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时少女Rinne》 序章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台版 转自 狂奔@轻之国度 当我决定写下在夏天经历的那些事时,她举双手赞成。接着,她一边像在玩沙包似地抛掷棒球,一边对面向书桌的我说: “尽量把我写得帅气一点唷!还有,要写得淑女一点!” 她一看到比自己的拇指指甲小的字就会头痛,是个非常痛恨书的人,所以不管我写什么,她包准都不会看,但是身为知道事情始末的主角之一,她似乎想形式上地主张肖像权。 看到我点头,她开心地连蹦带跳,走出了房间。换句话说,那一刻便决定了这个故事将变成小说。 话虽如此,我当然有好好地描写了真相。 关于“驭时”,虽然我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记载。毕竟,如果略过不提,就会省略掉重点。所以,有时候说不定会出现令人怀疑,而且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那些都是事实。虽然为了让剧情发展得更为有趣,我多少有点加油添醋,但基本上是据实以告。 不过,若说到我将某个特定的角色描写得格外充满魅力,或者讨人喜欢……你可以认为那是某种刻意的作为。 唉,因为要是不那么做,她铁定会啰哩啰嗦个没完没了。 我也是煞费苦心啊! 第1章 那是一个炎炎夏日。 我和轮回坐在日照良好的缘廊上,大啖轮回母亲切的西瓜。 西瓜被太阳晒得有点微温。轮回一面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一面大口咬当令美味,但是她的表情看起来却不怎么愉快。或许我当时应该对此更加留意,可是,轮回当时的吃相令我看得入迷,而且我必须注视她噘起的樱桃小嘴,像速射炮般吐出的西瓜籽去向,所以我的注意力有些涣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再说,金发女孩盘腿而坐,心无旁骛地啃西瓜,这种美景可不是三天两头看得到的。而且,轮回是美貌相当出众的美少女(我想,我可以毫不脸红地这么说)。她的嘴功一流,我事后检查西瓜籽落在庭院的“着弹地点”,误差不到一公分,真是好本领。假如穿越时空回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的阿登高地,她就算当不上战车长,好歹也能当上炮术长。 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 轮回忽然停止吃西瓜,嘀咕着说: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就像故事一样,最好是当女孩被恶棍盯上而手足无措的时候,我们英姿焕发地英雄救美。从日常生活中的偶发事件揭开序幕,谜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剧情发展令人匪夷所思,中盘有推理、有格斗、有友情,是一场由多种元素交织而成的大冒险。到了令人引颈期待的高潮,英雄收拾恶棍,最后当然是精彩地圆满落幕。一切结束之后,如果世界看起来比之前更美好一些,那就太完美了!” “啥?那是什么?” “未来呀!我的未来!” 轮回说到这里,忽然看了我一眼。 “我需要伙伴。”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姑且不论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的这项决定,是否给予这世上担惊受怕的女孩们勇气,但可以确定的是,她让身旁的我清楚地切身感受到某种事实——诞生在这世上之后,想要自行选择妹妹和青梅竹马简直难如登天。 身旁的女孩天生丽质,即使早上起床不梳头,一头漂亮金发也如瀑布般向下悬垂,白皙的肌肤令血管清晰可见。然而。她一点也不淑女地摊开盘起的双腿,满脑子都是这一阵子以来越来越离谱的幻想,不晓得我内心无声的叹息,豪气万丈地说:“既然有了伙伴,接下来就只剩下事件。很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能在暑假把自己关在卧房里。只要合情合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要收钱吗?” “你不喜欢吗?” “问题是有人会付钱吗?” 轮回的母亲三不五时就叫她“多读一点书”,但轮回最近沉迷于看电视。轮回接收了原本放在我家仓库里,布满灰尘且如今不在电视上架设天线就看不到画面的老古董。她把制造于我们出生的十多年前、劣质的十四吋映像管彩色电视机摆在自己的卧房内。百看不厌地看着久远以前的电视剧和电影。 “那种内容真是没营养。” 轮回的母亲笑着说,这句话八成有双重的正确意义。其实,她母亲并不是在讽刺我,也不是在用修辞学的比喻,表现出对于那种内容会教坏小孩的担忧,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不禁感觉到一丝不安。轮回无从得知我的心情,每天早上一起去上学的时候,都会开心地告诉我昨晚看的节目内容,像是每晚戴上面具守护街头治安的神秘大富翁,或者瞒着众人自己是女巫的年轻妇女。 “久高,我问你。如果我动一动鼻子,也会变成魔法师吗?” “别傻了。” “哎呀,很难说唷。就算一时之间没办法,说不定经过练习就可以办到。” “你在练习吗?” “是啊。你等着瞧,改天我会突然使用魔法,让你大吃一惊。” 轮回挤眉弄眼地说。 “动一动鼻子来瞧瞧吧。” “改天再说,人家才刚开始练习而已。” “一下下就好。” 轮回霎时变得一脸正经,用力扭动右脸颊两下。 “好像智齿在痛。” 我被她狠狠揍了一拳。 或者应该说。我觉得她练习的方向已经错了。 也难怪轮回的母亲会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她弟弟涅槃倒是个天使般的好孩子,两人是姐弟简直是天大的误会。我脑中浮现她弟弟肚子上盖着毛巾被,正在睡午觉的天真无邪脸庞,不禁叹了一口气。 轮回在身旁一脸认真地开始数着手指。 “呃……久高的爷爷是八月上旬要回来,去露营则是中元节的时候……对吧?所以假如要冒险的话。果然就要在这个月内。虽然会变得有点忙碌,但是,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为了自己内心的淡淡预感和行事历乔不拢而烦恼,但即使避免造口业,她的模样仍显得相当厚脸皮。然而,箕作轮回·梅耶荷德没有把那种事放在心上,面露仁慈的笑容说:“靠你啰,伙伴。” 轮回一笑,便露出从初春开始戴的齿列矫正器。关于这点嘛……唉,姑且就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吧。不管是美女或丑女,妙龄女子还是别戴着牙套露出牙齿比较好,就是这样。 “靠我也没用啊。” “久高,你怎么这样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吧?你我是烧荒后的蔓草,纵然茎叶斩得断,根也斩不断(注:日本幕府末期的长州藩士高杉晋作所吟诵的诗歌。)。” 轮回,你到底几岁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herewego!” 轮回大抛媚眼,高声宣告。 隔天,我和轮回并肩站在大通公园前。 时间是正午时分,北国夏天特有的柔和阳光笼罩四周,感觉像是以手掌在近距离罩住脸。喷水池位于公园中央,喷出的水勾勒出和缓的抛物线后,打在透明的水面上。坐在喷水池旁的人们看着池水,悠闲地纳凉。草坪受到太阳照射,微风带来青草香。 好和平。 我踩着在自己脚下形成的影子,眺望步道上往来的人们,思考自己为何在这里。 “快,从这里开始啰!” 轮回朝气十足。 “你听好,要找被恶棍盯上,看起来手足无措的女孩唷。” 有那种女孩吗? 但是,轮回双腿张开、两手叉腰,简直像是尽忠职守的游泳池救生员般,目不转睛地望向公园内来往的人。依我想像,她大概真的想从人群中挑选足以让自己参与冒险事件的源头。轮回是个会认真做那种事的女孩。 迫于无奈,我决定全心寻找“还没看到的女孩”。我姑且试着偷偷指了指一个眼前的女孩,那是一个大约小学三年级左右。身材高姚、表情有些阴郁的女孩。 “这个女孩呢?” 轮回瞥了那个女孩一眼,旋即冷淡地摇头。 “不是。” “那么.那个女孩。” 这次,我指着一个在花圃前面和母亲牵手、绑着辫子的女孩。女孩身穿外出的白色套装。 “差太远了。” 我叹了一口气。看来在轮回的脑袋瓜里,已经鲜明地存在着“那位女孩”的确切形象。既然如此,这丫头便不会轻易罢休。 女孩子真难懂啊。 今天天高气爽,是一个非常适合散步的日子。看似非收拾不可的恶棍没有现身,大概正在溜狗或晒棉被吧。 轮回一开始一副要加入即将在眼前展开、令人热血沸腾的格斗之模样,也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到了太阳升到高空时,即使我灰心地向她搭话,她也爱理不理。 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女孩。 “… …什么都没发生。” “对方一定有什么事。” “我也有啊。” 我噤口不语。反正,我原本就打算今天陪轮回鬼混一整天,何况我压根儿没有意思要说什么来破坏她的计划。 “我们走一走吧。” 我们厌倦了一直杵在美好的晴天下,决定在公园内散步。半路上,因为感到口渴,于是买了淋上牛奶糖浆的刨冰,边吃边眺望设置在每一区、形状各异的喷水池和花圃。原本作为防火线而贯穿整个城镇,现在则是冬天举办雪祭的老地方,还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每年一到圣诞夜,轮回和我都会像穿人偶装一样,全副武装地来到这个地方。轮回会戴毛线围巾、连指手套,以及兔耳造型的耳罩,尽管如此,皮肤白皙的她还是会被户外空气冻得脸颊通红。然后,伫立在一字排开的冰雕脚下好几个小时,等待不久之后会在树木间点亮的白色霓虹灯。 可是现在没有下雪。而且还是嫩叶发芽的七月,一年中天气最好的季节。 轮回今天的打扮随性,在黑色小可爱上套了一件稍大的白衬衫,胸口最上面的钮扣没扣,走颓废风,宽松地打着深红色领带。她肩上挂着一条肩带,背着她父亲从前使用的粗犷旅行包,但里面大概和平常一样,空无一物。 穿短裤的孩子们忘我地在浅浅蓄水的戏水区嬉戏,我们经过他们身旁,踩着桦树和玫瑰的枝桠形成的影子,抵达公园角落。时间已是两点,我忍不住打哈欠,伸了个大懒腰。相距几个街区的时钟塔的钟声掩盖喧嚣,从远方传来。 非常和平。 真是一幅令人想直接裱框挂起来的夏日风情画。 我和轮回在紫丁香旁的木制长椅上坐下,任由时光流逝。轮回一面前后摇晃形状姣好的双腿,一面轻轻哼歌。我坐在她身旁,心不在焉地凝视着规律摇晃的光洁膝盖。她有一对漂亮的膝盖,是所有跳芭蕾舞的女孩梦寐以求的。 我那样出神地看了多久呢? “出现了。” 轮回倏地站起身。 我连忙赶走从附近摊贩飘来的玉米香味,顺着轮回的视线往前看。 有了。 一个九岁左右的女孩隔着车道,走在对面的人行道上。她身穿笔挺的白衬衫、看似私立学校的深蓝色制服,头戴一样是深蓝色的贝雷帽。百褶裙上有规矩的摺痕,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白色袜子和擦得亮晶晶的黑色爱玛仕皮鞋,黑白的对比恰到好处。她左手提着小型的皮制小提琴盒,缓步从我们的眼前横越。不晓得她是要去练琴,或者是要回家?总之。是个挺可爱的女孩。 “是她吗?” “铁定没错。” 轮回双眼熠熠生辉地一口断定,但是并没有任何根据。 “她看起来不太像恶棍啊。” “你是猪啊!不是啦,正好相反。” “她看起来也不太像是需要帮忙。” “等一下她就会需要了。” 轮回并不是预言家,因为预言家通常长得怪模怪样。所以,就别跟她那种不负责任的言论一般见识了。可是,当轮回的话还没说完,覆盖着正在重新装潢的大楼的部分鹰架,从那女孩的头顶上崩落下来时,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想,这种时候比起当事人,身在远方的人反而会注意到更多事情。我和轮回整个人傻住,看着不锈钢板和钢管连同金属零件脱落,从覆盖大楼上半部、标示正在重新装潢的蓝色塑胶布边缘慢慢的,如同慢动作播放画面似地笔直落下。 那名女孩没有察觉到。 “危险!” 我火速跨过树篱,冲出车道。 顿时,我觉得像在责难我的喇叭声尖锐地响起,但是事后不太记得。总之,我安然地横越马路到另一边,代表我大概没被辗过。我一只脚一跨上缘石,便使出全力扑上那小小的背部,和她纠缠在一起。在人行道上翻滚。我抬起头来,想要确认我们是否偏离了鹰架落下的地点,这时,一根相当于我的手臂粗细的钢管仿佛要贯穿我左边的太阳穴。朝我垂直落下。 我不想这样死去。 碰!随着金属撞击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尘土飞扬。 我依然保持后脑杓靠在路面,仰躺翻转身体的姿势,盯着差点把自己插成肉串的钢管仍不肯安分地频频滚动。 哎呀呀。 我勉强挺起上半身,注视着一屁股坐在我身旁的女孩。女孩的脸颊沾到泥巴,错愕地盯着我和一旁扬起灰尘、刚掉落下来的不锈钢板和钢管。 在额头剪齐的浏海底下,一双会说话的黑色眼眸忽然凝视着我的眼。霎时,那双稚气的眼眸狐疑地游移一下,但是在我开口说话之前,她便慌张地站起身,像只发现天敌的野兔般急忙发足狂奔。 “……” 我想要叫住她说句话,但是刚才猛烈撞在地上的膝盖痛到令人几欲飙泪,这令我没有出声叫她。 好不容易开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大人,三三两两地聚集而来。 该离开了。 一名路过的女人或许是误以为我受到重伤,双手捣住嘴,杏眼圆睁。 我含糊地对她笑了笑,摸一摸自己的头。总觉得手掌沾满了黏稠的血浆,但其实什么也没有。令我松一口气。 轮回摇晃着背在肩上的旅行包,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冲了过来。她双手叉腰,低头看着我。 “四目相交的当下,你竟然没有竖起拇指、送出秋波,看来你还有待加强。换成是我的话,我会温柔地抱起她,说‘小姐,走路不看路很危险唷’,然后露出一口白牙,帅气地笑。” “戴着牙套笑吗?” “你有意见啊!真是个讨厌鬼!都怪你没有追上去,她走掉啦。” “无所谓,反正好人又不会一一等待对方道谢。” “我想,应该也不会从身后扑倒女孩吧。” “嗯,或许不会。” 我觉得膝盖的疼痛忽然加剧,忍不住皱起眉头。轮回见状,突然变成担心的表情,注视着我的脸。 “很痛吗?” “有一点。” “我待会儿再替你看伤势。快,我们赶快走吧,人潮众集过来了。” 我们并肩迈开脚步。 “轮回,难得你会有存货。” “咦,你说什么?” “少装傻,你刚才暂停了时间吧?” 没错,轮回能够暂停时间。 除了轮回的亲人之外,包含我在内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她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与生俱来就自然地——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地能够使出那种绝技,无须抽动脸颊……不,是扭动鼻尖。 听到我的问题,轮回虽然面露小猫般的笑容,但仍不发一语。接着,她动作迅速地甩动一头金发,垂下视线,忽然止步。 “那个女孩忘了带走这个。” 轮回捡起躺在脚边的小型小提琴盒,仔细地拂去表面的灰尘,对我轻轻一扬,一本正经地说: “唉,就事件的开端而言还算不赖吧。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四、五岁的时候,首次知道我们所说的用餐,对于轮回而言——或者应该说是对于“驭时”这个种族而言,意味着“看书”。这是相当久远之前的事了。 我想,那是我们开始一起玩之后过一阵子的事。 那一天,轮回的母亲一早出门,我们负责看家,在轮回的房间玩室内游戏。到中午的时候,轮回忽然开口说:“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吧。”我以为有甜甜圈之类的点心,便点了点头,两人下楼到位于楼下 的餐厅。 轮回引领我到箕作家的餐桌旁,我坐在那里等她端出食物。只见轮回将两个盘子放在餐桌上后,消失在隔壁房间里,旋即带着两本书回来,然后动作恭敬地将其中一本放在我面前的盘子上,另一本放在自己的盘子上。她不理会张口结舌的我,一脸高傲地开始看自己的书。 顺带一提,我记得当时的餐点是: 我——凡尔纳的《神秘岛》 轮回——韦伯斯特的《长腿叔叔》 如今,这个必杀的笑话仍能对轮回造成莫大的打击。每次我一提起这件事,轮回就会说“就跟你说我当时不知道嘛”,气得脸红脖子粗。总而言之,轮回那一天首度接触到了横亘于人类和驭时之间的本质性差异。 犹如人类为了生存,需要水和粮食一样,驭时必须每天摄取知识和资讯才能活下去。他们主要以“看实体书”来补充营养,当然,并非只要是书籍就什么都好,越是具有高度专业性的书,应该越有营养。百科事典、历史书、学术书等是他们的固定餐点,但是非常讨厌看书的轮回不可能拿起那种东西。她母亲总是拿挑食的轮回没辙。 每天要获得固定分量的书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驭时一族必须以人类的身分毫无破绽地生活,而且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确保必需的书籍,这件事似乎相当辛苦。 幸好,出现了一个相当于超级市场,食材丰富且当令食物琳琅满目,随时能够随性前往的地方——亦即书店。 “我好想吃哥德尔圣代!又大又甜,怕人没看到地挤出一大坨螺旋状的鲜奶油,一旁放上两球冰淇琳,然后淋上溶化的巧克力,再用长汤匙一点一点地挖着吃。前一阵子我第一次跟妈妈去吃,那简直是人间美味!” 我们所在的地点是车站前购物中心内的大型书店。 宽敞的楼层里塞满书本。冷气强劲,沁凉的空气让人很舒服。 我让轮回卸下背在肩上的旅行包,在入口旁的长椅上打开袋子一看。果不其然,其中只装了一本薄薄的文库本。 “……为什么只装一本书?” “因为很重嘛。” 轮回爽快地说。 这是轮回从以前就经常使用的手法,她母亲特地替她准备了“便当”,她却会以一句“好重”,自己在出门前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难怪旅行包会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 我迫于无奈,抓住轮回的手腕,穿越新书区,拖着她前往位于同一层楼的内侧,陈列哲学、历史、宗教等学术相关专业书籍的书柜。