请您安静地听我说话。这边有〈米特兰达〉的人,可能是隶属于这个地区的分团。」 值得庆幸的是,希妲——席雅希妲女司令既没有晕厥过去,也没有显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就像是戴上了铁面具一样,神色毫无变化,乖巧恬静地反问: 「呃……哈尔先生,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好呢……他们知道我们的长相吗?」 「不,我想应该不知道。」 「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啦,哈尔先生。就算你像坎多娜山一样又大又显眼也没关系,你又没有在脖子上挂着『我是可疑人士』的板子——」 「就另一方面看来,坎多娜山会在这座城镇里头走动才恐怖吧。」 况且,可疑人士这个字眼用得也不对。 虽然他们无视于上级「返回米特兰达总部」的指令,又加上这一个月来,哈尔瑟迪斯不再向总部提出定期报告,也不至于被冠上「反叛」的罪名,不过,还是免不了会因为「怠忽职守」被臭骂一顿吧。 两名披着纯白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将目光定在哈尔瑟迪斯身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两人窃窃私语交谈了数句话后点点头,穿过人群往这里走来。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如果哈尔瑟迪斯两人慌慌张张逃走的话,他们铁定会加快脚步追上来。 现在时间将近正午,再加上地点为港口城填的市场,虽然没有举办庆典活动,路上仍是挤得水泄不通。 「可恶!」哈尔瑟迪斯在口中暗暗咒骂。 「司令,您知道预订船只的停泊位置吗?」 希妲难得地板起脸孔。 「哈尔先生,难不成你想叫我一个人先过去吗?」 「没错,就是那个难不成。」 「你难道没想过我会迷路,或是遇上人口贩子?」 「我倒是比较担心您会在路上随便乱吃。总之请您快走吧,先去和团员会合,这里我会想办法解决。」 「想办法……难道哈尔先生你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开杀戒?」 「您别担心,我还没有嗜血到那种地步。今天是星期三,不宜杀人。」 不过希妲完全不理会他的玩笑。 「话说回来,我有个好主意喔。」 ——好主意? 反正一定又是派不上用场的点子吧——哈尔瑟迪斯暗忖。 况且,前些天就是因为她提出的「好主意」,多达十名的部下才会差点全倒下。 杀人凶手就是这个乍看之下手无缚鸡之力、清纯可人的淑女殿下。 在她看来,尝试制作一道从未做过的料理是个「好主意」,为众人准备早餐也是为了「表达感谢之意」;然而,她做出来的料理,却是前所未见的「恐怖物体」。 偏偏当时他又刚好不在营地。 等他回去之后,竟发现自己率领的(黎明使者团)小队,已经全都瘫在地上了。 他自一名团员口中问出原委后,便大步跨过倒在地上的部属身体,走向希妲。当时她正蹲在还残留些许黑烟的营火前方,抽抽噎噎地啜泣,同时大口大口吞着剩余的碎麦片粥(而且是直接从锅子里挖),听到声响后才缓缓回过头来。 「啊!哈尔先生……欢迎回来——」 年仅十六岁,有着一头小麦结穗似的浅金褐色长发,以及澄澈翡翠双瞳的希妲,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女,却也是个空前绝后的大胃王。 哈尔瑟迪斯真想对她这么说—— 您的存在本身就是种极度的浪费! 「什么欢迎回来啊!司令!您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做出这种东西来!这种难吃到爆的粥,我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 一时气急攻心,他不由得表现出鲜少在众人面前使用的凶恶态度。 「对啊,我也是呢~~」 没想到希妲司令还点了点头。 居然还说我也是? 是哪张嘴说出那句话的? 「席雅希妲司令,能劳烦您为我解释一下吗?」 「哈、哈尔先生你在生气对吧?」 「不,完全没有,我绝对没有生气。」 「呃、那个,平常替我们准备早饭的书记辛德先生突然腰痛发作,所以我就想,只是煮粥的话,我应该也做得出来吧,所以就——」 「所以就?」 「有样学样地试做之后,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恕我直言,这粥已经称不上是人类可以吃的食物了。」 「你、你好过分!我听说摄取盐分对健康很有帮助啊!」 「您可知道凡事都有个限度?」 「我当然知道呀,哈尔先生。」 「那可真是太好了!可是,就算盐对身体再有益,摄取过多也会变成毒药!这粥上面都浮出盐的结晶了,您都没有看见吗!再说,您只要先尝一下味道,应该就吃得出来了吧,为什么还会——」 「啊,我没办法尝味道的。」 「您刚刚说什么?」 「我没有办法试味道。」 希妲顶着再认真不过的严肃表情宣告。 彷佛接下来要开始说鬼故事一般。 「为何?」 「其实是因为一个非——常可怕的理由……」 「总之,请您先把那个锅子放到旁边去,不要一直抱它抱得紧紧的。」 希妲听话地将大锅子置于地面后,以「就是呢……」为起头,开始说明「无法试味道的可怕理由」。 「如果我在煮饭途中试吃味道的话,锅子里的东西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空空如也呢~~喏,很可怕对吧?真的很吓人对吧?究竟是为什么呢?」 虽然哈尔瑟迪斯与席雅希妲的关系已算相当亲近,甚至偶尔还会只叫她「希妲」,但是他心里依然完全不信任她。 就像人不会去相信一只金鱼一样。 不管它再怎么可爱又漂亮,毕竟只是只金鱼。金鱼光会在鱼缸里头游来游去,人类根本搞不懂它在想什么。 哈尔瑟迪斯眯起榛果色的眼眸,露骨地表现出不耐,低头望向希妲。那么,这回又是什么馊主意? 「这种时候,我们应该要假装是一对恋人骗过对方呀——」 「…………」 「哎呀呀,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呢?」 「不,没什 么。」 ——这个变态美少女! 就是这种眼神。 他险些对她咆哮出声。 不过,下一秒他十分认真地点头。 「真是个好提议,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咦……?」 希妲呆愣了一下。 哈尔瑟迪斯伸手勾过希妲的腰部,交换两人站立的位置,背对着追兵及购物的人潮,低声对她说道: 「这可是您的提议,现在就请您负起责任吧。」 转眼间他已将行李放到两人的脚边。 在此之前,众人皆以为哈尔瑟迪斯是个刚正不阿、长相老成又不懂恋爱的「武斗派僧侣」,但是在还没出家前,他在尘世当中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吃喝嫖赌样样碰过,当然也有过风流的日子。 不习惯恋爱游戏的人,反而是希妲吧。她应该是没料到哈尔瑟迪斯竟会一口答应,被他抱住之后,才一时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那个,哈尔先生,我有问题。」 「麻烦移动您的双手抱住我的身体,而且要让对方清楚看到。」 「我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才好呢?例如我好爱你喔、或是喜欢喜欢好喜欢你之类的?」 「请安静,没有笨蛋会在这种时候说个没完。他们的情况如何?」 「僵在原地不动,似乎非常吃惊呢。」 「很好。」 希妲的小手没有放过大好机会,开始从他的背部移往臀部。他猛然拉起她的手,并在手掌上烙下一吻让她安静下来。 「您做得太过火了。」 (敢再摸的话,我杀了你喔!)他用眼神恫吓她。 「我在想,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希妲张着澄澈的眼眸低声辩解。「我听说〈米特兰达〉的男人都会戴着铁制的贞操带,是真的吗?」 哈尔瑟迪斯发出呻吟。 「因为,我虽然看过哈尔先生的裸体,可是还没亲眼看过你脱衣服时的场面啊,所以每天晚上都在意得在意得睡不着觉——」 所以才会每次都想偷摸他的屁股吗? 「那是谣言。不过,会士当中也有人会穿着两件皮制的紧身裤。」 「哎呀,为什么要穿到两件呢?不会觉得很闷热吗~~」 「爱情这种东西,通常都是毫无预警地突然来到。」 「嗯嗯,所以呢——?」 「因此,就算一时间禁不起诱惑,在自己笨手笨脚脱着紧身裤的时候,就会恢复理智了吧。」 「原来如此~~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你要去哪里呢?」 「适当的场所。」他话中的挑衅意味十足。「事到如今可别说您害怕了喔。」 哈尔瑟迪斯单手抱着希妲,几乎将她娇小的身躯抱离地面,走进一条小巷子里,接着毫不迟疑地钻进一旁的旅馆大门。 观察两人浓情蜜意表演的〈米特兰达〉二人组,吃惊得眼珠子险些掉了出来。 「呃……我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可、可是,凡事总有万一啊。虽然我看不清楚少女的长相,但还是应该仔细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传说中的『闇之哈尔瑟迪斯』及女司令官吧?」 「唔嗯——我就是提不起劲啊。这种时候会让我想到一句俚语。」 「什么俚语?」 「就是『妨碍他人恋爱的人,会惨遭马匹踢死』。」 他们走近大块头青年与少女所进入的旅馆,就在经过旅馆附设的小马厩前方时—— 小马厩那不起眼的大门突然被撞了开来,一匹美丽的军马飞跃而出。 「呜哇!?」 他们连忙跳至一旁。 载着黑发青年及金发少女的军马,将两名大吃一惊的〈米特兰达〉会士甩在后头,穿过人墙朝码头疾奔。 「哎呀、对不起,我们在赶时间~~」 希妲坐在马上朝后方的人们道歉。 「我以为哈尔先生失去理智了呢,害我还有些期待~~真可惜。」 「您别说笑了。」 希妲按着飞扬的发丝,哈尔瑟迪斯则是握着繮绳冷淡回道: 「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我都不可能撇下爱马一走了之。」 希妲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哈尔先生就是这种人……」 2 船长紧皱着眉头继续等待。 今天可是这艘船的处女航,居然有乘客迟到,真不是个好兆头。 「好慢,太慢了!」 一名站在甲板上的年轻乘客开始怒吼,彷佛正代替船长说出他的心声。 「居然敢让本大爷等这么久,真是不可饶恕!船长,别理那种人了,快点开船吧?」 「年轻人,我当然也很想那么做啊。」 船长放开船舷的栏杆回过头去,摘下帽子点头致意。 「距离预定开船的时刻还有一点时间,请您先享受饮品,好好休息一下。您用不着担心,大海是不会长脚跑走的。」 「可是时间会长脚跑走啊。」 「没错,您说得对。」 不晓得眼前这位红发贵族青年在烦躁些什么,他就像只浣熊一样火爆易怒,而且从上船之后就一直这么焦躁不安。 「主人,请取用面包。」 「面包?阿辛,我又不饿。」 「不,您可以拿来喂一下海鸥。」 「我有说我要做那种幼稚的举动吗!?」 「其实是我想做,您愿意陪我吗?」 「你吗?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 尽管嘴上抱怨个不停,红发年轻人还是从侍从手中接过面包。侍从巧妙地转移了主人的注意力之后,在临走时面露歉意地向船长致意。 船长也拉下帽檐回应对方。 (看顾一个任性的大少爷也真是辛苦哪——) 船长对他寄予无限的同情。 那么,其他乘客的情况又是如何呢?他转头望去—— 「呜哇——太壮观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船耶!」 「哎呀呀~~凯伊,太过兴奋的话很危险喔。」 脾气温和的中年男性正在安抚一个十分亢奋的少年。 「到处都亮晶晶的耶!可是,我们真的只要付这么少钱就可以搭这艘船吗?喂!那边负责订位的丸子兄弟!」 「没错啊,对方说这是客轮的新服务项目。」 「而且又有团体优惠票,所以很便宜喔。」 胖嘟嘟的双胞胎对活泼少年答道。 「喔——如果旅馆太过便宜的话,都会有些隐情吧。」 「隐情?」 「喏,就是一些常听见的故事啊,例如幽灵出没、天花板漏水或是没有窗户之类的。」 「这艘船才刚刚建好,应该不至于吧……?」 没错,船主为了可以乘载更多的乘客,特地打造出了这艘风格特异的〈海之泡号〉豪华客轮。 而且这艘客轮没有遵照以往「总之就是拚命塞」的挤沙丁鱼方针,还将大多数客房建造成单人房,空间也是难以置信地宽敞。 当初秘书拿设计图给船长过目时,船长还蹙起了眉头。 「在头等舱里加上窗户?等一下,那炮台该怎么办?海盗来袭的时候我们要如何应战?」 「船长,设计图不会再作任何变更了。炮台就只装在最上层及第二层的甲板。」 「饶了我吧——就算盖了头等舱,如果真的遇上战斗,乘客也不会有心情 去欣赏风景吧。另外,若是要求乘客关上窗户,他们却不关的话该怎么办?要是他们毫无危机意识地把头探出去,结果被敌人打中,我可承担不起责任啊。还有——要雇用女性当船员?」 「船长,这才是划时代的崭新服务项目啊。」 秘书颔首。 「让客人享受一段愉悦舒适的旅程,是老板的期望。」 总之,老板就是想搞女仆服务那种噱头就是了。 船长抱着蓬松杂乱的脑袋大感头痛。 「船长,这真是太荒谬了!」 不知何时,大副已经顶着秃头来到他身旁抱怨。 大副的眉毛、手背及手指上全都覆满了漆黑的毛发,连衬衫里头也可以见到茂盛的鬈曲胸毛,却只有头部像颗水煮蛋般光滑平坦,所以其他船员私底下笑称他为「秃头猩猩」。 「船只是男人的舞台,我绝对不允许那帮小妮子在船上乱来!」 「好了好了,大副,她们负责的工作也就只有客舱业务而已。如果我是乘客的话,也会很开心……应该吧。总比被一群肮脏迈遢的男人服侍来得好吧。」 「哼!」 大副喷了一大口气,可能连海鸥都能吹跑。 「女服务生有什么用!船长,让她们做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好了!真是的,女人就是——」 「先不说这个了,那一票人还真是奇怪呢。」 船长转移话题。 「要不要猜猜看?我猜他们可能是佣兵之类的团体。」 「可是成员里面还有小鬼头,那边那位大叔看来又像个学者。不对不对,我觉得他们是参加了寺院举办的旅行团,也就是所谓的圣地巡礼。」 「唔嗯,你说的寺院是指修道院吧?」 「当然啊,船长。」 全世界都一样,团体旅行的目的几乎都是参访圣地。 船长的职责跟乘客预约订票一点关系也没有,因此他闷哼了声敷衍点头。订票是陆地上会计的工作。直到开船之前,船长都不会晓得有什么样的乘客即将搭上这艘船,就像在开惊喜福袋一样。 眼前除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团体外,还有一个眼神十分锐利的旅客。 那名中年男子脸颊凹陷、高个子,尽管体型偏瘦,看起来却很健壮。 (是某个集团的首领吗……?) 看起来很有那种气势。 至于船尾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是对新婚夫妻吧。 「我爱你,萝菈,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啊啊,彼德,你要紧紧握住我的手呀。」 另外,在船只尚未出航之前,就有一个看来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脸色惨白,对同行的随从说:「好难过……我想回房间去。」 人到中年却还没有孩子的船长,暗暗心疼不已。 (希望不要出动船医才好。) 因为船医是个出身于训练严格的军队,奉行「快、狠、不留情」的男人。 「团长他们好慢喔……」 凯伊少年兴奋地嚷嚷了好一阵子后,两手抓着护栏摇来晃去,低声嘟哝。 「船长,可以回收登船板了吗?」外号秃头猩猩的大副问道。 「啊啊、是啊……不,再等一下。」 「乘客要是发生暴动我可不管喔。」 「不好意思啊。」 大副嘴上发着牢骚,仍是遵照了船长的指令。 就在这时,港口仓库街的方向传来了阵阵吵杂声。 「哎呀,看来到了呢。」 船长十分确信,因为神秘团体一行人正一同往那里看过去. 「团长!这边这边!」 「请快一点,就只剩你们还没上船而已!」 而且他们异口同声地纷纷大喊。 「好!开始起锚!收起登船板——」 「咦?船长,可是——」 最后的乘客还没上船啊。对方正驱赶着壮硕的军马,好不容易才抵达码头呢。 船长咧嘴一笑。 「没事的,对方看来也很急啊,后面还跟着东西呢。我要是没记错,那些追兵应该不是我们的客人吧。」 「既然如此——」大副也回以无畏的笑容,扯开嗓子大声下达指示: 「准备出航,扬帆——!」 然后兴高采烈地凑近船长,悄声问道: 「要不要来打个赌?那位年轻的骑士殿下究竟赶不赶得上呢?」 「船上禁止赌博。」 船长挂起暧昧的微笑提醒大副。 在一阵阵慌乱的喧哗声及振动之下,群聚在最上层甲板的海鸥纷纷振起翅膀,一同离地升空。 「到底是在吵什么啊?」 正当老爷爷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时,一旁心情愉悦地喂海鸥的王子,眼见自己的和平时光受到扰乱,不由得有些恼怒。 王子转头看向另一边港口的方向,只见船员正在收起登船板。当他心想:真是的,终于要出航了吗——下一秒,忽然有人乘着马匹自下往上疾冲,最后降落至甲板上。 「呀啊——!?」 乘客吓得连忙后退,四处逃窜。 不过,骑士瞬间就停下了骏马,没有踢到任何人。 万里无云的晴朗蓝天配上白色的海鸥,以及显眼到马上吸住众人目光的船上骑士。 这男人块头好大! 然而,最让王子震惊的,莫过于男人怀中的少女。 王子手中的面包「咚!」地一声落地。 「殿下?您怎么了……」 辛塔夫循着王子的视线看去,忍不住大叫出声: 「那位少女……难道是席雅希妲!?」 3 欢迎——船长上前致意。 「欢迎您搭乘〈海之泡号〉。」 「很抱歉我迟到了。」 哈尔瑟迪斯坐在马上回应,略一使力跃下马。 内心却是不敢置信。 ——这艘像是举办宴会用的大船是怎么回事?是在开玩笑吗? 建于船首的女神雕像虽不至于是纯金打造,但全身闪耀着金黄色泽;甲板也散发着木头的香气以及崭新焦油的气味。 看着部下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哈尔瑟迪斯细数了下人数之后,才伸出双手抱希妲下马。 「您不害怕吗?」他小声问道。 「我的心脏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呢,真是好玩——」 希妲笑吟吟地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 他暗暗咒骂自己,明明知道她的神经跟一般人不同,居然还问这种蠢问题。如果希妲是个柔弱无力的少女,那连蚯蚓都算敏感纤细了吧。 训练有素的水手一等哈尔瑟迪斯两人上船,马上就在追兵眼前收起登船板,将护栏关回原位。 「等一下!」底下传来了修道会士的大吼大叫。 无视于阵阵咆哮声,雪白的布帆截住狂风,撑大鼓起。 〈海之泡号〉以惊人的速度离开岸边,滑出港湾,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哈尔瑟迪斯也大吃一惊。真是精湛的驶船技术啊。 没想到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船长大叔,还挺厉害的嘛。 「那是〈米特兰达〉的追兵?」 黑衣部下走上前来,佯装要接过繮绳,若无其事地询问。 「没错。我想我们的身分应该没有完全败露——」 「你都已经一溜烟逃跑了,这就跟大声招认没有两样。」 「那是因为他们在追我们啊!」哈尔瑟迪斯有些恼怒。 黑衣席拉斯听见后 微微扬起眉毛。 「无论如何,司令和团长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席拉斯先生。」希妲回以微笑。 席拉斯似乎不想再继续追究,牵着马匹走向甲板上的家畜用围篱。 「团长、团长——!喂喂、你快点下来看!房间里头还有放水果耶!而且是免费提供喔!免费耶!天花板也比一般的船只高,团长应该不会再一直撞到天花板了吧?」 「也许吧。凯文,你稍微冷静一点。」 哈尔瑟迪斯轻斥少年之后,环视周遭,发现乘客全都鸦雀无声地紧盯着他们,压根忘了欣赏风景。 「非常抱歉,惊扰到各位了。」 他原本是想道歉,反而让众人慌忙别开视线。 糟了! 他并不想这么高调的。 「用不着苦恼,『亚』尔瑟迪斯团长。」 「托尔加。」 「无论如何,在这片汪洋大海上根本无处可逃。没问题的,不久之后他们也会习惯团长的凶恶长相。」 让一个皮肤黝黑、没有眉毛又穿着草裙的男人安慰,哈尔瑟迪斯团长怏怏不乐地回道: 「只有你没资格对我说这句话。」 不知不觉间,没有人发现到,杰达尔王子殿下一行人已经从甲板上消失了踪影。 过度惊愕之下,杰达尔不加思索,马上缩回船舱。 他按着狂跳不已的胸口,不断反覆做着深吸呼。这实在是太巧了! 「您到底怎么了?居然会躲起来,真不像是您的作风。」 「闭嘴!阿辛!虽然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殿下,您这是明智的决定,确实要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引起骚动。」 侍从若无其事地补上这一句。 「殿下能忍耐下来真是了不起,属下以您为荣。」 「你的称赞方式每次都很诡异。」 「请您体谅一下小姐的立场吧。」 「什么意思?」 「您应该不想让她当众出糗吧?」 辛塔夫紧盯着王子的眼睛问道。 「那是当然!」 王子沉下脸来放大音量。 嗯?在一旁昏睡的老多特库恩动了动身体。 「还没啦,老头,继续睡吧你!」 「不是的,爷爷,还不到用餐的时间喔。」 「嗯,是吗……咕~~」 老人再次在走道上打起盹来,而年轻的主仆两人便转回视线。 「——我当然很生她的气,可是绝不会故意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至少会在私底下!」 「…………」 辛塔夫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 「不过,那个块头大到吓人的男人是怎么回事?看了真是碍眼!」 希妲总是温柔恬静、面带微笑,这点如今也没有变。但是,他却从未看过她那般天真无邪的笑脸。 那个男人究竟是她的什么人? 「其他称呼希妲为司令的家伙也是〈米特兰达〉的人吗?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看来是个松散无用的团体呢。」 「为什么里面连边境人及小鬼头都有啊?不对,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希妲和那个大块头会被其他的会士追赶?」 「属下不清楚。」 「真是太可疑了。」 「您的意思是?」 「该不会那个护卫是冒牌货吧!?」 「那倒不至于吧。除了担任护卫的那位团长之外,其他的都是一般平民。」 辛塔夫分外冷静的回答,让杰达尔不禁咬牙切齿。 「那不重要!反正,我绝不能把她交给那些家伙。阿辛,你也知道的吧,希妲她就像是只小羊般既乖巧又温驯体贴,根本不敢开口拒绝人。」 杰达尔振振有辞地如此主张。 「主人,您说得是。」 这回辛塔夫也老实地点头同意。 「从能够忍受主人个性的这点来看,她的确是位非常端庄得体的女性。」 「抱歉打扰了,那边的黑发骑士大人。不好意思,请问你有打火石吗?」 哈尔瑟迪斯基于平时的习惯,上船后马上开始巡视船内。听到一阵优美的嗓音叫住自己后,他转过头回道: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抽烟。」 「哎呀呀,没关系的,你别放在心上。」 向他攀谈的男性乘客,拿着一个银色烟嘴的异国风长烟管,将它置于掌中转了一圈后,再以流畅漂亮的动作收起。 原先待在最上层甲板、对于离港感到依依不舍的乘客,大多数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各自惬意地放松休息。 眼前约莫二十来岁的男子有着优雅脱俗的气质,乍看之下无法判断他从事何种行业。有可能是商人,但是亮度偏暗的一头金发却梳得太过工整。 隐约瞥见的手掌也非常光滑白嫩。 「我猜得果然没错,你的嗓音真是好听呢。」男子相当高兴。 「啊?」 「看到你的背影时我就在想啊,你的头形那么漂亮的话,声音铁定也是可以打动人心的美妙低音吧,果然,非常迷人呀。」 「…………」 哈尔瑟迪斯非常努力不让表情出现任何变化。 这位时髦男子穿着色调沉稳的整齐服装,说出的话却很娘。反差实在太大了! 况且外表还没有任何女性化的迹象,更是让他受到强烈的冲击。 (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 「——我记得船上禁烟吧。」 「那是藉口啦。」男子泰然自若地绽开笑颜。「是为了向你攀谈的藉口呀。我来猜猜看你的年龄吧?嗯——二十岁?还是再年轻一点呢?」 「…………」 他沉默不语,男子于是笑了起来。 「我猜对了?我就知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呢?」 「呃,不晓得。」 「因为肌肤的弹性不一样呀。」 哈尔瑟迪斯颈上的汗毛猛然竖起。危险!危险!危险! 「抱歉,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很开心可以与你聊天。那么我失陪了。」 「黑骑士大人,以后有缘再见吧!我是麦亚杜尔的艾列克唷!」 艾列克挥着淡紫色的手帕,以优雅的语调朝他的背部自我介绍。 「不嫌弃的话,我随时都很乐意陪你聊天喔~~」 哈尔瑟迪斯臭着一张脸继续前进,即使进入部下所在的客房,眉间依然刻着深深的纹路。 「没有任何异状吗?」 「是的,团长,所有人都聚集在这个房间里了。那个……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 为了维护团长的威严,他怎么可能说出自己被男人搭讪了。 哈尔瑟迪斯暗暗祈祷是自己的第六感出错。然而不幸的是,他在这方面的第六感从来没有错过。 「请允许我叫您大哥吧!」 这种情况算是还好,甚至有人曾经抱着他的长靴痛哭喊道:「我就是一只恶心下贱的猪,请您用脚跟狠狠地踢我吧!」 明明这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都是女性,为何他们偏偏要来为难自己? 「司令在房间里吗?」 「我想是的。」美少年会计站在房门口应道。 「莱维,我问个问题。」 「是的,团长,怎么了吗?」 「我不晓得我们搭的是这么豪华的客轮,这样不会超出预算吗?」 「不用担心。」像个少女般 惹人怜爱的莱维绽出笑容,歪过头说:「我以会计师的名誉向您保证。而且这艘船的老板是个大富豪喔,就是那位尤里西斯先生。」 「尤里西斯先生是谁啊?是个我非得知道不可的名字吗?」 「咦!你不知道吗!」 「不好意思,我就是不知道。」 「他拥有非常众多的船只及店家,是商人间相互传颂的传奇人物喔。不过奇怪的是,听说这几年没有人见过他本人。」 「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他在遭逢了一场重大变故之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完全无法下床;也有人说因为他的脸变得完全不能见人,所以从不踏出房间一步,也不想见任何人——就连顾问也有好几年没看到他了呢。另外,他都是藉由传递纸条向雇员下达所有指令,因此是个传奇人物。」 接着莱维张望了下四周,又说道: 「不过,他身为商人的手腕真的非常了不起喔。不,搞不好在意外发生之后,他又变得更加厉害了。」 莱维的笑容彷佛是说:所以,就算船票再怎么便宜,也绝对不是可疑的船只,请大家安心吧。 哈尔瑟迪斯道谢之后,迈开步伐前往希妲的房间。 ——第一次看到莱维滔滔不绝讲了那么长一段话,算是破了纪录吧? 那名美少年平时看来乖巧内向,但是一旦牵扯到金钱管理的事情时,眼神马上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有那个守财奴打包票挂保证的话,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站在靠近船尾的希妲客房前,哈尔瑟迪斯正打算要敲门时,忽然听见隔壁的房门「叽——」地一声打开,于是停下动作。 他转过头去,等着会有某人走出来,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接着那扇门又与打开时一样,毫无预警地关了起来。 (到底在搞什么啊?) 是打算走出来时又想起忘了拿东西吗?不过哈尔瑟迪斯并没有特别想去追究。看来希妲的隔壁房里住着自己一行人以外的乘客,不过从室内毫无声响这点看来,对方应该是不喜欢喧哗吵闹的客人吧。 他敲了敲希妲的房门之后,出来应门的是艾思堤尔。 「司令呢?」 「她说她要午睡一下。」 艾思堤尔似乎是顾虑到身后的司令,压低音量回答。 这位拥有白金色长发的美丽女骑士,是除了司令之外,〈黎明使者团〉当中唯一的一名女性,然而,他实际上是个因私人纠纷而身怀诅咒的不幸青年,一天当中有一半的时间不得不以女性的身体度过。 ——这样听来彷佛是场闹剧,不过艾思堤尔本人可是位耿直正经的青年,正咬紧牙关背负着不幸的诅咒,积极乐观地往前迈进。 「她一派悠哉地在睡觉吗?而且还是午睡?」 他以手背拨开垂挂的印花帘幔, 「你相信她了吗?」 「咦?可是,她刚才说她想换件衣服——」 「你没有走进里头的房间查看吧。」 哈尔瑟迪斯毫不避讳地低头看向床铺。 箱型吊床上,奶油色的床单鼓成了一个人形。 「那是当然,我绝对没有偷看!她突然就在我面前开始脱下长袍,那个、我就赶紧退下了!」 艾思堤尔惊慌失措地解释。 「司令,您到底要制造多少麻烦才肯罢休?您不仅不会脱别人的衣服,也不会脱自己的衣服!您有在听吗?装睡也没用,更何况您根本没有午睡的习惯!」 ——没有回应。 「…………」 哈尔瑟迪斯大手一抓,掀起被单。 希妲早已消失了踪影。 只剩下堆叠鼓起的枕头及毛毯留在原地。 第二章 再会与相逢 1 那间像是地窖的小酒馆位于船舱附近,只要一不注意就会忽略掉它。 称呼它为「居酒屋」的话,店内又太过整洁,但是它没有供应餐点,也称不上是「食堂」。 店里设有细长的吧台,只要六个人就能坐满;里头有个中老年的酒保正在调整悬挂于天花板上的吊灯。 店里没有窗户,因此白天也需要开灯。 掺了些许砂糖的精油灯,飘出了甘甜的香气。 「欢迎光临。」 有位客人打开了嵌有黄铜招牌的大门,酒保马上开口招呼。 那是一位脸色黯沉、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女性。 她走向没有椅子的吧台,将双手手肘倚在台上。 「请给我一杯酒。」 她低垂着头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您要什么酒呢?」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酒?」 「有各地的葡萄酒、麦芽啤酒,也能为您准备新鲜的果汁。」 「给我最贵的酒。」 「好的。」 毫不指定品牌、只点「高价酒」的客人,通常不是真的喜欢喝酒——当然,也不是酒鬼。 拿起递至眼前的玻璃杯,女子只喝了一点就呛得咳了起来。 「这是什么?」 「这是葡萄酒蒸馏过后再熟成的酒。我帮您倒杯水吧。」 「不用,这样就可以了,我没事。」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啊,酒保心想。 她又硬是喝了一口,再勉强吞进喉咙,却咳得更剧烈,眼角甚至泛出了泪水。 除了她之外,店里原本已有三名客人。 他们并不是同伴,全都是各自一人前来,独自安静地啜饮着酒。 「男人最差劲了——」 女客人自言自语地冷冷说道,所有人都假装没听见。 酒保并不晓得船上载有什么样的乘客,只能暗自在心中祈祷不要出事。 毕竟他离开了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之后,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客轮上接待客人,仍不太会处理各种状况。 很显然眼前的女性乘客不习惯喝酒。 是失恋了在喝闷酒吗? 光是女子落单这种情况,就令人相当担心。 为了不让烈酒太伤她的胃,酒保切了一片薄薄的起司给她。「这是免费附赠的。遗有,这杯是那位客人请你喝的。」同时递出加有蜂蜜的莱姆汁。女子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酒保,随后终于察觉到身旁还有其他客人。 「为你的双瞳乾杯。」 青年微微一笑,吐出了轻浮的台词。 那是个相当俊俏的青年,有着一头闪亮的栗色发丝及少见的紫罗兰色眼睛。 她与其他客人并不知道,他正是〈黎明使者团〉中的风流贵公子法恩。他今天也依然精力充沛、努力不懈地向女性搭讪。 一瞬间—— (我才不是那种女人!) 女子显露出了这种表情,然后道了声「谢谢」,冷淡地朝青年点头致意。 「小姑娘,你一个人吗?」 「看不出来吗?」 「哎呀?真的耶。」他故作吃惊的模样。「因为除了你之外,我眼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说啊——」她以疲惫的声音开口。「我已经很老了,不适合陪你玩那套花花公子游戏。你多大了?」 「大概跟你差不多吧。」 「十九?十八?还是十七?」 「嗯——真可惜,大家总是以为我很年轻。」 青年——法恩露出微笑。 骗人的吧,酒保暗忖。恐怕女子的猜测是正确的。虽然这名青年看来仪表堂堂,体格也相当健壮,但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吧。 他不直接表明年龄这点,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类型的男子,即便是面对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也有办法以温柔的嗓音呢喃说道:「我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喔。」即便知道是谎言,但是见到青年带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说出这种话时,没有女性会感到不愉快吧。 不过,美男子温柔地丢出了甜言蜜语之后——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才不想被人叫作小姑娘,小弟弟。」 女子却狠狠浇熄了他的热情。 嗓音中彷佛充满了利刺。 法恩脸上出现了复杂的神色。 「真是可怜,一定有人伤了你吧,而且伤得很重很重。所以你才会不由自主地迁怒我这个陌生人。」 「…………」 「你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我会一直在你身旁静静倾听。不管是抱怨还是自言自语都可以,你就把我当作是一面墙壁吧。反正待在船上也无事可做。」 他双手覆住原本单手拿着的高脚杯,故意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身体往前倾。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出了名的倾听高手喔,在伙伴当中大家还称呼我为牧师呢。」 「又来了,真是谎话连篇。」 她愕然地苦笑。 「好吧,我是让男人骗了,这种故事很常见呀……我的梦想是自己拥有一家店。啊,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手艺精湛的银工匠喔。膝下没有男孩的父亲将家业过继给我之后,我还加入了工会呢。可是,至今存下来的所有积蓄,以及要交给重要客人的订制商品,都被那个男人带走了。一切化为了乌有。」 「真是太过分了,好卑劣的男人啊。」 「是我太笨了。然后,为了忘记所有事情,我才会搭上这条船。对了,那家伙就跟你一样,是个满嘴甜言蜜语的男人。」 「先不说我,这个世界上并不全都是那种恶劣的男人喔。」 「你看看我的手,很难看吧?因为老是拿着锉刀,整只手变得硬邦邦的,上头还有烫伤呢。我现在拥有的,就是大笔欠债,跟这双凄惨又粗糙不堪的手了。」 美男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以毕恭毕敬的神情执起她的手,在指尖上轻轻一吻。 「这双手非常美丽喔,它显现出了你至今的所有努力。」接着顺势包覆住她的手,凝视她的眼眸。「这是一双高贵的手。」 「…………」 这时,店门忽然「磅!」地一声打开。 「法恩——!」 大步走进来的是一位金发的男装丽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往她看去。 「唷,甜心——」 「谁是你甜心啊!你这个花花公子!你又在这种地方偷懒跟女人搭讪了吧!小姐,对不起,这个男人没有对你做出任何失礼的举动吧?」 金发美女——艾思堤尔一把将悠哉惬意打着招呼的法恩从女子身边拉开,打从心底感到歉疚地询问女性乘客。 「呜哇!超级美女耶!是三角关系吗?」 一个年轻男孩从厨房里头探出头来,酒保连忙向他便了个眼色,暗示「别多说话!」并挥了挥手赶他回去。 「而且居然遗在喝酒!」 「不不不,我没有喝喔!这个看来虽然像是红葡萄酒,但其实不是喔,它只是红色的柳橙汁而已。喏?我没说错吧?」 果然——女性乘客带着不屑的笑容看向法恩。 「男人全都是一个样,你也要小心一点喔。」 后半句话是针对艾思堤尔说的。 法恩皱起俊脸。 「艾思堤尔,你真是太不识相了!可以不要挑这种时机来打扰我吗?」 「不要讲那种没大脑的话,快点跟我走吧,你这只豉虫!」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看过鰐鱼发出叫声吗?」 艾思堤尔笑也不笑地蹦出这句话。 「啊?鰐鱼?是指生长在水中的那种鰐鱼吗?」 「没错,就是那个鰐鱼。」 「没有吧?我还没看过真正的鰐鱼呢。为什么突然提到它?」 「托尔加他——」艾思堤尔提及边境出身的无眉男之名。「好像曾经看过鰐鱼发出叫声,所以哈尔瑟迪斯团长命令我来查看你的情况。」 「啥——?」 艾思堤尔压低嗓音快速说道: 「司令不见了。」 花花公子与美女走了之后,不久女客人也离开了店里。 最后只剩下两名男客人。 两人的外表看来都与爽朗这个形容词扯不上边。 别说是「今天天气真好呢」这种场面话了,双方甚至没有交谈过半句。仅是如此的话,倒不至于引人怀疑,但他们从进来后一次也不曾看向对方,这点反而显得很不自然。 该不会彼此认识吧?酒保暗暗心想。 其中一位脸色阴沉的高瘦中年男子开口问道: 「这里有提供热饮吗?」 「有的。不过是用保温壶里的热水冲泡,所以只能做到温热的程度。」 「下次那位女性再来的话,麻烦你帮我倒杯热饮给她吧。冰冷的液体使人变得软弱。你们也不希望这艘船上出现死人吧?」 「这么说来,果然……」 「嗯。」阴沉中年男子冷淡地说:「放着不管的话,她可能会自杀吧。」 2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哈尔瑟迪斯说完后,开始向部属下达指示。 「各自开始搜索船内!只不过,绝对不能大吼大叫,不能强行进入他人的房间,也不可以用威胁强迫的手段。我们不能对一般民众造成麻烦。辛德书记你就在房间里休息吧,我们不能再让你的腰伤继续恶化了。——凯伊跑去哪了?」 「这个嘛——」与凯伊同房的双胞胎支支吾吾。 「点名之后,他说要去船上探险——就没再回来过了。」 「就会动些歪脑筋!」 哈尔瑟迪斯低声啐道。 「他以为点名之后就可以自由行动了吗?真是让人头痛。」 「团长你呢?」 「——我会试着在附近撒点豆子,也许她就会一脸若无其事地上钩了。」 「那、那个,你是开玩笑的吧……?」 哈尔瑟迪斯顶着一张严肃的脸孔,交叉手臂没有回答,丢下一句「我去找警备负责人」后,就下令散开。 一名团员看着团长的背部说道: 「搞不好晚点司令就会自己回来了吧。团长,你会不会担心过头了?」 「你太天真了。只要是与那位女司令有关的事,绝对不会有担心过头的情况发生。我有不祥的预感,而且是非常非常不祥的那种。」 哈尔瑟迪斯的预感是对的。前未婚夫王子殿下,即将因为命运的恶作剧,与希妲司令再度重逢—— 「听说有人看到了很像司令的人影!」 莱维第一个带回了消息。 「有一位男服务生提供了讯息,说是在亚麻布仓库附近,曾经看过一个很像希妲殿下的少女在那里徘徊——」 「亚麻布仓库?那是第三层的下层甲板区吧。」 摊开硬从警备负责人手中抢过来的船内地图,诺尔索鲁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 希妲司令搜索总部—— 希妲的客房俨然成了作战司令部。而挤在房中的团员听了之后都点点头。 「粮食仓的情况如何?」 提问的人是哈尔瑟迪斯。 「目前还没有任何动静。」 「厨房呢?」 「刚才已经确认过了,没有异状。」 接着,团员猛然想起,先前为了保管物资,他们还在船上租借了一个小房间,急忙前去查看之后—— 「粮食物资都没有减少的迹象,希妲殿下也不在里头。」 「太奇怪了。那个司令不可能放过食物,就跑去其他地方。」 换言之,哈尔瑟迪斯眼中的希妲就是这种形象。 「不过,团长,希妲殿下应该不会做出偷吃那种举动吧?」 「你说什么?」 「呃、因为,她从来不曾对其他人的食物出手啊。」 哈尔瑟迪斯张大了嘴巴,再用力合上。 截至目前为止的受害者只有自己吗!?只有自己一个!? 真是个晴天霹雳的事实。 「我们家的淑女殿下做事还挺正大光明的啊。」 「嗯嗯。」 「的确,十分钟不到就吃完了五人份的特大份定食,称不上是偷吃吧。」 哈尔瑟迪斯闷闷不乐地咕哝——实际上可不只有那些。 「不过我认为,必须在灾情扩大之前尽早抓住她。」 「那个,我们现在是因为担心司令才在找她的吧……?」 「什么时候起,这里变成希妲殿下灾情防范对策总部了?」 「总之,粮食区附近都要保持严密的警戒。她最先出现的地方一定是那里。托尔加、托尔加人呢?」 在那里喔——哈尔瑟迪斯朝着团员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去,只见黑皮肤边境人正跪伏在地板上以膝盖匍匐前进。 「——你在做什么?」 「做我应尽之职责。」 托尔加头也不抬,在客舱地板上沙沙沙地像只蛞蝓般往前移动,速度慢到让人看着看着不禁开始恍神;而缠在他头上的草裙装饰,有如芒草穗般前后摇晃。 「放着他不管好吗?」 「嘘!闭嘴!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吧,他是认真的。搞不好这是新的祈祷招式,不要靠近他比较好喔!」 不久,第二、第三则「希妲目击情报」接连传了进来。 「有人看到窗边有某种东西一闪而过。」 「有人在舞会大厅的布幕后方,听见了某种东西动来动去的窸窣声响。」 ——等等,都是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消息。 ——定要快点找到决定性的线索才行。 「殿下好像在船上四处移动呢……」莱维说道。 团员接连展开搜查,并为了报告搜查结果频频进出客房。 「团长,约二十分钟前有人在甲板上看到司令。」 回到房中的黑衣席拉斯开口禀报。 「是吗!快说!」 「根据一名船员的说法——」 ·他发现了一个疑似希妲女司令的人物,像只嵘螈般紧紧贴在船桅上。 ·船员慌忙想要上前阻止她时,她却咚地一声跳至甲板上。 ·接着不知为何,忽然冲向关住动物的栅栏。 ·最后钻过栅栏下面的缝隙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下一秒又马上出现在栅栏的另一边,浑身沾满了稻草屑,跑进下方的船舱里——以上。」 「…………」 「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她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哈尔瑟迪斯发出呻吟,团员一迳沉默。 辛德书记无视于团长要他在房间休息的指令,一直趴在「作战司令部」的长椅上休息,这会儿他支起手肘撑起上半身。他拥有两名与希妲年纪相当的子女,而身为一个父亲,实在无法坐视不管这件事。 「殿下平时不是个活泼好动的人,要是做了不习惯的运动而受伤的话——」 「运动? 你刚是说运动吗?辛德书记,难道你的意思是,司令突然想要维持身体健康,为了弥补平时运动量的不足,现在才会到处乱跑?」 「呃、那个……」 团长的眼神彷佛在说:别说蠢话了! 书记虽对希妲相当有好感,但也非常清楚她是个怪人,便不再继续出言袒护。 「那个痴呆又迟钝的司令要是到处转来转去,对于这艘船——不,对于这个社会根本是一大祸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哈尔瑟迪斯顿了一下,眯起榛果色的眼眸。 「去准备绳索跟斧头!」 团长现在非常火大。 「我、我开始担心起希妲殿下了……」 莱维伸手搀扶想要起身的辛德书记,紧紧皱起美少女般的脸庞。 「真有万一的话,辛德先生,麻烦你说服团长吧。我自认为没办法阻止他。」 「什么万一——莱维,你在担心什么啊?团长不可能会对希妲司令动粗吧……」书记也小声回应。 「可、可是,你看看嘛!先不说绳子,团长拿着斧头到底想做什么啊!?」 「团长其实心里也是非常担心司令吧,而且还是非常非常喔。」 「对不起,我一点也不觉得……」 「团长真可怜……就算担心,表情看起来也像在『生气』。莱维,你不用担心啦。」 莱维可不像辛德那般有自信。 「席拉斯,你知道司令往哪边去了吗?」 黑发、黑眼、全身漆黑的席拉斯是个相当能干的男子,只是个性阴沉而已。 当然,黑衣席拉斯一得知希妲全身沾满了稻草屑跑走后,马上就沿途寻找她。正当他要找路上掉落的稻草屑时—— 没想到…… 「清洁人员已经将地板清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恰巧经过的清洁女仆已经将地板清理得干干净净。 真是连行军蚁也自叹弗如的工作效率。 这艘客轮上所有可称为地板的地面,全部都整洁到让人不禁以为「搞不好可以直接舔地板了喔?」 「可恶,太可恨了!」 就在这时—— 「非常抱歉打扰到您的休息,目前本船正在统整乘客名单,想请教一下这间客房乘客的姓名——」 一名身材矮小的经理恰巧挑这个时候走进来。 他见到房内的紧张气氛后吓了一跳,僵立在房门口。 哈尔瑟迪斯团长肩上缠着绳索、单手提着斧头,问道:「什么事?」 「很不巧,这间客房的主人目前不在。」 「是吗?那、那么我之后再过来——」 「登记名册吗?那么就由我连同大家的份一起登记吧。」 辛德书记开口提议。 看到哈尔瑟迪斯转过头来,书记便说: 「团长,我可是书记喔。请你不要再命令我乖乖躺在床上睡觉了,有点事情做的话,我也比较容易分心啊。况且,有些团员现在不在这里,大家也空不出时间来吧。」 书记露出微笑重新坐好,接过经理手中的名册。 「只要写下名字跟出身地就好了吧?」 由于有些乘客不会写字,经理便一个个亲自拜访,再帮他们登记。 「哎呀,客人,这真是太麻烦您了。——喔!」 矮小男子惶恐不已时,正在地板上缓慢爬行绕圈的托尔加忽然撞上了他。 经理的膝盖一弯,险些跌倒在地。 托尔加看也没看他一眼,再次沙沙沙地往阳台的方向移动。 经理以害怕的眼神目送托尔加离开。 「……那个,恕我失礼,各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呢?」 「不、呃,是我们当中有位少女好像迷路了。」 「咦!那、那可糟了!我马上通知船员,请他们帮忙寻找吧。」 团长没有表示反对,书记便朝经理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 「我之后再来向您取回名册。」经理说完后走了出去。 看来极为惊慌失措。 「好痛痛痛……」 辛德的腰疼又再度发作,当他停笔调整坐姿的时候,放在膝盖上的名册却不慎滑落在地。名册翻了开来停在某一页上,辛德看着上头的名字,歪头想道:「哎呀,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贝罗亚特国、杰达尔。嗯……我记得看过这个名字……?说到贝罗亚特,不就是希妲殿下出身地的邻国吗——」 下一秒,辛德书记完全忘了疼痛猛然站起,厉声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3 事态真糟。 居然有人在船上迷路。不,如果只是迷路倒还好,要是一直都找不到人、或是又发生什么意外的话,那个来路不明的团体不晓得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经理反而比较担心这一点。 他回到了工作人员准备室,却因为太过慌张忘了敲门,里面正巧在换衣服的女仆受到惊吓,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喔喔喔、对、对不起!」 「经理!门把上不是挂着表示(女子使用中)的围巾吗!你没看到吗?」 「我一时心急——」 「所以我们早就说过了嘛!请你们把准备室分成男女两间啊!要是每次换衣服都会被偷窥,我们可受不了!」 年轻的女孩子群众在一起时,攻击火力可会大得让人吃不消。 跟惹到蜜蜂的情况很类似。蜜蜂在形单影只的时候,根本不会造成威胁,很简单就能赶走。可是一旦不小心触怒了它,它就会呼朋引伴,形成一大群的蜜蜂纠缠不休,让人抱头鼠窜的悲惨下场。 在一群女孩气势汹汹的怒吼之下,经理的矮小身躯缩得更加娇小。 「我不是故意的啦——」 「我们不是在指经理啦。」女仆当中一个年纪较长的女子,也就是女仆长,面露同情之色,开口调停。「是在甲板上工作的水手当中有些人会偷窥,对此我们真的感到非常困扰,可以麻烦经理去制止一下吗?」 「什么,这太过分了!」 经理马上挺起胸膛。 可是——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那个……我统管的是客服部门,水手部门的负责人不是我啊。我不能擅自去告诫他们——况且那个大副也不晓得会不会认真听我说——呜呜……」 「那只臭秃头猩猩!」 一名可爱的金发女仆忿恨不平地臭骂大副的绰号。 「他一直以为我们女仆跟奴隶没有两样,真让人不爽!就算跟他抱怨,他一定也会说:『哼!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被人看到也不会少一块肉。年轻的小妮子除了外表之外,也没有其他本事了!』。」 「呜哇——他超有可能那么说的!」 「真让人生气——!要不要试着在他的脚边涂上厚厚三层蜡呀?」 尽管那位秃头猩猩本人不会做出偷窥的行为,但是他在这艘船上可是「野性男人的代表」,女仆会将攻击炮火集中在他身上也是无可厚非。 金发女仆又说道: 「其实,他之前有一次还在甲板上,当着乘客的面对我大声怒吼呢。我只是看那位客人因为晕船,脸色惨白,才想上前关心一下而已。他却吼道:『没事的话别在船上转来转去!』什么嘛,那种傲慢自大的态度真是气人!」 同僚们连声附和。 「不过当然,当时是在客人面前,所以我就忍下来了。只是笑笑说了句『对不起 』,不过他真的太瞧不起人了,我们可是很认真在工作的耶!那个臭老头!要是某天我们当中有人杀了他的话,我也绝对不会感到惊讶喔,经理!」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啊啊~~总之你们先冷静下来吧,好吗?」 「莎娜也是啊——」 她转头看向一名乖巧文静的女仆。 「这孩子明明非常用心地在打扫,他们居然在扫完之后又吐口水到地上,莎娜差点要哭了出来呢。可恶!那些男人就不能成熟一点吗!?居然选用沾满了焦油的漆黑双手,去摸贴了壁布的墙壁!那种焦油造成的一污渍很麻烦耶,若是不用精炼油加以溶解,根本清不掉啊!」 名为莎娜的黑发女仆也露出困扰的神色点了点头。 「你们听我说啦——」这次开口的是位褐发女仆。 「刚才有个甲板上的混蛋居然偷摸我的臀部!」 「思心死了!」全员异口同声, 「害我的裙子上留下了一个手印!而且周遭的男人也都挂着下流的笑容冷眼旁观。这里的制服很可爱又方便行动,我很喜欢的耶!真是不可饶恕!」 所以才要换衣服吗——经理终于明白了。 「我可以插句话吗……?」 他提心吊胆地提出问题。 「你们到底是比较生气哪件事啊?是屁股被摸?还是衣服被他们弄脏?」 「…………」 见到众女孩回以白眼,经理连忙擦汗,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女仆长再次出面替他解围。 「对了,经理,你不是有急事吗?」 「喔、喔喔、没错!其实是——」 经理快速说明了现在的紧急情况后,再慎重叮咛道: 「我想请你们注意一下帮忙寻找。不过,表面上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采取镇定的行动,明白了吗?那就麻烦你们了。」 「经理,我们明白了。请交给我们吧!」 若是与这群娘子军为敌,她们便会化身为杀人蜂般的可怕军队;不过她们其实都是本性善良的好女孩,不仅以自己的工作为荣,也孜孜不倦地努力工作。 已经休息完毕的女仆们立即起身,走出准备室。 「我们也走吧。哎呀!莎娜,怎么啦?」 「我原本放在架子上的手帕不见了。记得今天早上放在这里的呀——怎么办,有谁看到吗……?」 「喂,你看到那种人的时候,不会想宰了他们吗?」 王子一边吹着海风一边询问,辛塔夫抬眼望去。 船首有对恋人正沉浸在两人世界中:讲白一点,就是在打情骂俏。 「不,并不会。」 「你的心胸真是宽大啊。」 「…………」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是我心胸狭窄才对吧?」 「不——」侍从应道。 他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开口: 「今晚有场船长主办的欢迎宴,席雅希妲小姐也会现身吧。届时正是个好机会,您试着向她打声招呼如何?」 「阿辛,你不是叫我不要在大庭广众下闹事吗?」 「我的确那么说过。不过,您也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吧,杰达尔殿下?」 「什么?」 「先前您确实非常震惊,这也难怪——就连我也吓了一大跳。您的坏习惯就是常常勃然大怒之后,一时冲动做出不可理喻的行为。您自己也明白吧?」 好啦,我承认——杰达尔王子暗暗附和。 如果当时马上与希妲当面对质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 「这世上没有比你这种满嘴大道理的人更让人火大的了,比小偷还难应付。」 「我是请您当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与她见面,然后邀请她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而且务必要让她答应。万一不行,也可以请船长当证人。在宴会那种正式的场合下,只要表现得谦恭有礼,就算是〈米特兰达〉也无法拒绝吧。」 「你这家伙……外表看来正直老实,脑袋里的想法还真阴险啊。」 「属下惶恐。」 为了报复至今的怨气,很想反驳的杰达尔略带酸味地挖苦: 「我实在很难想像你以后会娶什么女人当妻子。听说城里的人还称呼你为圣辛塔夫吧?」 「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任何风流韵事,也不与女人交往吗?」 「没错,正是如此!」 「很遗憾,那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女人来往,光是服侍殿下我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不过——」年轻的侍从又说: 「若要娶妻,我会选择文静乖巧、总是遵从丈夫的指示、又不会回嘴的女性;如果不是美女更好。」 「为、为什么?」 「不用担心她会外遇啊。」 「…………」 杰达尔摇了摇头。 他强烈地觉得对方是兜圈子在反讽自己。 将性别及其他所有条件全部反过来看的话,阿辛方才说的人物简直是在影射杰达尔本人。 他外表英俊挺拔,个性又沉不住气,无论与谁说话都很爱顶嘴,就连最好放在心里的话也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他很想反驳:「我才不会花心呢!」但这么一来就会落入阿辛的陷阱。从阿辛不怀好意的眼神看来,就可以猜到他铁定会毫不客气地反击。 这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啊?是他,还是希妲? 「你剐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杰达尔正要放开栏杆的时候,眼角忽然看到了一个白色物体,他连忙探出身子。 视线下方是间头等客房。 方才,一条白布碎片从客房狭窄的阳台上被吹往后方。 「怎么回事?居然这么不小心开着窗户,是被风吹开的吗?」 辛塔夫抬起手眺望客舱。 阳台上却不见任何疑似为白布失主的人影。 「吓了一跳,我一瞬间还以为有人投海。」杰达尔抚着胸口。 「我想大概是领巾之类的东西吧。」 「糟了!我们一直把老头丢在房间里!」 「咦?我想他不至于被风吹跑吧。」 「不,那可不见得。」杰达尔依然无比怀疑。「听说人一上了年纪,体重就会变轻不是吗,况且他本来就很让人放不下心了。阿辛,你有关好窗户吗?」 「是的,我想是有。」 杰达尔快步走向楼梯,辛塔夫一边追在后头一边喊:「请您冷静一点。」 嗓音当中带着些微不耐。 在走下楼梯的同时,他又说道: 「您用不着如此慌张。要是爷爷他那么容易就会死掉的话,我们一家人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你这家伙,好歹他也是你的亲人啊——」 杰达尔扭过头去,正要替老爷爷大抱不平的时候,脚下一滑—— 鞋底似乎踩到了滑溜的东西。 咦?下一秒,他以向后倒的方式,跌下了剩余的三段阶梯,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杰达尔殿下!您没事吧!?」 「可恶!我踩到了什么!?」 他一把抓起罪魁祸首,正想怒声咆哮—— 「这是什么?」 然后怔忡低喃。 那个掉落物品——用绳子连接起两小片三角布的衣物——是件南方舞娘才会穿在身上的性感内衣。 「呜哇啊!?」 「等一下、殿下!?您为什么要塞给我啊!」 「嘘! 有人过来了!」 咚! 他迅速起脚踢向辛塔夫的腰,火远钻进附近的半掩门扉里。 有人往这边靠近,接着又逐渐远去。 在狭窄又漆黑的工具室中,两人几乎是肩并肩靠在一起。辛塔夫语带责备地低声问道: 「您为什么要躲起来啊!?」 「我没有想太多嘛。」 「您这样做,不就像是我们在做坏事一样吗!」 「那你要怎么说明?」 「…………」 哼!阿辛你这混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然而微薄的胜利感没有持续太久。 他本该充满男子气概,以清廉勇敢又堂堂正正的态度,将「遗失物品」交给工作人员。想法固然很好,也是一个人类应有的崇高行为,可是他做不到,死也没办法。 「你记住,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明白了吗?」 「请您不要擅自把我加入共犯的行列。那样一来失主太可怜了吧——」 「你是笨蛋吗!只要随便丢在路边,一定会有其他人捡到的。好了,快点丢出去吧!」 「——主人。」 「吵死了,你又要抱怨什么?」 「您后面有人。」 辛塔夫的低语中充满紧张。 有人——他的确在这间工具室里,听见了第三人的呼吸声。 「是谁?」 没有回应。 周围的物体在黑暗之中隐约浮现出轮廓。 在眼睛终于熟悉了黑暗之后,映入眼帘的竟是—— 「尸体吗……!?」 「不是。」辛塔夫在后头用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低喃。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是……那是席雅希妲殿下。」 「团长,我知道了!」 几乎是经理一离开,法恩就大声嚷嚷着跑了进来。 「五号房的高贵夫人名字是米亚,女仆小姐的名字依序是妮塔、奥加娜、莉妮雅、西西——」 团长起脚猛力横扫,「磅!」地一声,好色男子就撞向了里头的书架。 「谁叫你去问女人的名字!」 「团、团长,请交给我吧……!」 一边流着鼻血,法恩一边露出白色的牙齿灿笑,用力竖起姆指。 「我接下来会问出她们的连络方式!」 「…………」 哈尔瑟迪斯似乎懒得再与他争辩,摇了摇头,将沉甸甸的成束绳索丢向诺尔索鲁。 「好色男,你其实还满耐打的嘛。」下垂眼男说道。 「哈哈哈!也没那么耐打啦!啊、话说回来,什么鰐鱼在叫……那件事到底是指什么啊?」 「听说雨季开始之际,鰐鱼会在下雨的前一刻吼叫——」 「鰐鱼吗?」 「就是鰐鱼。」 「喔……」 好色男子认真地想像着鰐鱼的叫声,不发一语。 至于唯一一个听过鰐鱼叫声的男子托尔加,现在正用姆指及食指比出一个圆圈,高举在自己的额头前方,一动也不动。 这时辛德书记霍然自长椅上起身,厉声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皆吓了一跳,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 「这个名册!团长!这艘船上——希妲殿下的前未婚夫也在这艘船上啊——!」 哈尔瑟迪斯的脸色刷地变了。 4 无论是哪本教导礼仪的书籍当中,都没有写到: 「如何聪明得体地面对甩了自己的女性」。 也没有写到: 「见到一个手指插在水壶壶口上,在盆子里头缩成一团睡懒觉的淑女时,该怎么不失威严地与她寒暄」。 在那个小房间当中,偶然间与希妲邂逅的杰达尔王子及其侍从辛塔夫,看到的正是如此怪异的画面。 「哎呀,您是……!」 「好久不见啊。」 「呃……是哪一位呢?」 「…………」 移动到贵宾室之后,王子殿下与千金小姐沉默地凝视了对方好一阵子。 在紧闭的门扉前方,一脸不安的辛塔夫——以及身为幸运吉祥物的多特爷爷,正注视着这一幕。 就在杰达尔打算再次开口之际——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啦~~杰达尔殿下。许久未见,能够再次见到您,我打从心底感到非常高兴。」 希妲举止优雅地弯腰鞠躬,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一瞬间,险些被她的步调牵着鼻子走。 杰达尔恍然回神。 「你看来不是很惊讶呢。」 他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道。 「不不不,我非常非常的惊讶喔~~我吓了一大跳,连今天点心打算要吃什么都忘记了呢~~哎呀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慢了几秒之后才开始产生这种想法。 「席雅希妲?」 「是?」 「你的脑袋没事吧?」 他非常认真地询问。 希妲眨了眨翡翠色的明亮眼眸,像只鹦鹉般偏过螓首。 「是的。」 她穿着缀有花边的七分袖绵制上衣,配上淡黄色的轻飘飘衬裙,无论怎么看都是位非常正经得体的良家淑女。 除了沾在她眼睛周围的黑色灰尘、缠绕在小麦色发丝间的稻草屑、以及咬住了她手指的鸟状壶口水瓶之外——一切都非常完美。 「——你的双亲跟我说过,要我当作你已经死了,就此放弃吧。当初听见他们那么说时,我还以为只是一时逼不得已编出的谎言。没想到……居然是这般严重的病症。」 「是呀,那时候真的非常严重喔~~我发了整整五天的高烧,就连医生也几乎要放弃了呢。话说回来,杰达尔殿下,您也在旅行吗?现在真是个适合旅行的季节呢。天气晴朗、饭也很好吃——」 「希妲。」 他闭上眼睛打断她。 「你为何拒绝了婚事?」 长长的一段时间,希妲都没有回答。 最后他终于受不了这阵沉默,张开眼睛时,希妲冷静地问道:「您要不要坐下呢?」 「不,不用了,我要站着。」 「是吗……那么,不好意思,我坐下罗。」 「你说什么?」 「嘿咻唉哟喂!」 真不是少女应有的吆喝声。 希妲将无比惊愕的王子晾在一旁,端正地坐在葡萄酒色皮革制的柜子上,并且拉平裙子的下摆,双手整齐地放在膝盖上头。 「喂!谁允许你坐下的!」 「哎呀,不可以吗?」 「废话!」 「那么,我大叫您也无所谓罗?」她看来莫名地兴奋。「我会大叫到让整艘船都能听见,再告诉大家,是您强行把我带来这个房间的喔。」 「喔——那你就试试看啊。你就装吧,乖巧文静的你怎么可能做得出——」 希妲吟吟一笑。 接着用力吸了口气。 「咦咦咦咦、骗人——不要啊~~~~~~~~~~~」 「不得了了!就在刚才有位目击者指出——希妲殿下被带进了那个某某王子的房间里!有两名男子用外套盖住了她的全身,再抱着她跑掉了!团长,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听见这则新消息后,哈尔瑟迪斯提出的问题只有一个。 「房间 在哪里?」 过了不久,所有人都知道了答案。 「呜哇~~快停下来!」 杰达尔慌忙捣住她的嘴巴。 「——真不敢相信!你到底在做什么!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你别再叫了!」他飞快说道:「听好了,我接下来会把手放开,你别再叫了喔……?」 「…………」 她转了转大大的眼珠子看向他,点了点头。 他缓慢挪开手掌之后,希妲若无其事地作了个深呼吸,然后绽出笑容宣告:「您能明白,我真是万分荣幸~~」 杰迚尔十了拚命思索。 应该有什么理由才对,一定有,没有的话就太奇怪了。 她原本不是这种女人啊。 「是吗,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呢……?」 「其实你不是独生女,还有个从小离异的姊妹,对吧?你不是希妲,是冒牌货吧!」 希妲露出十分吃惊的表情。 「对不起,殿下,我没有什么从小离异的姊妹,在这里的千真万确是我本人唷),」 「…………」 他无力地垂下指向她的手臂。 辛塔夫站在房间的另一头,看不下去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哎呀,您的脸色真是苍白呢。」 「我现在脑袋一片混乱。」 王子咕哝说道。 「非常非常混乱。为什么我非得过上这种事不可?是前世的报应吗?希妲,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鬼德行?」 「这是一个长长的故事喔~~」 「没关系,你说吧。」 王子表现得很有耐心。 ——真是太了不起了,杰达尔殿下。 辛塔夫偷偷拭去眼角浮现的泪光时,背部靠着的门板上赫然出现了金属尖刀。 「——!?」 那是柄闪着凶恶光芒的冰冷斧头。 第三章 过去的女人与女人的过去 1 「呜啊——!?你在做什么啊!团长!?」 见到哈尔瑟迪斯将斧头劈进门板后,一名红发少年惊声大叫,连忙从其他客房里跳至走道上。他正是凯伊。 〈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僵立在团长后方。 「凯伊!你跑去哪里了!?」 「啊!我和一位乘客成了朋友,刚才去他的房间玩啊!不说那个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团长会像个杀人魔一样挥舞着斧头啊!?」 「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莱维支支吾吾。 他脑中想像着血腥的战斗场面,不禁脸色惨白。 同时,船上的私人警备队成员全速往这里冲来。他们一到,立即就制止手拿斧头的骑士。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这只是单纯的防灾演习罢了。」 哈尔瑟迪斯以平静低沉的嗓音回答。 眼睛却没有在笑。 「发生状况时,要怎样才能在这种无法使用攻城槌的狭窄场所,打破门扉呢?」 「啊!?」 「各位。」 他转向部下。 「这是不良的示范。」 他注意着开始聚集前来、吵吵闹闹的观众。 手指向斧头。 「就算这么做,也很难破坏门扉,只会让手臂感到疼痛。」他接着拔起斧头。「那么,破坏门把就可以了吗?不对。尤其是在这种该死的上锁情况下——」 喀锵——! 金属互相撞击后迸出了火花。 周围看热闹的人皆瑟缩了下肩膀。 「还是不行。那么攻击能够奏效的地方有两处,就是这里与这里,瞄准铰链(注2)——」 「咦!哪里是铰链?」 「真是个好问题。很可惜,各位,这扇门是往内开的,所以从外头无法看清楚铰链的位置。破坏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实在是太不实际了。因此最后的方法——就只能诉诸武力了。」 哈尔瑟迪斯向来言出必行,所以他立即付诸行动。 啪当——! 门扉笔直倒向房内。 哈尔瑟迪斯收回破坏房门的大脚,威风凛凛地踏进房中。 「……!」 辛塔夫将曾祖父护在身旁,并抽出细剑备战,然而一看到耸立在眼前的大块头,他的脑袋也不禁停止运转。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可以直接踹破门板。 杰达尔王子也吓得目瞪口呆,怔忡地张着嘴巴,压根就忘了生气这回事。 有人在房门边喊道:「快点去叫船长过来!」 「团团团、团长走进去了~~!?」 「快阻止他、谁快点来阻止他啊——!」 「不可能,绝对阻止不了!」 「呜哇——完蛋了……—大家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被捉去砍头的啦!」 男子的部下一个个发出哀嚎。 (甚至可以看见他身上迸发着无形的火焰。) 男子浑身上下缠绕着愤怒的波动。 近距离观看之下,魄力更是惊人。 他的发色深褐近黑,向后梳拢的头发有一部分蓬松翘起,垂落至额头上。男子的年纪远比自己当初预测的还要年轻许多,这让辛塔夫有些吃惊。 嚏! 更让人吃惊的是,眼前这位〈米特兰达〉的武斗僧侣、席雅希妲小姐的护卫,完全无视于他们,直接走过了辛塔夫身旁,大步走向大小姐。 哒、哒、哒、哒! 「呃……哈尔先生,这是那个……喏。」 「请你闭嘴。」 大块头男子厉声打断。 「别开玩笑了,有谁拜托你惹出这么多麻烦吗!除了笨蛋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形容词可以骂你了!你连三十分钟都没办法乖乖待在原地不动吗!这些行为真是愚蠢至极!又不是初春时过度兴奋的小狗或小猫,只要稍微一没注意,就会到处跑来跑去——做点像是普类人类的行为很难吗?平凡地睡觉、起床、生活等等之类的事,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 「好、好过分!太过分了、哈尔先生!我才不是小狗或小猫!」 「没有将你比喻成昆虫,就应该感谢我了。还是你比较喜欢苍蝇或蚂蚁?」 「这种时候应该要用点温柔的话语来安慰我吧——呜呜呜~~」 「你既没有受伤,又活蹦乱跳的,不是吗?还能够发出那么高分贝的叫声,想必精神相当不错吧。」他忿忿然说道。「司令,请你别假哭了。」 希妲从指缝之间抬眼看向男子。 「你不担心我出事吗……?」 「出事?你要我担心你出什么事?」 「哎呀~~讨厌啦,那种事情怎么可以从少女口中说出来呢!」 看到希妲忸怩作态地扭动着身体,他的太阳穴上浮现出一道新的青筋。 他的表情明白写着: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什么少女,真是笑掉别人的大牙!请照一下镜子吧,你现在这副样子,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想要你!」 外头的观众顿时一阵哗然。 「哎呀~~希妲我真是太震惊了~~」 「如果你需要鸟笼的话请尽管说,你那颗乱七八糟的头是怎么回事?你打算在头上养小鸟了吗?」 哎呀!希妲抬手撩起金发,稻草屑便如雪片般纷飞落下。 另一只手还是插在水壶口上。 希妲彷佛突然发现似地,眨了眨眼,想将手指从壶口拔出来。 「拔、拔不出来……」 「你到底是怎么搞成这副德行的?」他的口气变得极度不耐。 听见这个问题后,希妲忽然绽开笑容。 「对了对了,这个水壶很可爱吧?壶口是小鸟的形状喔。所以发现它的时候,我一时太过高兴,就不小心把手指戳进壶口了~~」 「不小心吗~~笨蛋!!什么因为太过高兴,难不成你一高兴就会用手指戳所有东西吗!?」 「谁叫哈尔先生都不让我戳嘛~~」 「——!!」 他紧紧握起拳头,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接着抬起头,这回终于转身面向王子,低头行礼。 「真是非常抱歉惊扰到您。多亏您替我们保护迷路的小姐,真的是非常感谢。我谨代表一行人向您致上深深的谢意。」 这位就是希妲司令的王子殿下吗? 大致将对方打量了一遍之后,哈尔瑟迪斯暗忖:没想到他还挺仪表堂堂的嘛。 之前询问希妲的时候,她只是回答:「他是个好人。」但是,当「好人」这个词用在一个被甩的男人身上时,代表的意思通常很悲惨。像是—— 「他个性很好,可是靠不住。」 或者是—— 「除了个性好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等等,他一直以为希妲是这样的意思。 因此见到对方出乎预料的英挺外表时,他不禁吃了一惊。 王子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那双金色的眸子,眼眸深处像猫眼一样闪烁着光芒。 他有着一头红发,但不是红萝卜那种红色,也不是新铜的橙红色,而是深沉的桃花木红,同时也四处参差着明亮色系的发丝。 真是俊美的长相。 极为浓密的褐色睫毛,再加上少女般的鲜红双唇。 倘若单看这两点,便会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太过女性化。但是对方不会过于白皙的肤色、轮廓分明的五官,再加上表情,挽回了整体的男子 气概。 一点也没有柔弱纤细的感觉,反而显得英姿飒爽。 「请您原谅她的无礼。为了不再惊扰到您,我现在马上就带她回去。」 「等一下!」 王子终于爆发了。 似乎是因为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而恼羞成怒。 哈尔瑟迪斯微微挑眉。 「怎么了吗?」 「你这个无礼之徒,你太踰矩了!居然敢对淑女说出这些难以饶恕的粗鲁话语,你别以为我会就此善罢干休。快点向她道歉!」 哈尔瑟迪斯更是挑高眉头。 「身为希妲殿下的护卫,我只是做我应做之事而已。」 「你叫她『希妲』?」 啊——糟了,他说错话了吗? 看见王子的表情瞬间僵硬之后,哈尔瑟迪斯暗叫不妙。这个王子果然还对她有所迷恋吗?这个变态有哪里好了,真叫人不敢相信。 (王子构成不了威胁。) 自从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哈尔瑟迪斯就如此确信。 与过往的女人希妲再度重逢,对王子而言,只是个不幸的偶然吧。否则的话,王子不会出现那般震惊的神色。 虽然他表面上依然虚张声势,想勇敢地面对现实,眼神却还是游移不定。 只有这个时候,哈尔瑟迪斯对他充满同情。 如果没有再次重逢的话,王子心中的回忆还能一直美好下去吧—— 这时希妲却非常不识时务地开口: 「杰达尔殿下,是我拜托他直接叫我希妲的——」 快闭嘴!你这个罪魁祸首! 他以眼神示意,希妲却故意无视,而且还想握住他的双手——不过因为中间卡着水壶,她只能将鸟形陶器抱在胸前,满脸陶醉地说: 「因为哈尔先生是我的心灵伴侣呀~~」 「并不是。」 「我来替两位介绍一下吧——哈尔先生,这位是杰达尔王子殿下哟。还有,殿下,这个臭着一张脸、像是座会行走的巨大钢铁山的人,是〈米特兰达〉的哈尔瑟迪斯上级会士。他是我的护卫——」 希妲故意引人遐想地顿了一下。 「也是我最爱的人喔。我们两人已经立下誓言:永远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她骗人的,我们根本没发誓。」 「啊啊!不过请您千万不要误会喔,杰达尔殿下……我们的关系和一般世俗的婚姻有些~~微的不同,是非常纯洁的关系。毕竟我们连接吻也没有过呀,好害羞喔!呀——」 「谁要跟你接吻啊!」哈尔瑟迪斯恨恨地咬牙说道。 擅自误解的人是希妲,他可是一次也没有失去过理智。 「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把我们拆开了喔。因为我们是命中注定的恋人啊。对了!就像是白天与黑夜、月亮与太阳一样!啊,哎呀呀?就算天地颠倒……等一下!哈尔先生,讨厌啦,接下来才是精彩的地方耶~~」 「能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杰达尔王子殿下。」 哈尔瑟迪斯一把将希妲扛至肩膀上,为了盖过她不识时务的长篇大论,还刻意放大音量说话。 「小姐似乎得了霍乱,有必要即刻休养。」 「把你的手从希妲身上拿开!」 哈尔瑟迪斯暗暗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想上演争夺女人戏码的话,请自己去旁边争吧。 他死也不想为了这种女人展开愚蠢的决斗。 「我话还没说完啊!臭和尚,不准逃跑!」 「我不会逃也不会躲。」 「倒不如说,根本无处可逃嘛!」外围的人群当中丢来了这么一句。 四周是一片汪洋大海,真要比喻的话,这艘客轮就像是个移动的密室。 「随时欢迎候教,杰达尔王子殿下。能够说服希妲殿下并且使她改变心意的人,恐怕只有您了吧,我绝对不会吝于协助您。对了,如果您想亲手处置我的话,我反而很乐意接受。这么一来我也终于能够得到解脱,得以安详和平地离开这个俗世!」 「…………」 王子沉默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他感觉到哈尔瑟迪斯是认真的吧。 小心谨慎的眼神依然没变,不过敌意缓和了不少。 然后,杰达尔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 表示他了解了。 之后,当哈尔瑟迪斯询问:「您为什么偷偷离开房间?」时,超级迷糊的希妲司令如此回答: 「因为我最中意的内衣逃走了,我心想『糟糕了』,才会连忙去追它呀~~」 当然,哈尔瑟迪斯团长才不相信她这番话。 太阳穴上还爆起了青筋。 「那么,床上的障眼法是怎么回事?能请您说明一下吗?」 「啊啊,哈尔先生,我就等你问我这件事呢!那其实是我突然想到的小小恶作剧唷。我本来打算躲在阳台那里,假装自己消失不见了,很有趣吧?」 「一点也不有趣!你根本就是——」 接下来是三十分钟以上的唠叨说教。 希妲女司令老实乖巧地听到最后,吁了一大口气。 「哈尔瑟迪斯团长,你的说教结束了吗?」 见他点头后,她极为感慨地嘟哝。 「爱上哈尔先生真是太好了呢~~」 「——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要是不爱你的话,我早就受不了你了呀。」 2 回到希妲的房间后,哈尔瑟迪斯火速唤来女仆。 「麻烦你们彻彻底底清理掉她全身上下所有莫名其妙的污渍,并且将她梳洗干净!至少让她变得体面一点!她这样看来简直是沿街乞讨的乞丐!」 「咦咦~~才没有呢!」 「臭死了!」 「咦?」 「你身上好臭!那个污渍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啊!我想起来了,那是在钻过马廐的时候——」 「用不着说明!」 哈尔瑟迪斯几乎是用扔的将希妲交给女仆。 「对了,哈尔先生要不要一起进来洗啊~~?」 「…………」 哈尔瑟迪斯没有回答,不过,他在气冲冲走出房间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了女仆的咯咯轻笑声。 趁着希妲洗澡的这段期间,哈尔瑟迪斯前去会见船长。 「我已经非常明白双方的情况了。」 船长在桌上交叉手指说道。 「不过,这种事情呢——喏,人的缘分真是非常不可思议。先不说这个了……身为船长,我不得不说,我实在不喜欢乘客在船上引起骚动。船上没有国境跟国籍的问题,这里就是一个中立地带。无论是国王还是小偷,一旦上船成了客人,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他们的安全,让他们享受一趟愉快的旅程。毕竟我们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件事而已。」 哈尔瑟迪斯表示同意。 「我至今也处理过许多次乘客的问题了,不过,只有夫妻吵架我每次劝都不成功!家庭根本就是战场的化身嘛。」 船长回想起那幅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看来像是个老糊涂的船长连忙敛起嘴角,眼角却还是浮现出了笑纹。 希妲的真实身分是女司令官这件事,哈尔瑟迪斯已经拜托过船长,希望他能对其他乘客保密。 希妲是〈米特兰达〉里的异类。 为了保护她不受其他事物的侵扰,他希望事先与对方立下约定。 「我明白了,我也认为这么做比较好。」 船长点了点头,又道: 「至于你隶属于〈米特兰达〉这件事,我想用不着特别隐瞒吧,哈尔瑟迪斯大人。毕竟你们〈米特兰达修道会〉在贵族旅行时担任护卫的情形,算是相当常见吧?」 另一个房间当中,〈黎明使者团〉的团员围在一起,几乎脸贴着脸地召开紧急会议。 「那个王子就是传说中的未婚夫吧?听说为了追回司令还一路闯进了总部喔——」 「对对对,就是那个王子!」 「呜喔——」 「原来他长那个样子啊,吓了我好一大跳。」 「话说回来,他会不会太年轻啦!?我一直以为年纪会再大一点哩。」 「哈哈哈!你们太天真了,恋爱是不分年龄的喔!」 「搞不好不是恋爱,是政治联姻喔——」 我行我素的诺尔索鲁冷静地浇熄好色男子法恩的满腔热情。他坐在床上脱下鞋子,正在剪脚趾甲。 「如果是政治联姻,应该没办法解除婚约才对吧?」 「那个……可是,他们好像……还没有正式订下婚约耶?」 「嗯嗯,我们也是这么听说的。」 「那么,还没有订下婚约的理由是什么啊?喂,有谁知道吗?」 凯伊少年提出问题。 「我倒是听说,那是希妲殿下本人的意思。」 正由边境人士治疗腰部的辛德书记虚弱地回答。 草裙男托尔加正难得认真又专心地在治疗伤患。 「哎呀!老爹,我也听说过司令那则生了重病后性格突然大变的传闻啦……说到这个,你们想像得出来司令正经八百的样子吗?」 「唔嗯……」 新成员、受诅咒的艾思堤尔阁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发出沉吟的众人,问道:「殿下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吗?」 「嗯,好像不是……」 莱维压低音量。 「是吗?」 艾思堤尔也跟着歪过头。 然而,只是大伙一起偏过头的话,情况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于是凯伊跳至桌上大声主张: 「总之呢——再这样下去司令会面临大危机啊!」 「我很在意哈尔瑟迪斯团长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居然说什么要是王子能够说服希妲殿下的话,让他带她走也没关系!我真是完全无法理解!」 「喔,没错没错!就是这点!」 「会不会是因为,团长知道司令不可能会答应对方啊……?」 「还有,当时要是不那样说的话,现场恐怕会血流成河吧。我认为哈尔瑟迪斯团长的判断没有错。」 「嗯,那位王子殿下看来非常生气喔?」 众人讨论的主题逐渐聚焦在—— 「如何让王子对希妲司令死心」这一点上。 「放着不管就好了吧——?」下垂眼男开口。 「一般男人不可能会想娶希妲殿下那个怪咖吧。没事没事,不久王子就会死心了啦。」 「大哥,你太天真了!也太小看对方了!」 「不然要怎么办嘛?」 「唔!所、所以我现在正在想啊!」 凯伊恼羞成怒。 黑衣席拉斯一直站在墙边,听着众人的对话,没有发表任何感想,感觉上像是万般无奈地被迫待在现场,只好无聊地用姆指缓缓搓着细腰上的鞭子。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决定搭这条船的啊?要是没有坐上这条船,事情也不会变得这么麻烦了啊?」 「噫——对不起、对不起!」 「就是我们。对不起!」 满头大汗的双胞胎连忙低头认罪。 活生生像是两块放在火红铁板上的肥肉。 「没错!都是你们这对肥仔双胞胎的错!真是的,不要一直滴猪油下来啦!看了就不舒服,这里快变一片油海了啦!你们想淹死我们吗!」 「凯伊——别再说了。」 辛德老爹端正坐好,想平抚凯伊的情绪。 「明明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船啊!为啥偏偏挑了这一艘啊?」 「哎呀?不知道当初最兴奋的人是谁呀?」 好色男子将手掌抵在耳朵上插嘴。 「还说什么『可以搭到这么豪华的船,真是太幸运了!』小不点,不就是你吗?」 「我、我才没有很兴奋哩!而且你根本没资格说我,法恩!看到女人就鬼迷心窍贴了上去,还说什么『这艘船上有很多女性乘客及可爱的女仆小姐,感谢神!这简直是一艘为我量身打造的客轮』?还有,别叫我小不点!」 凯伊与法恩吵吵闹闹地开始了幼稚的争辩。 金发美少年只能惊慌失背地抱着帐簿站在一旁。 另外,双胞胎也不断融化,变得越来越小—— 我行我素的王者诺尔索鲁剪完了脚趾甲后,朝脚尖吹了口气,喃喃说道: 「五十步笑百步?」 「大哥,你给我等一下!」 「居然将风流倜傥的我跟他相比!?我可不会善罢干休喔!」 见到两人忽然一起压了过来,诺尔索鲁连忙后退。 「哇,抱歉抱歉,你们听到了?」 「听得一清二楚!!」 「没错,不过我才不屑理凯伊。」 「你说什么——!?」 现场一片混乱。 「…………」 边境人士终于一脸沉闷地站了起来。 席拉斯的手指悄悄移向鞭子的握柄,正想拉出它甩向脚边的地板时—— 「够了!全部住口!」 众人倏地僵在原地静止不动。 脸上露出了有些错愕的表情。 「请你们适可而止吧!」 扬声大吼的人竟是莱维。 3 现场所有人来回看着被用力扔至地板上的帐簿,以及肩膀不断微微颤抖的美少年会计。 「喂、喂,小姑娘——你居然把比性命还重要的帐簿丢在地上!?」 莱维完全不去理会脸上纷纷落下的泪水,大声控诉: 「现在是争辩这种事情的时候吗?请你们看一下状况吧。大家、是不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呢?」 「咦?什么最重要的事情——」 「司令的心情呀。」 「…………」 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绰号为小姑娘的莱维,在众人当中是最为柔弱无力的——连希妲都略胜他一筹。 「希妲殿下她、并不是会说出自己心里话的人。所以我根本不晓得她真正的想法。可是、可是……我们可以擅自替她作决定吗?我们应该先去问希妲殿下本人的意愿才对吧?」 「呃、嗯、那是……嗯。」 凯伊搔了搔鼻子别开视线。 莱维眨了眨眼,拭去泪水。 「哈尔瑟迪斯团长也很可怜啊,很多事情他都左右为难,老是那么辛苦……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知道、我知道啦!所以你别哭了,听了就烦!」 ——的确很让人心烦。 席拉斯跟着喃喃自语,却被托尔加听到了,只见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是吗?」 「是啊。」冷酷男子斜眼看向抚着胸口、松了口气的善良辛德书记,又接口说道:「可是,不会无聊。」 「这其实是希妲殿下的要求……」 冷不防响起了细若蚊蚋的说话声。 是双胞胎其中一人 开口说话了。 「咦,你说什么?小庞丁。」 「我是指这艘船。那个、还有,我是菲兹。」 「是的,我才是庞丁。呃,当初司令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是要可以容纳哈尔瑟迪斯团长最珍爱的军马;另一点是——」 「最好是一艘宽敞舒适的船,才能让腰疼的辛德先生好好休息——」 「希、希妲殿下还笑着说,如果是我们的话,一定可以安排到这种船只……」 ——所以我们才会拚了命地找船。 「没想到,最后却变成这样……」 「我们该怎么向她道歉才好呢?」 双胞胎挤着自己棉花糖似的胖嘟嘟脸颊,十分沮丧消沉。 「原来、是这样子啊……司令居然提出了这种要求……」 听见出乎意料的事实后,老爹书记的泪腺不禁有些溃堤,他连忙按住眼角,抬头看向天花板,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后绽出笑容。 「来,莱维,要不要坐下呢?」 「那个……呃,我可以再说……最后一件事吗?」 「真的假的!小姑娘,还有吗!啊、当然可以!快点说吧!」 「嗯,是啊,是什么事?」 书记将双手按在莱维的肩膀上,柔声询问。莱维抬起湛蓝双眼看向大家。 「大家也许忘记了吧,要是司令改变心意与对方重修旧好,到时候〈黎明使者团〉就会解散!?我们所有人都会失业喔!」 「咦!啊,对喔!」 「欸欸欸欸——!?」 「骗人的吧!?」 「那、那我会很困扰的……!」 「糟了!完全没想到——!」 「你们这群笨蛋,别到了现在才这么吃惊啊——」 「对啊,像我也是……跟家人告别之后,好不容易才从曾祖父身边逃了出来,我绝对不要再被抓回去当宠物。」 所以——莱维带着异样的魄力大声宣告: 「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他们重修旧好!」 「对!」凯伊不禁大叫。 「你现在这些话跟刚才说的完全相反耶——!?」 「那是当然的啊!我们现在的资金可是处在冻结的状态耶!」 「咦,是、是吗?」 「万一真的解散了,你们以为那个小气的〈米特兰达〉会乖乖付给我们剩下的薪水吗?太天真了!我并不是因为心疼那些钱才会说这种话,我是赌上了会计的自尊心!我才不要被他们随意摆弄!」 「莱维……好、好可怕。」双胞胎害怕得哭了出来。 不愧是私底下被团长暗暗封为「守财奴」的莱维——这正是他的惊人潜力。 