我基于鸡婆的心态,好歹想让她读些有营养的书。唉,毕竟我们相交多年啊。 对于驭时而言,和人类一样吃食物并没有什么意义。驭时的主食是书籍,所以吃圣代或西瓜这些食物原本就算是一种嗜好。尽管如此,轮回之所以有时看起来纯粹是个爱吃鬼,大概也和她身上有一半人类的血脉有关。没错,轮回的父亲是不折不扣的人类,而且观察轮回的一举一动,就会明白她也大量继承了父亲的血统……或者应该说是,她只有不必要像人的部分特别像人。 “你那么捧场,圣代被你吃掉也心甘情愿了……话说回来,那个圣代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极了!说到那个圣代的螺旋模样,简直是艾雪的错视图等级。你看到一定会喜极而泣!” 我无视于那种远近法,设法努力在脑海中描绘哥德尔圣代,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放弃地摇头,手指着陈列看似价格不菲的厚重专业书籍的书柜角落。 “那不重要。喏。大概在那一带吧。你快点解决民生问题。” “我不要,我现在的心情不太想看书。” 轮回在巨大的书柜前突然别过脸去。 “不准任性!你永远不会主动想看书吧?” “干嘛这么说啊!亏我刚才救了你一命。”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让救命恩人饿死啊。” “嗯……” 轮回垂头丧气。 唉……我无可奈何之下,决定提出交换条件。 “那么,假如你看书的话,我改天就带你去吃那个圣代。” “真的?那我愿意看。说定啰!” 顿时,轮回恢复生气,纵身一跳,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黄褐色的眼镜戴上。这家伙真现实。 “轮回,你刚才暂停了几秒钟?” “一秒啊。嘿嘿,完全没被发现吧?” 轮回形状姣好的鼻梁上戴着眼镜,扬眉得意地说。她从书柜抽出一本书,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看了起来。 我走到位于楼层角落的沙发坐下,眺望轮回从第一卷依序看起吉朋的《罗马帝国衰亡史》的背影。唉,那本书的字数看起来很多,而且就摄取营养的效率来说,大概是包准不会错的选择。十二岁的女孩在学术书籍区的角落,一头金发垂至肩膀,一动也不动地低头看书,肯定是一幅相当诡异的景象…… 轮回能够暂停时间。 刚才,轮回暂停了时间。 那根要人命的钢管正要贯穿我太阳穴的瞬间,正是非人类的轮回唯一拥有的那种特殊能力,给我一点扭动身体避开的缓冲时间。当然,轮回并非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所有时间。我不晓得是不是驭时必须透过每天累积知识和学识,才能“存在”的特性所致——轮回要暂停一秒钟的时间,必须先看完两百万字左右才行。 除非看完五千张稿纸,或者若是薄一点的书则相当于十本书的分量,否则就无法发动这种非常神奇的能力。 我称轮回这种能够使时间停滞的储备量为“存货”。轮回本身对于自己的这种特殊能力并不怎么感兴趣,这是因为彻底受到她母亲的薰陶所致。如果不小心在人前使用这种能力,可能引来人们的好奇和猜疑,最重要的是,住在地上的驭时禁止使用那种能力。这也难怪轮回会认为,自己犯不着吃饱太闲,故意播下挨母亲骂的种子。 我出神地想着那种事,这时,一个戴着眼镜、感觉十分好学、文质彬彬的老爷爷正向轮回搭话。 “哦?这么年轻就对历史感兴趣,真是令人钦佩。但是,那本书对于你的年纪来说,好像有点太难了,你可以选更简单一点的书。” 不晓得为什么,轮回从以前就深受老人家欢迎,大概是她的侧脸会让老人家忍不住上前攀谈吧。她和我爷爷的感情也非常好。 “不,这本就好……呃,我现在正好想看这本书。” 轮回有些腼腆地回答,毫不知情的和蔼老爷爷眯起眼睛。 “哦?年纪轻轻的却很勤奋向学呢。历史有趣吗?” “是的,非常有趣。” 她竟然说“非常有趣”,我真是服了她。 轮回对于阅读没有喜好可言,极端来说,即使那是烤面包机的使用说明书,她也能够集中精神阅读。如果肚子饿,她就会饥不择食。她现在家里好像正在看王阳明的《传习录》,在那之前看的是一九七九年出版的《现行德国法中的农地变更论》。十天前左右,我进入轮回的房间时,一本《油压动力转向的结构与特征》则放在她床上的枕边。虽然她大概完全能理解那些内容,但是以驭时手中书的书名和领域,推测那名驭时的喜好,几乎毫无意义。 轮回和老爷爷道别之后,继续站着看了两小时左右。当我正在忍住那一天的第n个哈欠时,轮回走了过来。 “久等了。” “不看了吗?” “嗯,因为全部看完了。” 轮回若无其事地说。 不买书,看完记住之后就拍拍屁股离开。我心想,假如都是这种客人的话,书店的生意就 完蛋了,然后又打一个大哈欠。我看看手表,发现已经下午四点。轮回家的门禁是五点半,所以算一算时间,差不多该回家了。 “糟糕!不快点回家的话,又要被妈妈骂。” 话一说完,轮回突然从我面前消失无踪。 在我左右张望之际,我听见“你不快点,我要丢下你自己走啰”的声音,同时看见轮回在下楼的手扶梯上用力挥手。 她刚才似乎暂停了时间,而且这次暂停的时间稍微长一些。 我叹一口气,又看了放在身旁的黑色小提琴盒一眼,忽然担心里面的小提琴会不会碰伤。我解开琴盒扣,打开琴盒的上盖一看。 铺着红色天鹅绒的琴盒内,没有装着小提琴。 其中装了一本书。 爷爷的来信 七月二十日 久高如晤 我现在坐在希思罗机场的狭窄长椅上写着这封信。我来机场的途中,在电车上认识一对比利时老夫妇,等他们打完电话给女婿之后,我打算把代为保管的手提箱交给他们,然后进登机门。如果天候状况良好,明天早上就会抵达基辅。我大概会在那之后去你家。 对了,隔壁的小魔女好吗?据g——吉巴托所说,她的学问似乎精进不少,我感到很欣慰,但是仔细想想,驭时稍微读了几本书,又具有多少意义呢? 前几天,那孩子寄了一封附照片的信给我,说她绝对不会告诉你这件事。她似乎认为自己看的书还不够多,并提到她必须看更多书,实在值得嘉许。久高,你要照顾她。如果心有余力,也要照顾她母亲。如果你不晓得该怎么做,可以去问雪枝。询问不知道的事一点也不可耻。 你也知道驭时有两种吧?一种是从未涉足人间,住在“巴别塔”,永远读书度日的驭时,俗称“塔上居民”;一种是和人类亲密来往,决定在人间扎根的“地上居民”……没错,就是现在你身边的女孩。前者有强烈的求知欲,却欠缺行动力,只是一直旁观发生在眼前的事。但是,后者并非如此。他们强烈地渴望“活着”,于是选择成为“地上居民”。你绝对不能嘲笑他们为了减少自己和人类之间的差异,而在每个月底对着薪水袋做鬼脸,或者早上把分类过的垃圾拿去丢之后,牵着幼儿的手,走向托儿所的接送巴士。如果你那么做,楠本久高这个名字便会成为蠢蛋的代名词。你也不可以嘲笑他们叫你吃饭,去到餐厅一看,餐桌上却放着一本书那熟悉的景象。实际上,这样很好,会让自己想起肚子有多饿。 我在伦敦买了要送给凪的礼物,下次回去的时候会交给她,你叫她好好期待。我也想帮你买点什么,但是你什么都不想要。唉,我到了基辅再看着办吧。 比利时夫妇回来了,愿幸福降临在他们身上!好,这下轮到我起身。那个小魔女就万事拜托你。 替我向大家,尤其是向雪枝问好。 爷爷手书 第2章 从前,轮回的父亲带着她母亲和刚出生的婴儿踏上日本的土地时,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一个是极力隐瞒妻子的真实身分,不让任何人知道;另一个是把妻子抱在怀里的女儿当作普通人养育。 十二年过去了。 后者进行得并不怎么顺利。 “唉!结果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啊?” g在我们面前放好茶杯和浅碟之后,轻轻将银制托盘抱在胸前说道。 柔和的香气和水蒸气一起从薄薄的茶杯边缘升起,浮现木纹的旧木桌上逐渐罩上一股温暖的空气。阳光从凸窗穿射进来,照在站着的g身上,在她背后形成一条长长的影子。 “你们持续在公园埋伏四天也没找到吗?” g将手指抵着形状姣好的下颚,偏头不解。 “……嗯。”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烤玉米四根、刨冰四碗、柳橙汁四杯——这是自从那天之后,我们总计在大通公园点的菜色清单。然后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在公园寻找那个身穿制服的女孩之后,再以备不时之需,陪轮回到书店看书两小时。 “你在当活祭品啊?” 司马游佐格外开心地说。 “我心想,你们两个一定在搞什么鬼,没想到你们开发了那种新游戏。有趣的青梅竹马在身旁,每天都有新鲜事,真令人羡慕,一点都不会无聊。哪像我的生活,画完朴实的画之后,就是改编成动画。” “那么无聊吗?” “否则我就不会特地每天来这种地方读书了。” 游佐说完,拨动一下柔软的鬈发,轻轻地抛了个媚眼。照理说他说了相当失礼的话,但却不会让听的人那么想,这正是游佐的厉害之处。 十五岁的司马游佐比我大三岁,是少数知道轮回秘密的人之一。这个怪胎聪明得不得了,但不知为何不去上学,成天游荡,长久下来变得几乎和真正的流浪少年没两样,把人生的大部分时间献给读书和钓鱼。他每天忽然出现在这个书库看书,周末到附近的海岸垂钓。游佐对驭时一族毫无偏见,对于轮回而言,是珍贵的朋友,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嘴巴很坏。 “她长得美,个性又开朗。虽然有点早熟,但是连时间都能暂停。这种青梅竹马,找遍全日本也没几个唷!” “……你铁定是在调侃我吧?” “怎么可能,我是认真的。如果觉得我语带笑意,那是你的心里有鬼。” “如果你那么想的话,你跟我交换啊。交换一、两天……不,一个月也行。” 我不假思索地反唇相讥。 “不,你自己留着用吧。司马家有个家训,那就是绝对不可以住在一头金发、戴着牙套的小魔女家隔壁。” “那种家训,我可是头一次听到。” “其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这个家训的内容还挺具体的嘛。” “是吧。我的祖先一定跟我一样,个性一丝不苟。” 说完,游佐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将茶杯边缘就口。我深深叹一口气,订正游佐的话。 “有一点你误会了,轮回是‘驭时’,不是魔女。” “不,那很难说。轮回那家伙现在很迷电视节目吧?哪天她就会开始看给女孩看的动画。如果,她某一天突然把变身用的粉饼盒挂在脖子上,在镜子前面练习摆姿势,我也不会惊讶。” “嗯……” 我想像那模样,不禁低下头抱起胳膊,g忍不住插嘴。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啊!轮回大小姐只是想把小提琴盒物归原主而已,还特地耗费自己的假期。我认为她别无居心。” g挺直腰杆,毅然决然地说。 她身穿及膝的黑色束脚套装和黑色丝袜,留着在额头剪齐的黑发,加上乌黑的眼珠。除了把小型浮雕贝壳串起来的项圈之外,身上完全没有戴饰品。除了白色衬衫和清透的肌肤以外,全身黑的打扮和修女有几分神似。那副清丽的容貌宛如以“真挚”和“诚实”为轴心,交织这世上所有的美德,和她的气质一样落落大方,让人光看就觉得心情愉悦。 但是,游佐问:“她别有居心吧?” “是人都会有。”我回答。 听到我们的回应,g大感困惑,扭扭捏捏地在胸前玩手指,然后以蚊子般的音量说:“其实,我也那么觉得……” 我们身在距离箕作家的主屋一个街区左右的离馆。 虽说是离馆,但除了是平房之外,这里和一般的独幢楼房别无两样,坪数大约是主屋的一半。轮回的母亲在几年前买下这间房子时,原本是用来保存、管理主屋放不下的大量藏书,作为箕作家专用的“书库”,但是随着轮回长大,感觉这里变成我们这群朋友碰头的场所兼聊天室。 建筑物本身相当老旧。虽为木造洋楼,却是平房建筑,雅致的外观散发出非常可爱的气氛。带有几分像是建于明治时期的官房之雅趣。想到主屋也是老旧的洋楼,不难窥见轮回母亲的喜好。 室内也不输给外观,充满古色古香的氛围。一进屋后首先是大厅,穿过大厅之后会出现一道小楼梯,下了楼梯后,地板的位置降低三阶左右的高度。接着,天花板反而一口气变高,来到一个梁柱外露、挑高的宽敞空间。 这里是阅览室,以能够受到从面向南边的凸窗穿射进来的阳光照射的形式摆放桌椅,好让造访的人能够随时放松阅读。雅致而沉稳的气氛很适合看书,但最惊人的是,高至天花板、塞满四面墙的书柜,以及收藏其中的书籍数量。 原本收藏于箕作家,以日语、英语、俄语、德语、义大利语写的艺术、文学、化学等相关的各种书籍,曾经是轮回母亲的营养来源,它们接下来肯定会成为轮回和涅槃的营养来源。书籍互相推挤地并排摆放的模样有点壮观,令身处室内的人产生压迫感,也让人陷入一种从内侧眺望尖塔的错觉。 室内放着专用梯,让人能够接触位于踮脚也构不到的书架,嗯……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座象牙塔。 墙边有一个非常大的旧式暖炉,好像连挺着大肚子的圣诞老人也能够轻松进出。到了雪花纷飞时,柔和的暖气会随着木柴劈啪的爆裂声,笼罩这个房间。 顺带一提的是,这个暖炉前面是轮回的贵宾席。我经常看到轮回在晚上将一人座的沙发拖到火堆旁,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书的身影。 地板全部铺着木板,不必脱鞋。除了这里之外,还有一大一小的两间书库、小厨房,以及g的个人房。 这里的称号因人而异,有很多种名称。轮回一般称之为“书库”,游佐称之为“轮回家的别墅”;至于涅槃则认为这里是“g的家”,对此深信不疑。不过,每次他这么说,g就会一本正经地否认,说“这间房子并不归我所有”。 g——吉伯特·海飞兹,一人负责管理这里的藏书,可说是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担任“书城”的守门人。 g的年龄是十七岁,但是非常有大人样。 “那么,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自称“一丝不苟的祖先”之后裔,一脸正经地喝茶。然后这么问我。游佐的侧脸十分斯文,酝酿出在满室书香中,优雅地享受午后时光的文艺青年之气质。但是,不可以被那种气质骗了。假如有人的美好外在和内在彻底乖离,却又佯装表里一致,大概就是这种家伙。游佐的个性是典型的不良少年,坦白说,像贵族公子般的容貌几乎毫无意义。 “我们原本想交给警察,后来决定作罢。” “为何?” “g。” “是,我这就去拿过来。” g消失在隔壁房间,旋即一手提着那个小提琴盒回来,轻轻地将它放在桌子中央。打开上盖后,其中装着一本书。 那是一本不可思议的书。 以外貌判断,那俨然是附庸风雅的人会喜欢的旧书。约莫我们在学校使用的教科书大小,页数相当厚。颜色是暗淡的咖啡色,装订紧实,但是四个角已经磨烂,开始出现破损的情形。书页本身倒是没什么变色,尽管如此,一眼就看得出来历史悠久。封面除了以金箔装饰四个边之外,完全没有多余的装饰。书上没有书名,也没有作者名。 书的封面中央,只有一个也是以金箔描绘、直径约十公分左右的奇特圆形徽章。与其说那是西欧的徽章,给人的感觉倒不如说是日本诸候的家徽。 “真是一本奇怪的书。就小学女生看的书来说,这未免太古雅。” “我也那么认为。” “所以,专家的看法是什么?还有g,你也该坐下来了。” 游佐说道。g一直站在围着圆桌而坐的我和游佐身旁。 “可是……” “你低头看我,会让我浑身不自在。” 游佐的话令身材高姚的g面露苦笑,然后说着“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拉开椅子,静静地坐下来。她缩起下颚,挺直背脊,像在祈祷时一样十指交握,将手轻轻放在桌子上。 g依然像外国名模般,身段优雅。话说回来,g好像不是日本人?她的骨架和我们不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像确实是相当古老的书籍,但至于它是以什么语言所写,我就不清楚了。” “也就是说……” “是的,我看不懂这本书。” g毫不逞强,语气平淡地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游佐好像马上就明白了。 没错,我们没有将这个小提琴盒交给警察的最大理由,是因为那个女孩拥有连g都看不懂的书。 只要是稍微认识g的人都知道,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自从十五世纪中期,古腾堡发明活版印刷术以来,人类不晓得究竟印刷、出版了多少书籍,但只要那是以铅字印刷,可以说这世上没有g无法解读的语言。(之所以特地附上“以铅字印刷”这个条件,是因为就连博览群书的g也无法理解西元前写在羊皮纸或黏土板上,那种已经失传的语言。) 我要把话说清楚,以免读者误会。g不是驭时,她和我一样是人类。仅管如此,箕作家这位擅长泡红茶的图书管理员,除了罗曼诸语言和日尔曼诸语言之外,还能够读写这世上的所有文字,是个拥有稀有体质的人,“天分”已不足以形容她这种才能。假如有人能勉强和g的这种能力匹敌,大概顶多是轮回的父亲——箕作剑介。 “久高先生,轮回大小姐看过这本书了吗?” “嗯。交给g之前她稍微看了一下,但是她说她力有未逮。” “这样啊,连轮回大小姐也……” g如此低喃,目光转向放在桌上的旧书。游佐插嘴说: “我是门外汉,所以不太清楚,但那是多么不可能的事呢?换句话说,这世上有g或轮回看不懂的书吗?” g露出浅浅的苦笑。 “当然,这世上应该还有许多我不懂的语言,而且就这个层面来说,这世上有我看不懂的书绝非不可能的事。不过,如果那是被人保管在适当的地方,那就另当别论,但是轻易地被人带出来,这令我有些在意。” “适当的地方?” “像是法国国家图书馆、包德廉图书馆、大英博物馆、美国议会图书馆、美国公立图书馆之类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可能的地方。但是,说到有可能保管这种等级的书籍的地方……” “巴别塔。” 我说完,g扬起形状姣好的眉毛。 “您知道吗?” 巴别塔——出现在旧约圣经的创世纪中,人类试图堆积石头到天的高度而触怒上帝,堆到一半便倒塌的传说巨塔。如今作为宗教上的暗喻,埋没于原初史中,但如今仍然耸立于现实,是下凡变成“地上居民”的驭时之外的驭时一族从太古住到现在的尖塔,也是大量知识与学识的聚集之处,足以解释这世上所有现象的知性化学工厂。它是识阈(注:意识作用产生和消失的界限。)发电厂、悟性的储藏库,是真实的象牙塔,同时也是旁观组织委员会。 而且,那是轮回的母亲从前的故乡。 “嗯……” 一想到那是那么了不起的书,不禁令人改变了对它的看法。我和游佐大概是以类似的表情看着桌上的书,只有g很冷静。 “由我保管的期间,我也调查过这本书。这本书中的语言,文法上最类似拉丁语的形式。拉丁语是罗马帝国的官方语言,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这本书或许是归巴别塔所有。但是,一般人无法阅览巴别塔的藏书,更不可能将它带到外面的世界。尽管如此,还是能够将它带出来的人……” “我知道,g想说那个女孩可能是驭时,对吧?”我说。 “正是。” “除了轮回和她妈妈之外的驭时,在这座城市里?” 游佐的双臂环胸。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塔上居民’和‘地上居民’的比例确实大约是九十一比九。而且,从世界的角度来看,日本是一个‘地上居民’极少的国家,但也不是一个都没有。实际上,轮回大小姐一家人就像这样住在这里。” “我可以提问吗?为什么就世界的角度来看,日本是一个‘地上居民’极少的国家呢?” “大概是因为物价高吧。再说,日本位于距离英语圈最远的地方。” 听到我的问题,g爽快地说。 嗯……原来如此。既然决定活在俗世中,似乎就连驭时也很难无视恩格尔系数过生活。不过,这里所指的恩格尔系数,该不会是买书钱吧?假如是的话,箕作家的家庭开支,可谓购买的品项单纯,但是金额高得吓人。 游佐拨开落在额头上的鬈发,像是在确认似地放慢速度说:“换句话说,刚才说的内容汇整如下:轮回和你在街上救了差点遇上意外的女孩一命,但那个女孩闷不吭声地离去,只留下小提琴盒。但是,盒中装的不是小提琴,不知为何却装着一本书。而且,那是连驭时都看不懂是以什么语言所写,似乎透着古怪的书。应该是收藏在驭时一族圣域中的珍品。” “唉,讲白一点是那样没错。” 听到这里,我知道我们对这本书束手无策了,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头。 游佐又问我:“话说回来,身为一切开端的那个女孩是透着古怪的女孩吗?” “不,她是一般的女孩。” 我想起那个女孩像是吓到似地抬头看我的黑色眼眸。她是驭时吗?我不太确定。 “你记得她身上穿的制服吗?如果知道制服的款式,好歹能够猜出她念的是哪一间小学。” “嗯……记得是记得。” “你说说看。” “就……身穿深蓝色的上衣,下半身搭配裙子。头上戴着像贝雷帽的帽子。长得挺可爱的。” “如果凭这样就能够找到人,简直是奇迹。” “我也这么认为。” “不行啦。” 结果讨论绕了一大圈,三人以三种表情陷入沉默时,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是不是这种感觉?” 回头一看,轮回轻拉裙摆,翻开布料的花纹,站在阅览室门口的楼梯上。 身子单薄但正在长高的身上穿的是纯白色衬衫、束腰的背心和深蓝色的短外套,领口处手法高明地 打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巾。 摺痕规矩的百摺裙在木纹地板上形成影子,裙子底下露出两条纤细的大腿和光洁的膝盖,双腿的条线自小腿肚以下,直接收进三摺的白袜和黑色的爱玛仕皮鞋中。轻轻戴在头上的贝雷帽不显可爱,反而呈现出早熟的气质,相当抢眼。从帽缘跑出来的金发自然地垂向左右的肩头,更加衬托出轮回粉装玉琢的脸庞。 “higuys!” 轮回像是在敬礼般竖起两根指头遮住眼睛,身上穿的就是那女孩的那身制服。 g起身行礼,迎接轮回入内。 “轮回大小姐,欢迎。” “啊,g,不用泡茶了,我马上就要走。” 轮回如此说道,大步走向我们。 “如何,好看吗?不,我换个问法。”她双手叉腰,像在挑逗人似地问:“喜欢吗?” “那当然。” 游佐轻抛媚眼。这个动作令人讨厌,但这家伙做起来,不知为何倒是有模有样。如果是我来做,大概只会变成新手的搞笑动作。 “话说回来,你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我凭记忆自己做的,嘿嘿~很适合我吧?” 轮回大概也觉得很适合自己,一脸喜形于色的表情接受我和游佐的视线,像个时装模特儿般当场转一圈秀给我们看。只见她的裙摆像花朵般翻飞。 轮回双手叉腰,把我当跟班一般叫唤:“快,久高!走啰!” “走去哪里?” “那还用说,去确认那个女孩是不是驭时啊!” “怎、怎么确认?” “穿着这身衣服走遍街上,一定会找到她。快点!” 轮回牵起我的手,转身要走。我正要反抗她时,忽然被g叫住: “啊,久高先生,请等一下。” 我回过头去。 “什么事?” “有一封寄给您的信,今天早上寄到您府上。但由我代收了。请稍等一下。” 话一说完,g恭敬地行了一礼。接着,身材高姚的她一个转身,消失在阅览室的隔壁房间,然后回到无意间缩短距离的我和轮回身旁,面带微笑地递出手中的白色信封。 “请过目。这是楠木老师寄来的航空信。” “爷爷寄来的?奇怪,前一阵子才刚收到他老人家的信呀。” 我当场拆封,打开信封内对摺的信纸。 内容相较于上一封信,明显简短许多。 内容如下: 久高。我很着急,所以只写重点。我希望你去找一个女孩。细节省略,但是那个女孩可能是驭时。几乎没有姓氏等线索,不过她拥有某本旧书,年龄似乎是九岁左右。 我现在只能写这些,因为分秒必争。细节改天再说。 楠木南涯 我把航空信翻到背面,看了寄件栏一眼。 克拉科夫……盖的是波兰的邮戳啊。不是说要去基辅吗? 我自觉到之前拟定的各种“暑假计划”,如今完全变成一颗在黄昏闪烁的星星,心想“这下该如何是好”,将目光落在信纸上时,把脸凑过来、一起盯着信的游佐低喃道: “旧书和女孩……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件事呢。” 第3章 隔天,轮回从一早就心情大好。 游佐说的“在哪里听过这件事”,因为爷爷的来信而增添可信度,轮回这下可以名正言顺、无所顾忌地实现一开始的企图——在暑假期间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因而春风满面。而且,轮回知道自己(相当随便地)相中的女孩,似乎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扮演一个重要角色,更证明她的直觉正确,趾高气扬得令人拿她没办法。 “看吧,那个女孩果然有隐情,我没有看走眼。久高当时还在一边碎碎念。” “我才没有碎碎念呢!” “你说什么?你不肯认输吗?” 轮回倏地将脸靠过来,在非常近的距离展示那张骄傲自满的美少女表情。我很想回她一句“少践了”,但是吐不出半个字,气到差点得内伤。 唉,爷爷寄信来确实是事实,而且如果说我不在意那个拥有轮回和g都无法辨读的旧书的女孩,那是骗人的。光凭那么简短的内容,无法得知爷爷的真正用意,但是骑虎难下。我决定再陪心血来潮的轮回胡闹一阵子,抬头仰望天空。 今天也是当侦探的黄道吉日。 话说,虽然轮回就像脱缰野马般活力十足。但光是走遍街上,也不可能找到那个女孩。因此,我们决定试着从另一个线索找人。所谓的另一个线索,当然就是指那个女孩掉的书。 “就算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也不可能找到那女孩。这时候,要行事精明地去做。” 我们的目的地是距离我们这几天像例行公事般前往的公园有一小段距离的市立图书馆。 “……这里不是图书馆吗?” 轮回抬头仰望厚实的砖瓦建筑,不知为何垮着一张脸。 “嗯,我们要在这里调查封面上的那个徽章。” “……我们要进去这里吗?” “轮回,你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不喜欢啦……” 轮回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是明显地将嘴巴扭曲成倒八字形。她八成在想像刑警办案的电视剧剧情,像是在外面追缉某个人,或者到处打听消息。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提出折衷方案。 “调查完之后,我们就去公园。所以先进去图书馆吧?” 轮回在大门前磨蹭了老半天,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图书馆内一片悄然。大概和现在是上午也有关,使用者并不怎么多。 我们找了一张大小适中的空桌,将那里当作大本营,立刻分头把可能有关的书都拿过来。 我试着拿起一本名为《徽章学》的书。 书中提到,徽章似乎原本是为了在战场上辩识个人而制作,起源要回溯到英国的中世纪。不久之后,战争停息,进入和平的时代,徽章开始被用来象征权威和统治权。据说也有不上战场的女性和神职者的徽章。 虽然说是“徽章”,但那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的记号之总称,其中特别显眼的是人称“徽章盾”,描绘徽章图形的部分。以此为底,徽章似乎有无限多的变化。 我和轮回再度望着印在该书封面中央的徽章。 “这个徽章有徽章盾吗?” “……没有吧。” 那个圆形的图形约莫我握拳的大小,没有西方徽章的徽章盾部分,也就是没有底的部分,乍看的感觉与其说是徽章,反倒比较接近日本诸候的家徽。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决定不拘泥于徽章,试着放宽调查范围,调查所有象征物,像是“家徽”、“花押”,以及各国传统的固有标志等。 轮回一开始和我一同起劲地找书或搜集资讯,但这家伙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似乎马上就腻了。她整个人提不起劲。一会儿翻书,一会儿站起来逛书柜,然后丢下一句“我去探险,马上回来”,人就消失了。 “咦?轮回?” 我忽然从书中抬起头来左右张望,过一会儿,轮回气喘吁吁地回来。她的紫色瞳孔闪烁着光芒,简直像是发现了盗贼留下的珍宝在哪里一样。 “这里的别馆有个超赞的咖啡厅,听说能够喝茶和咖啡。我说,我们待会儿要不要去看看?” 我低声叹了一口气。 “轮回,我说你啊……我们来这里是为了……” “我、我知道啦,所以我才说‘待会儿’嘛!” 轮回的脸颊染上红晕,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摊开手上的书,把脸遮住,开始读起书。书名是《戴斗笠的小地藏王菩萨》。 她已经不打算调查了。 轮回并非书痴或书籍搜集狂。撇开为看书而看书的读书量不论,她对于看书的欲望,属于淡泊的那种人。 如果单就书籍搜集狂而言,g或游佐大概远远在她之上。g精通所有领域的书籍,不管在全世界的任何一座图书馆。都足以善尽职责地担任图书管理员,而游佐是个爱书成痴,正从正常人生向下沉沦的家伙。 两人都对书籍这个对象倾注高度热情,到了以“陷溺其中,不可自拔”这几个字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的地步。相对的,即使同年纪,某个女孩却把日常的读书和摄取健康食品混在一起思考,说什么“假如有塞满铅字的一口巧克力,你不觉得很方便吗”,说到底,他们对于书籍的喜爱程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即使那么博学多闻的两个人加起来,也看不懂一行字的书籍如今就在我眼前。一想到这点,我就忍不住抱怨。 “可是,堆满这种书的巴别塔,到底在哪种地方啊?” 我不假思索地将牢骚脱口而出,一头金发垂至肩头、一直将视线落在绘本上的轮回稍微抬起头来。 “这个嘛,简单说来,就是像一座巨大图书馆的地方吧。有许多‘塔上居民’在那里生活。其中收藏着这世上的所有书籍,从过去记载的书到未来可能会记载的书都包含在内。” “真的高达天际吗?就像布鲁果画的那样?” 听到我的问题后,轮回摇了摇头。 “不,那是后人想出来的虚构画面。实际的高度没有那么高,但是宽度很长,似乎有一百公里左右。”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 “我听妈妈说的。” 是喔,我都忘记轮回的母亲是出身自巴别塔。纵然找遍这整个城镇,大概也只有轮回她母亲的老家是巴别塔。 “咦?可是,巴别塔不是盖到一半就被毁掉了吗?” “你说的是神话吧?上帝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感到愤怒,因而下了重手。久高,你很清楚嘛。” “因为之前调查过。” “是喔。” “旧约圣经中稍微提到一点巴别塔的事。是创世纪的时候吗?诺亚洪水之后,世界用的还是同一种语言时,人们聚集在一起,开始兴建高达天际的塔,上帝见状便大发雷霆,为了惩罚人类而弄乱语言,使人类难以相互沟通。因此,高塔盖到一半就被迫停止,人类分散各地,开始使用各个土地上的语言。” “你相信那种神话?” 轮回语带调侃地问,我耸了耸肩。 “哪有什么相不相信的,就只是传承吧。真要说起来,感觉是讽刺人类的训示,而不是宗教性的暗喻,但是编得煞有其事。” 听到我的话,轮回轻轻点头。 “是啊。顺便告诉你,那个故事有后续。他们被上帝弄乱语言之后,收集散落各地的语言碎片,舍弃傲慢,作为对上帝的赎罪之意,为了谦虚地全心认识事物,便开始读书。据说那就是驭时的起源。” “驭时的起源啊。” 我佩服地点了点头,轮回面露苦笑。 “唉 ,如同你所说的,那一半就像是童话故事。因为这个缘故,搜集书就像是驭时的本能。驭时和书本共生,和书本一同死去。你知道他们的遗言吗?‘我不需要别人在墓碑上献花,我只想要书’,大家的碑文都是那么写的。” “不过,好像也有人不那么想。” “哎呀,真是遗憾。” 听到我的吐槽,轮回骄傲地抬起下巴,把手抵在胸前说: “因为我是妈妈的孩子,同时也是爸爸的孩子啊!” 我们在图书馆度过一整个上午。 成果不怎么样,将资料在桌上堆如山高之后,我们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就是印在那本书上的徽章并没有刊载于任何一本徽章图鉴中,属于设计独特的徽章。看来对手超乎想像地难搞。 时间已经一点了,我决定暂时休息,并告诉轮回这件事。顿时,原本趴在桌上的轮回像是活蹦乱跳的野兔般弹了起来。她似乎一直盼望着这句话。 话说回来,难道在这之前都只有我在调查吗? “我们去咖啡厅喝茶吧!let"sgoformung!” 轮回和先前相较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朝气十足地迈开脚步。 咖啡厅不在图书馆里,而是在另一栋。那是一家气氛雅致的店,我和轮回进门用餐有点像是小孩装大人,但是我们毫不在乎地走进去。 咖啡厅的两面是玻璃帷幕,面向马路,店内日照良好。我们一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便看见风掠过玻璃对面的行道树枝叶,而落在铺路石上的斑驳影子看起来则稍微摇晃一下。 轮回一坐在椅子上便宣告:“你听好,由我点餐,你一句话都不准说唷!” “是是是。” 不久,服务生来了。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 “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突然被金发美少女面带笑容地这么一问,年长的服务生好像霎时吓一跳,不过还是保持镇定,指着菜单仔细地告诉她。 “这个心形的法式巧克力蛋糕如何?海绵蛋糕添加特制蜂蜜,表面除了撒满可可粉和糖霜之外,还放上黑巧克力,能够享用大人的口味。” “这是什么?” “这是抹茶牛奶。另外,这个是本店推荐的甜点——天然乳酪蛋糕,和特制蓝莓酱一起享用会更加美味。” “这样啊……嗯……该点什么好呢?” 轮回一脸认真地烦恼着。 另一方面,我点的东西很简单——柳橙汁和番茄三明治,十秒钟就决定。轮回则花了二十倍的时间,狠狠瞪着菜单之后,一脸矫情地点了奶茶和乳酪蛋糕。 不久之后,我们点的餐点送上桌。服务生将餐具各自放在我们面前之后,轮回在餐桌下悄悄抓住我的衬衫下摆,然后用力拉一把。 “久高。” 我小声地低喃道: “呃,首先用汤匙直接把这个蓝莓酱淋在蛋糕上,然后用叉子吃。” 轮回轻轻点头,一脸认真地用汤匙舀起蓝莓酱,淋在乳酪蛋糕上,然后改拿叉子,动作小心谨慎地一口气切下乳酪蛋糕的一角。轮回大口咀嚼着蛋糕,脸上立刻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看着轮回灵巧地使用叉子,忽然想起从前的事。 那应该是我们刚上小学的时候。 有一天,刚发完营养午餐后,轮回马上号啕大哭地跑到我身边说: “久高,什么是酱油?” 当时,我再度意识到轮回欠缺用餐相关的知识。其实,轮回的母亲在轮回上小学时,也考虑到她和大家一起吃营养午餐时的事,而让她记得基本的菜名和食品的名称,但是千虑一疏,她母亲似乎没有想到调味料。轮回对于调味料一无所知,似乎看到营养午餐的寿司套餐时,完全没沾酱油就全部吃光,结果被同学取笑。 轮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回家,而且马上从那一天起,开始拚命背菜名。她缠着母亲买好几百本食谱给她,废寝忘食地猛k书。尽管是字数相当少的食谱,但是痛恨书的轮回会主动想读书,看来她果然相当不甘心。 努力有了回报,从此之后,轮回再也没有因此被人嘲笑。尽管如此,她偶尔还是会险些露出破绽。譬如在派对或晚宴上,必须在别人面前,而且是吃第一次看到的料理时。 那种时候,轮回不会立刻下箸,而是等一旁的我先吃。仔细观察我的吃法之后,再依样画葫芦。这在我们两人之间,算是变成习惯的规则,因此她能安然度过大部分的局面。 如今,轮回也每天乖乖地吃学校的营养午餐,尽管那对于驭时而言毫无意义。轮回这个大胃王不挑食,什么都吃,但有时候还是会对于不曾在日常生活中用餐这件事感到悲哀,而且经常会一时之间想不起连小孩子都知道的简单菜名或蔬菜的名字。 “食物”如今仍会令轮回感到自卑。 “久高,要不要去外面看看?今天天气那么好!” 吃完蛋糕后,轮回如此提议。 我和轮回感觉像是在餐后散步,悠闲地走在通往市中心的路上,旋即看见我们一开始寻找“冒险题材”时,位于大通公园广场的喷水池。 今天也有许多人坐在喷水池的边缘纳凉。原色的鲜艳花朵在宽敞的花圃中盛开,让看似远道而来的观光客们赏心悦目。 我们任由夏日的午后微风吹拂头发,在附近散步。 轮回或许是心情愉快,从刚才就连蹦带跳地走着。她提在手上的小提琴盒,也随着她的脚步摇晃。 忽然间,轮回说:“久高,要不要去那个现场看看?” 于是,我们从大通公园前往隔着一条马路、铺着柏油的街区。亦即几天前,从天而降的钢管差点砸在我和那个女孩身上,轮回暂停时间的地方。 我们站在事发现场的正下方。 裂掉的铺路石或许是换新了,已经不见意外的痕迹。我往头上看,标示正在施工、覆盖大楼外部的蓝色胶塑布依旧,但从外部不太清楚工程是否还在持续进行,或者是中止了。 “那个女孩当时往哪边走呢?” “呃,她和久高相撞之后,应该是往这边跑走。” “她走过来的方向是……这边吧?” 我把头转向反方向。仔细想想,我和轮回尽是在公园附近巡视,却没有调查过那个女孩走来的方向。 “我们去看看吧!” 轮回一脸雀跃地低喃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轻快的声音。这是收到新简讯的声音。 轮回打开手机,一看见收到的新简讯内容,嘴巴便扭曲成倒八字。我伸长脖子凑近看简讯的内容。 ‘轮回大小姐,已经五点了,您再不回来的话,夫人会担心。g。’ g如今也会像这样,一旦接近门禁时间,就会传简讯到轮回的手机。不知是因为她一丝不苟的天性,或者在她眼中,轮回看起来还是孩子,箕作家的图书管理员从不懈怠,总是像这样认真地定时联络。 “吼!g这个人很烦耶,大小事都要一一通知。” 轮回一面对着液晶荧幕扮鬼脸,一面愤恨地嘟嘴,但有门禁就没办法了。这个女孩的有趣之处在于,虽然个性叛逆,但是每天都会遵守门禁。 “调查花了不少时间,要解散了吗?”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没办法。明天再继续吧。” “啊,明天还要继续啊?” 我错愕地说。 “废话!久高,你要准时来接我唷!明天一早来搜寻这一带!” 轮回双手叉腰,俨然像个女皇似地说。 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 似乎是这几天连日外出闲晃,完全没念书,因而触怒轮回的母亲。轮回在外面像帝释天般大摇大摆,在家里面对母亲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轮回回家后,她母亲为了纠正女儿最近的所作所为,早已在家里等侯多时,并好好教训她一顿,命令她明天整个上午都得在书库里看书,当作惩罚。 “喂,久高?我跟你说,你明天还是两点来接我好了……” 在当晚很晚的时候,邻家女孩无精打采地打电话跟我联络。因此,明天的散步突然变成从下午两点开始。 到了隔天。 早上,我在一如往常的时间起床,一面想像轮回现在半哭丧着脸看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一面思考两点之前的空闲时间要做什么。这时,妹妹凪拿着数学的教科书和笔记本,碎步地快走来到我身旁。 凪一看到我,就默默递出教科书和笔记本。 “你想请哥哥教你写暑假作业吗?” 凪点了点头。 “可以是可以……但是只到中午为止唷,这样可以吗?” “可以。” 凪面无表情地点头,搬了两个坐垫过来放在桌子前面,轻盈地坐在其中一个上面。真是准备周到。 “好,来写吧。” 封面写着“新数学三·上”的教科书,放在我们兄妹俩的手肘之间打开。 风似乎是有很多解不开的除法问题。她的个性比我更加一丝不苟,一旦有无法完全理解的部分,就会停在那里,思绪混乱地迟迟无法往下进行。 我仔细讲解例题,并实际解题给她看。 不久之后,凪开始能够顺畅地解应用题。 凪或许是很开心,不时露出一口白牙。随着露出笑容的次数增加,她开口说话的次数也逐渐变多。 凪忽然摊开双腿说:“哥哥,我跟你说……” 话才说到一半,我就打断她。 “——什么都别说。” 凪立刻闭上嘴。 解完最后一题时,正好过了中午,所以我准备外出。凪又露出羡慕的表情,但是我仍抛下她出门。 我家和箕作家比邻,只以一道树篱隔开,所以能够轻易来去。我花十秒就抵达箕作家门前,在门口按了按门铃,不一会儿,轮回便踉踉跄跄地爬出来。 “我遭受了酷刑。” 穿好鞋的轮回,发出“嗯~~”的一声并伸了一个大懒腰。轮回长期游荡成性,好久没有读书,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一项相当艰苦的修行,但同时也是一帖良药。 “妈妈真是的!她以前从来没有让我一口气看十五本书耶!” “你看了那么多书?” “因为妈妈说,如果不看完就不准出门。” 轮回鼓起脸颊说道。因为刚刚摄取大量的“养分”,所以撇开她的语气不论,她的脸色其实并不差。 就驭时而言,轮回算是食量小的。 这绝对不是在夸奖她。轮回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是她母亲头痛的原因,但不管斥责她几次,轮回就是讨厌阅读母亲规定的分量。 拿她没辙的母亲不只一次揪住轮回的脖子,把她关进位于箕作家地下室的书库并上锁。在那种日子的隔天,饶是轮回也会多少变得乖巧一些。那时候,她的脸色会变得比平常好,很讨人喜欢。但她妈妈如果不那么做,轮回就不会自动自发地打开书本。 我察觉到轮回的母亲用心良苦,为了照顾女儿的健康费尽心思。但轮回无视于我的存在,轻快地又蹦又跳,在大马路上迈开脚步。 为了继续昨天的行程,我们前往那个现场。我们在附近悠闲地散步,姑且决定试着往那个女孩走来的方向前进。白杨行道树被风吹得摇曳生姿,我们踩着白杨行道树在地面形成的影子。在步道上缓步前进。左顾右盼地走着,步伐自然变慢。 “没看见她耶。” 轮回才走没几步就开始发牢骚,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啊。 我们沿着公园一直走,四周的绿意渐渐变浓,似乎是来到了绕附近池畔一周的散步路线上。 再往前走,视野顿时开阔,我们来到了一个小广场前面。 那里是小型的游乐园。 “是儿童乐园耶!我和妈妈曾经来过这里。” 轮回环顾四周一圈,怀念地说。 “这里没有被拆掉啊。” “久高,我们去看看吧。快点!” 话一说完,轮回便往前跑。无可奈何之下,我也跟在她身后。 实际上以建地规模而言,称之为游乐园未免太小,游乐器材的数量也不怎么多。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幼童喜爱的游乐器材在运作,像是旋转木马或咖啡杯等等。因为是暑假期间,所以有许多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孩子。 话说回来,我觉得园内人潮格外拥挤,但不久之后便明白了原因为何。根据挂在设施入口的导览板,这个游乐园因为设施老旧、不堪使用,似乎将在这个月内关门大吉。换句话说,这是最后一次开园。 虽然大概不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的缘故,但经过广场中央架设拱门的休息处时,轮回忽然提议想搭乘游乐器材。 “既然特地来到游乐园,我想搭乘游乐器材!” 轮回双手叉腰,高高在上地说,看来似乎是看着别人携家带眷、开开心心地搭乘华丽的游乐器材而忍不住了。 虽说并非毫无预期,但是对于这不出所料的事情发展,我仍抓了抓头。 话说回来,到底要不要找那个女孩? “轮回,我们不是来玩的。” 她自己大概也多少感到愧疚,听到我的话后羞红了脸颊,但仍顽固地坚持到底。 “可是,这种机会很少有,是千载难逢的事!我不要只是看着别人玩,好歹想坐一次。” “嗯……” 轮回拚命说服我。按照这个情形来看,她绝对不会让步。 “那么……你想坐什么?” “旋转木马!” 轮回马上回答。 “旋转木马?” “对。既然来到游乐园,如果不坐旋转木马,等于是画龙而未点睛。” “是这样吗?” 我在轮回的热情驱使之下……或者应该说,我在热风的扇动下,走向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位于咖啡杯的隔壁。四周围着圆形栅栏,五颜六色的马匹在缀以怀旧灯饰的大伞下,摆出优美的姿势,随着音乐旋转。 轮回立刻一脸兴冲冲地加入售票处前的行列,还对我招手。 “你在做什么?快点来排队啊!” “我、我也要吗?” “那还用说。快点,站这里,不快点的话,顺位要被别人抢走了。” 我不禁左右张望。除了我们之外,四周尽是被母亲牵着手的幼童,或者不管怎么看都至少比我们小三岁的孩子。 “总觉得好丢脸。” “你在说什么啊?喏,你看看那些马匹的脸,一副很想被你骑的表情。” 哪种表情?它们是塑胶制的吧! 轮回紧紧牵着我的手,我不得已只好站在她身旁。轮回从口袋掏出钱包,马上踮起脚尖查看价格表。 不久,轮到了我和轮回。 轮回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率先跨上眼前的白马,我则跨上一旁的黑马。 因为目前还在运作,所以是历史相当悠久的马匹。马鞍和鼻尖的油漆到处剥落,简单修补的痕迹明显。一抓住位于马鬃左右的把手,音乐旋即响起,旋转木马动了起来。 “哇~~” 轮回的金发随风飘 扬。 我抓着把手,环顾四周一圈。旋转的速度比想像中更快,我看着天花板上闪闪发光的灯饰和装饰,并听见夹杂在背景音乐中传来“哐当哐当”的旋转声,同时感受到震动。 唉,算了,反正轮回好像很乐在其中。 轮回一脸满足地骑在忽上忽下的马背上,当我在她身旁让身体随着旋转木马的节奏上下起伏时,轮回忽然嘀咕了一句:“咦?那是……” 我惊讶地转头看她。只见轮回骑在木马上扭动脖子,一脸鲜少看到的认真表情,拚命地试图往某个方向看去。我跟着将视线转向轮回面朝的方向。 在隔壁的咖啡杯旁,或许是玩累了,有个男孩嘴巴张开地靠在父亲的背上打瞌睡。那个男孩的手指上缠着绑了红色气球的线,气球随风摇曳,一旁有个朝景观塔的方向走去,身穿制服、个头娇小的女孩。 不会吧? 我这么想的同时,轮回从木马上滑了下来。 轮回一站在装设木马、正在旋转的台座上,便惊人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暂停时间。台座上的一切事物都冻结不动,轮回趁机冲出旋转木马外,动作敏捷地跳过栅栏,卯足全力发足狂奔。 “轮回,等、等一下!” 我想追上不说一声就跑走的轮回,连忙从木马上下来。但是,旋转木马已经开始转动。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助跑,用力蹬了正在旋转的台座边缘一脚,跳了下来。 “哇!” “啊~~” 看到我像小马般突然从正在运转的旋转木马中滚出来,旁观者发出尖叫。但是,我无暇顾及,双脚站稳后马上全速追上轮回。轮回虽然是女孩,但跑得真快。 “轮回,等一下!” “是那个女孩!” 轮回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 经她这么一说,我再度以目光追上轮回正在追的女孩。她的年纪约莫和凪相仿,那身浆过的白衬衫和深蓝色短外套的制服,确实似曾相识。 这幕奇特的追逐场景大概持续了两分钟左右,轮回终于在景观塔底下追上那个女孩。轮回从身后对她说:“你好!” “……咦?” 女孩回过头,诧异地看着面露笑容、上气不接下气的轮回,以及慢了几秒钟之后跑过来的我。 我再度从近距离确认那个女孩的容貌。在额头剪齐的浏海形状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是头发长度比想像中更短一点。那对似曾相识的黑色眼眸,在浏海底下狐疑地游移着。 “请问……你们是哪位?” 女孩把贝雷帽轻轻地戴在头上,模样可爱地偏头不解。我们第一次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那是和小巧脸庞十分相称的温柔嗓音。 轮回露出牙套,面带笑容地说: “你是前一阵子的那个女孩吧?就是发生建材掉落的意外时遇到的……” 轮回说到这里时,那个女孩倒抽一口气,确认了我的脸之后,不知为何像是不安地往后退一步。 “呃,我……抱、抱歉!” 话一说完,女孩便像燕子般转身。 “啊,等一下!你、你怎么了?” 轮回急忙想从身后追上她,但不巧的是,这时一大群携家带眷的游客正好经过,隔开了我们和那个女孩。才不过短短的几秒钟,那个女孩简直像是一阵烟似的,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踪影。 我们拨开人群,拚命寻找四周,但还是没有看似那个女孩的人影。 呿!又追丢了。 正当我和轮回不死心,在景观塔的四周徘徊时——忽然间,一个身穿制服的女孩从眼前经过。一瞬间,我们以为是那个女孩而全神戒备,但从身材马上发现是别人。而且她的身旁有另一个女孩的肩上背着大提琴盒,往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紧接着,有一群女孩现身。就数量而言,肯定有一个小队。 “咦?” 女孩们的年龄大概和我们差不多。她们手上各自提着乐器盒,所有人身上都穿着浆过的白衬衫和深蓝色短罩衫的制服。个别来看的话,三摺的白袜和爱玛仕的黑皮鞋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是这么多人齐众在一起后,声势惊人,不输给军靴。 她们发出女孩们特有的那种叽喳声响,一个接着一个从看傻眼的我们身旁缓步经过。我目送她们离去,某个物体忽然跃入眼帘。 “……轮回。” “什么事?” “你看那个。” 我用手指着。 那是一张贴在景观塔入口处的海报。那张纸以“预定于市立国际音乐厅公演”的噱头吸引人们的目光,上头如此写道: 特伦蒂诺音乐学院的弦乐四重奏发表会。 日期是明天。 第4章 市立国际音乐厅位于四周绿意盎然的森林公园边。 任由怡人的微风吹拂,在贯穿园内延伸的林荫大道走了五分钟左右,树木对面渐渐出现一栋以玻璃帷幕大厅为特色的雅致建筑物。虽然是近代结构,但是白色的柱子和扇状的露台令人印象深刻。即使我没有过着风雅的生活,不会在周末出门去听古典音乐,也自然而然地晓得这算是相当有水准的音乐厅。 “哇!” 轮回用手掌遮住眼睛上方,忍不住高声惊呼。 根据公演节目单,特伦蒂诺音乐学院的学生演奏发表会是从下午开始。除非我们看错那个女孩的制服,否则她应该会在那里出现。 下午一点半,看似听众的人们配合开场时间,慢慢聚集而来。 “有够慢~吼!游佐,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抱歉。” 身材高姚的司马游佐嘴上说着抱歉,但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双手插在口袋里,缓步而来。 他身穿皱巴巴的格纹衬衫、膝盖破洞的裤子,光着脚丫直接穿鞋底开口笑的短靴。说好听一点是干净整洁的流浪少年,但从脖子以上,高贵的容貌和柔和的眼神却令人误以为是哪户贵族的公子,再加上颜色淡的柔顺卷发,诸如此类的众多要素中和了糟糕透顶的装扮。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有一种不知人间疾苦的王子设法变身成平民,试着改变穿着,但是变身不太成功的氛围。看到眼前一身脏兮兮但又无庸置疑的美貌,擦身而过的女孩们不由得目瞪口呆地停下脚步。 长得好看的家伙真吃香! 游佐盯着我心有所感地说:“……你才十二岁,但好像历尽沧桑。” “不用你管!” 反驳的我身穿工作裤、一般的t恤,所以并非奇装异服。不过.右手提着小提琴盒,左手牵着凪的手,背上背着小背包,里面装了涅槃备用的替换衣服、水壶和作为甜点的书,而涅槃本人则蹲在我的脚边,专心盯着贯穿铺路石缝隙的蚁穴……如果综合这些元素,我大致上能想像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 但是,我不太愿意想像。 “唉,很像你们的作风啦。” “是吗?” 我决定永远不去探索我们在游佐心中是怎样的人,看着凪握住我的小手。从出发到这里的电车上到现在为止,凪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因为我很闲。” 凪惜字如金地说。 “可是,我认为你今天就算跟着哥哥来看表演,也不怎么有趣唷。” “不有趣也没关系。” 她好像从刚才就心情不好,但却不肯放手。 “不过,没想到那个女孩穿的不是一般学校的制服,而是音乐学院的制服。” 游佐让风吹拂鬈发,仰望音乐厅说道。我点了点头。 “如果把那个女孩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列入思考,她当时拿着小提琴盒确实是合情合理。” “不过,仍然留下了那里面装著书的这个谜团。” “她一定是在隐瞒自己的身分,不然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轮回把手抵在下巴边缘,摆出像是福尔摩斯在推理的姿势,得意地点头。 “嗯……阴谋的味道很浓,那个女孩果然被神秘组织盯上了!” 轮回似乎非把话题导向那个方向才甘愿。 “快,今天一定要找到那个女孩。” 轮回精神饱满地说着“涅槃,我们走”,牵起弟弟的手,英姿焕发地朝音乐厅举步前进,游佐、凪和我则依序跟在他们后头。 说时迟那时快,我听到凪简短地说了一句: “哥哥,危险!” 几乎在我回头的同时,听见一阵“哒哒哒”全速冲刺而来的脚步声逼近。 “啊!” “哇!” 我来不及避开,狠狠和某个像炮弹般冲过来的人相撞,倒在铺石路上。 “好痛……” 我一面想“在这么宽阔的地方和人相撞,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一面坐起身子。 一般来说,如果被人从正面撞上,会因为冲撞力道而仰身倒下,但我却以接近俯卧的状态倒地。似乎是因为对方身材娇小,而且对方撞上我的那一瞬间脚滑了,所以我站立的双脚都被铲倒。 这种华丽的滑铲即使是在英格兰超级联赛中也鲜少看到。这犯规动作肯定会被裁判举红牌,立即退场。 我想先对这个冒失的冲撞者抱怨一句,往下一看。 “啊……” 我轻轻地叹一口气。 一个可爱的女孩脸颊潮红,在我的身体底下抬头看我。 忽然间,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奇特感觉,竟然忘了要抱怨,目不转睛地盯着在我怀里的那个女孩。 她的年纪大约和我与轮回相仿,有着明亮的圆形额头、柔软的鼻梁,深棕色的眼睛灵气逼人,生气勃勃地熠熠生辉。 她虽然很可爱,但是我没看过她,只看过遇上意外的那个女孩。我和那个女孩为了避开从天而降的钢管结果纠缠在一起,想要扶她起来时,她就跑走了……想到这里,我终于想到自己感到似曾相识的原因。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个女孩身穿那套制服——束腰的背心、百褶裙,加上深蓝色短外套和三摺的白袜。 这个女孩看起来好像比遇上意外的那个女孩大了几岁,不过一看短外套胸前的徽章,就知道她们隶属于同一间音乐学院……嗯?胸部? 忽然间,在某种预感的驱使之下,我慢慢地将视线转向自以为右手放在铺路石上的地方。 ——胸部。 “啊……” “啊……” 这次不是叹气,而是惊叹。 而且不管是叹气或惊叹,都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 我缓缓地将右手抬起两公分左右,接着往右横移十公分左右,但是这个女孩没有宽宏大量到让一切付诸流水。