4 「团长,辛苦你了,司令在里头等你。」 「啊?喔——」 哈尔瑟迪斯站在门口将额头倚在门板上,门扉忽然被人拉开后,他险些跌倒。 「辛苦了。」 他努力保持威严回应后,紧接着—— 「辛苦你了——」 「你辛苦了。」 「打扰了——」 「辛苦啦!」 「真是抱歉打扰了。」 部下一个个陆续走出他的房间,自他身旁经过。 「——怎么回事?你们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哈尔瑟迪斯目送最后一个人离开时,朝席拉斯投去不快的神情。黑衣男只是微微耸了耸肩,像是在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又开口叫住了正要小跑步离开的凯伊。 「凯伊,你和艾思堤尔、法恩负责留守。」 「欤——我不能去参加宴会吗?」 「你之前无视了我的待命命令吧。」 「咳!运气真差!」凯伊十分悔恨地撇下嘴角。「是、是,我知道了啦,团长。我会乖乖待在这里等着,要带礼物回来喔!」 这回居然这么听话,真是让人浑身发毛。 「我记得你原本不打算出席吧?」 席拉斯从内侧关上门扉时询问。 「嗯,原本是这么打算——不过,船长说去露个脸会比较好。也是为了对其他乘客声明,我们与王子殿下一行人已经和解了。」 「原来如此。」 「哼!什么和解,反正双方都知道现在只是暂时休战罢了。」 「虽然不能平息众人的议论,但至少能省下无谓的闲言闲语。」 「嗯,我知道,你说得没错。那司令呢?」 「在阳台那里。」 席拉斯以眼神致意后,也离开了房间。 在锦织窗帘的另一头,希妲正背对着他站着。哈尔瑟迪斯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站在稍远的地方凝视那个娇小的背影。 真的很娇小呢——他心想。 因为她平常的态度太过自大了,导致他都未曾察觉这事实。 彷佛她会就这样融解消失在金色夕阳的余晖当中。 「哈尔先生——」希妲头也不回地开口。「你的小名是什么呢?」 「我没有什么小名。」 他等了又等,希妲却一直保持静默,他不得已只好接着又说: 「大人在骂小孩的时候,都会喊正式的本名吧。」 「是呀。」 「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叫我『哈尔瑟迪斯』,因为我一年到头都被骂。」 希妲呵呵笑了起来。 「我呀,在家里父母都是叫我『席雅希妲小姐』或是『淑女』喔。」 「席雅希妲……小姐?淑女?」 「嗯。」 「对自己的女儿吗?」 「对啊。所以我一直很憧憬别人用小名叫我喔~~」 她总算回过头来。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正确来说,是不合乎常理吧。她的不合乎常理是遗传自父母亲吗? 「我们非常普通喔,应该吧。只是他们非常爱操心。」她接着改变话题。「刚才大家给了我这个,说是要给哈尔先生。」 「水果?他们是想贿赂我吗?真是一群蠢蛋。」 一个篮子里头装满了水果,彷佛是要献给神明的供品般,正放在小桌子上。他拿起梨子往上一抛后,赫然注意到某一件事。 面对眼前的食物,希妲居然毫无反应! 「您生气了吗?是发烧了,还是吃坏肚子?」 「没有喔。我很好呀。」 刚沐浴过的希妲看来神清气爽,经过女仆的巧手之后,头发也梳整得柔柔顺顺。身上的衣服是毫无纹饰的棉质起居服,分明没有特别打扮,看来却比平时端庄,或许是因为有女性帮忙更衣及修整仪容吧。 只吃一碗粥是无法满足口腹之欲的千金小姐希妲,实在很难想像过去的她会是什么模样。 「哈尔先生?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对了,我突然想到至今除了食物之外,您对于这趟旅程并没有真的抱怨过什么吧。」 「哎呀,是吗?」 自刚刚开始,哈尔瑟迪斯就一直觉得坐立难安。 虽然很难说明清楚,但是希妲她那种正经的——太过正经的应答,让他浑身不自在。 「尽管您是千金大小姐出身,适应力倒还不错嘛。」 「你就直说没关系吧,说我就像是杂草一样顽强坚轫。反正刚才你都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过我了,现在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沮丧的。」 哈尔瑟迪斯假咳了几声。 「司令,我希望您能参加今晚的欢迎宴 会。」 「宴会?」 「您并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只要稍微露个脸到处走动一下,当作是个社交游戏即可。不过,刚才在王子面前的那些恶作剧行为,请不要再有第二次,例如命中注定或是爱啊那些蠢话!」 「不可以吗?」 「不可以!那是当然的吧!我拜托你不要再利用我当幌子了,我非常困扰!」 希妲低垂着头喃喃道歉:「对不起。」 哈尔瑟迪斯蹙起眉头,有些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乖巧到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到底是在打什么歪主意,或者是—— 「哈尔先生,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了。」 「没什么,我并不觉得您是为了造成我们的困扰,才会故意计划与对方重逢。您虽然是个怪人,但本性不至于那么恶劣。」 他怏怏不乐地说道。 「您为什么没有更加果断地拒绝这门婚事?」 「我拒绝了呀,至少我是这么做的。」 「对方看来还没有死心喔。」 要是不喜欢对方的话,应该不要滥发同情心,彻底甩了对方才是真正的体贴吧? 「因为我不想伤害那位殿下,所以没有当面解释什么,就来到了〈米特兰达〉——我没有自信可以解释得很好,又不伤害到对方。」 「这是狡辩。」 他感到十分不愉快,口语也跟着严厉起来。希妲抬起头来,没有多说什么。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和平分手的方法。不想伤害对方?这正是最蠢的地方!你只是不想让自己留下痛苦的回忆吧。」 这句话似乎正中了她的痛处,希妲翡翠色的眼眸哀伤地黯了下来。 「你说得没错。」 哈尔瑟迪斯顿时觉得自己在欺负一只弱小的动物。 (为什么不反驳?只要像平常一样用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回嘴就好了啊!) 看到希妲像个病人一样无精打采,一股怒火涌上他的心头。 「无法结婚绝对不是那位殿下的错呀。」 「啊~~是吗!」 哈尔瑟迪斯猛地用力捏碎梨子,将拳头举至眼前。 「如果!我说如果,即便只是点风吹草动,若那位优秀的王子殿下想对你强行出手的话——」他狠瞪着她说道:「想要伤害你、或是骚扰你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他的,司令!这是为了保护你。可是,你到底想怎么做呢?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席雅希妲司令。」 「…………」 「你后悔成为司令了吗?想要变回平凡的千金大小姐吗?那么你就快点回到总部去,发表引退宣言吧!现任狄欧尼军师或许会很失望,不过其他干部想必会高高兴兴地一口答应!」 「哈尔先生。」 「那么一来我的义务也会宣告结束!」 「…………」 希妲紧紧抿着嘴唇穿过客房,走向房门。 哈尔瑟迪斯的视线没有跟着转过去。然而,在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后,传来了希妲夹杂着悲伤及愤怒的嗓音——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哈尔瑟迪斯转过头去时,房门已经关上,她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可恶!」 他振臂一挥,将捏烂的梨子丢进大海当中。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可能会明白!」 5 在紫色的夕阳余晖当中,第一颗星星已开始绽放光芒。 舞会大厅里——为了当天举办的欢迎宴会,工作人员不断频繁地进出,端来加点的食物及饮品。 「麻烦追加麦芽啤酒!」 「笨蛋!这里是厨房!要叫饮品的话去跟下面的总管说!」 「啊、是、是吗。对不起!」 「真是的,每个都是新来的菜鸟,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嘛!——喂!那边那个负责看锅子的!煮太久了,快点捞起来!颜色会走样的!」 「咦,是吗?可是这个还没变软啊,主厨。」 「你这笨蛋!那个用热水川烫后,热度会逐渐将中间闷熟。厨房离会场还有段距离,送到时熟度刚好!」 喔——负责看守锅子的学徒大感佩服。体格略胖的主厨一把从学徒手中抢过锅子,一鼓作气地将大篮子里头的绿色毛豆统统倒进锅里。 沙沙—— 下一秒,云雾似的热气猛然窜起,有人在另一头发出了惨叫声。 「又来了、又来了!你到底要浪费多少水才甘心啊?」 中年女主厨不甘示弱地回应: 「有意见的话去跟船主大人说吧,写出这些菜单的人可是他喔。还有,我并没有浪费水,用过一次的热水我都会重复利用。好了,不要呆呆站在那里,快去取水来!」 今天的菜单是用石锅连续闷煮两天的浓汤, 以及添加了雪花般松软发泡蛋白的韭黄炒虾。 其他还有火腿及起司等冷盘。 居住在西北地区的人们,将只以蔬菜制成的沙拉称作「杂草堆」,认为是原始野蛮的食物,不能出现在菜单上,所以这次便改而提供丰富的夏天水果。 由于航程只有短短数天,蔬菜及肉类都相当新鲜,主厨大致上都很满意。 「对于在船上工作我没有什么不满啦……」 尝味道的空档时,她偷偷嘟哝: 「可是每次都被抱怨用水过量真的是很烦人!很好,非常完美,端出去吧——」 不出席宴会者的晚餐,便由客服部门的女仆及男服务生直接送至房间。 「我老是听说船上的伙食很难吃,可是这艘船不一样耶,好厉害喔!」 「为什么会难吃?」 「你想想看吧。因为再怎么难吃,乘客也找不到其他提供食物的地方了,最后也只能吃船方端出来的伙食吧?所以不管再怎么抗议、抱怨,厨房还是会毫不在乎地继续偷工减料。」 「原来如此。而且这里居然还要一一送餐点给所有乘客,真是叫我吃惊。」 「咳咳!」 两名女仆一边说话一边运送着餐盘时,擦身而过的经理假咳了一声,她们这才连忙噤口。 糟了!——她们笑着互相对望。 「被警告了呢。在乘客看得到的地方严禁私下交谈。」 「那么,我要往这边罗。」 「嗯,我是四号房。」 女仆走至四号房前敲了敲门,不久,房门「叽——」地一声打开,出来的是一位约莫十二岁的少年。 「为您送上餐点。」笑容也是一种服务。 「谢谢你。啊、没关系的,到这里就好,我会自己端进去。」 「可是——」 「你别介意,因为我爸爸不喜欢让陌生人进房间。」 从门板的空隙当中,隐约可以瞥见一个背对房门、坐在椅上的男人。 四号房是最小、最便宜的房间。而眼前这位聪明伶俐的少年,衣服虽然干净,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到处都是补丁,磨损得相当严重。 「啊!客人,真是非常抱歉!工作人员听错了用餐人数吧,我现在马上再去拿一份过来。」 「不不,他没有听错喔。大姊姊,谢谢你的关心。」 少年露出老成稳重的微笑后,关上门。 「哎呀……真是可怜,明明是个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 「怎么了吗?」 已经送完餐点的同事走上前来询问,看向房门。 「啊啊,我记得这间屠的客人是一位少年及他的父亲吧。上船的时候,是少年将父亲连同轮椅一起 抬至搬运用的货架上呢。」 「是吗?」 「对了对了,他的爸爸似乎不能走路,好像是得了什么病吧?在这种季节,还穿着附有帽子的外套,紧紧蒙住自己呢。那名少年在进房间之前,还好几次问父亲说:『爸爸,你没事吧?』真是了不起呢。……啊,你哭啦?」 「我最受不了这种故事了。」 方才经过的经理又再度回到这里,娃娃脸上浮现出困扰的表情。 两名女仆慌忙点头行礼后,迅速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嗯……」 经理仅仅停留在原地数秒,凝视着女仆口中的四号房,最后摇了摇头也跟着迈步离开。 在舞会大厅的一角,有个人对美味的食物以及种类丰富的饮品视而不见,一直紧紧皱着眉头。 正是哈尔瑟迪斯。 他手上虽然拿着高脚杯,里头的液体却完全没有减少。 「团长——那边有好吃的食物喔!」 「还有难得一见的水果耶!」 「我不用了,现在是值勤中,我不吃东西。你们自己去吧。」 「是——」 哈尔瑟迪斯一直是这副德行,不久之后部下也放弃了,不再靠近他。晚餐的主要餐点上完后,现在开始畅饮大会。 无聊,真是太无聊了。 不管是高挑天花板上那个有点风浪就会引发火灾的吊灯,还是乐团演奏的古典乐曲,甚至是另一头那片帘幔,都太无聊了! 不过,会对那片帘幔吹毛求疵的自己,其实才是最无聊的。 「年轻人呀,不要厌恶孤独夜晚的黑暗。因为黑暗之中仍存在星星和月亮的光芒,有了它们,将使黎明的喜悦更加意义非凡——晚安呀,骑士大人。」 拥有美声的主人说完后,以食指轻轻戳了下哈尔瑟迪斯的衣领,语尾十分俏皮。 出现了! 「麦亚杜尔的艾列克。」 「没错,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呢,真是太感激了!」 就是先前想要向他借火点烟的那位绅士。 哈尔瑟迪斯暗暗心想:麻烦的家伙又增加了,于是保持缄默。 「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艾列克调侃似地问道。 今天艾列克全身的服装是介于金色及白色中间的浅色系。这么前卫的衣服,胆量与自信不够的人可不敢穿。 见到对方靠近,哈尔瑟迪斯横跨了一步空出距离。 「在等人吗?嗯——应该不是吧。根据传闻,骑士大人你是〈米特兰达〉的会士。你不能担任自家小姐的护花使者吗?修道会有这项规定?」 「为何一直来烦我?」 「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呀,我想更加认识你啊。」艾列克在高脚杯中倒入美酒。「你完全符合我歌词里的形象呢,我感觉,只要再一步就能抓住某样东西了。」他微微举起酒杯示意,再送至唇边。 「歌词?」不懂他在说什么的哈尔瑟迪斯反问。 「团长!」这时会计师兴奋地跑来。 「我刚才听说那个艾列克也在船上耶,没想到可以听到他本人唱歌,好像作梦一样!」 「欸、哪个艾列克?」 「你不知道吗!?就是吟游诗人艾列克啊!」 完全不知道,因为他完全没兴趣知道。 这么说来,麦亚杜尔的确是个吟游诗人辈出的有名胜地,当地人拥有独特的发音与声调,说着一口非常优美的语言。 身旁的花俏男子兴致盎然地瞥来一眼后,转身面向莱维,扬起笑脸,伸出手。 「这是我的荣幸。其实我只是刚好搭上这艘船而已,不过,既然接受船长委托,也为了你,我会尽全力歌唱的。你的名字是?」 艾列克忽然变成普通的说话方式,与莱维握手。 「咦、那个,我叫作莱维。咦!咦—真的是艾列克先生本人吗?」 「嗯,没错。」 「我真是太感动了……!」 等等,别急。 莱维,这家伙很危险喔! 哈尔瑟迪斯慌忙将高脚杯放在一旁,想要提醒兴奋得昏了头的莱维时,话却卡在嘴边。 金发美少年已经结束气氛和乐的交谈,看向焦急不已的哈尔瑟迪斯,脸颊兴奋地涨红喊道:「我非常期待您的表演——!」接着用力一鞠躬,跑回同伴的身边,向他们报告这则好消息。 「蹦蹦跳跳……?」 他第一次看到莱维高兴得又蹦又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呵,真是可爱的孩子呢?」 「不要突然又改变语气,我先声明——」 哈尔瑟迪斯全身涨满敌意,用力吸了口气。 「那位小姐也是呀。哎呀,真的是——非常惹人怜爱呢,好比是妖精一样。」 吟游诗人露出陶醉不已的神情,叹气般地幽幽说道。 哈尔瑟迪斯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屏住气息。 终于与王子一同现身在会场里的人,正是希妲。 第四章 那并不是恋爱 1 黎明再度到来,彷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内衣小偷?」 一大早接到经理的报告后,船长不禁怔怔反问。 「偷那种东西要做什么啊……小偷该不会是想偷偷穿在自己身上,觉得这样很帅气吧?」 「船长——」 船员投来了锐利刺人的视线,像是在说—臭老头你都一把年纪了,不要明知故问!「哎呀——」船长搔了搔乱糟糟的脑袋。 「我真是不明白小偷想收藏那种东西的心情。虽然我对内衣不是不感兴趣,可是也没有特别执着啊。内衣不就是要有人穿才有存在的价值吗?那么,经理,总共出现了几名受害者?」 「有三名女仆,另外还有两名客人。」 「实际上应该还有更多吧。」 「是的。」 经理擦着头顶上的冷汗说道: 「我想,有些客人可能认为东西丢了就丢了,不好意思说出来吧。」 同时频频点头。 「除了内衣之外,还有其他东西被偷吗?」 「好像还有一条手帕。」 「什么样的手帕?」 「啊?呃,听说是条薄麻布编成的手帕。」 「应该挺值钱的吧。」 颜色几近透明又柔软的薄麻布,是仅次于丝绸的高价物品。手帕本来就是一般平民不会持有的物品,价格多少会再高一点。 那名女仆遗失的手帕,大概是重要的人送给她的礼物吧。 「就某方面而言,遗失内衣比遗失贵重物品还要麻烦呢。哎呀呀,只希望事情不要越变越棘手才好。」 不幸的是,船长的不妙预感不久之后却应验了。 司令希妲带着笑脸向莱维等人保证过: 「我绝对不会辞去司令一职,你们放心吧。」 可是,不会就此安心才符合常理吧。 「你们有看到昨晚那个画面吧?希妲殿下和杰达尔王子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 「不过,起初王子殿下看来也充满了戒心。」 「后来见到司令没有任何怪异举动,就放下心来了吧?」 「话说回来,司令她怎么了呢?与其说是宁静乖巧,她那样子……那样简直像是——」 「另、另一个人——?」 众人霎时陷入沉默。 「喂!你们从昨晚起就怪怪的耶,到底另一个人是指什么样子?」 没有参与宴会的凯伊发问后—— 「总之就是另一个人啦!」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如此回答。 「那么凯伊,你说说看,平常的司令是什么模样。」 「咦?就是大胃王、不爱说话兼变态偷摸魔人啊。」 他没有多想地脱口而出。 「嗯。」周围的人也认真地颔首同意。 「没错。但是,昨晚她几乎没有碰任何食物,也一直规规矩矩,没有任何不雅举动,没有变的就只有不爱说话那点了吧。」 「又来了,你们在开玩笑吧?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啦!」 凯伊哈哈大笑。 「…………」 「等你亲眼看到就知道了。」 见到没有任何人在笑,凯伊的神色越来越不安。 「真的假的?」 「一开始,我还在想希妲殿下是不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呢?」美少年莱维讲得非常直接。「但我猜错了。」 希妲穿着双胞胎准备好的高级礼服,出现在会场上。 礼服的布料有如刚挤出来的牛奶般光滑柔亮,上面还以金线绣出图案,而铜绿色的缎带与希妲碧绿色的眸子十分相称。 那个好色吟游诗人说的没错——希妲清纯的样子就像是个妖精般惹人怜爱。 一头轻飘飘的鬈发是女仆的精心杰作。头发卷曲的弧度恰到好处,完美到只要再卷一点就会显得杂乱。 身上的饰品仅有银色的胸针及珍珠耳环。 哈尔瑟迪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很清楚希妲是位非常美丽的少女——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他也承认她的长相十分漂亮。 可是,在这种情形下有必要如此精心打扮吗? 舞会大厅里的男性全都紧盯着希妲。 连女性也不例外。 聚集了众人目光的希妲,言行举止表现得极为高贵优雅,可能连爱吹毛求疵的老太婆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她向前来寒暄的船长点头致意,口中没有吐出半句胡言乱语。 「今晚非常感谢您的邀请。」 「船长先生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那位绅士正在看着您呢,请您别在意我,快去和他打声招呼吧……」等等等等。 而且每次说话的时候,她也会顾虑到身旁的王子。 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体贴细心的淑女,但是能够表现得怡然自得,又不引起他人反感的女性,却是不多。他本来想,她若是一直勉强自己的话,铁定会在某处露出破绽来。然而,昨晚的希妲堪称淑女的最佳典范—— 吟游诗人艾列克为了向希妲表示敬意,献上了一首歌颂年轻少女的曲目,逗得笨蛋王子哈哈大笑。 哈尔瑟迪斯感到浑身不舒服。 这不是他认识的变态司令。 就在他暗自生着闷气的时候,一股想吐的欲望涌上喉咙。是晕船。 希妲离开之前他都拚命忍了下来,不过一回到房间,他马上抱着马桶大吐特吐。 真是糟糕至极的一晚。 哈尔瑟迪斯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高兴。 如果愚蠢好色男法恩知道的话,一定会说:「这就是嫉妒啊!」不过他认为绝对不是。 就算当时没有那位王子的存在,他也一样很火大。 见到希妲表现出完美无缺的态度时,她身上有某种东西让他感到非常不愉快。 「希妲司令变正常了?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艾思堤尔这么说绝对不是蓄意挖苦,而是真的感到不可思议。哈尔瑟迪斯只能阴沉着脸、毫无精神地看向他。 「说得也是啊。」 「你不也是常常在说,受不了司令莫名其妙的举动吗?」 「是啊,我是有说过。」 「那么,现在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呢?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倘若希妲变得正经乖巧,以后也不会再为自己跟团员招惹麻烦了吧。她将不再是个烫手山芋,既漂亮又可爱,个性也温柔可人,完全符合〈米特兰达〉女司令官的形象…… 「若是看到现在的她,那些濒临崩溃的干部也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大肆庆祝一番吧。真要说的话,问题在于我们不晓得司令认真的成分有多少。不说这个了,艾思堤尔,你找我不是有事吗?」 啊啊!艾思堤尔猛然想起,放下了交叉在身后的双手。 「那个——司令拜托我拿这个给你。」 艾思堤尔有些踌躇地递出一张纸条。 哈尔瑟迪斯收下后看向里头的内容。 『哈尔先生是大笨蛋!』 紧接着,下方又以不太漂亮的字迹写道: 『你居然一次都没有看着我的眼睛,真是太过分了!你到底要维持那种表里不一的态度到什么时候?我最讨厌这样的哈尔先生了——我要跟你绝交! 席雅希妲』 哈尔瑟迪斯将纸条扔向地板。 「你是小孩子啊!?」 2 他一直知道有人在追他。 追兵总是近在身旁,随时都可以抓住自己,这次甚至还追上了这艘〈海之泡号〉。 (真想让一切全都宣告结束。) 他脑中盘旋着这个想法,但同时—— (我才不想平白无故背下黑锅,被人抓走!) 想要继续反抗的念头,也在内心深处争执不下。 负责追捕他的拉顿是个非常固执的男人。 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会意气用事,一定成功完成任务。他既是法律的守门人,也是执行者,〈冷血拉顿〉这个封号早已在罪犯之间成了一则传说。 他没有和对方说过话。 但是,对方至今已有无数次都追到了自己身旁。 不过,每一次他都千钧一发地躲过了对方的魔爪。 (可是,这次也许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开航后,他信步走到船上的小酒馆,却在里面发现拉顿的身影!虽然他们没有交谈,但是那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没用的。 ——你是逃不了的。 他站在甲板上仰望蓝天。 上方是一片刺眼的蔚蓝晴空。 在身旁谈笑风生的船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除了一个惨白着脸蹲在船舷旁的女子。 「大姐。」他出声唤她。 用一种周围的人几乎听不见的微弱音量。 「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你回房间休息吧。」 「哼!别假惺惺了!你想做什么,想对我说教吗?」 「不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已经醉到无法自己走路了。我是怕你没有察觉到这点。」 女子发出尖锐的笑声。 听见通道歇斯底里的笑声后,附近的乘客蹙起眉头别开视线,远离了他们好几步。 「我已经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你不要管我。」 那正是酒馆里见到的女子。记得她对其他客人说过,她被一个坏男人骗光了所有积蓄。这是社会上常见的事。 「你也许觉得无所谓,可是其他乘客很困扰喔,而且这世上不一定都是善良的男人。你至今都是认真生活的老实人吧,还是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比较好。」 「我才不会后悔呢——」 「你敢说,你在这里大吐特吐也不会后悔?」 一瞬间她似乎恢复了理智。 接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大吐特吐不行,那样不太好呢……」 「嗯,对啊。——不好意思,那位女仆小姐,可以麻烦你把这位小姐送回她的房间吗?她身体很不舒服。」 至今一直有所顾忌,只敢注意着他们的年轻女仆连忙应道:「啊、好的!」赶紧过来。她自腋下搀扶起女子的肩膀,并朝他微微点头致意。 女仆崇拜般的眼神实在太过耀眼,他不禁别开视线。 他正想掏出小费的时候,女仆扬起微笑摇了摇头。 「客人,您要陪她一起回房间吗?」 「不了,我们并不是同伴,只是陌生人。」 他刻意放大音量,极为冷淡地回道。因为他知道那名追缉者正在一旁观察着自己。 「好了,快带她回房吧。」 在女仆的搀扶之下,女子低垂着头任由双脚在地上拖行。她陷入半昏睡的状态,似乎早已忘了刚才发生过的事。 「喂,小姑娘,你真的要去吗?」 「当然,我可是认真的。」 「『只要谈过对方一定会明白』吗?」 凯伊将双手交叉在后脑勺上,摇摇晃晃地跟在莱维后头。 「若是真有必要,我也已经作好使出苦肉计的觉悟了!」 「你还真是可怕。」 「那凯伊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我有我的想法啊——唷!大哥,木匠工作进展得如何啊?」 「还好啦——」正在修理贵宾室门扉的下垂眼男应道。 他悠哉惬意地将木板钉在斧头劈开的破洞上。 「反正这扇门之后得整个换掉才行。喏,现在就是先做个应急处理。」 「王子殿下呢?」 「在里面喔。」 凯伊打算敲门时,王子刚好从房里冲出来,两人差点正面撞上。 「哇喔!?」 「小心一点啦!」王子殿下像个混混般怒声吼叫后迈步离开,又忽然想起似地转头询问三人:「你们有没有看到臭老头!?」 「啊?臭老头?」 「就是一个像具尸体的老头子,也是我的监护人。那边那个眼睛下垂的,你有看到他走出来吗?」 「不,我没看到唷。」 诺尔索鲁将铁锤插在后方的腰带上答道。 「那个——杰达尔殿下,那位老人家怎么了吗?」 「他身体还算硬朗,脑袋虽然有点毛病,可是不可能不说一声就离开房间,要是到处走来走去的话反而会招惹麻烦。臭老头、你在哪里!?臭老头!可恶——阿辛,快点找到他!」 「是的,主人。」 王子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非常快速地说明,侍从在一旁颔首同意,侍从不像王子那般慌张,极为有礼地向凯伊等人点头致意。他一点也没有自以为是的架式,看起来是个正直的青年。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与王子好好谈谈的莱维,这下子也慌了阵脚。 他与凯伊两人面面相观,慌忙对王子的背影喊道: 「请、请等一下!我们也跟您一起去,请务必让我们同行……」 途中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好色男子,睁着紫罗兰色的眼睛问道:「你们在做什么?捉迷藏吗?」不过不等回答他又说: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听说这艘船上出现了内衣小偷喔!居然敢偷走女性的内衣,真是个可恶至极的混帐!那种人根本称不上是绅士!」 「唉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待会见!」 「我、我们先失陪了。」 「啊、喂!等等我啊——」 凯伊与莱维此时并没有察觉到,跑在前头的王子与其侍从的脸色,竟变得有些铁青。 「内衣小偷……!?」 「主人,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是啊,你非常确定臭老头身上带着那样东西吗!?」 「是的,趁我没注意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就拿走了。他好像以为那是漂亮的手帕或毛巾——拿来擦脸了。」 「你当时怎么没有收起来啊!?」 「因为我以为,比起由我们保管,放在他那里会更加安全。杰达尔殿下,真是非常抱歉,是我太天真了。」 「臭老头—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啊……」 主从两人一边低声耳语,一边为最坏的设想打着冷颤。 那样东西——指的正是那件样式颇为煽情的红色内衣,是在与希妲重逢的地方附近发现的。那是希妲的吗? 就算想向她确认,但总不能在闲话家常之余亲切地问一句: 「天气真好呢。对了,这件内衣是你掉的吗?」 因此,两名青少年为了如何处理这个东西而伤透脑筋。 如果是希妲的话,场面势必相当尴尬;如果是其他女性的物品,情况就更加尴尬了—— 「之后再道歉吧!总之一定要在被别人看到之前抓回多特臭老头!」 「是!」 「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回出声叫住他们的竟是希妲本人。 她正好自甲板上方走了下来,小手倚在扶手上,神色诧异地偏着螓首,看见跟在后头的凯伊与莱维后,「哎呀?」地挑起秀眉。 「喔哇!席雅希妲!」 杰达尔连忙紧急煞车,险些往前扑倒在地。 「不!什么事也没有!」 「您在找东西吗?」 「不是、啊,对!就是这样,所以今天约好的早晨茶会先取消吧!抱歉了!」 他挥舞着双手连珠炮似地说完后,再次拔腿狂奔离开现场。 一名满脸痘子的甲板水手,用着刚变声过的嗓音,不耐地大声提醒他们:「客人,请不要在船内奔跑~~」 3 正当杰达尔王子与团员们拚命寻找走失老人的下落时,自尊心甚高、拥有褐色肌肤的边境人士托尔加正在攀爬船身。 为什么这么做? 答案只有他知道。 他只是默默地手脚并用,攀爬阳台及窗沿,一点一点地缓慢移动。追在客轮后头的海豚好奇地发出呜叫声,直直盯着无眉草裙男瞧。 另外,阴沉的黑衣席拉斯正站在稍远的地方,担任希妲的护卫。 与希妲冷战中的哈尔瑟迪斯则焦躁不安地在客房里走来走去。 女仆则占据了工作人员准备室,无比认真地商讨「捉拿内衣小偷对策」,夹在两方人马中间的经理一脸欲哭无泪地来回奔波。 对于这起骚动相当不满的大副,正迁怒地对部下咆哮:「振作一点、我叫你们振作一点!」并觉得一切的灾难根源就是因为搭上了这条船。 吟游诗人穿着缀有蔷薇刺绣的睡袍,懒洋洋地走至阳台外,对着辽阔的海洋进行发声练习。结束后,还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今天也非常完美。」 小酒馆的酒保一如往常,专心地擦着玻璃杯及高脚杯;彷若打扫魔人的女仆,正孜孜不倦地清扫走道。 托尔加自某一扇窗户看向里头的房间。 有个小女孩正坐在窗边的箱子上背对着他。明明房里没有任何人,她却用着非常非常细小的声音不断说话。 「……医生说,只要去了疗养院,我的病就会慢慢好起来喔。可是,我才不相信呢……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我的病从来都没有变好过呀……不管做什么,结果都是……」 少女就这么一直喃喃自语。 不过,她偶尔会咳个几声,似乎十分痛苦。在她掩住自己嘴唇的纤细手腕上,可以见到一条铜制手镯。 托尔加用手指描绘着窗框的空隙,自己嗯地点了点头。正好这时负责照顾少女的随行侍从走了进来,他迅速离开窗边,小心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他下一个观察的客舱是间空房,恰巧位在希妲司令房间的隔壁。 没有任何人在。 而接下来的房间—— 「嗯……」 正是一大早就在—— 「来,嘴巴张开——」 「啊——」 「彼德,好吃吗?」 「思,非常好吃唷,萝菈。那么换我答谢你,我也来喂你吃吧——来,啊——」 「讨厌啦——好好吃喔!我好幸~~」 「萝菈。」 「彼德。」 上演着这种恶心戏码的热恋笨蛋情侣。 由于他们实在是太不知害臊了,托尔加不由得紧紧贴在窗户上,目不转睛地观察他们,而恩恩爱爱的两人也完全没有发现到他。 「——内地人实在是……」 托尔加继续移动,来到了一间窗户最小的客房。住在那间廉价客舱里头的乘客,是一位双脚无法行走的父亲及他的儿子。 尽管身处室内,面对着窗户的父亲却将帽沿拉得极低,盖住整个眼睛。 坐在他对面的儿子则是慢条斯理地喝完热汤后,放下汤匙擦了擦嘴,接着站起身绕至父亲身旁。 「啊啊,真是可阶——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呀。爸爸,对不起喔。」 少年喃喃低语之后,拿起为父亲准备的餐点走向敞开的窗户,轻轻地将食物倒进大海里, 少年探出窗户确认了下四周后,再将窗户关起来。 「嗯——?」 急忙躲至上方客房阳台的托尔加再度往房里窥看。 「爸爸,我出去了喔。」 少年从篮子里头拿出剩下的面包塞进口袋里,用双手托着空无一物的餐盘走出了房间。 托尔加沉思了好一阵子。 「嗯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注意到船尾有一块小布料缠在钩子上,于是他缓慢地贴在船身上爬行,抵达后伸出手臂捉起那块布。 那块染有番红花色彩的金色布料,正是女仆遗失的手帕。 「喂喂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攀在绳索上的船员吃惊地瞠大眼睛,从上方对托尔加大吼。 4 「臭老头,你在哪里——!?」 王子殿下持续大声呼喊,乘客皆对他投以诧异的眼神。 「杰达尔殿下,请您冷静一点,这样太过招摇了。」 「是、是吗。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啊!?」 「哎呀呀,那是因为……你是希妲殿下重视的人啊。」 凯伊答道。 「如、如、如果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的话……呼——呼——」 莱维上气不接下气,仍是顽强地紧跟在后。这多亏了平时锻链的成果。 「那个金发小子,你不要再跟来了!看的人反而直冒冷汗!」 「不,直、直到您愿意倾听我的请求为止、我都不会放弃!呼、呼——」 「光是为了臭老头,我就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杰达尔啧了一声,唰地拔出长剑。「这是命令,不要再跟来了!希妲说你们是她重要的伙伴,但我压根不相信那种蠢话!尤其是你这种像娘儿们似的软脚虾!认清自己是什么身分吧,无礼的家伙!」 这时正好有一群看似彻夜未眠的男人,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自一旁的赌场里走出来。当他们见到眼前的景象后,吓得仓惶失措,连忙在走道上狂奔逃离。 「很好!谁管你是不是王子,既然你都那么说了——」 凯伊暴跳如雷地卷起胳膊上的衣服,莱维上前一步抬手制止凯伊,双膝「咚!」地一声跪下,手心置于膝上,狠狠回瞪向杰达尔。 「若是您想杀我的话,请尽管来吧。」 「这是在演哪一出啊?」 杰达尔皱起脸庞。 他虽然非常喜欢装模作样,但是无法容忍他人在自己面前演戏。真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 「我既软弱无能又什么也做不好,唯一能够奉献出来的就只有这条命而已。杰达尔王子殿下,就如同您非常担心老爷爷的安全一样,昨天的我们也一样啊。我们非常担心希妲殿下,拚了命地想要找到她,我想这份心情您一定能够体会吧?」 「…………」 王子半眯起双眼狠瞪向莱维会计。 「就算您嫌我碍眼,我也绝对不会退让一步。请您让我们帮忙找老爷爷吧。」 「小姑娘、小姑娘!」凯伊在一旁小声低叫。 「喂、住手啦!你对这个脾气暴躁的王子说那种话,搞不好他真的会砍了你喔!?」 「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啊,笨蛋!」 凯伊一巴掌打向莱维的脸颊。 「而且你死了的话,司令一定会嚎啕大哭的!我们也一样啊——」 「凯伊……」 莱维感动得热泪盈眶。 「更何况团长知道你死了之后,一定会暴走!?你想想!如果团长在这种无处可躲的船上暴走,会演变成什么情况!?他铁定会杀得一个人也不剩!?——而且这些全部都是你一个人的错!所以你听好了,绝对不准死!不要浪费自己的生命!!还有,不要把我们拖下水!!」 「…………」 听完凯伊奇怪的说服方式后,莱维神色相当复杂。 「喀锵!」的声音响起。 是杰达尔收起长剑的声音,他叹了口气。 「真是无聊,没心情砍人了。够了,我明白了,随便你们吧!」 「非、非常谢谢您——!」 金发美少年马上绽放出灿烂的笑脸。 真是群无法以常理判断的家伙。 不过,从少年刚才的眼神中,可看出他的的确确是认真的——他真的认为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只是个正经八百的小鬼吗?希妲的伙伴真是群怪人呢。」 「您吓到了吗?真是敌不过爱哭的小孩子呢。」 辛塔夫一副若无其事地回嘴后,不去理会满脸嫌恶的王子,朝两名少年投以笑脸。 「虽然这位殿下看来凶神恶煞,但其实非常喜欢小孩子喔。另外他也喜欢小动物,尤其对于可爱的东西更是——」 「阿辛、你这混帐!不要破坏我的形象!」 「来,快站起来吧。」 「还有,不要无视我!」 王子的侍从伸手帮忙拉起莱维后,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他并不是个本性恶劣的人——请你们多多包涵了。」 「是、是的——」 莱维与凯伊眨了眨眼,生硬地用力一点头。 松开手后,辛塔夫又说道: 「你们非常敬仰小姐呢,看来席雅希妲殿下『也』得到了一群好伙伴。」 王子双手擦在腰上,挺起上衣敞开的胸膛摆出不可一世的模样,有些困惑地听着阿辛这番话。 「哎呀?怎么了,大家都在这里……?」 「难、难道是希妲殿下又失踪了吗!?」 杰达尔扭头看向发声源后,不由得连连倒退了数步。 眼前出现的是同样身穿大红衣服、刚从赌场走出来的双胞胎——他记得名字很像是火腿那一类的。 两个人皆戴着天鹅绒编织的圆筒帽,穿着以金丝绣上鲤鱼图案的丝绸上衣,惊人的肥嘟嘟手指还戴有巨大的戒指。品味能够庸俗到这种地步,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注意到王子的视线后—— 「啊,这个是做生意的道具啦。」 双胞胎以一模一样的嗓音不好意思地说道。 「唷!赚钱赚得如何啊?」凯伊发问。 「嗯,大丰收喔!」 「已经筹措到这阵子的资金了。」 ——筹措资金? 杰达尔花了好几秒才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接着他不禁惊声大喊: 「难道你们是利用赌博在赚钱!?」 「是的,殿下。」 「真不敢相信!你们的团长知道这件事吗!?」 「是的。」双胞胎又点点头。「虽然赌场的人看到我们都没有好脸色,不过我们从来没在赌场里惹过任何麻烦……」 「也从来没有输过。」 「没错没错、这两个家伙赌博超强的喔——」凯伊老王卖瓜似地非常得意。 「希妲她——」 「是的,殿下当然也知道。」 「更正确地说,建议我们用赌博赚钱的人正是希妲殿下喔。」 「你说什么?」 这时双胞胎微微露出犹豫之色。 「她本人也经常在说:『我好想试试看赌博喔~~』——」 「哈尔瑟迪斯团长当然是严厉禁止,况且希妲殿下她——」 「应该——」 「不适合赌博吧……」 双胞胎合唱般地异口同声说出最后一句。 这些家伙到底是在说谁啊?那个希妲会怂恿自己的部下用赌博赚钱?还说自己也想试试看?就算整个世界颠倒过来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杰达尔还是以为重逢的希妲仍是当初的模样。 不对,是拚命地如此催眠自己。 「不说这个了——」 会计莱维简单迅速地将事情说明了一遍之后,双胞胎露出惊讶的表情。「这真叫人担心呢。」两张老好人的圆脸上蒙上了阴霾。 杰达尔当然也是在担心老爷爷,只是更害怕被人看到那件煽情的内衣。他总觉得自己是在欺骗对方,良心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你们也快点脱下那身奇怪的表演服,帮忙找老爷爷吧!」 「用不着帮忙!」 王子慌忙开口阻止,但根本没人在听。 这些家伙难道听不懂别人的话吗? 「啊、等一下,凯伊——」 双胞胎其中一人举高戴有戒指的手指弹了一下。 明明是胖子,这动作却做得相当轻松、老练。 下一秒身旁的服务生立即迎上前来,谄媚地搓着手说道: 「是的!庞丁大人,菲兹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呀?」 双胞胎在服务生耳边低语几句后,服务生点了点头马上冲出去,接着又马上冲回来,朝双胞胎简短地报告结果。 「谢谢你,省了不少力气呢。」 「不会不会,完全是小事一椿!有任何吩咐欢迎两位再随时召唤我。」 收下慷慨大方的小费之后,服务生笑吟吟地连连鞠躬。 杰达尔按捺着烦躁的心情等待,同时不断抖脚踩着地面。 「喂!到底怎么回事?」 双胞胎投来笑脸后,说出了出乎意料的情报。 「殿下,那位老爷爷现在正在船长室里头喔。」 「是的,似乎平安无事呢。」 「什么?是真的吗?」 「是的。」 「你们什么时候收买他的啊?」凯伊询问双胞胎二人。 「就在昨晚希妲殿下不见了之后。要是又发生了相同的情形,大家会很困扰吧?」 「我们也已经掌握了所有工作人员的名单及职务,马上就能知道问谁比较快喔。」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长大成人的啊?明明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居然会搞收买那一套,你们根本不像是一般青少年嘛——!」 ——深有同感。 岂知双胞胎谆谆教诲似地宣告: 「金钱并不是肮脏污秽的东西喔。」 「嗯嗯,钱是无辜的,问题在于使用方法啊!」 美少年也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嗯,算了!王子,太好了呢!找到老爷爷啦!」 凯伊咧嘴一笑。 「你快去船长室看看吧。喂喂!双胞胎,你们不要穿着那件衣服跟过来啦,很丢脸耶!还有那颗假宝石,刺得我眼睛好痛!」 双胞胎听话地点点头回以微笑,又朝王子两人点头致意,最后说道:「我们先去换衣服了。」于是返回房间。 莱维本想对凯伊说些什么,结果还是噤口悄悄勾起微笑。 「小姑娘,你在贼笑什么啊?」 「嗯,没什么。」 辛塔夫神色古怪地走向杰达尔身旁。 「殿下,那颗宝石——」 「嗯,你也注意到了吗?」 虽然凯伊少年认定那是假宝石,但双胞胎身上穿戴的所有物品,的的 确确都是真品。 「真是的,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路奔进船长室后,老多特库恩果真如同双胞胎所说的正坐在里头。 虽然脚踏不到地,他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与船长面对面地喝着茶。 「臭老头——原来你在这种地方。」 船长起身迎接新的客人,以爽朗的语气说道: 「哎呀,欢迎两位。刚才这位老人家特地将遗失物品送到这里呢。」 同时指向遗失物品。 正是那件软绵绵的火红内衣。 王子与辛塔夫双双陷入沉默。至少现在他们解除了陷入「内衣小偷」嫌疑的危机。 最后出面交出遗失物品的,竟是浑身皱巴巴的善良老人。 「多特爷爷——」曾孙小小声地向曾祖父询问。 「你该不会一直都是装作老糊涂的样子吧……?」 「…………」 蔌蔌——老人发出了更加明显的声响,再次喝起茶来。 5 哈尔瑟迪斯团长来到甲板打算散个步,不经意地抬头看向众人聚集的方向时,随即僵在原地。 「那是在搞什么?」 在观众的包围之下,正在表演拿手绝活掷飞刀的人,竟是黑衣席拉斯。 那个老是极力避免受到众人瞩目的席拉斯? 他应该是在监视——不,应该是在保护希妲才对,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正要往前跨一大步的时候—— 「团长。」 下垂眼男坐在地上、手托着脸颊叫住他。 「现在是在进行小小的娱乐活动啦。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凯伊,说什么要加深彼此的友好关系,成功地拐到了王子殿下。」 「什么?为何连司令也在这里?」 「嗯?王子殿下和司令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一起啊。不过那些小鬼头也都走到哪跟到哪,所以不可能有机会单独相处吧。」 他是该称赞他们,还是该骂他们? 「那些笨蛋,明明叫他们别多管闲事,居然搞到这种地步。」 「也别这么说嘛?况且团长你又一直关在房间里头。」 「这是有理由的,我并不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诺尔索鲁似乎没有兴趣知道他的理由,又接着说道: 「他们应该是认为,可以做一些你没有禁止的事情吧——」 「…………」 哈尔瑟迪斯臭着一张脸,交叉手臂,注视那幅景象。 如少女般楚楚可怜的莱维,手指发抖地将一颗淡绿色梨子放在自己的头上,站在船桅前方大声宣告: 「我、我会加油的!」 不过声音倒是背叛了他。 哈尔瑟迪斯按着鼻梁摇了摇头。真是看不下去。 席拉斯瞄准好飞刀之后,不发一语地将刀掷出。莱维屏住呼吸,同时一把银色飞刀刺进了梨子的正中心。 「喔喔——!」 观众发出了惊叹声并且猛烈鼓掌。 顶着酷脸的席拉斯事不关己般地抽出下一把飞刀。莱维踩着有些蹒跚的脚步,还是努力站稳,挥舞双手回应周遭人群的欢呼声。「好可爱!」当中还夹杂着女性的尖叫声。 虽然回到希妲身旁的短短路途中,美少年会计险些绊倒在地三次,但仍是堆着满脸和煦的笑容。 「啊,这次是王子上场了。」 「——饶了我吧。」 原本与希妲谈笑风生的杰达尔自愿上前成为箭靶,完全不顾侍从的劝阻,大步往船桅前一站。 王子张开双于双脚呈大字形,嘴角扬起无所畏惧的笑容。 席拉斯高举小刀,以只有坐在后方的希妲听得见的音量问道: 「——要射中他吗?」 「不,请你千万不要冲动唷。」 希妲嘴唇一动也不动,始终挂着微笑回答。 黑衣男以眼神表示了解之后,面无表情地射出飞刀。 现场响起了赞叹声及惊呼声。 飞刀惊险万分地掠过王子胯下,刺在船桅上,两者只差了几公分。 王子挑眉回望席拉斯。 「真有趣,这样就结束了吗?用不着客气,尽管放马过来吧!」 王子说得天不怕地不怕,像在挑衅对方。 哈尔瑟迪斯站在稍远的地方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他虽然相信席拉斯的技巧,但世事无「绝对」,未必不会发生意外。然而,那位王子殿下不仅不害怕,反而—— 「乐在其中。」 「好像是呢。」诺尔索鲁也出声应和。「不过该怎么说呢——看了就觉得好痛啊。」 他明白诺尔索鲁想表达的意思。 王子的确很享受这种刺激感没错,但看来也有些意气用事。哈尔瑟迪斯恍恍惚惚地回想起以前的自己。 哈尔瑟迪斯十一岁那年,还与家人同住时,曾经将满是鲜血的狐狸丢进儿童房里,吓得当时还是幼童的妹妹们嚎啕大哭。 父亲大为震怒。 狠狠骂道:「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成熟一点,不再恶作剧!?欺负你应该守护的人,到底有什么乐趣!?」 他并不是想欺负她们。这是个不幸的误解。 当时是枫叶开始染红的季节,身为哥哥的哈尔瑟迪斯,想送给妹妹们一件漂亮的毛皮作为礼物。所以当他捉到一只美丽的狐狸后,迫不及待地想拿给她们看,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于是「佯装若无其事」地将仍带有温度的狐狸尸体放在儿童房里——至少他是这么计划的。 父亲气得快要抓狂,但是继母安娜——父亲的第三任妻子却明白他的心思。 「谢谢你送给孩子们的礼物,哈尔瑟迪斯。你真的是位既勇敢又本领高强的猎人。」 然后又接着温柔说道: 「可是,好像有点吓到大家了呢。请你要记得,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勇敢无畏。那些孩子还太过年幼,才会看到狐狸尸体后害怕得哭了起来。不过,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害怕你本人喔。」 怪的是,他所做的事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像是哈尔瑟迪斯邀请年幼的弟弟们同骑一匹马时,也是一样。由于当时他们不断大声尖叫,他以为他们很高兴。然而直到弟弟们昏厥过去之后,他才知道他们其实是吓得尖叫。 他还记得弟弟们失禁过后的那个马鞍,有好一阵子都无法使用。 「没有常识,没有分辨能力,最重要的是,你不懂得体恤别人!」 正如同哥哥经常皱着脸庞说的这番话,他确实是个笨手笨脚的粗人。 事到如今,他总算有些明白哥哥的意思。 诺尔索鲁歪过头看着遥望远方的团长。 「团长,你怎么啦?」 「不,没什么……只是稍微想起了无聊的过往。」 掷飞刀的试胆节目已经结束了,接着是某人提议的「走吊杆」。他们还想继续啊? 「是哪个笨蛋提议的?」 「那个笨蛋就是王子殿下本人唷。」 「我真不明白,司令为何不阻止他?明明看来一脸担心的样子。」 「嗯,我是不晓得为什么啦,不过,团长你又为什么不去阻止呢?」 「我要是真的去阻止,反而会造成反效果吧。他可能会为了反抗我,死不服输地做出更加危险的举动。」 至于其他团员,他已经打算结束后要狠狠训斥一顿。 「嗯——也许是吧。」 为什么他看到那个任性妄为的王子殿 下时,会突然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哈尔瑟迪斯顿时明白了。 因为王子与以前的自己十分相似。 就是那些离经叛道的举动。 他内心升起了非~~常不快的感觉。 因为还年轻,才能那般放纵吧。不过现在的自己历经岁月的洗礼后,应该比对方成熟了一点吧。至少他希望有。 现在的杰达尔王子殿下正值青春年少,完全不顾世俗眼光地往前横冲直撞。 对方彷佛正将自己过去的错误,鲜明地重现在眼前,逼迫他不得不看。哈尔瑟迪斯对此感到坐立难安。任谁都不想闻到自己早已舍弃的老旧鞋子的臭味吧。 (不过,真要举出一个不同点的话——) 哈尔瑟迪斯微微蹙起眉头,抬头看向第一个走向吊杆的王子。 杰达尔王子张开双手挂着无畏的笑容,气势十足地开始在吊杆上迈开步伐。 「如果没有观众在场,他也不会有勇无谋到这种地步吧。」 哈尔瑟迪斯是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成熟老练,跟有没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完全无关。 然而哈尔瑟迪斯就是觉得,王子是在十分清楚众人正注视着自己的情况下,才会故意作出那些行为。 内心有点不大痛快。 只是单纯喜欢受到众人瞩目?还是想引起希妲的关心?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喜欢。 阳光洒落在王子的白色衬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被风吹起的袖子像是小鸟的翅膀翻飞起舞。 「自以为是神话里的英雄吗?」 一旁的诺尔索鲁喃喃低语。 绝对不会死的不死英雄吗? 直到船长亲自前来劝阻,杰达尔才停下了这项危险的游戏。 6 奇怪了,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 夜晚,凯伊摇摇晃晃地在船内走来走去,不停思索。 「我的计划应该没有出错啊。成功地说服那位王子一起比赛——然后再让想要大显身手的王子惨遭滑铁卢,难看地失败下场!——应该要这样子才对啊。」 即便没有失败,只要让王子在试胆游戏时显露出一点害怕的模样,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让他吓得失态尖叫——这就是凯伊的目的。 「没想到他那么不服输。所谓的王子应该要更加温文儒雅一点吧?」 每隔半小时就会报时一次的时钟「锵——」地发出钟响。 凯伊很少会在这么大半夜时还醒着。 他忽然想起船员告诉过他的怪谈:有一种名为秃头海怪的怪物,会趁着甲板上人烟稀少的时候出现,并且掳走人类—— 「糟了,已经这么晚了吗!总之,接下来也只能紧紧跟在一旁监视王子他们,以免司令不小心被他说服!」 什么秃头海怪才不会真的出现哩。 不过,在这种没有月亮的夜晚,海面是一片沉重的黑暗,迎面吹来的风带有冷冽的寒意。凯伊打了个哆嗦,摩挲自己的手臂,微微缩着肩膀,从两个出入口的其中一处走回船舱里。 「喂,大叔、大叔!不要醉倒在这种地方啊——」 凯伊见到一个半靠在走道墙壁上熟睡的男子后,扯开嗓子大喊。 「喂、快起来啊!」 男人的上半身一跌,往地板倒去。 握在手中的某块金属喀啷一声掉落至地上。 「嗯,这是啥啊?呜哇——!?」 凯伊一边凝神细看那个人的情况,一边漫不经心地将它捡起,却发现那是把沾满了血的小刀。 男人的侧腹被刺伤了。 「喂、你振作一点啊!?」 「凯伊,这是怎么回事?」 出声的人是艾思堤尔。 「那把刀子是……::」 「咦!啊、不、不是的!不是我!」 凯伊忙不迭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拿着那把刀子!? j 「我不小心捡起来的嘛!」 凯伊原本不自觉地紧握着小刀,现在赶忙往旁边一丢。 「我只是刚好经过,却发现这位大叔倒在地上而已!啊,他死了吗?」 「还活着。」 艾思堤尔伸手按在男人的脖子上确认脉搏,然后对松了口气的凯伊说道: 「你快去通知警备人员,我送这个人去医务室。」 「喔、喔!我知道了!」 整艘船顿时陷入了大混乱。 男人被运往医务室检查之后,确认伤口虽然大量出血,但伤势不重。他很快就恢复了意识,也没有性命危险。 「这个人先前好像太过操劳了,只要安静休息几天就会痊愈。」 船医的这番话让周围的人安心了不少,不过—— 「可是,一问到是谁刺伤了他,他却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没有任何目击者看见争执的现场,因此犯人是谁始终是个谜。 船医向船长招了招手,悄声耳语说道: 「这个男人身上沾满了鲜血时,我有稍微剪开裤子帮他清理,却发现他的脚上有个奇怪的刺青。这点让我很在意,所以只告诉你一个人。啊,还有——那个送患者过来的年轻人跑去哪啦?我本来想找他问一些事情,他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踪影。那个人该不会是幽灵吧?」 第五章 飘流的密室 1 「真是非常抱歉。」 艾思堤尔神情懊恼地低下头去。 「我没有考虑太多就送伤患到医务室去。是我太不谨慎了,团长。」 哈尔瑟迪斯始终不发一语地听着他的报告。 排成一列的部下当中,冒出了一道悠悠哉哉的嗓音。 「咦?为什么要为这件事道歉?你不是做了好事吗,根本不用觉得羞愧啊!」 众人的视线一同射了过去。 像是在看一只惹人嫌的生物。 「——大色胚,你真的是个笨蛋!当时可是晚上钦!搭在这艘船上的乘客,可不知道艾思堤尔阁下只有在晚上会变回男人吧!」 「啊、对喔!」 「什么对喔!」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出现闹鬼的传闻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咦?」听见法恩这句话后,所有人皆吓了一跳。 「有那种传闻吗?」 「等一下,什么闹鬼的传闻啊?」 「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 「值班的甲板水手及好几名女仆,都说他们曾经看过一个年轻贵族的亡灵,所以私底下都在议论纷纷呢。」受到众人的瞩目后,法恩一脸得意地说个不停。「他们说那位贵族只在夜晚时现身,可是乘客当中又没有这位客人,所以都猜他铁定是幽灵!」 「哎呀——」 「幽灵!?谁?我吗——」 女性版艾思堤尔指着自己,后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越来越懊悔不已。 团长开口问道:「艾思堤尔·渥格雷亚夫,怎么回事?」 「那个、对不起,因为我无法忍受从早到晚都躲在房间里的生活,有时候晚上会出来散个步。」他坦白招供。「但我都会尽量挑没有人的地方,也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不不,那样才不妙吧?」 队伍中有人开口吐槽。 「对啊。」 「更何况你肤色本来就白,要是在暗处看到你的话……」 一头白金色长发配上冰蓝色的双眸,服装也和白天不一样,以及身上那股高贵的公爵气息……无论从哪一点看来,都是—— 「假扮幽灵的最佳人选呢~~嗯!」 「我听了一点也不高兴!」 艾思堤尔将受伤的男人送到医务室时,才惊觉自己的男人模样会被看见,心中暗暗喊糟之下,连忙趁着混乱逃离,但已经来不及了。 船医也一直逼问凯伊:「那个年轻人是谁?」凯伊则决定——装傻到底。 「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团长下出结论。 「我会负责想办法解决。艾思堤尔,关于这件事你不用太过操心,明白了吗?」 「好的——」 哈尔瑟迪斯团长虽然平时待人严格又不留情,一旦发生了任何情况,他还是不会撇下部下不管。 因此这些临时拼凑而成的团员,尽管暗地里都狠狠臭骂他是大石怪或魔鬼,心里却相当信任他。 「凯伊,实际上摸到凶器的人只有你而已。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嗯——它跟吃饭用的刀子差不多大,看来很轻但其实还挺重的。我还隐约记得刀柄上刻有什么图案。」 「走道明明很暗,真亏你能看得那么仔细呢。」 书记辛德先生开口称赞之后,「不不——」凯伊非常干脆地摆了摆手。 「我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喔,啊哈哈!」 「既然看不到,你怎么会知道刀子上有图案?」 「啊?摸的时候就知道啦,会摸到凸起的纹路啊。至于是什么图案我就不知道了。」 听见凯伊的证言后,众人各自陷入沉思。 莱维缓慢地举起手。 「那个……那把刀子现在还没有找到吗?」 「还没。」 哈尔瑟迪斯神色凝重地回答。 当时凯伊明明惊慌失措地将刀子丢在现场,但凶器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而且是转眼之间。 「微服出巡的王子殿下、〈米特兰达〉、内衣小偷、闹鬼又加上刺伤事件啊……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船长的低语虽然从容不迫,却隐约听得出他所承受的压力, 正在参加临时紧急会议的〈海之泡号〉各部门负责人,全都备感压力地绷紧了身体。 他们互相便了个眼色后,最后是站在船长身旁、存在感薄弱的三十多岁男子率先开口。 「船长。」 「啊、吉里欧,你在啊?」 「我一直都在。」虽然很受伤,吉里欧还是回答了。他是这艘船的副船长。「我想首要之务是寻找昨晚的犯人吧。」 「没错没错!」 「他说得对!」 四周响起同意之声。 「嗯……是啊。若是一直不找到犯人,乘客也会相当不安吧。」 「是的,我们应该即刻展开搜查!」 「怎么搜查?」 「就是那把刀子啊,要先找出凶器!」警备队长铿锵有力地主张。「犯人一定是趁着混乱之际,带走了那把小刀!」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首先是检查船员的随身物品。船长,一定要彻底清查一遍!」 「嗯,是啊。」 水手部门的负责人·秃头猩猩大副转动了转眼珠子,狠狠瞪向警备队长。 「不过,我能肯定绝不是我手下的人!没办法,我也赞成。」 「真是谢谢你啊,大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互相缠斗了好一阵子。 警备队长在大副眼中,就是个「惺惺作态的臭家伙」;至于留着一丝不苟的胡子、外表看来比私人军队长官更像某国近卫军长的警备队长,则暗暗认为秃头猩猩不过是个「只懂得开船的山中猴子大王」。 虽不至于水火不容,但是双方对彼此都没什么好感。即便在陆地上恰巧相遇,也只会打声招呼,绝不可能一起去喝酒。 见到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后,胡子队长心情愉悦地接着说道: 「然后是搜索各间客舱——」 「我反对!」 客服部门的经理几乎要跳至桌子上似地猛然站起。 「乘客的房间就如同是一个国家的城堡,是绝对不能侵犯的领域。若要搜索他们的房间,请恕我无法同意。我们不能让客人留下不愉快的回忆。」 「经理。」 警备队长用手指捻着胡须说道: 「光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会让我很难做事的。你能够断言——犯人不在乘客当中吗?」 「——不,那个……」 「经理,这回警备队长的想法比较正确吧。也许短时间内客人会觉得很不高兴,但是首要之务是找到犯人。况且检查完毕之后,客人也比较能够安心啊,不是吗?」 秃头猩猩坐在座位上说道。他交叉着毛茸茸的手臂,全身散发出一股威严。 身材矮小的经理用力吞了口口水。 「可是踏进客人的房间检查他们的物品——这就等于是将所有客人视为犯人啊!之后还会有客人想再搭我们的船吗?不,答案绝对是不想!」 「喂!我们说的可是『现在』的事喔?」 秃头猩猩语带不耐地开口。 「以后的事谁管它啊!」 每当有人发言,副船长就一直左右来回转头,最后见到船长竟从桌上的木箱上捏起红色的内衣时,不禁眨了眨眼,假咳了 几声。 「船长……」 他想提醒船长:这时候这么做太轻浮了。 然而,正争执不下的干部完全忘了船长的存在,瞧也没瞧这边一眼。船长不疾不徐地开口: 「内衣小偷的事情也是,不得不进行一次全面搜查吧……不过,各位,也可以让我说句话吗?」 「船、船长您请说。」 「当然可以。」 「不管是凶器的刀子、还是被偷的内衣——就算搜索了所有船员及乘客的房间,也有可能找不到证据吧?」 「啊?」 所有人诧异地看向正用手指勾着内衣转来转去的船长。 「要是犯人早就已经处理掉了呢?」 「啊,啊啊——!」 「毕竟这片海洋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垃圾场喔。还有,谁要负责搜索那位王子殿下以及〈米特兰达〉一行人的房间呢?」 忽然笼罩至众人上方的沉默,既沉重又漫长。 「那么经理,我们就互退一步吧。」 最先从震撼当中回过神来的胡子警备队长提出建议。 「退一步?」 「先暂缓搜索客舱这项行动吧。」 「真的吗?」 经理用力吁了口气,但警备队长扬起手掌又道: 「只不过,你必须将已知的情报告诉我。乘客当中,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全部都是可疑人物嘛。」 秃头猩猩咕哝说道。胡子队长投去制止的眼神。 「还有,有没有乘客持有疑似为凶器的东西?用不着我们特地进行搜索,身为经理的你,应该也知道些消息吧。服务生及女仆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事?」 「…………」 经理明显露出踌躇的神色,一张娃娃脸紧紧皱起,好一阵子都噤口不语。 只有冷汗不停淌落下来。 就在秃头猩猩开始焦躁不耐,想要一拳敲向桌面吼道「你够了喔!」之前—— 「我没收到客舱中有找到疑似凶器物品的消息。」 经理斩钉截铁地回答。 嗓音中充满自信。 「也没有找到过任何一件被偷的内衣。」 唯一的例外,就只有女仆遗失的手帕奇迹似地找了回来,不过发现的场所也不是客舱。 「不过——有人在乘客的携带物品当中,看见了一个怪异的物品。」 「怪异的物品?」 「那是什么?」 胡子队长与秃头猩猩将身子前倾。 「是个漆黑的头巾,就只有眼睛部分挖了两个洞。」 偶然间发现了那个头巾的女仆吓得惊慌失措,急忙哭着跑来求他更换负责的客房,所以经理记得非常清楚。 「一般人不可能会携带那种东西吧——唔唔唔、太可疑了!实在是非常可疑!」 秃头猩猩十分兴奋,相较之下胡子队长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乘客当中吗?究竟是谁——」 「是我。」 开口回答的人,正站在船长室的入口。 是名身材高瘦、看来寡言阴沉、非常适合站在墓地那种场景的男人。他的单手上挂着一件黑色外套,用蝙蝠振翅般的诡谲嗓音说道: 「我希望你们能将沉睡在医务室里的那名男子交给我,他是我的猎物。」 2 登上主船桅上的了望台,托尔加盘着双腿静静冥想。 「喂,在做什么啊?」 「他好像是那位干金小姐的同伴吧。」 「不不,那个我知道啦。好歹我也是个见过世面的水手,看到肤色不同的人种也不会太过惊讶,可是他那样已经不是普通的边境人了吧。」 「那普通的边境人又是什么样子?」 两名船员跨坐在吊杆上,一边解着绳索一边交谈。 这趟航行的前两天,天候都很好,但是到了第三天时,却出现不寻常的迹象。 「一点风也没有呢。」 〈海之泡号〉原本是乘风扬帆而行,现在船帆却无力地往下垂落。 他们这些水手感兴趣的事物,主要就是酒、女人与航海。就连船上发生的「刺伤事件」,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生鱼片上的装饰品,根本无关紧要。大部分人的见解都是:反正一定是醉汉之间起了争执吧。 「我啊……」 其中一人瞥向托尔加,一面观察着他一面说道: 「之前待过的那条船曾经停靠在南方的边境好一阵子。那是因为船只故障,不得不进行临时的紧急停靠,在边境的村落里大约住了一个月。」 「喔?真亏你能活着回来。」 「所以我知道一点那边的风俗民情。你看,那家伙没有眉毛对吧?」 「嗯,是没有。该不会那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眉毛吧?」 并不是。最先开口的那名船员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会剃掉眉毛的,似乎只有地位特殊的某些人。我当时在那里也只见过两个这样的人。」 「特殊?」 「就是像咒术师——」 他陡然压低音量。 「或是医生那种职业的人。只有从事那些职业的人,会剃掉眉毛以防止敌人的诅咒。」 「咦?他们真的那么危险吗?」 「就我所知道的,真的非常危险。」 原本如石像般一动也不动的边境人士霍然起身,两名船员吓得差点自吊杆上掉落。 「呜哇哇、危险危险危险!」 「内地人。」托尔加开口叫唤他们,轻轻举高手臂指向后方。 「咦……?」 「他、他是要我们看什么——?」 位于远方的水平线,辽阔的大海上连个船影也没有。 「嗯。」头上卷着草裙的男子自己点了点头之后,沿着吊杆迅速滑行离去。 「也不说清楚——!?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船员爬上方才边境人所在的桅楼,抓起望远镜再次往后方凝神细看。 「喂,你有看到什么吗?」 另一个人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什么也没有喔?」 然而,就在肉眼看不见的遥远一方,有一艘船只正以乘风破浪般的气势与速度,一步步向〈海之泡号〉逼近。 3 「我也来帮忙吧。」 「…………」 听到杰达尔王子殿这句令人感激的话,哈尔瑟迪斯的脸部仍是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可不一定连内心也是平静无波。 ——部下都相当清楚这一点。 因为听到王子来访的那一瞬间,团长露出了非常厌恶的表情。 若是将团长的神情写成文字,意思便是:「你来干什么?」或是「臭小鬼快回去!我很忙的。」 不过,实际上团长是应道:「快请他进来。」然后以军人应有的礼仪并拢脚跟,保持直立不动的姿势迎接他们。 正好在场的两名团员法恩与诺尔索鲁私下低声交谈: 「哇——飞蛾扑火铁定就是这种感觉吧……那一瞬间虽然很让人兴奋期待,但是等在前方的就只有浑身焦黑的死亡而已!」 「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呢。」 两人的革命团结情感顿时加深了不少。 哈尔瑟迪斯邀请王子坐下,但王子婉拒了他的好意。 「这种时候多点人手会比较好吧?现在不是讲求面子或是巩固自己势力范围的时候了,船长应该已经委托你们帮忙了吧。」 「是的,殿下,您真是明察秋毫。」 「所以我也来帮忙,记得要心存感激啊。」 与杰达尔同行的青年以眼神示意:那就有劳您了。至于负责监督一职的老人,早就已经坐在椅子上陷入沉睡。 哈尔瑟迪斯张开双脚变成稍息的动作。 「希妲司令说了些什么吗?」 「希妲?不,我什么也没有对她说。」 「也说是说,您没有找她商量罗?」 「商量?」王子挑了挑眉,勾起笑容,像是在说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必要特地找她商量吗?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应该由我来决定,她的意见无关紧要吧?」 哈尔瑟迪斯紧紧盯着王子,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看来我自己至今也是和您一样,一直抱持着相同的看法吧。杰达尔殿下,既然您到现在还未对她死心,那么请您事先与她商量一下吧。实际上的指挥官虽然是我,但就地位来说,身为司令的席雅希妲殿下仍是我的长官。」 「别说那种无聊的场面话了。」 「…………」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叫作哈尔瑟迪斯的。希妲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她的内心确实是温柔又纤细,但是——」 一旁的人们呈现惊愕的表情,歪过脑袋。 「内心温柔?」 「纤细?」 「是在说谁?」 「谁知道……?」 王子似乎全然没有听见。 「她并没有聪明到可以理解这些复杂的事情。不过,我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啦。」 「希妲司令不聪明?那您可是大错特错,她比你我两人加起来都还要聪明。」 这句话让王子十分困惑。 金色的眼眸染上了怀疑的色彩。 「她可是连读书写字也不会喔?还有,之前狠狠骂她是笨蛋和变态的人是谁啊?不就是你吗!」 「正是。」 「那么——」 「那位殿下会做出稀奇古怪的行为的确是事实。」哈尔瑟迪斯说道:「即便想试着去理解她,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至今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涌起了圣职者不应该有的杀意,也常常觉得就算勒死她,神明也一定会原谅我的罪过。可是——她绝对不如您想像中的那般柔弱无用。」 「……别说蠢话了。」 「在她当上司令之前,您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您是否曾经想过她正在逐渐改变?一点一滴地——不,也许早在您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如外表那般单纯了。」 「我不相信!」 「您应该要相信。」 哈尔瑟迪斯显露出情感,强而有力地反驳: 「那位殿下就是个笨蛋!不仅做事崇尚秘密主义,还是个惹怒别人的天才,也是个爱乱摸他人屁股的变态!」 正确说来,希妲执着的就只有哈尔瑟迪斯的屁股而已。 「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到了这些家伙的景仰,我希望您能思考一下当中隐含的意义。」 杰达尔转头看向两名团员。 两人用手势作出了「正是如此」的动作,表示同意。 「殿下,我衷心感谢您愿意协助我们。我并不是有意看轻您。」 哈尔瑟迪斯的嗓音十分真诚,一字一句当中似乎没有任何虚假。 他确认长剑的收纳情形后,将手指勾在皮带上,笔直望进王子的眼里。 「不过,一次就好,请您与希妲司令商量看看吧。请您舍弃先入为主的观念,看着她原原本本的模样,倾听她的话语。」 这时,他们全然不知希妲本人就站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 希妲垂下打算敲门的小手,闭上双眼静静叹了口气。 忽然有人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转头望去。 「嘘!亲爱的公主,请你原谅我的无礼吧?」 吟游诗人艾列克朝她绽开笑容,递出手帕。希妲毫不推辞地接过,轻轻压了压自己的眼角。 「看来他们非常忙碌呢。来,走吧,公主殿下。」 希妲将手帕还给对方后,不疾不徐地与他并肩迈开步伐,同时询问诗人: 「你并不是个会喜欢同性的人吧?为什么要装出那副样子呢?」 听见这出其不意的问题后,诗人瞠大双眼。 「哎呀呀,真讨厌。这可是一件不太好意思对年轻姑娘透露的故事呢,不过现在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对任何人说喔。」 「嗯,这是我们的约定。」 吟游诗人艾列克翘起小指抵在嘴唇上后,压低音量说道: 「像我这种靠卖艺为生的人,常常会在旅行中,遇见很多夫人想邀请我成为她们的一夜情人,可是我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不定时出现的男女情事,所以为了巧妙地拒绝对方,又不伤害到她们的自尊心,这是最便利的方法。」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见到身形娇小的司令殿下露出微笑后,他故作夸张地表现出震惊的表情。 「哎呀,公主殿下,你不觉得惊讶吗。」 「不过,如果不是女性,是那方面的人邀请你时,你会怎么反应呢?」 「马上改变说话语气、或是使出蛮力抵抗……通常对方都会就此放弃。倘若还是不行的话,只能赶紧夹起尾巴逃走啦!呵呵呵呵。」 「那你故意让哈尔先生误会是……?」 「因为——」艾列克抿起嘴唇,全身微微颤抖,拚命忍着不让自己爆笑出声。 「他的反应太可爱了,不由得就……」 「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喔!」 「对吧——!?」 吟游诗人与女司令官谈得兴高采烈的这些话,要是大石怪本人听到,恐怕会吐血身亡。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哈尔瑟迪斯,一直拚命驱赶艾列克,还表现出「别对我家的孩子出手!」的态度,担任起可爱团员的保镳。但这些行为,如今成了笑话一则。 「嗯,不过他会提防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我的确对于『闇之哈尔瑟迪斯』非常感兴趣。」 希妲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吧,没有任何发言。 诗人叹了口气。 「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呢。」 他自言自语般地又接着说: 「毕竟早在好几年前,我就已经听说过了强悍过人的黑发剑士传说,而且那个人后来还加入了〈米特兰达〉!直到亲眼看见之前,我始终都是半信半疑。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本人!我也耳闻了另一则传闻喔……睽违了百年再度复活的影子司令——就是指你吧?」 「我让你感到失望了吧?」 「怎么会呢!只是,看来你也相当辛苦呢。」 「不,我真心地觉得,能够当上司令真是太好了。」 「这趟漫游各国的旅程如何呢?」 「托你的福,相当舒适愉快喔,谢谢。」 装扮华丽的吟游诗人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希妲,最后咕哝说道:「要让你大吃一惊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呢。」随即扬起苦笑。 「骑士大人方才说得一点也不错。」 「你是指什么?」 「你并不如外表那般柔弱。王子殿下为什么会对你有所误解呢?」 「哎呀,那当然是因为我就是个柔弱纤细的少女呀。」 「啊,对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愿意和我一起来吗?我现在正在一一拜访每间客房,唱歌给乘客听。在这种发生了可怕事件的时刻,音乐正是人们心灵最佳的挚友及安慰。」 希妲回以微笑。 「好的,艾列克,我很乐意与你一同前往喔。」 希妲优雅地行了一礼,勾住诗人彬彬有礼伸出的手臂。 「——我听说,吟游诗人不仅会表演口耳相传的民谣及流行歌曲,也能够以歌曲传达私人的口信吧?」 「是的,当然,如果有接到委托的话。」 「那么——」希妲凝视着前方开口。 「吟游诗人艾列克,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能够请你代替我,传话给我身在故乡的父母亲吗?」 4 「死刑犯——!?」 「嗯、嗯!我们刚才接到了这则消息……」 「听说那个遇刺的男人是越狱的死刑犯。」 报告完毕后,双胞胎连连点头。 团员聚集在兼作情报交换及休憩用的房间里,听见这个出乎意料的事实后,都难掩脸上震惊的神色。 「那是、真的吗?」 「嗯,有个一直在追缉那名男人的官员出面作证。」 「咦、官员?这艘船上吗?」 「不是有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吗?眼神还特别犀利——」 听到这里,凯伊「啊啊!」地拍了下膝盖。 「是那个像黑道大哥的阴沉大叔吗!?」 「对,就是他!」 「原来他是官员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关于男子犯下的罪行,蝙蝠般阴沉的官员并没有详加说明。 不过从他的语气中可以隐约察觉到——原因是男子违抗了一个触怒不得的大人物。 「我已经得到全权处置他的许可。」 官员拿出作为证据的黑色不祥头巾。那是死刑执行者所戴的头巾。 「那个男人已经连续逃亡了三年以上,他这次终于无路可逃。一旦靠岸,就请你们把他交给我吧。」 船长将官员的一席话转达给哈尔瑟迪斯。 「——他是这么说的。至少在船上的这段期间,他都不会出手。」 「船长,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嗯。他的话并没有可疑之处,身上也带着委任书。最重要的,受害男性身上也有一道刺青。」 「刺青?」 「就是死刑犯的烙印.船医看见后,曾经向我报告过。」 「…………」 船长握拳敲了敲额头,叹了一大口气。 「该不会是那个处刑者刺伤他的吧?」 杰达尔殿下忽然从旁插嘴。都已经明示到那种程度了,王子还是硬要跟在哈尔瑟迪斯后头;再加上他纠缠不休地想带回希妲这一点,真的是个超级固执的王子。也许王子殿下听不懂「不」这个单字。 「倘若行刺的人是官员,事情就简单多了,可惜不是。」 「你确定吗?」 「我让他们两人当面对质过了,遇害人看见官员之后,明明白白地说了『不是』,之后就不发一语。」 既然如此,也毫无推翻的余地了。船长看来十分苦恼,不断搔着头发,使得一头乱发又比平常膨了两倍。 换言之,行刺的犯人目前还在这艘船的某处。 「又回到原点了呢。」王子的侍从低语。 「我可以见见医务室里的男子吗?」 哈尔瑟迪斯询问船长。 「只要船医没有拿锯子赶你出来的话,当然可以。」 哈尔瑟迪斯婉拒了船长本想带路的好意,来到了医务室,只见高个子官员正如同守门人般站在门口。 双方互相冷淡地以眼神致意后,哈尔瑟迪斯——以及杰达尔王子、他的侍从辛塔夫一同走进了医务室。 喷撒在地板上的消毒用醋酸味窜入鼻间。 既是被害人也是逃犯的男子,在他们走近之后,张开了始终闭着的双眼。脸色虽然苍白,但是没有任何提心吊胆的模样,反而相当平静。 「你不在意站在外头的男人吗?」 哈尔瑟迪斯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不会。」 「那还真是奇怪。再这样下去,一旦船只靠岸,你就会立即被处以死刑喔。可是,现在你不仅被刺伤,又遭到逮捕,应该会觉得雪上加霜吧。你难道没有任何感觉吗?例如后悔,或是还不想死之类的。」 「…………」 男子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微微别过脸庞。 「喂,僧侣怎么能说那种话?」 「殿下,很不巧,我这个僧侣唯一的长处就只有挥剑而已。无论是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驱逐病魔的祈祷方式、还是主持结婚典礼,我一概不知!」 「啊——?」 王子感到莫名其妙地皱起脸庞,反应机灵的辛塔夫连忙附在耳边悄声说道: 「杰达尔殿下……哈尔瑟迪斯会士自从〈米特兰达〉的身分曝光之后,所有人都一窝蜂地找他商量烦恼。他为此花了不少时间,想必心里很不高兴吧。」 「总之,凶器目前还没有找到,搞不好永远都找不到了。」 男子冷不防地开口说话: 「够了,我不想再看到大家为了我如此费心。我统统都告诉你们吧,其实犯人根本就不存在。」 「这是什么意思?」 「犯人就是我自己。我一直都知道那位官员追在我身后,所以开始变得自暴自弃,甚至想一死了之——然后刺了自己一刀。」 「…………」 「不过现在正如你所见,最后却没有死成,说来真是丢人。」 「…………」 哈尔瑟迪斯眯起眼睛,彷佛想看穿对方的真实想法,王子及侍从则是哑口无言。至今一直默默无语、在锯子上涂着润滑油的船医猛然站起,把锯子用力往地面一敲。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没死成的!不过是个伤患,别在我的医务室里头讲什么死不死那种不吉利的话!」 「医生、请你冷静一点啊!医生——」 要是助手没有拚命阻拦的话,船医早就动手打伤患了吧。 哈尔瑟迪斯见了也不禁吓一大跳,怔怔地张着嘴巴。真是惊世骇俗的船医啊。 「你给我仔~~细听好了!在这里我就是法律!可以杀掉患者的,就只有身为医生的我而已!我绝对不允许患者擅自死掉,你明白了吗!?」 船医甩开助手的手臂,用力哼了口气后咚地坐下,大声吼道:「拿酒来!」这时一名少年从敞开的房门外胆颤心惊地探头进来,船医咆哮似地问道:「小子,你有什么事!?」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父亲说他脚痛——可以请你给我一些药吗?」 「喔、是吗。我记得你爸爸不良于行吧,快进来。」 趁着船医招呼少年的时候,哈尔瑟迪斯回到原来主题。 「那么,刀子是你的东西吧?」 「没错。」 「所以这件事情根本没有犯人,我们可以放心了?」 「是的……」 「我明白了。」哈尔瑟迪斯点点头。「可是——现在有其他人拿着那把刀子也是事实。为了以防万一,我想问你那把刀子长什么模样?根据他人的证言,刀子似乎是鹿角刀柄,上头刻有绳结的图案,对吗?」 「没、没错,就是它。是一把随处可见的小刀。」 医务室的门口传来了蝙蝠男跨步离去的脚步声。 哈尔瑟迪斯也说道:「打扰你了。」转过身离开男子的床铺,最后却又在房门前停下脚步,垂下宽阔的肩膀叹了口气。 「你为何说谎?」 「说谎……?」 「刚才你说想自杀是在说谎吧。你到底在袒护谁?」 男子露出坚决的表情重复说道:「犯人是我自己。」 「是吗,你不打算说吗。——杰达尔殿下。」 「怎样?」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你终于愿意承认本王子的实力了吧。很好,你要我帮什么忙?」 「留在这里,监视他。」 「什么?你要我监视这个男的以免他逃跑吗?居然敢把这种无聊的工作分配给本王子!」 「或者该说,是避免这个男人遭到杀害。我不希望希妲殿下的跟前再度发生流血事件,这一点您也同意吧?」 「唔!那个、嗯,当然。」 「那么为了殿下,就有劳您了。」 哈尔瑟迪斯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等会要交待给部下们的指令,同时快步自医务室返回客舱。黑衣男正在阶梯处等候着他。 「席拉斯。」 「你将打杂的工作推给王子了吗?」 「那位笨蛋王子确实也有可爱之处。」他耸了耸肩。「一说是为了司令,他马上干劲十足。看他那副样子,想挽回司令是彻底无望了吧,毕竟连我都能轻易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要是遇上那位变态司令,铁定马上就被要得团团转。」 「这是在、称赞他吧。」 「大概吧。结果如何?」 「我遵照你的指令尾随那位官员了。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客房。」 「哪间客房?」 「十一号房,房客是位女性。」 「原来那家伙是惦惦吃三碗公的色狼啊。」 「我想不是。」 席拉斯笑也不笑地回答。哈尔瑟迪斯有些扫兴。 「我是在开玩笑。」 「他站在房门前似乎是在观察情况,后来没有敲门就离开了。」 「团长、团长——!!」 双胞胎其中一人在走道上往这里狂奔,地面砰砰作响。 「这回又怎么了?」 庞丁指着自己的身后大声报告: 「不好了,厨房里头打成一团!」 「你说什么?」 5 「报告船长,闹事的导火线是因为仓库管理员要求主厨『节约用水』。」 「导火线真是个不吉利的字眼呢……因为后头老是紧跟着麻烦呀,然后?」 「是的。后来主厨开始反驳,警备队其中一人出面调停时,不小心说了一句:『好了好了,大妈你冷静一点吧。』主厨就抓狂了。」 「啊——对了对了,大家一定得叫她主厨才行。」 「不,原因不仅如此……船长您应该知道吧,女仆都将主厨当作是母亲般敬仰崇拜。」 「嗯,我知道啊。」 「听说警备队在检查随身物品时态度十分无礼,惹得女孩子们相当火大,所以——」 「所以,听了她们的抱怨之后,犹如母亲化身的主厨也变得非常不高兴吧。」 主厨率先掷出的一柄木铲,成了开战的信号。之后,参战者越来越多,最后打成了一团。 「您说得正是,船长。」 「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吧……这是男人与女人之间无可避免的战争啊。」 「船长?那个,您从刚刚开始就在写些什么呢?」 「这是写给老板的报告书啊,吉里欧。」 居然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副船长暗暗心想,但仍中规中矩地继续报告。 「——厨房大战后共出现了二十三名伤者,其中有三人烫伤,三人骨折。」 「厨房可是个凶器宝库哩,举凡切肉菜刀、平底锅、杆面棒什么都有。啊啊,公用设备的损害情形等等再告诉我吧,听了会得忧郁症的。」 当时白铁器皿在空中飞舞交错,平底锅则嵌进了墙壁。虽然在颠簸不稳的船只上不会使用易碎的餐具,厨房地板上还是布满了陶器碎片—— 不过十几分钟就变成了这副惨状。 「其他地方呢?」 「小酒馆有两名伤者,是酒醉的客人互相起了争执。还有——」 副船长滔滔不绝地继续报告。 「女仆及甲板水手起了口角,虽然没有发生流血冲突,但是部分女仆震怒之下宣布罢工,霸占食粮储藏库进行抗议……那个,船长?」 副船长战战竞竞地看向船长,却见船长在书写完毕的「报告书」上撒上砂子,让墨水干涸。 船长用力呼了口气吹掉砂子后,一本正经地问向副船长: 「对了,吉里欧。」 「是、是的!」 「——午饭还没好吗?」 「呜哇~~天色看来很不妙啊。」 上午过后,天候就开始急遽变坏,再加上超人气歌手艾列克逐间巡房开唱,乘客大多都选择窝在房间里头,因此没再出现其它问题。 「这下子发生暴动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吧。」 「诺、诺尔索鲁先生,请你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下垂眼男及美少年会计前往混战现场收拾善后,见到壮烈无比的惨况后,不由得浑身乏力。 「快拿绷带来、绷带!」 「无礼之徒!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说过在这里我就是法律!笨蛋王子!现在人手不足,别罗哩叭嗦的,快点把我说的东西拿过来!」 「绷带早就没有了啦!」 「那你就去撕被单或什么布都好!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用!」 留在医务室里头的王子,现正遭到魔鬼船医的大声咆哮。 接二连三被搬进医务室的伤患不断增加。 「上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道啊!可恶,这块布为什么撕不破啊!不过是区区一块布——!」 这时头部流血的肥胖女主厨被送了进来。她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躺在房间角落里的男子起身让出病床。在这片混乱当中,没有人注意到这名男子就是昨晚遭到刺伤的被害人。 男子按着自己的侧腹缓缓穿过人群,拖着脚步走向王子。 「那个,可以借我一下吗?」 男子动作轻柔地拿起布料,用牙齿咬住尾端轻轻松松撕开布料, 「往横撕是不会破的,必须要纵向。」 「…………」 「…………」 主仆两人吃惊看着死刑犯,无言以对。 另一方面,经理正在努力说服占据仓库的女仆,哈尔瑟迪斯则是一有情况就不得不上下奔走,然而—— 「我真的非常诚心地拜托您!希望您能为我们主持婚礼!」 「这一定会成为值得纪念一辈子的回忆,求求您了。」 不识时务的第一名——彼德与萝莅这对笨蛋情侣正死死缠着哈尔瑟迪斯。 「请你们去拜托船长吧。」他答道。 「我们希望是由〈米特兰达〉会士的您来主持啊!」 「你们要我说几次才明白?〈米特兰达〉不会出席任何婚丧喜庆!」 「请您通融一下吧——」 「烦死了!」 哈尔瑟迪斯正率领着部下快步移动,这对男女却像牛皮糖般死缠不放。 「啊、难不成……是因为我们还没结婚却就在同一个房间里吗!?」彼德露出了震惊不已的神情。 「我、我们是互相相爱的呀!随时随地都想在一起难道是一件过分的事吗!?」 「那那那个,请您千万不要误会喔!别看我们这样,我 们至今都还谨守贞操的……」 哈尔瑟迪斯再也无法忍受地停下脚步。 「我没有问你们那些问题,而且根本不干我的事!!谁管你们是婚前旅行还是什么,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是叫你们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呜哇——团员压低音量窃窃私语。 「……真是对惊人的夫妻啊。」凯伊说道。 「他们这样……不会太过年轻吗?」庞丁低问。 「最重要的,是那两个人还没结婚吧。」法恩插嘴更正。 轰隆隆……外头响起了雷声。 走道上的吊灯摇摇晃晃。 「不!正因为是这种情况,为了不留下任何悔恨,我才希望您为我们的爱情作见证!不过,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无法替我们主持婚礼的话——」 「从昨天开始我就说没办法了。」 「那么,这也无可奈何!」彼德倏地板起脸孔。「那就请您保护她吧——保护萝菈!不要让那个暗藏在这艘船上的连续行凶暴徒伤害到她!」 「——等等。」 「只要她能平安无事,就算要我们分隔两地、就算婚礼要延期,我都愿意忍耐!」 彼德完全陷入了自我牺牲的陶醉世界里,丝毫没察觉到眼前大石怪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所以,请您担任她的护卫吧!之后我会给您充足的谢礼……呜啊!?」 哈尔瑟迪斯以手背挥去一拳。 再一把揪起飞至一旁的彼德衣领,将他举至空中冷冷说道: 「别开玩笑了!喜欢的女人你得自己保护!」 彼德害怕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哈尔瑟迪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松手将他扔至地板上。 这时,磅地一声,远处的客房房门霍然打开。 「哈尔先生——!」 希妲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从里头冲了出来。 「司令……?」 「哈尔先生~~!」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哈尔瑟迪斯一时愣住。希妲便趁机扑进他的怀中,淌着两行清泪,悲痛欲绝地控诉: 「为什么、为什么餐点会这么少呢——!?我最近为了维持端庄娴淑的形象,每天都累到走不动!一天也只吃三次饭!我唯一的乐趣就只剩下吃饭了呀,这样真是太过分了~~」 哈尔瑟迪斯的脸色倏地僵硬绷紧 「…………」 「居然只有一片馅饼派、一点青菜和硬邦邦的面包!?啊啊~~为什么连热腾腾的汤都没有?」 「因为主厨现在受了伤,另外食物补给人员也不肯交出任何水和燃料。」 「怎、怎么这样~~?」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向我抱怨?不是要和我绝交吗?」 「因为食物太少、天气不好,全部都是哈尔先生的错呀——!」 啪!他的理智终于断线。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这个大胃王妖怪!真是够了!我再也受不了你了!看着别人的脸一直喊着食物食物,你以为我是你的饲料管理员吗!本来还在担心你没有什么精神,结果现在居然若无其事地跑回来说个没完!?很好,真是好极了!!」 他大掌一伸,抓起黏在自己身上的希妲,猛烈摇晃她的肩膀。 希妲于是嘿嘿一笑。 「你果然在担心我吧~~?」 他带着杀人般的眼神火远放开她,嗓音低沉地答道: 「我再也不会担心你了。」 下一秒—— 「咚!」的轰隆声响起的同时,〈海之泡号〉一旁的海面上窜起了一道白色水柱。 是炮击。 终章 结束了处女航,〈海之泡号〉驶入港口。 经历了暴风雨及战斗,船身受到损伤,幸好程度不算严重,只要花上几天就能修复完成。 虽然还有许多必须改善之处,但是就首航而言,这回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尤里西斯没有让随从帮忙,独自一人梳洗打扮、整理行囊,走出了四号房。 船长只身一人站在走道上迎接他。两人一同并肩行走时,船长从容不迫地开口: 「船员们都觉得很可惜呢——不仅没能向你打招呼,甚至还不能替你送行。」 听见这句话后,〈海之泡号〉的船主笑道: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可以自己健康走路的模样啊。」 「哎呀,你说得没错。」 「自从两年前发生了意外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全都改变了。我好几次都以为我撑不下去了。不想老是躲躲藏藏过生活,也想过要放弃一切,活得像自己一点。可是……」 「可是?」 「经过这次航行之后,我得到了不少勇气,让我今后依然能够充满活力地向前走。」 「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竟会有那么奇特的乘客上了我们的船呀。」 「有没有担心谎言会被人揭穿啊,船长?」 尤里西斯语带调侃地询问,船长则是装傻。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她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则非常非常哀伤的故事。就算不是王子,任谁听了都会放弃吧。我听完后不禁觉得,他们两个其实还满相像的嘛。」 「啊!」正要踏上通往码头的板子时,船长倏地停下脚步。 「——对了,你父亲呢?你就那样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这样好吗,居然抛下他不管?」 「你想叫我抱着他下船吗?」他故意板起脸孔。「父亲他已经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走路了。」 「嗯——」 船长也一本正经地敷衍应和。 「所以——」 这时,穿着白色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们神色紧张地冲了上来。他连忙后退让路,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里才继续开口: 「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搜索船内也是白费功夫,因为那群奇怪的人跟爸爸早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尤里西斯难得地放声大笑。 「在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想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就得亲自出面报上姓名才行。但后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过,不久之后我一定会说出来的。届时我绝对不会让周遭的人有机会说出『太年轻了吧』那种话,等着瞧吧!」 在太阳高挂的蓝天之下,平静港口前方的汪洋大海,闪耀着和那位淑女双瞳一样的湛绿色光芒。 〈米特兰达修道会〉不断搜索女司令官的踪影,最后只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客轮当中,找到了一具被孤伶伶丢弃在狭小四号房椅子上的老旧玩偶。 结束了处女航,〈海之泡号〉驶入港口。 经历了暴风雨及战斗,船身受到损伤,幸好程度不算严重,只要花上几天就能修复完成。 虽然还有许多必须改善之处,但是就首航而言,这回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尤里西斯没有让随从帮忙,独自一人梳洗打扮、整理行囊,走出了四号房。 船长只身一人站在走道上迎接他。两人一同并肩行走时,船长从容不迫地开口: 「船员们都觉得很可惜呢——不仅没能向你打招呼,甚至还不能替你送行。」 听见这句话后,〈海之泡号〉的船主笑道: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可以自己健康走路的模样啊。」 「哎呀,你说得没错。」 「自从两年前发生了意外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全都改变了。我好几次都以为我撑不下去了。不想老是躲躲藏藏过生活,也想过要放弃一切,活得像自己一点。可是……」 「可是?」 「经过这次航行之后,我得到了不少勇气,让我今后依然能够充满活力地向前走。」 「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竟会有那么奇特的乘客上了我们的船呀。」 「有没有担心谎言会被人揭穿啊,船长?」 尤里西斯语带调侃地询问,船长则是装傻。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她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则非常非常哀伤的故事。就算不是王子,任谁听了都会放弃吧。我听完后不禁觉得,他们两个其实还满相像的嘛。」 「啊!」正要踏上通往码头的板子时,船长倏地停下脚步。 「——对了,你父亲呢?你就那样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这样好吗,居然抛下他不管?」 「你想叫我抱着他下船吗?」他故意板起脸孔。「父亲他已经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走路了。」 「嗯——」 船长也一本正经地敷衍应和。 「所以——」 这时,穿着白色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们神色紧张地冲了上来。他连忙后退让路,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里才继续开口: 「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搜索船内也是白费功夫,因为那群奇怪的人跟爸爸早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尤里西斯难得地放声大笑。 「在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想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就得亲自出面报上姓名才行。但后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过,不久之后我一定会说出来的。届时我绝对不会让周遭的人有机会说出『太年轻了吧』那种话,等着瞧吧!」 在太阳高挂的蓝天之下,平静港口前方的汪洋大海,闪耀着和那位淑女双瞳一样的湛绿色光芒。 〈米特兰达修道会〉不断搜索女司令官的踪影,最后只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客轮当中,找到了一具被孤伶伶丢弃在狭小四号房椅子上的老旧玩偶。 结束了处女航,〈海之泡号〉驶入港口。 经历了暴风雨及战斗,船身受到损伤,幸好程度不算严重,只要花上几天就能修复完成。 虽然还有许多必须改善之处,但是就首航而言,这回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尤里西斯没有让随从帮忙,独自一人梳洗打扮、整理行囊,走出了四号房。 船长只身一人站在走道上迎接他。两人一同并肩行走时,船长从容不迫地开口: 「船员们都觉得很可惜呢——不仅没能向你打招呼,甚至还不能替你送行。」 听见这句话后,〈海之泡号〉的船主笑道: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可以自己健康走路的模样啊。」 「哎呀,你说得没错。」 「自从两年前发生了意外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全都改变了。我好几次都以为我撑不下去了。不想老是躲躲藏藏过生活,也想过要放弃一切,活得像自己一点。可是……」 「可是?」 「经过这次航行之后,我得到了不少勇气,让我今后依然能够充满活力地向前走。」 「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竟会有那么奇特的乘客上了我们的船呀。」 「有没有担心谎言会被人揭穿啊,船长?」 尤里西斯语带调侃地询问,船长则是装傻。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她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则非常非常哀伤的故事。就算不是王子,任谁听了都会放弃吧。我听完后不禁觉得,他们两个其实还满相像的嘛。」 「啊!」正要踏上通往码头的板子时,船长倏地停下脚步。 「——对了,你父亲呢?你就那样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这样好吗,居然抛下他不管?」 「你想叫我抱着他下船吗?」他故意板起脸孔。「父亲他已经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走路了。」 「嗯——」 船长也一本正经地敷衍应和。 「所以——」 这时,穿着白色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们神色紧张地冲了上来。他连忙后退让路,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里才继续开口: 「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搜索船内也是白费功夫,因为那群奇怪的人跟爸爸早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尤里西斯难得地放声大笑。 「在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想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就得亲自出面报上姓名才行。但后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过,不久之后我一定会说出来的。届时我绝对不会让周遭的人有机会说出『太年轻了吧』那种话,等着瞧吧!」 在太阳高挂的蓝天之下,平静港口前方的汪洋大海,闪耀着和那位淑女双瞳一样的湛绿色光芒。 〈米特兰达修道会〉不断搜索女司令官的踪影,最后只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客轮当中,找到了一具被孤伶伶丢弃在狭小四号房椅子上的老旧玩偶。 结束了处女航,〈海之泡号〉驶入港口。 经历了暴风雨及战斗,船身受到损伤,幸好程度不算严重,只要花上几天就能修复完成。 虽然还有许多必须改善之处,但是就首航而言,这回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尤里西斯没有让随从帮忙,独自一人梳洗打扮、整理行囊,走出了四号房。 船长只身一人站在走道上迎接他。两人一同并肩行走时,船长从容不迫地开口: 「船员们都觉得很可惜呢——不仅没能向你打招呼,甚至还不能替你送行。」 听见这句话后,〈海之泡号〉的船主笑道: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可以自己健康走路的模样啊。」 「哎呀,你说得没错。」 「自从两年前发生了意外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全都改变了。我好几次都以为我撑不下去了。不想老是躲躲藏藏过生活,也想过要放弃一切,活得像自己一点。可是……」 「可是?」 「经过这次航行之后,我得到了不少勇气,让我今后依然能够充满活力地向前走。」 「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竟会有那么奇特的乘客上了我们的船呀。」 「有没有担心谎言会被人揭穿啊,船长?」 尤里西斯语带调侃地询问,船长则是装傻。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她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则非常非常哀伤的故事。就算不是王子,任谁听了都会放弃吧。我听完后不禁觉得,他们两个其实还满相像的嘛。」 「啊!」正要踏上通往码头的板子时,船长倏地停下脚步。 「——对了,你父亲呢?你就那样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这样好吗,居然抛下他不管?」 「你想叫我抱着他下船吗?」他故意板起脸孔。「父亲他已经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走路了。」 「嗯——」 船长也一本正经地敷衍应和。 「所以——」 这时,穿着白色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们神色紧张地冲了上来。他连忙后退让路,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里才继续开口: 「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搜索船内也是白费功夫,因为那群奇怪的人跟爸爸早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尤里西斯难得地放声大笑。 「在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想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就得亲自出面报上姓名才行。但后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过,不久之后我一定会说出来的。届时我绝对不会让周遭的人有机会说出『太年轻了吧』那种话,等着瞧吧!」 在太阳高挂的蓝天之下,平静港口前方的汪洋大海,闪耀着和那位淑女双瞳一样的湛绿色光芒。 〈米特兰达修道会〉不断搜索女司令官的踪影,最后只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客轮当中,找到了一具被孤伶伶丢弃在狭小四号房椅子上的老旧玩偶。 结束了处女航,〈海之泡号〉驶入港口。 经历了暴风雨及战斗,船身受到损伤,幸好程度不算严重,只要花上几天就能修复完成。 虽然还有许多必须改善之处,但是就首航而言,这回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尤里西斯没有让随从帮忙,独自一人梳洗打扮、整理行囊,走出了四号房。 船长只身一人站在走道上迎接他。两人一同并肩行走时,船长从容不迫地开口: 「船员们都觉得很可惜呢——不仅没能向你打招呼,甚至还不能替你送行。」 听见这句话后,〈海之泡号〉的船主笑道: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可以自己健康走路的模样啊。」 「哎呀,你说得没错。」 「自从两年前发生了意外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全都改变了。我好几次都以为我撑不下去了。不想老是躲躲藏藏过生活,也想过要放弃一切,活得像自己一点。可是……」 「可是?」 「经过这次航行之后,我得到了不少勇气,让我今后依然能够充满活力地向前走。」 「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竟会有那么奇特的乘客上了我们的船呀。」 「有没有担心谎言会被人揭穿啊,船长?」 尤里西斯语带调侃地询问,船长则是装傻。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她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则非常非常哀伤的故事。就算不是王子,任谁听了都会放弃吧。我听完后不禁觉得,他们两个其实还满相像的嘛。」 「啊!」正要踏上通往码头的板子时,船长倏地停下脚步。 「——对了,你父亲呢?你就那样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这样好吗,居然抛下他不管?」 「你想叫我抱着他下船吗?」他故意板起脸孔。「父亲他已经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走路了。」 「嗯——」 船长也一本正经地敷衍应和。 「所以——」 这时,穿着白色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们神色紧张地冲了上来。他连忙后退让路,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里才继续开口: 「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搜索船内也是白费功夫,因为那群奇怪的人跟爸爸早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尤里西斯难得地放声大笑。 「在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想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就得亲自出面报上姓名才行。但后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过,不久之后我一定会说出来的。届时我绝对不会让周遭的人有机会说出『太年轻了吧』那种话,等着瞧吧!」 在太阳高挂的蓝天之下,平静港口前方的汪洋大海,闪耀着和那位淑女双瞳一样的湛绿色光芒。 〈米特兰达修道会〉不断搜索女司令官的踪影,最后只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客轮当中,找到了一具被孤伶伶丢弃在狭小四号房椅子上的老旧玩偶。 结束了处女航,〈海之泡号〉驶入港口。 经历了暴风雨及战斗,船身受到损伤,幸好程度不算严重,只要花上几天就能修复完成。 虽然还有许多必须改善之处,但是就首航而言,这回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尤里西斯没有让随从帮忙,独自一人梳洗打扮、整理行囊,走出了四号房。 船长只身一人站在走道上迎接他。两人一同并肩行走时,船长从容不迫地开口: 「船员们都觉得很可惜呢——不仅没能向你打招呼,甚至还不能替你送行。」 听见这句话后,〈海之泡号〉的船主笑道: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可以自己健康走路的模样啊。」 「哎呀,你说得没错。」 「自从两年前发生了意外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全都改变了。我好几次都以为我撑不下去了。不想老是躲躲藏藏过生活,也想过要放弃一切,活得像自己一点。可是……」 「可是?」 「经过这次航行之后,我得到了不少勇气,让我今后依然能够充满活力地向前走。」 「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竟会有那么奇特的乘客上了我们的船呀。」 「有没有担心谎言会被人揭穿啊,船长?」 尤里西斯语带调侃地询问,船长则是装傻。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她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则非常非常哀伤的故事。就算不是王子,任谁听了都会放弃吧。我听完后不禁觉得,他们两个其实还满相像的嘛。」 「啊!」正要踏上通往码头的板子时,船长倏地停下脚步。 「——对了,你父亲呢?你就那样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这样好吗,居然抛下他不管?」 「你想叫我抱着他下船吗?」他故意板起脸孔。「父亲他已经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走路了。」 「嗯——」 船长也一本正经地敷衍应和。 「所以——」 这时,穿着白色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们神色紧张地冲了上来。他连忙后退让路,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里才继续开口: 「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搜索船内也是白费功夫,因为那群奇怪的人跟爸爸早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尤里西斯难得地放声大笑。 「在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想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就得亲自出面报上姓名才行。但后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过,不久之后我一定会说出来的。届时我绝对不会让周遭的人有机会说出『太年轻了吧』那种话,等着瞧吧!」 在太阳高挂的蓝天之下,平静港口前方的汪洋大海,闪耀着和那位淑女双瞳一样的湛绿色光芒。 〈米特兰达修道会〉不断搜索女司令官的踪影,最后只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客轮当中,找到了一具被孤伶伶丢弃在狭小四号房椅子上的老旧玩偶。 结束了处女航,〈海之泡号〉驶入港口。 经历了暴风雨及战斗,船身受到损伤,幸好程度不算严重,只要花上几天就能修复完成。 虽然还有许多必须改善之处,但是就首航而言,这回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尤里西斯没有让随从帮忙,独自一人梳洗打扮、整理行囊,走出了四号房。 船长只身一人站在走道上迎接他。两人一同并肩行走时,船长从容不迫地开口: 「船员们都觉得很可惜呢——不仅没能向你打招呼,甚至还不能替你送行。」 听见这句话后,〈海之泡号〉的船主笑道: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可以自己健康走路的模样啊。」 「哎呀,你说得没错。」 「自从两年前发生了意外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全都改变了。我好几次都以为我撑不下去了。不想老是躲躲藏藏过生活,也想过要放弃一切,活得像自己一点。可是……」 「可是?」 「经过这次航行之后,我得到了不少勇气,让我今后依然能够充满活力地向前走。」 「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竟会有那么奇特的乘客上了我们的船呀。」 「有没有担心谎言会被人揭穿啊,船长?」 尤里西斯语带调侃地询问,船长则是装傻。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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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她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则非常非常哀伤的故事。就算不是王子,任谁听了都会放弃吧。我听完后不禁觉得,他们两个其实还满相像的嘛。」 「啊!」正要踏上通往码头的板子时,船长倏地停下脚步。 「——对了,你父亲呢?你就那样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这样好吗,居然抛下他不管?」 「你想叫我抱着他下船吗?」他故意板起脸孔。「父亲他已经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走路了。」 「嗯——」 船长也一本正经地敷衍应和。 「所以——」 这时,穿着白色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们神色紧张地冲了上来。他连忙后退让路,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里才继续开口: 「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搜索船内也是白费功夫,因为那群奇怪的人跟爸爸早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尤里西斯难得地放声大笑。 「在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想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就得亲自出面报上姓名才行。但后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过,不久之后我一定会说出来的。届时我绝对不会让周遭的人有机会说出『太年轻了吧』那种话,等着瞧吧!」 在太阳高挂的蓝天之下,平静港口前方的汪洋大海,闪耀着和那位淑女双瞳一样的湛绿色光芒。 〈米特兰达修道会〉不断搜索女司令官的踪影,最后只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客轮当中,找到了一具被孤伶伶丢弃在狭小四号房椅子上的老旧玩偶。 结束了处女航,〈海之泡号〉驶入港口。 经历了暴风雨及战斗,船身受到损伤,幸好程度不算严重,只要花上几天就能修复完成。 虽然还有许多必须改善之处,但是就首航而言,这回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尤里西斯没有让随从帮忙,独自一人梳洗打扮、整理行囊,走出了四号房。 船长只身一人站在走道上迎接他。两人一同并肩行走时,船长从容不迫地开口: 「船员们都觉得很可惜呢——不仅没能向你打招呼,甚至还不能替你送行。」 听见这句话后,〈海之泡号〉的船主笑道: 「因为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可以自己健康走路的模样啊。」 「哎呀,你说得没错。」 「自从两年前发生了意外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全都改变了。我好几次都以为我撑不下去了。不想老是躲躲藏藏过生活,也想过要放弃一切,活得像自己一点。可是……」 「可是?」 「经过这次航行之后,我得到了不少勇气,让我今后依然能够充满活力地向前走。」 「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竟会有那么奇特的乘客上了我们的船呀。」 「有没有担心谎言会被人揭穿啊,船长?」 尤里西斯语带调侃地询问,船长则是装傻。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例如夫妻吵架那件事。其实你根本是第一次担任客轮的船长,幸好没被大家识破。」 「我吓得冷汗直流哩。不过,这世上偶尔也需要一点谎言啊。」 「是啊。」尤里西斯也颔首同意。 「那帮家伙……现在不晓得怎么样了呢?」 「光是想像就觉得很有趣吧。对了,那位越狱的无辜死刑犯这次铁定又会平安脱逃,那位官员也会继续穷追不舍吧。一直一直——双方应该都跨越不了最后那道线吧?」 「哈哈哈!对了,她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船长抽出收在皮革套里的美丽银制护身刀。 「是十一号房那位脾气有点倔强的银工匠大姊。当初是我们的甲板水手一时起了歹念,顺手牵羊把刀带走了。好像那位可爱的女司令曾经询问那位水手刀子的事情,他当时装蒜回答『不知道』,不过在亲眼看到了女司令击退〈米特兰达〉的舰队之后,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主动向我自首哩。」 「那位女司令殿下……真是位不可思议的人。」 他眯起眼眸,回想起那幅景象。 在受到暴风雨侵袭的甲板上,黑发骑士将非人的存在拉回人类的世界里。 之后那位惹人怜爱、又让人感到悲伤的古怪小姐回应了他,在骑士的黑发上烙下一吻,张手拥抱住他—— 那幅如梦似幻般的光景,想必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吧。 「比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在她那双翡翠般的眼睛里,一定映照出了更多更奇妙的事物吧。」 就连不想看见的东西也是。 然而她还是不放弃希望。即便是在别离的时候。 「她的同伴也很了不起啊。哎呀——吓得我好像一下子寿命短少了好几年呢。」 「那位边境男子的医术确实相当有意思。」 稍微让船员学学那种治疗方法或许也不错吧。船医虽然用自己的方式把工作做得很好,但是就客轮而言,医生数量还是稍嫌不足。 「不过我们船医见到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时,脸色可是臭得不得了!」 「可是,道别的时候他们有互相握手喔。」 「咦,是吗?我还真想看看那一幕。」 两人爬上阶梯,走出甲板。 晴空之下,血迹已被擦拭干净的银色小刀,绽放着美丽沉稳的光采。 「——手艺真好。」 「她为什么要送出这把刀呢?拿去卖的话,至少还能得到些许资金吧。」 「我倒是能明白。」 「喔?」 「因为她想彻彻底底重新开始、从零出发啊。既然是如此坚强的女性,就不用再担心她,她不会再试图自杀了。」 对了,等等可以去找那位银工匠。 如此精湛的手艺若是就此埋没,委实太过可惜。 「被甩的王子殿下呢?」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其实小姐拒绝王子的那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全都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她向他倾诉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是则非常非常哀伤的故事。就算不是王子,任谁听了都会放弃吧。我听完后不禁觉得,他们两个其实还满相像的嘛。」 「啊!」正要踏上通往码头的板子时,船长倏地停下脚步。 「——对了,你父亲呢?你就那样一直把他关在房间里?这样好吗,居然抛下他不管?」 「你想叫我抱着他下船吗?」他故意板起脸孔。「父亲他已经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走路了。」 「嗯——」 船长也一本正经地敷衍应和。 「所以——」 这时,穿着白色斗篷的(米特兰达)男子们神色紧张地冲了上来。他连忙后退让路,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船里才继续开口: 「现在不管他们再怎么搜索船内也是白费功夫,因为那群奇怪的人跟爸爸早就消失不见了。」 接着尤里西斯难得地放声大笑。 「在暴风雨的那个晚上,其实我都已经做好了觉悟:心想真的逼不得已的时候,就得亲自出面报上姓名才行。但后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过,不久之后我一定会说出来的。届时我绝对不会让周遭的人有机会说出『太年轻了吧』那种话,等着瞧吧!」 在太阳高挂的蓝天之下,平静港口前方的汪洋大海,闪耀着和那位淑女双瞳一样的湛绿色光芒。 〈米特兰达修道会〉不断搜索女司令官的踪影,最后只在空无一人的豪华客轮当中,找到了一具被孤伶伶丢弃在狭小四号房椅子上的老旧玩偶。 后记 现在是后记时间。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的脑袋呈现快被榨干的状态。写后记用的题材都跑去哪里了啊!? 我先跟各位解释一件可怕的事实吧。 这回书中的插图之所以如此稀少,全都是我迟交原稿的缘故……尤其是对每次都很期待松本手毯老师插图的各位读者,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大哭) 另外,还有本集开始担任此书编辑的h先生,我也厚脸无耻地不断在削减他的hp(生命值)啊。 作为一个人类,我已经没救了。 《欢乐黎明使者团!》第三集,王子殿下终于出场了! 主题是密室!密室再加上王子,这种题材似乎怪怪的,不过就我而言,可以书写一大堆像是猪排盖饭上高丽菜丝的配角大叔们,我可是非常开心喔! 结果我根本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吗? 不不不,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乍看之下像是s(虐待狂)其实应该是m(被虐狂)的王子殿下,而且还毫无自觉地不断耍笨。 至于哈尔先生——哈尔瑟迪斯又是如何呢?至少是当不成s吧……m的话,就算本人会大声否定,但绝对有十足的潜力。 说到本集比较辛苦的地方,就是出场人物太多了。 这是一大重点。 虽是理所当然,但是无法全都写出来(而且跟本文毫无关系)的番外篇实在是太多了;关于配角之间的淡淡爱情罗曼史其实还有不少。 毕竟书中老是只有男人的话,真是太枯燥乏味了。 不过,肯定没有人想看配角中年大叔的罗曼史吧。 呃——哈尔先生正在一点一滴返老还童喔。倒不如说,行为开始逐渐符合他的年纪?至于希妲,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 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所有行动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只是在旁人眼中全都成了「意义不明」的举动,这点真是太厉害了—— 总之,第三集这个数字彷佛在说故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所以我非常高兴。虽然还不晓得这个故事会走多远,但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永远支持《欢乐黎明使者团!》,我会照着自己的步调好好加油的!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现在是后记时间。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的脑袋呈现快被榨干的状态。写后记用的题材都跑去哪里了啊!? 我先跟各位解释一件可怕的事实吧。 这回书中的插图之所以如此稀少,全都是我迟交原稿的缘故……尤其是对每次都很期待松本手毯老师插图的各位读者,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大哭) 另外,还有本集开始担任此书编辑的h先生,我也厚脸无耻地不断在削减他的hp(生命值)啊。 作为一个人类,我已经没救了。 《欢乐黎明使者团!》第三集,王子殿下终于出场了! 主题是密室!密室再加上王子,这种题材似乎怪怪的,不过就我而言,可以书写一大堆像是猪排盖饭上高丽菜丝的配角大叔们,我可是非常开心喔! 结果我根本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吗? 不不不,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乍看之下像是s(虐待狂)其实应该是m(被虐狂)的王子殿下,而且还毫无自觉地不断耍笨。 至于哈尔先生——哈尔瑟迪斯又是如何呢?至少是当不成s吧……m的话,就算本人会大声否定,但绝对有十足的潜力。 说到本集比较辛苦的地方,就是出场人物太多了。 这是一大重点。 虽是理所当然,但是无法全都写出来(而且跟本文毫无关系)的番外篇实在是太多了;关于配角之间的淡淡爱情罗曼史其实还有不少。 毕竟书中老是只有男人的话,真是太枯燥乏味了。 不过,肯定没有人想看配角中年大叔的罗曼史吧。 呃——哈尔先生正在一点一滴返老还童喔。倒不如说,行为开始逐渐符合他的年纪?至于希妲,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 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所有行动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只是在旁人眼中全都成了「意义不明」的举动,这点真是太厉害了—— 总之,第三集这个数字彷佛在说故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所以我非常高兴。虽然还不晓得这个故事会走多远,但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永远支持《欢乐黎明使者团!》,我会照着自己的步调好好加油的!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现在是后记时间。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的脑袋呈现快被榨干的状态。写后记用的题材都跑去哪里了啊!? 我先跟各位解释一件可怕的事实吧。 这回书中的插图之所以如此稀少,全都是我迟交原稿的缘故……尤其是对每次都很期待松本手毯老师插图的各位读者,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大哭) 另外,还有本集开始担任此书编辑的h先生,我也厚脸无耻地不断在削减他的hp(生命值)啊。 作为一个人类,我已经没救了。 《欢乐黎明使者团!》第三集,王子殿下终于出场了! 主题是密室!密室再加上王子,这种题材似乎怪怪的,不过就我而言,可以书写一大堆像是猪排盖饭上高丽菜丝的配角大叔们,我可是非常开心喔! 结果我根本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吗? 不不不,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乍看之下像是s(虐待狂)其实应该是m(被虐狂)的王子殿下,而且还毫无自觉地不断耍笨。 至于哈尔先生——哈尔瑟迪斯又是如何呢?至少是当不成s吧……m的话,就算本人会大声否定,但绝对有十足的潜力。 说到本集比较辛苦的地方,就是出场人物太多了。 这是一大重点。 虽是理所当然,但是无法全都写出来(而且跟本文毫无关系)的番外篇实在是太多了;关于配角之间的淡淡爱情罗曼史其实还有不少。 毕竟书中老是只有男人的话,真是太枯燥乏味了。 不过,肯定没有人想看配角中年大叔的罗曼史吧。 呃——哈尔先生正在一点一滴返老还童喔。倒不如说,行为开始逐渐符合他的年纪?至于希妲,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 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所有行动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只是在旁人眼中全都成了「意义不明」的举动,这点真是太厉害了—— 总之,第三集这个数字彷佛在说故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所以我非常高兴。虽然还不晓得这个故事会走多远,但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永远支持《欢乐黎明使者团!》,我会照着自己的步调好好加油的!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现在是后记时间。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的脑袋呈现快被榨干的状态。写后记用的题材都跑去哪里了啊!? 我先跟各位解释一件可怕的事实吧。 这回书中的插图之所以如此稀少,全都是我迟交原稿的缘故……尤其是对每次都很期待松本手毯老师插图的各位读者,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大哭) 另外,还有本集开始担任此书编辑的h先生,我也厚脸无耻地不断在削减他的hp(生命值)啊。 作为一个人类,我已经没救了。 《欢乐黎明使者团!》第三集,王子殿下终于出场了! 主题是密室!密室再加上王子,这种题材似乎怪怪的,不过就我而言,可以书写一大堆像是猪排盖饭上高丽菜丝的配角大叔们,我可是非常开心喔! 结果我根本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吗? 不不不,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乍看之下像是s(虐待狂)其实应该是m(被虐狂)的王子殿下,而且还毫无自觉地不断耍笨。 至于哈尔先生——哈尔瑟迪斯又是如何呢?至少是当不成s吧……m的话,就算本人会大声否定,但绝对有十足的潜力。 说到本集比较辛苦的地方,就是出场人物太多了。 这是一大重点。 虽是理所当然,但是无法全都写出来(而且跟本文毫无关系)的番外篇实在是太多了;关于配角之间的淡淡爱情罗曼史其实还有不少。 毕竟书中老是只有男人的话,真是太枯燥乏味了。 不过,肯定没有人想看配角中年大叔的罗曼史吧。 呃——哈尔先生正在一点一滴返老还童喔。倒不如说,行为开始逐渐符合他的年纪?至于希妲,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 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所有行动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只是在旁人眼中全都成了「意义不明」的举动,这点真是太厉害了—— 总之,第三集这个数字彷佛在说故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所以我非常高兴。虽然还不晓得这个故事会走多远,但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永远支持《欢乐黎明使者团!》,我会照着自己的步调好好加油的!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现在是后记时间。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的脑袋呈现快被榨干的状态。写后记用的题材都跑去哪里了啊!? 我先跟各位解释一件可怕的事实吧。 这回书中的插图之所以如此稀少,全都是我迟交原稿的缘故……尤其是对每次都很期待松本手毯老师插图的各位读者,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大哭) 另外,还有本集开始担任此书编辑的h先生,我也厚脸无耻地不断在削减他的hp(生命值)啊。 作为一个人类,我已经没救了。 《欢乐黎明使者团!》第三集,王子殿下终于出场了! 主题是密室!密室再加上王子,这种题材似乎怪怪的,不过就我而言,可以书写一大堆像是猪排盖饭上高丽菜丝的配角大叔们,我可是非常开心喔! 结果我根本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吗? 不不不,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乍看之下像是s(虐待狂)其实应该是m(被虐狂)的王子殿下,而且还毫无自觉地不断耍笨。 至于哈尔先生——哈尔瑟迪斯又是如何呢?至少是当不成s吧……m的话,就算本人会大声否定,但绝对有十足的潜力。 说到本集比较辛苦的地方,就是出场人物太多了。 这是一大重点。 虽是理所当然,但是无法全都写出来(而且跟本文毫无关系)的番外篇实在是太多了;关于配角之间的淡淡爱情罗曼史其实还有不少。 毕竟书中老是只有男人的话,真是太枯燥乏味了。 不过,肯定没有人想看配角中年大叔的罗曼史吧。 呃——哈尔先生正在一点一滴返老还童喔。倒不如说,行为开始逐渐符合他的年纪?至于希妲,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 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所有行动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只是在旁人眼中全都成了「意义不明」的举动,这点真是太厉害了—— 总之,第三集这个数字彷佛在说故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所以我非常高兴。虽然还不晓得这个故事会走多远,但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永远支持《欢乐黎明使者团!》,我会照着自己的步调好好加油的!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现在是后记时间。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的脑袋呈现快被榨干的状态。写后记用的题材都跑去哪里了啊!? 我先跟各位解释一件可怕的事实吧。 这回书中的插图之所以如此稀少,全都是我迟交原稿的缘故……尤其是对每次都很期待松本手毯老师插图的各位读者,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大哭) 另外,还有本集开始担任此书编辑的h先生,我也厚脸无耻地不断在削减他的hp(生命值)啊。 作为一个人类,我已经没救了。 《欢乐黎明使者团!》第三集,王子殿下终于出场了! 主题是密室!密室再加上王子,这种题材似乎怪怪的,不过就我而言,可以书写一大堆像是猪排盖饭上高丽菜丝的配角大叔们,我可是非常开心喔! 结果我根本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吗? 不不不,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乍看之下像是s(虐待狂)其实应该是m(被虐狂)的王子殿下,而且还毫无自觉地不断耍笨。 至于哈尔先生——哈尔瑟迪斯又是如何呢?至少是当不成s吧……m的话,就算本人会大声否定,但绝对有十足的潜力。 说到本集比较辛苦的地方,就是出场人物太多了。 这是一大重点。 虽是理所当然,但是无法全都写出来(而且跟本文毫无关系)的番外篇实在是太多了;关于配角之间的淡淡爱情罗曼史其实还有不少。 毕竟书中老是只有男人的话,真是太枯燥乏味了。 不过,肯定没有人想看配角中年大叔的罗曼史吧。 呃——哈尔先生正在一点一滴返老还童喔。倒不如说,行为开始逐渐符合他的年纪?至于希妲,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 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所有行动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只是在旁人眼中全都成了「意义不明」的举动,这点真是太厉害了—— 总之,第三集这个数字彷佛在说故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所以我非常高兴。虽然还不晓得这个故事会走多远,但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永远支持《欢乐黎明使者团!》,我会照着自己的步调好好加油的!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现在是后记时间。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的脑袋呈现快被榨干的状态。写后记用的题材都跑去哪里了啊!? 我先跟各位解释一件可怕的事实吧。 这回书中的插图之所以如此稀少,全都是我迟交原稿的缘故……尤其是对每次都很期待松本手毯老师插图的各位读者,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大哭) 另外,还有本集开始担任此书编辑的h先生,我也厚脸无耻地不断在削减他的hp(生命值)啊。 作为一个人类,我已经没救了。 《欢乐黎明使者团!》第三集,王子殿下终于出场了! 主题是密室!密室再加上王子,这种题材似乎怪怪的,不过就我而言,可以书写一大堆像是猪排盖饭上高丽菜丝的配角大叔们,我可是非常开心喔! 结果我根本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吗? 不不不,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乍看之下像是s(虐待狂)其实应该是m(被虐狂)的王子殿下,而且还毫无自觉地不断耍笨。 至于哈尔先生——哈尔瑟迪斯又是如何呢?至少是当不成s吧……m的话,就算本人会大声否定,但绝对有十足的潜力。 说到本集比较辛苦的地方,就是出场人物太多了。 这是一大重点。 虽是理所当然,但是无法全都写出来(而且跟本文毫无关系)的番外篇实在是太多了;关于配角之间的淡淡爱情罗曼史其实还有不少。 毕竟书中老是只有男人的话,真是太枯燥乏味了。 不过,肯定没有人想看配角中年大叔的罗曼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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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现在是后记时间。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的脑袋呈现快被榨干的状态。写后记用的题材都跑去哪里了啊!? 我先跟各位解释一件可怕的事实吧。 这回书中的插图之所以如此稀少,全都是我迟交原稿的缘故……尤其是对每次都很期待松本手毯老师插图的各位读者,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大哭) 另外,还有本集开始担任此书编辑的h先生,我也厚脸无耻地不断在削减他的hp(生命值)啊。 作为一个人类,我已经没救了。 《欢乐黎明使者团!》第三集,王子殿下终于出场了! 主题是密室!密室再加上王子,这种题材似乎怪怪的,不过就我而言,可以书写一大堆像是猪排盖饭上高丽菜丝的配角大叔们,我可是非常开心喔! 结果我根本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吗? 不不不,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乍看之下像是s(虐待狂)其实应该是m(被虐狂)的王子殿下,而且还毫无自觉地不断耍笨。 至于哈尔先生——哈尔瑟迪斯又是如何呢?至少是当不成s吧……m的话,就算本人会大声否定,但绝对有十足的潜力。 说到本集比较辛苦的地方,就是出场人物太多了。 这是一大重点。 虽是理所当然,但是无法全都写出来(而且跟本文毫无关系)的番外篇实在是太多了;关于配角之间的淡淡爱情罗曼史其实还有不少。 毕竟书中老是只有男人的话,真是太枯燥乏味了。 不过,肯定没有人想看配角中年大叔的罗曼史吧。 呃——哈尔先生正在一点一滴返老还童喔。倒不如说,行为开始逐渐符合他的年纪?至于希妲,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地莫名其妙。 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所有行动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只是在旁人眼中全都成了「意义不明」的举动,这点真是太厉害了—— 总之,第三集这个数字彷佛在说故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所以我非常高兴。虽然还不晓得这个故事会走多远,但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永远支持《欢乐黎明使者团!》,我会照着自己的步调好好加油的!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序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哈尔、哈尔~~?你跑去哪里了呀~~?」 夜色渐沉的扎营地中,响起了这句呼唤声。 准备搭帐篷的青年听见声音后,纷纷歪着脑袋思索。 「——奇怪了?我记得哈尔瑟迪斯团长就在对面的帐篷里吧?」 「对啊。」 「那么,司令为什么要把头塞进树丛里呢?那里根本不是壮硕的团长可以藏身的地方啊。」 真是中肯的意见。 女司令席雅希妲依然继续呼唤。 「哈尔,哈尔~~我不会再拔你的毛了,快点出来吧~~我不是故意的嘛~~不要害怕,快点出来呀~~」 「拔毛!?」 「拔哪里的毛?」 「司令,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好了,不怕不怕喔~~」 席雅希妲总司令还是继续如此嘀嘀咕咕。 就在这时,长着一张老脸的哈尔瑟迪斯团长,冷不防自少年们的背后冒出来,眉心之间遗挤出了深深的皱纹。 他以小于二十岁之人难以具备的威严语气开口: 「这是在吵什么?」 「啊,团长!你果然一直在那边吧?」 「废话。那个人在吵什么啊,真是的!」 席雅希妲依旧背对哈尔瑟迪斯本人,朝着没有任何人在的草丛继续劝说: 「我都不知道呢,原来哈尔这么讨厌洗澡呀。我真的再~~也不会做惹你不高兴的事情了,所以请你快点从里头出来吧——」 「司令。」哈尔瑟迪斯以低沉骇人的嗓音唤道。 「啊,哈尔先生!」娇小的总司令站直身子,歪着脑袋,金色长发也偏向一边。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下意识地拢好裙摆。 「我跟你说喔,哈尔先生。因为哈尔逃走了,所以我现在正在抓它呢。没想到它居然跑得那么快,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简直莫名其妙,这是新的惹人嫌招数吗?」 「哎呀~~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样觉得呢!」 面对一张臭脸的大块头男子,楚楚可怜的席雅希妲眨了眨大大的双眼。 「是哈尔先生没错,但不是那个哈尔喔~~」 「算我拜托你,请你用人类可以理解的语言来说好吗?不是那个哈尔的话,到底是哪里的哈尔?」 难不成——一名团员放大音量。 「希妲司令,难道你指的是,刚才农家卖给我们的那只鸡吗?」 「嗯,没错!就是它唷。小鸡哈尔——!」 「没错个头!不对,重点不是那个,而是你为什么用我的名字替一只鸡命名啊!」 原本双手合掌的席雅希妲将手放了下来,抬起视线看向哈尔瑟迪斯。 「当然是因为,它可爱到让我想一口吃了它的地步呀~~」 「…………」 短暂的沉默之中,团长哈尔瑟迪斯(绰号大石怪)在脑海中思考了许多事情。也想像了那只鸡一边咕咕咕叫着,一边从草丛里跑出来的景象。他眯起榛果色的眼眸慎重地问道: 「——司令。」 「是的,什么事?」 「将母鸡取名为『哈尔瑟迪斯』,您是什么意思?」 ——问到重点啦,团长!后头的人窃窃私语。 「我觉得那是个好名字呀……不行吗?欸,大家也这么认为吧?是很棒的名字吧?」 「呃~~是、是啊。」 部下们状似痛苦地别开视线,肩膀不停颤抖。 「我没有问你们!」 「真是对不起,团长!」 「哎呀,哈尔先生好可怕喔~~」 「司令,请你认真听我说话!虽然我不觉得你会做那种蠢事,但你该不会打算把它当作宠物饲养吧?」 「宠物?不,我并没有这个打算喔~~」 「那就好。」 哈尔瑟迪斯团长略微松了口气。 赫赫有名的〈米特兰达修道会〉的女司令,若是将一只鸡当作宠物,还带着它周游列国的话,实在有失体面。他是这么认为的。 「你不觉得为食粮取名字没有什么意义吗?」 「哎呀,哈尔先生,怎么能说是食粮呢!哈尔先生打算吃掉这么可爱的哈尔吗!?」 「不,只是——至少请你改一下名字吧?」 「请你不要开玩笑了,我——可是一点吃掉它的打算也没有喔!至少现在是。」 至少现在是……? 哈尔瑟迪斯又感到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对方依然是位不可理喻的大小姐。再加上席雅希妲司令——希妲特地买下这只母鸡的理由竟然是: 「因为之后要去泡温泉呀。」 试图用这句话就带过一切。 她讲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露出了开朗又充满自信的笑容。 「为什么泡温泉要带母鸡?」 「哈尔先生,你听过温泉蛋吗?」希妲的神色无比认真。 「啊?不,很可惜我没有听过。」 「听说将鸡蛋泡在温泉里的话……就可以煮出蛋白柔嫩滑顺,而蛋黄凝固的水煮蛋喔——!听起来多么的吸引人呀!我从来没有看过也没有吃过那么神奇的水煮蛋呢,所以非常非常想品尝——」 「所以才特地买了一只母鸡吗?」 「没错!」 「你要鸡蛋的话,可以在当地购买,再放进砂箱里带去不就好了?」 「不行,只有这一点我绝对不会退让!你既不能保证容易摔破的鸡蛋一路上都会平平安安,而且也不能保证温泉地附近有养鸡呀,我没说错吧?还有,不管怎么说,一定是刚产下的新鲜鸡蛋会比较好吃啊。嗯,我说得铁定没错!」 「不过是水煮蛋而已,干嘛这么大费周章。」 「不过是水煮蛋而已——?」 希妲做出了超级屈辱的表情。 她双手抱着母鸡哈尔,往后退了数步。 「那可是温泉蛋喔?蛋黄都凝固了,蛋白却还像果冻一样柔软喔?那不是非常惊人的事情吗,哈尔先生!」 「你在生什么气啊?」 「我才没有生气呢。哈尔先生的话真是叫人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的人是我才对吧——他将这句台词吞回肚里并咬紧牙关。 这位美少女绝对不是用脑袋,而是用胃袋在思考事情。 「话说回来了,希妲司令?那只母鸡是不是掉进了河里啊?它全身都湿答答的。」 「哎呀,是吗。其实我是心想机会难得,打算将它清洗得干干净净,所以把它带到了小河边去,可是,就在我正要把肥皂抹在它身上时,它突然暴走,一溜烟跑掉了——」 「是、是这样子吗?」 询问的团员哑口无言,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啊!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这句话。 一我本来是想预先演练一下泡温泉时的情形。机会难得嘛,我想让小鸡哈尔也泡泡看温泉……可是,强迫别人果然不太好呢。对不起喔,小鸡哈尔,我不会再说什么一起洗澡吧这种话了。」 「咕咕咕——」 仿佛在表示明白般,茶色的母鸡啼叫了声。 「……喂,鸡会游泳吗?」 「咦咦!我不知道啦。」 「问题应该不在于会不会游泳吧。」 「我倒是强烈地觉得,真泡了温泉,它会变成汆 烫母鸡吧。」 「噢,有种会很好吃的感觉喔!」 无视于正进行悠哉对话的围观团员,哈尔瑟迪斯板起脸孔。 「所以说,司令,请你不要取那种会惹人误解的名字。」 「那叫它小哈尔!」 「也一样!——算了,随你高兴吧。」 他放弃了。 十六岁的希妲司令,似乎对于即将到来的温泉初体验感到相当兴奋。虽然有点不耐烦,但是就看开一点吧……哈尔瑟迪斯如此心想。 团里的书记、最年长的辛德先生的腰痛症状,终于在数天前治好了。虽然个性耿直的辛德先生常常故作坚强地说:「大家不用太担心我的伤势。」也绝对不会哀声叹气,却时常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皱起脸庞揉着腰杆。身为团长的他,还是有些挂心。 就在这时,女司令希妲正好热衷于恰巧耳闻的秘汤传说。 「哎呀,温泉?秘汤?听起来很有趣呢!去那里泡汤的话,一定也对辛德先生的身体很好喔,是不是呀?哈尔先生?」 正是所谓的别人一撒饵就上鈎。 不过,也没有必须特别反对的理由,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让我们走吧,朝温泉地前进……!这也是命运唷!」 希妲用力点头,以听不出认真程度有多少的语气说道。 这正是一切的开端。 也是始料未及的未知温泉之旅的起点—— 第一章 去泡温泉吧 1 温泉。 当然,少年凯伊懂得这个名词的意思。 就是所谓的露天澡堂吧——听他这么说之后,书记辛德先生又稍微为他讲解了一下。 「虽然统称为温泉,其实种类有很多种喔——」 噢噢~~ 这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温泉,例如有味道的温泉、有颜色的温泉、从滚烫到微温的温度不一的温泉,甚至还有像是鲸鱼喷水般「咻~~」地往上喷起的奇特温泉。虽然他暗暗在心中「嗯嗯」地感到钦佩,但若像希妲司令那般兴奋的话,又觉得太过孩子气了,于是凯伊随口说了句: 「嗯,不管怎样我都没差啦。」 接着又说: 「反正就是那样吧,那里是老爷爷老婆婆或是生病的人才会去的地方吧?跟我们这些年轻人没有关系,我也没有什么兴趣啦!」 「那么,你手上拿的那个游泳圈是怎么回事啊,凯伊?」 「咦!呃,这个是……你……就是那个啊——当然是为了不让司令溺水啊!」 凯伊大声回答胖嘟嘟双胞胎从后方丢来的问题,而听见的希妲则回了句: 「哎呀,凯伊谢谢你,你人真好!」 她边说还边露出微笑。真是个好脾气的人。 「哎呀~~也没什么啦!哈哈哈!」 眼前是山中的一条狭窄小径,一行人排成纵队吃力地往前进。跨着大步走在前头的沉默寡言大石怪……啊不,是哈尔瑟迪斯团长,拨开几乎会缠住双脚的杂草,时不时又像是忽然想起般地放慢行进的速度。 他偶尔会回头看向后方,确认小跑步跟在后头的希妲,以及拄着拐杖行走的最年长书记的身影。 哈尔瑟迪斯团长真的是个几乎不会显露感情的人呢——原本一开始他还这么觉得,但是习惯之后再观察的话,可以慢慢看出细微的变化。 刚才那个微微皱起眉头的表情是代表「糟了」。 看来这位身材魁梧的团长大人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忘记自己脚的长度和走路的速度。 然后常常恍然回神,「啊,基本上她还是算是名女性吧。」想起希妲司令是名柔弱的少女。 他们〈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奉命守护的希妲,是位身材略显娇小,有着一头金发的可爱美少女。然而,这件事对于哈尔瑟迪斯团长而雷似乎「无关紧要」,或者更应该说,他似乎很容易忘了对方是名少女的事实。 毕竟对方是位偶尔会做出抚摸团长臀部行为的「变态美少女」(团长经验谈),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凯伊心想。 希妲是个怪人。 每当哈尔瑟迪斯团长责骂她的时候,她都会用冷静到让人啧啧称奇的语气回应,反而很恐怖——不过,团长只有在面对希妲的时候,才敢毫不留情地大声咆哮。那时候的他,真的是面目狰狞、暴跳如雷。 团长扬声怒吼时,仿佛要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压上去般,魄力实在相当惊人。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遭到怒斥的希妲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后她还说出—— 「被骂了之后肚子就饿了~~」这种话。 真的是位很有胆量的大小姐。对于这样的司令,大家都十分尊敬。 现在大石怪团长正好回过头来,察觉到希妲有些气喘吁吁,于是停下脚步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 然后老脸又更加皱起。 用着非常不高兴的低沉嗓音说道: 「你的下摆都是绿色的了。」 「咦?哎呀,是因为草的关系吧~~」 希妲答道,同时抓住裙摆的部分微微拉起。 长及脚踝的裙子被杂草汁液染成了一片绿色。凯伊环顾眼前这片长得浓密茂盛的杂草,确认夏天真的即将来临。 「说什么山路,这根本是荒野小径嘛。」 「在这种深山里头真的会有温泉吗……?」 心生不安的莱维会计出声询问。 那嗓音真是太没用了。乍看之下像是位美少女的金发莱维,对于数字非常精明干练,但不适合生存游戏。 见他这么紧张的模样,会让人心生欺负他的欲望,可是若真的惹他生气,下场会很恐怖。 「谁知道呢?害怕的话当初留在山脚下等就好了啊,小姑娘?」 所以,最后凯伊只是调侃对方。 「我、我才不要呢……只留我一个人。」 「不不,所以我说啊,只要在下面等的话,不久之后其他几位大哥也会回来吧?他们只是将人和行李送到附近的城镇而已,你再和他们会合不就好了?」 「可是他们说了,要半天时间才会回来啊!在山脚下等的话,要等到明天呢。你要叫我一个人露宿野外吗————」 话声中开始掺杂了哭音。 「而且是在这种根本找不到民家的地方!」 「呃,就是因为没有民家才叫露宿野外吧。我说你啊,干嘛对每个玩笑话都这么认真呢。别哭了啦!」 哎呀呀,希妲将小手放在颊边沉稳地说: 「凯伊,怎么可以把人弄哭呢。」 「我才没有弄哭他哩!」是这家伙自己哭了起来啦。 「话说回来——」背着偌大行李、走在队伍最后的双胞胎庞丁与菲兹,调整了一下背上的行李后,偏过头说:「姑且不论其他人,真没想到那个法恩会放弃泡温泉的机会呢。」 「嗯,那个——」 「最喜欢女人的法恩居然会放弃!」 那也不算是什么放弃吧,凯伊提出反驳: 「他明明兴奋得冲昏了头大喊:『也许在山中的神秘温泉里,会有一场美丽的邂逅呢!』或者是『梦幻的混浴时光!』真不晓得那个大色胚是在做什么白日梦。真的是太白痴了啦~~这种地方根本不会有人住啊!猴子可能还会有,但绝对不会有美女吧!团长,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啊?」 「我并没有特别说什么。」 大石怪停在原地,顺便折弯身旁树上的树枝。 似乎是为了不久后应该会追上来的团员,特地留下的标记。 这么渺小的标记会有用吗?凯伊心中暗暗狐疑,但是听说托尔加或席拉斯都可以看得出来。思,他也隐约能够理解。如果是那个边境人,还有不知为何很擅长追踪的阴暗男子,的确做得到。 「难道就没有更加浅显易懂的标记吗……团长,真的没有吗?」 「——我先前应该说明过了吧,凯伊。」 请你不要瞪我,团长。因为很恐怖。 「当然,我也说过其他还有很多种方法。你还记得吗?」 「呃~~……把草绑成结之类的,还有石头?」 见到团长点头,凯伊松了口气。果然我还挺厉害的嘛! 团长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 不知为何,团长环视着头顶上方又拉回视线,喃喃说道:「要来测试看看吗?」是他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团长的语气中带着兴奋。 「庞丁,菲兹,你们有带手表吧?」 「是的,团长。」 擦着汗水的双胞胎用一模一样的嗓音同时回答。 「很好。双胞胎与凯伊,你们可以休息了。」 「咦咦,真的吗!?」 凯伊不由得大呼万岁。 「当然是真的。二十分钟一到就要追上来。」 「咦咦咦!?」 凯伊高举的双手猛然落下。 「呜哇~~果然是要来那一套吗……」 早知道就不乱说话了。 「这是个好 机会,你们就亲身体验一下吧。我会照之前所说的做好标记,要好好感激我喔。辛德书记、莱维会计,跟我来。」 擦拭脸上汗水的老爹书记与金发美少年应了一声。虽然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拄拐杖,但没想到中年书记出乎意料地硬朗。 然而,抱着自身行李正要跑向团长的莱维停住脚步,一阵迟疑之后开口:「那个……」 「怎么了?」 「团长,我可以跟凯伊他们一起留在这里吗?」 「理由是?」 就连与亲切完全扯不上边的团长都有些吃惊。 「呃,那个,虽然我是行政人员,但毕竟也是男人——也就是说……」金发一阵摇晃后,他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小脸:「我想变强。」 但一说完,他又露出了没啥自信的表情。 「……随你高兴。」 「是!谢谢团长!」 见到笑容满面跑回来的莱维,凯伊说道:「你的绰号明明是小姑娘,剐才那番话也太耍帅了吧!。」同时「呼!」一声吹起这阵子留得过长的红色浏海。 「咦、咦嘿嘿?是,是吗?」 「可是,你稍微有点后悔吧?」 「嗯,嗯。」 「笨~~蛋!」 凯伊不由得大笑出声。 希妲司令拉了拉大石怪上衣衣角问道: 「那人家呢~~?」 「希妲司令随我一同先走。」 「是,亲爱的。」 「还有,请你把袖子拉下来,司令。」 彻底无视「亲爱的」这三个字。太有男子气概啦,团长! 「哎呀,因为很热嘛——果然卷起袖子不够端庄吗……」 「不,端不端庄我觉得根本无所谓。」 团长说得好像真的毫不在意。 「居然说什么根本无所谓,真是太冷淡了,哈尔先生!」 团长表情有些不耐,抓起希妲的手腕。 「你不只是胃袋,连神经也很迟钝吗?你正在流血。」 经团长这么一说,凯伊等人这才惊觉到,司令的白皙肌肤上渗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似乎是被树枝刮伤的。司令似乎是属于不容易晒黑的体质,肌肤雪白,因此尽管只是一点小伤,看来仍是让人心头一跳。 这么说来,司令是个女孩子呢~~ 我们得再多加注意她才行吧。 凯伊内心暗暗反省。自己也是个健忘的人,没资格嘲笑团长。 「哎呀~~真的耶~~」 见到大石怪又要动怒开口训话,希妲连忙作出笑脸打断他。 「可是,伤势并没有看起那么严重喔~~因为我很容易留下疤痕,皮肤才会马上变红。用不着担心~~」 确实,团长刚才一直捉着的手腕,现在正呈现红通通的色泽。 这回大石怪明显露出震惊的表情,睁大了榛果色的双眼。 喔喔,心中大为动摇耶,太有趣啦~~ ——然而,大石怪难得一见的模样很快就恢复原状: 「我不是有意那么用力的——真是失礼了,我向你致歉。」 「哎呀!哈尔先生,用不着那么惶恐嘛……不过,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致歉的话,再多道歉几次也没关系唷?」 「…………」 团长沉着一张臭脸,弯下膝盖,转眼间将希妲扛在肩上。 「哈尔先生。」总司令眨了眨眼睛又道: 「——既然要抱的话,我觉得公主抱会比较好喔~~」 「那是什么?」 「哎呀~~!大家~~这里有个不知道公主抱的化石喔~~?」 轻巧地坐在团长肩上的司令如此宣告。尽管希妲是个女孩子又体重极轻,但是能让她坐在肩膀上依然屹立不摇的团长,果然是怪物一枚。 话说回来了,公主抱?他第一次听到。 不过,即便是凯伊,从字面也能隐隐约约明白意思。 「那么~~用背的。」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两手会无法自由行动,所以不要。」 「……哈尔先生,其实你知道公主抱的意思吧?」 司令感到怀疑,低下头去,观察着那张笑也不笑的臭脸。 「我不知道。」 「总觉得是在骗人喔……」 「请你安静,还有别抓我的头。」 「我可以走路。」 「不行。」 「我说我可以走路就是可以走路。」 「我知道你有时候非常冥顽不灵,但光是我愿意运送你这一点,就请你心怀感激。我也不想听到你那毫无干劲的嗓音从我头上传来,如果不是情势所逼,我宁可扛着不会说话的芋头袋子,还比较轻松。」 一旁听着这段对话的书记噗嗤一笑。 虽然他慌忙地想将笑意收回去,但嘴角却不断地抖动。 「居然将少女与芋头袋子做比较,真是太过分了~~」 「以重量来说,差不多吧。」 「…………」 团长背对着凯伊等人,毫不客气说出的这一句话,让希妲沉默下来。 喔喔,大石怪讲赢了,真难得! 在这种吵嘴比赛当中,多半是希妲司令获胜。 少年们感动不已。 「二十分钟的话,司令的重量正好是合适的障碍物吧。」 「可以请你别将重量那个单字挂在嘴边吗?」 「喔,你会在意吗?」 「我才没有在意。」 「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吧?」 「…………真是不甘心~~」 不知为何,今日的大石怪真是压倒性地强悍呢。 等待的那二十分钟,凯伊恍神地呆坐在草地上头。 莱维一个劲儿地整理随身行李(因为这家伙不仅小气,个性又穷酸),双胞胎则是将脑袋靠在一起,认真地瞪着手表的指针。要是团长命令他们等一年的话,搞不好他们真的会照做喔。 不管多认真地盯着手表看,分针也不会变快或变慢啊。 整体而雷,除了凯伊之外的三名少年都是认真拘谨的人。 你们太过耿直了啦。 「噢~~白云真是耀眼啊。」 凯伊「啪!」一声打向停在自己后颈上的黑斑蚊。 「我还挺喜欢夏天的啦~~可是蚊虫太多了~~呜哇,其实我也挺敏感的嘛?所以到底怎么样?」 「咦!什么怎么样?」 「我们的司令和团长啊,实际上到底是怎样?」 「……?我是觉得感情很好啊?」 莱维停下整理的动作,握着青铜制的纸镇答道。为啥要特地把那么重的纸镇塞进随身行李啊?有时候这家伙的想法也让人摸不透。 「哎啊,毕竟司令总是不按牌理出牌,根本搞不懂她真正的想法。只是我觉得,就算是开玩笑的,被一个女孩子那样紧紧缠住,团长的表情还可以那么平静,真是厉害耶。果然姜是老的辣呗?」 「希妲司令她——」 像是在回想一股,美少年会计忽然开口低语: 一其实还满注意团长的呢。例如团长在处理文书资料的时侯,就绝对不会去打扰他喔——」 「嗯~~?」 「啊,说到这个,围长在看着资料与帐簿,发出嗯嗯的沉吟声时,我们如果端茶给他,他基本上还是会注意礼貌说声谢谢呢。」 双胞胎加入对话。 「虽然只是淡淡的『不好意思』这 样一句话。」 「嗯,对啊。可是,如果端茶过去的人是希妲司令时,他就会完全没注意到……」 团长会毫无意识地喝口茶,再迅速确实地继续工作,直到告了一个段落后才会注意到杯子的存在,然后露出「茶什么时候端来的?」的表情。 而且,经常在哈尔瑟迪斯察觉之前,司令已快速收走了空杯子。 「有有有,我也有看到过喔。我还在想团长怎么都没发觉啊,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那时候的希妲司令,的确是毫无气息……」 「——的确没有,嗯。」 凯伊交叉手臂点头同意。 要不是刚好看到的话,凯伊也不会发现这件事。那时的希妲无声无息地端茶进去,些微移开墨水罐的位置后,还短暂地盯了一会儿团长的宽阔背影,但是没有对他说半句话就离开了。 他有些吃惊。 因为她连摸也没摸一下团长的屁股。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显然就算对方没有道谢,光是那样她也觉得满足了吧。 ——那表示,她对于食物以外的事物,没有什么欲望吗? 放在草地上的行李当中有个鸟笼,母鸡正咕咕地小声叫着。真是和平的光景。 「司令所表现的亲切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啊,太不起眼啦!虽然不会刺激到打着光棍的我们——不过,就是太过不起眼,大石怪才会不知道吧。」 「是、是那样子吗……?」 「可是我总觉得,那两个人是透过这些事情而心灵相通的吧。」 「是有这种感觉……啦。」 「不不,我觉得他果然是不知道。」 「可是凯伊,」莱维一脸认真地开口:「相处得超级和谐的团长与希妲……你想像得到吗?」 「呜!无、无法想像。」 「对吧~~?所以这样子就好了呀。」 「嗯——?」 2 希妲开口询问往前方行进的哈尔瑟迪斯: 「真是一望无际的好天气呢~~哈尔先生,我已经欣赏完景色了,可以请你放我下来吗?」 「啧!」 「为、为什么这时候要啧一声呢~~」 「因为我对你的顽固感到很火大啊,司令。」 「咦、咦咦咦?」 走在一旁的辛德先生抬头看向希妲,表情有些阴郁。 「是啊,希妲司令。你的脸色看来不太好,还是别勉强自己比较好喔。」 「咦!真的吗?哎呀……有那么糟糕吗?」 希妲吃惊得用手捧住自己的脸蛋。 「小鬼头他们还没有发现,请你放心吧。」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有挖苦的感觉喔——」 「不是感觉,就是挖苦没错。」 哈尔瑟迪斯的嗓音中带着利刺。 「团长。」书记小声出雷劝告。 虽然心情没有变好,但哈尔瑟迪斯稍微修正了语气。 「我剐才看到了蛇。一行人中穿着裙子的只有你而已,你也不想被蛇咬到吧。」 「是啊,嗯~~的确是不想呢……可是蛇不一定有毒呀。」 「身体不舒服的话,就请你直接说!」 「…………」 一声大喝之下,希妲紧紧闭上嘴巴。 「如果是平时,走这点路你根本不会气喘吁吁吧!别人难得要关心你,你这种态度算什么啊!我又不是铁石心肠,虽然有时候是比他人迟钝没错——」 对呀,真的是很迟钝喔~~——希妲趁隙插了这一句。 「就算如此,我也绝对不会勉强女性!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情况,所以请你不要有莫名其妙的顾虑,直接说出来吧!啊啊,真是的!」 他沉着脸,视线往斜下方看去。 「——我本来还要求自己,以后不要再大吼大叫了……你害我又发作了。」 哈尔瑟迪斯嘟嘟哝哝地发着牢骚。 看到年轻团长陷入自我厌恶,书记不由得有些同情他。 哈尔瑟迪斯的努力几乎快让人感动落泪了。 (没关系的,你可以不用那么努力,) 虽然想这么说,但是以辛德的立场实在很难说出口。 「对不起。」 希妲小声说道。 「我并不是希望你向我道歉。」 「希妲司令,团长是担心你会不会太过勉强自己了。你的身体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只是有一点累而已。谢谢你,辛德先生。」 这回希妲没有装疯卖傻,乖巧地回应对方。 接着她感到抱歉地微微一笑。 「对哈尔先生也是。」 「你明白就好。」 似乎还在生气的哈尔瑟迪斯,生硬地应道。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了。 他应该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吧。但团长心里明白,自己一旦开口,铁定又会开始说教,所以紧咬着牙忍耐。 希妲察觉到这股气氛,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团长……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了吧。我们也稍微休息一下如何?其实从刚才我的腰就……疼疼疼~~」 「…………」 从团长瞥向自己的眼神看来,他应该知道自己根本是在撒谎,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希妲忽然仰起小脸,看向树林的方向。 「从这边传来了清凉的水的味道唷~~」 「咦?是吗?」 「过去看看吧,一定可以喝到美味的水喔~~!出发吧,哈尔先生!」 「是是。」 超级敷衍的回应。 原本哈尔瑟迪斯以左手按住希妲的双脚,这时又将右手放了上去——本以为是这样,没想到转眼间他将希妲扶了下来,重新用双手抱好。 由于太过出乎意料,希妲连连眨眼。 「——你不是因为双手会无法自由行动,才不愿意这样抱吗?」 「没错,不过不要紧,一旦敌人来袭,我会把你丢出去。」 哈尔瑟迪斯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站在自己的死角,也就是正后方,以及双手无法自由行动。 这是身为剑士的习性。 听起来好像真的可能把她丢出去,辛德急忙以小跑步跟在后头。 不要太着急啊,团长—— 然而—— 「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哈尔先生你——」 目前正被公主抱的希妲咯咯轻笑出声。 「哈尔先生的温柔真是太难懂了,让我不禁想笑。」 「你在说什么梦话。」 哈尔瑟迪斯看来有些恼羞成怒。 「无聊。」 「不,真的很温柔喔。例如刚才也是,你一直往上看,就是为了确认我的头不会被撞到吧?」 「我可以把你丢下去吗?」 已经停下轻笑的希妲,一本正经地回答: 「好的,请便,因为我可以自己走路。」 「…………」 可恶!辛德听到了这类的咒骂声。 在部下们面前不说脏话——这也是团长的原则。不过有时还是无法做到,就像现在。 最后,果真如同希妲所言——树林的后方是一处瀑布,而且清凉的水气随风吹来。哎呀~~希妲开心地发出惊叹。 「……真漂亮。」 这座瀑布虽然不算大,但是沿着岩石往下洒落的银色水幕,让人看了神清气 爽,水潭的周围还盛开着野生的花朵。 在都市的花圃是看不见这种美景的。 「啊啊~~没错,真是壮观。」 辛德也举起手,抬头看向瀑布。 哈尔瑟迪斯让希妲站在地面上后,解下了肩上的斗篷。 真棘手啊,辛德心想。 这种个性倔强的战士一旦生起气来就很吓人,但是通常也和脾气暴躁的人一样,怒气不会持续太久。猛烈爆发之后,大多就会立即平息。 然而—— 看起来,团长现在是对其他事情更加恼怒。 刚才的事情只不过是个导火线。 辛德洗洗手又漱了下口之后,算好时机朝两人说: 「休息一会儿之后舒服多了。我到那边去看看吧——确认凯伊他们有没有跟上来。啊,不必跟来,我不会走太远的。」 「嗯,你小心一点。」 虽然有一点……不,是非常担心,但是他还是下定决心将问题交给当事人自行处理。在总计十二人的庞大团体当中,根本没有两人可以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次可是好时机。 尽管在意后方的动静,中年书记仍是安静地离开现场。 「——真是个不会说谎的男人。」 哈尔瑟迪斯发出嘀咕。 「是呀,」 希妲也表示同意。 「可是,老是让他担心的话更是不好。你不坐下吗?」 「总觉得坐下来太可惜了,景色这么漂亮。」 「…………」 哈尔瑟迪斯保持着雕像般的姿势,看向站在几步之外,与他一样注视着瀑布的希妲。 希妲带着年幼孩童般,沉迷陶醉的神情站在那里。 「瀑布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吧。」 「是呀。可是,这座瀑布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喔。因为不会再有其他一模一样的瀑布了,」 「我讨厌耍小手段。