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我似乎碰到了这个女孩的逆鳞。 而且,还是相当发育不全的女孩。 “下流!居然摸人家的胸、胸、胸部……” 女孩气到眼神颤抖,狠狠瞪着我,羞得满脸通红,马上用双臂抱住自己的胸部。 “对、对不起!不对,等一下,我并没有错,谁叫你突然撞过来啊!” “你是故意的吧?你绝对是故意的!” “我才没有!我还误以为自己摸到的是铺路石耶。真的!因为很硬……” 不管自己希望与否,人都会一天天变成大人。这时,我学到了坦率有时候不见得是美德。 “谁、谁是铺路石啊!” 她似乎只有脸长得可爱,个性却像是母老虎。女孩这下子把俯卧在地的我当作沙包猛打。 呃,请问裁判在哪里? 我们勉强爬了起来。女孩或许是终于冷静下来,拂去制服上的尘土,那段期间她也一直微微抬头瞪着我。我捡起她掉在地上的贝雷帽,战战兢兢地递给她,她一把抢过去。 女孩拨开黏在脸颊上的头发,动作自然地戴上贝雷帽,抬起头来,深棕色的瞳孔直瞪着我。 “差劲透顶,而且少根筋又没品!像你这种男生最好从三岁开始重新活过!还有,来听演奏会之前,先从零开始学习对待女性的礼仪!” 女孩单方面地一口气骂完,连忙往前跑,但在建筑物的入口处又再度转向这边,以响彻四周的音量大喊: “色狼!” 那个女孩咆哮完毕便头发一甩,转身消失在建筑物内。 “ 她怎么了?”游佐问道。 “天晓得。或者应该说是,我不想知道她哪根筋有问题。” 我忽然和轮回四目相交。轮回鼓着脸颊,突然别开视线,迅速进入建筑物内。凪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跟随在轮回身后。 擦身而过时,凪说了一句: “色狼。” 我买票入内。因为在入口磨蹭了老半天,音乐会已经开始。 “涅槃,你听好,要当个乖孩子唷!如果发出声音会吵到四周的人,知道吗?” 轮回在大厅摆出姐姐的架子对弟弟说。我心想“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但是涅槃一脸在沉思的表情,静静地听着姐姐说话。 “嗯,我会当个乖孩子。” 涅槃一说完,便举起短短的手,做出高喊万岁的姿势,还挺出肚子——那似乎是“帮我把衬衫扎进去”的暗号。于是轮回弯下腰,替涅槃把跑出来的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光看这种部分,这对驭时姐弟和人类姐弟毫无差别。 总之,我一手拿着节目单前往音乐厅。 当我们在大厅通往音乐厅的走廊转角转弯时,突然间,碎步快走在轮回前面的涅槃撞上了一个从对面走来的男人。 “哎唷。” 那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他以优美的动作接住重心不稳的涅槃时,身上的大衣下摆鼓了起来。 他的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将一头黑发向后梳成油头,留着修剪过的胡子,身穿剪裁得宜的黑色西装,手戴白色手套。从他那种有教养的态度来看,浑身散发出以音乐为生的人特有的气质。 “啊,抱歉。” 轮回赶紧跑向弟弟,低头致歉。 “没关系。” 男人的嘴角扬起笑容,轻轻将涅槃放在地毯上。他的五官十分端正,眉间像艺术家一样,刻画着好几条深邃的皱纹。 “啊,呃,谢谢你。” “走路小心。” 男人敛起笑容,恢复成精干的表情,迅速转身。 他是谁呢?某个来听音乐会的知名作曲家吗? “吼!涅槃,你这样不行啦,走路要看前面。” 我目送男人的背影远去。轮回摆起架子,训诫涅槃,涅槃不禁垂头丧气。不得已之下,我放开凪的手,将手臂插进涅槃的腋下,把他抱起来,直接进入音乐厅。 “有看到人吗?” 我们随便找个位子坐下,游佐望向舞台问道。 演奏已经在舞台上开始了,演奏者的年纪大概介于九到十二岁之间。四个身穿那种制服的女孩面向观众席,坐在呈扇状摆放的椅子上,各自演奏着乐器。 “原来弦乐四重奏用的是三种乐器啊。” 我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现场演奏。饶是处变不惊的游佐听到我的感想,也面露惊讶的表情,但轮回没有笑,而是庄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弦乐四重奏是由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所组成。它的起源和十八世纪的音乐曲式整个大幅改变有关,所以不能一概而定,但是一七五○年代末期,海顿的作品被视为这种演奏风格的先驱。从一七七○年代前后开始,随着古典乐派经由鲍凯利尼和莫札特的作品而生,乐曲种类和曲式有了一套标准,尤其是自从莫札特采取了和海顿一样的乐章顺序之后,弦乐四重奏获得最多作曲家替它们作曲的机会,占据‘室内乐之王’的地位。室内乐的形态当中,相较于钢琴三重奏具有三者互相竞争的强烈特性,弦乐四重奏的一项主要特点是,由四名演奏者使用音域不同的同质乐器,但四者取得和谐、形成共呜。” “是、是喔,你还真清楚耶。” “嗯。前一阵子被妈妈处罚,关在书库里的时候,我把整套《世界音乐辞典》看完了。” 轮回在十秒钟内,无懈可击地解释完弦乐四重奏的概要,并干脆地揭穿她为何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和这个女孩来往,偶尔会遇上这种疯狂卖弄知识的时刻。箕作家的藏书是基于轮回母亲的喜好,以学术书籍为主,所以轮回的读书方向也必然会以此为准。 学习完弦乐四重奏的历史之后,我们继续欣赏音乐。不一会儿,换下一个乐团上场。 换场期间,我和轮回一度起身去上厕所。回来一看,灯光已熄灭,下一场演奏开始了,我们不得已只好在后方的墙壁旁等待演奏结束。这时,我忽然察觉到刚才在走廊上遇到的男人伫立在身旁。 他将背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心神追随飘荡在半空中的旋律去向,凝神倾听音乐。他端正的侧脸一动也不动,简直像是想透过皮肤将所有声音吸进体内。 我们并肩聆听演奏好一阵子。 “好可惜。” 那个人忽然轻声低喃道。 “咦?” “我说,好可惜。他们留下名曲,但是本人已经不在人世,真是令人遗憾。人生如梦似幻,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啊。你不那么认为吗?” “是、是啊……” 说什么残酷不残酷的,我连现在演奏的乐曲是出自谁之手都不晓得,更遑论是歌颂他们的丰功伟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正在伤脑筋时,听到我们对话的轮回从一旁插嘴。 “哎呀,没那回事。毕竟他们留下来的乐曲如此美好,每次被人重现,就会让我们沉醉其中。我认为那是很棒的事。” 说完,轮回将目光转向再度被聚光灯打亮的舞台。女孩们正在舞台上演奏多声部交织的赋格。 “听者这么认为,但是作曲者作何感想呢?” “作曲者?” 轮回偏头不解。 “没错。他们在阴暗的阴曹地府,无从得知自己的名曲被人流传。换句话说,他们短暂的一生是在混乱、焦躁、怀才不遇和失意中消失。这不是悲剧是什么?” 对于像轮回这种个性的人而言,那大概是意想不到的想法。轮回像是在玩味那句话似的,把嘴巴扭曲成倒八字形好一阵子,然后斩钉截铁地说: “嗯,就算是那样,我还是觉得作曲者也很幸福。因为,没有名曲是不被演奏就能让人感动的。” “施比受更有福,是吗?” 那个人霎时在黑暗中露出有点讨厌的笑容,突然将高大的身体转过去。 轮回问道:“咦,你不听完再走吗?” “我已经欣赏够了。小姐,我先告辞。” 那个男人背对着我们如此回答,缓步离去。我们不发一语地目送身材高姚的男人消失在门的对面。 “怪胎。” 隔一会儿,轮回小声嘀咕了一句。 后来,我们回到位子上,继续欣赏音乐会。 是说,这真是场很棒的演奏会。那种音色连像我这种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光听都会觉得心情变得有些肃穆。一组演奏结束之后,另一组紧接着登场,依序演奏出美妙的乐曲。于是,我们置身在和我们年纪相去不远的孩子们所演奏出来的音乐之中好一阵子。 “嗯,不是那个女孩吗?” 不知是第几组的演奏开始时,游佐忽然看着舞台上小声地说。 “咦?她在舞台上吗?在哪在哪?” 轮回连忙探出身子。 “哎呀,不是啦,是那个铺路石女孩。” “……男生真下流。” 听见游佐的语调,轮回眼神锐利地瞪了他一眼。话说回来,游佐并不晓得那个提着小提琴盒的女孩长什么模样,所以是轮回自己会错意了。 我凝眸注视游佐所指的方向。 游佐说的“铺路石女孩”,是从四重奏乐团的左边数来第二人。虽然女孩的身 材格外娇小,但仍自信十足地演奏着小提琴。她微微偏着头、神情认真地盯着乐谱的侧脸上,看不见刚才那种宛如阻截手般的狰狞表情。虽然我们位于离舞台有一小段距离的位置,但也能够清楚听见她拉小提琴发出的悠扬音色。 “……好美的音色。” 轮回低喃了一句。 就这点而言,我也有同感。坦白说,被演奏出那种美丽音色的人猛力撞上,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我之前不晓得有人能够集滑铲、绝对音感和美貌于一身。 不久之后,演奏结束。一瞬间的沉默之后,从观众席响起一听就知道绝对不是在敷衍的热烈掌声。 学生们起身恭敬地行礼时,我们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那个女孩不在这里。 “等的人不来啊。” 我们来到音乐厅外。 游佐坐在步道旁的长椅上,抬头仰望蔚蓝的高空低喃道。涅槃在一旁将书从背包拿出来,放在凪的膝上看着。 “那么,久高,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啊?接下来只能去休息室,直接问问看……” 听到我的嘀咕,轮回点了点头。 “没办法,那就这么办吧!” “你少讲得那么简单,非相关人士禁止进入后台耶。” “设法趁机闯进去呀。我想,一个个点人头,一定会找到。” 还一个个点人头咧! “嗯……” 轮回的点子实在称不太上是聪明的作战方式。 就在我和游佐同时低吟时,忽然,我们在音乐厅门口附近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那是以发夹固定浏海,露出额头的娇小女孩——也就是在公演前,和我撞个正着的那个女孩。 “她已经要回家了吗?挺匆忙的嘛。” 游佐低喃道。 我下意识地盯着往出口前进的那个女孩。如今回想起来,那或许是一种奇特的预感。至少,我知道她是个相当冒失的女孩。 她如同个头娇小的女孩常有的动作一般,后颈就像插了一把尺似地挺直背脊,踩着规律的步伐往出口前进。到此为止还好,但或许该说是果不其然,她又在旋转门前面跌了个狗吃屎。大概是鞋尖被长毛地毯绊到了吧。 我无暇心想“这家伙真是个冒失鬼”,只见她俯卧在地,旋转门像是要夹爆她的头似地逼近。 但是,下一秒钟,旋转门仿佛预料到女孩会摔倒,然停止动作,像是拒绝触碰到她的身体。一个看似上班族的男人正好要从外面进来,正从对面推旋转门,但门却像是结冻似地纹风不动。 上班族不停对门又推又拉,但女孩无视于他的存在,让旋转门“久等着”,慢慢地站起身。她从容不迫地拂去裙子上的灰尘之后,神态自若地让身体滑入被玻璃隔起来的空间。 顿时,旋转门开始转动。 我们看傻了眼。女孩在我们眼前经过旋转门,一脸若无其事地离开门口。四周并非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没有半个人察觉到这件事。女孩的前脚刚走,男人后脚就踏进建筑物内。虽然他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但仍渐渐离去。假如我们没看见女孩在快跌倒之前,对着门轻轻地转了转手指,肯定连我们也不会感到不对劲。 “你看到刚才的情形了吗?” 隔一会儿,轮回轻声询问。 “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无论如何,垂下的钓鱼线似乎有所反应。 虽然是从有点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出反应。 “确认目标的移动。” 日正当中,我们在挤满购物人潮的繁华闹区一隅。 轮回背贴在服饰店的外墙上,隔着玻璃展示橱窗注视着对面的柏油路,对我发号施令。她的紫色眼眸熠熠生辉,在她的视线前方,女孩快步穿越马路。 “喂,久高,怎么没复诵?” “……确认移动。” 我一复诵完毕,轮回便慢慢地离开墙壁,然后陆续在电线杆、甜甜圈店的招牌、正在路边停车的汽车后面等遮蔽物之间移动,缩短和猎物之间的距离。每移动一次,她就会探出头来,观察对方的模样。最后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完十多公尺的距离,隐身在中国餐厅的黄色招牌后面。她没有向前翻滚并且做出飞扑动作,或许值得夸奖。 轮回确认“目标”的背影没有变化后,似乎很满意。但我牵着涅槃的手走到她身旁时,她顿时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久高你真是的,怎么连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啊!” “……反正对方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们。” 白天离开家门时,我们应该是为了参加音乐会而集合,但是现在下午三点半,不知为何却演变成侦探电影的场景。 看来那个女孩似乎打算在街上散步。她肩上背着一个小提琴盒,悠闲地走在日正当中的街角。她大概连作梦也想不到,竟有五个神秘又诡异的人紧跟在自己身后。 不过,只有轮回因为身为侦探而暗自得意。她一会儿躲在隐蔽处,一会儿贴在墙上,至于其他四人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地跟在她身后而已。 “话说回来,抓住本人直接询问不是最快吗?问她‘你是驭时吗’就好了。” 沉默至今的游佐,直截了当地说出禁语。这家伙依旧像是一片什么也没涂的土司般无趣。 但是,轮回立刻驳回他的提案。 “不行啦,怎么可以那样做!” “为什么不行?” “因为,那样就不好玩啦!” 轮回斩钉截铁地说。对她而言,真实是用磨损鞋底厚度换来的,不劳而获大概违反她的侦探哲学。 唉,我终于受不了轮回越来越失控的高涨情绪,不禁垂下肩膀。 “我在想,为什么我会落到这种下场……说起来,原因就是爷爷寄来的信太过及时了。” 我忍不住想对只寄一张奇怪的纸来,从此音讯全无的爷爷发牢骚。 游佐偏头问道:“话说回来,我之前就想问了,久高的爷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似乎对驭时一族挺清楚的,好像也知道轮回一家人是驭时。” “呃,这个嘛……” 当我在思考该如何解释时,轮回接着我的话说: “爸爸从前是久高爷爷的学生。他爷爷在当大学教授的时候,我爸爸是学生。所以对于爸爸而言,久高的爷爷是一个相当于师父的人。” 她刚才似乎仔细在听我们的对话,不过,视线没有从女孩身上移开。 “是喔,久高的爷爷是大学的老师啊。” 因为女孩迈开脚步,所以众人跟着移动。 “是的。爸爸当时正在德国留学,遇见妈妈之后,两人坠入情网。之后发生各种问题时,把他们当作自己儿女、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就是久高爷爷。劝我爸妈去日本的也是他。” 为了让轮回的母亲能够顺利适应人类的世界,爷爷似乎使出了各种权宜之计。关于这方面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各种问题是指什么?” 听到游佐的问题,轮回将食指抵在脸颊上,稍微抬起目光。这是轮回沉思时的习惯动作。 “嗯……简单地说,驭时通常都和驭时结婚。尤其妈妈当时是巴别塔中的居民,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对他们而言,和人类结婚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妈妈爱上的是人类。” “嗯……” “我爸妈一定都是怪胎,所以才会物以类众。可是,他们似乎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 轮回有点骄傲地说,然后噗哧一笑,背对我们以开朗的语气继续说: “顺带一提,听说妈妈遇上爸爸的时候,换算成人类的年龄才十五岁。” “十五岁?” 我和游佐同时反问。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十五岁的话……比现在的g还小耶!” “应该说是和我同年龄。” “年纪不会太小了一点吗?” “嗯?等一下!这么说来,轮回的妈妈今年几岁啊?” 我的脑海中浮现轮回母亲的容貌。我一直觉得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这么说来,她到底几岁呢? “嗯……你或许别知道比较好,因为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轮回神秘兮兮地说。 “再说,想知道女人的年纪很没礼貌吧!” 跟着女孩的脚步,我们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大通公园。我们隔着一座花圃,从步道的暗处观察女孩的模样。 在附近的广场,有几个年纪约是就读小学的男孩,利用脚踏车停车场在玩滑板。哐当——滑板撞到地面的声音,不时像是想到了似地响彻四周。 或许是走累了,女孩在长椅上坐下。她的神情有些恍惚,视线游移地看着路人。 “她看起来好像很无聊。” 轮回嘀咕了一句。 “没有朋友吗?” “天晓得……” 唉,我心想“就算是说客套话,她也不算是善于待人处事”,再度望着那女孩。 她肯定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虽然有点过瘦,但是体型娇小,身材比例匀称。和轮回一样,即使当时尚杂志的模特儿登上封面,自然而端整的五官也完全不会显得奇怪。那一头光可鉴人的短发,侧边以发夹固定住浏海,露出女孩子形状姣好的额头。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呢?有家人吗?也会因为不看书而被妈妈骂吗?” “你别以自己为基准去思考事情!” “好吧,我试着去跟她说话。” 轮回下定决心,往前踏出一步时,发生了那件事。 女孩突然离开长椅,朝这边而来,大概是要去自动贩卖机买饮料。