请你坐下吧。」 「咦?哈尔先生?」 「我是出自于担心叫你坐下!别再让我多说废话!」 他以军队中的命令语调怒吼。 希妲不由得照做。 他地吐了一大口气,用双手抹了抹脸庞后,立即道歉: 「我太失礼了。」 「不会。」 希妲垂着金色的睫毛,脸蛋缓缓转向旁边。 「哈尔先生,你有事情想问我吧?是什么事呢?」 像是在斟酌她的话语般,哈尔瑟迪斯隔了一小段时间才开口: 「我深深觉得,我们这趟旅行一定还有其他目的吧。」 「…………」 「周游列国之旅——从我接下这个可笑至极的命令之后,这趟旅程就开始了。而且征召的护卫全部都是门外汉,根本像是叫我们出来送死。」 睽违约百年再度出现的女司令竟是这副德行,〈米特兰达修道会〉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处置过于怪异的希妲。 既没有正式的上任宣布仪式。 也没有其他支援人手。 就只有新的女司令「似乎是名美少女」的传闻,向外蔓延开来。 「我真的是不明白。然后这回是〈米特兰达〉突然想要将你带回去——这件事我没说错吧?」 「是的,没有错唷。」 「甚至选出动了那种精锐舰队?」 「是为了表示最高等级的敬意而前来迎接——之类的借口也算可以成立吧?」 「荒谬!」 这说法虽然让人火大,但可以接受。 见到哈尔瑟迪斯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希妲微微笑了起来。 「虽然我不晓得有什么理由,但是回到骚动不安的〈米特兰达〉总部,不会有危险吗?」 「我想,试图强行带我回去的那些人,只是想保护〈米特兰达〉的声望而已吧。应该不至于会夺取我的性命。」 「司令,你是真的打算回去吗?」 「我会回去的,总有一天。」 「…………」 尽管露出了反对的神色,但哈尔瑟迪斯最后仍是什么话也没说。 他焦虑不耐的表情,与方才显现出来的急躁属于同一种情绪。 「〈米特兰达〉的女司令——」 希妲开口诉说, 「一直都是由非常普通平凡的女孩子担任。这职位原本就只是徒有形式,如同古代女祭司。」 所以—— 「哈尔先生,就像你之前说过的,如果只是要个吉祥物或装饰品,并不需要我这样的能力。其实,也真的不需要。」 「然而,你是——巫女。」 「没错。」 「你以前也曾这样说过:正因为你具有巫女的资质,〈米特兰达〉的长老才会认同你为女司令。可别说你忘了这件事。」 「——我的确说过。」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互相矛盾。」 「…………」 希妲懊恼地摇了摇头。 似乎是因为无法想出能完整说明的话语。 「想带我回去的那些人,应该和长老站在不同的立场。〈米特兰达〉的内部似乎也有不少派系。」 「那倒是没错。」 「我目前能说的是,」希妲打断对方:「倘若反对派的人知晓我是真正的巫女,铁定更加不会有好脸色。」 「为何?」 「哎呀,哈尔先生。你可曾听说过在其他祭祀堪萨亚神的教派当中,有我这样的女性存在吗?一个也没有吧。」 「…………」 这么说来的确是……哈尔瑟迪斯陷入沉思。 哈尔瑟迪斯虽是圣职者,但由于他是历经千锤百链的武斗者,对于教义或是信仰一点兴趣也没有。 尽管一直隐约觉得古怪,但是〈米特兰达〉原本就不是一般的宗教团体,只是拥有圣职者头衔的武士集团。 因此当他听到有个名为女司令的吉祥物存在时,也只有「喔~~」这个感想, 「要是之后我在〈米持兰达〉当中握有了实质权力,会变成什么情况呢?教会内部一定会陷入一片混乱吧!」 逐渐理解之后,哈尔瑟迪斯的表情也有所变动, 对希妲说话的口气也跟着加重。 「明知如此,你还做出了那么乱来的举动!在大庭广众之前,做出了让莫名其妙神只附身的危险举动——!」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呀。」 「这可不是一句无可奈何就能解决的事!」 「所以我才不想说的嘛~~哈尔先生一定会生气。」 「就算闹别扭我也不会被你蒙混过去!」他又继续追究:「意思不就是说,你的能力一直隐藏起来是最好的吗!」 「没错,」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那个,哈尔先生……」 希妲偏过螓首。 一详细情形我就跳过,不过我会当上女司令,其实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做出了预言,而我刚好符合了预言的条件。」 「条件?」 「嗯,没错。就是人称堪萨亚神的祭祀之日,经过长长的周期才会到来的那一天。那与星体的运行有着很深的关联,并非每年都会到来。」 「…………」 「因为我的生日恰巧睽违百年符合了那个条件。又刚好这样的我,还变成了可以让不知名神灵附身的体质。」 「请你等一下。」 他抬起大掌打断。 「你说变成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自己曾经生了场重病差点死掉吧。在那之前,我并未拥有这种能力。」 「……你说什么?」 他一直以为希妲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所以相当震惊。 「因此,我这样的存在——该怎么说呢,让〈米特兰达〉的长老都大吃一惊。」 「因为没想到会有这种人存在?」 「没错没错。虽然这些话由我来讲有点奇怪,但是毕竟我的容貌算是不错,又加上狄欧尼军师的强力推荐,所以众人才在半信半疑之下,做出了让女司令再度复活看看的决定。」 3 「我还是有点搞不清楚。」 哈尔瑟迪斯用手指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 「请让我稍微整理一下——因为你非常刚好地出生在那个祭祀之日,所以被选为女司令?」 「这是理由之一。」 「那么,之前的历任女司令又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每一任之间都隔了百年之久吧。」 「没错。不过〈米特兰达〉的创立是在距今约三百年前吧?当时就已经没有担任巫女之职的女祭司了。也就是说,〈米特兰达〉的女司令,从第一任开始就只是徒有虚名的『傀儡』。也没有规定只能选择在祭祀之日出生的人。只是——」 希妲微微垂下眼帘。 「于祭祀之日出生的人,会带有神明的特别祝福——有极少部分的人这么相信着……嗯~~就像是迷信或讲究好兆头那一类的想法。」 「是指刚才的预言吗?那么,因为你真的拥有巫女之力——所以长老们无法无视你的存在?」 「以结论来说就是这样。」 「尽管如此,他们竟然将符合了贵重条件的你丢到外头,这是怎么回事?」 希妲笑了起来。 「应该是还难以做出决定吧。因为身为关键人物的我,真是太过驽钝了。」 「所以你是为了被赶出来,特意演了那些戏?」 「哎呀,我演得不够逼真吗?」 「不,已经够蠢了。请你放心。」 「心情真微妙~~」 希妲嘟哝。 「那么,」哈尔瑟迪斯板着脸问道:「虽然并不想问,不过,那个奇怪的预言到底说了什么?」 「呃……这个呢,并不是我说的唷,请你听的时候千万别忘了这点喔。」 不知为何,希妲转过头,有些忸忸怩怩。 「我明白了。是那么愚不可及的预言吗?」 「据说是会与庞大的邪恶正面对峙,然后拯救世界的预言喔~~」 「…………」 经过了数秒的沉默之后,「啊?」哈尔瑟迪斯发出怪叫。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可笑的事情。 「没关系的,你可以笑出来。」 「是,是喔,可以笑吗?虽然我笑不出来。」 因为太过荒唐滑稽了。 哈哈!他发出了几声空洞的干笑后,又闭上嘴巴。 戴着草裙的边境男子、阴沉的耍鞭男、毫无干劲的下垂眼、内心是男性的女骑士,还有胖子双胞眙与长舌的小鬼,最后还有弱不禁风的中年书记和美少年会记(+一只鸡)——如果救世主的同伴是这些人,受到拯救的世界也笑不出来吧。 「所以根本没有人当真呀。」希妲说道。 「可是,正因如此——一开始所说的『周游列国之旅』,也不全然算是谎言喔。」 「——原来如此。那么,你对反对派有什么打算?」 「哈尔先生,你还记得这件事呀?」 希妲闭上眼睛,大感无奈。 「你想敷衍带过的时候,我马上就能看得出来,可别小看我了。」 他发问时还带着莫名的压迫感,没想到希妲竟干脆地回道: 「顺其自然。」 喂,你给我等一下!——他努力吞下这句话。 「顺其自然?有危险的人可是你自己喔!」 「因为我也无能为力呀。我又不是自己想要变成这种特异体质的,而且若要说真心话,我其实也有点生气,所以才无法忍耐啊。『我并不想成为握有权力的人』,只要对〈米特兰达〉的所有人这么说,他们一定能理解的。」 「希妲司令。」 「当然,哈尔先生也会保护我吧?」 她微微一笑。 「我所不能守护的是——」他喃喃低语:「做出乱来行为的你。前阵子的那件事,你做了相当鲁莽的举动吧。那种行为,我已经……」 这时话声一度中断。 「让我很难受。」 「哈尔先生……」 「我不了解你所背负的事物。明明平时一直缠着我不放,最痛苦的时候你却装作若无其事,拒绝我的关心。」 「拒绝?我并没有——」 「这个打算吧,你也没有自觉。」 他转向希妲,那双大为动摇的翡翠眼瞳摇摆不定。 「例如现在,你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特意为你铺在地上的斗篷。」 「咦,啊……?原来斗篷是这个作用呀?」 「至少请你再多做一点任性的请求吧。不,我指的不是食物。」他搔搔黑发。「如果你不喜欢听到我对你说这种话,我就不会再开口干涉。」说这些话的自己也不太好吧,他咕哝低语。 希妲吸了一口气之后,再静静吐出。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甚至已经算是太多。」 她露出微笑。 哈尔瑟迪斯低下看不出情绪的脸庞望着她,缄默不语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我去叫书记过来,请你待在这里。」 「好的。」 「啊,还有……」 正要走向另一头的哈尔瑟迪斯转头面向希妲。 「我很感谢你帮我泡茶,但是请别偷偷摸摸的,至少让我好好道声谢。」 浮现至希妲脸上的惊讶几乎是一闪而过。 不久又转为笑容。 「……那么,当作是谢礼,请答应我一个任性的要求。」 「请说。」 「和我一起泡——」 「温泉就不用了。」 准确无比的即答。 依旧带着笑容的希妲,望着空无一人的瀑布低语 什么都不用为我做也没关系,哈尔先生。 因为我非常非常喜爱这样稀松平常的平凡生活。 第二章 禁域之民 1 「也差不多该追上来了吧——」 离开瀑布后,哈尔瑟迪斯折返原本的道路,发现不仅看不见凯伊等人的身影,还连一点声响也没有,不由得歪过头自言自语。 四名少年都是在城市里头长大,又置身在陌生的土地上,他不认为他们会有闲情逸致在中途偷懒休息。 身旁的树木枝头上,一只硕大的斑点鶫啼叫了一声,振翅飞起。 正当哈尔瑟迪斯将眼神转向满是树叶阴影的脚边,身旁响起中年书记的声音: 「哈尔瑟迪斯团长。」 对方从粗壮的树荫后头仅仅露出脸来,不知为何音量又小又畏缩。 「你在这里啊,辛德书记。」 「真是非常抱歉,团长,我本来打算早点回去的……」 哈尔瑟迪斯答道:「别在意。」甚至扬起笑容走近辛德书记。「喇好是运动的好机会。」 同时无声无息地绕至树干后方,再回头以膝盖撞向从身后悄悄靠近他们的可疑人影。 「咕哈……!」 苦闷声响起的同时,偷袭者的身子弯曲倒地。 已落入敌人手中的辛德,即使被当作盾牌,仍是拼命大叫: 「团长,快点回司令那里去!不用管我了!」 「请你见谅。」 说话的同时,团长采取的行动与书记的预想截然相反,只见他伸出大手探向辛德的脑袋。 「咦?」 书记相当吃惊,但是抓他当作人质的男子更加吃惊。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之际,黑发哈尔瑟迪斯就已往前跨出一大步,用大手压下辛德的脑袋,并且扫了他的脚。 书记整个人翻了过来。 「哇~~啊~~!?」 辛德身后那位穿着皮革长裤的男子,在失去人质的瞬间,身体也失去平衡。 哈尔瑟迪斯迅速将对方的双手反扭在后。 男子的手臂受制,被迫跪伏在地,并在发出了含糊的叫声之后,不再动弹。见到他没有反应后,哈尔瑟迪斯这才放开他的手。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辛德书记,你没事吧?」 「是、是的……!那个?」 「我只是让他们失去知觉而已,没有杀了他们。」 这些男人在还没靠近他们身旁之前,几乎感觉不到气息。 然而,他们对付敌人的战术却根本算是门外汉。 他们的武器就只有坚固的短刀,不过,从武器与朴素的衣服来看,他们绝对不是镇上的居民。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居民吗?这座山里有人居住? 但是他们为何会突然动手袭击? 男子们的眼中,充满了对陌生人的警戒与不信任。不过,其中既没有打劫的欲望,也没有确切的杀意,反而存在一种近乎无止尽的焦虑。 而且还有些微的恐惧。 「我先走了。」 哈尔瑟迪斯对瘫坐在地的辛德书记丢下这句话后,飞奔回希妲身边。 从某处传来了类似于鸟笛的高亢声音。 真是不吉利的声响。 是狩猎时使用的哨子。在呼叫支援的人手吗? 情况似乎比预料的还要严重。 「司令!请你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好的,就算我想动也动不了喔。」 「……」 哈尔瑟迪斯穿过树林,冲到瀑布前的空地时,拔剑的动作倏地定住。 希妲早已被数名男子团团围住。 而且穿着衣服坐在池塘当中。 她的身体几乎全湿,但看来没有受伤。 这种情况下假如她还「呀~~呀~~」地尖叫,他会很头疼,但这么泰然自若,也未免太奇怪了。恶匪似乎受到司令不按牌理出来的行为严重影响,反而看起来有点可怜。情况显得异常诡异。 他重新打起精神。 「希妲,你是自己掉下去的,还是——」 「哎呀~~当然是自己掉下来的唷~~呵呵呵。你可不要小看我喔!」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哈尔瑟迪斯抽出长剑。 见到他异于常人的体格与魄力,男子们立即斗志高涨,还可听见他们骂了句:「讨厌的外地人!」这句话虽然哈尔瑟迪斯听得懂,不过口音很奇持。 「你是这女人的护卫吗?」 「正是如此。」 当中一名年长的男性发问,哈尔瑟迪斯应道。 「你们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你,很强吗?」 另一个男人插嘴。 这个人的身高与哈尔瑟迪斯没有多大差距,手臂甚至比他还粗壮。他手上拿着乌黑的长枪,一双圆眼炯炯有神地上下转动,而粗犷的四方形下颚看来甚至连核桃都能带壳咬碎。 ——这只巨熊是谁啊?哈尔瑟迪斯心想。 那只巨熊的话声显得很兴奋,又问了一次: 「很强吗?」 「嗯。」 哈尔瑟迪斯满不在乎地即答,大出周围男人的意料。 巨熊男张开大嘴露出笑容,似乎相当开心。 「是吗,很好!那么,务必现在和我一决胜负!」 「住手,罗多。」最先开口的男子板着脸制止。「别总是想着玩。」 「这哪是玩了,我非常认真!和别人决斗有什么不对?体型和我差不多魁梧的男人可是很少见的,我想跟他比一次看看。喂,那边那位黑战士,你应该不是虚有其表吧?」 「既然这样……」 一说完,哈尔瑟迪斯往地面一踢。 「——哈尔先生!」 两人即将交锋的前一刻,希妲的制止声响起。 他的剑敲向长枪枪柄,迸出了火花。既然挥舞着连握柄也是金属制的长枪,就表示这个名为罗多的巨熊男,正如外表有着惊人的怪力。 「…………」 哈尔瑟迪斯向后退,与罗多拉开距离,默不作声地收起长剑。现在才出声制止是想做什么?他以斜眼问向希妲。 「既然是男人之间的决斗,当然要用拳头一较高下才是王道呀!使用武器都是邪门歪道!」 「噢,是吗!很好,我可是无所谓喔。这也不错,赤手空拳好好大打一场吧!」 听到希妲的强力主张,罗多主动丢下手中的长枪, 「很~~好,来吧!」 他的手臂在胸前「磅!」地用力打响,看来干劲十足。 「…………」 真不敢相信,有个比自己还要夸张的战斗笨蛋就在眼前。 虽然敌方人员的表情各有不同,但是封于这个连脑子都塞满肌肉的巨熊同伴,想必他们的感想都跟哈尔瑟迪斯一样:再怎么单细胞也要有个限度吧! 哈尔瑟迪斯在心中暗暗发誓:我才不会变成他那样。 「不,司令,我可不是为了打架才来这里的。」 哈尔瑟迪斯无视巨熊男,转向希妲说话。最重要的是,要是和这种巨熊互相扭打,最后不小心萌生出了友情该怎么办? 「咦~~?」 「你在『咦~~?』什么啊?」 「那么是来吃蛋的?」 「你忘了加上温泉两个字,是温泉蛋吧。」 「我知道了,果然哈尔先生也想吃温泉蛋呢!既然如此,老实地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不是温泉蛋,是温泉、温泉!」 「居然喜欢温泉到连连呼唤它,真是太不干脆了~~不愧是哈尔先生!」 希 妲装傻的反应完全出乎男人们的意料,他们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困惑。不过,希妲等人被视为可疑人物这点,还是全然没有改变。 「——现在是禁止外人出入的时节。说明你们的来意吧,并且奉劝你们最好乖乖遵从我们的指示。」 「就算我说,我们会立即回头也不行吗?」 哈尔瑟迪斯压下不满,打起精神与对方商量。倘若无论如何都想大吵一架的话,我奉陪——虽然哈尔瑟迪斯心中充满战斗欲的部分这么想着,但眼前不只他一个人而已,必须顾虑其他人的安危。 「咦咦~~!怎么可以,哈尔先生……!难得的温泉蛋就吃不到了呀!」 希妲发出了不争气的大叫后一骨碌站起,脚下却不小心一滑。 「哎呀哎呀?」 「司令!」 整个人向后倒去的希妲,溅起了偌大的水花。 一丁点紧张感也没有,不,是没有得过头了—— 不晓得是在算计什么还是真的天然呆,〈米特兰达〉女司令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金褐色的发丝不断滴下水珠,同时频频眨着双眼。 正想冲上去的时候,哈尔瑟迪斯在树林的后头,发现腰疼的书记辛德先生已被新冒出来的男子再次捉了起来。他还不停动着嘴巴,想要传达:「用不着管我了——!」之类的话语。 真是可爱的中年先生。 和希妲相比之下。 他迅速移动目光与希妲的视线对上。 在那一瞬间,哈尔瑟迪斯的最后选项「打倒眼前所有敌人」,也被迫放弃。 尽管嘴角浮现着微笑,希妲的双瞳中却有着出乎意料的严肃光芒。 伴随着轻微的叹息,他主动丢下爱剗。 「咚沙!」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钢铁之剑落在夏天的草地上。 哈尔瑟迪斯板着一张臭脸向敌人宣告,单手则伸向希妲。 「好吧,我会遵从你们的指示。」 2 「喂,你们为什么会那么胖啊!?」 凯伊边追着母鸡边往身后怒吼。 「都怪你们那么胖,才会把鸟笼压坏!你们说这该怎么办啊!可恶~~~~这只臭鸡以为它逃离得了本大爷的掌心吗!」 「不、不要在意喔——庞丁、菲兹……不小心把鸟笼摔出去的人、是我啊。」 跑在最后面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是金发美少年莱维。 双胞胎一边奔跑一边摇晃着弹性十足的肚子,闪闪发亮的汗水与泪珠则往身后飘洒。 「呜呜呜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们被生下来真是对不起~~~~~~……」 呃,我没有那么过分的意思啦……凯伊低声咕哝。他轻松地跳过倒下的树木,冲进往下的斜坡。 因为小小的意外而逃出来的母鸡,跑在凯伊等人前方,偶尔还会拍动着短短的翅膀取得平衡。 希妲(恶作剧似地)特地绑在它单脚上的红色细缎带,轻飘飘地左右摇曳。 「这只臭鸡——!我现在就勒死你喔!?混帐!」 「太、太、太、太过威胁它的话,有可能害它生不出鸡蛋喔!」 「别说那种恶心的话啦!」 「咦,又不是我们要生——」 「我是指说法很恶心啦!你们这两个天然孕妇,吓死人的肚子是已经有八个月了吗!?下个月搞不好就会啵一声迸出来啦!啵一声!」 「噫~~~~~~……!」 「哎呀~~我真的很尊敬你们的妈妈,居然能把你们两个都生出来,把你们这种特大火腿——嘿咻!」 他闪过会绊住双脚的偌大凹洞。 「可是啊,可是啊?」 「双、双胞胎在出生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小小只的吧——」 我们也是啊——双胞胎跟在凯伊身后,轻盈地张脚纵身一跳。明明是胖子,动作却不可思议地优雅。 「咦~~?可是现在是胖子吧。」 仰起下巴从后跑来的美少年,却因为太在意凹洞而摔了一大跤。 「呀啊!」 背上行囊的盖子掀起,里头好不容易塞好的东西宛如雪崩一般滑落掉出。 「又撞到脸了吗。都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啊,小姑娘!」 「对、对不起。」 「迟钝毙了……」 见到莱维漂亮的脸蛋上沾满泥巴,又快哭出来的样子后,凯伊大感不耐地开口:「呃,算披!这边我一个人处理就好,有你们反而碍手碍脚!丸子兄弟,去帮他捡行李吧!」 「啊,嗯!」 「我知道了~~凯伊~~加油啊!」 「噢!嗯,看我的厉害!」 凯伊举起拳头回应。他踩着轻快的脚步,一头红发向上飞扬。「混帐,我要把你做成烤鸡!」同时边怒吼边再次开始追赶。 「呼……呼……凯伊他、说那么多话的同时,居然还有体力跑步呢。」 「嗯,真是厉害呢……」 少年们收拾着散落一地的小物品,同时议论纷纷。 「呃——一个、两个、三个……掉下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吧?」 「嗯,应该吧。谢谢你们。」 莱维恭敬有礼地道谢。 「不客气。」双胞胎也同样彬彬有礼地回应。除了平民区长大的孩子王、讲话粗鲁爽快的少年凯伊之外,莱维、庞丁、菲兹三个人皆出身自富裕的商家。虽然三人的体力无法与宛如杂草般强韧的凯伊相比,但是在一般常识及礼节方面,却是无可挑剔。 「啊,我有水喔。要喝一口吗?」 「谢谢你,不过我想等凯伊回来再喝。」 「说得也是呢,嗯。」 「那样比较好呢。」 「呼~~又流了不少汗哩~~」 「对啊,真是期待温泉!」 「嗯嗯。」 「嗯嗯……」 稍事歇息的片刻,气氛显得和平又惬意。 「啊,对了,话说回来——?」 不久,双胞眙哥哥庞丁开口: 「我们是从哪边来的啊……?」 「咦?」 「咦咦……?」 彼此互相面面相觑,抬头看向方才走下来的斜坡。阳光十分耀眼,蝉在某处高声鸣叫。三人浑身僵硬了好几秒之后,不约而同地大叫出声: 「是哪边啊——!?」 「怎怎怎、怎么办,怎么办!?」 「等一下,大家……冷静一点!不可以乱动!这、这、这种时候就要,呃,呃……啊!」 莱维拼命思考,接着灵光一闪「砰!」敲向掌心。 「背、背九九乘法表——!」 「是、是吗——!」 「九九乘法表吗……!?」 「可以吗?要开始罗,预备——」 一一一、一二二、一三三…… 「——一的部分要不要跳掉啊?」 庞丁忽然举手发言。 瑟瑟发抖的其他两人也点点头。说得没错、说得没错。 「对、对啊。嗯,那么,从二开始罗?预备!」 「二二四、二三六、二四八、二五十、二六十二、二七十四……!」 「喂!」三人组的后头突然冒出叫唤声。 「——你们在干嘛啊?」 「啊啊!凯伊,欢迎回来!」 「我们一直在等你喔」」 「辛苦你了,你平安无事地保护好母鸡小姐了吧!?太好了… …!」 「等等等等,给我等一下。你们冷静一点!不要同时间一起说话!」 凯伊内心有些发毛地看向「少爷」们,一边护着抱在怀里的母鸡,一边喝斥朝自己靠来的美少年与两名胖子。 「你们在哭什么啊,还有,为啥在背九九乘法表?会让人以为你们是不是因为太热和疲倦而脑子烧坏了哩。还有,这么热切欢迎我,实在太恶心了!而且什么是母鸡小姐啊!干嘛替家畜加上敬称啊!不对,我想吐槽的不是这点,呃啊~~算了!别管那么多了,总之先闭嘴!!」 优点就是乖巧听话的少年们,立即安静下来。 「很~~好!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我、我们迷路了……好像?」 「不会吧!」凯伊呆呆地脱口而出,眼神瞬间变得空洞。「糟了!我也没记路耶,哈哈哈!」 「唔咦咦——!?」 少爷们用双手按着脸颊发出惨叫。 感应到恐怖危机征兆的凯伊,迅速举起一只手。 「好啦好啦,别着急嘛!没问题,没问题的啦~~」 「可、可是凯伊——就连团长留下来的记号,我们都找不到了啊……」 更何况,那还是非常容易看漏的小树枝路标。 原本应该会留在夏天草地上的足迹,也在走过之后迅速恢复原状。而且,他们都不具备团中较年长成员所拥有的卓越追迹技术。 四人脑中浮现的是特大的两个字——遇难。 他们会感到不安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 「你们看看自己的脚边,不是还有其他确切的标记吗!喏,看看这个吧!」 「咦,羽、羽毛?」 「没错没错,我们会偏离原本的道路,说来说去都是这家伙的错吧?名字叫什么……」 「小、小鸡哈尔——」 「对,就是它。听好啦,这只混帐臭哈尔从逃脱之后,一路上羽毛一直掉吧?」 明明没必要,凯伊却趁隙强调混帐。 「所以,我们只要循着羽毛回去走就好啦!」 明白了吗?像是在这么说般,凯伊捏起掉落在地的小片白色羽毛,用两根手指转来转去,露出无畏的笑容。 「是、是吗,原来如此~~!」 重新燃起希望的莱维与双胞胎,脸蛋顿时亮了起来。 幸好这时太阳还在高处。 「要用头脑啊,头脑!真是的,你们的脑袋太死板啦~~都是因为老是在读书啊!好啦,快点赶路吧~~喂,莱维!」 「咦,什么?」 美少年回过头来时,凯伊「啪!」一声打向他的头顶,并骂了声:「笨蛋。」 「很、很痛耶。」 「因为你是笨蛋,我才骂你啊,这个笨蛋!都怪你慢吞吞的,为了惩罚你,哈尔给你拿着,要负起责任管好它啊。来来,麻烦你了~~」 「啊、啊、啊啊!嗯,对不起。」 结果,莱维成了被迫拿着母鸡的美少年。 在此必须特别提及的是,莱维不管外表再怎么邋遢脏乱,就算怀里抱着的不过是只母鸡,整体模样却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形成一幅画。这正是美少年的可怕之处。 莱维整个人胆颤心惊,迟迟无法顺利地抱好母鸡。 「要不要干脆在脖子系上绳索再走啊?」 凯伊提议。 「啊,说的也是呢!」 「不对,我不是指鸡,是指你,你啦!这个呆子!」 「咦……咦咦——!不行啦,我就只有疼痛跟sm游戏不能接——」 「连玩笑话也听不懂,真是的——」 凯伊举起手正要再轻轻敲一记莱维的头顶时,某种东西掠过他的手边。 「呜哇,搞什么!?」 喀! 钉在脚边的是一个尖锐的小石子。 「太危险了吧,喂,是谁啊!?有人在这里吗,还不快出来!」 斜坡上出现了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似乎有六个人。正要爬上坡的双胞胎,也张大了淡褐色的双眼,停下动作。莱维则维持着想闪过凯伊巴掌的缩头姿势,抬起了视线。 「怎么,是小鬼头啊?」 凯伊才刚嘟哝完,就连续飞来了三根箭矢。 「哇~~你们这些蠢蛋在做什么啊!?」 「闭嘴,外地人!」 站在前方的茶褐色头发少女开口说道。 她的年纪看来似乎还比凯伊等人小了一点。见到突然出现的少年少女低头审视着自己,比起恐惧,他们更感到惊讶。 直到后来凯伊才想到。 如果当时对面的人不是年纪相仿的小孩子,而是全副武装的大人,自己应该会采取更加迅速的动作吧。 「滚出去。」 站在前头的少女再次发声。 已搭上箭矢的短弓,正瞄准着他们。 「你们都是撒坦(外地人之意)。这里是禁止进入的。现在出去的话,我还能放你们一马,立即滚出这座山!」 「你、你说什么~~别开玩笑了——!给我等一下,听好罗,待在那里先别动喔!?千万不要动!」 凯伊将双胞胎叫来身边,四人组成圆阵,脑袋碰在一起窃窃私语道: 「——欤,刚才那家伙在说什么啊?」 「你是因为听不懂才生气的吗!?」 「根本听不懂嘛~~拜托你们,谁帮我翻译一下吧!」 「对、对不起,明确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可是……」 紧接在困惑的莱维之后,双胞胎也开口说道: 「好像在哪里看过类似的词汇。」 「对吧?对了,好像是在古书之类的……」 「那些字代表的意思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不不,我也知道她是在说我们坏话啦!算了,古书的话去问知识分子辛德先生就知道了吧。噢,真是好提议!」 这种时候还会讲出好提议这种话,本身就已是个大问题了。凯伊正是如此神经大条的人。 「那个,我们、不就是为了要和辛德先生他们会合而正在努力吗……?」 「咕!又把人推回残酷的现实里。」 「不正视现状是不好的喔,凯伊——」 「别说得那么感慨!」 很好!凯伊拍向大腿挺直腰悍,挺起胸膛瞪向当地的孩子们。 然后高举手臂指向他们。 「我们正在赶路,可没时间陪你们玩!快滚开,否则的话,之后会有超恐怖大石怪,一路追赶你们到地狱的尽头去喔。哼,算你们运气好。快点感谢神明吧,白~~痴!」 霎时,加倍的飞石子与箭矢射了过来。 「凯伊,你多说了一句啦,多了一句!」 「好痛痛痛、可恶~~!等等……好像都只集中攻击我耶!?真的假的,搞什么啊!」 〈黎明使者团〉的少年们,抱着脑袋左右逃窜。 「这是差别待遇!」 「闭嘴,红毛小子!欺负柔弱女子的人最差劲了!」 「——啥?」 哪里有女——话才说到一半,凯伊顿时开窍。他回头看向身旁的会计少年。 「该不会是指你吧,小姑娘?」 「我、我吗?啊啊!」 凯伊一把揪起不知所措的莱维胸口,朝上方大叫。 「你们搞错了啦!看清楚,喏,这家伙虽然长成这样但是个男人!喂?脱了衣服就知道了,你也清楚明白告 诉他们吧,小姑娘!来,快脱——!」 「呀~~不要——!」 「不要呀~~你个头啦!」 莱维发出了凄惨的悲鸣,凯伊不由得慌慌张张缩回手。 完全计算错误。 造成了反效果。 「你这笨蛋,发出那什么声音啊——!」 「啊,对不起——」莱维连忙捂住嘴巴。 「太慢了啦!!」 少女这次的攻击当中,盈满了确切无比的杀意。 「可恶!看我的反击!」 「可、可是对方是小孩子跟女孩子耶!」 双胞胎丢出正当的言论, 「差三岁以内,打也没关系啦!这是我的标准!」 凯伊勇猛地拿起套在行李上的微弯v字形游泳圈——比起游泳圈,说是浮板应该比较贴切吧。 「要上罗!喝啊~~~~~~!」 「等、等一下啦!?」 莱维等人试图阻止,拔腿狂奔的凯伊大叫一声:「用不着担心!」之后,又悄声补充说道:「因为他们也差不多没东西可以射了啊,这一带拳头大小的石头并不多吧。」 莱维瞠大双眼。 没想到他连那么细微的事情部注意到了。 凯伊拿着软木制的游泳圈作为盾牌,跑上斜坡。 「好好品尝一下我的必杀技吧!」 来到同样的高度后,他用力丢出。 「必杀,游泳圈攻击~~!」 「哇!?」 小孩子们反射性地蹲下,正重新搭上箭矢的少女来不及闪避,手上的弓被打横飞来的游泳圈撞飞。 少女瞬间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仍是相当顽强。 见到凯伊正要钻过缝隙冲上来时,她迅速挥出拳头。 手背打中了凯伊的太阳穴附近。 凯伊虽然没有倒下,但上半身还是晃动了下。 「——可惜,没有用尽全力……喔!」 他张开双脚用力踏稳,直接转过身子,朝第二个跑上来的莱维伸出手。 「小姑娘,快抓住我!」 「啊,谢谢——」 「你啦!」 接着笑容满面地将莱维抛了出去。 加上行囊重量的助阵后,莱维漂亮地飞进了敌人之间。其中三人受到冲击倒下,成了美少年的坐垫。莱维抱着的母鸡哈尔「咕咕咕!」发出了高亢的叫声。 「你真是太卑鄙了!!」 「你们不也有投掷武器吗。」 凯伊朝无比错愕的少女反驳后,介绍起双胞胎。 「喂,我告诉你们,这两只胖子可没有刚才那个金发小哥轻喔~~?要品尝看看恐怖的肉弹攻击吗,啊?」 「呜呜!」 「很好,我明白啦!上吧,杀熊兄弟!」 明显是骗人的漫天大谎。但是受骗者见到了耸立在眼前的肉团后,双胞胎和蔼的面孔在他们眼里也成了恶魔的化身。 「杀、杀熊!?」 不是啦不是啦!双胞胎正要否定时—— 「快点上啦!别呆站在原地!」 两人的屁股被凯伊狠狠一踢。 两步、三步,光是往前踉跄了数步就已相当吓人。小孩子发出惨叫,相同颜色的浓密头发都竖起来了。 「笨蛋,那种谎话马上就能看穿!」 少女瞪着四下逃窜的同伴背影,大声喝斥凯伊以及仍然像是乌龟般倒在旁边的莱维。 凯伊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这个光靠一张嘴的可恶大骗子!」 「光靠一张嘴就能打赢,我也太了不起了吧,罗哩叭嗦的吵死了~~」 「山神大人会让你们得到报应的,撒坦!神谕果然没说错,你们是会为一族带来不幸的恶徒!」 「啥,恶徒?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不好意思,我们真的有事,没时间再陪你胡言乱语了。拜拜啦!」 凯伊!莱维忽然大叫。 「后面!」 凯伊已经背过身准备捡起游泳圈,听到这句话后连忙回头,只见少女正提起狩猎用的厚刀往他冲来。 「咦咦,骗人的吧!?」 凯伊连忙放开游泳圈。 压低身子抓住对方的手臂。 「给我差不多一点——!我真的生气罗!」 「凯伊!?」 「……咦?奇怪了,怎么回事?」 见到少女的身体出乎预期地远远飞出去后,投掷的当事人凯伊吃惊地看向自己的手。刀子自少女的手中滑落。 看来用平时训练的力道抛人,是不太妙的。 「糟了!?喂,你还活着吗!」 「呜呜……」 然而仰躺在地发出呻吟的少女,听见接下来的话语后,倏地瞪大双眼跳了起来。 「因为平常对手都是那只魔鬼大石怪啊~~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力道,或是担心对方会不会死嘛。话说回来,我才吓到了哩。原来我是只要有心就会成功的类型——?」 就在他弯下腰审视对方的时候,颜面遭到一记重击。 鼻血喷了出来。 「噗啊!」 「我要杀了你!」 「真是活蹦乱跳啊……亏我还这么担心你!啊好痛病痛,咬到舌头了。差不多该住手了吧,我没办法再打下去了,不行,对不起!总之就是这样,再会啦——!虽然我想应该不会再见了!」 倒退数步之后,少年凯伊如脱兔般开始拔腿狂奔。 等等!气得发狂的少女紧追在后。 「凯、凯伊!」 被留在原地的莱维,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手脚胡乱挥舞。虽然想解下碍事的背包,却迟迟无法做到。莱维更加慌乱,不断蠕动挣扎。不知感恩的哈尔(母鸡),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抛下了美少年。 「咕咕咕!」 它一边啄着蚯蚓一边远走他方。 「啊!等等、等一下……!母鸡小姐,不,哈哈哈哈、哈尔小姐……!司令会伤心大哭的,所以,请你不要走啊——!!」 「那个臭女人,该不会其实是山姥之类的妖怪吧吁真是纠缠不休!」 凯伊喘着气,嘟嘟哝哝地抱怨。 这座山就像是对方的庭院一样,情势对他太不利了。不管他再怎么甩掉对方,她还是紧迫不放,甚至绕到了他的前头。 再加上流鼻血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虽说几乎已不再流血,但是半干的血液黏在鼻子里头,更让人不舒服。 凯伊将手撑在树干上喘着大气,「奇怪了?」嘟哝了声用手扶住脑袋。他的视野变得扭曲,景色逐渐模糊,难以区分远近—— 「咕,到了现在才出现症状吗——」 是创伤延迟反应,铁定是因为刚才吃了两记铁拳的关系。 「女人会用拳头打人吗,拳头耶?啊,在我说话的时候又追过来了。」 虽然他已经事先叮嘱过莱维他们,一旦情况不眇就分散逃跑,但是现在连他自己也彻底迷路了。 「真逊啊~~」 从背后传来山姥的声音,不晓得在嚷嚷着什么。 好像在说「等等!」、「那前面是——」之类的话。 谁会等啊,白痴!凯伊脚步蹒跚地自言自语。他不可能真的和一个女孩子打起来。 他拖行时,脚却勾到了像是藤蔓或是老旧绳子的东西,但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 「嗯、嗯嗯~~……?」 然而,如果只是单纯的绳索也未免太重了。 他蹙起眉头看向靴子。仔细一看,红色的绳索竟蠕动了下。 「呜哇~~!是蛇吗——!?」 他一脚将它踢开,往浓密的草丛里头跑去。 霎时,一阵格外强烈的晕眩感袭了上来,他的双脚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完了,彻底完了。我要在这种地方被一个从没看过的女妖怪杀死了吗? 啊,神啊—— 临终之前我好想咬一口馒头啊。 忽然间,脚下的地面消失了。 「原来另一个世界就在地底下啊——才怪,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只是普通的洞穴吗?咦,这洞穴也太深了吧!?真的假的,刚才的话我撤回,还是给我大盘的肉酱炒面吧——!」 3 那个——辛德提心吊胆地看着哈尔瑟迪斯团长顽固的背影出声。 「稍微替她想点办法,你觉得如何呢?」 「宠过头对她本人并没有好处。」 哈尔瑟迪斯盘起双腿环抱手臂,面向牢房的墙壁,紧紧闭上双眼。而在对面的墙边,低垂着小脸的希妲,单手抱着膝盖,用指甲喀喀喀地刮着墙壁。 她不断地小声嘀嘀咕咕,身形薄弱的背影看来简直像是无法成佛的幽灵。 可是……爱操心的辛德书记又开口: 「看起来好可怜呢。」 「辛德书记。」 「是、是的?」 「就算一两天不吃东西,人也不会死的。以上。」 「咚沙!」一声响起,希妲扑倒在地板上。辛德慌忙奔上前去,只见她横躺在地,捂着脸蛋抽泣了起来。 「我~~要~~吃~~饭~~」 「那个,希妲司令……现在我们的身分是俘虏喔。」 「肚子~~好饿喔~~……啊~~呜~~」 「拜托你暂时忍耐一下吧。真的是非常抱歉。」 并不是辛德先生的错呀~~希妲无力地回道。 「可是我肚子好饿啊——」 「对,对了。来玩小游戏怎么样,填字猜谜如何呢?请在空格里写上正确的答案。团长也一起玩吧?」 辛德用指尖在漆黑砂子覆盖住的地板上,写下偌大的字。 「□肉□食」。 当然,正确答案是「弱肉强食」。 希妲慢吞吞地写出答案。 「烧肉定食」。 「真是病得不轻啊。」哈尔瑟迪斯咕哝。 明知不可能,他还是向站在门外的看守人员要求餐点,于是得到了「再等一会儿吧」的回应。 「伊琉里长不久之后就会来此审问你们。」 看守人员如此回答。 从瀑布到这里约莫是一个小时的路程,而且一路上他们都被蒙起了眼睛。 在不晓得周围的情况下被送入牢里。 不久之后伊琉里长终于现身,这才告诉他们遭受如此待遇的理由: 「旅行者,你们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了。」 用一种来自外地的辛德等人也能确切明白的说法。 「我愿意相信你们来此并没有恶意。但是,若是让你们擅自在此游荡,我们也很困扰,所以必须暂时将你们关在此处,敬请见谅。」 辛德有些吃惊,因为对方比预想中的还年轻。看来应该还是位青年。 与那个巨熊男及负责警卫的男人们相比,这位里长看来不但没有什么力气,削瘦的脸颊反而有些苍白。 里长的位子恐怕是从父亲手中接过来的吧。 他一头笔直的黑发留长到了后背中央,算是比较少见。 他戴着金戒指的食指指甲特别短,辛德书记的目光在上头停驻了一会儿后,不禁心生同情。这位里长似乎有咬指甲的习惯,那正是心有不安及不满的证明。 会见里长的期间,希妲始终表现得十分乖巧。不过,也许只是因为肚子饿了。 「暂时是指多久?」 哈尔瑟迪斯开口询问。 「两天。」 「请等一下,里长大人。同行的人与我们在途中失散了,他们都还是小孩子。」 一我已经听说了。不过,男陛一旦过了十五岁就不算小孩子了。」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嘲讽。 「就算被山中野兽吃掉,也是他们自作自受吧?总之我们会帮你留意的,外地人,但是别太期待。你们可是撒坦,也就是不受欢迎的人。认清自己的立场吧。」 说完,里长就转身离开。 门板再度关上,外头的对话传人辛德等人耳中。 「——别为了这点小事叫我过来。」 「可、可是……里长,那些人越过了栅栏啊,如果是普通的外地人,应该会选择往东边沼泽前进的道路。我不觉得是拉亚的法力失灵了,所以才会想到,他们该不会是打算来破坏我们的祭典吧……」 「别管那么多了。」 「可是,里长——」 「你敢不听里长的命令吗!你们到底是相信身为里长的我还是拉亚,说啊!」 遭到斥责的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您是这里的主人,伊琉大人——」 然后语带苦涩地回答。 竖起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的辛德等人,轻轻离开门边蹙起眉头。 「好像起了什么争执呢?」 「对话中似乎出现了祭典这个字——还有法力?栅栏是指村子的边界吗……而拉亚是——」 哈尔瑟迪斯一时顿住,希妲轻声代他回答: 「魔女。」 隐居之里的魔女正一个人坐在石室当中。 尽管没有灯火,她在夜间仍能清楚视物。会在祭坛旁边点上蜡烛,并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那些前来寻找身为拉亚的自己的人们。 「——亡师啊,我并没有你那般强大的力量。请你一定要守护着我,让汀希能够平安无事地完成祭典……」 她握紧置于膝上的拳头,喃喃自语。 如果自己更有力量的话,就能够近距离地感受到神的存在吗?也能够预见即将到来的灾难,并且挽留住日渐稀薄的神之气息吗? 村里的人们都信仰拉亚。 所以她必须回应他们不可。 「这是我的使命。我这么相信……不,一直以来都在试图相信。」 但是,人世间不断地千变万化。 久久一次才会造访村里的外地人,身上所配戴的武器以及钢铁长剑,全都坚硬又结实,令他们大感吃惊。 伊琉里长认为他们也应该向外面的世界看齐,鼓吹着外交的必要性。他主张,为了让防御更加坚固,让人民生活更加富饶,应该主动与外界接触。 那个男人受到了外头世界的蛊惑。 这点让汀希感到不安。 而且大多数外地人所信仰的神明,教义都太过崇高——身为拉亚的她真正害伯的,不是武力也不是其他事物,正是那个思想本身。 主神堪萨亚的使徒们,全都正气凛然地不断倡导人情伦理、使心灵平静的方法,以及人类该有的生活方式。 ——不可窃盗、不可撒谎、不可犯奸淫之罪。 因为那些理论是正确的,她才害怕外面的信仰。 「要是信仰了那种虚伪的大神,而使得本地居民的内心忘却了本地神只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还没关系。 由于此地交通不便,访客极少,而且外头的人们也认为这里是块无趣、毫无价值的土地。 什么东西也没有,也构成不了任何威胁。 就是这种弱势守护 了这座村庄。 被时代摒除在外的我们,想与外头的人们对等竞争,根本不可能—— 「…………」 她忽然在风中感受到了某种气息。 不是来自石室的入口,而是从里面传来的。她站起身,拉起衣摆。配合着她的动作,蜡烛的火焰也摇摆不定。原本打算直接走上前去,但她又改变心意,拿起烛台将它举高。 这道气息并不是来自居住于洞穴里的生物,而是人类。 在见到对方的身影之前,声音率先传了过来。 那个人正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 「——这个洞穴到底要延伸到哪里去啊!可恶,脚痛死了~~不不不,我不能输!我要加油啊!」 外头的语言? 发着牢骚的嗓音听得出还是名少年。可以想到的入侵入口,就只有设在远处的地面风穴而已。明明附近已经围起了绳子,以免任何人掉落啊—— 竟然连这种事情也没有察觉,自己的集中力真的太过缺乏了吗?为何外地人会闯入这里? 她走过微弯的转角。 少年这才注意到了她手持的灯光。 「有,有人在吗?是谁都无所谓啦,喂~~快救我啊~~!救命——」 少年着急地往前,却扑倒在地。 手忙脚乱的程度教人吃惊。不过,并没有感受到邪恶的气息。少年趴在地上,抬起满是泥泞的脸庞,怔怔地张着嘴巴。 她点了点头催促对方并且折回入口,但是削瘦的少年迟迟没有做出反应,不得已之下她只好回过头开口: 「跟上来吧。」 第三章 迷路的孩子们 1 如果眼前看到的,是一位超级年迈的老人家,或者是全身脏兮兮的粗野男人,凯伊或许还不会这么吃惊吧。 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是和自己一样掉进洞穴迷了路。但是又马上惊觉,对方该不会是妖怪之类的吧,于是凝神注视着前方。然而对方既没有角也没有尾巴。 ——是人类……吧? 身材比凯伊还要娇小的少女,并未确认他有没有跟上来,便往前走了。 「咦!等我一下啦——」 声音形成了超出预料的巨大回音,头顶上方涌现生物的骚动。乍看之下像是黑色蝴蝶的生物,是住在洞窟里的蝙蝠。 不管横看竖看,少女顶多十二岁。 呜哇~~这家伙看来超~~跩的。 但是,不管对方是个多么臭屁又面无表情的小女孩,依然是他的救命恩人。凯伊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因为他从这名少女身上并未感受到明显的敌意。 而且他掉进洞穴时扭到脚踝了。他也不晓得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一处根本无法爬出洞口的地方。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将一大半行李丢在原地。 然后就不断往前走,拼命寻找可以通往地面的洞穴—— 最后终于遇到了这名少女。凯伊拖着右脚跟在她身后。少女的走路方式十分缓慢,即便凯伊的脚受了伤,跟在她后头也不觉得吃力。 「我原本也拿着火把,不过它到中途就熄灭啦……毕竟火把也是临时才做出来的,我还在想该怎么办哩。哎呀~~不过还真是累死我啦,这个洞窟也太复杂了吧!」 「这里很安全。」 「咦?」 噢,说话了。 「你掉下来的那个直向洞穴,村人无事不会靠近。」 「总觉得你那种说法,好像是说会掉下来的我太笨了耶。」 「水。」 来到点着烛火的祭坛后,少女举止轻柔地曲起膝盖坐下,并将一旁的水壶指给凯伊看。似乎不再打算给予凯伊帮助。 都来到这里了还无视他吗,是吗? 「噢噢,真是得救啦!」 凯伊毫不客气地直接对着壶口咕噜咕噜灌水,洗了洗手后又脱下靴子,观察脚的伤势。扭伤的脚踝肿了起来。没有伤药的情况下,他只能撕下一截衣袖用水沾湿,贴在脚踝上。 期间少女一直以侧脸面对他,双眼也闭着。 依然不肯轻易开口。 那种态度仿佛在说,她并不把凯伊视为人类,而是一只刚好闯进来的野猫。 漆黑的发丝配上雪白的装束。 与刚才遇见的孩子们明显身分不同,系在身体较高位置上的饰带则是金色的。那是真正的金丝织锦吗?一秒钟也无法安静的凯伊,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例如与同伴们走散的事、与当地的孩子打架掉进洞穴里的事、原本是为了温泉才会来到这里的事等等—— 「话说回来,这里是出口吗?」 「…………」 「你住在这里吗?」 「…………」 「喂,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同伴啊?」 「…………」 「啊,是吗。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呢~~?哎呀~~真是头痛。」 虽然他已经习惯面对沉默寡言的人了,但是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无视到这种地步,还真是舰尴尬。 不不不,搞不好是他讲话太快了她没听清楚。 「没有出现死者。」 「咦?」 凯伊边穿鞋边反问。 「你说啥?」 「连我是谁都不晓得,就来到这片土地吗,小男孩。」 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语调,让凯伊介意起来。明明说的话那么古怪,却无法打哈哈带过——因为对方身上散发着一种压迫感。 「那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啊!我们也才刚见面,而且谁会知道这种地方有住人啊?还有,小男孩是指谁啊,我的名字是凯伊!更何况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才刚吼完,他的肚子就大声叫了起来。 真是糗毙了—— 「…………」 少女挽起宽松的袖子,自祭坛上疑似置放供品的台座,取出放在四方形盘子上的点心。 被类似竹叶的植物叶子包起的点心,一旁还装饰着鲜花。 「要给我?可是只有一个耶。」 「不打紧。」 「不行不行,你的年纪比较小啊,这怎么可以呢!不然我吃一半就好了,喏。」 凯伊将看似麻糬的蒸蛋糕分成两半,将另一半放回去后,收到的回应却是奇妙的沉默。 「——竟做这种不怕死的举动。」 「什么啦?这样子不对吗?」 凯伊晈下点心,同时反问对方。 这是喜庆时制作的特殊点心吗?无论是叶子的包扎方式还是味道都格外高级。有着果冻及麻糬般的口感,还有山羊乳及淡淡的姜的香气。冷藏之后再吃似乎风味更佳。 「我是这块土地的拉亚。」 少女说道。 是种不在后面加上「臭小子」会显得很奇怪的语气。 「咦咦咦?」 他舔了舔手指,思索了一阵之后开口问道: 「那是什么?」 「…………」 因为对方像昆虫一样表情都不会变,所以很难判定,但是搞不好已经受不了他了吧。少女斜眼瞟向凯伊,又将视线拉回岩壁上。 「也就是巫女。」 凯伊瞪大双眼,不由得探出身子大叫。 「巫女!?真的假的——?」 凯伊猛然回神似地环顾四周,以一副充分理解的表情问道:「啊!难不成——你是为了修行还是什么的,才会被关在这里吗?」 「…………」 她摇摇头否定。 「是、是吗,那就好。真是辛苦啊~~明明年纪这么小居然得当什么巫女,你真是了不起呢。啊,对了,所以你才会表现得这么臭屁吗!这搞不好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司令以外的巫女呢。这世界还真大啊~~」 「司令——……?」 「嗯,就是我们团里的大小姐,她应该也一起到这里来了吧——得快点找到她才行。」 凯伊又喝了口水之后,漫不经心地回答。 「啊,被我弄脏了吗,真是糟糕——」 见到雪白的水壶被自己脏污的手掌黏出一个手印后,他连忙用衣袖擦拭,却让脏污的范围越加扩大。正当他用袖口拼命擦拭的时候—— 「…………」 少女忽然站起身来,吓了凯伊一跳。 她半眯起眼低头看向他。 「是侍奉哪一位神明的巫女?」 「咦?当然是堪萨亚神啊。不过她每到一个地方就会被各种不同的神明附身,我也一头雾水。我只是随行的团员又是一般老百姓,实在搞不太清楚。」 少女默不作声地摘下斗笠,用衣袖挥灭剩余的烛火。不晓得她是感应到了什么,凯伊完全摸不着头绪, 周围陷入黑暗。 话声阴森森地响起。 「你们是毁灭的使者吗,小男孩?」 「嗄!?」 凯伊发出有些变调的大叫声,不久后感觉到转过身的气息。 「等、喂!给我等一下!至少说明」下吧!」 「…………」 没有告知凯伊理由,黑发少女加快脚步离开石室。 「莫名其妙……!」 这处 洞窟的出口隐藏于偌大瀑布的后方,所以充满了冰冷的湿气。凯伊回过头望向方才走出来的巨大洞穴。 呜哇~~超厉害的~~这是人工挖掘出来的吗——真有毅力啊。 内部的确是表面崎岖不平的天然洞窟,但是瀑布后方这个空洞应该是后来才被挖开,再与天然洞窟连在一起的吧。 凯伊护着扭伤的右脚,紧跟在少女身后,一跛一跛地走在与瀑布衔接的沿岸河滩上。 外头耀眼的阳光让他一阵晕眩,脚瞬间踩到生苔的圆石,差点跌倒。瀑布的周围是陡峭的岩壁,仿佛茂盛翠绿森林的色泽融进了内部般,就连岩石表面也染上了一片青色。 凯伊扯开嗓子大喊:「等一下!」音量几乎不输给瀑布的轰隆巨响,然而黑发魔女完全不理睬他。 她走上红花缤纷绽放的河堤。 「故意无视我吗,喂!」 「…………」 「欸,我不晓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我们不是可疑的人物喔——我们是从〈米特兰达〉来的,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们——」 这些话是为了让对方安心。 〈米特兰达修道会〉的主要事迹就是为世间、为人民竭尽全力。凯伊心想只要报上这个名号,少女也会放下心来吧。然而—— 「……!?」 这份好意是白费了。 魔女回过头来,双瞳中映射出的是无庸置疑的冰冷拒绝。 先前在蜡烛火光的照射之下,凯伊根本看不清她瞳孔的颜色,但如今仔细一看,那颜色仿佛是鲜血滴落在冰上所呈现的深邃红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赤红色泽。 凯伊不由得呆在原地。 隐居之里的巫女以让人发毛的平淡语气开口: 「绝不能让你们唤来〈米特兰达〉。」 脸上面无表情。 「抓住他。」 一声令下后,人影忽然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2 多半是因为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吧。 希妲突然张开双眼。 一直嚷嚷喊着:「肚子好饿。」最后哭着沉入梦乡的女司令,在牢饭送上来之后猛然起身。 「哎呀哎呀哎呀!看起来好好吃喔~~」 一脸笑容可掬。 明明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也肯不起来的,真是势利啊。 「好像是粗粮和山上的野菜。」辛德说道。 「这样就很好了~~那么,我就心怀感激地开动罗~~」 展现出让人傻眼的食欲后,美少女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成山的蒸煮食物。接着,她想起还是要表示一下贴心,便开口招呼他们两人: 「啊!哈尔先生、辛德先生,你们也不要客气尽管吃喔。」 哈尔瑟迪斯发出干笑,先接过了碗。 「我们尽量。」 但是爱操心的辛德书记还是没有食欲,无精打采地坐在简陋的木台上,拨弄碗里的饭菜。 「都这种情况了,他们应该不会多此一举地做出下毒的举动。辛德书记,你安心吃吧。」 「啊,是的。」 「对啊~~而且他们若是牢房里杀了我们,光是要搬运哈尔先生的笨重遗体就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呢!」 「你居然可以一边吞那么多东西,一边说话,还真是厉害呢。」 「不不,还好啦,这不过是淑女应有的修养。」 「淑女才不会用那么大的碗公吃饭。先不说这个,好像又有人来了。」 「啊,请等我一下,至少等我把这一碗饭吃完——!」 但对方并未等她。 为了到来的高贵访客,门板大大敞开。 走进牢房里的白衣少女看也没看一眼男性囚犯,而是直接将小脸转向抱着大碗不放的希妲。 「…………」 即使看到这种景象,少女的脸上也看不出受到特别冲击的样子。 那是一张仿佛抹去了所有人类情感,宛如人偶般的白皙脸孔。 另一方面,没表现过怕生行为的〈米特兰达〉女司令,带着毫无紧张感的表情,亲切地回以微笑。 「你好啊~~」 两手还牢牢握着碗。 哈尔瑟迪斯真想掩住自己的眼睛。 「拉亚,巫女大人。恕我冒昧,但是您并没有必要特地前来这种地方。就由我来告诉他们——」 巫女举起手掌,让同行的老人安静下来: 老人将头垂得更低,退往门外。 ——这位红眼睛的少女,铁定比里长还要受人敬畏吧。 辛德书记十分吃惊,与哈尔瑟迪斯面面相觑。 少女观察了希妲好一阵子,但不晓得是被希妲吃着特大碗饭的行为吓到了,还是感到错愕她与到来的时候一样,毫无预警地又离开了。是冒牌货吗——仅留下了这句低喃。 直到许久之后,哈尔瑟迪斯才察觉到这幅场景的古怪。 希妲没有报上姓名,对方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有件事情要向各位报告。」 目送巫女离去后,白胡子老人站在门口,转身对他们开口: 「我们发现了你们的其中一名同伴,只是——」 「被他逃了?」 里长反问。 「是的,真是非常抱歉。」 听见下属的报告后,里长蹙起眉头,认出正要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自衣装束一行人后,扬声唤住他们。 他若是没有出声的话,对方会直接回去吧。 「拉亚,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命令村民捉住那名少年,尔后他逃走了。就只是这样。」 巫女缓缓抬起眼眸,转而反问对方。 「倒是你,为何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关于撒坦之事。」 「——你是巫女,现在又正负责重要的祭典仪式,我只是希望你专心集中在祭典一事上。」 「那名少年说他们来自〈米特兰达〉。」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那是真的吗?」 里长吃惊地放大音量。 「里长也不晓得吗?」 「我第一次听说。不过,这样正好,能替我们向山神塞尼格询问一下,看祂有何指示吗,拉亚?确认这对于一族的未来而言,是吉兆还是凶兆。你是特别的人,十岁就担任了巫女的职位,如果是你的预知,铁定不会有错。」 里长以谦逊的语气询问。 「伊琉。」少女呼唤他的名字。 「预知是神只主动降临之物,人类主动窥探无法得到神明的指示。」 「是啊,你总是这样,连试也不肯试一下!」 「…………」 巫女望向远方要塞的外壁,侧脸显得超凡脱俗。 既不辩解也不反驳。 里长露出哀伤的眼神。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巫女。」 「身为里长的觉悟,早已存在于你的心中了吧,伊琉。」 「你就是要彻底反对我的做法吗?」 「两者都不是。」 这在里长伊琉耳中,听来仿佛毫无一丝情感,舍弃一切。 「拉亚——」 「巫女能做的就仅是侍奉神明——禁止干涉政务。」 不批评他的做法,同时也不支持。 拉亚是这么说的。 他握紧置于身侧的拳头。 「我并不是要大家舍弃神明,我是想守护祂啊。守护这片土地、村民、还有神只!为此我需要你的力量。这并不是为了我,即便是为了村民向你请求的话,你 还是无动于衷吗?汀希姐姐。」 「…………」 黑发巫女转身背对弟弟。 为了不打扰到谈话,站在走廊另一旁待命的侍女,立即低垂着头跟上巫女。随着一群人移动时衣裳发出的沙沙沙声响,少女率先步下楼梯,最终消失了身影。 拉亚出发前往进行祭典最后的准备。 里长一拳敲向圆柱,低下了头。 「结果我还是孤独一人。」 姐姐是被神明选中的人,岁月在她身上停止,始终维持少女的模样。而这样的她,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动摇,有时还会说中未来发生的事情。 她能当上拉亚并不是因为里长的血缘,而是才能。 与她相比,自己又如何呢?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也有资格当上一族的领导者。 「用我自己的方法!」 3 逐渐西沉的夕阳光辉下,艾思堤尔追在哈尔瑟迪断团长等人身后,抵达了山脚下的原野。 原本应该很快就能解决的要事,却拖延了太多时间。为了向希妲等人报告,原来仅要半天就能追上的其他团员部还停留在城镇里,他才会独自前来,然而—— 「那些士兵是怎么回事,临检吗……?可是今天一大早通过的时候,根本没有士兵啊……」 此处明明不是关口,在街道通往岔路的交叉口上却有武装士兵严阵待命,一一叫住行人。 乍看之下,大多数人似乎都顺利得到了通行许可。走在艾思堤尔前头的商人马车哒哒哒地再度前进,〈黎明使者团〉的女骑士于是跟着策马向前。 「你不是当地的居民吧,要前往哪里?」 「我要到山上去。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那里禁止他人靠近,尽速回头吧。」 「理由是什么?」 艾思堤尔坐在马上询问。 年纪尚轻的盘查士兵见到艾思堤尔贵族般的姿态后,不由得退缩。 「靠、靠近那里太危险了,」 艾思堤尔可不是那种说一声:「喔,是吗。」就放弃的性格。 「危险?虽然你叫我回头,但是要回到最靠近这里的旅馆,必须再费半天的路程。就算现在出发,抵达也是半夜了。明知如此,你还是不准我过去吗?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旅人,你要我在这种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方露宿吗?这样难道就不危险?」 一开始他就有露宿荒野的打算,现在是故意这么说的。 「不,只是,就算进不了城里,一般民家也应该能借宿吧。」 「你这是无理的要求。」 「我也无可奈何啊——周围这一带已经下了封锁令,你就死心吧。」 「封锁?」 封锁这种偏僻的山区,是要做什么? 艾思堤尔吃了一惊,有些错愕。 他不晓得山区里头有村落,便以为:「是有穷凶恶极的犯人逃进山里头了吗?」如果是的话,铁定是非常凶残的恶徒吧。 「接下来是要进行搜山之类的活动吗?我一同旅行的伙伴为了泡汤疗养而早一步上了山,为了找他们我才会来到这里,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是不可能离开。我必须尽快赶去,能请你让我过去吗?」 「我也很同情你,但恕我无法让你通过。这是主人的命令。」 「主人是?」 士兵说出附近城镇领主的名字。 艾思堤尔蹙起眉头,另外也发现到全副武装的土兵数量逐渐增加—士兵抵达后,以部队的形式分散各地驻守。 他开始担心起希妲等七人的安危。 「请你让我见见指挥官吧。」 强行让对方带自己去见指挥官后,艾思堤尔就开始凌厉地质问指挥官。 「旅人啊,这座山里头究竟隐藏了些什么,你根本不晓得。没办法,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就告诉你吧。」 指挥官的口气十分沉重,表情明显感到困扰。 然后用着威吓般的语气开口: 「隐居在这座山里的居民是邪教徒,信奉着邪恶的神只。」 艾思堤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大吃一惊。邪教这个词汇极少被人使用,他也从未听过。 因为尽管堪萨亚被奉为主神,但是现今创世神话当中的诸神依然受到各地人们的敬仰。 会特别称呼为「邪教」,就表示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吧。 「虽然居民试图将邪教信仰隐藏起来,但我们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证据,为了举发他们,现在才会展开行动。——全能的堪萨亚神啊,请赐予我们祝福吧。」 指挥官的会使用这么有礼貌的口气,显然是因为面对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 「证据?」 「没错,明天晚上他们会举办邪教的祭典。为了取得确切无比的铁证,这正是绝佳的机会。」 「但是这种事和我们没有关系。难道你们打算将其他国家的人也卷进来吗?」 「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我们才会像这样——」他摊开两掌。「封锁整座山啊。是你的同伴运气不好——」 「…………」 对方的说法十分合理。 然而艾思堤尔怎么样也无法信服。他不晓得双方之间究竟有多么不和,但却感受到一种难以雷喻的不恊调感。 投入的士兵数量太多了,似乎连侦察兵也早已派出去。 不久之后太阳就要西沉—— 站在简易的帐篷下,艾思堤尔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一定要尽早将这项危机传达回去,让留在镇上的团员知道。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在这种封锁严密,自己又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一个人闯入山中。他紧咬着牙点头致意。 「遵照你的忠告,我现在就先行撤退。不过,我还会再回来的,一定。」 「如果你想那么做,就请便吧。」 指挥官耸了耸肩,露出微笑。 「指挥官。」士兵走上前来报告:「东北方的废弃遗迹那里——」 艾思堤尔转身开始迈开步伐,这时,传入耳中的可怜啜泣声让他猛然停下脚步。 「这个声音是——」 刚从山中被救回来的两名遇难者,像是泥土馒头般浑身泥泞,瑟瑟发抖地站在士兵当中。 慢了几拍之后,他们发现了对面的艾思堤尔。 双胞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放声大哭,同时跑了过来。 见到肉墙朝自己冲来时,艾思堤尔虽然心中一惊,但是耿直老实的个性让他没有逃跑,正面接下了沉重的身体冲撞攻击,踉呛往后退了数步。 双胞胎两人要是再不恢复冷静的话,他有可能会直接被推到边境去吧。 「庞丁、菲兹!」 4 众人点燃了营火。 为了庆祝三年一度的祭典盛事,村民都显得兴奋不已。 太鼓、笛子与大钟的乐声响彻云霄。 凯伊屏住气息,偷窥着村中广场上的热闹宴会。 「——还真是热闹啊~~唼!我倒是浑身破破烂烂又脏兮兮的哩。」 看来村里居民全都聚集在这里了,连里长与年幼的孩童也不例外。 他从缝隙之间试着张望四周。 可惜的是,现场找不到任何一名同伴的身影。 他会那么确定,是因为—— 「所有人的发色部好像喔,如果是司令或小姑娘那种金发站在里头,应该很快就能认出来吧……」 没有一位村民的发色是像凯伊这样的红色,或者是双胞胎那种明亮的茶色,全都是灰褐色或黑色的头发,就连长相也都莫名相似。 凯伊在瀑布的洞窟那里甩掉追兵之后,就混进大批被运往中心地带的村人行李当中,潜入村庄。追捕的人眼见少年逃掉之后,并没有再穷追不舍。他们大致搜索了一次周围,听到钟声暗号后就返回村里了。 凯伊对此大感不可思议。 ——对了,一开始的臭小鬼也说过「现在出去的话,我还能放你们一马。」这句话。他们是在隐瞒什么,所以不让外地人接近吗?这处位于中心的部落兼顾要塞的功能,只要完全关上拴着木桩的外墙,外人就会难以入侵。 凯伊揉着隐隐作痛的脚踝。 话虽如此,他真的太乱来了。能够甩开追兵几乎算是奇迹。 要是又被追赶的话,就不晓得逃不逃得了—— 祭典无论在何地都大同小异,就是人们可以自日常生活当中获得解放的盛大日子。美酒与佳肴,唱歌与跳舞,呈现出跳脱常轨的狂热。 盛在具有支架的大盘子及锅子里的食物,也有凯伊未曾见过的菜色。 感觉到肚子大声叫了起来的同时,凯伊从马车上覆盖的草蓆中微拾起头观看——然后,察觉刦人们的吵闹声一点一点地安静下来。 仪式似乎即将开始。 「啧,是那个女娃儿。」 乐声停止,穿着红色衣裳绑有漆黑锦带的「巫女」滑行似地现身。 村人闭上嘴巴,像是缓缓扩散开来的涟漪般,自巫女的四周往后退开。一头粗壮的牛被牵了出来。 三名大块头男子合力将牛围在中心,将它的头固定在台上。 两手捉住牛角的男子,体格是其中最壮硕的。 巫女站在一旁。 手中拿着垂有五色鲜艳布条的铃铛咏唱神谕。 「呜哇……!」 凯伊险些尖叫出声,慌忙捣住自己的嘴巴。 牛的鲜血喷溅而出。 当捉着牛角的男人扭转祭品头颅时,几乎同一时间,斧头也砍落了牛的脑袋。 猛然向上喷起的鲜血洒向巫女全身,也从她如蜡般白皙的下颚滴落下来。巫女的眼睛连眨也没有眨一下。 欢呼声撼动了整座广场,居民们再次动了起来。 「感谢丰收——」 「在此诚心献上三年、三月、三日生的动物,向您祈求。」 「欧布拉克、欧布拉克、欧布拉克……」 沉醉于鲜血的嗓音,歌颂着神与巫女。 「真的假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起眼前这幅令人毛骨悚然的虐杀场景,那名脸色毫无变化的巫女,让凯伊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从牢房被移往客房的三名撒坦,也听见了祭典的热闹声响。不知为何,伊琉里长似乎决定礼遇他们这些囚犯。 仅能听到声音的情况下,能够取得的情报实在太过稀少。 他们遭到软禁是无可质疑的事实。 哈尔瑟迪斯与辛德书记对于稍加改善的待遇,可没办法敞开心胸感到高兴。 「外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祭典开始了呢~~」 哈尔瑟迪斯将拳头置于覆盖住的窗户边,回过头来。 然后跨着大步走向冷静镇定的希妲,自上方俯视着她开口问道: 「附近应该没有看守人员了,所以我说……你也差不多该说出实话了吧?」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你早就知道这里有座村落了吗?是基于某种目的才会到这里来的吧?说要泡温泉不过是借口。」 辛德吃惊地看向两人。 「不,我完全不知道唷~~」 「…………」 「相信我,是真的喔,哈尔先生。我只是想吃温泉蛋而已!」 「那么,一切部是偶然吗?」 「是的,没错。」 「对你那种比起中彩券更常遇到麻烦事的才能,我真是佩服不已。」 希妲目不转睛地抬头望着哈尔瑟迪斯,沉稳说道:「哈尔先生,你真是心浮气躁呢~~」 「那是当然。」 尽管说话口气并未显得暴躁,也没有在房间里头走来走去,但乍看之下十分冷静的哈尔瑟迪斯,却因为拼命压抑着愤怒,骇人的压迫感增加不少。 「你问我我也很头疼呀。你这么做,应该叫做迁怒喔~~?」 「那、那个,这里祭祀的神只不晓得是哪一位?身为一介学者,我真的很好奇啊。」 辛德书记贴心地改变话题。 「你们两位知道吗?」 哈尔瑟迪斯露出问这种问题做什么的表情。 希妲镇定地回道: 「我们所熟知的,以堪萨亚神为首的诸神当中,仅有一个共通点。你们认为那是什么呢?」 「咦?」 「哈尔先生知道吗?」 「没有特别想到什么。」 「除了修道院总部认可的绅只之外,我能想到的就只有祖先崇拜了呢……伟大的帝王与英雄会被奉为神明,使得他们的名字流传至后世。」 「那是圣人而不是神,不是吗?」 哈尔瑟迪斯难得插嘴。 「是的,团长,你说得没错。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并没有特别去区分圣人和神只。」 「我不懂你的意思。」 「请你回想一下开国大帝吧。」辛德举例。「统一了诸国的初代帝王是位伟大的人物。他甚至也能自称为『神之子』吧。但是,他没有那么做。比起让自己成为神,他反而是从广为人民所接受的诸神当中,选择了堪萨亚神为主神,并且进行传教。」 「…………」 「然后同时,才会订定出圣人终归只是名人类的差别。」 「不管是神明还是圣人,受人崇拜这件事都一样吧。」 「哎呀~~哈尔先生,真是乱下结论呢~~你这样算是名圣职人员吗?」 「请你别管我。」 团长蹙起眉头。 哎呀呀~~辛德出面打圆场。 「不过说到了重点喔。初代帝王之所以不自称为神,恐怕是为了要让帝国的根基更加确实稳固吧。」 「也就是说?」 「统一,也就是要侵略他国。对于遭到侵略的国家而言,大帝是敌人吧?」 「嗯,的确。」 「所以根本不可能立即承认战败并投降。如果这时候又听到对方说:『大帝是神,快点崇拜他吧!』他们会乖乖点头说好吗?」 「——不可能吧。」 「没办法呢~~」 团长抬头看向天花板,希妲则点点头。 「嗯,所以呢,初代帝王拥有长远的眼光,考虑到了未来的事情。圣人虽然会在各个地方及时代不断出现,但是神明却是普遍的。而且信奉着同一神明的人们之间,容易引发共鸣。」 沉思了一阵之后,哈尔瑟迪斯喃喃开口: 「为了便于统治而利用宗教?利用神明吗?」 5 天空出现了云层。 染上了墨色的雨云遮住了月光,使得漫长的夜晚一开始就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身材矮小的佣人前来呼唤他们。 「——主人要接见各位。」 「怎么办?」 哈尔瑟迪斯坐起身询问希妲。又小声补充了句: 「搞不好是某种陷阱喔。」 「哎呀,哈尔先生真是的~~ 年轻时就爱担心,会老很快喔~~」 「是你太悠哉了!」 「主人为各位准备了简单的宴席。」 佣人低头致意。 「哎呀!有好吃的东西吗!?我去我去、当然要去罗~~!」 「…………」 希妲立即精神百倍地拉起哈尔瑟迪斯的手臂。 身材壮硕的卫兵也跟在四人身后。应该是在防备着壮硕的哈尔瑟迪斯吧。希妲踩着轻快的步伐,对于卫兵一点也不感到畏惧,板着臭脸的哈尔瑟迪斯及老实的书记则跟在她后头。 ——人还真少啊,哈尔瑟迪斯心想。 走在点着灯火、两旁建有圆形栏杆的长长走廊上时,他问向身旁的一名男子: 「里长大人现在也相当忙碌吧?」 「谁知道呢……」 很敷衍的回答。 对方似乎心不在焉。感觉得出来那个人的心思都系在外头的祭典上,显得心神不宁。 「负责主持祭祀的是拉亚大人。在结束之前,里长大人也没有任何事可做。」 顶多只能加强巡锣,确保不会有狂欢闹事的人出现而已。 对方的警戒程度跟一开始截然不同,是因为囚犯已经逃不出去,所以放下心来了吧。其实,直到现在,村人似乎都不太在意希妲等人的存在,或者该说,根本没放在眼里还比较正确。 「希妲?」 见到希妲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怔忡失神,哈尔瑟迪斯出声叫唤。 「啊,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唷~~走吧!吃东西吃东西罗~~!」 在已经摆好宴席的房间当中,里长独自一人等侯菩他们。 让其他人全都退下之后,他开口说道: 「请坐,好好放松一下吧。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 对于伊琉所说的「请安心享用」的社交辞令,希妲虽然客套地回应:「让您费心了~~」同时还是扑向了眼前的美食佳肴。 淋上了碎胡桃酱汁的烧烤美食、山中栽种的水果、以及漂浮着红色兽肉的汤羹等等,陆陆续续地消失在她的胃袋当中。 一开始还显得从容镇定的青年,见到她非比寻常的吃相之后也哑口无言, 「请你稍微克制一点。」 哈尔瑟迪斯小声告诫,但是当然阻止不了希妲的食欲。她以优雅的指尖捉起馒头后,没两下就吞个精光。 「话说回来,里长大人,你知道温泉蛋这项食物吗~~?」 「希妲小姐。」 「温泉蛋——?啊嗯。」里长一脸不知所措地重复一次。「很不凑巧,现在并没有。村里有三处温泉,但是都位在偏远的地方。」 那种东西有特别好吃吗?他的脸上出现这个疑问。 「是吗……」 希妲失落万分。 「依男人们告诉我的情报看来,小姐,你似乎是这一行人的领导者?」 「什么?你在指哪件事情呢?哎呀!这个布丁有着非~~常奇妙的味道呢~~!嗯~~水果味好浓郁真是太好吃了!啊,可以再来一个吗?」 「——请便。」 里长以讶异的神情看向三人。 他没有伸手触碰过食物,手上酒杯中的酒也没有减少。 「这个谷物是什么呢?黑麦吗?」 「没错。这里的土地并不适合农耕,所以收成不多,但勉强还足以让村民温饱。你是学者吗?名字是?」 「啊,是的,我叫辛德。」 中年书记拘谨有礼地回答。 「这边这位大人是?」 这回看向哈尔瑟迪斯。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名护卫而已。——小姐,你难道都没听过节制这两个字吗?你吃太多了。」 「因为人家正值发育期嘛~~」 「发育期?」哈尔瑟迪斯面露狐疑, 「啊!哈尔先生,你刚才是不是看着我的胸部,然后哼笑了一声啊!?」 「不,并没有。」 「是吗。你不吃了吗?那么就由我——」 「请住手。」 「就由我来喂你吃吧!来,嘴巴张开,啊~~」 「恕我打从心底拒绝。」 「咦~~?」 见到一板一眼的哈尔瑟迪斯与毫无紧张感的希妲之间的互动后,里长放弃插嘴的打算,将矛头转向看来最正经的年长者辛德。 「我们为何会隐居住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咦?呃,不……」 辛德眨了眨澄澈的双眼。 「跟我说实话没有关系。我们是被遗忘的子民,与邻近城镇的交往几乎等同于零——虽然久久一次会有你们这样的旅人到来,但通常都在没有察觉到村落的情况下就直接路过了。不是本地人就会迷路——因为我们的祖先,就是以此为目的建造出这处村落的。」 「为了不让人找到村落……是吗?」 「没错。祖先不喜欢来自外界的干涉。」 里长的焦躁神情褪去,接着开口。 并且尽可能放慢速度说明: 「据说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但是,那是胆小鬼的生存方式。」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呢?」 「因为我想和外头的世界串起连系。」 伊琉里长单手拿着酒杯说道。 辛德有些困惑,还无法厘清里长的意图。埋头狂吃食物的希妲和唠唠叨叨不停劝导的哈尔瑟迪斯,完全是在状况外。 最后,依然背对着他的哈尔瑟迪斯,才若无其事地用着辛德可以听见的低沉音量说:「别问太详细比较好喔。」 那个背影仿佛在说:「麻烦的事别来找我!」 「嗯、嗯,我也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里长转动着杯中的酒,没有注意到这段对话。 「你似乎很有学问呢,辛德。」 「咦,是的。嗯,还好啦。我曾经在亚列塔的学校里研修学问。」 「喔~~那真是了不起!」 伊琉探出身子。 「听说最好的私人学校都聚集在那里。你还是单身吗?」 「咦?不,我妻子已经早一步离开人世了,不过育有两个小孩。」 「嗯~~?」 里长的表情有些怪异。 这时希妲一边剥着无花果皮,同时插嘴说道: 「辛德先生真的非常聪明唷~~很照顾我们,而且人品也非常好喔。明明当过宫廷里的学者,却从来没有摆过高姿态,总是很细心地指引我们呢。对吧,哈尔先生?我说得没错吧~~?」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头脑不好。」 「不不不,哈尔先生不是有着非常棒的屁股吗!哎呀真糟糕,我这人真是的~~呵呵呵呵!」 「你真是太不知羞耻了!」哈尔瑟迪斯毫不留情地骂道。 他完全成了唠叨不休的老爹。 「总之。」希妲笑容可掬地继续说道:「辛德先生你也用不着顾虑我们唷~~幸好这里就只需要注意我一个人的意见。」 「咦?这是什么意——」 「我们都相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唷。所以我们不会插嘴打扰,你就和里长大人慢慢地聊吧~~?」 「…………」 察觉到希妲的阴谋之后,辛德脸色惨白。 ——这位女司令试图让里长以为,最年长的辛德才是一行人的代表! 另一方面,哈尔瑟迪斯的眉头只是抖动了下 ,就以平静的语气说: 「是啊,辛德,就交给你了。」不只没有阻止希妲,反而还推波助澜。「真要说的话,我对其他土地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也没办法口齿伶俐地跟别人对谈。」 辛德在内心暗暗哭泣。 团长铁定觉得很麻烦吧。一定是。 但是,这位年轻的里长确实在试探什么。而且他突然改变态度,也令人觉得相当奇怪。 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家人的事情呢? 该不会是因为,他认为辛德等人都是〈米特兰达〉的正式会士吧?正式会士因为是圣职人员,所以全都单身。 一般而言,没有人会将学者模样的辛德,误认为是全为武人的〈米特兰达〉会士,但是这种封闭的山村当中,可能并未掌握关于〈米特兰达〉的正确知识…… 难道是真实身分已经败露了?对方知道他们是〈米特兰达〉的使者? 不对,里长还没有百分之百确定——感觉上是这样。 要是这时粗心大意说溜了嘴,可能会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放心吧。」团长又开口安抚。 「虽然这样做在里长大人面前会显得失礼,但是我对自己的武艺相当有信心,就算牺牲性命,我也会保护你们两位的安全。」 所以,尽管安心说没有关系——正是这个意思。 「那、那真是太感激……了……」 「还真是可靠啊。」 里长爽朗地笑了。 看来哈尔瑟迪斯的豪迈不羁,反而解除了他的警戒心。 「刚才你说——想和要『外头』串起连系是吗?」 辛德浑身冒着冷汗,提出里长刚刚说过的话。 「没错。」 「具体说来,你是打算怎么做?」 「第一步是解除环绕在村落周围的结界。」 「结界……?」 听见不熟悉的词汇,辛德怔忡反问。 「你说结界,也就是指——某种无法破坏的墙壁吗?」 「是的,我们这块土地是由拉亚……不,是受到了某种特殊力量的庇护。希望你们不要误会。」 伊琉抬起掌心。 「那原本是为了防阻邪气所设的。绝对不是什么可疑的咒法。」 「真是非常抱歉,但我有些无法相信。那个……你说有结界是吧,可是我们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现啊。」 辛德虽然犹豫,仍是老实回答。 没想到,里长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语。 「因为,你们穿越了结界走进来。」 「咦吁」 「大多数的人,只要来到此地,一定都会迷失方向。结界的功能就是如此,然而你们却没有受到影响。」 里长微微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瞅着他们,语气凝重地宣告: 「我认为这是吉兆。」 我有样东西想让你们看看——黑发里长站起身。 「我决定下个赌注,相信你们是善良的人。是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伟大力量主动接纳的,特别的人们。」 见到司令那种异于常人的食量之后,还能说出这种话,哈尔瑟迪斯不禁咕哝:「他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根本不知世事到了极点啊?」 辛德也如此认为,但保持缄默。 「过来看看吧——长年以来,我们一直隐藏并守护的宝物。 第四章 异神的胎动 1 「——找到了。」 有个声音说道。 「传闻中的冒牌圣女一行人,居然会来这种地方悠哉地进行温泉之旅,真叫人不敢置信。」 声音的主人立于夜晚的山中,哼了一声。 「真是粗糙的结界,到处都是破洞。隐居之里里头好像也有魔女,但看来力量并不强大。这位魔女要怎么处置?」 「别管她。」 另一道声音回答。 语气相当冷淡。 「为什么?他们是异教徒吧?顺便收拾他们吧!可以成为不错的伴手礼喔?」 「那不是我们的任务。」 「呿!真是无聊。唉,算啦——进展顺利的话,下面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会替我们收拾掉吧。」 「正是如此。」 「那么那群人……〈黎明使者团〉呢?」 询问的话声听来十分开心。 「他们是敌人,会扰乱秩序。」 「哦哦,好可怕好可怕!那些家伙也真是笨蛋呢,听到是周游列国之旅后竟然还信以为真。」 「…………」 「欸,要不要打赌啊?看看〈米特兰达〉的冒牌圣女与杂碎们能不能存活下来?」 「闭上你的嘴。」 「真是无聊~~」 「你感觉不到充满在这块土地上的气息吗?」 「嗯?——啊,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呢。相当巨大又古老,而且还非常疲倦。但是,那又怎样?」 最初的话声笑着说道。 他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鸡羽毛,放在手心上。 「就算有东西栖息在这种地方,那也绝对不是什么神只。因为神明呢……你也知道吧,都会幻化为人类的形体啊。除此之外的所有东西——」 他压扁手中的羽毛。 「不过都是肮脏的垃圾罢了。」 尔后,两道影子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2 「你们两个真的没有受伤吧!?」 「是、是的!对不起……!」 一听到艾思堤尔提高音量,双胞胎缩起圆滚滚的身躯连忙道歉。艾思堤尔撩起白金色的发丝,让口气平静下来。 「不,我并没有在生气啦……抱歉,我不该对你们大声怒吼。」 他透过昏暗的夜色,看向远处扎营的士兵部队。 营火的数量不多,但那只是障眼法。远比可见到的数量要多上许多的士兵,正在那里集结。 「我、我们,和大家走散了——」 双胞胎轮流开口说明。 虽然凯伊叫他们先走,但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树枝指标,却在一处小瀑布前方就中断了。 「这个东西掉在瀑布前的池子里头,是希妲司令的梳子。」 庞丁说道,从怀里拿出木制的梳子。 「这是怎么回事?」 艾思堤尔接过后,蹙起眉头。 「接下来我们就完全迷路了。」 「正要往山脚下前进的时候,我们差点被发现。」 「被谁发现?」 艾思堤尔询问。 「那个,好像是当地的成年人。」 陌生的成年人看来异常紧张地到处巡逻,手上还拿着武器。双胞胎两人完全吓坏了。 「那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没办法不敢到处走动。他们还喊着:『找出外地人!』所以……」 「我们找到了一处用板子遮住,很像是洞窟的地方。」 「然后勉强从裂开的缝隙钻进去,一直躲在里面。」 「…………」 艾思堤尔稍微思索了下。 说是缝隙,但如果连体型宛如膨胀河豚的双胞胎都可以钻入,就根本不能算是缝隙吧…… 「就一直躲在里头——」 「接下来,就是刚才那些士兵出现了……」 「我们吓了一跳,但是对方似乎也很吃惊呢。可能没想到会发现迷路的人吧。」 「总之,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呢。」 「嗯。」全身满是泥巴的菲兹与庞丁点点头,一个劲儿地拍落脸上、手上,以及靴子上的污泥, 当时,士兵并没有加害蹲在黑暗中又浑身发抖的双胞胎。 因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外地人」吗?搞不好还无聊地心想,还真是发育太过良好的胖孩子啊。 他们几乎算是遇难了,能被救出来实在相当幸运。 「可以的话,我本来还想多从那些士兵口中问出一些消息呢——」 语毕,恢复成原本模样的俊美青年一脸苦恼。 夜晚,只有在太阳沉下的期间可以变回原本青年姿态的特异体质——他正背负着这种凄凉的宿命。 也因为这样,前一刻他才不得不带着双胞胎,落荒而逃似地赶在日落之前离开那里。现在那批军队正斗志高涨,下定决心要讨伐邪教徒,若是不小心被他们看到自己从女人变身成男人的模样,铁定会引发骚动吧。 搞不好会以为他是被恶魔附身,或是妖怪的变形,而把他碎尸万段。 「可恶,真是痛恨自己这副遭到诅咒的身体!」 「那个,我们——」 双胞胎战战竞竞地开口: 「有听到那些士兵的对话喔。」 「怎样的对话?」 「在回到山脚下的路上……他们其实讲了不少事情呢。」 「发现我们的是负责侦察的士兵。他们说,附近都已经看不到村人的踪影了。」 「又说因为祭典的关系,所有人都回到要塞里头去了,不会有人来妨碍……」 「大概就是说了这些话。」 「这么说来,他们是真的打算攻入那个村落罗。」 「一定是的。」双胞胎同时点头。 「我们也有试着询问,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发现其他的旅行者吗?可是……」 「好像没有任何人看见过。」 无论是基于什么目的,那支军队应该也不想随便将无关的外人卷进来吧。与其说是具备人道精神,倒不如说是为了不留下祸根。 如果是打着讨伐邪教这种大义名分一就不能对善良的旅人出手。 「我们也问过了温泉的地点,但是——」 「他们说现在不可以过去……」 「而且口气非常严厉——」 双胞胎消沉到了让人同情的地步。 「如果团长他们抵达了位于深山里头的温泉倒还好,可是,希妲司令她……是位谨慎稳重的人,绝对不会不小心遗落身上的物品。」 艾思堤尔注视着梳子低语。 「没错、没错,就是说啊!」 「你说的完全正确!」 人不可貌相,双胞胎的脑袋也很灵光。 「啊,快看那边——!」 听见双胞胎的叫声后,艾思堤尔也回过头去。 火把的火光正缓慢地移动。等到太阳完全西沉之后,他们才正式朝山里进军。 风迎面吹来。 看不见半颗星星的阴沉天空,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怎、怎么办……!?」 「庞丁,菲兹,你们就待在这里。你们两个人应该不要紧吧?」 「是、是的!」 「我现在就回镇上,叫大家过来!虽然不晓得来不来得及——不,尽管如此还是要试!」 艾思堤尔捉住繮绳,矫健地跨上马鞍,这时菲兹叫住他。 「啊,请等一下,艾思堤尔!」 「怎么 了?」 「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庞丁也开口。 「那个,因为我们的老家经营着各种买卖,所以才会知道的,那个——」 「你看这个!」 双胞胎急急忙忙脱下鞋子,举高鞋底。 整齐划一的动作,真不愧是同卵生的双胞胎。 是直到刚才还满是泥泞的鞋子。艾思堤尔吃了一惊,沉默下来。 「——你们都太累了。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就乖乖待在原地休息吧。你们都是好孩子呢。」 艾思堤尔虽然将双胞胎当成小孩子,但其实双方年纪并没有差多少。 「不对,不是啦!」 「刚才我们说很像是河窟的那个地万,正确说来并不是洞窟喔……!」 「什么?」 「那是人工挖掘出来的横向洞穴!而且那种洞穴——一 「在北边的斜坡上有好几个。全部都用板子将入口堵住——每处洞穴看来都有着悠久的历史。」 焦急的双胞胎讲了一长串的话,但是艾思堤尔听不出来他们想表达什么,只能偏过头思索。人工的?虽然不知道为何要人工挖掘出横向的洞穴,阻是,那又如何? 「现在鞋底也还残留着证据喔……!你看,就是这个。」 「说是证据,在我看来只是普通的泥土啊。」 「那些士兵说过他们要举发邪教,但那恐怕是骗人的。」 「你说什么!?」 「一定,还有其他的——」 「理由喔!因为那些洞穴是坑道。」 「坑道——也就是说,那里是矿山吗——?」 咚咚!双胞胎摇晃着脸颊,用一秒钟三次的频率点着脑袋。 「没、没错、没错——!」 这座山呢——双胞胎异口同声且神情诡谲地宣告: 「是矿物的宝库喔。而且,还是非常贵重的矿物。」 在里长带他来到深处的房间之前,已经走过了一条毫无窗户的笔直漫长走廊,而且还穿过多达五扇上了锁的紧闭门扉。 这里也见不到半点人影。 祭典的声响亦无法传进来。 「是宝库吗……?」 辛德以警戒着周围般的嗓音,惴惴不安地询问。 伊琉里长一边行走一边点头。 虽然他们也邀请了希妲与哈尔瑟迪斯,但是两人说了一些好听话推托之后,还是没有跟来。希妲撒娇地说还没吃够美食,哈尔瑟迪斯则是「为了监视」希妲,非常坚持要留在原地。 最后独自一人跟着里长前来的辛德,感到相当不安。 不不,这也表示他们两位是多么信赖我呀——必须要好好替他们确认才行,胆小却又积极乐观、育有两子的父亲辛德先生,如此说服自己。爸爸会加油的唷! 里长似乎也因为长相骇人的哈尔瑟迪斯,和少根筋的希妲不在而松了一口气——因此面对辛德时,虽然态度冷淡但不至于盛气凌人。 整齐排列的黑漆柱子与周围纯白的灰泥墙形成强烈的对比。 还有心情环顾四周的辛德,不由得发出感叹。 「这真是相当古老的建筑样式呢……与在东南古国发现的遗迹十分相似。能在这种地方亲眼目睹到真是太感谢了。」 「据说那里与我族侍奉的祖先相同。」 伊琉带着自傲回应,站在最后一扇门面前。 「哦哦,是吗……?」 「我族是从王室当中分出来的后裔,也承袭了祖先的传统。正因为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传统才能一直保留至今。就连早已被外面世界遗忘的旧有规定都保住了,还有——习俗也是。」 嗓音显得平静,且哀伤。 辛德总觉得这是第一次见到里长流露出真正的情感,不禁悄悄觎向他的侧脸。 让这名青年感到痛苦的事物,究竟是什么呢……? 吱呀声响起后,门扉开启。里头一片漆黑。 「我现在就点燃灯火。」 辛德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安静地等候。 一开始的不安与期待,随着灯火一一亮起之后,彻底转变为纯粹的——而且是压倒性的震惊。 「这是——!」 一路向上堆叠,甚至高到必须让人抬头仰望的成山财宝—— 全都是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贵重黄金,而且是远远超过想像,数量惊人的金块。 3 夜色越来越深沉。 高高堆起的薪柴被点燃之后,化作巨大的火焰,火舌探向天际。圣火除了可以除厄,也是迎「神」的信号。 「啊~~玩得还真开心哩——」 凯伊咕哝低语。 四处可见的炊烟完全没有熄灭过。祭典中心的广场,大批村民依然聚集于此狂欢高歌,但到处都找不到那个名为拉亚的巫女。 疑似为里长、摆着一张臭脸的男子,也在很久之前就进入屋里消失了踪影。村民看来一点也不在意,可能这算正常现象吧。 母亲抱起揉着眼睛的年幼孩子安抚。 完全是随处可见的祭典景象—— 只看热闹狂欢者的幸福面容,就会不由得这么想。 「话说回来,大家到底在哪里啊?根本没看到他们嘛!可恶~~我自来一趟了吗……?」 冰敷伤脚的同时,凯伊顺便在井边偷了条布裹在头上,而为了掩人耳目,他都选择营火照不到的地方偷听别人说话,到处进行搜索。 但让他感到困扰的是,每当他踏进阴暗场所的时候,都会差点跟手牵着手的男女情侣迎面撞上。 各自的心神都放在对方身上的年轻情侣,完全没注意到凯伊,但是…… 「混帐!现在哪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啊。我可是一个头两个大哩——」 真是气死我了——凯伊不满地嘀嘀咕咕。 祭典太可怕了。热闹的情势与当下的气氛,让正值青春期的年轻男女也莫名地热情高涨。在凯伊居住的下城区也是,隔壁的大姐与夏日祭典上向她搭讪的男子交往后,不到一个月就火速分手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嘛~~」 大姐边把玩着头发边如此宣告。 这应该交往之前就先想好吧!凯伊真想这么说。 这件事姑且不论。 「要到外面去看看吗——」 继续搜索要塞内部的话,好像也不会发现什么线索。 幸好,为了让那些带着婴儿的母亲或是老人家,可以回到邻近的住家,村寨的大门一直是敞开的。 站在门口的哨兵也因为喝了不少酒又大啖美食,警戒心减弱不少,甚至打着呵欠搔着屁股。 「拜托,千万别注意到我喔……?」 凯伊的红发并不是明亮的橙色,而是深红褐色。他心想夜里应该能蒙混过关,于是决定壮着胆子堂堂正正走出去。 这时他又披上捡来的上衣——若问衣服怎么得来的,当然是因为在这世上铁定有一到祭典就会脱掉身上衣服的家伙啊——凯伊背着装有偷来的丸子、肉等食物以及碎布的行囊,假装自己背着婴儿,摇摇晃晃地走向大门。 家中弟妹众多的凯伊,特长就是照顾小孩。 「换班啦。」 一名同伴朝着搔抓臀部的男子喊道。那是个像只大熊般,体型非常魁梧的男人——不知他跟团长比起来,谁比较大只?凯伊在心中暗自比较,认为论壮硕程度是团长输了。 他若无其事地靠近也往同方向前进的一对亲子,跟在他们后头。 「是吗,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客人怎么样了?」 「是指那三个人吗?哎呀,就像是刚出生的兔娃娃一样乖巧听话哩!正在大屋内接受年轻里长的款待喔。」 「你说款待?里长大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哎呀,也没什么不好嘛。不过在他们离开之前,真想跟那个挥舞大剑的家伙比试一下呢!当初要是那个金发小妮子没开口制止就好了。我老是错失良机,真是太可惜啦,唔嗯~~」 「你又想打架啦?」 ——是团长他们! 凯伊的心跳变快,很想立即回头去确认。 可是他都已经走到守门卫兵的正前方了,现在转头的话太不妙了,绝对会招来怀疑。 可恶,居然在这种时候——!凯伊紧紧咬牙低垂着头通过大门。为了不离前方那对亲子太远,他往下坡道路前进,然后逐渐拉开距离,在岔路上与对方分开。 「喂喂,等一下,小子!」 宏亮的嗓门从身后追来。 凯伊瞬间僵在原地。是刚才换班的大熊男子。 虽然还看不到人影,但是声音很近。 「糟了!」 凯伊迅速环顾左右,逃进了树林里。 要用受伤的脚奔跑太勉强了,而且若是发出声音就会被追上,因此他安静地屏住气息等候对方通过。 ——别过来,不要走到这边喔! 凯伊藏身在大树后头,用渗汗的手紧握住刀柄。 「……嗯?奇怪了,已经走掉了吗!」 大熊男的嘀咕声传来。 「真是性急的小鬼啊。真是的,亏我还想把他掉落的东西还给他哩——」 凯伊差点没跌坐在地。 ——是这么一回事吗!? 这只大熊男是个亲切的好人仰 凯伊轻手轻脚地摸向背后的行囊。看来是从背上的假婴儿里,掉出了一块带骨的肉块——真是大失败。 过了一会儿后,随着咀嚼肉块的声音慢慢变小,大熊男的气息也逐渐远去,然后完全消失。 凯伊不敢有所动作,待在原地好一阵子,最后终于坐下身子,吁了一大口气。不知不觉间已经下起了小雨。 「……真不妙,这下子暂时无法移动了。」 自己的模样已经被守门卫兵看到,至少在刚才的大熊男与其他人换班之前,都没有办法回去「」。 夜晚的小雨让气温急遽下降。凯伊打了个冷颤之后,低喃着「小便」后就当场对着树根开始解决。 「呼~~真是舒服。」 凯伊重新绑好腰绳转过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他的睑顿。 「咦噫!?」 某种飘来荡去的白色东西。 是从头顶上方的树枝无力垂下,动也不动的白皙手臂—— 「咦,小姑娘!?混帐,干嘛躲在那种地方装死啊——!?」 凯伊惊慌失措地捉住莱维的手。 「你、你还活着……吗?」 脸部朝下趴在壮硕树枝上的莱维,笔直金发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就像是一只无力的青蛙尸体。 确认他还有体温后,凯伊压低音量叫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啊……!振作一点,小莱!」 凯伊用力拉扯莱维的手臂,将他拖下来。 咚沙!少年会计连同沉重的行李一起掉下来。凯伊摇晃他的肩膀。 「喂,快回答我!」 「嗯、嗯嗯~~……?」 莱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然后张开双眼。 接着猛然回神,瞪大天空色的眼睛,泪水马上在眼眶里打转。 「啊,凯伊……!」 「你这混帐家伙,怎么会这么没常识啊!」 美少年正想扑向凯伊之际—— 「只是睡得跟条死猪一样而已吗,混帐!?」 结果被揍了一拳。 「笨章鱼,我还以为是具尸体哩!气死我了~~你要怎么补偿我缩短的寿命啊,说啊说啊说啊!?」 「对、对不起!」 莱维用双手抱住脑袋,像只被训斥的小狗一样抬起视线看向凯伊。可能是还没完全清醒,眼神有点飘忽不定。 「发生什么事了啦?」 脚边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桌上的餐具微微颤抖,杯中的茶水表面泛起涟漪。 「——地震?」 哈尔瑟适斯轻喃。 微弱的晃动立即就平息了。没有留心的话,几乎不会注意到这阵摇动。 停止进食的希妲,缄默不语地将手放回膝盖上,表情显得很严肃。哈尔瑟迪斯开口询问: 「司令?」 「大地的……气息……非常紊乱。希望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你刚才就一直介意的,是这件事吗?」 「是的。」 哈尔瑟迪斯陷入沉思。 希妲会认真回答的情况,就只有极度开玩笑,以及极度认真的时候。 这回看来是后者——真是遗憾。 这时的希妲会转变为一种难以接近、谁也无法碰触的存在。 「哈尔先生,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我拒绝。」 「咦!」 马上遭到拒绝的希妲眨了眨眼,尔后逐渐垂下视线,露出寂寥的微笑。哈尔瑟迪斯交叉手臂,严厉的表情依然不动如山。 「是吗……哈尔先生,并没有办法打从心底信任我呢,这点我也很清楚。但是这是——」 「是你说过的,不需要宠你。」 「是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将你当成一般的大小姐对待。」 「哈尔先生——?」 「如果你需要我的力量,如果你想要使唤我,就请下命令吧,司令。只要用一句『去做』来命令我就可以了,请求那种优柔寡断的台词,我不想听。」 「…………」 「你以为用那种软弱的态度,可以驾驭我吗?」 他桀骛不驯地说道。 「请你像个主人吧,司令。」 「哈尔先生,虽然你这么说……但如果是不喜欢的命令,你还是会堂堂正正地无视吧。」 「那当然。」 「果然……」 希妲轻轻叹息。 「请你显示出自己决心有多大吧。我这个人以及我的剑,已经奉献给以前的主人了,不可能再承认其他人。」 希妲点点头,哈尔瑟迪斯朝她望去。 「如果这样也无所谓的话,就请下命令肥,司令。」 希妲端正姿势。 「是的,那样也无所谓。我,席雅希妲在此命令哈尔瑟迪斯,将这座要塞——」 「你一直在追那只母鸡哈尔吗,真的假的啊……?不对,如果是你的话,铁定是真的吧。」 「追它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群孩子——喏,就是那群朝我们丢石头的小孩哦!因为他们不断朝我逼近,我、我就吓了好大一跳,心想得躲起来才行,非常慌张……」 莱维讲得乱七八糟,但总而言之好像—— 「太过惊慌之下,不顾一切地爬到了树上。」 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是总遭到欺负的孩子才会养成的可怜习性。其实坏孩子不过是要前往祭典的会场而已。 「那么最重要的那只鸡呢?」 「啊?不会吧,不、不见了!?」 看着事到如今才张望四周的莱维,凯伊受不了地翻 了白眼。 「找不到的话也没关系啊——你这笨蛋,为什么会睡在那种地方啊。要塞就近在你眼前啊。」 「咦,是吗!?」 「是的。」 没有一个守卫想像得到,居然会有一名美少年在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趴在树枝上熟睡。当然凯伊也没想到。 「我、我都不知道——」 「你要是知道还睡着的话,我就再赏你一拳喔!」 「那个,我原本是打算赶快下来的,可是……」 「可是怎样?」 美少年羞红双颊,忸忸怩怩地低下头去。 「可是我、我下不来——」 凯伊不禁吐槽。 「你是猫吗!」 哎呀呀——忽然一道话声响起。 「真是悠哉的孩子呢,哈哈!」 凯伊与莱维吓得跳了起来。 带有嘲笑意味的少年话声混在倾盆大雨中,从高处传了过来。两人往后退了数步,再抬头往上看。他们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因为勉强能够看见的,就只有站在大树顶端上的人影。 「骗人的吧……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啊!?是人类吗!?」 凯伊将莱维护在身后,抽出了短刀。 一记如箭矢般的石子攻击,立即打下他的短刀,而且带来的冲击使得他的手发麻不已。 「他他他、他们并不是村里的人!」 莱维紧紧揪着凯伊的上衣,用颤抖的嗓音低声说道。因为两者说话的方式明显不一样。 「你们是谁啊!」 「哦~~你很在意吗?」 「别开玩笑了……!快点给我从哪里滚下来,臭家伙!」 「其实啊~~我本来是想安静地在旁边参观的,不过因为我们为人亲切,就特别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吧。毕竟像你们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小雏鸟,要是死在路边的话,也未免太可怜了。」 说话的只有一个人,另一道人影则是默不作声。 「我奉劝你们立即逃跑比较好喔,如果还不想死的话。这里很快就会沦为战场了。」 「你——你这家伙是在说什么啊?」 「军队要攻过来了喔。会将邪教徒全~~部杀光,一个活口也不留喔!你觉得我在骗人?也是呢,搞不好是骗人的?啊,对了对了……你可以帮我向要塞里头的领导者传个话吗?要是之后还能活着相会的话啦。替我跟他们说~~快点乖乖回总部吧。」 「总部……?这么说来,难不成!?」 「都明白了吗?凯伊、莱维。」 凯伊与莱维当场僵住。 「居然连我们的名字都——」 「当然知道啊。」笑声响起。 「这是警告。」第二道人影宣告:「别以为会有第二次。」 4 辛德书记惨白着脸,与里长一同回到客厅的时候,留在原地的客人看来没有什么异状。 小口啜着茶的希妲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辛德先生,欢迎回来。宝物之旅还开心吗?」 「不……我非常强烈地觉得,见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哎呀,是吗~~?」 见到书记的憔悴模样,希妲抬手掩住嘴角。 「那么,务必麻烦你之后仔细地说给我听罗~~」 里长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同时心情极佳地开口:「用不着等到之后,现在说也没有关系。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 哈尔瑟迪斯就在这个瞬间展开了行动。 他用手撑住桌面,翻身越过桌子,立定在里长身后。 「那么,我们就不客气了。」 「团、团长——!?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伊琉里长没有想到这个大块头竟能如此迅速地移动,所以完全放松了警戒,等到他回过神时,一柄小餐刀已经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部下方。 结实健壮的手臂压制住了他的肩膀。 「这是在做什么……」 「我并不会说我们没有恶意。我也知道这样很卑鄙,里长大人。」 「是我命令他的。」 金发少女从容不迫地站起身。伊琉仅能用眼神看着她那优雅的动作,怎么样也无法相信对方竟敢做出如此行为。 「要他捉住伊琉大人作为人质,然后劫持这座要塞。」 「咦——————!?」 书记翻起白眼,差点昏倒。 仅靠着毅力又再度回神。 「不、不行啊,席雅希妲司令,哈尔瑟迪斯团长!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行啊!」 辛德拼命大喊。 希妲用眼神向书记表示歉意后,站定在里长面前。 「我不打算将事情闹大,只不过,要麻烦你暂时听从我们的指示了。你的姐姐在哪里?」 「姐姐?」 「是的。你的姐姐,也就是这座村庄的巫女——拉亚。」 伊琉立即失去了冷静。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这件事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们啊……!」 听到姐姐这两个字,哈尔瑟迪斯与书记睁大眼睛。 然而,里长的惊慌模样并非造假。 希妲扬起微笑。 「哎呀,毕竟算是同行嘛,用不着特地询问,我也知道得很清楚唷。请让我见见拉亚吧,你也一起来。可以替我带路吧?」 伊琉竭力扭动身子想要逃脱,但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之后,朝希妲大声谗骂: 「笑话!拉亚现在正在进行仪式,根本不可能接见你们这些污秽的撒坦!别说蠢话了!」 「你从来没有亲眼看过仪式吧……伊琉大人。」 「那是神圣的祭典,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妨碍拉亚!入侵者,要杀的话,现在就杀了我吧。我们绝对不会屈服!」 「真是高贵的精神呢,里长大人。」 希妲欠身行礼,又复述一次: 「我希望你能够一同前来。」 「什……就算你拿我当作人质,拉亚也不可能会中断仪式的。在我们姐弟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亲情的羁绊。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村里的财宝吗,还是……」 「伊琉大人,请你稍微安静一会儿吧。」 哈尔瑟迪斯在他耳边低声胁迫。 「用不着这种粗糙的小刀,我空手就能够扭断你的脖子了。」 「呜……」 见他安静下来后,哈尔瑟迪斯又补充: 「可以把我的剑还给我吗?还有,将拉亚所在地周围的人群全部调开。我不想出现多余的死者,我也向你发誓,不会对女人及小孩出手。」 真难以相信这会是外地人说的话。 然而—— 「再这样下去,仪式一定会失败。」 少女的宣告,听起来煞有其事,而且其中存在着某种无法抵抗、也无法质问的威压。 哈尔瑟迪斯抽出取回的大剑,将剑尖抵着伊琉,再推了推他的后背。举行神圣仪式的除秽地点,位于要塞的最深处,是间悬崖边的里屋。围起了黑色布幕的地点周围,只有担任助手的数名女子安静地在一旁待命。 女子们见到了被当作盾牌的年轻里长之后,僵在原地,连发出尖叫声也忘了。应该是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吧,年轻的少女拖着双脚一步步远离他们,只有一名年长的女子勇敢地张开双臂阻挡在入口前方。 「不行,你们不能靠近!」 她以沙哑的嗓音制止。 希妲轻柔的指尖抚上她的肩膀,仅是对她回以微笑。没 看到希妲做了什么特别的动作,但那名女子就像是受到了操纵,不久后垂下手臂,缓慢地让出道路。 她一定做了什么。 「是诅咒吗,抑或者这就是你们的神力——?〈米特兰达〉。」 书记缩起了身子,但希妲与哈尔瑟迪斯没有任何反应。 「伊琉大人,你感觉不到大气的沉重吗?既黑又沉,仿佛水一般的大气。」 「你说什么……?」 「这个地区的神明,是土地的守护神吧。只能存在于这个地方。无形的……不对,是有着非人形体的神只。」 伊琉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血色尽褪。 哈尔瑟迪斯自言自语般地说出: 「原来如此。所以才不能让我们外地人观看祭典吗……」 多数的教会都不认可非人形体的神只。 古老的、未能以言语传达教义的土着神只,在这个时代被视为邪教,与「恶灵」没有两样。 走在最后的书记震惊地倒抽了口气。 「那、那么说来……是没有出现在神话当中的神明罗?」 「是的,辛德先生,正是如此。」 「真难以置信……呃不,那个……」 「哈尔先生,辛德先生,请两位在这里等候吧。接下来的地方,由我和里长大人进去就够了。」 「可、可是,那样的话——」 希妲朝惊慌失措的辛德绽出笑容,再对哈尔瑟迪斯点点头。 「伊琉大人,对于你的姐姐,你一直有所误解。如果你想知道,为何方才我会说仪式将要『失败』……就应该和我一同前往。」 「异国的女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希妲答道: 「什么人也不是。而这么决定的人,就是你自己。」 在上方岩壁极度高挑的岩室中心,在磕头行礼的巫女脚边…… 一片绯色蔓延开来。 那是拉亚身穿的红色衣裳的裙摆。 不对,不仅如此——因为伊琉赫然注意到,在火把照亮的光芒当中,那片绯色正摇曳着粼粼波光。 看似裙摆延伸出的部分,其实是鲜血。 「……!」 不禁后退的伊琉,看到远处的姐姐撑起上半身抬起脸蛋时,嘴角也沾有污秽的鲜血。她纤细的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小声持续咏唱着神谕的拉亚,偶尔会不住地咳嗽,同时又吐出新的鲜血。 与地板融合在一起的巫女之血,反射火光,闪烁出金色的光泽。 「不可以出声叫她。」 站在身旁的金发少女轻声说道。 「接近神只就是那么残酷的事,折磨人的心神。也因此,那位的身体已经染上了重病——」 「怎么会……」 「现在有后继者吗?可以继承你姐姐职位的拉亚……」 「目前还没有——」 「是吗,所以,那一位才会如此地谴责自己吧。」 少女并不是在对他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眼瞳看着前方,看着黑发巫女的背影。 姐姐在谴责自己……?为什么? 「因为她是巫女呀。因为她是背负着守护土地、镇压神明之职的巫女——伊琉大人,对你而书,姐姐是否太过严苛了呢?没有任何情感,是个非常冷漠的人——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吧?」 他无法回答。 因为眼前暴露出肉体的软弱,痛苦不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拉亚,跟至今自己深信是姐姐的人,相差太多了。 「神的容器就意味着『无』。你的姐姐就是在试图这么做——抹杀自己的情感,不显现在外让别人知道。」 姐姐是特别的人。 被神明选中、被神所宠爱、也是受到人民敬仰的存在。 既然如此,她应该一点恐惧、哀伤、痛苦也感觉不到才对。她必须是那样的人才行——否则的话,渺小至极的自己就无法得救。 他倚着岩壁离开岩室后,不禁弯曲膝盖跪倒在地。 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哭之前,呜咽声就已溢出喉咙。 「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 「告诉我吧,异国的少女。」 「维持原样就好了——」 全身散发着梨花香气的少女弯下身子,温柔地开口: 「只要将今日看到的事情深藏在心里,去爱去恨就好了。这就是那一位的期望。即便你遗忘了神明,想要解放这片土地——尽管如此,那一位还是会深爱着你吧。」 那样的她,未免太痛苦了。 「那么,难道我就没有任何事可以做吗……」 「有某种会触怒神明的东西,正在扰乱这片土地的空气。虽然我不晓得那是什么,但是——我会陪伴在拉亚身边一阵子。」 希妲扬起小脸。 她向在入口看守的哈尔瑟迪斯点点头后,壮硕的男子便将剑收入鞘中。 他并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耿直的中年书记见到哭泣的年轻里长之后,吓了好大一跳。 「——所幸没有和村里所有的人为敌,事情就解决了喔。察觉到这阵骚动的人,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哎呀,真的吗?那么,手上拿着武器、面目狰狞地跑过来的那些人,该怎么解释呢?」 「你都没有考虑过任何后果吗!」 哈尔瑟迪斯终于爆发。 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毕竟还是威胁了一个村落的里长,并且将对方当作人质。事情没那么容易就能解决。 「因为我以为哈尔先生会帮忙想点法子嘛~~哎呀呀,大家真是斗志高昂呢~~」 他在嘴里暗暗咒骂。 「撒坦,你们想对里长做什么——!」 一名男子发出怒吼冲了上来,哈尔瑟迪斯感到麻烦似地闪身避开攻击,低声咕哝: 「真想逃。」 然而,就在这时候,另一阵更加激烈的骚动从要塞入口附近传来。 尽管还有一大段距离,声响却一路传到了这里。音量之大,几乎能传遍整座要塞。那道大声疾呼几乎要盖过众人的喧哗,而且十分耳熟。 「——放开我,快让我过去,混蛋——!团长!!司令!!」 「你、你们两位没事吧——!?」 奔来此地打算救出里长的男子们,也因为太过吵杂而停下动作。 「那道声音是,凯伊?」 「还有小气会计呢。」 「哎呀~~」 两个人都很活蹦乱跳呢,希妲表示佩服。 「这群蠢蛋,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吧,有敌人攻打过来了啦!很快就会到这里来了,是我亲眼看到的,所以绝对错不了——!你们这群混帐,现在不是喝酒高歌的时候了!!」 第五章 两位巫女 1 为凯伊的发言做出佐证的,是一名村里的少女。 她深褐色的头发被雨淋湿,气喘吁吁地冲进广场,在里长面前跪下。 「大事不好了……!我在矿山区发现了敌人的踪影!」 「你说什么?」 已整理好心情的伊琉往前一步,询问少女: 「是真的吗?他们是谁?在矿山那里做什么?」 「正在擅自采掘中——!」 少女不甘心地晈紧下唇。 她手臂上裹着染血的布条,浑身都湿透了。现场顿时喧哗鼓噪。 被大人捉住,又被制伏在地上的凯伊与莱维,保持着脸部朝下的姿势,张大了双眼。 少女继续报告: 「我在回来途中发现移动中的敌人部队,旗帜上是伊果尔的标志。他们利用雨天隐藏起脚步声,正往这里前进……!里长,很遗憾,那些撒坦说的是真的。」 「伊果尔朝我们发动奇袭吗——?怎么可能!不久之后,他们就要和我们缔结盟约了啊,居然做出这么卑鄙的事!」 里长难掩错愕的神情,茫然低语: 「他们背叛了我们吗!」 「敌人的军队将火把都熄灭了。里长,快点下令吧!」 是那个暴力女嘛——听到凯伊这句嘟哝之后,少女恶狠狠瞪过来。她跨着大步走近,拿起拖在地上、满是泥泞的背包敲向他的脸。 「痛死我啦…………!咦,奇怪了?这不是我的背包吗……?」 「这是你掉下来的东西,撒坦!」 「难不成你直到现在——都在找我?」 凯伊以不敢相信的语气试着询问。 「你可别误会了!都要怪你居然自己掉进洞穴里头,还消失不见!」 少女低头俯视着他大声咆哮。 凯伊这才想起,他没有在要塞里头看见少女的身影。 「虽然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哈尔瑟迪斯烦躁地用手压下指向自己的武器。 「这两名少年是我的同伴。他们还是孩子,不会说谎。——辛德书记。」 「是、是的。」 「帮我拿着吧。」 「团长?」 哈尔瑟迪斯用单手抓下挂在脖子上的徽章锁链,扔向辛德。书记吃惊地反问。 「抱歉了,辛德。」 「咦——?」 「要麻烦你暂时当一下人质了。我一定会回来。」 「你打算做什么!要去哪里!?」 伊琉里长抬手制止村中男子,开口唤住对方。 哈尔瑟迪斯持续前进,只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想害祭典中断吗?」 「——!」 里长面露苦恼,用力握紧拳头。 「所以由我出面吧。反正我是外地人,当作是用过即丢的东西就好了。等我出去之后,立刻关上要塞的大门。」 「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 「因为,要是现在有敌人攻进来,我也很头痛。」 他瞥了一眼希妲后,停下脚步。 「请你允许。」 简短地,像在挑战般的请求。 「我允许你。」希妲带着微笑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喔,哈尔先生。」 「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他再次朝大门威风凛凛地迈开步伐。 在他的魄力震慑之下,村人皆往后退让出道路。 谁也无法碰触他。这名男人的确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伊琉如此确信,也深感畏惧。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藏着这么强烈的斗气。 「里长……」 一名长老出声呼唤。 「北边的坑道该怎么办?」 「现在先放弃吧,反正伊果尔根本不了解那里的情况。但是,我们一定要避免祭典遭到中断,也必须保护好拉亚,年长的老人和女人孩子就到宅邸里头避难,其他人都随我来。」 雨势越来越大。 熄灭火把,谨慎地往前行进的伊果尔军队,忽然见到道路前方有生物一闪而过,不得已停下所有动作。 「——暂、暂停!」 「那是什么啊?」 士气减弱的士兵伸手摸向滴着水的头盔,喃喃问道。 原来是只脚上绑着缎带的母鸡。 「咕咕~~」母鸡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后,看向人类,接着摇摇尾巴甩掉泥土,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般,再度消失在森林当中。 「不要出来乱吓人嘛!」 「别松懈大意了,要塞就在眼前。」 然而,这回轮到一名男子站在大门前方,等候着他们。在熊熊燃烧的火把照耀之下,男子只身一人提着已然出鞘的大剑。 对方发现我们举兵进攻了吗?——士兵一瞬间乱了阵脚。 但是以迎击来说,这样的准备未免太过草率。光靠一个人能够做得了什么呢?——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外地人吗——?快点离开这里!」 士兵发出警语后,背靠在紧闭大门上的男子回道: 「我不会让你们通过这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佣兵吗!?」 「想知道我名字的话——」 哈尔瑟迪斯将剑尖朝下刺进地面。 反手拿起六尺木棒转了一圈后,摆出备战姿态。 「就试着让我拔起剑吧。」 「你们的头头,那个大块头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啊!?面对那样的大军居然不打算用剑耶——!」 少女从瞭望台上跳下来大叫。 「咦~~团长果然很可怕呢。」 「他不打算战斗吗!?」 「等一下,不是啦!」凯伊慌忙挥舞双手:「因为他要是胡乱挥剑的话,可能会害敌人当场丧命嘛!」 「你说什么?」 「敌人有多少人?」 「恐怕有两百人左右,他真是太乱来了!」 「嗯~~……不不,我也不知道团长能够打倒多少人啦。即使会稍微受点伤,那只大石怪也死不了的,更不可能会输喔。」 凯伊一边说着,一边与莱维将油倒入皮革小袋子当中。 接着再用绳子在袋口上缠了好几圈绑紧。他们身旁已经放置着好几个装好的油袋。 「这不是理由!」 「没问题的。」 这回是金发美少年答腔,少女露出诧异的神情。 「因为司令她还留在这里啊。」 「就是这样!对了,你会射箭对吧?可以帮个忙吗?」 「你想做什么,撒坦?」 凯伊一边抛起油袋一边回答: 「没什么,稍微支援一下而已。」 2 哈尔瑟迪斯单手抡起木棒在背后绕了一圈后往前挥出,打中士兵的身体。 士兵往后飞出,溅起一摊泥水。 他身后的要塞射出了着火的箭矢。 火箭刺穿了事先投掷出的小袋后,浮于泥地上的油立即窜起火苗。大吃一惊的敌人像在跳舞般纷纷抬高双脚,急忙后退,并且仓皇地将倒下无法再战的同伴拖向后方。 哈尔瑟迪斯仰头看向身后。 虽然看不见人影,但也猜得到会这么做的人是谁。 「——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就算这么说也没用吗?」 叹了口气后,他又扫向新敌人的双脚,让对方跌个四脚朝天。 再用棒子两端同时解决两名敌人后,将朝他压来的男人反弹回去。受到冲击的 士兵在他眼前跌成一团,发出呻吟。 ——如果能逼指挥官出面,就可以省下不少功夫吧。 六尺木棒已然断裂。 他捉起事先准备好的替换木棒,在头上转了一圈。 划破风雨,响起了锐利的呼啸。 然后咧嘴邪邪一笑。 在脚边轻盈跳动的鬼火般火焰照射之下,哈尔瑟迪斯的笑容看来十分骇人。水珠自他的浏海滴落而下。 「我要感谢你们。」 「什、什么——?」 「因为我正想好好大打一场呢。别那么客气了,所有人一起上吧!」 凯伊两人遇见的神秘二人组,留下了警告之后,就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 他们半信半疑地下山察看后,只见真的有混在黑暗及雨势当中,密密麻麻地走上山的军队。 两人吓得惊慌失措,才会连忙跑回要塞通知众人。 「搞不好,是那两个家伙带领他们入山的喔。」 凯伊咕哝说道,视线一转看向要塞内部。 「是、是吗?可是我觉得不太可能耶。」 「为什么啊,小姑娘?」 莱维戒慎着周围,压低音量。 要塞中的男人正因为不习惯的战斗后援,忙碌得东奔西跑,根本没有时间搭理凯伊等外地人。书记辛德先生则是双手紧握哈尔瑟迪斯交给他的〈米特兰达〉徽章,整个人坐立难安。 「因为他们是跟〈米特兰达〉有关的人吧?会做这么拐弯抹角的事情吗~~?总觉得他们好像很强,要捉住我们也是很容易……」 「不管怎样,都很让人毛骨悚然——咦,等一下,那是什么啊!?」 「咦!」 莱维转头看向凯伊所指方向,只见火把架被一道黑色的影子覆住,接二连三地 啷倒下。 深处的岩室中,黑色块状物渗了出来。 「超大的!是蛇吗!?」 「蛇蛇蛇、蛇不会在空中飞吧!」 「也不会穿过岩石喔!」 「塞尼格。」 射箭的少女用着一种因恐惧而麻木的嗓音低喃,跪下来开始祈祷。 塞尼格,正是统治这座山野的神之别名。 「那那那、那就是神明吗!?话说……」 凯伊慌忙环顾四周。 有些村人也和少女一样立即跪伏在地,有人则是呆呆站着,有人什么也看不见,也有人发出厉声尖叫。 一部分人反射性地冲至门边想要逃跑。 「外头有敌人啊——!现在出去只是白白送死喔,喂!?」 凯伊大叫。 因为神秘二人组还说过其他的话。 他们说,军队的目的是要讨伐异教徒。 虽然凯伊对于亲眼目击的仪式心生恐惧,但他认为,以这种理由杀掉所有人,肯定是不对的。况且团长也嘱咐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开门。」 ——至少,在他倒下之前绝不能开。 那个大石怪才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如魔鬼般的团长根本不指望这个村落的战力,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敌人阻挡在外。 「安静!」 一道声音响起。 是年轻里长的大喝声。 他拿起长枪穿上战斗装束,走向中央的走道宣告: 「我们有拉亚陪在身边。怎么能够连我们自己都感到害怕,祂可是守护这片土地的神灵喔!小要慌了阵脚!」 回过神时,那名金发少女就近在眼前。 拉亚瞪大蒙胧的双眼,发现少女正站在保护术者的剑与绳索圆阵——亦即是最后的结界外头。她怎么会一直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 火把的火焰「轰——」地往横倾斜。 ——失败了!? 黑雾聚集成一个宛如蛇的形体,还抬起了头。 是神灵的具现化。 神灵通过拉亚身旁,袭向金发的少女。 「快逃!」 希妲如纸片般弹起,撞向岩室的石壁。拉亚站起身来。 「——速速回来吧!」 然而,下一秒却发生了奇异的现象。 乍看之下,打算撕裂少女的身体、给予其致命一击的神灵,不知为何停下了第二波攻击,在站起身的少女面前摇摆不定,最后改变方向。 祂高高飞向圆顶形的屋顶,在原地卷起漩涡。 无法听见神的声音。 这片土地的守护神未具有人类形体,自然也无法发出语言。 巫女所能做的,就是镇压狂暴的神灵,敬仰祂、以及向祂祈祷而已。 然而,力量不足的自己甚至连这点也办不到—— 拉亚呆呆站在圆阵内侧。 再这样下去,这副身躯用不着等外来异神的入侵,就会先被自己侍奉的神灵毁灭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是因为人心正在忘却神明吗?不对,尽管如此——只要自己有尽钊职责,神明也不会如此生气吧。 在茫然失措的拉亚耳中,传来了一道平静的嗓音。 「你没事吧?」 「你……是真正的巫女吗?」 她怔忡发问。 自己已经无法再恢复与神灵之间的连系。 「我是将身心奉献予神明的人。」希妲答道。 「你为何会出现在我面前……?你是毁灭的使者吗?」 希妲垂下眼帘。 再次抬起视线的时候,嘴角挂着微笑。 「我正在寻找一个人。但是,并不是你,拉亚。」 「…………」 「我不会阻扰你,请你继续完成使命吧。」 这名少女还想叫她做什么呢? 她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再去镇压现在的神灵。 她无力地摇摇头。 「我已经不行了……」 「不,你一定可以的。请看着我。」 「…………」 「你是具有先知、预见未来能力的人。你能够看见我的未来吗?」 无法违逆的话声自内侧驱动着拉亚。 就像是被漩涡卷了进去一般。 我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做——尽管如此,不完全的巫女之力仍是不由分说地推动着她,指示出金发少女的前方。 但是,那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未来。 「——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 「是的。」 若要比喻的话,就是一片虚无。 这名少女不害怕吗?这样毫无道理可言的命运,就连身为拉亚的自己也感到恐惧。她为何笑得出来呢? 「因为我出生时就是个死胎吧。即使后来恢复了呼吸,双亲仍相信我无法久活的预言,非常慎重地——也尽量和我保持距离,避免投注太多情感,将我当作是他人的小孩般养育长大。就像是个重要的养女一样。但是,我从未觉得不幸。因为,我无法感受到不幸这种情感。」 「…………」 她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只是不断注视着希妲的脸庞,无法移开目光。 「我没有可以感受到不幸的那种自我。但是,现在不同了。你也是。你现在已能理解受伤的感觉,尽管如此,你至今不是都没有逃跑吗?来吧。」 少女从远方伸出手来,催促着她。 「这块土地的巫女,是你喔。」 「你——不是堪萨亚的巫女吗?」 忽然间,她看到了真正的答案。 透过拉亚鲜红的双瞳看见了。 拉亚发出畏惧的喘息声,向 后退了数步,膝盖不停发抖。 「也许你们会认为堪萨亚神是冒牌神只……但是,并非如此。只要还有人相信,神永远会是神。还是说——」 希妲摇摇头,放下手臂。 「还是说,你选择现在在此毁灭吗?」 「…………」 拉亚无法断然对少女说:「你怎么可能办得到。」 如果自己在这名少女内心深处看到的本质是真的,那么她娇小的身躯中,的确拥有足以摧毁人的力量。 少女寂寥地仰头看向上方盘旋的不祥神灵。 「你的弟弟,选择了你与神明。虽然我不知道往后会如何,但是,现在他正下定决心要守护这块土地。」 接着拉回视线,温柔地扬起甜笑。 没问题的——对方喃喃低语。 「没问题的,你一定办得到。」 「我好害怕……」 「你太介意身为神的容器这件事了。你不觉得恐惧也是必须的吗?你若是无法相信自己,那就去相信那些相信你的人们,还有弟弟吧。」 拉亚看向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双手。 指尖在颤抖。 终于,她抬起头来,拂开裙摆,转身背对希妲。 她挥挥衣袖就地坐下,双手结印。 ——与相信神一样必要的,就是与神战斗的决心。 显现出形体的山野守护神,如今正在竭力反抗,试图冲出这处神圣的场所。扭动着身躯,不断打滚挣扎的,可怕又凶猛的怪物——这正是我们所侍奉的神明。 「司掌结界的拉亚在此向您请求,为您献上您所赐予的鲜血。存在于这块土地上的生物,皆由您的尊躯所生,血肉亦即是您尊躯的圣灵。愿您迅速、安详地聆听拉亚的祈求吧——!」 3 巨大的黑影再次改变形态。 头部膨起变得扁平,躯体长出了类似于四肢的东西。影子张大了无牙的下颚,像要饮尽雨水般朝天仰起头髗。 「这、这回是蜥蜴吗——!?」 就蜥蜴而言,头也未免太大了吧。 呈漩涡状排列的文字浮现于神灵的身体表面,随后又消失无踪。 「訑好像……没办法从下面的岩石里头出来的样子耶。」 莱维低声说道。 尾巴的部分几乎隐没在岩屋里。 既非人也非野兽的异样咆哮撼动黑夜,引起地鸣,人、建筑物及整座山都晃动了起来。空桶倒向地面,滚到了蹲下身子的凯伊两人脚边。 「呜……!这下子真的很不妙吧!?」 「请您救救我们吧,拉尔法德神啊!」 「你是笨蛋吗!跟经商之神祈祷有什么用啊!」 不断挣扎的神灵忽然停止动作。 「奇、奇怪了……?」 一度变得薄弱的黑影猛然震了一下,卷着漩涡的景象消失了。黑影在空中扩散,突出的影子轮廓就像鬃毛一样细细长长地延展开来。 影子的密度增加之后,逐渐凝聚成一点。 闪烁着仿佛黑曜石般的光芒。 明明很让人畏惧,但凯伊同时又觉得很美丽。 身为神灵的那道光点,静谧又庄严地回到巫女正在祈求的岩室当中——晃动完全停止之后,凯伊与莱维才站起身子,但是村人依然没有任何人抬起头来。 他们深深地、肃穆地低垂着头,像在咬牙悔恨着身为人类的无能为力。 放眼所及,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他们第一次,实际感受到自己在这里是个外来者。并不是外表或习惯的差异,也不是所相信的道理不同,而是对方有着禁止外人进入的领域—— 凯伊眨了眨眼,拖着脚步缓慢地走向瞭望台。 恍然回神的莱维也小跑步跟了上来,然后比凯伊早一步登上好几阶楼梯,并且伸出手来。 「你这是干嘛?」 凯伊不由得有点恼火。 「你脚受了伤,要爬楼梯很吃力吧。」 「吠!不过是个小姑娘……」 他故意用力拍向对方的手再握住,发出了偌大的声响,接着沉默地开始爬楼梯。 他凝神朝外面细看。 「呜哇,那只大石怪还在打啊……也太强了吧。」 「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敌人的数量是不是减少了三分之一啊……?」 莱维也以敬畏的语气低喃。 插在团长后方地面上的大剑,完全没有使用过的迹象。他的强大实在让人傻眼。凯伊自言自语似地咕哝: 「我说啊~~为什么团长会那么强呢?」 「嗯?」 「呃……就是体型壮硕或是力大无穷之类的,光靠这些东西就有办法打倒那么多敌人吗~~?」 凯伊将双手放在瞭望台的栏杆上,撑住下颚。 「毕竟团长也是人啊,应该也会感到疲累吧。」 「是因为……有所觉悟吧。」 「觉悟——吗?」 他回头看向要塞深处。 希妲司令应该就在那个看不见的岩室当中。 凯伊不懂得那些复杂的事,所以也不甚清楚希妲的职责或是立场,当然也不知道她在里头做些什么。 这一点虽然让他有点失落,但是他认为,司令也一直以她自己的方式,在凯伊等人看不见的地方拼命努力着……大概吧。 为了这样的司令——大石怪团长才会拼命战斗。 明明直接杀了对方比较简单,但团长仍是将自己的残暴性格压抑下来,这是因为不管是哪一方死亡,司令都会受到伤害吧? 「真是不能随便模仿呢~~」 「要是模仿团长的话,马上就会完蛋吧——」 没有察觉到凯伊心思的美少年,打了个冷颤。 凯伊轻笑了声,「也是呢。」将双手在后脑勺上交叉。 过了约两个小时,在黎明即将到来之际,敌方收到了传令。 「——报告,北边第二部队全灭!」 「什么!?」 在后方待命的指挥官怒吼。 「发生什么事了,敌袭吗!」 「不!似乎是地盘摇动,里头的人都被活埋了——入口也完全崩塌,根本无法救援!」 「可恶,怎么会这样……救援部队还没抵达吗!?攻城槌准备得怎么样了?」 要是没有下雨,就能够直接烧毁整座要塞了——指挥官焦虑不耐地紧咬着牙。 「攻城槌已经准备完毕!」 「很好,把门撞开吧!」 「可、可是——那个魁梧男子怎么打也打不倒啊!」 见到对方非人般的强悍之后,心生畏缩的部下支支吾吾。 「无法接近大门前方!」 「将那个男人跟门一起撞开吧!」 「是、是!」 哈尔瑟迪斯察觉到敌方的举动后,「哦哦?」低叫了声,拉起倒在跟前的士兵身体举至半空中,再丢至敌阵当中。 被丢出的男人掉入同伴之间,溅起了带泥的水花。 哈尔瑟迪斯退至后方,将背部贴在大门上堵住门口。 「做得到的话就试试看吧。」 就在这时,厚重的大门后头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所以我说啊~~这里不能通过唷~~哈尔先生也告诉过你们不可以开门吧,要是自相残杀,会正中对方的下怀喔~~」 司令!? 她是什么时候跑来这里的! 他大吃一惊,隔着门扉扯开嗓子大吼。 攻城 槌已经逼近眼前。 「你在做什么啊,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你不是陪在拉亚身边吗!」 哎呀~~回应声传来。 「因为她看来已经没问题了,我就来这里帮忙呀。」 村中男子的不耐怒吼声接连响起。 口中纷纷嚷着快点让开。 「别怪我用力把你推开喔!」听见这句威胁后,哈尔瑟迪斯率先回答: 「喂,后面那个家伙,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指头就试试看。我会把你碎尸万段喔!」 嗓音非常低沉,任谁听了都知道他是认真的。 正架起攻城槌的伊果尔士兵部一脸慌乱。 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在门前如此努力的男子会和内部产生争执。 「我又重新爱上了哈尔先生呢~~」 「你也稍微后退一点!在那里太危险了!」 他将剩下的最后两根木棒夹在腋下,朝背后咆哮。 「想摧毁这扇门,就尽管来吧!」 攻城槌锋利的尖端朝着哈尔瑟迪斯袭来。 当圆木逼近至他腹部的高度时,他纵身一跃闪避开来。木头尖端发出「咚!」的巨响,大门凹了一个大洞。然而下一秒,哈尔瑟迪斯已经站在攻城槌的上方。 「什、什么!?」 他同时挥舞两根木棒往前狂奔,扫向两侧扛着攻城槌的士兵。 一瞬间,六名士兵的头部与颈部受到攻击,纷纷倒下无法再战。 着地的时候,他又顺便撂倒身旁的两名敌人。 「这、这个怪物!」 「闪开!」 越过四处逃窜的士兵,他一路直奔向指挥官。 他心想在援兵到来之前,必须先击倒首领才行。然而,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后,蓄着胡子的指挥官立即跃上马背,打算撤退。 「真是腐败至极的男人啊。」 他用单手握好木棒,用力往前掷出。 哈尔瑟迪斯的攻击打中了指挥官的肩膀,但很可惜,没能让对方落马。指挥官尽管身体失去平衡,仍是紧紧抓着马匹的鬃毛,用单手挥着皮鞭扬长而去。 「要是打中他的头就好了。」 他抡起最后一根剩下的木棒,恶狠狠瞪向周围。 「接下来的对手是谁啊,尽管放马过来吧!」 穿过险路,指挥官一路往山脚下狂奔,背部被打中的地方传来剧烈疼痛,他好几次都差点昏厥过去。 「真是不敢置信的蛮力——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过,只要援军抵达,一定可以逆转形势吧——噢,那个是?」 在终于泛白的微弱曙光当中,他看见朝这里冲来的骑影,高兴地大声叫喊。 「……呜!!」 又马上蹙起眉头。 其中一匹座骑格外突出,正朝这里大吼大叫。那名男子的骑速令人胆颤心惊,嘴上还一直在嚷嚷。 「怎么回事,他在叫什么——?」 对方挟带着让水花大力溅起的气势,眨眼之间就逼至眼前。 指挥官的双眼瞪大到了极限。 持续吼叫的男子丝毫不打算停下。 「混~~浴——!!喝啊~~~~!」 乘着狂奔而来的气势,长剑的刀鞘猛力撞向指挥官的脑袋,将他打落马下。 「哈哈哈哈!来吧,各位赶紧加快脚步吧,混浴在等着我们唷——!」 一头充满光泽的栗色发丝在风中飘散,有着俊俏外表的青年完全无视被自己打飞的男人,继续朗声高喊。 跟在后头的一行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喂喂,大色胚,混浴这件事就先别管了啦~~」 「别管他了,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吧。」 「…………」 一名黑发青年牵起方才指挥官搭乘的马匹,交给一起共乘的乘客。 「哦,真是刚好,这匹马我们就借走啦。反正主人也昏过去了嘛。庞丁、菲兹,看你们谁要骑这匹马~~」 「好、好的!」 气喘吁吁的双胞胎答道。 「那个笨蛋真的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吗!?」 艾思堤尔紧握住颤抖的拳头,愤慨不已。「啊,不用担心啦~~」下垂眼青年摆了摆手答腔。 「有这么多人通过的足迹,不会有问题啦。」 「就算没有足迹,只要有女人,不管在哪里他都能抵达吧……」 没有任何人回答。 因为众人皆心想:说得没错。 「是啊,所以我们也快点赶路吧~~」 面对不肯离开大门的希妲,谁也不敢出手。 毕竟那名大块头男人已经发出警语,另外最重要的,也是因为这名少女的身分不明。 她不仅踏入了众人畏惧的拉亚圣域,却完全没有受到天罚,而且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脸上毫无动摇的沉稳笑容,更算是一大凶器。 大门仅向内弯了一次,攻城槌的攻击便不再袭来。 「里长!有新的敌人过来了——!而且速度相当惊人!」 「什么!」 听见这句话后,希妲笑了出来。 「用不着担心唷~~」 「你为何能说得如此肯定!」 「你听不见那道声音吗?」 「声音……?」 混浴、混浴~~的连声呼喊,在眨眼之间不断逼近。 「呜哇~~根本用不着确认身分了嘛。」 凯伊站在希妲面前咕哝,莱维也开心地抬起头来。 「这个声音是……法恩!?」 「不然还会有谁啊,那个大色鬼!打仗之中,还能一边悠哉地大喊混浴一边冲进来的笨蛋就只有他了吧,真是丢人现眼!」 门外响起了哈尔瑟迪斯的话声: 「给我安静一点战斗,法恩!之后你想的话,我很乐意把你扔进温泉里!」 无庸置疑,那些人是他的部下—— 随便拼凑而成的平凡人部队,尽管让〈米特兰达修道会〉引以为耻,但也是令人惊异的青少年们。 第六章 预感与决心 1 在〈米特兰达修道会〉的某个房间中,一名干部正在聆听报告。 鸦雀无声的室内,仅有一个平静的话语声不断响起。 「已经确认了女司令席雅希妲殿下,以及其随行成员哈尔瑟迪斯团长等人的所在地,而且他们都还活着。」 「居然跟异教扯上关系……」 低喃声中隐含着压抑的愤怒。 「那个小丫头想毁灭〈米特兰达〉吗?」 他将双手抵在办公桌上,握紧拳头。 目前为止的报告当中,也有诸多可疑之处。 不过是个装饰品的少女,身上所拥有的力量。 原本仅止于传闻的女司令,存在感变得越来越强大。 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再这样让她随心所欲地继续『周游大陆之旅』,会引发什么后果,那丫头根本不明白——」 哈尔瑟迪斯虽然身兼席雅希妲的监护人一职,但是从报告看来,他完全没有尽到阻止的责任。 那名男子明明是位非常优秀的护卫,为何现在会对她书听计从? 「即刻联络鲁帕最高司令官!」 他下达命令。 部下点头答道: 「是的,凯尔德阁下。」 2 肌肤颜色为褐色近黑的男子,正盘腿坐在要塞的一角。 他的穿着非常怪异。 头上戴着古怪的装饰品,还赤裸着上半身,正专心一意地在药钵当中磨着药草。村里的数名孩童正从阴影处提心吊胆地观察着他。 「那个男的是谁啊?」 「为什么他没有眉毛呢……?」 「谁知道?」 对于从未去过外面的他们而言,这个人浑身都是未知的谜团。 「怎么啦?」 一名有着飘逸金发的美少年,笑容可掬地朝他们攀谈。美少年卷起了衣袖,两手抱着放有刚洗好衣物的篮子。 「呜哇!」 「啊,是在看那个人吗?他叫作托尔加,来自边境,所以肤色和我们都不一样,讲话也有点奇特,不过很擅长调制、使用药草喔。他现在就是在替我们制作药膏呢。没事的,不用这么怕他。虽然他长得很可怕,不过是个温柔的人唷。」 托尔加在进入这座山,以及穿过要塞的大门之前,都进行了奇怪的礼拜仪式,把村人吓了一跳。 他勺起一大盆水自头淋下,然后开始祈祷,时间还长令人傻眼。当然,看见他这些举动,〈黎明使者团〉的团员也纷纷问他:「怎么了?」 「——这是对于此地神明的应有礼仪。」 他回答得无比严肃。 没有多想、跨着大步就要穿过大门的同伴们,顿时觉得坐立难安,便停下脚步来。 因为他们莫名觉得,这个无眉男的主张是正确的,于是—— 「那么,干脆我们也来泼个水吧——」 「来吧!」 结果,众人就这样浑身湿答答地一起走过大门。对于他们的举动,团长始终带着有些受不了的表情注视着。 总之,不忍心看到孩子这般战战竞竞的模样,美少年会计便走近托尔加在他耳边低语: 「托尔加,孩子们都很怕你喔……」 「嗯,是吗?」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 「你不介意吗?」 「嗯,反而觉得很有趣喔。我可是非常享受这种情况呢。」 「咦!?」 「他们会害怕也是当然的吧。一旦看见陌生的事物,不管是谁都会心生警戒。」 「也许是那样吧,可是——」 「心怀警戒是人的本能,甚至可以说是健全的状态。」 「健全?」 「举例来说,会计师,如果某天你遇到了一只从未见过的猛兽。」 「什么?」 「你会朝它走近,并且跟它寒暄问好吗?会伸出手想跟它当朋友吗?」 「不、不,我想是没办法吧。」 「嗯。」 托尔加点点头。 「以生物而言,这是正确的判断。」 是因为想法达观才会如此泰然自若吗,尽管对方以生物的观点向自己解释,莱维仍是无法马上理解。 「况且对有偏见的人类而言,心怀警戒更是理所当然。」 「咦……?」 「我认为在未知的偏见当中,或许也有着需要学习的事物吧,因此我才会加入使者团,一直与大家旅行至今。内地人的偏见,实在是非常有趣。」 对这个异色皮肤的无眉男感到惊讶的人,也包括里长伊琉在内。 他站在可以眺望整座广场的宅邸走廊上。 「真亏你们可以接受那种蛮族呢。」 他朝身后的哈尔瑟迪斯开口。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跟其他团员处得很好。」 「现在看来,他们相处得还不错啊——」 「不。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会发生一些无聊的口角,争执更是常有的事。不过话说回来,最奇怪的人是席雅希妲殿下吧——跟那个人比起来的话,那个没眉毛的边境男子可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平凡人了。」 哈尔瑟迪斯随意却又断然地说道。 枫树的嫩叶随着清凉的风摇曳起舞,在走廊上烙下影子。 虽然击退了敌人的主力军队,但因地震而倒塌的坑道与建筑物,还得进行修复工程才行。哈尔瑟迪斯的部下们正在村里四处奔波,忙碌地帮忙修补。可能是受到了「温泉」这个奖赏的激励,众人都难得地认真工作。 团长伸出单手握住栏杆,呼叫会计。 「莱维!你过来一下,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啊、是的!我马上过去!」 双胞胎已经早一步到来,在室内等候。 泛着光泽的书桌上,他们两人将头靠在一起,确认着手边的纸张。等到里长、哈尔瑟迪斯以及莱维走进来之后,他们才开始说话: 「那么——呃,首先,关于最重要的金钱管理部分呢,我们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里长大人。」 见里长点头后,庞丁继续说道: 「矿藏量如此惊人的金矿山是非常少见的,你们一直都把它掩藏起来吗?」 「没错。」 「不过,这次的事件过后,这项秘密可能就会被传开了吧……」 他们的脸色显得忧心忡忡。 「所以我们反复思索之后呢,认为与其一直隐藏下去,倒不如干脆向世人公开比较好。」 「…………」 里长陷入沉思,坐在他斜前方的哈尔瑟迪斯,抬手打断双胞胎的话。 「你们的根据是什么?」 圆滚滚的双胞胎支支吾吾,不太敢开口,偷偷觎向里长的表情后,才指向手绘的图画,一边以手指画着线条,一边说道: 「这张图画的是我们迷路的那个坑道的断面,虽然有一半是自行想像的啦。呃,那个啊,总之就是这样……」 「坑道几乎是垂直往下不断延伸……一直一直……」 「难不成,其他的坑道也全都变成了这个漾子——?」 「——没错。」 里长答道。 双胞胎深感遗憾地叹了口气。 「啊,果然……」 「果然什么?」 团长表示不解。 「因为那里像是废弃的坑道,所以我们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挖掘了呢……」 「目前是封 闭状态。」里长简短地回答。 「难道是金子已经被挖空了?」 然而,里长还是摇头。 「不,还有金矿床。」 「什么?」 「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挖掘了。」 双胞胎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朝团长说道: 「如果强行开采的话,就会像之前一样地盘崩塌……」 「…………」 里长的沉默代表了肯定。 目前在北边矿山区,也正持续回收擅自闯入开采的敌军遗体。敌人恐怕是确信己方的胜利,所以在利欲薰心之下,毫不犹疑地直接勘察金矿,才会酿成了这起惨剧。 丰富的金矿正沉睡在人类无法触及的遥远地下岩盘层中。 就技术而书,要再继续往下挖掘完全是不可能的。 「如果,将覆盖在上方的山脉整个挖走,那倒是另当别论——」 「不,那是不可能的吧。」 「是的。」双胞胎颔首。 「至少这近百年来,已经没有再挖掘出金子了。剩下的,就只有放在宝库里的那些而已。但是,就算我们极为慎重地守着那些不能吃的财宝,又有什么用?像这种到了危急时刻,根本无法为民所用的黄金——所以,我想趁现在拓展与外面世界的关系。而且是尽可能以有利的条件。」 里长的态度会如此强硬,原来是有着这样的理由。 「原来如此。」 哈尔瑟迪斯点点头。 虽然他的表情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插嘴。 「一旦拓展与外面的交流,就能收集到强悍的武器,也能更加巩固防守。」 「你说得没错。」 「可是——」 伊琉里长又接着道: 「我开始心想,也许自己太天真了。哈尔瑟迪斯,你之前战斗时,完全没动用到铁剑。那么,这是否表示,光靠武器的优劣,无法改变些什么呢?」 「…………」 团长将臀部往前移了一下,沉默不语。 并不是因为受到称赞而感到害羞,而是他不喜欢看到对方郁郁寡欢的消沉模样。 莱维慌忙站起身,试图鼓舞士气。 「积、积极乐观地来思考吧!对了,现在你们与外界是处于完全没有交流的情况吗?」 「不,偶尔会进行最低限度的交易。不过也只是由我方主动联系,要求交换物品的程度而已。」 「有交易的记录吗?」 「就在这里。」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可以拜读一下吗——?」 得到里长的首肯后,莱维拿起以绳子绑着的厚纸帐册。 收支帐册里以奇特又生硬的文字记载着品项,乌黑的墨水令文字显得非常优美。 金发美少年从堆叠的帐册中拿出一本,翻开之后,逐渐面露困惑之色,头也越来越偏,最后则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大致浏览了一遍,时间还不到一分钟。 真的这样就能看明白了吗?里长脸上浮出疑惑,皱起眉头。 终于,莱维抬起头来。 「那个……」 「有什么感想就说吧,不用客气。」 「那么,就请恕我大胆直言了,伊琉大人。」美少年还真的没有客气。「你们被坑太多钱了!」 「什么?」 伊琉半张着嘴。 看见里长深受打击动弹不得,哈尔瑟迪斯遂决定将他交由少年们处理,自己则悄悄地离开座隘。 ——看来会讲很久。 他转身离开时,背后传来了莱维仿佛会计魂熊熊燃烧般的长长说教。 「尤其是盐、小麦、棉花!就算是交换市场价格容易浮动的物品,这价格也太夸张了!在决定交易之前,你们找过多少人比价?交涉时有杀价吗?是不是只想低调地早点拿到货物,完全没有花费时间进行交涉啊?就连数量的单位也被对方骗了喔。我就先从这一点开始,教教你讨价还价的基本吧!听明白了吗?」 「老爹,你的腰没事吗?这样走来走去真的没问题吗?」 见到辛德书记精力充沛地进行实地勘查,凯伊不禁开口关切。 不过他自己也拿着树枝做成的拐杖。 「当然啊,我没事的,谢谢你的关心。」 「那些是要给团长的东西吗?」 「嗯,是啊。」 为了与地方口音过重的村人沟通,原是老师的辛德先生担任起翻译的工作。 凯伊自己本是下城区口音加上讲话速度又快,只要兴奋起来就会滔滔不绝,一半以上的村人都听不懂他说的话。要告诉村民遭袭的时候也是,其实他们根本听不太懂凯伊在说什么。 「不过真是吓了我一跳哩~~我还以为这边的家伙铁定不认识外头的神明呢。」 「毕竟创世神话自古以来就存在了啊——只不过这里的神话和我们所知道的,有相当大的出入就是了。 「嗯。」 凯伊瞥了一眼辛德先生。 「那么,真要说的话,到底哪边才正确啊?就是我们所知道的神话,跟他们口中的神话。」 「嗯~~真是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呢。」 书记将厚重的报告书拿好,露出肃穆的神色。 「当然,以人类的身分而言,我所信仰的是最高神只堪萨亚神的教义,对祂也是心怀感恩。所以,对我来说,我所知的神话才是真实的。 不过,身为学者的我却又这么认为——在历经了几百年的岁月之后,流传下来的神话也会不断产生变化吧。就算内容有所差异,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 凯伊本人虽然不太了解,但是他认为——如果神是绝对的,那么神话也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事物吧。 所以,他没有办法马上相信这些村民的想法。 「我听到堪萨亚神在这里既不伟大也没啥了不起时,真是吓了好大一跳哩。」 「是啊……」 拜访完远处的民家之后,他们正要返回要塞,恰巧在途中—— 在道路的另一边发现了席拉斯的踪影,两人朝他大声呼喊。性格阴暗又沉默寡言、不喜欢与他人集体行动的黑发削瘦男子,手上正抱着一只母鸡。 「噢噢!?你找到了哈尔!」 「啊,真亏它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呢!希妲殿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 席拉斯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如此不适合跟鸡搭在一起的男人,也是相当少见。 「席拉斯,你太厉害啦~~」 凯伊指的是很多方面。 两人稍微隔了点距离,跟在快速前进的落阴沉男后面,正要踏入要塞里的时候—— 「好痛!混帐,是谁啊!居然拿橡实丢我!」 一颗橡实砸中了他的后脑勺。 凯伊摸着脑袋大声抱怨。 大步走来的少女揪起凯伊的衣襟。 「红发小子!听说你竟然不怕死地装熟接近拉亚,还对她说了些不可饶恕的话,是真的吗,快说!」 「啊?我的确偶然见过她啦,不过我才没有说什么无礼的话哩。」 然后又对在旁大吃一惊的辛德老爹喊道: 「真的啦!而且她还对我挺亲切的呢。」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真不敢相信……」 凯伊拨开少女的手,耸了耸肩。 「你也太怕她了吧?巫女也是人啊,我知道她的身分地位很高,但是又不是连眼睛都不能互相平视的妖怪。」 「凯、凯伊——那位巫女好像是里长的姐姐喔?」 「啊,嗯,听到这件事时我也有点恐惧啦。」 凯伊老实地点头。 「只有一点吗!?要更加敬畏!」 「我又不了解她的特殊立场,只觉得:她还真是辛苦呢~~」 「别说得那么随便!」 「可是啊,叫作拉亚的那个人,老是孤独一人看起来很寂寞喔。不对,跟很寂寞……又有点不太一样吧~~嗯……」 少年思索着正确的形容词。 「是看来很痛苦吧。明明过度努力了,自己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啊,对了,年纪很小的小孩不是都会这样吗,明明感冒发烧了,自己却没有发现?就是这种感觉。在我看来,那女孩的神经某些时候非常迟钝。」 「…………」 少女无比震惊,用着像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般的眼神,凝视着少年凯伊。 「那样不太好吧~~真是的。如果她还在昏迷,该去探望她吗?噢噢,真是个好主意耶!反正现在我脚受了伤也没事可做。喂,可以帮我带个路吗?」 「居、居然随随便便就说要采视拉亚——」 「咦?不可以看她吗?有那种规定?」 「——不,是没有这种规定啦。」 「那不就得了吗!吃了人家的东西,我也想好好回个谢礼啊;就说你别摆出那种表情嘛,我会好好注意自己的态度的!只要用敬语就好了吧,轻轻松松啦!哦,既然决定了,就要拿点伴手礼过去吧。准备什么好呢?蚱蜢跟蟋蟀之类的还不错吧?」 「蚱蜢……蟋蟀……?」 「凯、凯伊。」 辛德担忧地小声开口: 「想去探视对方的心意是很好啦,不过,搞不好对方会觉得困扰喔?」 「困扰的话就会直说吧?」凯伊满不在乎地应道:「反正被拒绝也没关系啊。总之就试试看罗?那么,我去抓虫子啦!」 「啊,凯伊——!」 辛德开口试图叫住少年。 「已经跑掉了吗……」 不禁大叹口气。 接着他转向村中的少女,掺杂着苦笑说道: 「真是抱歉,凯伊他并没有恶意。他的个性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想到什么就会老实地说出来。请你见谅啊。」 「那个红毛的家伙是笨蛋吗?」 「呃,不,说是笨蛋吗——」 辛德先生拭着冷汗挤出笑容。 「我想他的优点,就是一有不懂的事就会直接说出他不懂这点吧。大家或许认为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要承认自己不懂可是出乎意料地困难呢。」 「他只是单纯的无知吧?」 「哈哈哈……」 面对一个小孩子,居然会用有礼的口吻叙违,少女不禁心想:「真是位奇怪的中年大叔。」抬头看向他后,又别开视线,接着转过身子: 「要不是拉亚大人下令,大家绝对不会答应让你们这种外来人停留在这里。」 语气十分冷淡。 书记表示同意地颔首。 「是的,没错——」 「我们才不相信你们只是单纯的亲切好人。你们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我们也说过了,如果想去泡温泉的话,尽管去就好了吧。」 「眼前明明有人有难,怎么能坐视不管呢——这是我们席雅希妲司令说的话喔。」 「我会问问看。」 「什么?」 「探望的事。我只是问问看而已喔!」 辛德绽开微笑答道: 「是的,那就麻烦你了。」 3 为何在巫女的寝室里,会放着装有蚱蜢的虫笼呢?哈尔瑟迪斯不解地偏过头,并停与巫女还有一段距离的入口处行了一礼。 「拉亚,您的身体还好吗?」 「没有大碍。」 「那真是太好了。」 对话就此中断。 哈尔瑟迪斯最不会应付冷淡的女性。他原本就已经搞不懂女人在想些什么了,遇到面无表情的女性更是头疼。如果是面无表情的男人,他倒还不放在心上,然而女人这种生物常常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因此完全大意不得。证据就是,当女人说她们「没有在生气」的时候,通常都已经是怒火中烧即将爆发。 他不由得感到坐立难安。 床杨上的拉亚虽已坐起上半身,脸色却依然苍白。 坐在床上,有着少女外形的巫女掀开嘴唇: 「别担心,肌肤苍白是天生的。」 「你能够看穿他人的内心吗?」 「都写在你脸上了,战士殿下。」 「……是。」 他暗暗心想:得小心提防才行。 她的外表不管怎么看都只有十二岁左右,所以被对方这么一说,哈尔瑟迪斯总觉得很没有面子。 接着拉亚开口拜托他打开窗户。他虽有些惊讶,仍是走过房间,打开黑色窗框的扣锁,让风吹了进来。 「非常感谢。」 「不会。」 「我有事情想问你,哈尔瑟迪斯殿下,所以才会请你过来。」 到底是想问什么?他有些紧张地等待巫女的后续发言。 「是关于席雅希妲殿下的事。那个人,为何会选择那样的生存方式?」 真是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问为什么——?」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巫女。我从未看过其他人像她那样,活得那么自由奔放,又那么无拘无束。」 「那倒是真的。」 迟疑一瞬之间,哈尔瑟迪斯开口: 「恕我失礼,不过你有考虑过要学习她那种生活方式吗?」 「完全没有。」 见到对方断然否定,他松了口气。那种莫名其妙的巫女,只要希妲一个人就够多了。 「成为她的护卫,并不是我自身的意愿。因此,关于她个人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你那样就满足了吗?」 「这与我的个人情感无关。」 「你是僧兵吗?」 「恕我无法回答。」 拉亚仅仅晃动了下笔直的黑发,眼神紧紧地瞅住他。 「要佯装不知也无所谓。不过,我可以问问你们装傻到这种地步的理由吗?」 终于进入正题了吗,哈尔瑟迪斯绷紧神经。 听说这里的巫女对于神只以外的事物毫不关心,但看来传言不能当真。 「——第一,因为我不喜欢向别人强行宣传教义,也不喜欢别人向我宣导。」 「这种辩解我不相信。」 真严苛。 要是她常常用这种语气反驳,那个弟弟想必会消沉到再也站不起来吧。 「第二,席雅希妲司令也不希望对外报出我们的名讳。」 「我明白了。那么,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就当作是我单纯在自言自语吧。神的容器是人,也非人。你所侍奉的巫女殿下非比寻常,直到现在还很不安定,因此经常会有危险伴随左右——倘若你担心她的话,就把这番话铭记在心吧。」 对方是基于何种意图说出这些话?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既像在威胁他,又像在给予忠告。 思索了一阵后,他答道: 「我会记住的。」 又说: 一等到重建工作完成,我们就会离开。因为我们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无法久留。」 结束会面后,哈尔瑟迪斯转身离开。 拉 亚闭上双眼,自言自语地呢喃: 「——那个男人什么也不知道吗?」 一旦知道了真相,那个男人会觉得遭到背叛吧。背叛者不是他人,正是自己侍奉的巫女这是多么痛苦的选择啊。 「关于安全保管剩余金块的方式,我们这里有几个提议。」 作为讲解的总结,双胞胎朝里长开口: 「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提议而已,所以——」 「要怎么做,就请你在好好思考之后,再与村民商量做出决定吧。」 里长点头。 「我很感激,不过你们这样子没关系吗?」 「什么?」 「也就是说,帮助身为异教徒的我们,你们不会有事吗?」 双胞胎与会计面面相覼,然后平静答道: 「你是以为我们是〈米特兰达〉的人,才会特意给我们看财宝的吧?因为一开始的时候,你是希望能与〈米特兰达〉旗下的银行进行交易吧?」 被对方完全看穿,里长露出怏怏不乐的神色。 「我承认,的确有过这个打算。」 而且他也想过如果可行的话,也希望村子能纳入〈米特兰达〉的保护之下。 但事到如今,希望可说是相当渺茫。 姐姐甚至明言她要自己一个人留在这片土地上。还自言自语地说:若是考虑到村民的将来,迁移也是一个办法。 然而—— 众人根本无法想像,牺牲了拉亚一人后得来的幸福会是什么模样。 「呃~~所以说呢,我们只是普通人,而且又是商人,如果没有自信是不会提出这些建议的。不过,如果——」 「如果你还是不满意的话,请务必进行有效的资产运用喔。」 「——这是什么意思?」 「总有一天,我们身为希妲司令属下的职责会结束。」 莱维笑了起来。 「然后,我们又会恢复成商人的身分。」 「到时候,如果你考虑与我们进行交易,欢迎随时跟我们联络喔。也因此——」 「如果你们现在失败了,我们也会很困扰的。」 听完这些话后,他心情微微放松些许。 「虽然我还无法相信你们会无条件释出善意,但你们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客气借用你们的情报了。」 「里长、里长大人——!请您赶快出来!」 外头一阵骚动。 「前阵子的伊果尔那票人又出现了!」 「全副武装吗!?」 「没有,但是这回带了领主过来,要求和里长见面!」 「什么?」 「不可原谅,那群卑鄙的家伙!交给我解决吧,里长大人!」 「等一下。」 制止了随时都会冲出去的巨熊男子后,伊琉里长命令长老在要塞的广场前迎接不远之客。 祭典过后,广场已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村中的男人在四周围成一圈。 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伊果尔领主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闻,据说你们暗地里信奉异教的神只。因此前些天我们派出了使者,想来这里一探究竟。然而,你们却攻击我军,还设下了卑劣的陷阱,让不熟悉环境的我军迷失方向后,进而杀害士兵。你可别以为我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喔?」 「什么使者,简直可笑至极!」 伊琉反驳。 「单方面挑起战争的人是你们吧。既未发出告示,也没有派来宣战的使者。」 「这是为了正义。」 「正义?」 「祭祀着可疑神明的你们,根本不算人类。」 「你们不是来领回死者尸体的吗?」 这个问题让领主大感意外。 他的视线游移,见到在身后待命的圣职者身影后,这才恢复冷静。 「那么务必麻烦你交出死着。在这种脏一污的土地上死去,他们的灵魂也没办法升天吧。幸好这里有从修道院总部派来的祭司!」 「祭司大人,前阵子没有看到您呢。欢迎您大老远来到我们这处偏僻的山村。」 伊琉朝祭司点头。 虽然表面佯装冷静,但掌心已在冒汗。 担忧的凯伊等人从暗处观察眼前的情况。被双胞胎紧紧压在上头的凯伊,不禁低声怒吼:「很重耶!」。 「对、对不起。」 「喂,团长他们跑哪去啦,去叫他们了吗!?」 「可是,因为不晓得他们在哪里……」 「可恶,搞什么嘛!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功夫守住要塞,结果根本毫无意义了啊!」 拉亚巫女仍然卧病在床,又加上有伊琉的命令,正受到了严密的保护。就算她想出来也不可能吧。况且她如果在这时候露脸,光是那双红色眼眸就足以惹人怀疑了。 哈尔瑟迪斯曾说过:「真正麻烦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脸色苍白的里长转向身后,朝属下嘱咐了些事情。 「把他们带来。」 男人们点点头,回来时身旁多出了包着绷带的伤者。 伊果尔领主用力眨了眨眼。 「还活着吗!?怎么可能,回报的消息是全灭啊——」 「你说得没错,领主大人。地盘坍方的意外发生后,我们努力救出了三个人。」里长回道:「遗憾的是,其他人都已丧命,不过遗体几乎都已回收。若你希望的话,现在可以马上领走。」 「…………」 「他们当初在那里做些什么,我倒是很想知道。」 里长意味深长地开口: 「在我们的金矿山那里。」 「你可别误会啊,伊琉大人。从已故的父亲那一代开始,我们就已经认识了,这次是因为出现奇怪的谣言,我才会想暗中援助你——」 「是吗?如果是要搬除岩石的话,我们的人手已经足够,但既然你这么说,请就往北边矿山去吧。不幸惨死的部下们,正在等着你喔。」 祭司在伊果尔领主的耳边悄声低语。 领主点点头后,如获力量般地提出质问: 「那一晚,你们集结了所有村民,关起要塞,鬼鬼祟祟地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 伊琉一时语塞。 与你无关——若是这么回答,等于是自掘坟墓。 领主的眼中发出精光。 「无法回答吗?那就承认吧,你们是在暗中举行不敢向世人公开的祭典!」 「当时是在款待我们。」 一道厚实的声音响起。 是身穿骑士正装的哈尔瑟迪斯。 见到走至前方来的大块头男子时,那一夜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士兵皆吓得倒抽口气,害怕地后退数步。 来到里长与领主之间后,哈尔瑟迪斯行了一礼。 「当时全村村民都在欢迎款待我们,然而,不知为何却受到了来路不明的敌人偷袭,于是在下认为应该要回报村民一宿一餐的恩情,便亲自迎击。」 款待的说法,也不完全是骗人的。 伊琉里长也同样吃惊,露出了「你在说些什么啊」的困惑表情。 「你是谁,竟如此无礼——」 伊果尔开口。 「在下失礼了。」 哈尔瑟迪斯拂开斗篷,报上姓名: 「我是哈尔瑟迪斯。家名早已舍弃了。」接着从奔跑过来的辛德书记手中接过银色徽章,向前展示。 「初次 见面,伊果尔领主大人,以及修道院派来的祭司大人。在下等人奉了〈米特兰达〉之命,正在进行周游大陆之旅。」 「〈米特兰达〉!?」 「是的。」 哈尔瑟迪斯祭出了尽可能不想使用的最终手段。 银色的徽章上不仅是〈米特兰达〉,还刻有修道院总部的正式印章。 全员皆以吃惊的眼神,注视着这个闪闪发亮的权力象征。 「是、是真品吗?」 「在修道院总部之间,应该已获得了认可。您不知道吗?」 这时候,祭司才第一次开口。 以谨慎的语调低喃: 「真是年轻。」 又道: 「你所守护的殿下如今在哪里?如果你所说是真的,女司令应该也和你在一起吧?我记得名字是——」 「是席雅希妲喔,祭司大人。」 本人出声回答。 身穿白色礼服,清纯美丽的大小姐正从伊果尔一行人的身后走来。 「呜哇~~司令~~」凯伊不由得脱口大叫:「比平常装模作样了好几倍吧!」 「果然很漂亮呢~~」莱维失神地赞叹道。 「要是平时就使用这种气势就好啦~~」 希妲散发着优雅高贵的氛围,握住板着脸的哈尔瑟迪斯伸来的手,朝领主甜甜一笑。 「我不太晓得那些艰涩难懂的事情,现在发生了什么问题吗——?」 说不出话来的伊果尔领主,与从不知道希妲真面目的里长。 至于村民,全是一脸目瞪口呆。 见到这阵沉默后,希妲满意地继续说道: 「哈尔先生?」 「我明白了,司令。如果贵方希望的话,祭司大人,以及伊果尔领主大人,就由我们透过〈米特兰达〉,向你们送去正式的报告书吧。这样子可以吗?能请你们就此罢手吗?」 「可是——」 领主还想反驳时,祭司制止了他。 「我劝您收手比较好喔,那男人可是被誉为一骑当千的武将,而且能够拥有这样的护卫,那个小姑娘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徽章确实是真品。」 希妲笑容可掬地目送伊果尔一行人撤离后,团长开口: 「——这样你满意了吗?」 「是的。非常谢谢你,哈尔先生。」 「你果然是个笨蛋。」 「咦咦,你说什么?」 「要我说多少次都没关系,真的是有够愚蠢。」 他伸出指头。 「你这样究竟是自我满足,还是只是单纯的同情?之后的事我可不管,你到底打算怎么搪塞过去,就好好让我见识一下吧。」 「交给我吧~~」 「——真让人不安。」 希妲毫不在意,笑吟吟地朝书记招手。 「就是这样,辛德先生。可以请你跟我一起想想,要写什么报告送回总部吗?」 4 「呜~~~~」 〈米特兰达〉总部,贵为最高司令的鲁帕发出呻吟。 他手上拿着以急件处理,刚刚送抵的报告书。 这时,无比忠诚的秘书冲了进来。 他神色反常,十分慌张。 「阁下!听说已经掌握到下落不明的女司令一行人的所在地,是真的吗!?」 「真的啊。喏,你看看这个吧,刚刚才送到的。」 鲁帕扬了扬轻飘飘的纸张。 「啊啊,神啊,太感谢祢了!幸好他们平安无事——那么,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是关于某处金矿山的报告。」 「什么?金矿山……吗?」 他脸上表情写着—在那里做什么啊? 「然后对于邪教的疑云,还写了不少考察后的报告。我来念念看吧。呃~~『第一,教会所定义的神是为人形,因此当地的现象不足以承认为神。』」 「什么——?」 「『第二,不足以称之为神的事物,无法认可其为宗教。因此邪教的嫌疑目前仍尚待确定。』然后,『第三——』。」鲁帕翻开另一张纸。「是计算表。」 「计算表——?」 「是指在〈米特兰达〉势力较难触及的地区当中,当地伊果尔领主与修道院联手后有可能得到的利益,以及若交由我们〈米特兰达〉代为保管的预期利益,两者之间的试算比较图表。居然连委托商会调查和金钱管理的情况都计算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总部那些唯利是图的高层,要是听到了这件事可能会高兴得飞上天吧。不,也有可能无视带过吗……?毕竟我们的原则是不去接触异端审问那块领域呢。」 若消息传到了修道院总部,〈米特兰达〉就得赌上名誉,风险太高了。 「换言之,就是以一介祭司的判断是无法处理的。那位希妲司令的头脑简直就跟恶魔没有两样!到处奔走寻找他们的凯尔德阁下会哭吧。」 「鲁帕司令官,你讲话太大声了!」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凯尔德阁下早就把我当成眼中钉,彼此的关系不可能更恶化了。」 鲁帕司令官一派悠哉地说道,朗读出最主要的一段文字: 「——『我们〈黎明使者团〉等一行人,以华沙姬公主的传说作为基础,遵照其慈爱的精神旅行至今。传说当中记载,那位四处流浪的公主对待众人一视同仁,即便是异教徒也会伸出援手。因此,她的名字才会在思想各异的众人之间流传开来,甚至受到了极高的推崇与赞美。』——哎呀呀,这段文章根本是在自找麻烦嘛。上头还写道,他们也已经顺便批准了另一份报告书送往修道院总部了。」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他们一行人难不成是想以总部……」 书记战战竞竞地开口询问。 「我说你啊,直觉太过敏锐的话,可是活不久的唷。」 「是想拿总部当挡箭牌吗!?」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那么憎恨我们吗!?」 「那是当然的吧,至少那位哈尔瑟迪斯团长铁定怀恨已久。至于希妲女司令的话,压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鲁帕同情起濒临崩溃的秘书。 「好啦好啦,也有好消息喔,文中写道他们接下来正要启程返回总部。」 「是、是吗……那还真是唯一一则值得高兴的消息呢。」 「——不过是在享受完温泉之后。」 「你、说、温、泉!?」 鲁帕将抱头哀号的秘书撇在一旁,坐在椅上眺望窗外。 一旦会中干部凯尔德真的忍耐不住的话—— 「他们可就不会像现在过得这么轻松了……那么,狄欧尼军师的爱将会怎么出场呢?」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想有些坏心眼,却还是望着天空的彼端,让思绪尽情奔驰。 就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片刻的悠闲时光吧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 终章 「呜哦哦哦,好大喔~~~~!这里也是温泉吗!?」 凯伊摊开双手,朝着在青空底下延展开来的,如同湖泊一般的温泉大叫。 接着跳入里头溅起偌大水花,两手用力挥开残破游泳圈(应该说是浮板)的碎片。 「凯、凯伊,太危险了啦……」 穿着大红内裤的双胞胎遭到水花波及后,连忙闪开。 「奇怪了?好像不怎么热耶?」 「听说另外两个温泉比较烫喔。凯伊,你说过想游泳吧?所以我们就先来这里了。」 「噢,原来如此!」 听见辛德老爹的话后,他点点头,火速开始游泳。 「我来啦~~~~~~!」 「凯伊,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啊~~什么~~!?我听不见~~!」 根本没在听。 凯伊如鱼得水般地在温泉里头狂游。听说当地的村民偶尔才会到这里来,因此现在整座温泉仿佛成了他们的专用区。 「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呢……就只有我们独占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里长大人已经说了,让我们尽情享受不用客气。」 辛德小心翼翼地让指尖浸入微温的泉水里,搭完帐篷的托尔加开口安抚。 「书记大人,再进去里头一点如何呢?」 「不,不了,因为我是旱鸭子,在这里就可以了。」 「嗯,原来如此。」 托尔加点点头,又扬声对凯伊说道: 「听说中间地带的水很深,就连大人也构不着地。你要是溺水了恕不负责。」 「没没、没事的啦!为了以防万一,我连游泳圈也带来啦!啊,小姑娘!」 你终于来了吗——话才说到一半,见到从树干后仅探出头的会计后,「那是怎么回事?」少年凯伊投去冷冷的视线。 「咦……?什么怎么回事?」 「不要把毛巾包到胸口上,恶心死了!」 「因、因为……很不好意思嘛。」 全身裹着大条毛巾,又将略长的金发绑起的美少年会计,忸忸怩怩地搓着粉红色的指尖。 「我们看你的人才觉得不好意思咧!快点敞开心胸,全部脱掉!」 「不要~~!!」 浑身湿答答地跑来跑去很危险喔——辛德出言提醒。 完全是位带领学生的老师。 「…………」 无视于这场无聊的骚动,沉默寡书又性格阴暗的席拉斯,不知何时已经泡在温泉当中。 辛德吃了一惊,都忘了要提醒凯伊。 因为他不知为何,认定对方属于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类型,因此泡着温泉的席拉斯——这幅景象十分新鲜,甚至让人发毛。 黑衣男的胸骨中心附近有条伤疤。 见到那道可算是致命伤口的旧疤痕后,辛德不禁吓出冷汗,尽可能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铁定是不能开口询问的事…… 没错,不论是谁,都会有一、两件不想对他人诉说的过去吧。 然而—— 「哇~~那是什么啊!?好严重的伤痕!」 凯伊却是迟钝到了极点。 他放弃将莱维丢进水中的举动,瞠大双眼,直言不讳地询问席拉斯。 「受了那种伤,真亏你还能活下来呢。」 「凯凯凯凯、凯伊!」 辛德拼命地想阻止他。 「是受了伤吗,还是跟别人决斗?欸欸,那是怎么来的啊?」 「…………」 席拉斯连视线也没抬起来。 似乎不打算回答。 正当周围的人如此判定的时候,他冷不防低声答道: 「——是因为女人的关系。」 「…………」 温泉现场一片悄然无声。 果然,是问不得的事情。 席拉斯将毛巾拧干戴在头上,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但辛德、双胞胎及莱维,皆因此而浑身直发抖。 「是、是吗。人的一生中总会发生各式各样的事情嘛!」 少年凯伊毫不在意,接着就对席拉斯的旧伤失去了兴趣,再次游起泳来。 啪沙啪沙啪沙啪沙! 「很好~~接下来是仰式!你们就好好欣赏我华丽的泳姿吧,哈哈哈哈!」 「他——搞不好将来会成为大人物呢。」 辛德深感佩服地低喃。 游了约二十分钟后,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岸边。 「奇、奇怪了……为什么?应该不会这么累啊……!」 「因为在温泉里游泳会对心脏造成负担。」 边境人肃穆地说道。 「骗人,真的假的……!?难、难怪我一直觉得使不上力,这种事情要早点说啦!」 「团长已经说过了。」 也许有听见吧,但凯伊完全记不得了。 他往旁一倒仰躺在地,抬手挡住日光。 「咦?话说回来,团长在哪里啊——?」 他气喘吁吁地询问。 「巡逻。」 传来了异口同声的答案。 好孩子双胞胎与莱维都遵循了「不能长时间泡在温泉当中」的铁则,正乖乖地在岸上休息,并且互相传递水壶,不忘补充水分。 我行我素的下垂眼男诺尔索鲁,轻飘飘地浮在水面上呼呼大睡;而在对岸,喜爱女人的法恩则因为混浴的美梦破碎,低声啜泣着。 他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不断以指画着圈圈。 「居然不能男女混浴,真是太悲惨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努力来此的啊?唉唉,看我的人还是我看的人都不在这里,根本没有心情脱衣服嘛……!」 当然,这是哈尔瑟迪斯团长的严格命令。 凯伊无视法恩,询问其他同伴: 「啊,巡逻?先放松一下又没关系。」 「果然……团长还是很不放心吧。就是……那些追兵的事情。」 莱维低声说道,双脚并拢地坐着,仅让脚泡在水里。 「…………」 凯伊陷入沉思。 对方对他们的身分背景异常清楚,所以,他们铁定是〈米特兰达〉的相关人士,这点应该错不了。但是,让人不解的是—— 「喂,辛德先生。」 「是的?」 「在那个〈米特兰达〉里头,应该很少有人比团长还年轻吧?有人是在跟我们差不多的年纪,就进入〈米特兰达〉的吗?」 「我对这些事情也不太清楚。」 书记以略显迟疑的语气答道: 「但是以常识来想,好像不太可能吧。」 「嗯~~?这样的话,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啊!?」 凯伊光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 「可是他们也没有出手伤害我们,只是警告而已……」 「那是当然的吧,如果敢出手攻击我们这些普通团员,他们也活不久了!」 「咦咦!?」 「话说回来,总觉得很火大呢。那种瞧不起人,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态度,真让人不爽!可恶啊~~」 「发怒对健康不好喔。」 托尔加背对着他们盘腿坐地,一边进行冥想。 「我年轻气盛,没办法那么豁达啦!下次再见面的话,我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 察觉到莱维十分消沉后,凯伊大声喊道:「算了算了!」一跃而起。 「现在想那么 多也没用嘛!」 他一脚踢向双胞胎,顺便又拍了拍莱维的背部。 「再来游一圈吧~~!我要称霸所有种类的温泉~~~~~~!」 凯伊气势万钧地跳进温泉里头。 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黑衣席拉斯已经从泉水当中起身,穿上了衣服,悄悄离开现场。他走进森林里头,走了一阵后开口唤道: 「——团长。」 发现到席拉斯的青年抬起手「嗯」地回应。 「需要交接吗?」 「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不过我来就好了。」 