但是,就在那时候,在附近空间练习sh的其中一个男孩,突然踩在滑板上滑出脚踏车停车场,从走在柏油路上的她身后冲向她。似乎是因为技术不够纯熟,所以无法彻底做出转弯。 “啊!” 男孩在滑板上,身体大幅倾斜,惊呼出声。但是,加速的滑板没有那么容易停止。 女孩回过头——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从这时起,我们迅速地展开动作。 轮回第一个冲出去,她的眼睛染上灰色。滑板底下的四个轮子仿佛冻结似的,瞬间在她的视线前方停止滑行。这么一来,男孩像被弹开一般从滑板上被抛出去。几乎在此同时,我冲向那个女孩,从背后抱起她。这时,她提在手中的小提琴盒飞到半空中。接着,我的双臂中感觉到犹如羽毛般轻盈的重量,同时扭动身体,一旁的游佐则轻巧地抱住被弹出去后向前摔倒的男孩。 最后,凪面无表情地盯着从女孩的手中脱离,飞在半空中的小提琴盒,然后在口中轻轻呢喃了什么,于是,小提琴盒便画出线条和缓的抛物线掉了下来——落在凪的胸前。 那段时间,仅仅两秒钟。 我们并非长时间地携手耍帅。合作无间的程度,比起巴西足球队黄金四中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孩在一时之间好像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然后,像是忽然察觉到似的,抬头看着从身后抱住她的我。 我连忙松开双臂。 这次可没有碰到胸部唷!我兀自点了个头。 “你是刚才的那个……” 她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不晓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唉,也难怪她会觉得奇怪啦,一般人大概不会认为,我是从音乐厅一路尾随她而来。 “呼~真是千钧一发。” 我对女孩轻轻眨了眨眼,轮回弹了一下响指,解开“时间暂停”。那一瞬间,无人的滑板依循惯性法则,像是彻底上紧发条的白口铁玩具般飞快滑走。我目送滑板的去向,忽然将目光转向它的前方,没想到在那里的竟然是…… “天啊!” 轮回想要赶紧暂停时间,但为时已晚。 滑板朝卖烤玉米的摊贩笔直前进,直接撞上在摊位内烤玉米的大叔小腿。大叔因为小腿吃痛而手滑,弄掉了手上的瓶子。油流出来,小瓦斯炉上立即窜起火焰。 “哇!” 大叔急得大叫,我们看得瞠目结舌。 “怎、怎么办!” “轮回,好歹变更滑板的方向啊!” “我、我怎么可能一下子做到那么多件事嘛!你才是咧,应该趁我暂停时间的时候挪开滑板呀!” “我双手抱着这个女孩,没手了啦!” “可是,久高你离滑板最近耶!” “唉,好好的玉米都糟蹋了,真可惜。” “呃,那不是重点吧!” 先前的完美合作荡然无存。 我们看着眼前的小火灾,惊慌失措。 女孩露出一脸错愕的表情,听着我们的对话,然后傻眼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臂,迅速将食指指向火焰。 那是一幕奇特的景象。仿佛从女孩的指尖喷出看不见的灭火剂,火势渐渐变小,不久之后仅留下一道烟,接着颓然消失。 女孩确定火熄灭之后,迅速放下手指。若无其事的动作,连摊贩的大叔都没察觉。 那个女孩泰然自若地接受我们目瞪口呆的视线。 “怎么办到的……” 轮回低喃道。 “我只是‘隔绝’火周围的空气而已。既然火燃烧不能欠缺氧气,那么只要阻断气流就行。用完四周的氧气时,火自然会熄灭。五年级的时候,老师不是在自然课上教过吗?” “隔绝空气……” “果然是驭时啊?” 游佐的话,令轮回倒抽一口气。 “是又如何?” 女孩高傲地扬起下颚,突然别过脸去。她好像生气了,不悦的气场快速地笼罩这个女孩的周围。 “喔,原来你是用杯子盖住了火啊?” 我也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女孩刚才暂停了时间。正确来说,她并没有灭火,而是仅仅暂停火焰四周空气的时间。因为无法接触到其他空气,所以燃烧完“隔绝中”的空气时,火就不得不熄灭。 “真厉害!” 大概是我们之中最后一个——好不容易理解这般手法的轮回瞪大眼睛。 但是,女孩装腔作势地说:“其实,我不想和随便在别人面前暂停时间的人扯上关系,但是发生火灾也很伤脑筋。” “你、你说什么!你自己还不是在别人面前暂停了时间!” 轮回把不爽的心情写在脸上。女孩不甩她,从凪的手中接过小提琴,转身就走。 “那么,再见。” “啊,等一下。” 我连忙说道,但已来不及。 “咦?啊!” 气势十足地跨出一步的那一瞬间,滑板像是正好算准时间,现在滑了回来。女孩的左脚踩上滑板,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再度和这个女孩的身体叠在一起,俯卧在地,鼻子闻到烧焦的烤玉米味道。 这就是我们和另一个驭时——海保琉羽的邂逅。 “我不认识她。” 八分钟后,女孩听完轮回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反应十分冷淡。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看到那个女孩穿着和你现在所穿一样的制服耶!” 轮回以无法接受的语气说道。 “我想,是你看错了。不好意思,我没有看过那种女孩。更遑论是驭时,我这几年都没有见过。” “可是……” “我用不着骗你吧?” 自称“海保琉羽”的女孩如此说完,依序看着像是破产贵公子的游佐、轮回、背着熟睡的涅槃的我,以及在最角落像邮筒般面无表情杵着的凪。她断定轮回和涅槃是同一族人,看着他们的视线尤其锐利。 在异常杀气腾腾的气氛中,琉羽双臂环胸,再度开口。 “我大概知道事情的原委,也知道像你们这种和音乐无缘的人,为何会跑来音乐厅。” 她的说法相当失礼,但事实是如此,我也不太生气。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这种事情,至少我就不会来这里。 “可是,很遗憾,你们好像白忙了一场。就我所知,我们音乐学院里,没有人遗失小提琴盒。再说,如果没有乐器,那不要说演奏,连练习都没办法参加。所以,一定会引发骚动。” “可、可是,说不定她隐瞒了这件事,所以你才会不知道。” 轮回不肯善罢甘休。 “隐瞒?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 轮回咬住嘴唇。她刚刚说那句话时并没有特别的根据,所以被对方当面反问,立即穷于应答。 琉羽轻轻耸了耸肩。 “唉,虽然你们认为那个女孩可能是驭时的推理很有趣啦。那么,那就是那个女孩持有的书吗?” “是的。” “是喔……能借我看一下吗?” 琉羽盯着轮回随身携带的书问道。迫于情势,轮回不情不愿地把手上的书递给琉羽。琉羽一脸理所当然地接过来,以纤细的指尖开始翻页。 “你看得懂那本书吗?” “当然……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是很遗憾,我得举手投降。我也看不懂,不过这本书好美。” 不愧是驭时,翻书的动作相当高明。 不管怎么说,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轮回之外的驭时,所以自然而然地关注着琉羽的一举一动。但这个女孩并不在意我们的视线,一直仔细地翻阅书本。“确实是一本透着古怪的书,而且不是普通的旧……你刚才说那个女孩逃走了吗?” “是的。她一看到我们,马上拔腿就跑,而且还是两次都这样。” “是喔。” 琉羽阖上书本,目不转睛地盯着封面上的徽章。 或许是忽然感到担心,轮回催促道:“喂,把那本书还给我。” “拿去。” 琉羽像是回过神似地抬起目光,有点粗鲁地把书塞回轮回的胸前,然后动作迅速地拨一下头发。 “总之,我对那个女孩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样可以了吧?” “是喔……谢谢你。” 既然对方说得这么清楚,轮回只好作罢。她咬住嘴唇,好歹说了声“谢谢”。琉羽轻轻地耸了耸肩。 “真是的。我很忙耶,希望你别让我把时间花在无聊的事情上。” “抱歉,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轮回有点赌气地说。琉羽冷哼一声,继续挖苦她。 “那我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像刚才一样在别人面前暂停时间。要是被谁知道你是驭时,你就惨了。一般说来,这种事情家里应该都会教吧,不过……算了,看来也有家庭是不教的。” 琉羽的这番话,好像惹毛了轮回。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你还不是在大家面前暂停了时间?刚才你在音乐厅的门口暂停旋转门,我都看到了。” 这次换琉羽露出吓一跳的表情,她大概万万没想到会被人指出那件事。 “啊,那、那是因为……我差点被旋转门夹到,所以才稍微暂停一下时间。别把我跟你这种随便在别人面前暂停时间的人相提并论!” “我、我才没有随便暂停时间!我刚才也是为了救差点被滑板撞到的你,才会暂停时间。你反倒应该哭着感谢我才对。” “很抱歉。那种东西,我轻而易举就能避开。” “骗人!你明明连往前走都老是会撞到东西,或者会跌倒!” “你、你说什么!” 真是你一言,我一语。 双方无视于傻眼的我、游佐、凪和涅槃,情绪越来越激动……旋即超过沸点。 “你没资格对我说那种话!” “你也是!既然对我的家庭一无所知,讲话就该节制一点!”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火花四散,两个美少女咬牙切齿地互瞪是相当壮观的一幕。 “既然你这么说,只好来一较高下了。” “正合我意!就给你一点颜色瞧瞧吧!” “光是一较高下未免太无趣,要不要打个赌?” “打赌?” “如果我赢的话……我想想,那本书就给我吧。那本书很漂亮,我也很喜欢它的装订。如何?” “这、这个……” 轮回之所以突然结巴,大概是因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这本书是捡来的,不归自己所有。 “哎呀,没自信吗?如果有自信会赢,不管任何赌注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琉羽话中夹杂调侃地挑衅着。 糟糕,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禁不起这种激将法…… “好啊!” 哎呀! “我接受那个条件。相对的,如果我赢——” “到时候,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无条件答应你。” 琉羽高傲地扬起鼻尖,傲视万物地笑了。因为她的五官端正,所以露出那种表情使她显得格外臭屁。 “时间和地点呢?” “一星期后的深夜,地点就选在这前面的儿童乐园。如何?” “你说了算。” “轮回。等、等一下。” 我忍不住插嘴。 “做那种约定好吗?” 我把脸凑近轮回,小声问道。 “有、有什么关系,我要给她好看!” “可是……” 看到我在讲悄悄话,琉羽或许是大致察觉到我在说什么,她扬起一边眉毛,面露瞧不起人的表情。 “话先说在前头,要逃跑就趁现在。你不妨听从他的忠告。” “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临,我也不会逃跑。久高。你别多嘴!” “呵呵,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那么,我先告辞。” 琉羽一个转身,英姿焕发地扬长而去。 只留下茫然伫立在榉树下的我们。 回家的路上。 夕阳开始西沉,染得身材高姚的游佐一身火红。他看着走在身旁的轮回说: “不过这样也好啦,结果能够遇见驭时。” “一点也不好!” 轮回的心情并没有转好。或许是她仍在心中反刍和海保琉羽之间的对话,从刚才就一直满脸怒容。 “真是的!我没想到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驭时,竟然会是那种女孩。” “个性确实很火爆。” “嗯,像我就被她从头瞪到尾。” “那是因为你有错在先。” 游佐坦白地说。唯独这一点,大家似乎意见一致,除了凪之外,连轮回都点头,因此我立刻处于劣势。 换个话题吧。 “可是,做出那种约定,你打算怎么办?” 我这么一说,轮回大概是想起自己中了对方的挑衅,不小心拿捡到的书当赌注,马上露出像是母亲命令 她看完多玛斯·阿奎那的所有著作的表情。 “没办法啦。既然被人说成那样,我只好正面迎击。” “可是,老实说,我觉得那个女孩的功力在你之上。就拿暂停时间的方法来说,她好像比你更熟练。” 我想起琉羽刚才迅速扑灭小火灾的本事。她能够单独暂停空气的时间,相较之下,轮回明明是驭时却非常讨厌看书,得费尽千辛万苦才能暂停一秒钟,胜算实在很渺茫。 “我知道啦!所以,我现在正在思考作战策略。” 我心想,一般来说,那种事情应该在接受挑战之前就先想好吧。 黄昏逼近的傍晚天空下,我们在朝车站延伸的柏油路上落下长长的影子。之所以明明有五个人,但只有四条影子,是因为我背上背着一个小小孩——未来的大帝。他最近是不是稍微变重了呢?俗话说,一眠大一吋。 我感觉支撑熟睡涅槃的双臂快要没力,设法重新背好他。 “那么,你想到了吗?” “没有。” “……那怎么办?” “反正还有一星期,我会在那之前想出来。” 轮回甩动辫子,几乎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总之,久高,你明天来我家!” 我有一种确切的预感,暑假将离我越来越遥远。 爷爷的来信 七月二十七日 久高如晤 我搭乘六点五十二分发车、前往柏林的卧铺火车,已经过了一小时。现在,我在餐车上一面喝着难喝的咖啡,一面写这封信。 窗帘并未拉上,但是车窗外微暗,已经看不见喀尔巴阡山脉的山脊。再过半小时,天色大概就已全黑。钻进床铺睡觉尚嫌早了一点,所以这段时间就用来写信给孙子吧,以免又草草带过,或者没空写信。 昨晚,我一回到饭店就被柜台的土耳其年轻人叫住,他把你和吉巴托的来信交给我。我身为过客,一天看两封当天收到的信是相当不寻常的事。两封信合起来一看,就能明白许多事,颇为有趣。总而言之,吉巴托知道你写信给我的事,但你不晓得她写信给我。虽然这是我瞎猜的,但我有十足的把握,不然可以来打个赌。 我在吉巴托的信中,知道你们得到了旧书。 我能够轻易想像得到,我的上一封信令你感到困惑。撇开内容简短不提,而且细节交代不清,但我如今也没有打算要修改那封信的内容。虽然现在时间上多少从容了一些,我还是不打算对你详细解释。我知道这么做很不近人情,但我仍是要告诉你,我希望你尽快找到那封信上提到的女孩。 话说回来,你前一阵子寄来的信中提到,凪最近的话变多了,但我不认为那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当时,我这个老烟枪勇敢地挑战接下来要禁烟十二小时,在机场置身于烟雾弥漫的酒吧中,看完了你写的长达二十页的“书信·凪之卷”,觉得你变得有点神经质。我看到那件事,反而感到幸运。小凪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你也必须知道,她有时候会不受控制。那孩子如果一直那样的话,我可能会提议,让她在佛罗伦斯的修道院度过余生。话变多了很好,但当凪对你有所求的时候,你最好告诉我一声。 既然难得写信,我就稍微提一下驭时……不,是稍微提一下人类吧。讲得更直接一点,我想知道,你有多么“小看”那位大小姐。 你从小就跟她在一起。她生性好强,所以大概什么也没说,不过她从以前就常常想和你做一样的事,而让她母亲相当头痛。据你所说,她现在也吃大量的蛋糕等甜食,就我来看,只觉得那种行为是在祈祷,也就是一种宗教行为。所以,你必须再次了解,假如你能够怀念地想起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那只代表你习惯了她的生态,本质上毫无改变。 驭时是一种飘泊于时间内的种族。所以,他们没有“历史”这种东西。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去“比较”。他们和人类的关键性差异在于累积知识。比起“出于自觉感到差异”的人类,他们是“不晓得变化为何物”。相较于那种差异,那个小魔女经常睡迷糊,暂停全家时钟的指针,这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久高,我曾经为了向某位年迈的驭时解释“时间顺序”这个概念,花了三天的时间。而当我的努力徒劳无功,知道那三天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对他而言却一点意义也没有时,心情反而更加释怀。 既然他们的认知不会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也就难怪他们不会产生经验。驭时几乎毫无例外地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原因便在于此。老天爷从一开始就剥夺了事物原原本本地在他们心中成为“发生过的事”之机会,使他们一再地经历,然后忘却。我花了整整三天,才体会到这件事。 我打算在柏林找时间追查箕作的消息。虽然可能性很低,但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这件事要对小魔女保密。 好,我想抽根烟,决定回去卧铺,因为这里禁烟。 你可别忘记,在凪开口拜托你之前,要好好教她写暑假作业。 那么,我去抽根烟了。 楠本南涯 第5章 轮回变成了一只书虫。 距离约定的日期还有一星期。和海保琉羽的较量在即,轮回想到的作战策略是姑且看完手上的所有书籍。当然,这是为了稍微延长能够暂停的时间而“制造存货”,自不待言。 如果这是口角引发的扭打,事情就好办了,但遗憾的是,对方也是驭时,所以不是抓花对方的脸就能了事。轮回大概是感到被人摆了一道,但这也是粗心中了挑衅的轮回自己种下的因。 隔天,我依照约定去轮回家,发现她已经起床在看书,看来她似乎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女儿难得把自己关在房里认真看书,看在轮回母亲的眼中大概觉得相当奇怪。她在玄关一迎接我入内,马上向我追问女儿一夕之间的变化。 “她从昨晚突然变得不再讨厌看书。不仅如此,居然还问我有没有字更多的砖头书,今天也从一早就在书库里闭关。