「可是今天不是生日吗?」 「嗄?谁的生日?」 「你的。」 哈尔瑟迪斯站在树林之间,蹙起英眉思索,最后终于想到了般,张口说道: 「嗯,我记得是在夏天没错,但是压根没在记是哪一天。等等,你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真是让人发毛的男子——哈尔瑟迪斯暗想。 「是司令说的,好像是问了书记后才知道。」 「是吗。」 「其实,这次的温泉旅行算是送给你的礼物吧?」 「…………」 毫无笑意的席拉斯。 不晓得该怎么反应的哈尔瑟迪斯,只能保持缄默。 「你很常跟司令说话吗?」 「是的,仅止于闲话家常的程度。」 「真难想像你所谓的闲话家常是哪些内容。」 他咕咕哝哝说道,摆了摆手。 「你想太多了吧。更何况,那个生日也是我随便乱写的。」 「随便乱写?」 「加入〈米特兰达〉的时候,他们要我写下生日,我才会随便写个日子。我的家乡根本没有特别庆祝生日的习惯。我在表格上写了七月七日,因为这样比较容易记。」 「——我可以笑吗?」 「别一脸认真地说这种话!」 席拉斯微微一笑,点点头道: 「二十岁生日快乐。」 「真是个随时随地都惹人厌的家伙。」 可别告诉其他人喔——团长叮咛道。 「不,如果你想说的话,说出去也没有关系,但若能帮我保密的话,我会很感谢你。」 「我并不在意你的年纪比我小,团长。」 「是吗?」 他没好气地回答。 席拉斯看来约有二十几岁,恐怕还比哈尔瑟迪斯大了七、八岁吧。但在其他团员眼中,铁守以为他们同年纪。 大石怪团长平时别说自己的生日了,连年龄也没有在记,因此突然听到他人说起庆祝生日的事情,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席拉斯在离去之际又补充问道: 「是在防范司令遭人偷窥吗?」 「这也算部分原因。」 更重要的,是在希妲的苦苦哀求之下,最后成了司令温泉护卫的艾思堤尔阁下,也很令人担心。 从树林的另一头,偶尔可以听见随风传来的希妲哼歌声。 「——就算他白天是女性的身体,但护卫司令泡汤的事一旦被他未婚妻知道,想必会被大卸八块吧——啊,对了,你如果要回去的话,帮我跟书记说一声,叫他别勉强自己。等到腰疼完全治好,我们才会出发。」 「我知道了。」 对于〈米特兰达〉的追兵出现一事,哈尔瑟迪斯并未轻视。 希妲也一样。 从凯伊与莱维所说的话看来,那两人应该是某位干部派来的吧。 换言之,对方并不是正规的〈米特兰达〉会士。 这件事背后有什么涵义呢? 也就是说,对方甚至不惜祭出非正当的手段,也想要镇压住希妲。 「也许司令把这次旅行当成最后的休假也说不定。」 他喃喃说道,紧接着传来的希妲与艾田i堤尔的对话,却让他不禁苦笑。 「——哎呀呀,艾思堤尔,你不要在那种地方像只蝉一样紧黏在树干上嘛,要不要一起泡温泉呢~~?」 「不了!请恕我坚决拒绝!」 唉啊,是他想太多了吧。 那种悠哉的态度不禁让他放下心来。希妲真是个小觑不得的人物。 他手上的巨剑已不会再奉献给任何人。然而,唯一仅存的事物,也就是性命,他倒是已经做好了奉献的觉悟。 但是,一看到她那张憨傻过头的脸蛋他就火大,所以这件事就算嘴巴裂开,他也不打算说出口。 黎明,在天色仍然微暗的森林当中,他蹑手蹑脚地单独来到温泉。 乳白色的混浊温泉表面,窜起阵阵热气,与朝雾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梦幻的景象。 在三处温泉当中,这个温泉是最小的。 至少在最后,他想一个人悠哉地泡汤。辛德的腰疼以及凯伊的扭伤也已经好了许多,所以今天就会出发。 「很好。」 哈尔瑟迪斯谨慎地确认左右后,喃喃说道。 完全没有他人的踪影。 对于喜欢泡澡的他而书,温泉其实是他的最爱。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点迹象的话,食人鱼般的希妲一定会立刻缠上来,所以他一直拼命忍耐。 他赤裸着全身,让温泉浸至胸口,暖意缓缓地包围住他的肌肤。 虽然水温不够热,但不会引起不适,这点就已让他很感动了。他满足地深深叹了口气。 呼~~~~ 正当他闭上眼睛,将脑袋往后倾的时候,「啵!」温泉表面忽然窜出了气泡。 「——?」 那是种他未曾见过的气泡。 他原以为是附近有热泉涌出,但又没感受到热意。接着他缩回脑袋小心翼翼地察看之际,有颗头突然迸了出来。 「啊啊啊啊!」 「哈尔先生~~……」 「你、你在做什么——一点气息也没有——」对手长脚长的他而言,在水中完全站起身,实在极度危险。因此他边在泉水中后退边怒吼:「我真是不敢相信!」 「啵啵啵。」希妲吐出气泡,将下颚浸在水中露出笑容。 眼神相当涣散。 视线完全没有聚焦,根本不晓得她在看哪里。 「一整晚守在这里总算有回报了呀——」 「你究竟要做出多少妖怪般的举动啊!?」 「因为、我对哈尔先生……浏海湿了之后掉下来的模样,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目赌一下嘛!」 「没有必要看全身吧!」 「这想必会成为一生仅有一次的回忆嘛~~一起泡温泉~~」 「那种回忆我敬谢不敏!」 这时,他忽然发现到有具尸体被打上了对岸。不对,看起来像是尸体的那个东西,是攀在岸边气喘吁吁几近濒死的艾思堤尔。 虽然全身用毛巾裹得紧紧的,但是看来几乎快要煮熟了。 他大吃一惊连忙呼唤对方,但艾思堤尔已经衰弱到连回应也没办法。 「司令,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咦咦~~?……呃~~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搞不好会有刺客或野兽袭击,很危险的呀,所以就拜托他陪我一起来了~~~~」 「你根本是恶魔!」 哈尔瑟迪斯丝毫不怀疑艾思堤尔的清白。一定是无法拒绝,只好含泪答应吧。 没事的……希妲在快沉没至温泉里的同时说道: 「我没有摸他唷,都有遵照你的指示——因为能摸的只有哈尔先生的屁股呀~~……… …」 「呜!」 他硬生生吞回痛骂的字句。 差点脱口说出难听话语,就代表自制力即将崩溃,这点真叫他担心。 「你那么喜欢温泉的话,就一辈子泡在里头吧……!我才不奉陪,恕我先离开了!」 就在这时—— 早已成了水煮蛋的艾思堤尔忽然一跃而起。 他抓起立于岩石旁的长剑,拔出剑后,气势十足地大喝一声:「这群无耻的鼠辈们!」一剑砍向草丛。 哈尔瑟迪斯自始至终看得清清楚楚。 纷飞落下的残枝落叶。 吃了一惊僵在原地的青少年们的恐惧表情。 艾思堤尔维持着挥剑的英姿,动也不动—— 黎明。全裸。如艺术品般的黄金比例。见到团员抽搐僵硬的脸庞后,他被迫察觉,这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的不幸意外。 时间静止。 「…………」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艾思堤尔猛然往后一倒。 听着少年们不成声的悲鸣响彻在温泉区当中,哈尔瑟迪斯茫然失神地将视线拉回水面上。希妲已经完全下沉不见踪影。他将毛巾裹住腰部,勇敢高洁地下定决心。 发现自己的情绪毫无波动,还真是不可思议。 可说已经到达了超脱的境界。 「你们这群家伙,忘了刚才看到的事情吧!等我回收了这两个人之后就回去。」 「哈、哈、哈尔瑟迪斯团团团、团长……?」 「没、没问题吗!」 「不然你们要来搬吗?」 之后—— 好一段时间,「温泉」成了他们〈黎明使者团〉的禁语。 不知是谁先起头的,大家开始在背地里称呼大石怪团长为「超脱的达人」,在新的篇章当中得到了众人的尊敬——不过,这完全是题外话。 后记 明明是夏天,却在泡温泉。 乱七八糟的女司令一行人的漫游诸国记,第四集登场! 这么闷热的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就赔罪而言这样好像不太对,但在此献上一则关于温泉的轶事。 这是友人m的情形。 她曾就读过大分县(以温泉着称)的某间学校,听说她们连学生宿舍的澡堂也有天然温泉水。真是羡慕啊!虽然对头发有些过于刺激,但那是可以让皮肤光滑有弹性的好温泉呢。 学生宿舍当中其实流传着一则传闻,据说夏季的某一天,走廊上就会出现「匍匐前进的幽灵」,因此只有那一天,别说是住宿生了,连女舍监也会跑得不见人影。 也有胆子较大的学生认为那种事情是骗人的,便留了下来,但听说似乎看见了喔。 顺带一提,为何会是匍匐前进呢?听说那是战争时期的士兵幽灵,因为被炮弹打中所以失去了下半身……好可怕! ——呃~~有没有觉得变凉了一点呢? 话说回来,由于日本位在火山地带,因此坐拥着不少天然温泉。还有,也许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跳脱出日本人既定的「温泉」印象吧,就是无法将温泉与西洋风的温泉(冷泉)兜在一起。 据说在欧洲地区,人们并不是从容不迫地泡在水中——而是站在占地宽广几乎算是游泳池的泉水当中,让水浸至腰部,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或者是不浸泡,而以饮用治疗为主。另外,甚至还会用帮浦抽取出含有温泉成分的气体(蒸气?)送入一间房间当中,然后就只是坐在里头。 我的感觉是: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我决定无视于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如果故事中的季节是秋冬的话,也可以让常常出没在露天温泉附近的鹿或是熊等等野生动物出来露个脸呢,真是可惜呀。 至于串场人物,我写着伊琉里长的时候,好几次都有想将他推入火坑的冲动。 你是个恋姐狂吗!太恶心啦! 巫女拿给凯伊的点心上所装饰的花朵,在我脑海中是野姜花的印象(真的非常无关紧要)。虽然我喜欢去思考那些非常无关紧要的描写,但也没办法详细地逐一写下来,结果就都跳过了。 顺便再无关紧要一下,书中的「黑麦」指的是「蔷麦」。 虽然这次〈黎明使者团〉中的大哥们出场次数很少,不过哈尔先生的出场次数原本更少。 就结果而言,还是跟以往一样嘛(笑)。 应该算是女主角的希妲,脸皮既厚又不知害臊,不过相对地,在奇怪的点上却格外客气。由于她的个性如此古怪,因此今日的哈尔瑟迪斯团长依然相当不幸。 真要说的话,这部作品的主旨就只有「哈尔先生每一次有多么辛苦」这一点。或、许吧! 这回又再次献上脱衣秀了,哈尔先生—— 对他来说,其实被他人看到裸体根本是「不痛不痒」,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但道德感上还是残留着「被人看见不太好吧」的心情,因此他非常抗拒希妲的偷窥兴趣呢。 真是个古板过头的男人啊! 由于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听到书中会有温泉场景的插画之际,我便开始品尝起酸酸甜甜的幸福滋味。多么大胆的作风呀!趁此机会在此献上我深深的谢意。 最后,非常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明明是夏天,却在泡温泉。 乱七八糟的女司令一行人的漫游诸国记,第四集登场! 这么闷热的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就赔罪而言这样好像不太对,但在此献上一则关于温泉的轶事。 这是友人m的情形。 她曾就读过大分县(以温泉着称)的某间学校,听说她们连学生宿舍的澡堂也有天然温泉水。真是羡慕啊!虽然对头发有些过于刺激,但那是可以让皮肤光滑有弹性的好温泉呢。 学生宿舍当中其实流传着一则传闻,据说夏季的某一天,走廊上就会出现「匍匐前进的幽灵」,因此只有那一天,别说是住宿生了,连女舍监也会跑得不见人影。 也有胆子较大的学生认为那种事情是骗人的,便留了下来,但听说似乎看见了喔。 顺带一提,为何会是匍匐前进呢?听说那是战争时期的士兵幽灵,因为被炮弹打中所以失去了下半身……好可怕! ——呃~~有没有觉得变凉了一点呢? 话说回来,由于日本位在火山地带,因此坐拥着不少天然温泉。还有,也许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跳脱出日本人既定的「温泉」印象吧,就是无法将温泉与西洋风的温泉(冷泉)兜在一起。 据说在欧洲地区,人们并不是从容不迫地泡在水中——而是站在占地宽广几乎算是游泳池的泉水当中,让水浸至腰部,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或者是不浸泡,而以饮用治疗为主。另外,甚至还会用帮浦抽取出含有温泉成分的气体(蒸气?)送入一间房间当中,然后就只是坐在里头。 我的感觉是: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我决定无视于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如果故事中的季节是秋冬的话,也可以让常常出没在露天温泉附近的鹿或是熊等等野生动物出来露个脸呢,真是可惜呀。 至于串场人物,我写着伊琉里长的时候,好几次都有想将他推入火坑的冲动。 你是个恋姐狂吗!太恶心啦! 巫女拿给凯伊的点心上所装饰的花朵,在我脑海中是野姜花的印象(真的非常无关紧要)。虽然我喜欢去思考那些非常无关紧要的描写,但也没办法详细地逐一写下来,结果就都跳过了。 顺便再无关紧要一下,书中的「黑麦」指的是「蔷麦」。 虽然这次〈黎明使者团〉中的大哥们出场次数很少,不过哈尔先生的出场次数原本更少。 就结果而言,还是跟以往一样嘛(笑)。 应该算是女主角的希妲,脸皮既厚又不知害臊,不过相对地,在奇怪的点上却格外客气。由于她的个性如此古怪,因此今日的哈尔瑟迪斯团长依然相当不幸。 真要说的话,这部作品的主旨就只有「哈尔先生每一次有多么辛苦」这一点。或、许吧! 这回又再次献上脱衣秀了,哈尔先生—— 对他来说,其实被他人看到裸体根本是「不痛不痒」,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但道德感上还是残留着「被人看见不太好吧」的心情,因此他非常抗拒希妲的偷窥兴趣呢。 真是个古板过头的男人啊! 由于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听到书中会有温泉场景的插画之际,我便开始品尝起酸酸甜甜的幸福滋味。多么大胆的作风呀!趁此机会在此献上我深深的谢意。 最后,非常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明明是夏天,却在泡温泉。 乱七八糟的女司令一行人的漫游诸国记,第四集登场! 这么闷热的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就赔罪而言这样好像不太对,但在此献上一则关于温泉的轶事。 这是友人m的情形。 她曾就读过大分县(以温泉着称)的某间学校,听说她们连学生宿舍的澡堂也有天然温泉水。真是羡慕啊!虽然对头发有些过于刺激,但那是可以让皮肤光滑有弹性的好温泉呢。 学生宿舍当中其实流传着一则传闻,据说夏季的某一天,走廊上就会出现「匍匐前进的幽灵」,因此只有那一天,别说是住宿生了,连女舍监也会跑得不见人影。 也有胆子较大的学生认为那种事情是骗人的,便留了下来,但听说似乎看见了喔。 顺带一提,为何会是匍匐前进呢?听说那是战争时期的士兵幽灵,因为被炮弹打中所以失去了下半身……好可怕! ——呃~~有没有觉得变凉了一点呢? 话说回来,由于日本位在火山地带,因此坐拥着不少天然温泉。还有,也许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跳脱出日本人既定的「温泉」印象吧,就是无法将温泉与西洋风的温泉(冷泉)兜在一起。 据说在欧洲地区,人们并不是从容不迫地泡在水中——而是站在占地宽广几乎算是游泳池的泉水当中,让水浸至腰部,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或者是不浸泡,而以饮用治疗为主。另外,甚至还会用帮浦抽取出含有温泉成分的气体(蒸气?)送入一间房间当中,然后就只是坐在里头。 我的感觉是: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我决定无视于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如果故事中的季节是秋冬的话,也可以让常常出没在露天温泉附近的鹿或是熊等等野生动物出来露个脸呢,真是可惜呀。 至于串场人物,我写着伊琉里长的时候,好几次都有想将他推入火坑的冲动。 你是个恋姐狂吗!太恶心啦! 巫女拿给凯伊的点心上所装饰的花朵,在我脑海中是野姜花的印象(真的非常无关紧要)。虽然我喜欢去思考那些非常无关紧要的描写,但也没办法详细地逐一写下来,结果就都跳过了。 顺便再无关紧要一下,书中的「黑麦」指的是「蔷麦」。 虽然这次〈黎明使者团〉中的大哥们出场次数很少,不过哈尔先生的出场次数原本更少。 就结果而言,还是跟以往一样嘛(笑)。 应该算是女主角的希妲,脸皮既厚又不知害臊,不过相对地,在奇怪的点上却格外客气。由于她的个性如此古怪,因此今日的哈尔瑟迪斯团长依然相当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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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欧洲地区,人们并不是从容不迫地泡在水中——而是站在占地宽广几乎算是游泳池的泉水当中,让水浸至腰部,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或者是不浸泡,而以饮用治疗为主。另外,甚至还会用帮浦抽取出含有温泉成分的气体(蒸气?)送入一间房间当中,然后就只是坐在里头。 我的感觉是: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我决定无视于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如果故事中的季节是秋冬的话,也可以让常常出没在露天温泉附近的鹿或是熊等等野生动物出来露个脸呢,真是可惜呀。 至于串场人物,我写着伊琉里长的时候,好几次都有想将他推入火坑的冲动。 你是个恋姐狂吗!太恶心啦! 巫女拿给凯伊的点心上所装饰的花朵,在我脑海中是野姜花的印象(真的非常无关紧要)。虽然我喜欢去思考那些非常无关紧要的描写,但也没办法详细地逐一写下来,结果就都跳过了。 顺便再无关紧要一下,书中的「黑麦」指的是「蔷麦」。 虽然这次〈黎明使者团〉中的大哥们出场次数很少,不过哈尔先生的出场次数原本更少。 就结果而言,还是跟以往一样嘛(笑)。 应该算是女主角的希妲,脸皮既厚又不知害臊,不过相对地,在奇怪的点上却格外客气。由于她的个性如此古怪,因此今日的哈尔瑟迪斯团长依然相当不幸。 真要说的话,这部作品的主旨就只有「哈尔先生每一次有多么辛苦」这一点。或、许吧! 这回又再次献上脱衣秀了,哈尔先生—— 对他来说,其实被他人看到裸体根本是「不痛不痒」,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但道德感上还是残留着「被人看见不太好吧」的心情,因此他非常抗拒希妲的偷窥兴趣呢。 真是个古板过头的男人啊! 由于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听到书中会有温泉场景的插画之际,我便开始品尝起酸酸甜甜的幸福滋味。多么大胆的作风呀!趁此机会在此献上我深深的谢意。 最后,非常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明明是夏天,却在泡温泉。 乱七八糟的女司令一行人的漫游诸国记,第四集登场! 这么闷热的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就赔罪而言这样好像不太对,但在此献上一则关于温泉的轶事。 这是友人m的情形。 她曾就读过大分县(以温泉着称)的某间学校,听说她们连学生宿舍的澡堂也有天然温泉水。真是羡慕啊!虽然对头发有些过于刺激,但那是可以让皮肤光滑有弹性的好温泉呢。 学生宿舍当中其实流传着一则传闻,据说夏季的某一天,走廊上就会出现「匍匐前进的幽灵」,因此只有那一天,别说是住宿生了,连女舍监也会跑得不见人影。 也有胆子较大的学生认为那种事情是骗人的,便留了下来,但听说似乎看见了喔。 顺带一提,为何会是匍匐前进呢?听说那是战争时期的士兵幽灵,因为被炮弹打中所以失去了下半身……好可怕! ——呃~~有没有觉得变凉了一点呢? 话说回来,由于日本位在火山地带,因此坐拥着不少天然温泉。还有,也许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跳脱出日本人既定的「温泉」印象吧,就是无法将温泉与西洋风的温泉(冷泉)兜在一起。 据说在欧洲地区,人们并不是从容不迫地泡在水中——而是站在占地宽广几乎算是游泳池的泉水当中,让水浸至腰部,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或者是不浸泡,而以饮用治疗为主。另外,甚至还会用帮浦抽取出含有温泉成分的气体(蒸气?)送入一间房间当中,然后就只是坐在里头。 我的感觉是: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我决定无视于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如果故事中的季节是秋冬的话,也可以让常常出没在露天温泉附近的鹿或是熊等等野生动物出来露个脸呢,真是可惜呀。 至于串场人物,我写着伊琉里长的时候,好几次都有想将他推入火坑的冲动。 你是个恋姐狂吗!太恶心啦! 巫女拿给凯伊的点心上所装饰的花朵,在我脑海中是野姜花的印象(真的非常无关紧要)。虽然我喜欢去思考那些非常无关紧要的描写,但也没办法详细地逐一写下来,结果就都跳过了。 顺便再无关紧要一下,书中的「黑麦」指的是「蔷麦」。 虽然这次〈黎明使者团〉中的大哥们出场次数很少,不过哈尔先生的出场次数原本更少。 就结果而言,还是跟以往一样嘛(笑)。 应该算是女主角的希妲,脸皮既厚又不知害臊,不过相对地,在奇怪的点上却格外客气。由于她的个性如此古怪,因此今日的哈尔瑟迪斯团长依然相当不幸。 真要说的话,这部作品的主旨就只有「哈尔先生每一次有多么辛苦」这一点。或、许吧! 这回又再次献上脱衣秀了,哈尔先生—— 对他来说,其实被他人看到裸体根本是「不痛不痒」,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但道德感上还是残留着「被人看见不太好吧」的心情,因此他非常抗拒希妲的偷窥兴趣呢。 真是个古板过头的男人啊! 由于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听到书中会有温泉场景的插画之际,我便开始品尝起酸酸甜甜的幸福滋味。多么大胆的作风呀!趁此机会在此献上我深深的谢意。 最后,非常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明明是夏天,却在泡温泉。 乱七八糟的女司令一行人的漫游诸国记,第四集登场! 这么闷热的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就赔罪而言这样好像不太对,但在此献上一则关于温泉的轶事。 这是友人m的情形。 她曾就读过大分县(以温泉着称)的某间学校,听说她们连学生宿舍的澡堂也有天然温泉水。真是羡慕啊!虽然对头发有些过于刺激,但那是可以让皮肤光滑有弹性的好温泉呢。 学生宿舍当中其实流传着一则传闻,据说夏季的某一天,走廊上就会出现「匍匐前进的幽灵」,因此只有那一天,别说是住宿生了,连女舍监也会跑得不见人影。 也有胆子较大的学生认为那种事情是骗人的,便留了下来,但听说似乎看见了喔。 顺带一提,为何会是匍匐前进呢?听说那是战争时期的士兵幽灵,因为被炮弹打中所以失去了下半身……好可怕! ——呃~~有没有觉得变凉了一点呢? 话说回来,由于日本位在火山地带,因此坐拥着不少天然温泉。还有,也许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跳脱出日本人既定的「温泉」印象吧,就是无法将温泉与西洋风的温泉(冷泉)兜在一起。 据说在欧洲地区,人们并不是从容不迫地泡在水中——而是站在占地宽广几乎算是游泳池的泉水当中,让水浸至腰部,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或者是不浸泡,而以饮用治疗为主。另外,甚至还会用帮浦抽取出含有温泉成分的气体(蒸气?)送入一间房间当中,然后就只是坐在里头。 我的感觉是: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我决定无视于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如果故事中的季节是秋冬的话,也可以让常常出没在露天温泉附近的鹿或是熊等等野生动物出来露个脸呢,真是可惜呀。 至于串场人物,我写着伊琉里长的时候,好几次都有想将他推入火坑的冲动。 你是个恋姐狂吗!太恶心啦! 巫女拿给凯伊的点心上所装饰的花朵,在我脑海中是野姜花的印象(真的非常无关紧要)。虽然我喜欢去思考那些非常无关紧要的描写,但也没办法详细地逐一写下来,结果就都跳过了。 顺便再无关紧要一下,书中的「黑麦」指的是「蔷麦」。 虽然这次〈黎明使者团〉中的大哥们出场次数很少,不过哈尔先生的出场次数原本更少。 就结果而言,还是跟以往一样嘛(笑)。 应该算是女主角的希妲,脸皮既厚又不知害臊,不过相对地,在奇怪的点上却格外客气。由于她的个性如此古怪,因此今日的哈尔瑟迪斯团长依然相当不幸。 真要说的话,这部作品的主旨就只有「哈尔先生每一次有多么辛苦」这一点。或、许吧! 这回又再次献上脱衣秀了,哈尔先生—— 对他来说,其实被他人看到裸体根本是「不痛不痒」,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但道德感上还是残留着「被人看见不太好吧」的心情,因此他非常抗拒希妲的偷窥兴趣呢。 真是个古板过头的男人啊! 由于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听到书中会有温泉场景的插画之际,我便开始品尝起酸酸甜甜的幸福滋味。多么大胆的作风呀!趁此机会在此献上我深深的谢意。 最后,非常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明明是夏天,却在泡温泉。 乱七八糟的女司令一行人的漫游诸国记,第四集登场! 这么闷热的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就赔罪而言这样好像不太对,但在此献上一则关于温泉的轶事。 这是友人m的情形。 她曾就读过大分县(以温泉着称)的某间学校,听说她们连学生宿舍的澡堂也有天然温泉水。真是羡慕啊!虽然对头发有些过于刺激,但那是可以让皮肤光滑有弹性的好温泉呢。 学生宿舍当中其实流传着一则传闻,据说夏季的某一天,走廊上就会出现「匍匐前进的幽灵」,因此只有那一天,别说是住宿生了,连女舍监也会跑得不见人影。 也有胆子较大的学生认为那种事情是骗人的,便留了下来,但听说似乎看见了喔。 顺带一提,为何会是匍匐前进呢?听说那是战争时期的士兵幽灵,因为被炮弹打中所以失去了下半身……好可怕! ——呃~~有没有觉得变凉了一点呢? 话说回来,由于日本位在火山地带,因此坐拥着不少天然温泉。还有,也许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跳脱出日本人既定的「温泉」印象吧,就是无法将温泉与西洋风的温泉(冷泉)兜在一起。 据说在欧洲地区,人们并不是从容不迫地泡在水中——而是站在占地宽广几乎算是游泳池的泉水当中,让水浸至腰部,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或者是不浸泡,而以饮用治疗为主。另外,甚至还会用帮浦抽取出含有温泉成分的气体(蒸气?)送入一间房间当中,然后就只是坐在里头。 我的感觉是: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我决定无视于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如果故事中的季节是秋冬的话,也可以让常常出没在露天温泉附近的鹿或是熊等等野生动物出来露个脸呢,真是可惜呀。 至于串场人物,我写着伊琉里长的时候,好几次都有想将他推入火坑的冲动。 你是个恋姐狂吗!太恶心啦! 巫女拿给凯伊的点心上所装饰的花朵,在我脑海中是野姜花的印象(真的非常无关紧要)。虽然我喜欢去思考那些非常无关紧要的描写,但也没办法详细地逐一写下来,结果就都跳过了。 顺便再无关紧要一下,书中的「黑麦」指的是「蔷麦」。 虽然这次〈黎明使者团〉中的大哥们出场次数很少,不过哈尔先生的出场次数原本更少。 就结果而言,还是跟以往一样嘛(笑)。 应该算是女主角的希妲,脸皮既厚又不知害臊,不过相对地,在奇怪的点上却格外客气。由于她的个性如此古怪,因此今日的哈尔瑟迪斯团长依然相当不幸。 真要说的话,这部作品的主旨就只有「哈尔先生每一次有多么辛苦」这一点。或、许吧! 这回又再次献上脱衣秀了,哈尔先生—— 对他来说,其实被他人看到裸体根本是「不痛不痒」,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但道德感上还是残留着「被人看见不太好吧」的心情,因此他非常抗拒希妲的偷窥兴趣呢。 真是个古板过头的男人啊! 由于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听到书中会有温泉场景的插画之际,我便开始品尝起酸酸甜甜的幸福滋味。多么大胆的作风呀!趁此机会在此献上我深深的谢意。 最后,非常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明明是夏天,却在泡温泉。 乱七八糟的女司令一行人的漫游诸国记,第四集登场! 这么闷热的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就赔罪而言这样好像不太对,但在此献上一则关于温泉的轶事。 这是友人m的情形。 她曾就读过大分县(以温泉着称)的某间学校,听说她们连学生宿舍的澡堂也有天然温泉水。真是羡慕啊!虽然对头发有些过于刺激,但那是可以让皮肤光滑有弹性的好温泉呢。 学生宿舍当中其实流传着一则传闻,据说夏季的某一天,走廊上就会出现「匍匐前进的幽灵」,因此只有那一天,别说是住宿生了,连女舍监也会跑得不见人影。 也有胆子较大的学生认为那种事情是骗人的,便留了下来,但听说似乎看见了喔。 顺带一提,为何会是匍匐前进呢?听说那是战争时期的士兵幽灵,因为被炮弹打中所以失去了下半身……好可怕! ——呃~~有没有觉得变凉了一点呢? 话说回来,由于日本位在火山地带,因此坐拥着不少天然温泉。还有,也许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跳脱出日本人既定的「温泉」印象吧,就是无法将温泉与西洋风的温泉(冷泉)兜在一起。 据说在欧洲地区,人们并不是从容不迫地泡在水中——而是站在占地宽广几乎算是游泳池的泉水当中,让水浸至腰部,就这样呆站在原地;或者是不浸泡,而以饮用治疗为主。另外,甚至还会用帮浦抽取出含有温泉成分的气体(蒸气?)送入一间房间当中,然后就只是坐在里头。 我的感觉是:这样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我决定无视于那些无法理解的部分。 如果故事中的季节是秋冬的话,也可以让常常出没在露天温泉附近的鹿或是熊等等野生动物出来露个脸呢,真是可惜呀。 至于串场人物,我写着伊琉里长的时候,好几次都有想将他推入火坑的冲动。 你是个恋姐狂吗!太恶心啦! 巫女拿给凯伊的点心上所装饰的花朵,在我脑海中是野姜花的印象(真的非常无关紧要)。虽然我喜欢去思考那些非常无关紧要的描写,但也没办法详细地逐一写下来,结果就都跳过了。 顺便再无关紧要一下,书中的「黑麦」指的是「蔷麦」。 虽然这次〈黎明使者团〉中的大哥们出场次数很少,不过哈尔先生的出场次数原本更少。 就结果而言,还是跟以往一样嘛(笑)。 应该算是女主角的希妲,脸皮既厚又不知害臊,不过相对地,在奇怪的点上却格外客气。由于她的个性如此古怪,因此今日的哈尔瑟迪斯团长依然相当不幸。 真要说的话,这部作品的主旨就只有「哈尔先生每一次有多么辛苦」这一点。或、许吧! 这回又再次献上脱衣秀了,哈尔先生—— 对他来说,其实被他人看到裸体根本是「不痛不痒」,所以不会放在心上,但道德感上还是残留着「被人看见不太好吧」的心情,因此他非常抗拒希妲的偷窥兴趣呢。 真是个古板过头的男人啊! 由于各方人士的鼎力相助,听到书中会有温泉场景的插画之际,我便开始品尝起酸酸甜甜的幸福滋味。多么大胆的作风呀!趁此机会在此献上我深深的谢意。 最后,非常感谢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们。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序章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frente 希妲虽是名美少女,内心却像个大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让她养成这种外表楚楚可怜、内心变态大叔的模样?哈尔瑟迪斯已经思考过了不下数百次。 与自己的亲人——母亲和姐妹等身边的女性做比较之后,希妲的奇异显得更加突出。 这样的希妲(十六岁)没有嫁入王室,对国民而言真是万幸,对结婚对象王子更是如此。 如此心想的同时,哈尔瑟迪斯听见部下提出的这个疑问:「希妲司令如果没有成为〈米特兰达〉的女司令官,现在会是在做什么呢?」也陷入了苦思。 「…………」 无法想像。 总之她就只有外表可看,要是装得乖巧文静的话,混入某座贵族宅邸,找到对象嫁入豪门,应该不是件难事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本性可是那副德行。 哈尔瑟迪斯虽然不太清楚历任女总司令的事情,但是每一任都是在数年任期结束之后,还俗过着和平安稳的生活……这似乎已成惯例。 但是,那个希妲有可能接受那么平凡正常的人生吗? ——不可能! 仅仅一秒,答案就浮上心头。 「她既没有任何特长,除了容貌之外也没有可取之处。不,搞不好她就只有满身缺点而已。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那么好心,会让那种丫头过得逍遥自在吧。」 「团长,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这是事实。她的饮食开销不仅庞大,还爱摆出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道理根本讲不通,满脑子就只有食物和偏颇的好奇心!」 实际上他还在怀疑,她该不会只对「吃饭、睡觉、性骚扰」有兴趣吧? 「每次和她说话,我常常都差点失去理智!」 「…………」 「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不!我只是在想,团长明明平时不怎么讲话,可是一提到司令,词汇数量就会倍数增加呢~~所以正在佩服当中。」 他听了非常意外。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吧。 可以的话,他也想安安静静、心平气和地度过余生啊。 破坏他这个渺小愿望的人,正是那个变态美少女! 「总而言之,只有这点我能肯定。」 「什么?」 「就是那个变态女司令若没有〈米特兰达〉的保护,肯定活不下去!」 不仅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常识,擅长的就只有吃,别说是打猎了,连煮菜种田都不会。 这么不具生产力的人类,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她如果失业的话——? 想必会饿到饥肠瓣而且彻底迷路,最后死在路边吧?不,铁定会这样。 哈尔瑟迪斯打了个冷颤。 像希妲这种无法以一般人类的模样好好生存下去的生物,可以让她平安生活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吧? 见到团长神色复杂地缄默不语,部下歪过脑袋。 「你到底在想像什么可怕的景象啊?」 「我想,希妲司令大概是头珍禽异兽吧。」 「嗄!?」 「所以在她危害更多人之前,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她,这恐怕也是我们的职责。」 这时的哈尔瑟迪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希妲竟会自他的面前消失无踪。 第一章 消灭怪兽 1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 「人家好想吃吃看卡里塞的炸菓子哦~~」 希妲说了这一句话。 又来了吗——哈尔瑟迪斯心想。 「听说是一种将蛋糕炸好后再沾上甜糖浆的点心哦~~?完成后再撒上椰子粉,是种专门用来庆祝祭典和新年的特别糕点呢!」 口气就像是在说:你看,哈尔先生也有兴趣吧? 美丽的翡翠色双瞳闪闪发亮。 大石怪化身般的他依然一脸肃穆,反问道: 「然后?」 「然后啊,如果现在出发的话,正好赶得上卡里塞的夏季市集哦~~!听说举办市集的时候,也能在露天摊贩买到炸菓子呢!」 「所以?」 「所以呢,我在想我们是否该去一趟……不,是非去不可!哈尔先生你也想吃吃看吧?」 「那倒不会,我已经吃过了。」 希妲看来相当惊讶,眨了眨金色的眼睫毛。 「哎呀~~真的吗?那么那么、味道怎么样呢~~!?」 「甜到我的味觉几乎麻痹。」 他对甜食是敬而远之,现下回想起来还会皱起脸庞。那种险些让牙龈麻痹的甜度,甚至让他好一阵子都尝不出其他食物的味道。 「哎呀……那我还真是想麻痹看看呢~~」 「…………」 你的脑子老早就麻痹了,还在说什么啊? 真希望你别老是用胃袋思考事情。 「可是——」希妲偏过脸蛋,淡金茶色的发丝跟着晃动。 「为什么哈尔先生会知道呢?你有去过吗?」 这位女司令明明一年到头脑子都呈现麻痹状态,却偶尔会丢出莫名尖锐的问题。 「年轻的时候,我稍微放浪形骇了点。」 「哈尔先生现在不也还是很年轻吗?」 「是吗?」 「是啊,和我相差不到十岁不是吗~~」 「是四岁。」 哈尔瑟迪斯火速反驳,见状之后变态美少女嘿嘿一笑。 可恶,中计了。 那种得意洋洋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我放心了呢~~哈尔先生还不至于年老忘事呢。」 「不用你多管闲事。」 最近被希妲当作大叔看待时他就会心生不快,这是为什么呢?部下们以为他岁数不小时,他却毫不介意,反而还觉得这样比较方便。曾一度对人生感到绝望而想出家的哈尔瑟迪斯,如今早已克服了冲动暴躁的脾气。尽管如此,他不知为何,一不留神就会在希妲面前表现出情绪波动。 「哈尔先生,前往卡里塞的话,并不会偏离返回总部的路线吧?」 「只不过会绕一大圈而已——你说得没错。」 「那就这样决定罗!」 什么那就这样决定罗! 希妲司令官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不满。 「我的话,你用不着担心。」 她嫣然一笑,像要让他安心。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没事的。」 「…………」 明明是个笨蛋,在奇怪的事情上直觉却相当敏锐。 看来她也早已发现,最近他都在她身边加强警戒,时刻不敢懈怠。尽管他以为自己的态度跟平时没有两样,还是被希妲知道了吗? 巫女—— 睽违将近百年再次出现于〈米特兰达修道会〉当中,空有头衔的女司令——指的正是希妲;虽然是个大胃王。连〈米特兰达〉内部的圣职者也一直以为希妲虚有其表,但她却是能请神只附身的巫女。虽然她其实是个变态。 决定回总部是无所谓,但神秘的监视者正跟在他们身后。是群来无影去无踪的追缉者,而哈尔瑟迪斯从肌肤感受到了他们的存在。 目前还不晓得对方的身分来历。 就这样回到总部,希妲会平安无事吗?确实有某些人厌恶她的存在。 希妲的这番话太过出人意表,哈尔瑟迪斯不由得沉默不语。「谁会担心——」但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他再次看向身高只到自己胸前的娇小希妲。 「我是在担心你没错,司令。这是我身为护卫的义务。」 「哎呀~~真让人感动呢。」 「请你不要回答得这么随便。」 别人这么认真地说话,这女人也太失礼了吧。 「最主要的,是你这个人说的话不可信。」 「哎呀~~?」 「明明没有任何根据,还说什么『没事』。」 「是吗~~?」 「你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啊?」 「因为,我怎么可能会让心爱的哈尔先生孤单一人呢~~」 扑滋! 脑袋里的血管有两、三根同时断裂。 「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 「因为我们两人之间都还没有什么进展呀。像是那种事~~或是这种事~~」 「今后我们也不可能会有任何连展!」 真是让人火大。 哈尔瑟迪斯开始觉得自己很愚蠢,于是放弃追究。 以前希妲的确对他说过自己不会死。她说,她不会像哈尔瑟迪斯以往的主人一样死去。那么,当时说过的其他话语,她是否遗记得呢——? 本想问问看,结果却说不出口。 就在他气冲冲地走回露营的营火前时—— 「无论说什么都没用吗?」 部下席拉斯悄悄地开口询问。看来他是在马车后头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但是见到哈尔瑟迪斯投去锐利的视线后,部下仍是毫无畏惧之色。 「为什么她会愚蠢到那种地步!」 与其说是向席拉斯抱怨,哈尔瑟迪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嘟哝。 「姑且不论司令,你自己又是如何想的呢?」 「什么意思?」 「你是被上级选为希妲司令的护卫,但是,并不是她的属下。」 「当然不是。所以如果那位大小姐净说蠢话,你要我大笑几声,听过就忘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 「上级随时都能解除你的职位。」 「…………」 哈尔瑟迪斯张着嘴巴,回头看向阴郁的黑衣男子席拉斯。 他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性。 他怎么会忘记呢?席拉斯说得没错,哈尔瑟迪斯不过是〈米特兰达〉众多的会士之一——而且还是个未居任何要职的新进会士。会被选为希妲的护卫,纯粹只是因为他年轻又身强体健,就算当成用过即丢的垃圾也不足为惜。上层干部随时都能撤换掉哈尔瑟迪斯的职位,所以他根本无法担保自己今后仍能与希妲一同继续旅程。 至今不晓得有多少万次他想辞了这个工作;看到希妲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也数不清有多少次想掐死她。尽管如此,听到这个可能,他还是不由得大为动摇。 「倘若真有万一,届时你打算怎么做呢?」 之后,他们没有达成在卡里塞城镇吃到梦幻炸菓子的心愿。 因为一行人才刚抵达卡里塞,就不得不开始着手消灭魔物。 2 现在,为了讨伐怪物,一行人藏身在森林里。希妲呆滞无神地开口: 「怪物这种东西好吃吗~~?」 「你想吃怪物吗!」 团员们错愕大叫。 「因为怪物也是种生物吧?」 「还是不要比较好吧?搞不好带有 病菌呢。」 说出这种有些偏离主题的答覆之人,正是我行我素、有双下垂眼的诺尔索鲁。同时他手上卷着带有掷环的绳子,一派从容不迫的模样。 「烤熟之后能吃吗~~?」 「就算烤熟了也不好啦。」 问题并不在于烤熟或是煮熟吧。 「不然就调味料加多一点,大家就吃不出来是什么肉了~~」 「你饿到这种地步了吗?」 半月已升上夜空。现下虽是夏季,仍能感受到森林里阴凉的湿气。 传闻中的怪物以邻近卡里塞的这座森林为活动范围,艳阳高照的白天完全不会出现。 该不会是染上了疯狗症——也就是狂犬病的野狼吧?这是〈米特兰达〉分团最初的看法。 最容易感染这种疾病的是狐狸。而发病的动物会失去神智,开始盲目地攻击周遭生物,或是变得极度衰弱,最终无一幸免地步上死亡。 但是—— 「如果是野狼的话,体型也未免太大了。我们从未看过那么奇怪的动物。」 先前曾讨伐过怪兽,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的会士对哈尔瑟迪斯一行人这样说。 使者团途经卡里塞的〈米特兰达〉分团之际,主战力的会士们悉数负伤,分团简直成了临时的野战医院。 当地领主当然也尽其所能地想方设法消灭怪兽。毕竟现在是举办夏季市集的时期,是当地最为繁忙热闹的时候,若是怪兽出没的传闻蔓延开来,会对城镇造成重大打击。 但是,怪兽出现至今已将近一个月,仍无人能消灭它。 哈尔瑟迪斯不禁暗自咒骂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 就是因为安分地去分团露个脸,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这头该死的怪兽,干嘛偏偏挑这种时机出现啊!虽未下达正式的指令,但现在能够行动就只有他们这支部队〈黎明使者团〉。既然如此,他们也就不得不出马了。 「我们已经向附近的分团请求支援了,不需要你们出面。」 反而是正值壮年的卡里塞分团团长,开口制止哈尔瑟迪斯一行人。 这也是当然的吧——哈尔瑟迪斯心想。 毕竟他的部队是随便征召一般平民所编成的,还是不中用女司令的属下。 女司令官都已经这么不中用了,她的属下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黎明使者团〉只是名字取得响亮,实际上却是支半吊子部队。 我实在不认为你们有办法上场战斗,我不会说什么难听话,但这种危险的事情你们还是别插手了!——卡里塞分团团长的眼神比语言传达出了更多讯息。 「喂~~说到〈米特兰达〉啊~~不是听说一个人就可以打倒三个敌人吗?会士都很强吧?可是明明有那么多厉害的大叔聚集在一起,却消灭不了一只怪兽,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以往〈米特兰达〉确实打败过比己方多出三倍的军队。一人能抵三人的传闻,也是由此而来的吧。」 哈尔瑟迪斯开口回应红发少年凯伊。 「但是,那是指以人为对象的情况,而且还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面对动物时也会慌了手脚。」 团长哈尔瑟迪斯没有以「怪物」来形容敌人,但当初托尔加见到〈米特兰达〉负伤会士们的伤口时,曾说了句让人在意的话。 「伤口染上了污秽。」 这是诅咒——来自边境的草裙男一本正经地说道。 哈尔瑟迪斯瞥了眼身后的希妲,端详她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态度。 「司令,你有什么意见吗?」 「尽量不要杀生罗——」 「生擒活捉是不可能的吧,更何况都已经有人因此不幸丧命了。不杀了它的话,事件无法了结。」 「说得……也是呢。」 她非常、非常轻地叹了口气。 映照在那双翡翠色眼眸里的世界,与他眼中所见的景象没有两样,但或许同时也是截然不同的事物。希妲是否也和托尔加一样,在见到受害者的伤口时,感受到了某种非比寻常的东西? 她坚持自己也要来到现场,丝毫不肯退让。 「你打算生吃吗?」 「哎呀~~就算是我也办不到哦~~」 「那可说不定。现在虽然还没有必要,但是接下来天候变冷,搞不好有时得生吃猎物才行——例如野鹿或是兔子之类的。」 「咦!」 「团、团长,你不要用那种恐怖的表情开玩笑啦!?」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凯伊?」 「就是觉得不像,我才这么说的啊。」 「我是说真的。冬季蔬果不足时,吃生肉反而比较不容易生病。原因就这么简单。」 北国出身的艾思堤尔听了团长这番话,也同意地点点头。 「咦咦~~!?」 「——来了。」 哈尔瑟迪斯霍然改变语气,出声提醒。 一股紧张的氛围随即在四周蔓延开来。 沙~~!风声响起。 撞倒阴暗森林深处的树木后,某种看来既白且圆的生物往他们笔直冲来。 「团长~~来了、它出现了!就是它啊~~~~!」 宛如两颗皮球在尖叫的生物,正是体型浑圆的双胞胎,庞丁与菲兹。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在被某种东西追赶的同时,拼命往他们跑来。啪咚!啵咚!突出的大肚腩也上下左右地不停剧烈晃动。 干得好!团长暗暗喝采。 皮肤白皙、体型浑圆又满是脂肪的双胞胎,完全是当诱饵的最佳人选。 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了。 好像很好吃——虽然不晓得那头怪物到底有没有这么想,但总之那对双胞胎正以让人难以想像的敏捷速度逃窜。见到那道巨大的影子纵身一跳,自背后扑来时,他们立即趴伏在地。 「呜哇!」 「呃啊~~!」 他们猛然劈腿压低身子。 野兽则因速度过快,直接跃过兄弟两人的头顶。 双胞胎「咚!」地弹起,直接跳向左右两边,穿过野兽身旁后再次聚集后一同奔跑。 「呜噢!他们居然还后空翻!明明是胖子耶!?」 「哎呀呀,他们的身体真的很柔软呢~~真像是刚捏好的麻糬……到底可以拉到多长呢?」 然而,双胞胎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 哈尔瑟迪斯扬声大喊: 「双胞胎,再继续撑下去!诺尔索鲁!」 「是,了解!」 诺尔索鲁纵身跳起。 见到现身的怪兽如此巨大,下垂眼男诺尔索鲁迅速将手中的掷环拉宽。 「呜哇~~真大只啊。比我家牧场饲养过的任何一头牛都还要大呢。话说回来~~」 他头也不回地喃喃自语: 「头上好像有长角耶,是我看错了吗~~?」 毕竟四周的光线不够充足。 同时,诺尔索鲁仍是无所畏惧地扔出绳索。 3 第一次掷出,绳子便精准地攫住了怪物的脑袋。 「噢噢~~不愧是佣懒界的帝王!一击必中!?」 凯伊高举起拳头兴奋大叫。 然而,这一瞬间诺尔索鲁微微蹙起眉头。 接着显现的,是这名男子少见的不快表情。 (套得太浅了。) 潜伏在夜之森林当中的那头怪兽,在绳子飞来的瞬间便迅速将身形压低,缩起头颅护住身子。 束缚野兽用的掷环只 钩住了它头上的独角,并未圈到它的咽喉。 仿佛一座小山般巨大的野兽用四只脚稳稳站立,用力甩了下头。 绳索顿时像生物一般翻腾扭曲,握住绳索另一端的青年整个人跟着飞到空中。 下一秒,诺尔索鲁撞向大片青草地。 「糟了!大哥,快逃啊!」 凯伊惊声大喊,却为时已晚。 怪物已经抬起前脚踩向诺尔索鲁的肩头。 一阵呼息迎面扑来。 呼息中包含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也让人作呕。那种恶臭就像是腐烂的沼泽所散发的泥泞不堪的狂气。 怪兽睁得老大的双眼既暗且红。 尽管距离如此之近,诺尔索鲁还是看不清这头野兽的身形。好比是溶于水中的黑色墨水般,难以确切描绘出怪物的轮廓。倒竖的刚毛与獠牙,就连头部突起的那根弯曲诡异独角——所有的模样都像是涂上了暗色。 仿佛有人用铁桩钉住了他的肩头,诺尔索鲁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什么啊——) 当他在内心低喃的时候,野兽已低下头来。 哇~~好大的嘴巴啊—— 就在这一瞬间,无数的银色碎片自头顶上方飞向诺尔索鲁与怪兽。是刀子。 锐利的刀子切断了怪兽的耳朵,惊险万分地掠过被压在下方的青年脸庞后,「当!」地刺进地面。 怪兽发出怒吼。 是蕴含着怒气的失控咆哮。 一道人影自枝头上跃下,闪过怪物不断摇动的头上利角,再次自半空中射出飞刀。 单眼遭到刺伤后,怪物发出低嗥急忙转身退开。 「……难道就没有比较温和一点的救人方式吗?啊,我脸颊被划伤了啦。」 「…………」 席拉斯仅是以漆黑的眼珠瞥去一眼。 仿佛在说:有意见的话就去死吧。 「不不不,我这不是在抱怨哦~~」 虽然诺尔索鲁乍看之下是一派悠哉的我行我素风格,但其实脑袋相当灵活,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意思—— 这名沉默寡言又死气沉沉的甩鞭与掷刀高手,绝对不会是什么温和的人类。纵使刚才那阵攻击是为了迅速转移怪物的注意力,但那种作法并不是席拉斯的本意吧。 反而趁着怪物要大口咬下自己的时候,他再攻击怪物的要害还比较妥当。 (这样不仅比较准确迅速,也不用耗费太多工夫——这个人铁定是这么想的吧~~) 呃~~不管怎么说,结果席拉斯并没有让自己牺牲,就这一点而言他该老实地向对方道谢才对呢——诺尔索鲁心想。 「你这个阴森森的家伙!不要把风头都抢光了啦!」 凯伊开始大声嚷嚷: 「太狡猾了啦!你这是在干什么啊!?以为在演美男子还是正义的伙伴吗,说啊!?」 少年无论何时部这么兴奋激动,真好啊…… 另一方面,无论何时都很冷静低调的黑衣男,已感受到怪物朝自己发出的杀气,同时抽起备于腰际的鞭子像是向对方挑衅。 啪! 皮鞭划破夜气,发出脆亮的声响. 怪兽充满杀气地眯起无事的另一只眼,注视着新的「敌人」。 双方都站在原地不动,互相瞪视。 他就算失业了,光靠挥鞭技术也可以讨生活吧——诺尔索鲁暗暗佩服。 但是,即便席拉斯是甩鞭高手,却不是驯兽师。眼前的怪兽不可能会乖乖听话,甚至,转眼间已开始加强警戒—— 总觉得能在怪兽赤红眼瞳的转动中,感受到所谓的智慧。 污浊的鲜血自眼球淌落滴下,怪兽正仔细地打量着在场的众人。它正在思考着什么吗? 「你没事吧!」 「啊,嗯。谢啦!」 不知何时艾思堤尔已冲至他身旁,朝他伸出手来。真是个好人。 尔后「哎呀?」诺尔索鲁诧异地歪过头: 「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呢。」 「不,我没事。只是,看着它的时候——不知是怎么回事,胸口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很难过。」 艾思堤尔不解地蹙起眉头,拭去额上冒出的冷汗。平时就已相当白皙的皮肤,这时显得更加苍白。 艾思堤尔并不是胆小鬼。依他的个性,尽管看到怪兽会大吃一惊,但不会吓得嘤嘤啜泣或是拔腿就跑。 他反而还认为消灭怪兽是「贵族的义务」,对于这次的任务,其实私底下最有斗志的人就是他。 和全是平民,就像是随便抓就有一大把的蕃薯般的诺尔索鲁等人不一样,他是正统名门的贵族出身,也因此对某些事物格外敏感也说不定。 诺尔索鲁点点头: 「这也是当然的啦。像我也是,被它震慑住的时候浑身都动弹不得呢~~啊。」 他抬手捂住嘴巴。 「啊?啊什么?」 「不妙~~」 「你怎么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要上来了——我可以吐吗?」 「欸欸!」 怪兽的毒气比想像中还要猛烈。 诺尔索鲁再也无法站立,蹒跚地走了数步之后双脚一弯,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诺尔索鲁!」 在艾思堤尔的搀扶之下,下垂眼青年蹲在地上,慢吞吞地抬高单手。 见到他那个无力的手势后,哈尔瑟迪斯松了口气。 这样看来应该没事吧—— 他转开视线。漆黑怪物仍正与黑衣席拉斯互相瞪视,诡谲地沉默不动。席拉斯属于中等身高体型纤细,但巨大怪兽的高度明显胜出不少。它挺起如山耸立般的肩膀,以剩余的独眼牵制住他们的行动。 哈尔瑟迪斯护在身后的希妲正静静闭着双眼。 她是在冥想吗?还是有什么打算? 该不会在这种时候打起瞌睡来了吧——? 「啊!难不成我刚才睡着了……?」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你这个变态少女—— 他一边在心中怒吼,一边紧咬住牙呻吟道: 「算我拜托你,请你也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下,如果是你听到这种蠢问题会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怪物有了动静。 而且就只在一眨眼间。 明明没有做出任何储备力量的动作,不祥的黑影就已跃离地面。 它看也不看男人们一眼,只瞄准一点。也就是在这当中最为娇小,最能成为弱点的猎物——希妲。 树叶在头顶上方飞舞。 「怪物,别惹本大爷我生气。」 他低嗥般地警告。 举高巨剑,自正面以刀刃接下怪兽的獠牙,与它正面瞪视。 「不然我就无法让你死得轻松一点了。」 他可以听见凯伊在身后吃惊地低嚷:「刚才团长称呼自己为本大爷耶?」但他不去理会。 「哇啊,哈尔先生的背影真是吸引人……」 「不行,你现在摸了臀部的话,我会松手的!」 「欸~~」希妲则小声抗议。 你也考虑一下时间和地点吧! 「啊啊!不不不,司令!那里很危险啊!快点过来这里!」 看来吊儿郎当的凯伊,起码还懂得自己该做什么。 哈尔瑟迪斯将身后的人交给少年后,专心于眼前的敌人。 话说回来,这股力量真是惊人。 怪兽猛扑而来的压力正一点一点地推回他的巨剑,哈 尔瑟迪斯的长靴鞋跟也缓缓没入土中。 虽然怪兽吹出了腐烂恶臭的难闻气息,瞳孔也如炭火般火红炙热,但在它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热度。 就像是面对一道影子般,无法捉摸。 虚无。 忽然间这个词汇浮上脑海。 整个灵魂像是要被吞噬,啃食殆尽。 不,怎么可能有这么愚蠢的事。这是——虽然不晓得是什么生物,但和狐狸或是野狼并没有多大差别。既然对人类有害,不管它是不是怪物,都只能消灭它。 「——席拉斯。」 他张口呼唤绕至怪兽身后的黑衣男子,但席拉斯的反应慢了半拍。 瞬间黑色双眸眨了眨,抹去了覆盖在他眼中狂气般的薄雾。 (被这个怪物影响了吗——?) 年长的席拉斯,几乎可说是自制力的典范。 面无表情,经常站在一步外的位置上冷静观察四周。 但是,就连哈尔瑟迪斯也难以看清他的本质。感觉上,这名男子心中潜藏着既灰暗且深不见底的,某种类似于激情的情感,相当危险。 甚至是精神层面最为安定,超级我行我素的下垂眼男,遭受怪兽的毒气攻击后也大吐特吐。那么,心中怀有黑暗的人,受它的影响会有多大呢? 我可不想看到这个男人失控暴走的模样—— 幸亏席拉斯马上就恢复神智。见到哈尔瑟迪斯的示意眼神后,他缄默不语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不愿支援。 而是无法。 哈尔瑟迪斯注意到了。方才席拉斯自上方掷向怪物的好几把飞刀,竟然全都直接穿过了怪物的漆黑身体扎进地面。对了,诺尔索鲁的脸颊会受伤也是这个原因。 现在若是从席拉斯的方向射来飞刀,铁定会刺中哈尔瑟迪斯吧。 这头怪物没有实体吗……! 应该有实体的,应该有。 正流淌着溃烂黑血的眼睛就是证据。 「除了眼睛之外应该还有其他弱点!」 「啊!不然这种攻击方式怎么样!?」 哈尔瑟迪斯还来不及阻止,凯伊就已丢出了手中的东西。 薄袋状的物体正好在哈尔瑟迪斯推回怪兽头颅的那一瞬间,击中了它的脸庞,接着爆炸开来。 「——!」 团长迅速以手臂护住脸部,避开那些粉末。 多亏如此,他才没有吸进奇怪的粉末,但是—— 「这是什么啊!」 「嘿嘿,这是辣椒炸弹!」 由于他将眼睛睁得老大,下场十分凄惨。他拼命忍住想揉眼睛的冲动,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瞪向少年。泪珠不断滚下,刺鼻的味道也让他快要流下鼻水。 「凯伊,你这臭小子——」 「呜哇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咦,没有效吗旦骗人,真的假的啊!?」 怪物不快地甩了甩头,像在看苍蝇般将视线转向凯伊。 「用这个对付我家附近的狗时,明明很有效耶!?」 可以想像得到,凯伊在故乡是个多么爱恶作剧的小鬼。 「真是段让人心头一暖的小故事呢~~」希妲做出愚蠢的评语。 「好了,快点离开!带着司令跑远一点!」 「好像太晚了哦?呜喔~~死定了,它在瞪着我耶!?等一下,艾思堤尔,换手换手!」 将希妲交给对方后,凯伊引着追上来的怪物,如同脱兔一般逃进森林的深处。速度之快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那个笨蛋!」 「不过,正按照计划进行。」 「凯伊不打算成为怪物的粪便吧。」 哈尔瑟迪斯重新握好爱剑,说道: 「追上去吧。」 4 凯伊在黑兽的追赶之下,逃进了森林的尽头—— 只要脚步有一瞬间踉跄,恐怕自身后伸来的獠牙与利爪就会将自己撕裂。 明白这一点的凯伊拼了命地持续狂奔。不久之后,见到草地前方出现了另一名团员的身影,他咧嘴一笑。 「托尔加大叔,我带过来了!快点火!」 前方有一团燃烧的火堆,稳坐在草地上的人正是托尔加。 托尔加如同枫树树液般浓郁的麦色肌肤融进了周遭的黑暗里,仅有眼白清晰地闪烁着白色的光芒。 凯伊丝毫未减慢速度,助跑一阵后在站起的托尔加前方不远处纵身一跳,着地的同时立即滚往旁边。 怪兽逼近至眼前。 ——乍看之下是如此,但下一秒黑色巨躯便没入了脚底的大洞。 「好耶,上钩了——!」 是个隐藏得十分巧妙的洞穴陷阱。 凯伊浑身是草地回过头来,扬声欢呼。怪兽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深深的洞穴当中。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没命了~~!」 这回总算封住了怪兽的行动。 在他松了口气的时候,自怪物掉落的大洞中忽然响起惨叫。是人类的声音。 凯伊顿时愣在原地: 「咦?这声惨叫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法恩吧。」 托尔加回答。 「欸!为什么他会在洞穴里面!?」 「因为他是负责挖洞的人,我还以为他早就出来了。」 「那家伙是白痴吗——!」 用不着凯伊明说,法恩确实就是白痴。 「既然已经挖好了,就应该快点出来啊!?呜哇~~这下子该怎么办啊!没办法从上面点火了啦!」 「是没办法。」 托尔加也表示同意,并将火把拿开。 答腔时的表情相当严肃。 视线瞟向摆放在自己四周的道具。 洞穴底部已经洒好了油,只要从上方点火,不管对方是多么可怕的怪兽,一瞬间就能将它烧成灰炭。 凯伊愤愤地咬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朝洞穴里大喊: 「啊!有个超~~漂亮的美丽大姐姐走过来了!」 「什么!在哪里!?」 「…………」 这男人…… 到底喜欢女人到什么地步啊? 见到迅速自洞中跳出来的帅哥伙伴,凯伊再次出现怪异的佩服感。既然拥有跳出洞穴的跳跃能力,一开始就该跳出来啊! 法恩脑中对于怪物的恐惧,似乎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托尔加间不容发地将火把丢人穴中。 「轰!」一阵热浪与火焰猛然窜起。 橘红色的星火在森林尽头的草地上飞舞。 托尔加依然紧盯着洞穴,肃穆说道: 「刚才你趁着混乱,称呼我为大叔对吧?」 「啊~~有吗?哎呀,别在意这点小事啦。」 凯伊立刻装傻。 「凯伊!漂亮的大姐姐在哪里啊!?」 「因为我不晓得你到底几岁嘛,托尔加。而且你又没眉毛。」 「漂亮的大姐姐呢——」 「吵死了!你这笨蛋!你也用常识想一想,哪有大姐姐会在三更半夜走在森林里头啊!」 凯伊对着帅哥怒吼。 「你、你骗了我吗……?啊啊,真是太过分了,竟然玩弄我纯情的男儿心……」 这位俊美男子的思考方式实在是偏离常轨。 该震惊的不是这种事吧!凯伊忍住想吐槽的冲动,说道: 「不过,这回我们总算是给那头怪兽致命一击了吧!」 「… ………」 他满怀期待地问向边境出身的无眉男,托尔加却未马上回应,反而单手抓起雪白的盐,说出奇怪的话语: 「它早就死了。」 「咦?」 「操尸术。」 「嗄,你说什么?」 「我们对付的敌人,是具尸体。」 刨开地面、全身包裹着火焰的怪物再次现身之际,无眉男托尔加朝它掷去除秽用的盐巴。 盐巴发出「咻~~」的声响,制止住了黑色怪兽的行动。 「咦咦咦咦咦咦!它还会动吗——!?」 「因为从一开始这头怪兽就已经死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凯伊与法恩紧抱住头,闪躲怪兽喷溅下来的火焰。 「如果是操纵尸骸的咒术,我倒有听说过——盐巴应该是唯一的弱点,但现在却没有太大效用……难不成,这是一种我从未听说的诅咒?思……」 沉稳应战的托尔加微微眯起眼眸,抬头看向宛如是地狱使者的恶兽。 「——嗯,的确已经死了,感受不到生气。」 「喂,现在不是确认的时候啦!」 「只是绊住它脚步的话,我还办得到。」 边境出身的男子开口宣告,嗓音中带有自豪与决心。 怪物持续焚烧的四肢当中,只有托尔加投了盐巴的那部分就像涂上了颜料一般漆黑。 体液自受伤的伤口淌下,不断沸腾冒着黑色泡泡。 暗红色的双眼中浮出了杀意与憎恨。 怪兽站着的地方,青草皆起火燃烧,逐渐化作灰烬。 「真可怜,就连死了也无法安息吗?」 托尔加如此低喃后,背对着凯伊与法恩说出让人吃惊的话语: 「去叫司令过来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 「是啊,托尔加!怎么能让柔弱的希妲殿下遇到危险呢!」 托尔加微微摇头道: 「这件事我应付不来。」 嗓音中的沉重,让两个人无法出声反驳。 相对地,「我在这里。」忽然有一道少女的声音平静响起。 希妲背对树林而立。拥有一头蜂蜜色发丝的少女仅用指尖就制止了打算上前的护卫艾思堤尔,并且笔直地望向异形怪兽。 看来既像在笑,也像满怀悲伤。 希妲轻轻伸出双手。 张开红唇说道:「过来吧。」 凯伊与法恩完全无法理解。 为何女司令要这么做?她完全不惧怕怪物吗?甚至还理所当然似地呼唤对方? 虚有其名的属下,派不上任何用场的护卫。这些都是别人形容他们的毒辣评语。说得全都没错,他们也的确是抱着随随便便的心态参加了使者团。但是,他们也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希妲。不希望她受到伤害,或是遇到可怕的事。 尽管如此,托尔加却要他们安静在旁看着就好。 「这是神的领域。」 我才不想理解这种事情!就在凯伊想要开口呐喊的那一瞬间,浑身缠绕着业火的巨大怪兽已朝希妲纵身跳起。 远方希妲的身影没入怪物的阴影底下。 「可恶,那只臭大石怪!到底跑去哪里了啊!?」 正当凯伊捉住青草焦急大喊时,前方怪兽的躯体倏地断成两截。 「团长……」 正是威风凛凛如暗之战神般的哈尔瑟迪斯。 他举起巨剑一刀斩断了怪兽的头颅。 榛果色的眼瞳阴郁地紧盯着前方,当怪物的巨大身躯往下倒落时,他仍是闻风不动。站在哈尔瑟迪斯身后的希妲放下手臂,垂下眼睫。 「哈尔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哈尔瑟迪斯团长沉默无语地收起剑,退开让希妲上前。 他瞥了一眼希妲有些寂寥的神情,嘴唇更是用力抿紧。艾思堤尔亲眼见到他充满惊人魄力的一击后,目瞪口呆地傻在原地。 让众人闻风丧胆的怪物,漆黑巨兽正连同包覆住全身的火焰逐渐缩小,最终完全露出原形。 凯伊等人凝神细看,不禁停下跑来的脚步低喃: 「是、是狗……?」 是一头没有什么特征的中型犬只,与身体分离的头部正凄凉地滚倒在一旁。 四处分散的伙伴们也逐渐聚集。 见到一个疑似为项圈的物品后,他们大感讶异。 任谁也料想不到,那么凶猛残暴的怪兽真面目,竟是只如此娇小,而且还是有人饲养的家犬,因此大伙全都非常吃惊。 凯伊唤了声希妲正想走近时,却发现犬只的头颅赫然张开眼睛,「哇!」吓得连忙后退。 希妲将小手置于它的双耳之间后,小狗空洞的眼睛无力地眨了几下。 「它它、它还活着吗——!?」 「不,它早就死了。现在是死的。」 希妲轻喃。 她蹲下身子,说道:「你很想回到主人的身边吧……已经可以了哦。」仿佛在唱着温柔的摇篮曲。 哈尔瑟迪斯则在一旁低头望着希妲。 「你已经可以安心沉睡了。」 小狗一度将鼻子蹭向希妲的掌心、最后缓缓阖上剩余的独眼。 尔后,怪物不曾再张眼醒来。 怪物陷入永久长眠的同时,注视着一切经过的两道人影也无声无息地离开现场。 睽违百年后复活的女司令官—— 她的力量至此已无庸置疑。 ——必须即刻向凯尔德殿下禀报。 第二章 返回总部的旅程 1 「我开动了~~!」 希妲扬起满面笑容,双手合掌准备吃饭。 神情看来无烦无恼。 是以吃为人生最大幸福之人的表情。 「…………」 还很有食欲嘛——跟平常一样。 一边望着希妲狼吞虎咽地扫光常人三倍量的食物,哈尔瑟迪斯一边这么想。 总之,只要还能进食就没问题——他如此认为。 那件事之后已过了两天。 他们住进〈米特兰达〉自有的狩猎小屋,等候遭受怪兽毒气攻击的团员们复原。幸好所有人都没什么大碍,但除了原本就神经大条的希妲司令之外,众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不过,如果是被怪物的獠牙或利爪划伤的话,恐怕就不只是「身体不舒服」这种程度而已了。 没有人受重伤,纯粹只是运气好罢了。 哈尔瑟迪斯第一次痛切体悟到这项事实。 虽然他耗费苦心,努力让满是门外汉的团员派上一点用场,却从未想过,若是有人生病受伤该怎么办?他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对策。 (我这个指挥官真是太失职了。) 他暗自反省。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从头到尾都会仔细规划的个性,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截至目前为止,他都只要挥舞巨剑就好了,可是—— (大部分的治疗工作都可以交给托尔加——但只有他一人,还是让人不太放心。) 今后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 话虽如此,也无法指望〈米特兰达〉的支援。 毕竟,他们这个〈黎明使者团〉是在规范之外的队伍,也就是淘汰者,没有价值的废物。如果团里再有一名和哈尔瑟迪斯一样的正规会士——情况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吧,但总部很明显不打算增派人手。 (自己再不想点办法的话——) 吃饭途中,哈尔瑟迪斯伸手拿起还未做完的资料。 「哈尔先生。」 希妲放下汤匙,柔声说道: 「我觉得吃饭时间还做工作,不太有礼貌哦~~」 「啊?」 「你又皱眉了。」 「…………」 他抬手摸去,发现眉心间确实皱出了一条深沟。 将手中的资料放在桌上,他清了清喉咙。 「抱歉。」 现场只有他们两人。 用餐期间还做出这种无视于女司令的行为,确实有失礼数。 「我知道哈尔先生工作很认真,不过就算再怎么喜欢工作,也不能轻怱吃饭的重要性呀~~」 「没那么夸张吧。」 「才不夸张呢!吃饭是一切的基本啊~~!吃饭的时候,就应该排除万难专注在眼前的食物上,否则不仅会消化不良,对煮饭的人也很不尊重。」 「我刚才已经为我的礼仪不佳道歉了,你还有意见啊?」 「我也一样啊。像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哈尔先生的屁股哦!」 「嗄?」 「可是,我不会在吃饭的时候摸你对吧?」 在洋洋得意什么啊! 那只是因为食物和屁股相比的话,吃饭比较重要而已吧?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哎呀!你这种语气,完全感受不到诚意呢~~」 给我安静吃饭!他只敢在内心深处咆哮。 哈尔瑟迪斯将视线投回盘子上,再次开始进食时,希妲又说: 「哈尔先生,你一个人太过努力了。」 「…………」 「我不会要你找我商量。但是,你如果打算独自承担所有事情,也实在太逞强了~~不妨将一点职责分给大家吧。」 「所以说?」 「所以说呢~~例如……把职务分配给法恩或凯伊?」 「分配给那两个静不下来的家伙?」 「那是因为哈尔先生一直都在,他们才会如此轻松惬意啊~~如果将工作分配给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涌出干劲和责任感吧?」 「嗯~~」 总觉得被人踩到痛处,他发出沉吟。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倒不如说,他以前确实就是那副德行。自己年轻时老是横冲直撞,也是在拥有了下属之后,才开始变得比较成熟稳重。因为自己身为指挥官,怎么能失控暴走呢,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变得谨慎小心。 「——可是,具体来说是怎样的职务?」 「哎呀,这种事情哈尔先生一定比较清楚吧~~?」 「…………」 「还有,可以让小莱学习医疗技术哦。」 「莱维会计?」 听见出乎意料的建议,他眨了眨眼。 「小莱人很聪明,又细心谨慎。身为会计师当然是非常优秀,不过那孩子不适合上场打斗吧?」 「当然,完全不适合。」 「若是他能习得医疗技术,也能增加自信,相对地托尔加的负担也会减轻不少。往后就能麻烦托尔加在前方战线帮忙。」 「原来如此。」 ——真是不错的提议。 像是要乘胜追击般,希妲笑着说: 「另外,让小莱忙一点,搞不好他发的牢骚也会减少哦~~?」 「那可不一定。」 莱维是位金发碧眼,如同花朵一般楚楚可怜的美少年,但他却是个守财奴。 讲白一点就是小气鬼。 每次一扯到金钱管理,他的眼神就会完全不同。「你太过浪费了!」面对莱维怒涛般的节俭攻势,哈尔瑟迪斯也常常大喊吃不消。 「我会考虑看看。」哈尔瑟迪斯点头。 「哎呀,太好了!」 「我经常会不由得心怀期待,可是……」 「期待什么?」 「期待你说出正常的意见。然后又会不由自主心想,你会不会就这样永远变得一本正经。」 人的梦想总是如此不切实际。 「哎呀~~可是,那应该是虚幻的期待吧。」 「是啊是啊。」 他率先吃完饭后站起身。 同时无声低喃: ——用不着改变也没关系啊。 2 在〈米特兰达〉总部的司令官室里,最高司令官鲁帕正拔着胡须。 窗外是和煦的晴天。 花瓣已悉数凋谢的樱花树上,结着开始染上红色的樱桃果实。占地广阔,带有某异国风情的中庭景观,据说是〈米特兰达〉东方远征后的残迹。 鲁帕司令官用单手随意翻阅堆积如山的报告,另一只手则摸着下颚。坐在一旁桌前的秘书冷不防抬起头来。 「阁下,那份报告看完的话,麻烦您签名。」 「是是。」 「您累了吗?方才的会议好像延长了不少时间。」 「嗯,为一些事情争执不下。话说回来,尤林,你为什么会加入〈米特兰达〉呢?」 「咦?那当然是因为我想为声誉崇隆的〈米特兰达〉贡献一己之力啊。」 「场面话就不用讲了,这里又没有别人在。」 「您在说什么啊!我是真的如此希望才自愿加入的。的确,我既不是长男,加入〈米特兰达〉也未必可以出人头地,加上我的个性,比起拿剑战斗,埋首于文件之中我更能感到幸福——」 「你真是谦虚呢。我记得你也有亲戚待在〈米特兰达〉里吧。」 「是的,是曾祖父的弟弟。」 秘书用力点头,然后小 声说道: 「——嗯,话虽如此,听说他也只是一个没没无名的会士。我从小听这件事长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会加入这个〈米特兰达〉的人,分为三种。」 「咦?哪三种?」 「第一种就是和你一样,为了某种理想与信念前来敲响本会大门的人。第二种,是认为这样总比死了的好,为了度过余生而逃进此地的人。」 「第三种是什么人呢?」 「就是具有野心,而且相当现实的人。与其服侍那种一吹就倒的小国君主,待在这个〈米特兰达〉里安定得多了。」 「您说得真直接呢。」 见到秘书不满的表情,司令官微微笑了起来。 眼前的秘书若是一直留在红尘俗世里,铁定是那种不怕说出「我愿为爱而死」的类型吧。即便到了长有白发的年纪也是如此。 「嗯,这就是人生啊。」 他搜集起桌上拔下的胡须,「什么,真不敢相信!你快看,居然有分叉!」连忙向秘书报告,对方却是回以叹息。 比起白胡须,分叉还比较少见呢。 真是个无趣的男人。 「你也很清楚吧?即便是在〈米特兰达〉,没有捐款是很难成为上级会士的。」 「这一点嘛……没错。」 「只靠实力往上爬,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这就是〈米特兰达修道会〉自身存在的矛盾。 表面提倡行善平等,但身分低下没有多少财产的人,一辈子都只能是下级或中级会士。 另外,这个特别的修道会还拥有足以与大国并驾其驱的领地与财富。 甚至利用这些财富经营银行,不仅借款给个人,还向各国提供贷款。 因此,有一半是基于嫉妒吧,常常有人在背地里揶揄他们是「贪得无厌的冒牌圣职者」。 不过,他们本来就算是武人集团,会被称作冒牌圣职者也是无可厚非。 「和许久以前只负责担任巡礼护卫的情况相比,时代已经大不相同了呢。以往的话,只要有能力,就能得到相应的地位吧。」 「呃~~那个,司令官?」 「什么事啊?」 「您指的不是自己吧?究竟是在说哪一位呢?」 「你想知道吗?」 他笑也不笑地反问,「唔!」秘书不禁有些退缩。 鲁帕的表情十分可怕。原本他的相貌就很严肃,即便是长年相处早已习惯的秘书,面对他认真的目光时,至今仍会畏惧退缩。 「就在阳才,凯尔德阁下在会议上行使了强制权。」 「什么!?」 「他说,狄欧尼军师卧病在床已经快五个月了,再不张眼醒来的话,会影响到组织的机能。应该改变原则,推选出新的军师才对。」 「……!」 秘书倒抽口气,打翻了墨水瓶。 司令官呼了口气吹散拔下的胡须,以掌心拍拂桌面。 「他打算选出新军师——因为这件事,大伙儿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肚子好饿~~」凯伊大声抱怨,摇摇晃晃地来到厨房。 「哦?今天的晚餐是你们负责的吗?太好了!可以吃到好吃的食物了!」 「呃……现在还在准备而已……」 皮肤白皙又体型浑圆的双胞胎异口同声回答。 「从中午到现在还没过多久时间吧,你已经饿了吗?」 在角落忙着记帐的美少年会计,也一脸错愕地抬起头来。 凯伊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答道:「因为我现在是发育期嘛~~」然后开始东张西望,看有没有东西可以直接拿起来吃。 「噢!发现起司!」 「不行。」 「有什么关系嘛,小气。先前没付给我们的活动资金,〈米特兰达〉已经汇进来了吧?你的守财奴个性我是很佩服啦,可是偶尔奢侈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啊。」 「守财奴吗?很好。我会当作你是在称赞我。」 「咦咦!好可怕~~」 凯伊缩起肩膀。 「啊哈哈~~」双胞胎满脸无奈地苦笑。狩猎小屋里,成了饭厅的厨房虽然不大,但贮藏库的食物十分充足。不晓得是不是听说了女司令的大食量,卡里塞分团的会士送来粮食时,简直就像用丢的将大量食材塞进贮藏库里后,就逃也似地回去了。 ——有种被对方隔离的感觉。 双胞胎敏捷轻快地在狭窄的通道上跑来跑去,圆滚滚的身躯完全不会撞在一块。他们正将拔好羽毛的鹌鹑摆放在料理台上,准备在炉子里生火。 凯伊喜欢吃,但不喜欢煮。 双胞胎两边都喜欢,但更喜欢煮饭。 「哦哦!也有鱼耶。这是鳟鱼吗?」 「啊!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你就待在对面等我们煮好吧。」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啊?」 「咦,呃,因为……」 双胞胎庞丁与菲兹结结巴巴,互相对望。 「啊,是因为这样吧。」心直口快的会计顿时意会过来,插嘴说道: 「凯伊,因为你之前有把鱼肉煎得破破烂烂的前科啊。」 「什、什么嘛!不要老是提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啦!因为平常人都会等不及啊,然后就会想:到底煮好了没啊?所以就不由得想翻面看看,这是人之常情嘛!」 「所以你煎鱼的时候才会全部失败吗?」 莱维深有所感地低喃。 第三次见到凯伊又将烧鱼煎成破破烂烂的厨余后,团长立即下令:「不要再让凯伊碰鱼了!」 「呃……像、像凯伊这种类型的人,不适合煎鱼……吧。」 双胞胎的眼神中带着求救意味。 「像我这样的类型是啥类型?」 就是急性子的人。 「就、就是指那种当机立断的人啊……!」 「嗯嗯,没错……!」 「噢,是吗?虽然搞不太懂,不过好像很帅气哩!」 看来是成功转移了话题。 见到凯伊瞬间心情转好,远离鳟鱼后,双胞胎松了一大口气。尽管十分挑嘴,双胞胎对于他人煮出的食物却不会抱怨。不过,见到凯伊端出一道甚至认不出原形的煎鱼时,他们可是心疼得捶胸顿足,还曾可怜那些鱼儿,暗地里偷偷流泪。 庞丁与菲兹在孩子王·凯伊少年身后互相牵起手,(太好了、太好了~~)为食材的平安无事雀跃高兴。 「对了,小姑娘。」 「什么?」 「你之前是不是有说过〈米特兰达〉很小气啊?那是什么意思?」 「嗯。」金发美少年的脸颊微微泛红: 「不好意思,我说得可能有点过分。不过,凯伊应该也知道〈米特兰达〉有经营银行吧?」 「不~~我不知道耶。」 「咦咦!?」 「干嘛,你们那是什么反应?」 「呃,有点惊讶——」 双胞胎也转过头来瞪大眼睛。 莱维像女孩子般将手按在胸前,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是、是吗……虽然对我们商人而言是常识,但还是有人不知道吧?」 然后阖上帐本端正坐好。 将说明一事交给莱维后,双胞胎回头准备晚餐。 「嗯~~那么,先从〈米特兰达〉的历史说起吧。〈米特兰达〉是由一群负责护卫朝圣信徒的组织所形成的,这点你知道吗?」 莱维询问凯伊。 「啊~~这我有听说 过,好像。」 「好像……?」 「嗯,好像。」凯伊极其敷衍地点点头。 「算、算了。那么,接下来——〈米特兰达〉是从护卫朝圣信徒做起,逐渐变成了一个庞大的组织。在各地设立分团后,他们不再只是保护旅人,还开始着手经营更大的事业。」 「事业是啥?」 「呃,意思就是大型的工作。」 「哦~~?」 「为了旅人,他们开始发行汇票。」 「汇票?」 凯伊一边问,一边嗅着既绿且长的香草气味,「臭死了!」然后皱起脸庞。莱维开始擦汗。 「旅行时金钱是必要的,但如果经常带在身边会很危险吧?」 「啊,嗯。所以旅行的时候,很多人才会带着戒指那种贵重物品代替现金吧?」 「没错!就是这样,凯伊好厉害!」 「对吧,我很厉害吧!」 「可是,要是遇上了盗贼呢?」 「又是『可是』吗~~?当然,不管是戒指、项链还是耳环,都会被抢走啊~~」 「是的。所以大家都想尽量少带现金与贵重物品出门。那么,可以代替现金的东西是什么呢?于是最后想出了汇票。」 「我说啊,那个汇票本身念法就不太好。」 「咦?」 「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又很难念。那种东西念作『纸』就好了吧,念『纸』!」 「就、就算你这么说,那个也不是我发明的呀——」 在凯伊的气势震慑之下,莱维有些畏缩。 「没有人说是你的错啦。然后呢?咦,我们是在讲什么?」 「就是为何〈米特兰达〉会开始经营银行……」 「哦~~对对,就是这样没错!」 真是棘手——莱维擦了擦冷汗。 原是老师的〈老爹〉辛德书记,经常讲一些有趣的历史故事给少年们听,当时凯伊都较为安静老实。 果然是年纪经历的不同吗? 凯伊的专注力无法持续太久,莱维只好努力不让话题被岔开。 「假设凯伊是个旅人吧。」 「哦,不过实际上也是耶?」 「凯伊在a这个小镇里,将现金存进〈米特兰达〉的分团,然后以存放的钱作为交换得到了汇票。」 「怎么觉得一张破纸就跟钱没两样啊?」 「可是,只要拿着那张破纸,无论在何处的〈米特兰达〉分团都能马上换回现金。不管是在b城镇还是c城镇都可以,很方便吧?」 「咦~~!」 「这就是最初的开端。渐渐地,不只是旅人,他们还融资借款予领主或是国家。」 「真的假的啊?那样很了不起耶?」 凯伊终于面露吃惊之色。 「是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哦。」 「啊,可是——」 凯伊皱起茶褐色的眉头。 「圣职者可以借钱给别人吗?那个汇票倒无所谓,可是借钱给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吧?」 「嗯,是的……」 「所以你才会说他们小气吗~~」 莱维支支吾吾了一阵后,才慎重说道: 「呃……为了不让你误会,我先声明哦——〈米特兰达〉会为了收入而借钱给他人,我想有部分原因也是逼不得已的。」 「逼不得已?为什么?」 「因为他们并未担任祭司负责主持婚礼或丧礼,也不像一般的神殿,拥有固定的信徒。也就是说,一般民众给予的捐款并不多。」 「啊,原来如此。像我要去参拜附近的神明时,也会准备供品呢。」 「而且,〈米特兰达〉的宗旨就是拯救身陷困难的人们。以结果看来,或许偶尔能得到谢礼,但他们并不是为了谢礼才会出手援助。活动时的资金,全都只能从其他地方周转借来。」 「所以才融资借贷吗——!」 「其他还有来自领地的收入呢。」 所以——莱维继续说道: 「〈米特兰达〉的金钱管理是非常严格缜密的。虽然得到不少收入是事实,但也绝对不会随便乱花钱。我指的小气就是这么一回事。」 喔喔~~凯伊握着香草点了点头,思索了一阵后问道: 「欸,难不成你说的小气——是在称赞他们?」 「当然罗。」 3 传信鸽带来的消息,让存于凯尔德心里的焦虑,变得更加灰暗深沉。 消息的传送者是他的部下,当中记载了席雅希妲殿下与〈黎明使者团〉一行人的动向,以及充满谜团的怪物事件。 (那个女司令官——难道真的是预言所指的巫女吗?) 依代——是指能够让神只降临至己身的媒介。 也就是巫女。 以这个时代来说,应该是早已失传的力量。 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预言中的巫女,为何狄欧尼军师和长老会,竟如此满不在乎地将席雅希妲赶出总部? 大致的答案他也猜想得到。 因为多数长老都和凯尔德一样,并不相信—— 她是真的。 始终相信的,只有狄欧尼军师一个人而已吗? (那个男人也老了呢。) 相信那种神话似的古老预言,为此还危及了自己军师的地位。 (那家伙的理想,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还有,支撑着这个〈米特兰达〉的长老们的理想呢? 真是笑死人了——凯尔德心想。 在黄昏即将来临之际,凯尔德独自一人前往狄欧尼军师的寝室。房间的主人今日还是继续沉睡着。 如果是普通人,老早就衰竭病逝了。 对于这个名为狄欧尼的老人的存在,以及其韧性—— 都让人感到莫名恐惧。 负责照顾的少年长相年幼,带着认真的热心态度,守候在军师的病床旁。一见到凯尔德走进来后,他立即像个弹簧般自椅子上站起,脸色苍白。 「啊。」他低叫一声,赶紧行礼,始终不敢正面对视。 「…………」 凯尔德无视于他,环顾朴素简洁的室内。 「今天没有装饰什么多余的东西呢。」 「是、是的,凯尔德阁下。已经遵照您的吩咐了。」 「很好。」 站在稍远的地方,他瞥了一眼军师沉睡的病床。 的确,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话,他也不会如此憎恨这个老头吧。或许反而还会有认同感。 看护少年敏锐地感受到凯尔德强烈的情绪波动,十分紧张畏惧。 「有访客吗?」 「是、是的。有位中央总部的使者前来探访——」 「是怎样的男人?」 「怎样的……?」 少年带有雀斑的脸颊依旧惨白,战战兢兢地答道:「那个,是位给人感觉非常沉稳温柔的人。」 凯尔德早就知道有访客来过。 明明知道,却还特意询问。 看护少年虽然相当畏惧凯尔德,却始终不曾离开过军师身旁。想必是认为只要自己稍有不注意,凯尔德就会加害于军师吧。 ——虽有警戒心,但还只是个小孩子。 所谓的孩童,为何竟是如此愚昧又软弱的存在呢? (趁着这次机会见见那位使者吧。) 凯尔德转过身子,同时暗忖。 他也知道那位使者会在总部停留一阵子。 可以进入 军师寝室的访客并不多,因为目前狄欧尼军师卧病在床一事并未公开。尽管年事已高,但狄欧尼仍是〈米特兰达〉无庸置疑的支柱和精神领袖。 重要的支柱若是倒了,家庭就会瓦解。 这个修道会也一样。 4 「——为什么你到哪里都能呼呼大睡?」 哈尔瑟迪斯一回头,就发现刚才还在说明旅程行进路线的希妲,已经自椅子上滑落,在地板上蜷成一团睡着。 就像是在晒太阳的猫儿一般,睡相十分不雅。反正她一定又会辩解说:「地板冰冰的睡起来很舒服嘛~~」 她这副德行要是被今晚借住地点的斋馆僧侣看到了,那可怎么办? 她想害善良的僧侣们寿命缩短吗? 哈尔瑟迪斯开始认真地思考,究竟要将希妲敲醒,还是直接将她打包塞进箱子里。 她再这样睡下去,到早上为止都不会醒来吧。他依据经验如此判断。 他「蹬蹬蹬」用力踏着步伐走到她身旁,低头看她。 希妲没有醒来。 他强忍住想蹲下捏起她鼻子的冲动,不疾不徐地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喊道: 「开饭罗!」 希妲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纤细端正的侧脸依旧对着他,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太过安静了。 他第一次感到焦急。 「司令……司令?」 她好像没在呼吸! 忽然间,这个想法掠过脑海。 他蹲下膝盖,瞬间迟疑了。他从来不知道,确认有无呼吸这件事竟是如此可怕。 感受不到呼吸气息的希妲,简直跟人偶没有两样。 「希妲!」 就在他抓住她的肩膀大声叫喊时—— 「什么~~?」 「——!」 迷迷糊糊的回应响起,希妲霍然起身。 在大吃一惊的反作用力之下,他险些把她丢出去。不明白,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变态美少女的生态是怎么回事!刚才她全身冰冷,动也不动,几乎让人以为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嗯,我也觉得那样很好哦~~」 「你在说什么……?」 「咦?我们不是在讨论返回总部的行进路线吗?哎呀怎么了,哈尔先生……?你的脸色惨白耶。」 「你没有注意到自己睡着了吗?」 「哎呀~~?」 女司令官沉稳地看看左右,喃喃自语似地说道:「看来真的是这样呢。」 他火大地起身,以充满利刺的嗓音开口: 「你应该再多抱持一点警戒心才对吧。」 「咦?对哈尔先生吗?」 「不是!」 「也用不着这么用力否定嘛……」 「我是请你不要随随便便到处睡着。」 「哇~~多么温柔体贴的话语呀~~让人心荡神驰呢~~我是被爱的人吗?」 「跟你讲不通的情况,我已经受够了。今后禁止你所有打瞌睡的行为!」 「咦咦?这样也太蛮横了吧~~」 「我不接受抱怨。听好了,你下次再打瞌睡的话——」 「再打瞌睡的话?」 希妲坐在地上连连眨眼。 他以格外严肃的表情宣告: 「就禁止你吃所有的零食。」 「怎、怎么可以!连干面包和水果也算吗……?」 「干面包和水果也算。」 「起司也是?」 「起司也是。」 「豆茶的豆子也是!?」 「豆茶的豆子也是。」 他重重地一点头。希妲备受打击地双手撑住地面。 希妲的人生价值只有吃,因此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非常残酷的惩罚。就连魔鬼般的大石怪团长看见她沮丧颓废的模样后,良心也出现一丝不安。可是—— (别被骗、别被骗了。这个蠢司令是披着美少女外皮的变态大叔……) 他死命地说服自己。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简直像是成了坏人。 居然惹哭了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倒不如说,感觉更像是在欺负展览小屋里的珍禽异兽,让他浑身不舒服。 自己并没有说错话。 不小心露出破绽的话,将会多么危险啊。 希妲再不更有自觉一点的话,他也会很头痛。 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希妲。 为此,就算会被她怨恨或是讨厌,他都无所谓。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听到争吵的声音。」 一走出走廊,黑暗中就传来话声,哈尔瑟迪斯险些拔剑。为何这个男人老是神出鬼没,又这么毫无气息呢。 「没什么。」 「…………」 席拉斯略微挑起单眉。 平时明明面无表情,但这个男人这时的表情与动作,比起话语更让人火大。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哈尔瑟迪斯抬起大掌搓了搓下颚。 「只是见解有所不同而已。不说这个了,卡里塞案件的详细情形查到了吗?」 「似乎还在调查中。」 「——是吗?」 卡里塞当地发生的怪兽事件。 后来由卡里塞分团负责事后的追踪调查,目前还在探查背后原因。 可以的话,他很想亲自彻底调查到最后。 但是,已接到了返回总部的指令,无法再插手干预这桩奇怪的案件,况且哈尔瑟迪斯一行人很快就要离开卡里塞了。 究竟是谁,基于何种目的,施展了那样的诅咒呢?或许真相永远都找不到也说不定。 可是,比起那桩奇异古怪的案件,哈尔瑟迪斯更加在意某一件事。 「当时也在现场的追踪者——在那之后彻底消失了。席拉斯,你有注意到吗?」 「有。」 「他们中途甚至还冒出了杀气,现在却突然消失不见。真是莫名其妙。」 「正确地说,是在司令稳住场面后才消失的。」 「…………」 哈尔瑟迪斯环抱手臂瞪着走廊的拱形天花板,微微挥手催促削瘦的黑衣部下:「跟我来。」 他不想在希妲附近谈论那种血腥的话题。 席拉斯一边迈开步伐一边压低音量说: 「根据托尔加的说法——那阵杀气,可能是受了魔物的负面影响。」 「负面——真不是个好消息啊。」 「的确。」 「托尔加和你很常讨论这种话题吗?」 他带着些微的好奇心询问。 一个是小麦色肌肤、无眉、穿草裙,连腹肌都是明显成块的铁面边境男托尔加;一个是暗之亡灵般的阴郁男子,甩鞭的席拉斯。 说到共通点的话,就只有较年长,以及两个人都很淡泊冷漠而已吧。 「不,并没有。」 「是吗……」 两个人于旅馆住宿时经常同房。偶尔分派到与他们两人同房的〈小气会计〉莱维曾说过: 「他们两个人一整晚都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光是想像那副景象就让人打起哆嗦。 然而,托尔加和席拉斯似乎对此都没有表示过不满。 话说回来,已算成年人的边境男与甩鞭男两人,若是气氛和睦地开心聊天,才比较难以想像,那幅画面反而会很诡异。目前这样子就算很好了。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总部并未再下 达指令给我们。至今的巡游列国好像是一场骗局。」 席拉斯思索了一阵子后才答: 「会不会是——返回总部已是最高指令?」 「最高指令吗?」 哈尔瑟迪斯复述一次后,便陷入沉默。他不再说半句话,仿佛忘了身旁部下的存在般,继续在走廊上行进。影子似的席拉斯仍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还不晓得,现下〈米特兰达〉总部所发生的险恶事态。 「团长,我可以说句话吗?」 哈尔瑟迪斯走进庭院时,席拉斯开口。 「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你说吧——麻烦简单扼要一点。」 「我认为就算你故意惹她讨厌,也已经太晚了。」 「席拉斯,你在说什么?」 哈尔瑟迪斯满头雾水地回过头来,黑衣男则是淡淡又道: 「没什么,请你忘了吧。」 第三章 阴谋的黑影 1 一望无际的土黄色。 眼前的峡谷矗立着无数奇岩,来自西方的干燥沙漠风暴经常迎面吹来。 附近没有任何人类居住的气息。 这种地方却建有一座高塔。 无论再怎么将门窗的缝隙封起,砂子依然会迅速飞入塔内。砂尘简直就像是麻烦的入侵者。尽管如此,它也有一项优点:根据吹进来的砂子的颜色,就可以推算出风向。 今日的砂子呈现红色。 像是要覆盖住昨日之前累积的金色砂石一般,塔前的入口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红砂。 青年打开木门,走进昏暗的塔中。 走上螺旋状阶梯后,他看也不看停在栖木上的鸽子,直接走向最高处。 高塔的窗户不大,而且只设在遥远的顶端。 抬头望去时,自窗户洒落的光芒就像是夜空的星星般耀眼。 内部墙壁上四处可见白色的鸽子粪便,但由于空气干燥,几乎没有什么异味。 能够让世上物品腐败的因素,是湿度而不是热气。就连尸体放在这里,都会来不及腐烂就干燥风化了。干燥在青年心目中,不算是会惹人不快的事物。 屈膝坐在最上层窗户并望着窗外的少年,见青年一走近就开口问: 「为什么那时候不能杀了她啊?」 脸蛋不快地撇向一旁。 垂落在窗沿外的另一只小腿则在空中晃动。 「我已经说明过了吧。我们的职责是——」 「就只是监视而已,对吧?真无聊!」 「拉基维尔,你的意思是凯尔德阁下的命令很无聊吗?」 「我才——才不是这个意思呢!」 少年停下动作,拨开落至耳边的卷发,皱起眉头。 青年拉下护住头部的避风斗篷帽,以关节分明的手递出一个小巧的传信筒。 「有工作了。」 「…………!」 少年回过头来,脸上浮现出冷笑。 「这样才对嘛!」 2 「呜喔~~总觉得睽违很久了呢~~感觉好怀念啊~~!」 一抵达萨沙·拉穆,凯伊立即高举双手发出欢呼。 这里是人潮与物品往来频繁的城镇,萨沙·拉穆。 希妲一行人前一次造访这里时,还是早春时节。 「自那之后只过了快半年吗~~!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了呢!」 到达此地后,与〈米特兰达〉总部已是近在咫尺。 回程时,打着护卫名义的〈米特兰达〉舰队也一路紧跟着他们,因此他们没有停留他处,坐船直达此地—— 「怎么觉得一下子就到了啊?啊,喂喂!老爹,你没事吧?」 「嗯。」依然脚步蹒跚的中年书记挤出笑脸,「因为我是第一次搭船搭这么久——有种地面还在摇晃的错觉呢。这个就叫作晕地吧。」 他的步伐总让人觉得很危险。 双胞胎踩在久违的地面后,双眼感动得泛出泪光。而超级喜欢女人的法恩,见到许久未见的女性后,也是感动得痛哭流涕。 「哦哦!那个脖子好长的动物是什么啊!?」 「凯伊,那是骆驼哦。」 「是吗?上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耶~~?不过,那时候成天都在训练,根本没有机会出来嘛。嗯~~那就是骆驼啊……长相真是奇怪!」 「太过靠近它的话,它会吐你口水哦。」 辛德先生笑道,指向建于隔壁马路的街区大门。 「来自遥远东方的商队都会利用骆驼。你们看,那道大门建造得很高吧?那是为了不让坐在骆驼上的人撞到头,才会建那么高的。所以只要看门,就可以马上知道当地人们是利用何种交通工具哦。」 「哦哦,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 像是要打断他们如此悠闲的对话般,同行的〈米特兰达〉会士开口说道: 「接下来会有其他会士来带领你们。」 身披白色斗篷腰上佩剑,一看就知道是〈米特兰达〉正式会士的这名男子,无论凯伊怎么说笑逗弄,他都没有笑过。尽管面对团长哈尔瑟迪斯与女司令官希妲时规矩有礼,但总是离他们一步远。 后来在萨沙·拉穆负责带路的两名男子也是同样的态度。 他们仅向哈尔瑟迪斯简短寒暄之后,也不问问「旅途怎么样啊?」,就率先走在前方为众人带路。 「个性真是死板耶~~」 「凯伊,你一直讲话的话,团长会生气哦。」 「所以我才小小声说啊。」 行进途中,凯伊这样回答自己身旁的会计,并用下颚指向前方的大石怪团长。 「团长一次也没有晕船过吧?」 「咦?……嗯,是啊。」 「他明明很怕搭船的啊。搭船时,他神经一直很紧绷吧?」 「是、是吗……」 莱维偏过脑袋: 「可是团长不是对我们说过,绝对不会有人蠢到攻击〈米特兰达〉的船只,所以叫我们放心吗?而且一路上确实都很风平浪静,司令也很乖巧安分……」 「笨蛋,所以这样才奇怪啊!」 「咦?」 「这可说是新纪录耶?搭船期间,那个司令竟然一次也没有摸过团长的屁股哦。」 「啊!听、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 莱维恍然察觉后,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对吧?」凯伊一脸认真地点头。「当中绝对有鬼!」 两名会士领着他们来到住宿地点,一间距离大马路有点远的旅馆。 这间旅馆的客房共有二十间以上,中庭甚至有喷水池。〈米特兰达〉竟将如此高级的地方整栋包下来,实在是破天荒的顶级待遇。 进入各自的房间后—— 「我要在旅馆里头大探险啦!」凯伊精神百倍地冲出房间,懒人诺尔索鲁则是马上决定开始午睡。 由于搭船时晚上一直闷在船舱里,艾思堤尔为了弥补不足的运动量,提剑来到庭院。而在庭院的角落里,托尔加正盘腿冥思。 美少年会计与中年书记各自埋头于整理工作当中,惨遭禁止外出和搭讪女性的帅哥法恩,则躲在房里,将脸埋进枕头中悲伤啜泣。 面对这些奇怪的房客,旅馆的服务生没有任何一人表现出厌恶的神色,显然都训练有素。受雇的员工们肤色与发色皆有不同,安静在走廊上行走的女仆皆是拥有细长凤眼的黑发少女,在厨房负责指挥的厨师都是鼻子较长的金发男性。乍看之下很多人皆是异国出身,但语言沟通毫无障碍。 双胞胎兄弟庞丁与菲兹遵照团长的指示,正要外出采购物品的时候,注意到大门前发生骚动,不禁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个人想从担任哨兵的两名〈米特兰达〉正会士的缝隙问钻进来,还大声叫嚷着: 「喂~~哈利!哈利,你在里面吧!快给我出来——!」 ——哈利是谁啊? 双胞胎歪过圆脸。 伙伴当中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在门前大呼小叫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他将一头及盾的橘色卷发梳往后方编成辫子,披着短斗篷,穿着显得有些破烂迈遢。 肃穆的〈米特兰达〉会士们面色不善地想拦下那名男子,但这男子毫不理会他们。 「嗓门真大啊~~」 「嗯。」 「那个……」 双胞胎走近后,提心吊胆地开口: 「您找哪位呢……?」 「噢噢!小弟弟们,你们帮我跟这群和尚说一下吧。我只是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要进去找他而已!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理我,我看起来这么像坏人吗?」 「呃……」 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不过,太过吵闹倒是事实。 「喂,我不晓得里面到底住了多么伟大的人物啦,但总不能我一来就赶人吧?我说过只要找一下下就好了嘛。」 「那个……住在这个旅馆里的房客,没有人叫作哈利哦。」 「咦,真的假的?可是我刚才确实看到了啊——」 一听之下,辫子男吃惊地瞪大双眼,接着又挪动视线咧嘴一笑: 「你们看,果然在嘛~~!喂,哈利!你还是那么魁梧耶~~」 「咦咦?」 双胞胎慌忙回头。 「别叫我哈利啦!」 哈尔瑟迪斯团长正一脸不悦地站在那里。 「哎呀,真是让人怀念啊——」辫子男单手拿着酒杯,爽朗笑道: 「为了庆祝我们的重逢,干杯吧!来,干杯——!」 「亚伦,有事的话麻烦你简短说明。」 两人在居酒屋里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哈尔瑟迪斯的态度显得相当冷淡。 亚伦收起笑容,放下酒杯探出身子: 「怎么?你干了什么坏事吗?」 「没有。」 「那为什么有人在监视你啊?就算穿着便服,一看也知道是〈米特兰达〉的僧侣喔。就是坐在角落那个,我没说错吧?」 「好像是呢。」 「——哦~~那么传闻是真的罗?你真的加入了〈米特兰达〉?」 「…………」 哈尔瑟迪斯没有正面回应。 「别那么死命瞪着我啦,你的表情很恐怖耶。」 「原来如此~~」亚伦喃喃自语,挺起胸膛靠在椅背上。 「真是替你感到可惜呢。不过,你原本就是贵族吧?这样也不错啊,就算寻死不成还有个地方能去。」 话声方落,他就迅速拉开椅子采取备战姿态。 然而,哈尔瑟迪斯一动也不动。 「——你变了呢。以前都是拳头一下就揍过来了。」 「别说得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哎呀~~因为你虽然年纪比我小,体型却比我大、态度又躞啊。不过现在也很魁梧啦,跟刚加入我们佣兵团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不过是个幼稚的离家出走少年在虚张声势,以免让人瞧不起而已。」 「少骗人了~~」 辫子男没好气地嘟哝。他将椅子拉回原地后再次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哈尔瑟迪斯。 「你主人的事情我听说了,真是遗憾。」 他垂下眼睑语气真诚: 「你所侍奉的大公过世之后,我们也才察觉到——自从有了一位能够鞠躬尽瘁的主子后,首领老是在说,哈利变得沉稳冷静多了。你正式当上军官的时候,最高兴的人就是我们佣兵团的首领了。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战争结束之后,有段时间还传出你下落不明的谣言呢。啊,我可没当真哦?真的啦,大家都还记得你那副臭屁自大的模样呢。我是在办事途中,一个人路过此地而已,大家并不在这里。大伙要是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一定会很开心!你现在……过得算好吧?」 「身体很健康。」 「那就好啦。」 亚伦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闭口不语一阵子后,再次问道: 「该不会我找你,会给你造成麻烦?你可以出来外面吗?」 「现在问已经太晚了。」 「抱歉啦!」 亚伦嘿嘿傻笑,搔了搔头。 哈尔瑟迪斯吁了口气: 「——总比让你一直待在旅馆门口,像头牛一样不断大呼小叫来得好。」 「话说回来,你曾经待过佣兵团这件事被人知道的话,会有问题吗?」 「我并没有特别隐瞒过,你不用担心。」 「哦哦,是吗?」 「你问完了吗?那么我要回去了。」 「你真的很不可爱耶……啊,等等、等一下啦!」 见到哈尔瑟迪斯已经起身,昔日的佣兵伙伴慌忙叫住他。 「不想再当和尚的话,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喔!」 「…………」 「你啊,根本不适合当什么圣职人员,就算待在闻名天下的〈米特兰达〉,你那不知变通的个性还是一样会出问题吧?年纪轻轻就对尘世绝望,未免太早了。」 「别胡说八道。还有,你音量太大了。」 坐在居酒屋角落,负责监视的会士铁定正瞪着他们吧。 「什么嘛,你果然还是个问题儿童嘛。」 「…………」 哈尔瑟迪斯捉住对方的衣襟,凑上前去低声说道: 「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我看来像是绝望的人吗?真要说的话,自那之后我只学习到了一件事——」 「是、是什么事?」 「就是——如果身边有个比自己还要严重的问题儿童,就算不愿意我也不得不变得冷静沉着!」 3 出乎意料的情况下与以往的同伴再会后,哈尔瑟迪斯再次被迫体悟到—— 没错。 就算不当圣职者,他也有其他的生存方式可选。 无论是听从亚伦的建议回到佣兵团,还是返回父亲的领地都不成问题。哪一边都不会拒绝自己吧。 可是—— 他觉得无法守护主人的自己,并没有接受维护的资格。 他只是想让哈尔瑟迪斯这个人,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自己身上还少了些什么。) 在遇见年幼的大公之前,他一直如此认为。 那正是人性中的「某样东西」,更夸大点说的话,就是「生存价值」。 由于一出生就拥有比他人魁梧健壮的身躯与蛮力,哈尔瑟迪斯和他人不同,他从来无法理解弱小之人的心情。就算看到有人举不起重石,他也只会觉得对方「没有使出全力」;见到有人因生病或受伤而倒地,便认为那是他们「粗心大意」。 这的确是大石怪会有的想法。 甚至当他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时,连家人都相当畏惧他,年长的姐姐们还曾经说过:「真难想像他和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不,根本是不一样的生物吧。」 他以自己的方式所拼命呈现出的友爱行为,全都造成了反效果。 不论做什么事,他都太过粗鲁莽撞了。 年幼的弟妹们也是一听到「哈尔瑟迪斯哥哥陪你们玩吧」,全都会放声大哭。于是个性超级耿直又认真好学的长兄,每次都会又臭又长地对他说教。 内容都是:「你就不能好好记住适可而止这个词吗!?」 年岁渐长、性格变得较为温和的父亲,也在后来对哈尔瑟迪斯感叹地说:「我当时常常在担心,再那样下去你会不会成了通缉犯呢。」 现在看来,他非常能明白当时家人担忧的心情。 待在脱离常轨的希妲身边后,就算不愿意也能明白。 跟那个变态美少女相比,自己年轻时的叛逆模样根本是小儿科。 对了,希妲有乖巧安分地待在旅馆里吗?虽然哈尔瑟迪斯离开旅馆时间并不长,但他还是不安地加快脚步。 目前她这种算是依附在〈米特兰达〉之下过日子的情况,他当然不认为是好事。但是,那名少女无法正常地在其他地方 生活也是事实。 倘若她能稍微记住一点常识的话,自己也不用这么担心…… 「担心?我干嘛要担心那种杀也杀不死的妖怪啊!」 这就是父母见到孩子不成才时的心情吗? 不,更正确地说—— 来到旅馆门前的时候,有个母亲站在路边与人闲聊,身旁的孩子牵着她的手舔着糖果,这时忽然放声大哭。哈尔瑟迪斯不由得跟着孩童的视线望去。 只见希妲正蹲在面向大马路的阳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幼童。视线锁住孩童手上拿着的糖果。 「……快点住手!你没看到小孩子都吓到大哭了吗?」 「哎呀,哈尔先生!你回来啦~~因为糖果看起来很好吃嘛!」 她边说边擦拭嘴角。 「够了,快点进屋里!」 他按着太阳穴厉声下令。 要是太专心看着糖果,导致不小心掉下来的话,怎么办啊! 希妲一如往常地活力充沛。 但因此而松了口气的自己,也让他很无言。 「——与其说是看着不成才孩子的父亲,感觉自己更像是饲主吧。」 不让妖怪希妲在街上到处乱跑闯祸,就是他的义务。 希妲依旧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站在旅馆的走廊上问道: 「哈尔先生,你有帮我买豆子吗~~?」 别人才刚回来就问这种问题? 「我已经吩咐庞丁与菲兹去买了。因为先前的库存都没了。」 「哇啊~~谢谢你!」 「不客气。」 哈尔瑟迪斯正想赶快返回房间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咦?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喔~~为什么这么问呢?」 「那你为何避开我的目光?快点给我老实招来!」 「咦咦~~?」 「司令!」 「哈尔先生的眼神好可怕!」 希妲不断后退时,正好诺尔索鲁一派悠哉地走来,代替她回答。可能是刚睡醒吧,他的头发翘得很厉害。而他身后还跟着凯伊。 「刚才有〈米特兰达〉的人拿信过来。听说信之前都寄到了总部,所以先代为保管~~我们也有收到一些信喔。这些是团长你的份。」 「唷,团长你回来……啦。干嘛突然大发脾气啊?」 信?哈尔瑟迪斯看向希妲。 希妲像是死心般点了点头。 「谁寄来的?」 「呜哇~~团长,你连这种事也要过问吗?」 凯伊一脸错愕。 哈尔瑟迪斯选择无视。 「你以前并不会读书写字,知道这件事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要写信给你吧。或者,是相信有其他人会念给你听。」 然后伸出大掌。 「所以,就算由我来念也没关系。没错吧?」 「咦~~」凯伊高声大叫: 「喂喂喂,这样也太过火了吧?」 身旁的下垂眼男也点头同意。哈尔瑟迪斯再次逼问: 「是谁寄来的?」 「是我父母。」 「你父母……?」 不知为何,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哈尔瑟迪斯吃惊得放下手掌。因为希妲鲜少提起自己的家人,他不由得认为:她跟家人感情不好吧? 「哈尔先生,我们以前遇过一个名为艾列克的吟游诗人吧?我当初委托了艾列克先生,请他帮我向老家告知我的近况——我想,那应该是他们的回信吧。」 「是吗?」 哈尔瑟迪斯仅能挤出这一句话。 这下子气氛真的有点尴尬。 再加上两名部下正在旁边死盯着他看,更让人不自在。 既然希妲说「应该」,表示她还没有看过信。 在意的话,就快点看一看不就好了嘛!还有时间在那里望着小孩子的糖果流口水!这个女人到底脑袋里装了什么啊。 哈尔瑟迪斯暗自期待着希妲会再说点什么,但她一声也不吭。 大石怪只得撤退。 「我家的老头还不会这么罗嗦呢~~?大哥你家呢?」 「嗯~~我老爸本来就很沉默寡言,只会说『喔』、『是』跟『嗯』。当初我说我要加入〈黎明使者团〉时,他也只是应了声『嗯』。」 「噢噢,那样很好啊!感觉沉默寡言的爸爸很酷耶?」 「相对地,我老妈超级罗嗦的~~毕竟她一个人要说两人份的话啊。」 「啊~~这个我能明白!真的有那种类型的母亲呢!」 目送着一边大声嚷嚷一边离去的两名属下,以及返回房间的希妲,哈尔瑟迪斯暗暗叹了口气。 然而,这时因为顾虑希妲而未再追究答案一事,不久后便令他感到后悔。 「女司令官已抵达萨沙·拉穆」的消息传至〈米特兰达〉总部时,已是实际到达时间的半日后。 而且还是以快马传送的重要优先事项。 「真不晓得这算是时机凑巧还是不巧呢……」 总部指挥官鲁帕低声咕哝。 「就只有这次这么乖乖地听从总部的指令,究竟是吉还是凶呢?」 他拿着另一份报告询问秘书: 「这份则是奇怪现象呢——还有其他类似的案件吗?对于这种诅咒、奇迹以及神秘主义之类的事情,我最不擅长了。就这方面看来,战争还好多了。嗯,战争实在是简单易懂。」 「鲁帕司令官,在现在这种不晓得是否真的会重选军师的重要时刻,你怎么能说得这么悠哉呢。虽然你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也有人想推举你哦。」 「饶了我吧。要选军师的话,就让参事会里的某位长老去当就好了。」 「若真能如此的话,情况就不会这么混乱了!」 秘书自鲁帕手中拽过报告,放在办公桌上。 然后激动说道: 「若要成为终身制的〈米特兰达〉军师,人选是不能够太过年迈的!」 「我都过了五十岁还算年轻吗……真让人浑身发痒哩。」 「参事会的长老是不行的!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嗯,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看看最年长的安达吉罗长老吧。他都已经快一百岁了,到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喔?不不,他已经超过一百岁了吧……?你觉得呢?」 「那位长老是特别的!」 秘书官在「特别」两字上加重力道。 在这种情况下,秘书所说的「特别」,就跟「妖怪」没有多大差异。 「担任军师有三个必要条件,其一就是年轻,接着是指导能力,最后就是曾经接受过第三阶段秘密仪式的人。」 「既然如此,让凯尔德阁下去当也不成问题吧,况且他人又热心。」 「司令官阁下!」 「用不着在我耳边大吼,我也听得到啦。」 「那位阁下的做法——我认为太过强势了。」 秘书压低音量,犹豫不决地说道。鲁帕拔出塞进耳里的小指答道: 「嗯~~他以前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是吗?」 秘书一脸难以想像的样子。 「嗯。但是,我在〈米特兰达〉里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完全不隐藏起自己对于亲生叔父狄欧尼军师的反抗态度——明明那么憎恨他,却还特地加入〈米特兰达〉,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什么?前阵子司令官你不是已经说 过理由了吗?就是基于野心之类的——」 「我总觉得不仅是如此。」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 「例如……」 鲁帕极为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 「为了复仇。」 老家寄来的信件,内容十分简短。 无庸置疑是父亲的字迹,而且用字精简地写道——他们最近的生活十分平静,也对于请吟游诗人艾列克送信一事表达感谢,并且要她好好生活,不用担心他们。 希妲花了不少时间,将信反复读了三次。 「希望爸爸和妈妈都能够健健康康——」 她喃喃自语后,又将信卷回原来的样子,再丢进暖炉里烧毁。她望着逐渐在炉底里烧成灰烬的信件,抱着膝盖埋起脸庞。 她维持了这个姿势一阵之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轻问: 「找我有什么事吗?」 立于希妲身后的人影顿了一段时间后才回道: 「你好。」 「你好啊~~」 希妲应道,缓缓转过身子。 眼前的陌生青年瞥了一眼暖炉里的灰烬。他的脸部几乎被头发与衣服覆盖住,无法看清。 这名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希妲面前。 仿佛暗之精灵般,全身包裹着静寂—— 在他打算开口之前,希妲率先说道: 「一直跟在我们后头的人,就是你们吧。我终于亲眼见到了。」 「…………」 男子的眼睛眨也不眨。 「你叫什么名字?」 「——萨奇亚。」 「萨奇亚,你能够答应我一件事吗?不要对使者团的其他人出手。」 「恕我无法从命,一切都须由我的主人决定。不过,牵连到一般民众也非主人的本意。」 「嗯,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一切依你的答案而定。」 萨奇亚说道。 希妲直视他的目光回答: 「我会遵从你们的吩咐。」 夜空月光照映下的窗边窗帘,被风吹起后狂乱舞动。 4 翌日早晨。 几乎与破晓同一时间,「快起床!」大石怪团长唤醒所有人,准备再次开始训练。 「可恶~~团长今天也太有精神了吧~~」 「待在热闹城镇里的时候,训练好像都比平时严格耶?只有我这么觉得吗~~?」 「不,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我们也是这么认为!」 「啊啊!明明这世上有那么多美丽的女性,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要一大早就跟这群脏肮邋遢的男人一起流下闷热的汗水呢!?」 「——是因为有这种人在的缘故吧。」 「说得没错。」 团员们一同嘟哝抱怨,但又无法违逆大石怪团长,只好开始做起严格的基础训练。 花两小时绕了城镇外壁一圈之后,还有一小时的模拟战斗。 「话说回来,我们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为什么不快点回到总部去呢?」 「总部好像发生了什么纠纷——所以命令我们先在这里待命。」 当他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蹒跚无力地回到旅馆时,准备好了冰毛巾的辛德书记回答他们的困惑。 真是位体贴的中年男子。 「咦~~虽然我没有很想回总部去啦,不过周游列国还比现在好哩~~至少我们移动的时候,不用被迫接受这么辛苦的特训啊。」 「你没事吧?」 「哦,还可以啦~~!」 凯伊少年朝辛德先生竖起大拇指,但仍有些气喘吁吁。 「话说回来,都没有任何人偷懒呢。佩服佩服。」 「要是敢偷懒,铁定会被操得更惨吧!而且啊~~」 凯伊瞟向正用毛巾擦拭湿发的团长,将掌心靠在嘴边。 「我们也没有笨到敢去刺激严肃的大石怪啊。」 「辛德书记。」 「是的,团长。」 此时哈尔瑟迪斯团长正巧开口呼唤,中年书记朝他走近。 「希妲司令呢?」 「我刚才还有看见她。她不在食堂里吗?今早团长也有见过她吧?」 希妲当时和书记及会计两人,一同挥着手目送众人跑步离开,就和往常一样。 「嗯,是啊。辛德书记。」 「是的,有什么吩咐吗?」 「你觉得我像是个爱唠叨的老头子吗?」 「嗄……?」 见到辛德瞪大眼睛,「不,算了吧。」团长摆了摆手。 「忘记我说的话吧。」 「是……」 望着团长健壮的背影,辛德心想: (团长有什么烦恼吗……?) 哈尔瑟迪斯团长对待自己和他人,总是非常严格。当然团员们都相当畏惧他,但同时也相当敬佩他吧。 但是,本人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难以察觉他人好感的人。 哈尔瑟迪斯这名男子正是这种类型。 虽然有点摸不着头绪,但自己好像伤害了希妲。 昨天的信件一事成了心里的小疙瘩。尽管在那之后,希妲的态度仍然一如往常—— (要求别人让自己看信,是件很过分的事情吗?) 他多少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火了。 然而,不愿意的话只要拒绝就好了,实际上希妲也的确婉拒了。他后来也能理解,所以这件事算是画上了句点。 但是,为何自己会如此焦躁不安呢? 因为希妲完全没透露一丝丝重点。 「有什么话想说的话,老实说出来不就好了嘛!」 「虽然有话想说,但就是说不出来啊。团长,你没有过这种经验吗?」 忽然有人在背后低声答腔,他吓了好一大跳。 见到哈尔瑟迪斯的表情,无眉男挑明道:「是你自己讲出来的。」吓死人了,他还以为对方可以读心! 而且他还是站在希妲房门前陷入沉思,这也是副尴尬的景象。 「——好像没有。」 「嗯~~?」 「如果是有话想说却选择不说的话,这种经验倒是有。」例如「你这白痴、该死的浑蛋!给我差不多一点,臭丫头!」之类的。「托尔加,有什么事吗?」 「吃早饭了,我来叫司令。『亚』尔瑟迪斯团长,你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却不敲门呢?」 别问我这种问题! 「我现在正打算敲门。」 「原来如此。」 哈尔瑟迪斯抬起手敲了敲门,呼唤希妲: 「司令,早餐的时间到了。请你放弃无谓的挣扎快点出来吧。」 「——不管怎么说,司令毕竟也是位十六岁的少女。」 敲门的空档时,托尔加开口。 「嗄?」 「即便她是巫女,是大胃王,基本上也算是位少女。」 「你说少女?嗯~~也许是吧。当然是。——司令!你听得见吗?听到的话请快点回答!」 「虽然极少发生,但偶尔也会有无法抑制自己情感的时候吧?」 「我不是少女所以不知道。——司令!这又是某种恶作剧吗?简直是莫名其妙。在我数到十之前,请你出来,否则我就要动用武力了。一!二!三!」 「团长。」 「等会再说。四!五!六!七!」 他打断一脸认真试图开口的边境男子,数到十后 抬起大脚,正要踢开房门时——前一秒,托尔加探出小麦色的手臂转动门把。 房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开了,并没有上锁。 「房门是开着的。」 「…………」 「内地人真是野蛮呢。」 托尔加率先迅速走进屋里,哈尔瑟迪斯完全无法反驳。听到吵杂声而赶来的〈米特兰达〉警卫会士们,则是站在远处望着他们。 见到托尔加站定在房间中央动也不动,哈尔瑟迪斯问道: 「怎么了?司令在哪里?」 「她不在。」 「在厕所吗?」 托尔加又摇摇头。 他微微侧过身子,指向书桌。桌上放有一张以红色玻璃制纸镇压住的纸条。 哈尔瑟迪斯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他不假思索地拿起纸条。 「哈尔先生,还有大家: 我要暂时离开一阵子,请大家不必担心我。 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 ——席雅希妲」 「司令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凯伊失声大叫。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啊。」 答腔的托尔加由于没有眉毛,很难判别他的表情。 他们找遍了旅馆每个角落,当然,脸色大变的〈米特兰达〉会士们也立刻前往周遭区域搜索。 但是—— 「在这种严密的戒备之下,她是怎么出去的——」 无论怎么找,就是不见希妲的踪影。 私人物品全都完好如初地留在房间里,既没有匪徒入侵的迹象,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当团员们聚集在一个房间里吵闹不休时,席拉斯平静地开口: 「守卫对于外来的入侵虽然相当警戒,但是并未严格把关外出的人。」 「喂,等一下,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司令是自己走出去的吧。」 哈尔瑟迪斯团长说道。 席拉斯点点头。 凯伊等人怔忡地张着嘴巴,回头看向团长。 「骗人的吧。为什么?」 「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况且她也留下了纸条。」 「那么,司令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目前还不晓得。」 团长回答时,没有看向任何人。 太冷静了。凯伊正想抱怨,但见到团长这种态度后,又迟疑地闭上嘴巴。 他想,情绪会最先失控的,恐怕就是眼前的团长了吧。 他们都还清楚记得,以前莱维遭人绑走时,团长那副不要命的可怕模样。 尽管如此,女司令官希妲如今下落不明,团长这般冷静的反应也让他们十分不解。 「对了——我听说希妲司令待在总部的时候,也常常会偷溜出房间呢。服侍她的人不管怎么找也找不到她,堪称是神出鬼没,让人相当担心……」 辛德书记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他的表情显得惴惴不安。果然还处在发愣状态,没有什么真实感吧。 「怎么连老爹你也这么说啊!」 「凯伊……」 凯伊紧握拳头,莱维安抚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我根本无法理解!我才不管那些歪理,重点是司令不见了啊!?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还有法恩,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这白痴!全世界的女性同胞要是知道了会唾弃你哦。你不是不管待在哪里,都可以感应到女性的危机吗!?」 法恩倒在长椅上嘤嘤啜泣,全然没有心思去梳整自己杂乱的栗色卷发,「没错,你说得对!」咬着下唇斥责自己。 「居然让那位像是奇怪小动物般的可爱希妲殿下就这样走了,啊啊,我真是太没有用了!那种跟松鼠的颊囊相比毫不逊色的食量,还有怎么样也无法填满的好奇心……!居然让这样一位称不上是女性的完美少女走掉……!」 「你这是在称赞她吗?」 艾思堤尔无法纠正,显得有些犹豫。 法恩洒出闪闪发光的泪水厉声呐喊: 「那是当然的啊!」 ——不行,这家伙没救了。 凯伊露出这种表情。 周遭的众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过法恩这番叹息也是实话,因此众人也不忍再苛责他。 「冷静一点。」 团长开口说道。 所有人一同将视线转至他身上。 「希妲司令留书写道,她会离开一阵子。也就是说,她之后会回来的。」 他将手叉在腰上,环视每位团员。 见到团长无比坚定的模样,部下们的混乱思绪也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互相握着双手的双胞胎重新燃起希望,凯伊则是哼了一声,好强地说道:「这不是废话嘛。」然而,望着这副景象,下垂眼男诺尔索鲁暗暗心想: (哎呀,看来团长的意志十分消沉呢。) 仔细一看,可以察觉到环抱手臂靠在墙上静默不语的席拉斯,以及动也不动的托尔加,都与自己看法相同。他们的眼神与诺尔索鲁交会之后,再次转回团长身上。 若是说出口,只会让少年们更加不安。 所以他们什么也没说。 「相信司令吧!明白了吗?」 「——是!」 (呜哇~~团长,我感动得都要哭了……) 一想到哈尔瑟迪斯此刻的心情,诺尔索鲁不禁眼眶泛泪。 (你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呐。) 第四章 修道会的异端分子 1 「我我我、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是真的~~」 「请请请相信我们——」 两团肉块的双手握在一起,浑身打颤,脸色惨白。 一排坐在长桌后方,表情骇人的武斗派圣职者——〈米特兰达修道会〉的大叔们更是厉声质问: 「也就是说,这回女司令官席雅希妲殿下的脱逃,是她自己独断独行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对不起——」 「这么胖真是对不起……!」 「出生在这世上真的是对不起……!」 「——根本无法沟通。好,下一个!」 「喂喂!你们这群老头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臭着一张脸,有意见的话就老老实实说出来啊,这群臭和尚——!想打架的话我奉陪,来呀!」 瘦弱的红发少年一被带进房间,就立刻挽起袖子,喋喋不休地开骂。 「多少人一起上我都不怕啦!我啊,在这半年来被有如怪物的大石怪团长操得半死,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那只大石怪更可怕的啦! 嗯~~希妲司令怎么了?跑去哪里?我哪知道啊!话说回来,搞不好是有人绑走了她,再强迫她写下纸条也说不定哦!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拖拖拉拉的啊?快点去找司令啦!别一直问我们这些无聊的问题,快点让我们去找她吧!还是说,司令对你们〈米特兰达〉而言,真的无关紧要? 司令是个怎样的人? 白痴吗!现在才问这个! 司令就是司令啊!虽然食量比马还大,又只会四处闲晃,但仍然是我们的司令啊!」 在凯伊之后进去的边境男托尔加,无论他们问什么都只是回答:「嗯。」阴郁甩鞭男席拉斯则是复述对方的问题后,用一句「对此我无法下判断」彻底撇清。 会士们相当头痛,只好叫来下一名团员。然而饱受惊吓的金发美少年,一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就捂住苍白的小脸哭了起来。 「请你冷静一点,我们并没有要惩罚你们。」 「只是想请你们说出知道的事情而已。」 「呜……呜呜……!真、真是对不起。」 如少女般可爱的美少年莱维开口致歉,但他的泪水还是停不下来。并肩而坐的会士们顿时觉得自己成了穷凶恶极的坏人,相当坐立难安。 〈米特兰达〉的成员全为男性。但是,尽管众人都知道这名会计师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但眼前的美少年实在太过楚楚可怜,甚至让他们产生罪恶感。 他很明显是在害怕,而让他如此害怕的凶手则是正在审问他的自己。 「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听到这个问题后,吝啬会计答道: 「没有……什么理由。我只是担心而已……」 「…………」 「现在希妲殿下是不是肚子饿了呢?会不会因为受不了饥饿就捡奇怪的东西来吃?她身上根本没钱,打算怎么办呢——啊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会计羞傀地坦白招供: 「我以前应该多给她一点伙食费才对的……!要是能让她吃饱的话——」 「…………」 「啊!难、难不成,是因为我太小气了——?所以希妲殿下开始讨厌我了……呜啊,难道真的是这样?我、我竟然做出了如此过分的事情——我没有脸再面对哈尔瑟迪斯团长了——!」 结果,完全称不上是审问。 「至今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嗯~~好像没有吧。」 「但是报告书里头写道,你们曾在各地遭遇过各种奇怪事件喔?」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关于席雅希妲殿下的特殊能力——」 「咦?那算是特别吗?哎呀~~我一直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没有留意过呢。既然会被称作是女司令官,就觉得她应该跟常人不太一样……希妲司令会被选中的理由就是这个吗~~?咦,不是吗?」 「你认为她的能力是真的吗?」 「嗯~~?怎样才算是真的呢?我没有深入思考过耶,毕竟我是平凡人嘛。」 「你认为席雅希妲殿下是个危险人物吗?请如实说出自己的感想吧。」 下垂眼团员干脆地摆了摆手。 「哎呀哎呀~~只要给她饭吃,她可是很乖的呢~~还有给她团长?」 「——?」 「她曾经说过,就算没有配菜,光是看着团长的屁股就可以吃下三十片面包哦~~」 「三、三十片?」 「这样想来的话,真是物超所值呢。」 「哈尔瑟迪斯团长与席雅希妲殿下之间的关系呢?哈尔瑟迪斯团长始终不曾阻止她的奇言怪行,他也该负点责任吧?」 「嗯~~谁知道呢~~?总之,要不是哈尔瑟迪斯团长,没有人可以让希妲司令听话啦。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从刚才开始都不称呼希妲殿下为女司令呢?」 辛德书记的证言最为正经。 但由于太过正经,当中也没有出现任何崭新的事实。 「所有问题都尽管来问本公子法恩吧!哈哈哈!」 拥有栗色发丝与蓝紫色眼眸的师哥自信满满地出场。但因为他太过愚蠢了,会士根本问不了话。 最后出现在精疲力竭的会士们眼前的,是一位女骑士。 「艾思堤尔?——团员名簿里没有这个名字吧?」 「是哈尔瑟迪斯团长擅自增加了团员吗?算了,先问话吧。」 带有一头金发与淡蓝色眼珠的艾思堤尔跨着大步,英姿凛然地走进屋内。他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面对神色肃穆的〈米特兰达〉会士们也毫不畏惧,甚至抬眼环视他们。 眼神中带着某种觉悟。 ——为什么属下里会有这种美女!? ——她怎么会混在那种莫名其妙的使者团里…… ——居然让这种女性同行周游列国,真是太不知廉耻了! 这一瞬间,变态美少女希妲自众人的脑海中消失无踪。哈尔瑟迪斯这家伙,太过分了!这么想的应该不只一人吧。 面对怀有这些困惑的男人们,「失礼了。」女骑士轻轻欠身行礼后,并没有听从对方的要求坐在椅子上,而是突然开始脱起鞋子。 「你、你在做什么?」 「因为不久之后就要日落了。」 「嗄——?」 一行人满脸疑问,不明白日落与脱鞋之间的关系。 「我会加入使者团的理由——我想不管再怎么说明,你们也不会明白吧。若是没有希妲司令和〈黎明使者团〉的救命之恩,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所以我现在要在这里证明这一点。」 「证明?你、你干嘛脱衣服!?」 「住手,等一下!不要这么着急啊!」 〈米特兰达〉会士们的狼狈模样十分滑稽。 艾思堤尔脱下外衣,敞开衬衫衣领,笔直地望着他们说道: 「你们都以为我是女人吧。但是,你们大错特错了。」 偌大太阳沉入西方的山脊棱线。 艾思堤尔气势十足地握紧两只拳头。 「喝啊啊啊啊啊!」 就在他们面前,美丽高贵的女骑士猛然撕开衬衫。 戏剧性的变化在瞬间发生。 「——!?」 「我——」 以低沉清晰的男性嗓音,艾思堤尔青年抬起头来说道: 「我是男的。」 2 见到许久未见的使者团团长后,鲁帕司令官心想: (表情变了很多呢。) 走进办公室的哈尔瑟迪斯身上看不见任何旅行后的疲态,神色却很凝重。他并非冷漠无情,而是压抑着所有的情感。看起来—— 相当谨慎且小心翼翼。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明对于自己是死是活毫不在意的模样——) 但现在哈尔瑟迪斯的目光里充满力量。 「司令官阁下。」 「嗯?啊,不好意思,居然一直盯着你看。因为不由得有点感动呢,哎呀,年轻真好~~」 「…………」 「回来得好。哈尔瑟迪斯,这回席雅希妲女司令的失踪,你应该知道自己必须负起责任吧?」 「属下明白。」 「你明明跟在她的身边,怎么会让她跑掉呢?」 「非常抱歉,都是我太不小心了。」 「当然是你的错啊。」 鲁帕如此答腔的瞬间,青年太阳穴上的青筋抽搐了下。希妲一句话也不说就消失,确实令他有些受创。 「假使这是桩绑架事件的话,你的罪过更是重大。不过,这下可真是糟糕啊。」 黑发青年望向他,似乎是在询问这句话的意思。 「席雅希妲殿下失踪,就表示女司令官这个位置会空出来。虽然至今我都没有告诉你们,但其实中央修道院总部已经来函试探过了。」 「试探的意思是——」 「就是要求她去谒见法皇啊。」 司令官爽快地回答。 哈尔瑟迪斯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他们想见见传说中的女司令官呢。我们〈米特兰达〉虽未将女司令官一事对外公开,但是这则传闻早已蔓延至其他诸国了。况且你们又在海上大闹了一场。另外在泡温泉的那个村子里,来自修道院总部的祭司也见过你们了吧。他们会心生好奇也是无可厚非的。」 「法皇要见希妲司令?」 「这也是叫你们回来的原因之一。」 「——总不能拒绝法皇的召见吧。」 「对吧。对方可是法皇猊下呢,法皇耶。」 无论〈米特兰达〉的势力多么庞大,都不可能动摇到修道院总部的绝对权威。 一开始仅仅是武人集团的〈米特兰达〉,能够称呼自己为圣职者,也是通过了修道院总部的正式许可。 「但是,司令官阁下,现在希妲司令不见了。」 「是啊。」 「请您允许我去找她。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把希妲司令带回来。」 司令官凝视着哈尔瑟迪斯。 「我知道你这番话没有虚假。」 「那么,请现在立刻——」 「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跟我来吧。」 穿过总部充满紧张凝重气氛的主要大楼,司令官往总部的东北方前进。 眼前这栋雅致的建筑物是〈米特兰达〉的附属设施之一,用以招待宾客。认得司令官长相的卫兵二话不说放他们通行。 「对于希妲殿下的地位及待遇,干部之间的意见一直分歧很大。例如让那种来路不明的小丫头,背负起辉煌的〈米特兰达〉招牌真的好吗?尽管只是作门面,她那副德行根本不能出来露面。——这些说法,你不会否定吧?」 「不会。」 「嗯~~」 这时司令官竟还感到佩服。 听哈尔瑟迪斯的口气,他反而还希望希妲一直是「头壳坏掉,来路不明的小丫头」呢。真是有趣。 「哈尔瑟迪斯会士,在你的心目中,应该觉得〈米特兰达〉舍弃了席雅希妲殿下与你们吧。」 「难道不是吗?」 「谁知道呢~~」 司令官改变了话题。 「有一派人坚决不肯承认女司令的存在——当中还有一位强硬派的干部,名为凯尔德的人提出了一个提案。他说,既然无法完全隐藏女司令的存在,倒不如由我们主动光明正大地将她拱上台。」 「什么?」 哈尔瑟迪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跟至今为止的意见截然相反吧。」 「没错,是截然相反。凯尔德这个人先前有段时间不在总部,女司令一事正好在那时候拍板定案。对他而言这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坏消息,当然高兴不起来。而他回到总部时,刚好又与你们擦身而过,凯尔德阁下可是气得火冒三丈呢。但是,他并不是傻子。」 司令官绕进庭院里,指向一楼的某扇窗户。 现下是日暮时分,四周还留有白天时的热气余韵。为了让凉爽的风吹进屋内,窗户完全敞开。 在室内的照明之下,可以清楚看见屋内的模样。 「你看看那些孩子吧,有发现什么吗?」 「…………」 青年不发一言地转动榛果色的眼珠望去,不久,满脸的莫名其妙变作惊讶。 一群少女正在屋内放松休息,开心谈天。 而且所有人都是金色头发、明亮双眼。 「这些就是那位凯尔德阁下带回来的少女们。不只年纪跟身高,所有人都还与那位席雅希妲殿下有些相似之处。」 「太荒谬了!他想让其他人当希妲的替身吗!」 「并不是替身。」 司令官交叉手臂说道: 「他是打算整个人都换掉。也就是说,席雅希妲殿下将会遭到免职。」 「怎么可能!只要她没有亲口说出自己要退位,应该能一直保有女司令的地位啊!」 「说得没错,就跟狄欧尼军师一样呢。」 「但是——」司令官提醒哈尔瑟迪斯,「我们总不能一直无视修道院总部的命令吧?女司令现在下落不明,我们什么也不清楚——这种话,就算赌上〈米特兰达〉的颜面也不能承认。只要是在还未发现本人遗体的情况下——」 他捉弄得太过火了吗?鲁帕心想,看向大块头青年。 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震惊,哈尔瑟迪斯闭口不语,表情也几乎没有改变。但是,他所散发的怒气热度,连司令官都确实感受到了。 「那位殿下不会死的。」 「护卫之人当然会这么想。更正确地说,是如此希望吧。」 「在这种时候撤换女司令?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你瞪我也没用啊,我也是束手无策。」 司令官耸了耸肩。 思索一阵之后,希妲的护卫开口: 「明明不赞同女司令的存在,为何还要特意准备接任者?」 「你说凯尔德阁下吗?」 「是的。」 「我并不是他,因此不晓得他真正的心思。但是,他曾经说过——如果只是作门面用的女司令,那倒不成问题。」 「…………」 哈尔瑟迪斯缄默不语。 没错,凯尔德会特意准备希妲的接任者,就是因为他察觉到希妲是真的。或者,是正在强烈质疑她是不是真的。 鲁帕顿了一会儿后,补充说道: 「军师选举的事情呢?你应该已经耳闻了吧。」 哈尔瑟迪斯板着脸孔颔首。 「他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之一。如果他带来的少女又成了席雅希妲殿下的继任者,那么〈米特兰达〉便会完全落入他的手中。」 所谓选举,就只是事先打好关系与贿赂罢了。 根本不可能会完全公平公正地投票。 ——如果是您这样的能者当选新军师 的话,我们也就放心啦。 与凯尔德碰面后,来自修道院总部的使者笑容满面地说道。 感觉上还不错。 纵使只是客套话或社交辞令。 除了凯尔德之外,现在没有人与修道院总部的目的是一致的。 「所谓的神——」 必须是记载于圣典里的神只才行。 「而人类——」 则要相信祂、敬仰祂,向祂们祈祷。 若是对此存疑,世界的秩序就会瓦解。 据说,第一任〈米特兰达〉军师听到了神的声音。尔后他遵从神的旨意,引领旅人,拯救了无数软弱的人们。 那是足以流传青史的勇气与侠义心。正因如此,〈米特兰达〉至今仍是受人敬畏的存在。 「然而神——」 然而神明会随着时代改变。 坐在左右晃动的马车当中,凯尔德放下窗帘,兀自陷入沉思。 他至今皆以巡逻审问官的身分来往各地的〈米特兰达〉分团,利用其自由的立场四处行动。 狄欧尼军师的侄子,这个身分也相当有帮助。 虽然有不少人讨厌他,但相对地也有不少人支持他——就只有现在了。若是错失这次的机会,就再也没有办法让那个狄欧尼军师引退了。 重选军师。 这股趋势越来越锐不可挡。就差一点了。 属下捎来了「已捕获席雅希妲」的消息。 他十分满意。 果然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嘛。稍微暗示一下使者团与故乡亲人会有危险后,便轻轻松松手到擒来。不过是个平凡的胆小女孩。 不—— 真的是这样吗?她可是那个狄欧尼军师亲自看中的少女,不能大意。在亲眼确认之前,他不能妄下定论。 「你一直对狄欧尼军师宣誓忠诚,如今却要背叛他吗?」 忽然间,同僚说过的话语掠过脑海。 鲁帕。 大意不得的男人。 这个男人始终吊儿郎当地避开派系之间的纠纷,身处于〈米特兰达〉这个庞大组织的大海当中,却毫无迷惘地存活至今。见到凯尔德提议改选军师,鲁帕说了这一番话: 「凯尔德阁下,你自己应该相当清楚劳碌奔波的辛苦吧?大家都知道你是接下了狄欧尼军师的命令,在外行动。」 「没错。可是,又有谁知道背后真正的目的?」 凯尔德反问。 「真正的目的?」 「就是找出某个人物。但是这二十年来众人不断来回各地,却始终没有找到。已经二十年了。正因如此我才确信——是狄欧尼军师算错了。」 「原来如此。」 鲁帕应道,看来却是不甚认同。 「不过凯尔德,我倒是认为,当中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哦?倘若你对于狄欧尼军师怀有私人怨恨的话——」 「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就和你的双亲有关系吗?」 他是怎么知道的? 鲁帕的口吻虽然一派悠哉,但那番话语却像匕首一样尖锐地贯穿凯尔德的胸口。 见到凯尔德带着杀气瞪来,「哎呀~~冷静一点嘛~~」同僚倒是冷静安抚。 「我没有想过要拿这件事情威胁你。这是你个人的问题,与我无关。况且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尊敬狄欧尼军师的呢,我不会到处宣扬对军师不利的事情。」 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假使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沉默不说,那就麻烦了。 但是,鲁帕这个男人几乎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就算一直知道却保持沉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凯尔德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何这个时候才特意向自己提起?也许只是想证实自己所言,明白表示他是站在狄欧尼军师那一边的? 当时鲁帕以只有凯尔德听得见的音量问道: 「现在你依然认为,母亲不贞的对象是叔父吗?」 3 面对空无一物的空气,少女用指尖描绘着某种事物。 她丝毫不感到厌倦,以非常缓慢的动作不断重复。 负责看守的少年本想无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在干嘛?」 「…………」 「喂,不要无视我!」 希妲放下手指,微微一笑。 「你终于跟我说话了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是我在问你问题吧!」 「你叫什么名字?」 「拉基维尔!」 「真是个好名字。」 接着她又再次伸出指头在空中比划,继续神秘的动作。 拉基维尔呆掉了。 置放于房中角落的鸟笼里,一只有着宝石般灿烂色彩的小鸟啁啾鸣叫。越过木头制的窗户粗框,可以见到外头天气晴朗。房内是白色的墙壁和地板。拥有茶金色发丝的少女惬意地坐在绣有精致图腾的毛毯上,身穿宽松长袍,没有任何饰品。 这女人真像株植物——拉基维尔心想。就连移动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声响。虽不至于过瘦,但是给人的印象就是纤细柔弱。当时这名少女见到暗自潜入她房间的伙伴时,也完全没有尖叫。 就像株柳树一样,轻飘飘地任由风吹雨打。 也像植物一样,貌似什么都没在思考。 「比起我的名字,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问吧,冒牌圣女?」 「哎呀~~例如说?」 「例如这里是哪里?之后你会怎么样?或者是谁命令我们之类的啊!」 「那么这里是哪里,之后我会怎么样?又是谁命令你们的呢~~?」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你看吧?」 「喂,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得寸进尺哦?」 拉基维尔让声音听来冷酷,低声恫吓: 「我是因为怕你自杀才会在这里守着,否则的话要杀你一个小丫头,简直是易如反掌。不对,搞不好你宁可去死?如果是的话我也落得轻松,你就当作是为了所有嫌你碍眼的人牺牲奉献吧。」 「我开始习字以来,每天都会写日记哦~~」 「啥?」 「可是我忘记带日记过来了。所以才要像现在这样,趁还没忘的时候写下来~~」 「我还在想你在画什么哩——」 原来手指在空中比划时,是在写字啊。 经她这么一说,他再次仔细端详之后,发现她说得没错。在他注视的时候,曾为女司令官的少女在半空中写下他的名字。拉基维尔。 他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内心忽然升起恐惧,想从这里逃开。 这女人好可怕。 也许指挥官凯尔德也是感受到了她的可怕也说不定。先前这个女人镇压住受到诅咒的黑色巨兽时的光景,拉基维尔也亲眼见识到了。那不是变戏法也不是变魔术,而是真本事。这女人不是普通人。 当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大错特错了——这女孩非比寻常。 为什么这种女人会被选为女司令官呢? 4 「也用不着自己主动去揭穿吧~~?整个总部都闹得沸沸扬扬啦。」 因为我再也无法忍耐了啊——艾思堤尔这么回答凯伊。 「况且再继续像这样遭软禁的话,总有天会被发现的吧。」 「这倒是有可能啦。」 用不着说,艾思堤尔自是遭受到了追根究柢的盘问。 平 时总是静悄悄的〈米特兰达〉总部如今也格外吵杂。尽管团员们被关在同个房间里,也能隔着厚重的门板清楚感受到这阵喧嚣。 凯伊将手握拳,从小拇指开始一一摊开,计算起来。 「老头军师目前昏迷不醒,现在又吵着要不要改选新的军师,司令又不在~~嗯?〈米特兰达〉内部根本乱成一团嘛!」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我们之后会怎么样呢?」 「难、难不成就这样解散——?」 「不,好像不会。」辛德书记抬起头来,「至少不会现在马上就解散使者团。因为我们知道了太多〈米特兰达〉里混乱的情形,不可能就这样让我们回家吧。」 「那到底会怎么样?」 「这是我的猜测——总之就是在骚动平息之前,可能会暂时将我们丢到〈米特兰达〉某处偏僻的领地,强制劳动——」 「流放外岛吗!?」 「我不能接受!」 同时大叫出声的是受诅咒的艾思堤尔与热爱女性的法恩。 「为了恢复原本的身体,我想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啊。为了这一点我才会与你们同行,我可没有时间浪费!」 (是啊,未婚妻还在故乡等着他呢。) 众人一同颔首。 「我也很头痛啊!」 下垂眼男诺尔索鲁一边挖着耳朵一边悠哉吐槽: 「艾思堤尔阁下的心急我能明白,法恩你又是为了什么啊?你就那么讨厌只有男人的生活吗?」 「这不是废话吗!世界各地尚未见到面的恋人们还在等着我呢!」 「根本没在等你哦。」 「对了,我们都没问过呢,你为什么会加入使者团啊?」 凯伊发问之后,法恩瞬间怔住。 但随即拨起栗色浏海,装模作样笑道: 「呵呵呵,守护美丽的千金大小姐,既英俊又华丽,武艺高强,拥有无比高贵气质的英俊护卫!这种身分最适合我了啊!」 法恩将手臂高举成斜四十五度角,做出耍帅的姿势。 「……喂,那家伙说了两次英俊耶。」 「能够厚脸皮称赞自己,还真是了不起~~」 「不过他应该早就对那位美丽的千金小姐失去兴趣了吧。呜啊,可恶!司令你快点回来啦!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个笨蛋啊——!!」 他们都还不知道—— 艾思堤尔的自白,在〈米特兰达〉干部之间掀起了意想不到的惊涛骇浪。 干部们在紧闭的会议室长谈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翌日。 艾思堤尔独自一人受到召见,他满心讶异地走进指定的房间后,一脸阴沉的哈尔瑟迪斯早已站在里头。 多半是没有睡饱吧,他的眼睛下方有着黑眼圈,透露出疲态。 「团长!你怎么在这里?我为什么会被叫过来?」 团长站在厚实桌案的正前方,将视线投向无人的桌面,示意他看过去。 「——?」 原本以为没有其他人在,但桌子后方冷不防有个男人站起来。 是位长相严肃的武人。 对方拍了拍沾在肩章及袖口上的灰尘,「钓钩掉到桌子底下了呢。」高举起用手指捏着的钓钩。 「…………」 书记官从呆住的艾思堤尔背后静静走入屋内,假咳了一声后坐在自己位置上。武人咕哝道:「我知道啦。」接着转向他们。 「啊,就是你吗?渥格雷亚夫家的艾思堤尔。」 「初次见面,您好。」 「我是此处的司令官,鲁帕。」 啊,就是这个人吗——艾思堤尔心想。 下指令予〈黎明使者团〉的人。根据哈尔瑟迪斯团长至今的语气听来,是位给人「莫名其妙」印象的大叔,但是现在亲眼见到这个留有胡子,甚至无法想像他会微笑的武人时,艾思堤尔不由得纳闷不已。 毫无破绽。 但总觉得有点吊儿郎当。 见到白天会变作女性的艾思堤尔,司令官不晓得作何感想。即便感到惊讶,脸上也完全看不出来。现在面对外表为女骑士的艾思堤尔时,也是完全将他当作男性看待。 「首先我就切入正题吧。请你们两位到这里去一趟。」 司令官递出写有地点的纸张。 「自从听了你昨日的证言后,我们召开了临时会议。但是光凭我们几人无法妄下判断,因此你们必须去拜访某个人,他就住在这个地方。」 「是哪位大人?」 由于团长默不作声,艾思堤尔边侧眼看向他,边直接发问。 坐在椅上的司令官答道: 「他的身分就像是〈米特兰达〉的最高顾问。」 「——就像是?」 「他在〈米特兰达〉当中年纪最为年长,拥有活字典的称号。本来这件事该由狄欧尼军师决定,但毕竟他现在是那种状态啊。」 听见这句话后,站在一旁的团长颈项冒起了青筋。 艾思堤尔有些畏怯。 (他在生气……!?) 那种状态,指的是军师持续昏迷不醒的情况吧。哈尔瑟迪斯团长抵达〈米特兰达〉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晋见狄欧尼军师。 但是照团长这副样子看来,恐怕到现在还没能见到面吧。 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艾思堤尔迅速看过哈尔瑟迪斯递给自己的纸张后,又交还给团长,再次问道: 「对方为何现在不在这里?」 「嗯,关于这一点呢……自从狄欧尼军师卧病在床之后,他就闹起别扭——」 这时秘书假意咳了好几声,但司令官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说了句:『我不管啦!』之后,就窝在破房子里头不肯出来。」 「…………」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艾思堤尔觉得,自己心目中清廉高洁的〈米特兰达修道会〉形象,正在迅速瓦解中。 「对方说,如果真有急事的话,就自己过去吧。不过,前提是如果能平安抵达的话……」 「什么?」 「不,没什么。搞不好可以听到有趣的消息哦?就在不远处的后山,花不了多少时间吧。你们现在就出发吧。还有,哈尔瑟迪斯。」 「——是。」 「他是你的属下,你要负责保护他。」 司令官转身背对两人,双手在身后交叉,神情肃穆地说道。哈尔瑟迪斯看向艾思堤尔后,又拉回视线朝司令官的背影恭谨行礼。 「我明白了,阁下。」 「司令官阁下,请等一下。我很感谢您们的关心,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希妲司令的安危啊……!应该要尽早动员搜索——」 「艾思堤尔,走吧。」 哈尔瑟迪斯插嘴打断,厉声催促他。 艾思堤尔吃惊地连忙跟在后头。 「为什么?」即便艾思堤尔质问,大步走出办公室的青年也没有回答。 在一旁记录方才对话的书记官,伸长脖子望着他们两人离开。有点像是在同情他们。 屋内笼罩在沉默当中。 仅有书写的声音轻微回响。 鲁帕仍旧背对着房门,低声郑重说道: 「——真是个美女呢。」 啪叽! 书记的笔尖断成两截。 书记以颤抖的手紧握住断笔,没好气地大叫: 「阁下——!!」 睽违许久,他又作了那个梦。 主人在自 己面前死去的恶梦。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他呼喊着君主的名字,话声却传不出去,言语甚至染上了红色的鲜血逐渐下沉。沉至地底,沉至黄泉地狱。 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离开他身边,一直跟着他的话——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 明明应该要毫不犹豫地赌上性命守护他的。 梦境结束,虚伪的死亡幻影消失之后,他仍是张大眼睛瞪着黑暗,不断思索:为何自己会在这里? 与希妲相遇,开始旅行之后,恶梦便一点一滴模糊远去,最近甚至不再回想起来。既然如此,为何现在…… ——不,他怎能以为自己忘得掉? 怎么可以忘掉。 那样等同于背叛。 对于誓死以剑守护的主人而言,是无可饶恕的背叛。 活得越久,哈尔瑟迪斯越是觉悟到自己根本忘不掉。而今,自己打算重蹈覆辙了吗? 鲁帕司令官说就在不远处的后山,但是—— 「他没说过是这么险峻的山头吧!」 山路实在太过险恶,中途他们就不得不下马行走。 在逐渐腐烂的藤蔓上又缠绕住了新的翠绿色藤蔓,密密麻麻地覆盖住粗壮树枝。葱郁茂盛的绿意如蜘蛛丝般漫天覆盖,紧紧压在他们的头顶上方。 此处自〈米特兰达〉出发用不着半天就能抵达,但即便是在白天,山里仍然显得昏暗,而且这杳无人烟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这座山几乎未经人工修整,完全保存着自然应有的原始姿态。 森林的土壤储存了养分,秋天结果的光滑果实则成了动物们的食物。 但是,大自然经常威胁着人类的生活。 若不截断树枝,砍倒树木,它们转眼间就会吞没人类的住家,夺走居住的场所。 在艾思堤尔眼中,这样的大自然也是一种理应畏惧的威胁。 内心也本能地在诉说着恐惧。 他甩开自己的胆怯,望向始终沉默不语、拉着马匹缰绳的团长,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团长,这是为什么呢?你不担心希妲司令吗?」 「…………」 想必团长有听见他的问题,却没有马上回话。 侧脸相当僵硬。 「之后再来处理我的事情也不打紧啊!遵从上级的指令,就是你所谓的忠义吗?」 「很奇怪吗?」 「真不像是你的作风。」 面对艾思堤尔的挑衅,哈尔瑟迪斯眯起眼像是在思索如何回应,又蹙起英眉顿了一拍之后,说出令人讶异的回答: 「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努力做出笑脸。」 「咦……?」 「但似乎太过勉强,我办不到。」 团长的表情就像兽面瓦片一样僵硬紧绷,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艾思堤尔注视着团长,团长又自言自语似地说下去: 「我一直在想,如果希妲司令在的话,这时候她会怎么做?那位殿下铁定会嘿嘿傻笑说道:,没问题的!h吧。明明一点根据也没有。但她肯定会满脸笑容,不管周遭气氛,直接用愚蠢的玩笑话带过。这种事我模仿不来。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时候露出笑脸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团长……」 「我很想代替司令跟你说一句『没问题的』。但是……」 「…………」 「听起来果然像是无意义的安慰台词吧……哎呀呀。」 只是……哈尔瑟迪斯加快脚步,十分可靠地说道: 「只有一件事我能肯定。如果我在这种时候抛下部下不管,跑去找她的话,那位殿下一定会生气,绝对会。」 艾思堤尔,你有看过她真正生气时的模样吗?非常非常可怕。尤其是还带着笑容的时候,更是加倍可怕—— 团长说着这番话时,表情始终相当认真。 真是可畏的希妲女司令。 居然能让大石怪形容到这种地步! 「所以不要再提去找她了。」 「…………」 艾思堤尔的喉咙仿佛被锁住似的无法回应,只能点点头。 正当他们心想已越过山头时,一条河川倏地呈现在眼前。 河川宽度大约有十公尺吧,乍看之下流速不强,但从岸边的岩石不断遭受河水冲刷的情况来看,水深似乎比想像的要深。 环顾岸边,可以见到一艘称不上坚固的小船放置在不显眼的地方,一旁还放有船桨。 「依据纸条的指示,似乎是要用这艘小船过河。」 「他们是认真的吗?」 「我也希望这是玩笑话。」 会喜欢住在这种地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人啊? ——仅有他一人住在那里,所以只要抵达指定地点就会知道是谁吧。 他们打听长老居住的小庙后,一名耳闻的会士在他们即将出发之际如此说道。大部分会士都对哈尔瑟迪斯一行人敬而远之,但也有少数例外,这点着实令人高兴。 艾思堤尔沉浸在他人给予的渺小亲切感中,感到有些紧张。 ——若是偏离指示的道路有可能会碰到陷阱,所以你们要小心。 哪种陷阱? 他虽心有疑惑,但可不想特地冒险去确认。那名会士指着自己脸颊的伤口,低声说道:「否则就会像我这样。」 纸条上最后只写着「用船渡河」,然后就不负责任地结束了。 就像是冒险家写到一半的日记,让人惴惴不安。 他总有种在参加试胆大会的感觉。 船只撞起水花逆流而上,偶尔会有银色小鱼露出肚子「啪沙」在船只附近跳起。然而,艾思堤尔与哈尔瑟迪斯丝毫没有游玩观景的心情,目不斜视地往前赶路。 两边河岸断断续续地出现又隐没,水流逐渐加速。 不知不觉间,河川宽度变得相当狭窄。 「艾思堤尔。」 冷不防团长开口唤他。 艾思堤尔站在船首以两手扶住栏杆稳住身子,回头看向手持船浆的团长。 「你会游泳吗?」 「不是很擅长。」 「是吗?那么,退开吧!」 咦?还来不及细想,艾思堤尔便反射性地迅速蹲下。 哈尔瑟迪斯手中的船浆「轰!」地发出咆哮,扫过方才艾思堤尔金发脑袋曾在的空间。水花往前喷洒划出弧形。若是没有躲开,他的脑袋铁定会分家。 「你怎么突然——!」 察觉到另一股危险后,艾思堤尔顿时噤声。 有影子! 在狭长的船底下映照出了一道歪斜的椭圆形黑影。 就在艾思堤尔的眼前。 出现在他头上的东西的黑色影子烙印在河面上。刹那间,他就像是中了定身咒般紧紧盯着黑影。「快跳!」团长大喝一声。 同时自上方挥来的凶器发出偌大的声响,破坏船底。 小船确确实实地被砸得粉碎。 第五章 谜团的碎片 1 在小船沉没之前,哈尔瑟迪斯与艾思堤尔敏捷地跳至岸上。 「哎呀~~怎么会躲开呢?躲开是不行的喔。」 小船残骸的船首像是剌进河面般,向上竖起。 一名浑身湿淋淋的男子站在船尖,摇摇晃晃地取得平衡。 即便隔着衣物,对方仍是瘦弱到能清楚数出每一根肋骨。 就像螳螂一样。 艾思堤尔心想。 也许是削尖的下颚与大嘴巴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细长手腕摇摇晃晃的摆动方式,对方总让人联想到拿着斧头的螳螂。 这是名眼白格外明显的奇怪男子。 「这样做你们反而会更惨喔。你们打算去见住在前面的老头吧?要是让你们过去,我可就头疼了呢。」 男子边跳上岸边说: 「有人命令过我,让你们不要太过多管闲事喔~~说你们很碍眼。那边那位大哥,你听明白了吗?所以——你们要死在这里!」 男子手中的锁链往前飞出。 绑在锁链前端的是颗铁球。 方才就是这颗铁球击碎了船底。 铁球就像长矛一般迅速飞向哈尔瑟迪斯的胸口,他则是提起爱剑避开。 锁链擦过剑刃时,发出了「叽叽——」刺耳的声响。 冲击化作火花碰撞出白光,男子挑起淡眉。 「哦~~体型这么庞大,动作却很快嘛?」 「团长!」 艾思堤尔也拔出长剑,却受到男子不断挥舞的锁链阻挠,无法轻易靠近。 锁链缠上了哈尔瑟迪斯的巨剑。 束缚住他的行动。 哈尔瑟迪斯的动作瞬间顿住。他用力踩稳步伐,双手施力,企图连同锁链将男子拉过来。 男子如裂缝般的嘴巴扬起贼笑。 另一只手上亮起光芒。 接着一个金属薄圆盘自他的手中飞出。 「两手都有武器!?」 铁球只是幌子吗? 就在艾思堤尔吃惊得瞪大眼睛时,团长已经将手腕一转,剑尖改变方向,起脚往前疾冲,突刺一般地袭向男子。 原本紧绷拉直的锁链忽然扭曲,男子不禁脚步踉呛。 金属薄圆盘没有命中目标,掠过哈尔瑟迪斯的黑发后,剌进身后的树干。 男子想放开锁链,却迟了一步。 哈尔瑟迪斯仅用单手紧握巨剑,以剑勾走铁球与锁链的同时,转动身子挥出长臂。 这种距离下完全无法闪躲。 遭受肘击后,男子的脸部顿时被打扁,皮开肉绽。 ——用剑的武人通常不会选择这种战斗方式。因为他们会执著于剑技,以剑术集中攻击。 这是将格斗技与剑技融合的战斗方式。 对于〈米特兰达〉那种骑士出身的人而言,这根本是连作梦也想像不到的作战方式。对方也因此大意了吧,就在哈尔瑟迪斯的手肘逼近眼前时,男子也是露出了「怎么可能!」的表情。 「是谁雇用你的?」 「好痛、好痛啊!!」 哈尔瑟迪斯抓住男子后质问。 男子跪坐在地,哈尔瑟迪斯仅用单手便自后方按压住他的脑袋。艾思堤尔正想走近时,却见到男子的表情再次出现转变,大吃一惊。 男子在笑。 可能是脸颊受伤时血跑进了眼睛,螳螂男闭着单眼,转动脖子想看向身后的哈尔瑟迪斯。 「请、请你饶我一命——谁会这样说啊。没用的啦~~根本一点也不痛!你是白痴吗?我怎么可能会说啊。」 是吗?——哈尔瑟迪斯低喃。 「那么你就好好睡一觉吧!」 「……!!」 团长毫不留情地以单手将男子的头颅往下敲。 艾思堤尔相当怀疑,对方的脸该不会直接陷进地里了吧? 「他死了吗?」 「不,我没有砸碎他的头盖骨。」 「这名男子使用的武器——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是什么来历呢?」 「…………」 哈尔瑟迪斯直起膝盖站起身。 他捡起大剑收进鞘中说道: 「达拉·亚努,我记得这个暗杀集团确实是使用这种武器,但是——」 团长一脸不解。 「这名男子的实际年龄比外表还要年轻,而且破绽相当多——就杀手而言,还未训练完全。他太弱了。」 「太弱了?不不,我觉得他已经很厉害了耶……就各种意义而言,他都已经是超乎常人了吧。」 「不,那个暗杀集团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 「他们已经被歼灭了。」 「什么?」 「据我所知,大约在六年前,达拉·亚努的要塞就被人攻下,当时身为首领的老人也死了。而攻下要塞的正是〈米特兰达〉。」 「咦……!」 哈尔瑟迪斯看向上游。 小船毁了,连残骸也几乎被冲至下游。就算想沿着河岸往上走,前方的河岸却在中途断绝,无法前进。 「那么,该怎么办呢——」 「团长,要改变路线吗?可是,这个男人怎么处置?」 动也不动的刺客。 这时指尖抽动了下。 他竖起指甲像在刨抓地面,倏地瞠大眼睛: 「不痛、我才不会痛咧……我才没有这么弱!可恶!你这个臭和尚——我要让你死在这里!」 「醒、醒过来了!?」 男子的口中吐出泡沫,如猛兽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来。 男子手上已没有武器。 哈尔瑟迪斯的身后是河川。 他打算跟团长同归于尽。 「团长,危险啊!」 哈尔瑟迪斯眯起眼睛准备应付来袭。就在这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男子忽然浑身痉挛,僵立在原地。 脖子上刺着一根细针。 男子用力转动眼球。 「……萨奇亚,你这个混帐——」 男子愤恨啐道,突然膝盖一弯扑倒在地。另一名男子出现在哈尔瑟迪斯与艾思堤尔眼前,打横抱起男子倒下的身体后,瞬间又消失无踪。 「新的敌人吗!?跑去哪里了!」 见到团长抬头看向上方,艾思堤尔也跟着望去。 接着失声惊叫: 「什么时候跑到那种地方去了——!?」 新出现的男子正站在枝头上低头俯视着他们。 对方将失去知觉的螳螂男扛在肩上,自暗色发丝底下投来冰冷的视线。明明扛着一个人类,对方却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沉重。 艾思堤尔完全无法捕捉到这个新敌人的动作。 因为对方根本是冷不防地凭空出现。 2 新出现的男子就站在树枝枝头上好一阵子。在暗茶色头发与衣服的遮掩之下,仅看得见他其中一眼。瞳孔颜色为灰色。 哈尔瑟迪斯和艾思堤尔还不知道这名男子曾与希妲有过接触,而且还带走了她。 一丁点气息也没有…… 「你也是达拉·亚努的残党吗?」 名为萨奇亚,拥有灰色眼瞳的男子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哈尔瑟迪斯的质问。 为什么对方没有马上离开呢? 明明至今一直藏在暗处,甚至不让他们察觉到气息,为何会特地现身,又带走同伴呢? 灰眼男子双眼眨也不眨,张开嘴巴。 话声 就像是吹来的风一般,一点人类情感也没有。 「你什么也办不到。」 「什么?」 「所以上面没有命令我杀了你。刚才是这个男人擅自抢先行动。」 灰眼男子淡淡说道,他看来还相当年轻,实际的岁数恐怕与哈尔瑟迪斯及艾思堤尔相差无几吧,但那只灰色眼睛却十分老成。 「现在的你办不到任何事。」 折回去吧——男子再次警告。 艾思堤尔恼怒大叫: 「住口!你又懂什么!?」 「我知道你身上那无法解除的诅咒。」 哈尔瑟迪斯将刚才螳螂男手持的武器——银色薄圆盘再掷回去。 萨奇亚闭着双眼避开圆盘。 他仅是微微偏过脑袋。 同时因为这个动作,他们看见了藏在浏海底下的右眼。 另一只张开的眼睛里,有着金色的瞳孔。 「邪眼——!?」 「…………」 面对艾思堤尔的惊叫,男子沉默不语。 「别被迷惑了。」哈尔瑟迪斯说道,视线从未离开过邪眼萨奇亚的身上。 「他并不是魔物,是人类。」 「可是听说左右瞳孔颜色不同的人拥有魔力啊!而且他刚才那些动作,根本不像是一般人类!」 「那你又是如何?」 「咦……?」 「艾思堤尔,遭受诅咒的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才不是,我是……!」 「只要看着存在于眼前的事物就好了。」 哈尔瑟迪斯接着又道: 「至今我也很常被人当作是怪物,如果他是怪物的话,我们就是同类了。尽管放马过来吧!」 「团、团长——?」 这个人……这个人难道就没有任何害怕的事物吗!? 而且脑袋还一点一点地烧坏。 哈尔瑟迪斯的自制力该不会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给我滚下来。」 哈尔瑟迪斯沉静地语出恫喝,瞪向灰眼男子。 「我现在才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供出雇主,反正你们绝对不会说的。只不过,看到老是有人在附近偷偷摸摸地转来转去,真是碍眼极了。我要送你们上西天,放马过来吧!」 「我是无所谓啦。」 邪眼萨奇亚自言自语似地低喃: 「如果你不在乎那名少女会有什么下场的话。」 艾思堤尔顿时怔住。 「……难道——」 好不容易张口说话之际,哈尔瑟迪斯身旁的气息丕变。 「我要杀了你!」 「团长!?」 「不想死的话,你也离远一点吧。」 「这种距离是攻击不到对方的!请你冷静一点!」 视线下方,黑发战士正与同行的女子互相争执。 萨奇亚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如此挑衅对方。如果是平常的自己,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肤浅的话。 也许是想看看那名高大战士认真起来的模样吧。 那名男子竟能砍倒黑色巨兽,其强悍无庸置疑。 刚才雷特使用飞行道具与他战斗时,他甚至还没使出一半力量。 萨奇亚接获的指令是监视这名男子。 他不认为自己完全了解凯尔德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凯尔德想测试这个男人的实力。 对方的极限在哪?弱点又是什么? 这名男子重视的是对〈米特兰达〉的忠诚心,抑或——是对那名古怪少女的义务责任? 尽管自己的直觉敏锐,却全然看不清那个希妲在想什么。 萨奇亚与拉基维尔自异教村落起一路跟踪着〈黎明使者团〉,对方应该有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只是无法确认。 直到提及那名少女之前,对方铁定都没有将眼前的刺客与希妲的失踪连结在一起。 哈尔瑟迪斯明显露出震惊的神情。 奇妙的是,萨奇亚能够明白这名男子的心情。 因为当时他完全没预料到,冒牌圣女希妲竟会毫不抵抗,乖巧地对他言听计从。他本来以为必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绑走她。 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希妲自己留下了纸条,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半句就离开了旅馆。 那名奇特的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萨奇亚满心疑惑。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女孩。 但是,现在有一件事他能肯定。 就是这个名为哈尔瑟迪斯的男子心中怀有的情感,并不是身为护卫的义务责任。那双眼睛,是一个男人不惜愿以性命交换的眼神。不,甚至有着更强烈的某种——快到极限,紧紧压抑的情感。那名少女的存在是这个男子生存的意义。 如果今后对方成了凯尔德的眼中钉,要除掉他实在太简单了。 他们根本用不着特地出手。 只要杀了那个圣女就好了。 光是如此,这名男子恐怕就会自我了断。 「我跟你之间已无话可说。」 邪眼男子将扛在盾上的同伴身体再次调正,低头看向哈尔瑟迪斯。 「你说什么?」 「不——」 他低喃后又拉回视线。 「还有一件事情。〈米特兰达〉的狄欧尼军师与你会面时,对你下了什么命令?」 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哈尔瑟迪斯的怒火更旺。 「他只是命令我保护她而已!那又怎么样!」 「…………」 邪眼萨奇亚像在揣测背后意涵般地沉默不语,最后似乎是判定他并非在说谎。「原来如此,只有这样吗——」然后自言自语。 「护卫,你真是可怜呐。那名少女根本不指望你来救她。」 可恶!哈尔瑟迪斯在内心咒骂。 这种事用不着对方明讲,他自己也知道。 希妲是下定决心后,才会离开他们。只要有心,希妲甚至能巧妙地藏起气息。无论哈尔瑟迪斯如何警戒周遭事物,她若是自己藏起来,根本防不胜防。 但是,被他人这样明白点出,实在让他非常火大。 见到哈尔瑟迪斯拔出巨剑,一旁的艾思堤尔错愕不已。 「团长,难道你打算用剑……」 「不想打架的话,我就让你想打。」 「你在想什么啊——!?」 巨剑疾速向敌人飞去,划破空气的飕飕声响与艾思堤尔的大叫重叠。 邪眼男子的身影刹那间消失。 下一秒,他已站在更高的枝头上。 他微微眯起灰眼,拨开浏海。 左手一闪,无数根针已落在哈尔瑟迪斯四周。 哈尔瑟迪斯咂嘴。 ——挑衅一点用也没有。 邪眼男子并不会做出那种认真冲过来的愚蠢行为。在这种距离与这种风速之下,细针是无法确切刺中目标的,这点对方也很清楚。 刚才的反击只是为了牵制住自己。 但下一瞬间,某种不是细针的武器划过了哈尔瑟迪斯的双手双脚。 衣服顿时裂开,鲜血喷出。 「——!?」 什么也没看见。 对方是混在细针当中使用了其他种飞行道具——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但是到处都看不见疑似为凶器的物品。 隐形的凶器。 难道对方真的会魔法吗!? 水流声在耳中轰隆回响。 哈尔瑟迪斯放下护住 头部的手臂时—— 「吵死了,你们这群臭小子!到底在吵些什么啊——!?」 忽然有道老人的话声传来,音量大到几乎震破耳膜。 究竟是谁? 有根圆木激起巨大的水花,气势万钧地自上游冲来,圆木上还站有一名老者。 「老头子乘风破浪?」 他错愕地喃喃自语。 艾思堤尔也吓得目瞪口呆。 刺客一见到老者出现,立即转身消失无踪。 将圆木一踢降落至岸边的矮小老者,看来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地精。他的双眼炯炯有神,牙齿突出,头发除了下半部头顶全是秃的,微风一吹来身子就像芒草一样摇摇晃晃。 他两手空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袍子。 「啧!臭小鬼,被他逃走了吗?逃跑时倒是很快嘛。」 「不好意思,请问老人家您是——?」 「因为太吵了,我才会出来看看。怎么,你们是来找我的吧?总部的蠢蛋说会派人过来,就是你们吗?我会说有需要的话就自己过来,其实是拐弯抹角地表示不想惹上麻烦啊,结果竟然真的来了。真叫人头疼!」 老者撑大鼻孔,用力哼了一声。 「那么,您是……」 「噢,我就是安达吉罗。」 这么矮小的老人是〈米特兰达〉的重要干部? 老人的身高只有哈尔瑟迪斯的三分之一,浑圆的大肚腩和外八的站姿,看来就像只跳蚤。老旧破烂的长袍下甚至可以看到整个膝盖,腰上捆着粗草绳而非腰带,如果说他是从洞窟里跑出来的原始人,反而更能让人信服。 安达吉罗老人露骨地摆出厌恶的神情,转头看向艾思堤尔。 「呜喔!」 ——呜喔? 老人忽然变得一脸色相,显得心荡神驰。 「小姑娘~~你的胸脯真是不小呐~~」 「唔!咦咦!?」 「…………」 哈尔瑟迪斯突然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这、这是—— 艾思堤尔拼命四处逃窜,色老头则紧追在后。这时老人的身影与希妲重叠。他一阵晕眩。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后悔加入了〈米特兰达〉! 「我太小看〈米特兰达〉了吗?这里根本是怪人的大本营嘛!」 3 ——狄欧尼大人,我今天见到了那位名唤哈尔瑟迪斯的会士。 ——你觉得他怎样? ——他有着非常悲伤的眼神,似乎不了解自己内心的伤口有多深。 ——那个男人的话,保护得了你。 ——嗯,这点我相信。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 ——就算不知道,也不会影响护卫的工作。 ——我有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为什么有人能像那个哈尔瑟迪斯一样,将整颗心奉献给某一个人呢?还有那种足以深刻地伤害自己的情感,我无法理解。果然,我跟普通人还是不太一样吧。 ——没有这回事。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真是如此的话,一定是件非常美好的事呢。可是,要去明白这件事,也让我有点害怕。我也许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因为要是太过爱一个人,或许就会不想放手。我说得没错吧?我害怕自己会变成那样,会变得想舍弃自己的使命。而舍弃了使命,我将会失去自己诞生至这世上的意义。 ——你和那个男人很像。 ——是吗?但我觉得……并不像哦,狄欧尼大人。 ——你们都下意识地害怕自己会受到伤害,只会去思考如何接受眼前既有的现实,却忘记要放眼未来。 ——我并不期待未来。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那种资格。 ——希妲。 狄欧尼柔声唤道,像是要开导她。 ——至今为止,你对于他人的情感都太过敏感了,总是想着要实现他人的愿望。