那孩子原本是那么讨厌看书,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心境变化呢?” “呃……会不会是轮回也渐渐产生身为驭时的自觉呢?” “啊,是这样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轮回的母亲开心地双手合十。 我总不能说,轮回是为了和刚见面的驭时女孩打架而在做准备,顶多只能挤出一脸老实的表情点头。 “我在猜,她会不会是想考国中入学考了呢?” 轮回的母亲悠哉地笑了笑,微微偏头。粉红色的围裙很可爱。 我即使在往后的人生中,也没有再见过比轮回母亲更美的人。她有着线条柔和的金色鬈发、淡蓝色的瞳孔,以及北欧女性特有的透亮肌肤。整体给人的感觉……大概可以说是彻底从轮回身上抽掉色素。她像绝对不会流汗的妖精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容貌,从我和轮回手牵着手上幼稚园的时候到现在,一点都没有改变。 轮回母亲的个性大而化之,或者应该说是有点随性的傻大姐,但美丽而温柔的母亲是轮回的骄傲。 那个不爱念书的女儿,目前正在和不习惯的苦修奋战。在她身旁堆积如山的大量书籍,道出了轮回从昨晚展开的剧烈战役。不过话说回来,轮回自动自发地看这么多书,倒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吼!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书啊?” 轮回松开在床上盘起的双腿,出声抱怨。 因为正在读书,所以她戴着黄褐色的眼镜。轮回明明没怎么在念书,但是最近视力开始有点下降。 “不过,没有书的话,你会死掉吧?” “有我也去了半条命。” 轮回阖上手中的《反伊底帕斯》,微微抬头看我。 她今天没有将头发盘成发髻,也没有绑成马尾。在额头中央分边的金发,自然地从脸颊垂落至肩头,跟眼镜与牙套等小道具相互辉映,使轮回看起来像每天上图书馆的女学生。唉,如果说这才是轮回原本的气质,那倒也说得过去。 “所以,你已经看了多少字?” “不晓得,总觉得已经看了一ea(注:意指十的十八次方。)个字。下星期有可能突破一zetta(注:意指十的二十一次方。)。唉……” 轮回叹了一口大气,整个人摊成大字形倒下,穿着黑色针织袜的美腿,顺势踢向半空中。 zetta就是十垓(注:“万”之后每增加一万倍的单位名称,依序是亿、兆、京、垓。)。所以我想想,是二十一个零啊?不管怎么说,这未免太夸张了,但我不得不称赞她的气魄。 “zetta也好,yotta(注:意指十的二十四次方。)也罢。” 我提出合乎常理的忠告。 “你要是平常有看书就好了。这么一来,有紧急情况发生的时候,你就用不着手忙脚乱。换句话说,我认为每天养生很重要。” 轮回霍地坐起身子,狠狠瞪我一眼。 “久高,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 “别学我妈说话。” 轮回鼓起脸颊,盘腿而坐,在大腿上摊开书本,再度回到铅字的世界中。 “……那我该做什么才好?” “待在那里。” 轮回头也不抬地说。 后来,轮回毫不间断地一口气看了十小时的书。除了她母亲来夸奖她在看书好乖、我们把她母亲端来的草莓塔当作点心吃掉,或者因为口渴而不时拿起放在床边的水壶倒水并把水喝光之外,她几乎都没有改变那个姿势。眼看着看完的书在她左右越堆越高,我一直盯着轮回的脚,度过了那段时间。 夜幕低垂,终于到了吃晚餐的时间。 我确定屋外变得一片漆黑,等到快累瘫了,告诉她我要回家,轮回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似地抬起头,接着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是喔,那明天见啰。” 我叹了一口气,离开轮回的房间。 隔天和再隔天,轮回都是整天在看书。 早上,她迎接我进入她的房间,然后坐在床上开始看书,一直持续到天黑为止。饶是我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出言抱怨,但她似乎不喜欢一个人看书。 要是我闲得发慌,离开房间半小时,她就会把看到一半的书夹在腋下,立刻把我带回去。 “久高,你为什么跑掉呢?你一定要好好待在旁边才行!” “可是我很闲,没事情做啊。” “没事情做也没关系呀,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才行!” 哪有人那么蛮不讲理啊。 迫于无奈,我只好先回家一趟,去拿笔记本、铅笔、数学习题等读书工具。为了有效活用轮回在看书的时间,我决定解决掉暑假作业。 轮回的母亲端麦茶进来时,错愕地看着默默无言在床上认真看书的轮回,以及在床下摊开桌子念书的我。若是回顾我们平常的举动,不难想像那是一幕相当诡异的景象。 我姑且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壮举,在暑假还剩下大把时间的当下,就已写完所有暑假作业。虽然这是从非假日的白天开始,就在女孩子房间里一直面对作业的这种不合理情况所带来的好处,但我是否应该打从心里感到高兴,仍是一大疑问。 最后,我试着以条列的方式,列举这三天在轮回的房间里意识到的三件事。 一、轮回的房间里有五千九百八十八本书。 二、轮回的房间里有九个大大小小的时钟。 三、轮回把点心盒剪开,把它当作自制书签使用。 总而言之,我想不管是驭时或人类,除了书本的数量之外,房间内的摆设都大同小异。总归一句话,房间只有两种,亦即干净的房间和肮脏的房间。除此之外,毫无差别。 至于轮回的房间属于何者,就任凭读者想像吧。 第四天。 这一天,轮回隔了许久之后终于外出。游佐提议“光是念书不算特训”,轮回也接受他的提议,为了进行读书之外的特训,而约在附近的河畔碰头。轮回大概受够了单调的象牙塔生活,二话不说地答应,一早就心情愉快地来按我家的门铃。 “久高,我们去上学吧!” 霎时,我试图认真地想起今天的课表,设法在五分钟内洗脸、换衣服、穿鞋,最后对着站在门口的轮回抱怨:“刚才那句话是在搞什么鬼?” “吵、吵死了,我不小心弄错了嘛!” 轮回羞红了脸,刚才似乎是因平常上课时的习惯跑了出来。 她背着红色书包,身穿深蓝色套装,脚踩白色帆船鞋,一身方便活动的打扮。今天的发型是在头的两边绑成两束,每当她连蹦带跳、轻快地跨出一步,金色的马尾就会轻盈地摆动。或许是因为好久没有 接触到户外的空气而感到开心,她的心情格外地好。 她本人只发了一句豪语:“我看完的书本数量,不会输给报考平考黉(注:江户幕府以教授儒学为主的学校。)入学考的武士。”这三天内,轮回看完的书超过两百本。纵然是博览群书、记忆力强的驭时,平均一天看七十本书,这个数字也非比寻常。经过令轮回的母亲也大为吃惊的重度闭关修练之后,如今轮回弱不禁风的体内,充满了足以逼迫全世界钟表店倒闭的存货。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老是做些极端的事。 “这下子胜券在握了。不管是弓箭或大炮。尽管放马过来。我全都会挡下!” 轮回说着令人替她捏一把冷汗的话,握紧了拳头。她大概相当有自信。 话虽如此,是否光是这样就能战胜海保琉羽,那又是另外的问题。 游佐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他一手拿着花生袋,身影飘忽地在堤防现身,指出了轮回“临时抱佛脚”的缺点。他走的依然是哈克(注:《汤坶登险记》中的流浪儿。)风格。所以方便行动……或者应该说,那身打扮除此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你们并不是要比赛憋气潜水,也不是暂停的时间越长就好。所以我想,重点在于如何有效地暂停时间。” “那么,具体来说,该怎么做才好呢?” “关于这点,我接下来要说明。” “好久没有外出,我想做些快乐的事。” 轮回毫无当事者的自觉,满不在乎地说。 “唉,不肖徒弟,听为师说啊。” 游佐不改超然的态度,说话的内容如下。 驭时所说的“暂停时间”是暂时性地使物体静止。用不着搬出熵的定律,总之,因为这个包罗万象的世上并不存在静止不动的事物,当然“暂停时间”便是指停止物理现象。但是,虽然统称为“暂停时间”,但是要在哪里暂停什么几秒钟,这种判断会依各个驭时的做法而相差甚多。 其中一个例子就是海保琉羽。 前几天,海保琉羽在我们的面前扑灭火焰。她能够将“正在燃烧的火焰”这一个现象,分化成“火焰”和“空气”这两种物质,而且让“火焰”的时间继续流动,同时让“空气”的时间静止,亦即拥有个别处理两种现象的时间之本领。就这点而言,轮回比不上琉羽。相较之下,轮回对于时间的认知程度就显得“粗糙”。 基于以上的事,至少有两件事是确定的: 一、“暂停时间”这个行为是透过合成自然现象及物理法则,所产生的各种衍生性影响。 二、关于上述内容,如果越是提高对于事物的认知、认识的能力,就能使现象产生更多的差异。 “总之,游佐你想说我粗心又少根筋,对吧?” 轮回气鼓鼓地说。唉,总觉得游佐的这番话带有些许偏见,但是就论点而言,感觉虽不中亦不远矣。 “不对,我想说的是,希望你能变得更聪明一点。” 游佐面露苦笑,用手掌拍了拍轮回的头。 “这我知道,但是……认知和认识到底该怎么锻炼?” “用这个。” 听到我的问题,游佐把手伸进花生袋,然后冷不防对着轮回的脸抛出花生。轮回来不及避开,被花生击中额头,皱起了眉头。 “好痛!吼,你干嘛啦!” 但是,游佐不为所动。 “你要暂停花生的时间才行啦,快点!” 我不晓得江户平考黉或科举在做什么,但三天内看两百本书可不是闹着玩的。游佐接着抛出的一颗花生在轮回的一瞪之下,立刻在空中停止动作。轮回可是有ea个字的存货,她用视线让花生定格,然后将花生丢进口中,以拍马屁也称不上是好心情的表情咬碎,在胸前抱起胳膊。 “……原来如此,我大致上了解你的用意了。” “很好,那么打铁趁热,马上来练习吧。” 接着,我和游佐轮流站在轮回面前,一个劲儿地对板着脸站立的轮回不停丢花生好一阵子。看在旁人眼中,那大概是相当诡异的景象,幸好这一带的孩子大概都和家人去度假了,没有人发现我们奇怪的行为。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难得的暑假却用在对着女孩子的脸丢花生,究竟是在做什么? 练习的方法十分简单。为了让“暂停时间”的感觉更加精准,在我们丢出无数颗的花生当中,轮回只暂停其中一颗的时间。但是,练习进展得并不怎么顺利。 轮回能够确实地暂停一颗花生的时间,但如果同时丢出三、四颗,就会出现游佐所说的“粗糙”的认知程度,而忍不住一并暂停它们。也就是无法将“暂停时间”这种能力,集中地作用于空间的一点,而是会波及到整体。 “吼!为什么不能顺利办到啊!” 轮回原本就擅长运动,在学校隶属于啦啦队。她喜欢在室内球场踢足球,远胜过在书房看书。她挥舞彩球的身影充满朝气,而且一旦拿到球便打死都不放开,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够随心所欲地运球,运动神经出类拔萃,动态视力也绝对不差。尽管如此,练习之所以进展得不顺利,大概是因为捕捉动态物体的良好视力和使用暂停能力的本领之间,存在大幅的落差。 半小时后,在我们面前的是河畔散落一地的花生,以及站在满地花生中,心情越来越差的轮回。 “轮回,有没有感觉到身为驭时的实力提升了?” “一点也没有。” 轮回以像是身在地狱般的语气回答。 这项练习的难度似乎比想像中更高。 忽然间,我意识到一件事。 “问题会不会是出在暂停的对象太小呢?既然暂停时间的判断是仰赖视线,识别小型物体的难度较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的也是。那么,要以更大的东西试试看吗?” 准备异常周到的游佐,接着拿出来的是塑胶球。 游佐后退五公尺左右,手大幅摆动,对轮回抛出慢速球。球在轮回的胸前二十公分处戛然停止。轮回一抓住它,马上以漂亮的控球技术,朝游佐的胸前丢回去。 成功了。 “好,这次用两颗试试看。” 接着,我和游佐并排站立,同时朝轮回掷球。这次也很顺利,轮回让我的球在空中停止,同时不暂停游佐掷出的球的时间,空手接住球。 “轮回,你好棒。” “干得好。” “这种是小儿科。” 轮回听到我们的赞美,扬扬得意地把球丢回来。或许我们不该称赞她的。 轮回后来的状况也很好,能辨别出该停止的球和不该停止的球,但是我们渐渐增加掷球的速度,这么一来,球击中轮回胸部或额头的次数也变多了。尽管如此,轮回还是勉强站好,全力以赴。 但是过没多久,轮回面对像雨点般纷至沓来的高速球,不禁感到束手无策,说着“等、等一下,别丢了”,但已经太迟。 我们以接近使出全力的动作连掷六球,击中了轮回的鼻尖。随着“啊”的尖叫声,轮回仰头摔倒。 “对、对不起。” “抱歉。” 我连忙冲过去道歉,但为时已晚。 “讨厌死了!我不玩啦!” 轮回霍地站起来,火山终于爆发。好可怜,她的鼻头都红了。 “你们干嘛啦!两个人欺负我一个!” “我们才没欺负你咧,这充其量只是特训……” 但游佐的藉口只是火上加油罢了。 “够了。我才不要做这种特训!我最讨厌男生了!” 轮回丢下这么一 句话,拂去套装上的泥土,气得耸肩回去。 被抛在后头的我们面面相觑。 “喂,游佐,怎么办?” “我以为这是个好主意……都怪女生性子急不好。” 游佐乱拨鬈发低喃道。 回家的路上,我稍微绕了远路,去箕作家的书库一趟。 “欢迎大驾光临。” g身穿黑底的格纹套装和黑色丝袜,以平常的打扮迎接我,恭敬地鞠躬。她依然是一身黑的打扮,但是藏不出浑身散发出来的美丽。 “后来有查到什么吗?” 我们持续进行侦探游戏的期间,g继续按部就班地调查那本书。 “没有特别的斩获。这肯定是一本相当古老的书,但是关于这件事,有一点颇为奇怪。” “有一点颇为奇怪?” “是的。书籍这种东西,大多可以从它的装订知道它是在哪个时代制作的。我们所知或者一般世人熟知的装订,亦即所谓的‘西式装订’书籍,是制作于十世纪到十二世纪,后来随着天主教的发展,广泛普及于欧洲。这本书也是以那种装订制成的。你看,像这样。” g以纤纤玉指,指出书背的部分给我看。 “嗯。” 我重新看了书一眼。它的装订虽然有点古朴,但确实是我看惯的设计没错。 “但是,这本书的纸质显然远在那个时期之前。由此可知,这本书显然是出自于‘巴别塔’,换句话说,它可能是不属于一般历史的物品。” “不属于历史吗?” 我的双臂环胸,抬头看书库的天花板。g接着说: “关于这一点,我会试着再稍微做进一步的调查,但总觉得放心不下。如果我知道些什么的话,会跟您联络。” “嗯,我会先告诉轮回一声……不过,她现在好像忙着准备跟别人打架。” “打架?” g皱起眉头。 “喔,当我没说。” 我说溜了嘴,不得已只好向g说明发生在轮回和海保琉羽之间的事情。g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哎呀!轮回大小姐真是的,尽做那种事。事后我得狠狠骂她一顿才行。” “千万别告诉她妈妈唷。” g把嘴巴扭曲成倒八字形,叹了一口气。 “……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吗?” “我有一件事想间你。” “请尽管问。” “g对于巴别塔知道多少?” “巴别塔吗?”g眨了眨眼,“这个嘛……大概比久高先生知道的多一些而已。可是,您为何想知道那种事呢?” “勉强算是基于个人的缘故吧。” g好像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什么,难得地跷起二郎腿,对我投以挑战般的眼神,束腰的紧身胸衣稍微弯下。 “告诉您也无妨。但是,说这件事需要花一点时间。您有时间吗?” “改天再慢慢听你说好了。” “遵命。那么,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g噗哧一笑,在门前目送我离去。打开大门时,她忽然问我: “对了,老师有没有跟您联络?” “爷爷的联络吗?嗯,我是有收到写了从前事情的信……就这样而已吧,他依然爱搞神秘。” “这代表老师那么信任您啊。” g面带笑容地说。 隔天,我决定和轮回去游泳池。虽然是为了让赌气的轮回消气,但凪听到这件事后,不发一语地开始把泳衣和替换衣物塞进胶塑袋,所以最后变成三人一起去。 轮回还在闹别扭,但在接连好几天出大太阳的暑假,大概实在没心情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念书。她原本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答应邀约,但是一到了当天早上,她突然转被动为主动。 “既然这样,我要玩个痛快!” 但再怎么样也用不着握拳吧? 我们三人在轮回家前面会合,前往步行十分钟左右的市民游泳池。 我先和轮回及凪在更衣室前面分开,换好衣服之后,打开通往游泳池畔的雾面玻璃门那一瞬间,透过透明的玻璃圆顶,被加温到最高点的热气闷热地笼罩我的身体。这……几乎比外面更热嘛。 我自觉到肌肤微微出汗,抹了抹额头,轮回和凪则晚一步在游泳池畔现身。 “哇~有够热~” 轮回身穿柠檬黄的比基尼,可爱的腹部全露出来,四周的男生们仿佛马上拾回了错失的假期,都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另一方面,凪身穿枯燥乏味的深蓝色连身泳衣,但是和养眼的轮回站在一起,仍毫不畏惧地环顾四周,一发现我便轻轻举起手。轮回见状,用力推了凪的背一把。 “好,小凪,我们去游泳吧!快点,久高你也来啊!” “……来什么来啊,你们两个都不会游泳吧?” 轮回和凪不知为何,两人都不会游泳。所以,轮回所说的“去游泳吧”,充其量只是嘴上说说。但或许是觉得戏水很有趣,她们以所有想得到的方法开始玩了起来,像是互相追逐、潜水、用双手捧水互泼,溅起大片水花。 唉,反正她们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就随她们高兴吧。轮回好像心情也变好了。 因此,我也进到泳池里。 不久,轮回躺在海滩椅上,伸出一双美腿,我则在游泳池边牵着凪的手,陪她练习换气。 “哥哥,你那么喜欢念书吗?” 凪停止“哗啦哗啦”踢水的脚,没头没脑地天外飞来一句。 她指的是什么呢?我思考了一秒钟,这才意识到凪看见我每天早上抱着念书道具到隔壁家的身影。 “没有啊,那是为了……呃,打发时间。因为轮回不停地看书。” “……你明明跟我说好要一起去挑泳衣。” 凪难得鼓起脸颊。 我的视线自然地转向凪身上的泳衣。 “啊,抱歉。我们应该是在暑假之前说好的吧?你说要什么颜色?” “嗯,橘色或白色。” “凪把所有作业都写完的话,我就带你去。” “作业老早就写完了,倒是哥哥……” 凪眨了眨细长的眼睛,难得直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日子就快到啰。” “啊,已经是这个时期啦?” 风所说的“我的日子”,是指在楠本家已经变成惯例、每个月的某个特殊日子。