若是身旁有人口渴了,你就会下意识地倒水递给他喝。这一点你自己知道吧? 是的——希妲点点头。 ——我并不是对身为巫女的你说教,这单纯是一个老人爱管闲事。与其害怕失败而什么都不做,我倒是希望你活得毫无后悔。好了,你可以出发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了。我会为你祈祷旅途一路平安顺利。 4 「喂,出来吧。」 拉基维尔站在门口用脚踢门,语气粗鲁地对囚犯说道: 「你如果发誓不会乱来的话,我就放你出去散步。」 「哎呀……真的吗?」 希妲满脸诧异地回过头来,将小手轻轻放在膝盖上绽开笑餍。 「真叫人高兴~~可是,这样子没问题吗?」 「一整天被迫看你在那边写奇怪的日记,我才会先发疯咧!」 「说得也是呢。若是让我刺个绣的话,至少还能消磨时间哦~~」 「别开玩笑了,蠢女人。哪能让你拿针啊!」 「纸跟笔呢?啊!这些太贵了?」 「你不是千金小姐吗?那对你来说算贵吗?笔是尖的,所以也不行!」 「那么,书呢?」 「书吗……嗯,书的话应该可以吧。不不不,不行。如果是很厚的书,你用书角打我的话会死人的,还是不行!」 「——那个,拉基维尔,你说用书角打人,是认真的吗?」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那么,薄薄的书也可以。」 「我说啊……薄薄的书就只有谎话连篇的宗教绘本跟a书而已哦?」 「哎呀呀~~不!我倒是非常热切欢迎这些书哦!」 「你搞什么啊,真是让人发毛。你那么喜欢宗教吗?」 「不不,不是宗教,是后面那种!」 「那个大块头居然受得了这种女人——」 拉基维尔将蓬松的外套递给她,命令道:「穿上吧!不要主动向其他人攀谈、讲废话哦。要是你有任何一丁点奇怪的举动,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听明白了吧?」 「是是,我知道了~~」 她真的知道了吗…… 他不耐烦地斜眼看向兴高采烈的冒牌圣女,大摇其头。 她穿上刚好紧紧包覆住身体的外套后,当场转了个圈,佩服似地说道:「没想到还挺轻的嘛~~」 「在这种热死人的地方,外出时都得穿。不那么轻的话就没意义了吧。」 「一路上我的眼睛都被蒙住,根本没看见这里长什么样子,怎么可能知道呀。」 「为啥女人可以这么聒噪啊?」 他一边咕哝一边走出走廊。 外头是呈现直条纹一字排开的柱廊,柱子上装饰着颜色比翡翠还要鲜艳的绿色孔雀石,四处都是使用了缟玛瑙打造的墙壁。黄金香炉也被随意放置,四周飘散着时时刻刻点燃着的焚香气味。 拉基维尔让希妲走在前头。 「哎呀,好壮观呢。房间已经很漂亮了,外面更加豪华呢,就像宫殿一样。」 「…………」 「啊,有庭院呢。哎呀~~还有松鼠呢!真是可爱~~看起来好好吃哦。」 「看起来好好吃?」 「咦,你有听到什么吗?话说回来,房间还真是多呢。」 「看就知道了吧,安静点啦。」 见到从走廊转角走出的一名魁梧中年男子后,拉基维尔啧了一声。他本来以为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会遇见对方的。 男子主动开口交谈: 「呦,真是巧遇啊!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吗?初次见面,你好!」 这名拥有小麦色肌肤的男子虽然态度亲切,但用着商人的眼光上下打量希妲。 希妲带着恬静的笑容点头致意。 「你好啊~~」 「哦?真是个不怕生的姑娘呢。」 男子大感意外,也跟着露出真心的笑容。 看来是以为她是个牲畜无害的小丫头吧,真是大错特错!拉基维尔往前跨一大步遮住希妲,仅勾起嘴唇皮笑肉不笑。 「不好意思,我们很忙。你也早点离开比较好吧?我记得你说好不会进来这里的。」 「噢噢,别这么不知变通嘛。这里可是我的宅邸呢!不用你说,我也会离开的,我只是稍微进来看一下而已。不过,难得你今天心情很好呢,居然没有无视于我,实在是非常少见呀——」 在男子将厚实的手掌放在他肩上的那一瞬间,拉基维尔用力拍开。 「先生,请你不要碰我。」 「不,我只是……」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和我们的立场应该是对等的吧?」 他故作讨好地笑着,抽起藏在袖口的小刀。 男子的脸色顿时大变。 「好了,快走吧。我也不想在这种地方见到血啊。」 而且还是你这种肮脏男人的血。 男子随便敷衍地告辞之后快步离开。「罗哩吧嗦的蠢猪!」拉基维尔啐道。自方才起一直静默不语的冒牌圣女注视着他。 「你不喜欢有人碰你吗?」 「吵死了!」 内心仿佛被她看穿了般,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居然被她撞见这种无聊的场面。 他催促着希妲,自己也走上楼梯。目的地是最上方的楼层,在那里有一间格外特别的房间。 从窗户可以眺望设在下一个楼层的整座空中庭园。 今天琳莎也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窗外。 「琳莎,我来看你了!」 出声叫唤后,黑发的琳莎开心点头。她慌忙穿上外套,自己将圆椅子搬至门口后再坐下。 隔着房门后方另外装设的铁栏杆,琳莎目不转睛地瞅着他带来的希妲。 「拉基维尔,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啦,她只是个客人。」 「客人——?你好,我叫作琳莎。」 「你好啊,我是席雅希妲,请叫我希妲。」 希妲笑容可掬地寒喧。 还以为希妲看到铁栏杆会害怕畏缩,但她的惊讶瞬间就消失了。真是无趣! 「客人……真是非常少见呢。可是,你在笑。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所以这是好事吧?」 琳莎盯着希妲说道。 「呃,是啊。对了,你有想要什么东西吗?我会在这里待一阵子,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告诉我吧,琳莎。」 「拉基维尔,你昨天也讲了一样的话哦。」 琳莎感到有趣而笑了起来。 「我,很满足了。所以没关系的。不用那么担心我。」 「是吗?那么,我先走罗。」 「嗯,明天见。」 窗外,可以见到白花在风中摇曳不定。 离开琳莎的房间后,希妲没有开口说半句话,于是拉基维尔走下楼梯时说道: 「要是待得太久的话,琳莎会担心的,虽然我一点都不在意啦。就连外袍也是,其实根本不需要特地穿上的。」 「这样子呀。」 「她是个很温柔乖巧的女孩。」 「嗯,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哦。」 「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正常的人类。」 「正常的人类?」 「得天独厚的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们的心情吧。」 「是的,我无法理解。」 拉基维尔在楼梯间转头面向希妲。 「我真的看到你就很火大!就只是因为长相比其他人好看,我和琳莎至今却得遭受到那么多悲惨的事!」 「…………」 「你知道那个孩子遭遇过什么事吗?我就告诉你吧!她在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就被当成礼物送给了北方的领主,成了他的小妾。但是,只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那孩子她……是个活武器。」 「活武器?」 「是一种在东方国家流传的暗杀术。如同你看到的,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就连蚂蚁也不忍踩死。可是她从小就被喂毒,还得每天每天都被迫睡在毒草床上,所以那孩子的泪和汗水都变成了剧毒!」 你明白这代表什么吧?他瞪向希妲。 「也就是说,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杀死领主而已!事情已经过了三年,她体内的毒也变淡了很多——她还是非常害怕有人靠近自己!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杀了其他人!」 「所以才会装设铁栏杆吗?」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们才装上去的。因为她说隔着铁栏杆的话,跟别人说话时,至少心情可以比较平静——好了,接下来是这里。」 他带着她四处观看房间,里头聚集的都是年幼的孩童们。 全是一般设施无法收容,各自怀有问题的孩子们。 拉基维尔故作轻快地说: 「在这里呢,一打开门就有刀子飞过来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哦。勒住你的脖子是在跟你打招呼,『去死吧!』这句话的意思就跟『天气真好』差不多。 ——不过呢,我刚才给你看的这些,都还算是正常的了。情况非常糟的孩子们,都被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是〈米特兰达〉的工作吗?」 「〈米特兰达〉?哈哈!」 拉基维尔像是听见了超级好笑的笑话般,仰头大笑。 接着戛然停止。 「那你觉得呢?不好意思啊,我才不会上钩回答你的问题咧。」 他坏心眼地反问。 「我……」 希妲平静答道: 「认为〈米特兰达〉并没有直接参与这些事。」 「哦~~?」 「只不过,你们的指挥官是〈米特兰达〉里的人。而且他是为了私人目的才会收容这些孩子的吧。而你,拉基维尔,非常崇拜他。恐怕胜过任何人——」 ——也胜过这世界上所有的神明。 5 也称作北辰隐者的安达吉罗元老居住在河川上游,即使通过瀑布,还要再往上走一段路才会到。 听说夏季时,他会直接睡在巨木里的树洞里。 实在是个强健到足以与原始人媲美的老头。 「总部里的那些鼻涕小鬼们,连这~~种事也得特地问我才晓得怎么处理吗?真是无可救药!所以呢?诅咒又怎么样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关系嘛,这样也很好啊。我反而比较喜欢你现在这样呢!嘿嘿嘿嘿嘿!」 他从下方灵活地伸手过来。 艾思堤尔全身窜起鸡皮疙瘩,拼命抵抗。 「老人家,请您别再开玩笑了!」 「安达吉罗元老,请您自重一点。」 「什么嘛,小气!」 见到艾思堤尔快要濒临暴走边缘,哈尔瑟迪斯忍不住悄声说道: 「你那么激烈反抗的话,对方反而会更加开心喔?」 艾思堤尔用非常骇人的眼神瞪向团长。 冰蓝色的双瞳里闪着寒光。 「所以你是要我安静下来,乖乖让他摸吗?」 「呃,不,我不是这 个意思——」 「为什么男人可以做出这么神经大条的发言呢!」 「…………」 呃,你也是男人吧? 他斜眼看向北国出身的部下,这时基于与方才不同的原因开始担心他。 况且,铁定是女人的神经比较大条吧。 「团长,你能够明白这种无处宣泄的悲惨心情吗……!?」 「我明白。」 「啊!」 「我很能明白。」 「——真的非常抱歉。」 几乎每天都被摸屁股的哈尔瑟迪斯,口气听来很沉重。但艾思堤尔又想起老是骚扰他的希妲此刻失踪了,不由得难过地垂下肩膀。 「我不喝茶,所以你们若想喝水的话,就自己去河川里汲水吧。要不要吃炸蝉啊?」 「不了——谢谢您的好意。」 哈尔瑟迪斯抬起大掌推辞。 「不说这个了,刚才的刺客——」 「啊,不用管他们不要紧的,我心里已有了一些眉目。」 「…………」 安达吉罗元老毫不介意他们诧异的视线,喀啦喀啦地吃着炸蝉,喝了口装在碗里的清水。 「噗哈~~」老者吐了一大口气,以袖口擦拭嘴角。 「小姐,说说看详细情况吧。」 「我不是小姐。」 「让我做个美梦也没关系嘛,体恤一下老人吧。」 老人一边拔着掺有白色的鼻毛,一边倾听艾思堤尔的经历。 当初艾思堤尔是中了执事设下的陷阱,身体才会变为女性。 随后他在希妲及〈黎明使者团〉的协助之下回到故乡,又与执事对决,尔后执事逝世—— 「所以,结果诅咒只解除了一半而已罗?」 「是的……」 「嗯~~有什么线索吗?就算找到了施下诅咒的术者,也没那么简单复原吧。」 「陷害我的执事,临死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一件事。」 「喔?」 「他说那是彻底解除诅咒的线索,然后在我的掌心上画了某个图形,要我去寻找那个东西。」 「图形?是徽章之类的吗……你还记得那个图形吗?」 艾思堤尔思索了一会儿后,点头答是。 他在坐着的前方地面上,以手指画出图形。当那个与装饰性强烈的费拉文字相似的图形出现时,安达吉罗元老不再搔抓臀部,也停下了抓起炸蝉的手。 他眯起炯炯有神的眼珠,接着抬起视线看向艾思堤尔——再看向哈尔瑟迪斯。 「原来如此~~若真是如此,这就是必然吧。」 老者喃喃自语的内容让人一头雾水。 艾思堤尔将身子往前倾。 「您知道这图案吗!?」 「嗯,知道知道!看了这个图案之后,我也明白那帮鼻涕小鬼会让你们过来的理由。这对他们来说负荷太重了。」 安达吉罗元老重新坐下。 感受到老人的紧张后,他们也伸直后背。 老人以掌心侧边扫过地表,将图形消去。 「记得,这件事千万不可泄露出去。这是古老神明的符号,如今甚至禁止人民信奉弛——但是,这个流派暗地转往地下发展,现在仍然延续着。艾思堤尔,你身上的诅咒就是其非正统的法术。」 「古老神明,非正统的法术……?」 「那么,有办法可以解除诅咒吗?」 「倒也不是没有——」〈米特兰达〉的最年长元老说道: 「但要等待时机。」 你先暂时回避一下吧——艾思堤尔听了后,顺从地颔首,踩着有些蹒跚的步伐离开成了隐者居所的巨木。 「不要走太远啊。」 艾思堤尔又对哈尔瑟迪斯点点头后,慢慢走下缓坡。 「——那家伙没事吧?」 「现在他还觉得不敢置信吧。就算得知诅咒能够解除,也没办法打从心底高兴起来啊。那么——」 老人盘腿坐好,将手放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我待在〈米特兰达〉也很久了,几乎大大小小所有事情我都晓得。鼻涕小鬼们会派你过来,就是要问问你的觉悟。」 「觉悟?」 哈尔瑟迪斯皱起浓眉。 什么觉悟? 如果是保护女司令官的命令,他早就做好觉悟了。 但他总觉得鲁帕司令官先前说的「搞不好可以听到有趣的消息哦」这句话,似乎藏有某种特别的含意。 就是基于这个因素,他才会来到这里。 「你的地位还很低下呢,哈尔瑟迪斯。关于〈米特兰达〉,什~~么事都不晓得。这两年来你埋头于反复抄写书籍,什么都不理会。你要是有心试图理解内部情况的话,应该就能避免卷入无谓的争权夺利里。我没说错吧?」 「——您说的或许正确。」 「不是或许。就因为你这副德行,才会轻而易举地让希妲跑掉,你这不成才的笨小子!」 老人直言不讳地骂道。 仿佛洞悉了一切般。 他紧紧咬牙: 「请您不要把我说的像是被新娘抛弃的男人一样。」 「哈哈!从没娶过女人的蠢小子在说什么啊,真没出息!」 「…………」 这点你也一样吧!他暗暗反驳时,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元老,您刚才称呼她为希妲吧?」 「那又怎么样?」 「一般人都是叫她席雅希妲。您见过她吗?」 「噢,当然有啊。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啊。」 老者摆出受不了的表情,同时得意地挺起身子。 「那孩子被任命为女司令官时,我也在场呢。哎呀,当时真是太精彩了。尤其是手势一级棒!不过揉捏的方式还太嫩了,应该要像这样子,顺着曲线用力捏他们的屁股……」 这个白痴色老头! 就是你吗!就是你教给她多余的事情吗!? 不断学习「忍耐」两字的男子哈尔瑟迪斯,拼命压下怒气。 不行!要是现在砍了这个色老头,就没办法问出想问的事情了— 「对了,希妲是狄欧尼带来的。」 「…………」 察觉到对方的口气有异,哈尔瑟迪斯松开紧握的拳头,看向老人。 「无论是生日还是其他方面,她完全吻合女司令官的条件。当时长老们有多么吃惊,我想你是无法想像的——对了,希妲是怎么向你说明的?她有告诉过你她成为女司令官的理由吗?」 「就跟元老您现在说的一样。她说自己具有巫女的资质,出生日期也刚好符合条件。」 「嗯。哎呀,这么说是没错,但不完全正确。」 「…………?」 「她并不是刚好成为女司令官,而是女司令官这个虚有其名的职位,是为了她才设置的。没错,远在四百年前就替她设好了,跟〈米特兰达〉的创立同一时间。」 他在说什么? 老者的话语太过荒诞无稽了。 老头,你果然老糊涂了吗——? 「你已经做好继续听下去的觉悟了吗?」 安达吉罗以一种在他人脑海里轰隆回响的嗓音问道。忽然间,老人矮小的身躯变作好几倍大,压迫至自己眼前。 明知道这不过是错觉,哈尔瑟迪斯却被他的气势震慑住。 「我是认为,别听比较好。这也是为了你好。暗之哈尔瑟迪斯,一旦听了,你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喔。 」 第六章 掌心中的思念 于既定之日出生者,将会化为巫女。 ——尔后历经三度的死亡,神将复苏重生。 1 「来,凯尔德,那位就是你的叔父。」 少年望向父亲指示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位短发武将。 〈米特兰达〉的雪白斗篷在晴空之下耀眼闪烁。他既是武人,也是圣职者。那一天,他是第一次见到年纪轻轻就已加入著名修道会的叔父。 八岁少年会有的憧憬与自豪在他心里膨胀,使他连寒喧也无法完整说出。 「初次见面,你好。」少年说道。 叔父你好,能够见到你是我的光荣。 「怎么样,这是我的儿子!也是我的骄傲!」 那天,父亲的心情非常好。 他的步伐充满活力,甚至让人以为他可以不用再拄着平时的拐杖。父亲走向站着的弟弟,将手搭在他肩上。 然后再用那只手用力拉过儿子。 「跟我长得很像吧?」 父亲朝弟弟笑道。 能够见到好久不见的弟弟,父亲也很高兴呢——他单纯地如此想着。 就连当时叔父脸上曾经瞬间出现近似于痛苦的表情,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他马上就忘了。 因为对方投向少年的眼神中充满关爱。 他用沉稳低沉的嗓音向自己说话,虽然没有别开目光,但从未试着伸手触摸少年。 「看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父亲继续说道: 「狄欧尼,身为哥哥,我真是以你为荣。」 那时的天空,好蓝、好蓝。 燕子飞过天际的画面、蒲葵的叶子在风中摇曳反射着阳光的景色,就连附近港口的喧嚣,他都还记得很清楚。 他想变成叔父那样的人。 他非常憧憬对方在不可撼动的背影里、沉默寡言的态度里,所显现出的那股骑士的强悍。 「你叔父是个了不起的男人喔。」 这句话父亲说了无数次。 「我从来没有赢过我的弟弟。如果他比我早出生到这世上的话,他一定能成为出色的领主吧。在这世上,也许有人身体比他还要壮硕,也有人力气比他大,但是,弟弟有着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强韧意志力。那是种内心的强大。他好几次都走过鬼门关前,有时还会好长一段时间消失无踪,但最后必定都会生还。你也要变成像他一样的人喔。」 「叔父是位很了不起的人,但是我比较想变成父亲这样的人。」 少年答道。 因为他总觉得不这样说不行。 脸上甚至挂着微笑。 父亲坐在椅上,笑吟吟地抚摸少年的头。 「是吗?真是个好孩子。」 那时,母亲究竟身在何处呢?她有听见丈夫与儿子的对话吗?倘若她在现场的话,她会以什么样的表情聆听这段对话?又会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尽管父亲不良于行,但他是位个性开朗,平时总是温柔和蔼的人。少年从未看过父亲对佣人发脾气,或是对家人怒吼。他总是笑脸迎人。 正因为父亲是这样的人,因此当少年不经意见到父亲憎恶的神色时,内心非常震惊。 那是某年秋天,和平的午后。 母亲正在城堡的客厅里,将茶分别倒进茶杯里。 而父亲站在门口旁眺望着这幅光景。 明明是幅十分稀松平常的画面,但当少年要通过敞开的房门时.却不由得停下脚步。接着佯装若无其事再次回头,屏住呼吸。 仅以侧脸面对自己的父亲,眼神中有着憎恨。 ——如果这个女人不在的话! 父亲以这种眼神望着妻子。 忽然一声巨响,陶壶在地上碎成片片。虽未听见母亲的尖叫声,但她僵立在原地,全身发抖,双手捂着嘴巴。少年知道她是察觉到了丈夫的视线。 父亲移开视线,紧盯着烫人茶水在地板上扩散开来的痕迹。 父亲拄着咚咚作响的拐杖走向妻子。 温柔说道: 「你没有烫伤吧?哎呀,不用这么急着捡这些碎片,要是不小心受伤的话,凯尔德会担心的。」 当时少年十一岁。 他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 她总是选些朴素不起眼的衣服穿,也不是格外引人注目的美女,但是,是位十分细心勤劳的女性。 谁想像得到,她竟会背叛丈夫呢? 而且对象还是自己的小叔。 「已经没问题了吧。」 父亲的丧礼结束后,母亲如此呢喃。 「你已经没问题了吧。」 两天后,母亲留下遗书,在湖中消失了身影。 2 「太慢了!」 凯伊一边蜷起身躯不断前后晃动,一边大声抱怨。 「大石怪实在太慢了!只不过是跑个腿,怎么去了那么多天啊!?呜啊~~我已经受不了了!我要出去!不管谁出面制止都没用,我要出去!」 他霍然自墙边的长椅上起身,试图冲向门口。躺在地板上看书的诺尔索鲁伸出单手,拉住凯伊少年的长裤下摆。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你就乖乖待着吧~~」 「别用这么没有干劲的方式阻止我啦!呜喔,裤子快掉了。」 「嗯~~那么,就找个有干劲的人阻止你吧。来,自愿的人请举手~~?」 年少组全都无力地低垂着头,年长组除了老爹之外,其他人从一开始就没理会这场闹剧。 「哎呀~~好像没人耶?」 不,从刚才起我们就一直在阻止你了吧——老爹表示。 却完全传不进处于激动状态的凯伊耳中。 「老爹,加油啊~~」诺尔索鲁有气无力地声援。 「可恶~~你们每个人都一个样!你们都无所谓吗!?喂,小姑娘,你到底怎么想!?你从刚才起都在做什么啊!」 「凯伊,托尔加正在教他止血的方法喔。」 「啥?」 凯伊终于注意到辛德书记,不再暴躁胡闹,看向金发美少年。 在屋内一角,会计莱维正与草裙男托尔加相对而坐,练习用布包扎脚部。 练习对象正是失魂落魄的帅哥法恩。 「谁啊,给我……给我、爱、爱吧……」 ——看来是长时间没有看到女性,呈现出能源耗尽的状态。并非营养不足,而是女人不足。 「要杀这家伙根本不用刀嘛。」凯伊说道,「他几乎快衰竭而死了耶?」 到底有多喜欢女人啊?这家伙是真的不能缺女人呢。 莱维的额头滑下汗水,正在努力包扎实验对象法恩的膝盖,但也许是力道不够,一直无法顺利绑好布条。 莱维十分认真。 他集中所有精神,甚至没有听见凯伊一直吵吵闹闹的大喊声。 凯伊眨了眨眼。 「啊啊!不行,马上就松开了……」 「那么,该怎么做才正确?你好好思考,一定能够找到就算不用力气,也能够阻止出血的方法。」 「是的!」 辛德先生伸手放在凯伊的手臂上,微笑说道: 「莱维哭着说过,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实在非常不甘心。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努力学习喔……他说,现在要竭尽所能去做自己能做的事。」 莱维将长至脸颊的金发紧紧绑在脑后,用手背拭去额上的汗水。 小姑娘这家伙,我还以为他又在暗地里不甘落泪了哩。 没错,莱维在他们一行人当 中,力气最小又没体力,而且个性胆小,动不动就哭。但是,至少他还有着不服输的个性。 仿佛是受到莱维的影响,原本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的双胞胎也站起身。 他们互相对视用力点头后—— 「一二、」 「三四!」 「一二、」 「三四!」 当场开始做起伏地挺身——但是肚子相当碍事。 「这、这两个家伙蠢毙了……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圆滚滚的身材嘛!」 「少年、少年,你看看那边~~?」 「啥?」 诺尔索鲁翻页时伸手一指,前方正是独自站在昏暗角落的阴郁男子,使鞭的席拉斯。「沙~~沙~~」从他手边传出的声响,是小刀在磨刀石上滑动的声音。 而且面无表情。 「妈呀~~太恐怖了吧!话说回来,我们的武器不是全被没收了吗!?他是怎么带进来的!?」 「喂,席拉斯,你有信心能逃离这里吗~~?」 「有。」 席拉斯回答下垂眼男的问题,手上仍然继续磨刀。 「噢噢,真的吗!?」凯伊握紧拳头。 「如果杀人也不打紧的话。」 「呃,不不,那样不太好吧。杀人还是不太好啦!」 「就是说啊?喂,少年。」 诺尔索鲁悠哉地说: 「假如眼前下着滂沱大雨,又有个巨大的瀑布,水流也非常的强劲,光看就很吓人。哎呀,这下子该怎么办呢?不过,假设你无~~论如何都要通过那里。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靠着气势和意志力冲过去啊!」 「哼哼。」 「『哼哼』是什么意思啊!居然『哼哼』!?」 竟敢瞧不起我!凯伊狠瞪向下垂眼男。 「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气势和意志力,也能够成为很惊人的力量的。只不过呢,如果是我,我会绕路寻找安全的路线喔。」 「咦?你难得说这种话哩……大哥,你不是讨厌麻烦吗?」 「是讨厌啊~~讨厌到脑浆快从耳朵里流出来的地步呢。」 「住口!别说那种恶心的比喻!」 「所以呢~~」诺尔索鲁一边翻着《米特兰达修道会的历史》,一边说: 「要是靠气势无法通过瀑布的话,就会受到重伤吧?即使没受伤,一旦失败了,重新拟定作战方式也很浪费时间。——所以,还是按部就班地寻找安全的路线,才能省下不少体力还有时间啊~~」 「…………」 「只是少年跟我的想法不大相同罢了。现在并不是在讨论谁的方法比较好喔~~目的都是一样的吧?」 「喔?大哥,那你说说看那个一样的目的是什么啊?」 「安全第一、高级待遇、另附三餐午睡。」 「你少唬人了~~!」 凯伊哈哈大笑。 这时他才发现,自从被监禁于总部以来,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笑。 「当初那个网罗我的人可是这么说的喔。」下垂眼男脸不红气不喘。 「大哥你的玩笑话太难笑了,难笑到我连消沉的余力都没有啦!」 见到凯伊恢复活力,辛德先生也松了口气绽开笑颜。 「你知道我们最大的武器是什么吗~~?」 「嗯?最大的武器?」 「就是别人都认为,我们『无可救药、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垃圾废物』。既然总部所有人都这么不把我们放在心上,我们就有逃出去的可能啊。」 「噢!那我们就让他们刮目相看吧!既然决定好了,就快点召开作战会议吧!那么,大哥,你有什么好主意啊?」 诺尔索鲁用阖上的书本指向已经呈现干涸状态的法恩。 「首先就让那个色胚大显身手吧。」 同时,有道人影藏身于远处的高窗外头,偷听他们的对话。 他从绑在腰上的小袋子里抓起炸蝉,丢进嘴巴里。 「——嗯~~哎呀呀。本想来说服他们,才会偷偷跑来察看情形,看来这下子无论说什么都没用啦。那些家伙们还没放弃吗?真叫人头疼哩!」 在〈米特兰达〉总部的司令室里,鲁帕司令官正与批阅不完的报告山搏斗时,忽然抬起头低语: 「有妖怪的脚步声。」 「什么?」 「噢,你没听见吗?逐渐往这里逼近了呢。」 「咦、咦?」 秘书官四下张望。 接着「磅!」的一声,房门敞开,一位像是跳蚤的老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烛台的烛火往横摇曳,秘书官大吃一惊,资料啪沙啪沙掉落在地。 「我都听见啦,你说谁是妖怪啊!?」 「而且耳朵还这么灵敏。安达吉罗长老,您总算返回总部了吗?哎呀,哈尔那小子怎么了?他应该去拜访过您了吧,您们没有一同回来吗?」 司令官似乎习以为常,向〈米特兰达〉的最高长老行了一礼。 「哼!我叫那个臭小子去跑腿啦。」 「您究竟是在哪里学会了如此庸俗的字眼呢——」 「不说这个了,立刻去召集那群鼻涕小鬼们!听好了,一个也不准少,全部都得到齐!明白了吗!?」 「抱歉,您是在说什么呢?」 「我把前阵子先行保留的答覆带过来了!很好,管你们什么军师选举,要做就做吧。现在就做!来吧,动作快!」 见到元老级干部面红耳赤地怒声咆哮,秘书官害怕得将资料抱在胸前,缩成一小团。 司令官严肃的表情中,单边眉毛忽然向上挑起: 「军师选举?」 「我老早就觉得不耐烦啦!不管是内部纠纷、传说,还是不可靠的参事会,全都一个样!都是那个狄欧尼不好,居然抛下职责自己一个人呼呼大睡,究竟把〈米特兰达〉的军师一职当什么了!」 「的确,只要您赞成的话,接下来只要召集干部即可。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啥~~什么真的好吗?」 「啊,没什么。因为我一直以为您会坚决反对军师重选呢。」 「切!」 安达吉罗长老一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可别误会了,我并不认为派系斗争不好。若是没有竞争,也没有新的水流注入,池水就会停滞不动,逐渐腐败。不过,事情总要有个限度!每个家伙都跟墙头草一样立场不定,真叫我看不下去!〈米特兰达〉的团结跑哪去啦?根本是一盘散沙嘛。再这样下去,会被中央修道院总部趁虚而入喔?如果昏迷不醒的狄欧尼是纷争的导火线,那就快点把他拉下来,决定下一任军师人选吧!」 「原来如此。」 「你明白就好。」 老者呼吸急促地点头。 「还有,你们可要好好盯紧那群小伙子,以免他们逃走。要是让他们死了,至今的一切努力可就付诸流水啦。」 负责看护的少年关紧门窗,以隔绝总部自昨夜起出现的格外吵杂的喧哗声,并叹了口气。 「狄欧尼殿下——」 他坐在陷入昏睡的〈米特兰达〉军师旁,垂头丧气。 「我什么事都帮不上忙,真是太没用了。大家都在说,要忘了您的功绩,选出新的军师……都发生了这种事情……」 他拭去险些夺眶而出的泪水。 「您为什么还不醒来呢?您若是醒着的话,凯尔德阁下就无法那样恣意妄为了。军师,拜托您,请您再 次恢复到以往生气蓬勃的模样吧。」 少年坐立难安,为了狄欧尼,他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在房中摆上花朵,也在墙壁的凹洞里供奉装有蜂蜜的盘子。 这是他祈求健康与平安时的习惯。 尽管凯尔德曾经严厉警告过他,不准做这些多余的事,但目前凯尔德也不在总部里。 少年闭上眼睛,不断祈祷: 「至高之神堪萨亚呀,请您守护狄欧尼军师吧。」 3 「凯尔德大人,欢迎回来!我已经遵照您的吩咐,把那个女司令官抓来了。您现在要见她吗?」 有着天使般容颜的拉基维尔绽出笑脸,迎接凯尔德。 「好。拉基维尔,辛苦你了。」 仅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拉基维尔就高兴得快飞上天了。 少年这副模样十分令人同情。 卡洛斯商人的宅邸座落在占据这城市五分之一的卡洛斯人地区之中,如同一座宫殿般既大且广。凯尔德可以任意使用商人拥有的一处寝宫。他所搜集来的孩童,如拉基维尔,都住在这里。 这是因为身为屋主的商人欠了凯尔德一个人情。 那位商人虽然是个称不上清高的俗人,却不曾泄露半点口风。 「我本来想早点过来,但现在就跟以前一样,不能随意离开总部,真叫人心烦。」 「凯德尔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因为您就快成为〈米特兰达〉的军师了嘛!」 「你笑得很开心嘛。你很高兴我能当上军师吗?」 「〈米特兰达〉变得怎么样都跟我无关。」 拉基维尔的表情有些僵硬,随后又变回笑脸。 「可是,那是凯尔德大人的梦想吧?如果您的梦想可以实现,我也会很开心。」 「梦想吗——」 凯尔德呢喃。 他领着拉基维尔前往希妲所在的房间。喷水池洒出的水在夕阳照耀下染成红色。 「负责看守的人呢?」 见到房门前没有任何人守着,凯尔德出声询问,拉基维尔于是露出了局促不安的表情。 「我没有吩咐。」 「为何?」 「因为我认为,那个蠢女人根本不可能会逃出去,凯尔德大人。」 很难想像这名谨慎细心的少年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察觉到即将挨骂,拉基维尔惨白着小脸。「算了。」凯尔德说完,少年明显松了口气。 这是凯尔德第一次会见席雅希妲。 手放上门把时,他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 现今〈米特兰达〉当中承认女司令官一职的人们,仅仅是将席雅希妲当作门面。 然而,最高干部会的参事会长老们,又是怎么想的呢?凯尔德无法得知。因为构成参事会的长老们,多数姓名都未公开,甚至极少出现在凯尔德这类高阶干部的面前。他们的存在很诡异。 这点让凯尔德相当不安。 这群臭老头—— 不,但是参事会并没有干涉〈米特兰达〉事务的权限。 真正握有实质权力的,还是军师。 只有最高指挥官军师一人。 尽管凯尔德突然来访,拥有亚麻色长发的少女却不慌不忙,就像是早已知道他会前来一般,双膝并拢端坐在椅子上,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对方远比想像中的还要年轻,有着虚幻般的美丽。 眼前的少女,为何会如此镇定从容? 即便是在橘红的夕阳余晖当中,他仍能清楚见到少女有着明亮的翡翠色双瞳。 「我终于见到你了。」 希妲微微垂下眼帘低头致意。 「…………」 凯尔德站在原地,故意不回答。 但是,无论他怎么以沉默施加压力,都无法让这名少女惊慌失措。她始终面带微笑。 凯尔德想起拉基维尔仍在身后,开口命令:「你可以下去了。」 少年露出犹豫之色。他的视线转向希妲,见到她微微一笑后,才又回到主人凯尔德身上。眼中有着迟疑。 ——产生感情了吗? 凯尔德有些吃惊。 「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我知道了。若有任何吩咐,尽管随时呼唤我。」 「嗯。」 见到房门关上,他再次将目光投回希妲身上。这时女司令官开口: 「你现在是想要守护什么呢?凯尔德大人。」 一股雷电般的冲击顿时贯穿他的身体。 他倒抽口气,下意识地握紧置于身侧的拳头。 「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不,并不是拉基维尔告诉我的。重要的情报,那些孩子们一句也未曾提及。」 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我一直在想,无论如何都必须与你见上一面才行,所以我才会自愿来到这里。」 「虚张声势是没用的。」 「你一直都误会了。」 「我误会了什么?」 「狄欧尼军师他——并没有背叛〈米特兰达〉。而且,也没有背叛你。」 「…………!」 他迅速拔刀,将剑尖抵在对方白皙的喉头上。 握住剑柄的掌心,沁出许多冷汗。 他至今从未体验过如此骇人的恐惧感。名为席雅希妲的少女眼睛却眨也不眨。 「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你始终在怀疑——狄欧尼军师在进入〈米特兰达〉之前,曾经接触过不可碰触的禁忌,也怀疑他是否为违逆堪萨亚神的合之使徒。」 「你……」 「然后再隐藏起他的过去,成了〈米特兰达〉的军师。你一直怀疑,狄欧尼军师是否隐藏着这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另外——」 希妲站起身。 「也怀疑他所选择的我,也不断在猜想我是谁。」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可以感觉到冷汗沿着眼角滑落。 这名少女不怕死。不管是多么迟钝的人类,应该都能感觉到凯尔德的杀气。 「我收到了来自舰队的报告。当初我完成耗时甚久的任务,返回总部时——」 凯尔德重整呼吸,声音沙哑地道: 「恰巧你们已经启程了。为了带回你们,我先是打点好关系,对〈米特兰达〉的舰队下令。但是却失败了。因为一场出乎意料的、诡异的暴风雨。」 「…………」 「两个月前在客轮的甲板上,有许多人亲眼目击到你被闪电击中,却存活了下来。还有、还有——舰队的报告里头还这样写道:『甲板上出现了现任军师狄欧尼的幻影』。」 他尖锐地吸了口气。 「这样不叫诡异的话,又该怎么形容?奇迹吗?这种形同妖术的力量,是正派神明所赐予的神迹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中央修道院总部也这么觉得。后来我更加怀疑,甚至十分确信——狄欧尼其实是个惊世骇俗的大骗子,而你压根是个冒牌货!」 「不,你的心仍在游移不定。」 他推托似地否定: 「我已经不再迟疑。〈米特兰达〉必须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无论在何种时代,它都必须是弱者的希望。即便是表面形象。」 他们不需要可疑的军师。 甚至不惜大力排除,让自己取代对方的位置。 少女的眼中带着哀伤。 「那么,你为何没有将拉基维尔这类孤儿托付给〈米特兰达〉,而是亲自教育他们呢?而且还将他们与 世隔绝。你是想训练他们成为自己能够任意使唤的手下吗?」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形同妖术的力量。」 「什么?」 「形同妖术的力量……这是你刚才说过的话。带我来到此地的萨奇亚,以及拉基维尔,他们两个人也是一样的吧?比普通人还要敏感纤细,拥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人称异能的力量。」 「他们是人类。」 凯尔德斩钉截铁地说道。 并且紧紧注视着少女。 「但是,你——」 「你很怕我吧?」 「你这个魔女!你就是这样操控人心的吗?」 「成为〈米特兰达〉的新任军师,掌握实权。这就是你对狄欧尼军师所做的『复仇』吗?」 「没错。」 他首次自希妲身上别开目光。 他让视线落在因日暮而看不清图样的地毯上,双手在腰际互相紧握。 「果然,你在说谎。」 「你说什么……?」 凯尔德正要往前跨出一步时,就在希妲轻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她双眼的魔力攫住。 一阵幻影取代了肉眼所见的事物,然后形成漩涡将他吞噬。 下着小雨的夜晚。 抱头蜷缩在地的自己。 在寒冷刺骨的屋内,仅留下了一封信。十七岁的凯尔德站起身,打开那封写给自己的信………… 「住手!」 他厉声大叫,在逐渐无力的双腿上注入力量。 架起剑逼近希妲。 银色的刀身在黑暗中闪烁着钝光。 「你是巫女?别笑死人了!如果你真的是传说中的巫女,就试着接下这把剑的攻击吧!」 「我已经迎接了两次的死亡。」 「——!?」 「你若是在这里杀了我,这将会成为我第三次的死亡吧。你做好这个觉悟了吗?」 只有接受第三次的秘密仪式,且成功通过仪式之人方能成为上级会士。 直到这时,他们才知晓〈米特兰达〉的存在理由,以及不曾公开的传说。 「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相信这件事……若想知道更多与传说有关的秘密,就只能等到你成为军师,或是变成跟我一样的老头子后加入参事会才行了。」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第三项秘密仪式的其中一部分。 最高长老安达吉罗老人向哈尔瑟迪斯说道: 「刚才那位小姐——不,叫做艾思堤尔的小子提过的暗之纹章呢……虽然我已经说过了,但那正是世人遗忘之神的印记。 信奉那个神只的集团势力正在壮大,在现今的时代里崭露头角。——如果你听到这种话,会有什么感想?」 只会觉得这不过是妄想吧。 但是,艾思堤尔蒙受的诅咒并不是妄想也不是恶作剧。 如同之前那对姐弟治理的深山村落一样,世人遗忘之神仍残存于各地,的确是事实。 只是哈尔瑟迪斯之前都不晓得罢了。 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别,或让已死的野兽复活。 若是亲眼见识到这种力量,任谁都会畏惧害怕。 如果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那股未知的势力真的在世界的某处悄悄茁壮的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预言指出暗之神明将会复活……」 邪恶之神? 翻开圣典,与正派神明挑起战事的邪恶之物,皆是魔鬼。 并不是神。 邪恶的事物不能称作为神。 「过去的〈米特兰达〉曾经流传过一则预言:暗黑之神复活之际,同时互相对立的最高神只也将复苏——」 堪萨亚神将会复活? 老人的话让哈尔瑟迪斯陷入混乱。 「并不是堪萨亚神。」 老人说道。 「并不是你知道的那个堪萨亚神。就算全部跟你说明,你也不会明白吧。这也是当然的。所以,只有我接下来说的这一句话,你要先牢牢记在脑海里。听好罗——」 于既定之日出生者,将会化为巫女。 「所谓既定之日,就是堪萨亚神的祭祀之日,刚好就是那名少女出生的日期。只有在那一天出世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巫女。 喂,小子。 你以为除了希妲,我们没有再找过其他人吗?起码我们这些老人,都相信可以回溯至〈米特兰达〉创立时期的这则传闻。也就是巫女将会出现。所以我们曾想过除了那名少女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选。条件全都吻合,也拥有足以成为巫女的资格及资质的少女……」 他心想这是理所当然。 同一天生日的人并不少见。 即便那是名为「堪萨亚的祭祀之日」,历经一段时期才会再次循环到来的特别日期。 哈尔瑟迪斯想起了凯尔德所找来的,那些替代用的少女们。她们是否符合这个条件呢? 「结果如何?」哈尔瑟迪斯询问。 「一个也没有,找到的就只有希妲一人。」 怎么可能! 见到他的表情,安达吉罗长老问道:「证据就是,希妲的妹妹也已经死了。」 随即老者难得话声中带着后悔:「你没听说吗?我算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吧。」接着又道:「她们是双胞胎。而且出生的时候,两姐妹都是死胎,只有希妲后来又恢复呼吸。」 希妲曾对哈尔瑟迪斯说过。 她说过在家里,从未有人用小名唤过她。 「其他的候补人选也都一样。纵使平安出世,却没有一个人能活过十五岁。不是因为生病、失踪,就是意外身亡。其他人都死了,存活下来的只有希妲一人。这下子,即便是你也能明白这种情况非比寻常吧?」 他甚至打了个哆嗦。 在这种遭遇下,希妲竟能存活至今…… 「生了场重病之后,希妲才首次展现出部分巫女的能力。话虽如此,她还是隐瞒得相当巧妙,没让家人及身边的人察觉——」 希妲会主动解除与王子即将订下的婚约,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因为她已经接受了以巫女的身分活下去? 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不会要求你相信我现在说的话,就算你觉得这是脑袋有问题的老人在胡说八道,那也无所谓。」 ——但是,如果现在邪恶的势力真的试图浮出表面的话…… 「能够与之抗衡的,就只有那位名为希妲的少女。她是我们最后的王牌。」 尔后,现在—— 哈尔瑟迪斯来到一处古老的遗迹。 在没有任何路标的荒野正中央,由岩石和砂砾所构成的大地表面上,藏有一个通往地底的入口。 为何会将神殿建造在这种地底呢? 仿佛是想隐藏起不能让他人知晓的事物。 哈尔瑟迪斯命令随同他前来的艾思堤尔留在原地后,拿着火把走向地底。 开始升起的雪白新月与留在地表的艾思堤尔的身影,都渐渐在视野里消失,而来到深处尽头后,眼前是座地下圣堂—— 一看便知是座非常古老的建筑。 但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直到走近殿内供奉的石像后,才发现原因。 殿内有两尊石像。 一般的神殿里都只供奉一位神明。 虽然也有好几位神只供奉在同一个神殿的例外情况,但也会将象征每一位神明的石像间隔开来,安置在不同区域。 还有人 半开玩笑说过,这么做是为了不让神明们吵架抢地盘。 他从未看过像这样并排放在一起的景象。 哈尔瑟迪斯走向前,高举起火把。 「这边的是——堪萨亚神吗?」 沿着下颚线条做出胡须的男性,是典型的堪萨亚神像。 可能是用粗糙坚硬的岩石所刻成,其轮廓较为刚硬,未带有哈尔瑟迪斯熟知的神像的那种优美感。骨架宽大,线条简单。 他再沿着脚部往上照亮另一尊石像。 接着大吃一惊。 其中一只手臂到中途就消失不见,头部甚至被破坏殆尽。 拉着长长衣摆的女神像失去了脸。 「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石像脚边蹲下,用手拨开被砂子埋没的地板。 磨损不堪的碑文文字过于微小,无法阅读,但是最上头的,记有神之名讳的部分还勉强可以看懂。哈尔瑟迪斯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尖循着文字念道: 「『至高之神堪萨亚,及其妻子·女神——』」 怎么可能……他呢喃。 「堪萨亚神的妻子!?这种事我从来没听说过!」 ——首先,去明白你自己的无知吧。安达吉罗长老对哈尔瑟迪斯说道。 ——接下来的道路,你将会被他人视为异端喔。神明走上已然灭亡的道路!是否要相信已埋没于时光洪流当中的传说,由你自己决定。现在的你,就算去到希妲身边,也帮不上任何忙。这是开始的第一步,你离真相还远得很呢。 之后,由你的心去做出决定就好。 你想要守护的事物并不是人,是神。 想还俗的话,就尽管去吧。 你并不是那种会泄露秘密的男人,我跟你保证,绝不会派人追捕你。 「…………」 哈尔瑟迪斯当时定在原地,仔细思索,而且思索了非常长一段时间。 数日后,仅有艾思堤尔一人返回〈米特兰达〉总部,不见哈尔瑟迪斯的踪影。 4 尽管艾思堤尔浑身倦怠无力,但厌受到周遭弥漫的异样紧张气氛后,他也立即明白,现在的情况「非比寻常」。 总部外的警卫人数增加不少。 他掏出哈尔瑟迪斯交给他的身分证明,趁着守门卫士检查时开口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总部已经决定重选军师了,现在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 守门会士见到艾思堤尔拿出的银色徽章后大吃一惊,虽然露出了「为何女性会持有〈米特兰达〉的徽章?」的表情,但立即改变态度。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 「嗯,不久之后即将开始。烦请您千万不要接近位于中央区域的佩德鲁圣堂。投票将在那里举行,无关人士一律禁止进入。听说若是迟迟无法决定,有时投票期间还会长达数日。选举开始之后,这座大门也会暂时关闭,请您尽快进入总部吧。」 一旦身为希妲后盾的狄欧尼现任军师失势,情况会变成什么样? 哈尔瑟迪斯团长先前还认为,纵使总部会举办军师选举,但也是之后的事。 因为选举的准备相当耗时,况且从来没有现任军师仍在世时就举办选举的例子。 但哈尔瑟迪斯猜错了。 另外,那位妖怪般的最高长老安达吉罗还曾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过: 「我不会做出对你们不利的事,别担心总部的情况了。」 他们被骗了! 那个该死的妖怪臭老头! 「毕竟距离上次的选举,呃,已经过了快三十年了嘛……我们也因为奉命接下了不熟悉的警备工作,全都慌了阵脚呢。」 「〈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在哪里!?我必须马上去见他们!」 艾思堤尔带着慑人的气势逼问守门会士。 会士连忙拉好掉至鼻前的典礼用帽子,反问道: 「抱歉,黎明——什么团?」 「啊,是那个吧?就是刚才前往北边山丘的那些人。」 另一名守门会士抬手指向晨雾弥漫的另一头。 尽管距离破晓已过了两小时,阴沉的天空仍显得灰暗沉重。 暴风雨即将到来。 「啊,是那个啊?真是可怜,是你的朋友吗?」 「看来你刚好与他们擦身而过呢。就在方才你抵达之前,他们恰巧走出大门,加紧脚步的话,可能还赶得上下葬的仪式吧。」 「下葬!?」 见到女骑士脸色惨白,守门会士们将单手按于胸前表示吊唁之意,答道: 「详情我们也不清楚。」 艾思堤尔跃上才刚跳下的马鞍,策马狂奔。 是劳碌成性的辛德先生?还是柔弱纤细的莱维?不,搞不好也有可能是双胞胎—— 「大家……!」 艾思堤尔冲上座落于缓坡的公共墓地。 方才一字排开低垂面地的脑袋瓜们一同迅速抬起,随即瞪大了眼。 「艾思堤尔!?你、你回来了啊!」 率先大叫的人是莱维。 书记辛德先生和双胞胎也都平安无事。活泼少年凯伊、下垂眼男诺尔索鲁、草裙男托尔加也是,阴郁男席拉斯也依然死气沉沉地站在原地。 少了谁?究竟是谁? 恰巧正要钉上钉子的一具朴素白木棺材,跃入他的眼帘。 在棺材旁,一位并非隶属于〈米特兰达〉,外头百姓称为祭司的人正肃穆站在那里,另外还有负责下葬及监视的四名会士。 可是—— 「怎么可能,骗人!那个男人死了吗……?那个笨蛋——」 仅仅不见法恩的身影。 艾思堤尔扭头看向旅行的同伴们,但所有人都一同闪避他的视线。他跳下马匹,脚步不稳地走向墓地。 走向放置在挖了一个黑色凹洞的墓穴旁的,那具棺材。 「我——带着团长的传言,早一步先回到总部来。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会……」 「艾、艾思堤尔……呃,对不起。我们要是再多关心他一点就好了。」 凯伊咬紧下唇,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一直没放在心上,心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但没想到他的病情这么严重,我们完全没注意到……」 双胞胎就像果冻一样全身抖个不停,脱口说出意义不明的话语: 「啊啊啊啊,艾思堤尔,呃这个是——」 「这是、这是、呃~~该怎么说才好呢……」 「没想到艾思堤尔会在这种时候回来——」 轻声说完这句话后,吝啬会计莱维哑然失声。 脸色如同白纸般惨白。 「这也算是命运吧。」 边境男托尔加郑重说道。他穿着胸前扣起的上衣藏起肌肤,也脱下了头上的注册商标草裙。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没戴草裙的草裙男。 「不过,法恩一定会很高兴吧。艾思堤尔能够及时赶到这里……嗯。」 平时总是悠哉佣散的诺尔索鲁遥望远方。 席拉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辛德先生则是紧紧捉着帽子,局促不安地小心注视着艾思堤尔。 「骗人……」 艾思堤尔喃喃说道跪倒在地,怔忡地伸手触摸棺材,接着打开盖子。周遭的人完全来不及反应。 「不行!艾思堤尔——!」 少年们厉声大叫。 辛德先生急忙冲上前来,轻轻捉住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拉离棺材。 大吃 一惊的〈米特兰达〉会士们也随即想上前制止女骑士,但下垂眼男忽然诚恳要求: 「拜托你们,可以让他静静地待一会儿吗……?」 四名会士于是打消主意,安静后退。 这是场庄重又简单的丧礼。 尽管在总部暗地里传得沸沸扬扬,但是亲眼见过受到诅咒的艾思堤尔的人不多。一同前来此地的会士们也只是奉命帮忙,不清楚详细情形。 「你这笨蛋,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死掉——!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自始至终都把别人要得团团转——这种玩笑太过分了吧,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啊……!不管让我打你几拳都打不够,你说该怎么办啊,法恩!你快点说说话啊——!!」 假使会士们知道他就是「遭受变性诅咒的本人」,应该会满脸尴尬吧。 最爱女人的法恩,横躺在棺材里的遗容显得十分安详。 「这个笨蛋!居然变得这么憔悴!」 「他说他无依无靠。」 「咦……?」 「是法恩说的。之前听他说,他没有称得上故乡的地方,所以我们决定将他葬在这处公墓。」 艾思堤尔十分吃惊。 「是……这样子的吗?我从来没察觉到这件事。」 「嗯。」诺尔索鲁也点点头。「因为他是个过度乐观的人啊,虽说是个笨蛋。」 「个性开朗,又无意义地自信过剩。」 「又老是冒冒失失。」 「老是被艾思堤尔揍得鼻青脸肿。」 「偶尔还会大出风头,但是也常常瞎忙一场。」 大伙纷纷表达对故人的追悼。 「…………」 艾思堤尔推开辛德先生的手,站起身来,往下俯视的视野开始变得蒙胧不清。 他内心百感交集地低喃: 「嗯,你真的是个蠢男人——」 一颗透明的水珠滴落在法恩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但天空尚未降雨。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装作没有看见。 会计的神色变得更加苍白,双胞胎则紧紧抱在一起,连脸颊也贴在一块儿。见到祭司与会士们感慨不已的表情后: 「他们误会了吧?绝对是误会了吧?」 「嗯、嗯嗯……」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啊啊,胸口好闷!」 「喂喂,小姑娘……你振作一点,别再晕过去了。再一下子就好,撑住!」 「是、是的……!」 艾思堤尔退至后方,朝祭司们点点头。 「——真是抱歉,请你们继续吧。」 咚、咚、咚…… 会士们封上棺盖,再绕上抬棺用的绳子。接着伙伴与会士们沉默地将棺材放入墓穴里,每个人依序朝棺材洒了一把土之后,再用铁铲挖土填起。 不久之后,墓穴完全填满。 一名会士探出身子,看着土壤做最后确认时—— 啵! 墓穴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捉住他的脚踝。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坟墓中复活的男子法恩,满身污泥地爬出墓穴。 沙、沙地拖着下半身爬出来。 「呵呵呵呵呵……嗨!各位,让你们久等啦!」 「什么——!?」 艾思堤尔彻底僵在原地。 就在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的艾思堤尔身旁—— 「哎呀~~虽然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但真的好恐怖啊——!」 「不妙,害我真的很想给你致命一击呢!」 「就就就——」 「就是现在喔,各位!」 双胞胎高喊。 但早已抓起下葬用绳索的诺尔索鲁(牧场出身)和席拉斯(使鞭男)比他们更快展开行动,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撂倒了所有会士。 「这样会不会有报应啊~~?祭司大人,不好意思啦~~」 下垂眼男向吓得瘫坐在地的祭司道歉,一旁已经完全爬出墓穴的法恩正张开双臂,逼近艾思堤尔。 「我真是太感动了~~你竟然会为了我而流泪!没错,你的真实性别只有在这一刻不会构成任何阻碍!来吧,尽情在我的怀里哭泣吧——!」 「给我去死吧!你这变态大白痴!!」 5 圣堂内充斥着窃窃私语。 偶尔会响起轻微的咳嗽声,以及搬动椅子的喀啦声响。雨水带来的湿气、焚香与蜡烛燃烧时产生的香气,在紧紧关起的圣堂里互相融合。 凯尔德坐在距离其他干部稍远的位置上,闭着眼睛。 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三名候选人。 每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差一点了。再过不久,一切就会结束。 只是选举准备的速度超乎想像的快速,就连挑起这次选举争战的凯尔德也相当吃惊。 据说是在最年长的安达吉罗一声喝令下就决定了。 那片深红布幕的后头,参事会的老头们也正将发着霉味的脑袋凑在一起,准备随时开始吧。 这时一股气息打横经过他的座位前方,却又停了下来。 「恭喜你啊。」 听见这句低语,凯尔德张开眼睛看向司令官。 「现在恭喜我还太早了。」 「我恭喜的不是这件事。虽然迟了很久,但我是在恭喜你的心愿终于达成。」 「……你在说什么?」 「复仇啊。」 司令官答道。 他抬起视线,司令官斜眼向他看来。 对方仅有嘴角带着笑意,说道: 「你的复仇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成功了。就在你加入〈米特兰达〉的那一刻,你对狄欧尼军师的复仇就已经结束了。你究竟还想要得到什么?」 「——名誉。」 「哼~~」司令官发出沉吟,离去时又道: 「到底是谁的名誉呢?」 往凯尔德的痛处丢下确切的致命一击。 他早就看穿一切了吗? 司仪站上讲台,喧闹的吵杂声顿时消失无踪。司仪张口宣布选举正式开始,但是他还没说完,便有一名警卫从正面的入口冲进来报告重要消息。 并排就座的干部们一齐转头回望。 「真、真是非常抱歉打扰诸位。但是剐才收到了一则消息,说是〈黎明使者团〉一行人,全员已于公墓处脱逃!」 「他们逃走了——?」 「根据当时在场的祭司所言,原本正要下葬的亡者忽然复活,他们便趁着混乱之际打倒了四名会士然后逃走!」 唉呀呀,我还以为他无庸置疑确实死了呢——鲁帕一副不千己事般地低喃。 干部们都还搞不清楚状况,纷纷喊道: 「是谁逃走了?」 「亡者是怎么回事?在这种神圣的军师改选之际,这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吧?」 真是一群幸运的家伙——凯尔德暗忖。 就是因为碰上军师再选,他们才能在忙乱中逃走吧。 「真是太丢脸了!鲁帕司令官,我应该已经严厉吩咐过你了吧!要你紧紧盯牢他们啊!」 不知何时已经霸占了讲台的妖怪老头安达吉罗,开口厉声怒斥。 「您说得没错,安达吉罗长老。但是,现在正逢忙碌的选举期间,实在不可能再分配更多人手去监视他们。」 「不准找借口!」 「而且我也确实地嘱咐过部下,要他们千万不能大意。不过,这回倒是一个很好的教训。即便对方完全是 外行人,也必须全力以赴——我也会借此好好反省。」 不,真的只是单纯的好运吗? 监视人员对他们疏忽大意确是事实,但是如果他们是故意诈死的话,还真是经过缜密推敲的计划。 公共墓地座落在总部外。 此时正逢选举,人手不足。 而现在,隔绝外部与〈米特兰达〉总部的大门会暂时封闭。纵使立即安排会士去追捕,也会浪费太多时间。 那群好吃懒做的家伙们几乎是门外汉。 一旦身为指挥官的军人哈尔瑟迪斯不在,他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就连凯尔德自己也如此认为。 这下子,手中可用的牌就减少了一张。 这时,他又惊觉到一件事。 挑选〈黎明使者团〉团员的人是谁?不正是那名奸诈狡黠的男子,总部司令官鲁帕吗! 「切,算了算了。之后再好好教训你,你这臭小子。」 「谢谢长老。」 鲁帕行了一礼后就座。 接着,妖怪老头催促着年近七十的年迈司仪。 「好啦,司仪,还不快点继续吗?再磨磨蹭蹭下去的话,参事会里的某个老头搞不好会突然暴毙喔。」 「我明白了。那、那么,接下来——」 「啊啊,等一下!」 「安达吉罗大人,这回又是什么事?」 司仪也终于不由得恼怒,但他一边努力克制一边询问。 「候选人有几个啊?」 「总共四名。」 「拥有投票权的人,全都在这里了吗?」 「包含委托投票代理人在内,全员到齐。」 「嗯……再算一次人数吧。少了一个人喔。」 安达吉罗环视圣堂内部一圈后说道。 凯尔德认为长老的视线确实曾与自己对上,但对方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又直接跳过自己。 「什么?」 司仪带着不可能的表情急忙唤来助手,再次迅速确认起长长的名单,之后他松了口气,拉好高领,答道:「人数并没有错。」 ——难不成,这位老人指的是女司令官席雅希妲? 不,不可能。 姑且不论她的真实性,〈米特兰达〉的女司令从未被赋予投票的权利。至今无人打破这个原则。 他的心脏如擂鼓般疾速加快。 况且,依那名少女目前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里—— 对方是想试探自己吗?只要凯尔德显露出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就打算趁胜追击?不对……纵使有参事会坐镇,安达吉罗应该也是无可奈何。 凯尔德望着前方,在眼神中注入力量。 中央修道院总部派来的使者,也正待在总部的另一栋屋子里,等待这次选举的结果。 不可能在这时退缩。 「司仪,你已经说过选举开始的宣言了吧?」 「是的——」 但接下来安达吉罗的发言,就连司仪听了也大吃一惊。 「那么,在最后一名拥有投票资格者抵达这里之前,这回选举暂时中止!」 「您在说什么啊!」 「你可以再去仔细看看流程书,上头写得很清楚喔。『身为女司令官护卫的正会士,拥有与接受过第三秘密仪式之人同等的资格!』」 「女、女司令官的……护卫?」 「那是谁啊?我记得那个人还很年轻吧?」 「没错。换言之,那位不在场,名为哈尔瑟迪斯的小鬼头也拥有投票的权利。」 「…………!」 太荒谬了! 自己怎么会漏看了这么重要的一段呢! 最高长老咧嘴贼笑。 仿佛是看穿了凯尔德内心的焦急一般。 「你们会这么惊讶也是当然的,因为之前的护卫都是已经当上干部,年纪一大把的老人了啊~~!」 然而,这回不一样。 另外,在女司令官不在〈米特兰达〉的期间就举办军师改选一事,也是史无前例。 这老头就是相准了这一点吗—— 为了将凯尔德定在这里,让他无法任意行动。 「呵呵,你们在怀疑我所说的话吗?怀疑我这个曾经担任过〈米特兰达〉军师的老人!?」 听了安达吉罗这一番充满魄力的发言后,司仪急忙宣布中止选举。 「依照规定,我以司仪的权限,在此宣布军师再选的投票暂时中止……!期间诸位不得踏出这座圣堂半步!」 6 ——女司令官这个职位是为了希妲才设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哈尔瑟迪斯询问后,老人答道: 「是为了瞒过敌人的耳目,不让他们发现真正巫女的存在。」 也为了迎接总有一天降临于世的真正巫女进入〈米特兰达〉。 〈米特兰达〉基于种种既定因素,仅准男性加入。所以只有这么做,才可以不让人起疑地迎入一名少女。 「我们不让女司令官拥有任何权限,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只是个吉祥物、装饰品的话,心怀警戒的人们也会松懈大意吧。」 那么,倘若有一天她的真实身分曝光,她将会怎么样……? 这是个不见月亮也不见星星的夜晚。 深夜,万籁俱寂的宅邸中,响起了哨兵的脚步声。 他们原本极有规律地于中庭来回行走的脚步声,忽然逐一消失。不晓得在床铺上安稳做着美梦的居民们,有几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入侵者静默又确切地,逼近目的地。 ——有件事他无论如何都想亲口问她。 即是,她是否还记得曾告诉过自己的那个约定? 如同她拥有着不想让那群无赖部下们见到的一面,他也有着一部分「不想让人看的自己」。 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他才会撇下团员们独自前来。 他们可能会气自己丢下了他们,内心也有可能受伤。但是,人生并不会因此就结束。只要还活着,他们总有再见之日。 现在的自己是个武器。 没有思考,仅懂破坏的武器。 会为无谓的小事哭泣、大笑、吵吵闹闹的那帮家伙们,是多么生气蓬勃的人类啊。待在他们之中时,他也能觉得自己依然是个人类。 恐怕,那一位也是这么觉得吧。 他早就知道这里有敌人。 也知道第一击就会定出胜负。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输。身为武器的自己毫无怀疑。他不再像之前一样迷失自我,凭感觉捕捉敌人的位置后,冷静地朝敌人挥去巨剑。 既不需要虚张声势也不需要假动作。 甚至连丝毫「要赢」的想法也没有。这下子,自己是否又会离正常人类越来越远呢?见到对方满身浴血地跌落在地时,这个想法第一次浮上心头。 受伤的对象,其左右颜色不同的瞳孔里浮出了些许惊讶。 他不禁心想: ——即便是这种家伙,也会做出这种表情吗? 「有遗言的话,就尽管说吧。」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句话。」 「这句话,你去对别人说吧。」 他机械式地询问。说完之后,这些话语又在自己身上产生共鸣悉数返回。——对别人?真是句奇怪的话。 对方的大半身子倒在盆栽的阴影里,他背靠着墙壁低垂着头,轻轻摇头说道:「没必要。」灰茶色的发丝沾着鲜血。 「这不是致 命伤。」 「是吗?」哈尔瑟迪斯也答道。 方才一路经过的圆柱上,被无数丝线划出了深深的缺口。 他下意识地环视一圈,搜寻刚才对方射出的武器,但到处都没见到长距离攻击型的武器。 下颚传来一种毛毛虫爬过般的微痒触感,他于是抬起手背朝下颚抹去。见到手背上沾着红色的物体,让他有些吃惊。液体滴落在铺于走廊的毛毯上,化作一个个黑点逐渐被吸收。 「不必担心。」 对方又开口。 哈尔瑟迪斯诧异地反问: 「什么?你指什么?」 「——刚才你说,我弄脏了地毯,屋主会不会生气啊?」 「我说的吗?」 「对。」 真是蠢呐。他对自己低喃。 邪眼萨奇亚别开金色与灰色的眼眸,遥望远方陷入沉默。 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我们主人想得到的,并不是修道会军师的位置。那位大人从来没有奢求过那种东西。」 接着又说: 「刚才在你身上,我没有看见丝毫斗争的欲望。跟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奇怪的表达方式。 「若真是如此,也许是因为你身上没有杀气吧。你应该明白我来的目的。」 「…………」 萨奇亚点点头,以眼神指向上方的阶梯。 哈尔瑟迪斯正要转身离开之际,萨奇亚又叫住他。 哈尔瑟迪斯缓缓回头。 「拉基维尔会带你去,跟着他走吧。但是,我必须先告诉你一件事。她虽然还活着——但她已经称不上是人类了。」 一道比雷鸣还要响亮的轰隆声响起后,佩德鲁圣堂的大门左右敞开。 那名全身滴着水滴,如亡灵般站在门口的男子到来后,圣堂内陷入胶着的时间又再次开始运作。 那是个高大魁梧的男子。 「那个男人就是——」 以微带紫色的灰色暴风雨及雷电闪光为背景,黑压压的轮廓浮现而出。 「他就是那名护卫吗?」 原本圣堂内部骚然不已,但随着男子不断踏出步伐,喧哗声也逐渐平息。 濡湿的黑发覆盖住了他的表情。 〈黎明使者团〉的指挥官拖着沉重的斗篷,身后留下一条水渍,笔直地走在中央的走道上,最后停下脚步。 窗外的豪雨沙沙作响。 接着,以往被人称为死神的男子掀开嘴唇。 终章 负责看护的少年在胸前交握手指,一心三思地祈祷着,完全没注意到雷鸣声已然远去,四周变得静谧无声。 直到暖炉里的柴火「喀啦」一声散开,他才赫然抬起头来,听见远方人们的欢呼声和掌声。 「投票,结束了吗——?」 少年奔至窗边,伸直身子看向佩德鲁圣堂。 视野下方的钟楼里出现人影,敲响大钟。 「啊……」 少年跌坐在窗户底下,意志消沉。结束了。终于,大家选出了新的军师。 「——哎呀,这是什么啊?」 他吃惊得抬起小脸,发现修道院总部派来的使者不知何时已走进狄欧尼军师的寝室,在墙壁旁弯下身子。 「我是为了向前任军师大人道别,才会过来一趟。但这个是什么东西呢?」 「啊,使者大人,那是我为了祈求狄欧尼殿下早日康复所摆的供品。」 「喔?你在哭呢。少年,你要振作一点啊。」 使者说完后,将手按在少年肩上。 「是的。」少年拭去泪水点了点头,但不敢抬起头来。 一旦他抬头,眼泪肯定又会夺眶而出吧。 使者像是要为他打气一般,带着笑脸说道: 「康复的机率并不是零吧,既然如此,就不能轻易放弃。不过呢,放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太好呐。」 「咦……?」 他在说什么啊?少年心想。 使者大人是指什么东西不好呢? 「究竟是谁命令你这么做的?没事的,我不会对你不利,你快点老实承认,是谁命令你摆这些供品的。快说呀——」 「不是的,没有任何人——使者大人!」 使者的指尖深深陷进少年的肩头,令他皱起小脸。虽然面带笑容,但原本和蔼可亲的使者凑上前来,低声说道: 「那么,是你擅作主张放的罗?」 「是……」 在他要回答「是的」的一瞬间,使者惊呼一声往后退开。有个人从身后紧紧捉住使者的手腕,那是—— 「凯、凯尔德阁下——!?」 「应该是外头的清洁工前来打扫时放置的吧。他们并不清楚其中的含意,希望你能以宽大的心胸,原谅他们因无知而犯下的过错。」 凯尔德神色骇人地将使者的指头扳离少年的肩膀。 「可是,这种小问题置之不理的话,往后就会铸下大错——」 「修道院总部也时常发生这种类似的小过失吧?希望你能体察。」 见到使者蹙起眉头,「不过呢——」凯尔德又补充说道: 「既然我成了〈米特兰达〉的代言人,就绝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使者于是重新绽开笑颜。 他连连点头说道:「新军师大人,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喔。」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寝室。立于门口的肃穆总部司令官也表示敬意,挪了一大步让使者通过。 「…………」 目送使者离开的凯尔德似乎小声叨念了什么,但少年没有听清楚,也看不懂他的唇形。 凯尔德转过身来走近少年,张开手指。 见到少年一阵瑟缩,凯尔德放下双手,膝盖抵着地面蹲下后,双手轻轻揪住少年的衣领。 「——新的军师已经决定。但是,并不是我。」 「咦?可、可是,刚才——」 「我刚刚说的是代言人。这阵子,我将暂时担任代理军师。」 「代理……?」 「以前也有过这种例子。所以你就继续待在狄欧尼——大人的身边,照顾他吧。」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从今而后?」 「从今而后。」 迄今少年都一直尽量避开这位握有霸权的男人,如今他第一次在近距离下见到对方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吃惊。 跟狄欧尼军师好像…… 对方回望少年的眼神十分温和,也有些哀伤。 「今后你要小心注意。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微小的善意,也有很多人会将其变为可怕的恶意。」 「是、是的……」 鲁帕司令官在门口打着手势,呼唤少年。 「你过来一下。那位叔叔会负责照顾狄欧尼军师,偶尔跟我一同去外头散散步吧。」 刚升为代理军师的男子微微蹙起眉心,瞪向眼珠滴溜溜转动的司令官。待他带着少年离开后,凯尔德走至前任军师的床铺旁坐下。 「——我想要的,并不是军师的位置。」 他低下头,朝着至今仍然毫无苏醒迹象的老人说道。 「我一直很尊敬你,这一点现在也没有改变。你是我的憧憬。——我喜欢父亲,这是真的,但是——」 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神智正在一点一滴崩溃。 不,即使他有所察觉,仍佯装不知情。 「父亲对身为弟弟的你,是又爱又恨。」 母亲遗留的书信中写下的惊人事实,对当时十七岁的自己而言,实在太过沉重…… 「我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你身上,希望只有你一个人是罪人。」 刚结婚不久,父亲就遭逢了不幸的意外。 为此,他必须一辈子拄着拐杖,而且从此无法繁衍后代。但父亲始终表现得开朗乐观,不让他人知晓。 除了自己的弟弟,还有妻子。 「我也是看了母亲的遗书之后,才知道你和父亲都跟母亲是青梅竹马。如果你是继承人的话,母亲也许会与你结婚吧——父亲一直这么认为。但是母亲、她……从来没有背叛过父亲啊……」 当初是父亲强行要求的。 我想要个孩子——他对两人说道。对弟弟与妻子两人。那就是一切的开端。 「的确,你犯下了过错。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过错——」 母亲在遗书当中写道,她无法拒绝丈夫执拗的恳求。 「所以、所以,我舍弃了我继承的所有领地和财产,借此报复你。」 在凯尔德加入〈米特兰达〉之际,狄欧尼就应该明白了。 他的侄子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秘密。 凯尔德希望他能看看自己。 他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如此地痛苦、怨恨,想要大声呐喊。 他的愿望,只有一个。 这一生只要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就已足够。 「我希望能听见你叫我一声儿子。」 当哈尔瑟迪斯鬼气逼人地走进投票会场时,留有胡子的大叔鲁帕司令官还以为…… 「我还以为你铁定会杀了在场所有人呢——因为你的表情太恐怖啦。全身杀气腾腾,而且人又这么大一只。」 「大开杀戒吗?嗯,阁下,我确实曾经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 「——早知道别问你比较好吗?」 「就算没问,结果还是一样。」 也就是说,该动手的时候还是会动手。 鲁帕司令官挪动椅子上的屁股,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 「你变得更具攻击性了呢。」 「不,阁下,我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只是一直压抑着罢了。所以,阁下,这正是所谓反弹的结果。」 「…………」 司令官手肘支在办公桌上,视线左右游移观察四周后,探出身子悄声问道: 「导致你压抑的元凶是什么呀?偷偷告诉叔叔我吧!」 「…………」 直立不动的哈尔瑟迪斯倏地陷入沉默,太阳穴抽搐抖动。 你这只臭狐狸老头,你也是元凶之一啦! 他很想这么说,但绝不能说出口。秘书官边将资料夹塞进书架上,边频频往这里瞥来,偶尔假咳一声。 「那么?这位压抑许久的哈尔瑟迪斯会士,对于凯尔德当上代理军师一职没有任何异议吗?他应该让你们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没有意见。」 凯尔德似乎只是为了阻止对狄欧尼军师不利的传闻出现,才会想在他在位的时候拖他下台——正如同那个邪眼萨奇亚所说,凯尔德想守护的,正是狄欧尼军师的名誉。 他自己并非无论如何都想当上军师。 虽然依结果看来,什么也没有改变。 「因为那家伙老是一脸臭屁的样子,就像在说:『我才是最厉害的,你们这些杂碎都让开!』不,其实态度也是吧。所以好像很惹人厌呢。」 「真要我说实话的话,我的确很火大,也觉得他莫名其妙。但是,既然如今已经明白大致的前因后果,我的内心可是一片风平浪静。」 「噢噢~~真的吗?」 「至少不至于想将他大卸八块,阁下。就我个人而言,我反而觉得凯尔德阁下的私人问题与我完全无关。」 「你说得还真是直接呢。」 「不不不,可是,政治方面的手腕他还比狄欧尼厉害喔~~?」 「魄力也是相当惊人唷~~?」 「年纪还很轻又有体力——」 「虽然长相可怕但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唷~~?」 哈尔瑟迪斯往旁跳了一大步,朝不知何时混进来的妖怪老头和变态美少女怒声咆哮: 「你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啊!?」 这种死老头居然会是最高长老,这种臭丫头居然会是女司令官,真是太残酷的事实了! 「希妲司令!」 「是的~~?」 希妲摆出自以为很可爱的动作偏过脑袋。 但在哈尔瑟迪斯眼中,看来只像是险些断头的木偶。 「你·这·个·人!明明不久之前还陷入昏迷状态,放弃当个普通人类,现在竟然还敢嬉皮笑脸!」 「咦咦~~可是那是~~?」 「真是的,当初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里搬来的蜡像哩。不过是绝食几天,为什么会变成那副德行啊!请你稍微反省自己!还有,长老!」 「干嘛啊,鼻涕小鬼?」 「你也不要老是在这里闲晃乱跑,你的威严到底都丢去哪里了啊!没事的话就快点滚回深山里去吧!?」 「说到老人家嘛……」跳蚤般的最高长老抠着耳朵说道: 「就是会想返老还童啊~~回到当初还很天真纯洁的那个时候!」 ——一个整天只会嚷着胸部屁股的臭老头哪里天真纯洁了啊!你说说看啊!!哈尔瑟迪斯暗骂,但还是不能说出口。 在恨恨磨着牙的大石怪前方,老头与希妲正互相牵着手,一边小跳步前进一边兴奋谈论: 「希妲啊!接下来我把组合技传授给你吧!」 「是的!师父~~!我会加油的~~!」 办公室的主人只是一脸看好戏地望着他们,完全没有插嘴。 「等等、等一下!组合技是什么鬼东西?」 但哈尔瑟迪斯完全被忽视。 「果然目标还是胸部呐。」 「哎呀~~不不,是臀部哦~~」 在窗外听见「胸部」这个单字的艾思堤尔惊得向上跳起,被指作「臀部」的哈尔瑟迪斯则是臭下脸来。 「——对了,你真的不想再去见见狄欧尼军师吗?」 等到疯言疯语告一段落后,哈尔瑟迪斯开口询问。希妲背对着他左右摇动发丝,回答时的嗓音虽然还算开朗,但颇为沙哑。 「我不去见他比较好。」 「为何?」 「哈尔先生,狄欧尼军师所剩的时间,已经……」 他眨了眨眼低下头去,「是吗?」生硬地应道。 「所以,我不想去打扰他。我待在他身边太久的话,会对那位大人造成负担的。」 「…………」 凯尔德曾如此说过:「我不是没有动手,而是无法动手。」 他已将刀刃对准了希妲,却怎么样也无法继续施力挥砍。 当时,希妲早已主动绝食。 她本人说过,她并非是想寻死。 「因为我早就知道,我就算不进食也不会死呀~~」 既然如此,为何要做出这般危险的举动?他完全无法理解。 ——纵使不会死—— 希妲是否会变作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呢?这种想法执拗地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当时希妲身上绽放着淡色的磷光,双眼紧闭。 她维持着侧坐的姿势微微俯首,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灵魂却不存在于身体里。 ——她还活着。 负责监视她的少年以飘渺不安的嗓音说道。 ——就算变成这种样子,她还是活着。欸,你很需要她吧?那就快点想想办法啊。快点让她醒来啊。我们不管做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哈尔瑟迪斯没有大声唤她。 尽管近在身边,却无法伸手去碰触,相反地,他将思考化为言语。 就像现在一样。 「希妲。」 希妲正向来到庭院的团员们挥手打招呼,这时毫无防备地转过头来。 「是的?」 「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你曾对我说过,要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 他长长吁了口气。 交叉手臂,自上方瞪向她。 「又来了,你为什么不回答?」 「我没办法完整表达呀,到了最近我才在想……我好像是我自己,又好像不是我自己。」 「你乱七八糟在说些什么啊?」 「对了对了,哈尔瑟迪斯是胸部派还是臀部派的呢~~?」 「臀部。」 哈尔瑟迪斯没有别开目光瞬间即答。 反倒是希妲大感意外,哑口无言。 终于看向我了吗? 「——啊,原来如此,做假动作比较有效呢。我说过不会老是上同样的当了吧?对了,直到最近我才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什么事?」 她的笑脸似乎有些僵硬。 「你这个人实在是很笨手笨脚。」 「真、真是失礼~~」 「看到你留下来的纸条时,一开始我还认不出来是谁的字。原本应该更丑才对啊——失踪跟字迹双方面都让我吃惊。」 「我这是日日精进唷~~」 「是啊,我也是。所以——」 他微微弯下腰说道: 「请你不要再一个人暗地里哭泣了。」他挺直上半身,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摆手: 「与其那样,我倒宁愿一整晚听你讲色情变态的故事!」 「哈尔先生……!怎么讲那么大声嘛!大家都在听呢~~」 「哼,请你放心吧。顺带一提,我对年纪比我小的丫头一点兴趣也没有。」 团员们目送团长离开,望着他壮硕的背影悄声低语: 「总觉得大石怪……好像完全露出本性了呢。」 后记 就各式各样的意义而言,《欢乐黎明使者团》惊涛骇浪的第五集登场! 这回,明暗的落差是否太过剧烈呢? 我似乎一直在心里摇旗呐喊:「哈尔先生加油啊!」一边写下故事。 然后被设定牵着鼻子走,烦恼到最后一刻的话该怎么办。 由第三者的观点看来,其实哈尔先生还挺自我矛盾的? 就我个人而言,真的,这本书是哈尔先生的个人秀! 那么另一方面,变态美少女希妲。 比较正常一点。是的,完完全全只是「比较」而已,跟这群人比起来。有些角色是在书写的同时(作者)才能开始慢慢理解,希妲就是这种类型呢。 希妲虽然外表活泼开朗,但又有些胆小畏缩,不懂得拿捏分寸。难道这就像是,线突然断掉疾速飞向天空的风筝——? 这集故事进行到一半,哈尔与希妲就各分西东了。 直到这时我才又惊觉到,如果这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就会开始互相打扰对方呢。呜哇~~真是麻烦的两个人啊~~ 虽然我每次都想着不要又赶稿到最后一刻,没想到岂止是最后一刻,结果我根本像是在进行铁人三项嘛…… 对于与本书相关的各方人士,我要在此向你们致上深深的歉意与谢意。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就各式各样的意义而言,《欢乐黎明使者团》惊涛骇浪的第五集登场! 这回,明暗的落差是否太过剧烈呢? 我似乎一直在心里摇旗呐喊:「哈尔先生加油啊!」一边写下故事。 然后被设定牵着鼻子走,烦恼到最后一刻的话该怎么办。 由第三者的观点看来,其实哈尔先生还挺自我矛盾的? 就我个人而言,真的,这本书是哈尔先生的个人秀! 那么另一方面,变态美少女希妲。 比较正常一点。是的,完完全全只是「比较」而已,跟这群人比起来。有些角色是在书写的同时(作者)才能开始慢慢理解,希妲就是这种类型呢。 希妲虽然外表活泼开朗,但又有些胆小畏缩,不懂得拿捏分寸。难道这就像是,线突然断掉疾速飞向天空的风筝——? 这集故事进行到一半,哈尔与希妲就各分西东了。 直到这时我才又惊觉到,如果这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就会开始互相打扰对方呢。呜哇~~真是麻烦的两个人啊~~ 虽然我每次都想着不要又赶稿到最后一刻,没想到岂止是最后一刻,结果我根本像是在进行铁人三项嘛…… 对于与本书相关的各方人士,我要在此向你们致上深深的歉意与谢意。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就各式各样的意义而言,《欢乐黎明使者团》惊涛骇浪的第五集登场! 这回,明暗的落差是否太过剧烈呢? 我似乎一直在心里摇旗呐喊:「哈尔先生加油啊!」一边写下故事。 然后被设定牵着鼻子走,烦恼到最后一刻的话该怎么办。 由第三者的观点看来,其实哈尔先生还挺自我矛盾的? 就我个人而言,真的,这本书是哈尔先生的个人秀! 那么另一方面,变态美少女希妲。 比较正常一点。是的,完完全全只是「比较」而已,跟这群人比起来。有些角色是在书写的同时(作者)才能开始慢慢理解,希妲就是这种类型呢。 希妲虽然外表活泼开朗,但又有些胆小畏缩,不懂得拿捏分寸。难道这就像是,线突然断掉疾速飞向天空的风筝——? 这集故事进行到一半,哈尔与希妲就各分西东了。 直到这时我才又惊觉到,如果这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就会开始互相打扰对方呢。呜哇~~真是麻烦的两个人啊~~ 虽然我每次都想着不要又赶稿到最后一刻,没想到岂止是最后一刻,结果我根本像是在进行铁人三项嘛…… 对于与本书相关的各方人士,我要在此向你们致上深深的歉意与谢意。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就各式各样的意义而言,《欢乐黎明使者团》惊涛骇浪的第五集登场! 这回,明暗的落差是否太过剧烈呢? 我似乎一直在心里摇旗呐喊:「哈尔先生加油啊!」一边写下故事。 然后被设定牵着鼻子走,烦恼到最后一刻的话该怎么办。 由第三者的观点看来,其实哈尔先生还挺自我矛盾的? 就我个人而言,真的,这本书是哈尔先生的个人秀! 那么另一方面,变态美少女希妲。 比较正常一点。是的,完完全全只是「比较」而已,跟这群人比起来。有些角色是在书写的同时(作者)才能开始慢慢理解,希妲就是这种类型呢。 希妲虽然外表活泼开朗,但又有些胆小畏缩,不懂得拿捏分寸。难道这就像是,线突然断掉疾速飞向天空的风筝——? 这集故事进行到一半,哈尔与希妲就各分西东了。 直到这时我才又惊觉到,如果这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就会开始互相打扰对方呢。呜哇~~真是麻烦的两个人啊~~ 虽然我每次都想着不要又赶稿到最后一刻,没想到岂止是最后一刻,结果我根本像是在进行铁人三项嘛…… 对于与本书相关的各方人士,我要在此向你们致上深深的歉意与谢意。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就各式各样的意义而言,《欢乐黎明使者团》惊涛骇浪的第五集登场! 这回,明暗的落差是否太过剧烈呢? 我似乎一直在心里摇旗呐喊:「哈尔先生加油啊!」一边写下故事。 然后被设定牵着鼻子走,烦恼到最后一刻的话该怎么办。 由第三者的观点看来,其实哈尔先生还挺自我矛盾的? 就我个人而言,真的,这本书是哈尔先生的个人秀! 那么另一方面,变态美少女希妲。 比较正常一点。是的,完完全全只是「比较」而已,跟这群人比起来。有些角色是在书写的同时(作者)才能开始慢慢理解,希妲就是这种类型呢。 希妲虽然外表活泼开朗,但又有些胆小畏缩,不懂得拿捏分寸。难道这就像是,线突然断掉疾速飞向天空的风筝——? 这集故事进行到一半,哈尔与希妲就各分西东了。 直到这时我才又惊觉到,如果这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就会开始互相打扰对方呢。呜哇~~真是麻烦的两个人啊~~ 虽然我每次都想着不要又赶稿到最后一刻,没想到岂止是最后一刻,结果我根本像是在进行铁人三项嘛…… 对于与本书相关的各方人士,我要在此向你们致上深深的歉意与谢意。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就各式各样的意义而言,《欢乐黎明使者团》惊涛骇浪的第五集登场! 这回,明暗的落差是否太过剧烈呢? 我似乎一直在心里摇旗呐喊:「哈尔先生加油啊!」一边写下故事。 然后被设定牵着鼻子走,烦恼到最后一刻的话该怎么办。 由第三者的观点看来,其实哈尔先生还挺自我矛盾的? 就我个人而言,真的,这本书是哈尔先生的个人秀! 那么另一方面,变态美少女希妲。 比较正常一点。是的,完完全全只是「比较」而已,跟这群人比起来。有些角色是在书写的同时(作者)才能开始慢慢理解,希妲就是这种类型呢。 希妲虽然外表活泼开朗,但又有些胆小畏缩,不懂得拿捏分寸。难道这就像是,线突然断掉疾速飞向天空的风筝——? 这集故事进行到一半,哈尔与希妲就各分西东了。 直到这时我才又惊觉到,如果这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就会开始互相打扰对方呢。呜哇~~真是麻烦的两个人啊~~ 虽然我每次都想着不要又赶稿到最后一刻,没想到岂止是最后一刻,结果我根本像是在进行铁人三项嘛…… 对于与本书相关的各方人士,我要在此向你们致上深深的歉意与谢意。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就各式各样的意义而言,《欢乐黎明使者团》惊涛骇浪的第五集登场! 这回,明暗的落差是否太过剧烈呢? 我似乎一直在心里摇旗呐喊:「哈尔先生加油啊!」一边写下故事。 然后被设定牵着鼻子走,烦恼到最后一刻的话该怎么办。 由第三者的观点看来,其实哈尔先生还挺自我矛盾的? 就我个人而言,真的,这本书是哈尔先生的个人秀! 那么另一方面,变态美少女希妲。 比较正常一点。是的,完完全全只是「比较」而已,跟这群人比起来。有些角色是在书写的同时(作者)才能开始慢慢理解,希妲就是这种类型呢。 希妲虽然外表活泼开朗,但又有些胆小畏缩,不懂得拿捏分寸。难道这就像是,线突然断掉疾速飞向天空的风筝——? 这集故事进行到一半,哈尔与希妲就各分西东了。 直到这时我才又惊觉到,如果这两个人一直待在一起的话,就会开始互相打扰对方呢。呜哇~~真是麻烦的两个人啊~~ 虽然我每次都想着不要又赶稿到最后一刻,没想到岂止是最后一刻,结果我根本像是在进行铁人三项嘛…… 对于与本书相关的各方人士,我要在此向你们致上深深的歉意与谢意。 树川智美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等一律无关。 就各式各样的意义而言,《欢乐黎明使者团》惊涛骇浪的第五集登场! 这回,明暗的落差是否太过剧烈呢? 我似乎一直在心里摇旗呐喊:「哈尔先生加油啊!」一边写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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