日期是每个月九号,俗称“凪之日”。只有这一天,凪能够说出任何愿望。 这是凪身上发生某个小问题时,爷爷所定下的规则。凪在那一整天是我们家的大王。换句话说,凪在一年中有十二天是至高无上的人,不受旁人干涉。 凪平常话不多,如果不理她的话,她可以一整天都不和任何人说话。爷爷应该是为了帮助她,而订定这一天……但不知道为什么,凪只会拜托我做她希望的事,所以“凪之日”最近几乎变成“久高对凪唯命是从之日”。 顺带一提,说到为何是每月九号,那是因为凪今年九岁,而明年的“凪之日”预定将变成十号。 “你这次要替我做什么?” “唉,你也想一下嘛。你希望哥哥替你做什么呢?” “我已经决定了。” “什么?” “不告诉你。” 话一说完,凪便往水疗池的方向跑去。 “搞什么嘛,你居然只理小凪!” 我一在海滩椅坐下,轮回便伸腿俯卧在我旁边,鼓起脸颊说道。 这次换轮 回耍性子吗? “明年夏天,大概只有一个人不会游泳吧。” “哼。无所谓,反正我能够暂停时间。” “……这和游泳有什么关系?” “不理你。” 轮回从俯卧的姿势一个转身后变成仰躺,形状姣好的鼻尖对着圆顶状的玻璃天花板。肌肤沐浴在大量阳光下,好像已经完全干了,阳光将轮回健康的身体照得闪闪发亮,柠檬黄的泳衣和略带水气的头发颜色相互辉映。 “久高……我问你。你爷爷什么时候要回来日本呢?” 过一阵子,轮回忽然稍微起身问道。 “爷爷?嗯……他总是在心血来潮的时候回来,所以我也不晓得。不过,我想他在我们放暑假的期间应该会回来一趟。” 我含糊地回答。 “你问这个做什么?” “嗯,因为我想在那之前稍微练习一下一件事。” 轮回用拇指把泳衣的肩带拉好,故弄玄虚地说。 “暂停花生吗?” “你很讨厌耶,才不是呢!” “不然是什么?” “练习变身的姿势。” 我大吃一惊。轮回不理我,一脸正经地露出结实的腹部,把双手交叠于脑后。 “变成魔女轮回的时候,会需要变身的姿势吧?” 我们从游泳池上岸,换好衣服之后,让仍带着水气的头发暴露于暑气之中,在附近俗气的日式糕点店屋檐下喝瓶装的弹珠汽水。 就在这时候,轮回的手机忽然响起。 轮回打开手机,检查收到的简讯。或许是荧幕反射的阳光很刺眼,令轮回眯起了眼睛。荧幕上写着: ‘有事相告。请赶紧跟我联络。g。’ 于是轮回穿着凉鞋,飞快地跑了起来。 “特地请您过来一趟,真的很抱歉。” 我要凪自己先回家,和轮回抵达离馆。g和平常一样,不急不徐地前来迎接。从她的样子看来,感觉不到简讯内容令人联想到的紧迫。我们有点失望,在阅览室的桌子前面坐下。对我而言,这是继昨天以来,接连两天来到离馆。 “关于那本书,知道了些什么对吧?” 轮回一在椅子上坐下,马上精神饱满地发问。头发半干地在盛夏暑气中狂奔而来,使轮回有几根迎风的金发稍微倒竖。 听到轮回的话,g点了点头。 “是的。我弄清了这本书的书名,以及它的来历,所以想要告诉您这件事而和您联络。虽然目前还有许多不清楚的部分,但姑且能先说明我所知的资讯。” g滔滔不绝地说完,连同小提琴盒,将那本书轻轻放在桌上。 “因为无法辨识文字,我费了一番力气才查出它的来历。比对多项资料的结果,从书的形状、年分以及徽章研判,符合的书名是‘旋时宝典’。这肯定是从前收藏于巴别塔的书。” “《旋时宝典》……” 我低喃道。真是匪夷所思的书名。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本书呢?” 听到轮回随口问的问题,g将挑战般的眼神转向我们。 “正确来说,这不是书。它虽然是这种外观,但它的意义和价值都和书似是而非。它是由驭时这个种族中的位高权重者——‘碎时’所记载,当作武器使用的物品,俗称‘徽章收纳盒’。不过话虽如此,我也只是在诉说传闻而已。请看这个。” g以纤纤玉指指着封面,那里描绘的正是那个圆形的奇特印记。 “这是碎时的徽章。盖上这个刻印的物品,代表全都归碎时所有。证明即使连本文的一个字都看不懂,这也是足以畏惧的物品。俨然是‘死亡的证据’。” “碎时的所有物……” 听到轮回神情恍惚地低喃,我忍不住插嘴询问: “抱歉,那个‘碎时’是什么呢?” “驭时当中,拥有最高等级的力量和技术者的称号。据说在驭时这整个种族当中,只有七个人。” 听到轮回的解释。g点了点头。 “是的。碎时的存在有两种意义,他们负责保护驭时这整个种族,同时也会肃清违反‘禁令’的驭时。他们的存在于驭时之间也只是个传说,几乎没有人看过真人。不过他们的力量是绝对的,能够藉由断绝自我意识的起源,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所述——消灭一切。就连巴别塔,也已经没有足够的能耐束缚他们。他们能够自由跨越时空,据说平常住在历史之中。” g诉说的内容如下: 驭时原本就是不完美的种族。他们将知识当作主食,如果没有值得摄取的资讯就会灭亡。因此,驭时对于资讯的摄取,远比一般人类更加贪得无厌。他们藉由接触人类制造的事物,补充资讯。 传统来说,他们喜爱资讯和记忆的聚集地或集结地点。他们喜欢的场所主要包括图书馆、博物馆、大学,除此之外,还有证券交易所等。基于他们的生态,这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另外容我岔个题,落入人间的驭时——俗称“地上居民”,大多从事需要高度技术或广泛知识的教职、专门职业,这也是基于上述理由。 另一方面,驭时这个种族接近人类世界时,是以“不干涉”为原则。纵然要摄取资讯,但无论人间发生什么事都完全不参与,这是他们不变的立场。因为驭时的存在意义充其量只是“明白事理”,而不是“有所作为”。 但是,落入人间的“地上居民”当中,时而有人乱用自己的能力。由于这会对人类社会造成莫大影响,因此,巴别塔制定了四项规定,名为“四项禁令”。这些禁令是为了基于个人欲望而“积极参与人类社会”、“恣意及胡乱操纵时间”、“泄漏关于塔的一切资讯”、“试图改变历史”等驭时而存在。 那种驭时被称为“逾矩者”,是抹杀、肃清的对象。 粉碎这种逾矩者的“生命”。使他们归于尘土,便是七名“碎时”的职责。 他们的地位远高于驭时,已经不受限于时间和时序,能够随心所欲地穿梭于时间的狭缝,因此没有人知道他们属于哪个时代。他们只有在制裁逾矩者时会出现。 而且,碎时能够随意处置逾矩者。 “这么说来,碎时对于驭时而言,就像是司法警察啰?” 听到我的问题,g摇了摇头。 “不是。严格来说,他们甚至不受命于‘巴别塔’。他们梭于时间的狭缝,完全以自己的意思行动。照理说,他们原本也是源自于巴别塔的驭时,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何时起变成了如今的形态。或者应该说,这些碎时不停地将‘从过去到未来’这种真实的时间流动化为虚无,所以,或许以‘不知从何时起’这种想法看待他们本身,就是一种无知。” “是喔,驭时的国家也很复杂耶。” 我诧异地说。 “而且,据说他们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碎时不会死吗?” “是的。举例来说,久高先生知道轮回大小姐每天怎么进食吧?” “这个嘛,呃,看书……” 我和轮回互看一眼,没来由地说得吞吞吐吐。我总不能在这里说她吃圣代吧? “是的。一般来说,驭时是藉由看书,或者说摄取印成铅字的资讯,以获得生命力。相对于此,据说碎时已经不需要书或文字,而是滋养‘认知’本身来获得力量。他们渴求着因果这两种现象之间的差异,本身以差异之姿存在于世上,永生不灭……这也就是碎时被称为生长不老的缘故。” “是喔。” 我重新看了放在手边的书一眼,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嗯?等一下……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是碎时吗?” 从刚才的内容推测,我们在几天前偶然救助的那个女孩是“碎时”。可是,我不觉得那个女孩有那么了不起。能力足以凌驾神明的伟大人物,不可能粗心弄掉重要的书本。再说,假如那个女孩真的是驭时的首领,即使轮回不特地暂停时间,哪怕从天而降的钢管有五百根甚至是一千根,她应该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暂停它们才对。 轮回也托着腮点头。 “说的也是。可是,那个女孩身上确实藏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 “因为她看到我们就逃走了。” 轮回斩钉截铁地说。我回头看g。 “g,你怎么想呢?” g面露苦笑。 “我不晓得,毕竟我没见过那个少女。但根据传说,碎时已经不会顺着时间轴过日子,会在喜欢的时候、喜欢的时代现身,换句话说,他们连时序都能跨越。假设轮回大小姐遇见的那名少女是碎时,说不定她是使用了那种能力。” “跨越时空?” 轮回忽然抬起目光。 “那是指,碎时能够去未来或过去吗?” “轮回,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轮回不知为何口吃。 g轻轻摇晃一头黑发,行了个礼,然后明确地说: “以上便是我所知道的事情。我不晓得这本书是因为什么缘故而出现在人间,但是自古相传,碎时持有的‘徽章收纳盒’蕴含强大的力量。轮回大小姐,我把这个还给您,但是千万要小心使用。” “嗯。g,谢谢你。” 轮回道谢后,轻轻把书收进小提琴盒里。我们趁机站了起来。 回家时,我们一起走在已经变暗的道路上。轮回提着小提琴盒,看起来若有所思。我们感觉在游泳池晒伤的背部和上臂隐隐作痛,在各自的家门前挥手告别。 隔天,我遇见了海保琉羽。 傍晚我想写信给爷爷时,想起信纸用完了,便出门去最近的百货公司购买。我在文具用品卖场买了一套信纸后,想去上一楼的书店而搭往上的手扶梯时,在前方发现了似曾相识的背影。 个头娇小,背脊直挺,加上干净清爽的脖子。以短外套为特色的优雅制服,和背在肩上的小提琴盒……肯定没错,是海保琉羽。 她就那样踩着缓慢的步伐进入书店。 我有点犹豫,最后决定打电话给轮回。那一天,轮回应该是在家里读书。她母亲先以平常的悠哉口吻接起电话,隔一会儿,从手机传来轮回熟悉的声音。 ‘喂,久高?怎么了?’ “海保琉羽现在车站前的书店。” ‘你、你说什么?’ “你现在能够马上过来吗?” ‘那当然。’ 轮回挂断电话。五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真的出现在我面前。速度之快,简直令人无法置信。她该不会是暂停时间跑来的吧? “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浪费存货的事。” 轮回一面调整呼吸,一面说道。 海保琉羽一直站在书店的一隅看书。我们小心翼翼地从这个书柜移动到另一个书柜,以免被她发现,偷偷从书柜后面观察她的模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轮回用这句古代兵法家的名言,主张自己的正当性。但遗憾的是,这无法否定她鬼鬼祟祟的举动。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于自己的行动感到莫名的熟悉,难道是心理作祟? “你听好了,不管任何变化都不能看漏唷。” 轮回立刻转职成侦探,发挥侦探本色。海保琉羽毫不知情,微微低着头,静静地翻开书本。 “咦?是刺绣的书。” 隔一会儿,轮回意外地说。 “刺绣?为什么要看刺绣的书呢?” “不要问我。” 琉羽就那样一直站着看书。不久,她阖上书本并翻过书,瞄了价钱一眼,但却把那本书放回书柜,接着前往文艺区,拿起一本眼前的书,默默地开始阅读。不愧是驭时,看书的速度和轮回不相上下。 那本书是纳博科夫的《萝莉塔》。 经过一小时左右,她看完那本书,将它放回书柜,走出书店。 “追!” 轮回简短地说。 琉羽进入楼下的手工艺品店,开始在店内物色商品。钮扣、蕾丝、毛线、棉布……琉羽一脸认真地盯着明亮店内陈列的琳琅满目商品,时而停下脚步拿起商品来端详。 好像很普通。 我们兴致勃勃,认为这是观察敌人另一面的绝佳机会,但是截至目前为止,琉羽的行动十分平凡,令我们感到失望。琉羽在我们的注视下,买了麻布和绣线之后,走出手工艺品店。她绕了卖场一圈,接着进入花店,买了一袋蝴蝶兰的种子。 每次她移动,我们都会蹑手蹑脚地尾随其后,久而久之,就算不想知道也不得不察觉到某件事实。或者应该说……这不就是一般的购物吗? 我有一种羞耻的感觉,好像在非法偷窥别人的私生活。我边搔头边看轮回,她意识到我的视线,嘟起嘴巴。 “干嘛?” “没事,只是看她那样,我觉得她看起来就是一般的女孩。” “……嗯。” 轮回不情不愿地承认这一点。 后来,琉羽走向车站,此时昏暗已经逼近四周。 “怎么办?到此为止吗?” “我不甘心!” “可是,我肚子开始饿了。” “唉,事情还很难说。说不定她在假装度过平凡无奇的日常生活,等我们放松警戒之后,再前往秘密基地。” 连秘密基地都搬出来啦! 结果,我们决定继续跟踪海保琉羽。琉羽坐了两、三站的距离,在市中心下电车,然后进入一家位于闹区大楼间的小店。那是一家砖瓦建筑、感觉有点古朴的店,看来似乎是古董店。我们从暗处偷偷观察她的样子。 琉羽消失在店内好一阵子,不久后现身时,身上从制服换成了以高领为特色的黑色套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琉羽的便服打扮。虽然造型有点古板,但是她的背部线条优美,把那种洋装穿得很有品味。 她拉起入口的遮光罩,从店内搬出看似招牌的板子,立于柏油路旁,又跑进了店内。不久,店内亮起灯光。 招牌上以英语写着“palehorse”。 “原来她在那家店工作。” 轮回稍微探出头来,看着古董店说。 “她一个人经营吗?” “怎么可能……不过,店内只有她一个人。” 琉羽在我们的视线前方,于柜台内的椅子上坐下。但是。连想进入店内只看不买的客人都没有。过了傍晚,琉羽的店虽然位于渐渐带有杂乱气息的闹区角落,但简直像是跟不上四周的时间似地悄然伫立。 蓦地,琉羽动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靠近面向马路的窗户,把手靠在窗框上眺望外面。她绷紧五官端正的侧脸,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潮。 琉羽旋即回到了柜台。 她打开刚才购物的纸袋,从中拿出绣线和麻布,低着头默默地开始动手。看来她似乎是在刺绣。 这时,我才注意到店门的玻璃上挂着白色蕾丝的织锦。 “织得真好。 轮回大概也在看同一样东西,嘀咕了一句。 明天就是决战日。 当天深夜。 “你 竟然有胆来,真是令人佩服。” 海保琉羽在约定地点的儿童乐园现身,双手叉腰,挑衅地说。她站的地方是鼻头油漆剥落的大象溜滑梯上。如果假装没看到这个,那身宛如反派角色的打扮倒是很赏心悦目。 她身穿露出香肩的黑色格纹套装,喉咙上戴着恰好包住纤细脖子的蕾丝项圈,盖住大腿的黑色针织袜显得小巧可爱。 从那身以哥德式着扮得无懈可击的身影,丝毫无法看出昨晚那个喜欢刺绣的女孩之影子。 “你如果在房间里睡觉,就不用吃苦头了。” “哼,我天生是个夜猫子。做点运动,马上就能睡着。” 轮回双臂环胸地回嘴。 她身穿饰边重叠的白色迷你裙套装、纯白丝袜,脚踩低跟的黑色爱玛仕皮鞋,难得走萝莉风。她以发箍固定金色直发,脚踝戴着她中意的银色脚环,手上拿着那个皮革制的小提琴盒。 她们之所以像是说好了似地都穿短裙,大概是因为两人都对腿形颇有自信,但遗憾的是,观众只有我一个。 “很好,那我们赶快开始吧。” 话一说完,琉羽便气势十足地从溜滑梯上滑下来。 作为约定地点的儿童乐园因为设备老旧而关闭,现在禁止进入。之前来的时候是个热闹的地方,但是现在没有人的动静,悄然无声。当作两名驭时的决斗场所,可以说是再适合不过。 “规则很简单。彼此手上各拿一本书,先从对方手中抢走书的一方就算获胜。” “互相抢夺书?” “对。比起互相拳打脚踢,这种做法更优雅吧?” 根据琉羽的说明,规则如下。 双方手上各拿一本书,最后夺走对方手中书的人就是赢家。决斗过程中,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样暂停时间都可以。不过,范围仅限于这个游乐园内。此外,没有时间限制。 赢过对方的方法很简单。总之,只要暂停时间,封住对方的动作,再从对方手中抢走书即可。但是,为了暂停对方的时间,就必须顺利地以“时间暂停术”击中对方,那对于轮回而言,应该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事。虽然就算输了也不会受伤,但仔细一想,这种条件设定显然非常不利于我方。 “这个儿童乐园的供电设备还在运作。在你来之前,我趁整个儿童乐园的电源打开的一瞬间,暂停了供电室的时间。因此,我解除时间暂停的同时,电流会流通,这里的所有游乐设施会开始动作。我们就以那为开始的信号,如何?” “好啊。” 轮回爽快地回应。不过话说回来,她未免太坦然了吧?我脑中一闪过这个念头,轮回接着说:“不过,我有两项要求。” “什么要求?” “我现在手上没有书。” “什么?” 琉羽眨了眨眼睛。她大概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有驭时不会随身携带书本。 “我没有带书,所以你能不能借我一本?这是第一项要求。” “真、真是受不了你,那你就拿那个小提琴盒里的书吧。” 琉羽指了指轮回带来的小提琴盒。轮回偏头道: “可是,这好歹是赌注吧?” “没办法啦,因为我也只带一本书。” 于是,轮回把小提琴盒放在地上打开,从中拿出书本。轮回一拿起那本名为《旋时宝典》的书,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这本就好。” “那么,另外一项要求是什么?” “我想先说我赢过你时的要求。” “你在讲什么?” “赌注啊。如果我赢的话,我就能吩咐你做任何事吧?” “喔。” 琉羽好像终于想起这件事。第一次见面时,两人打了赌。两人一较高下、决定谁才是优秀的“地上居民”之后,如果琉羽赢的话,轮回就要交出那本书;相对的,假如轮回赢的话,琉羽就必须无条件对轮回唯命是从。 “那么……如果你赢的话,我该做什么呢?我想快点开始。” “当我的朋友。” 轮回干脆地说。 “什么?” 琉羽哑口无言。 过一阵子,她大概是终于了解轮回的言下之意,宛如接受告白的少女般,双颊逐渐染上红晕,羞得满脸通红。 “你、你、你是白痴吗?为、为什么我们得当朋友不可?” “这就是我的条件,我已经决定了。” “你、你少擅自决定!接下来我们要一较高下,不是吗?” 或许是要掩饰难为情,琉羽扯开嗓门大声说。 “我并没有说马上就要变成好朋友。结束之后再说就好,我想和你交朋友。” 轮回直视着琉羽说。 “……” 琉羽以窥探轮回有没有其他用意的眼神看着她,不久,大概明白轮回是认真的,于是嘟着嘴巴,露出十分不甘愿的样子点了点头。 “好、好吧。你赢的话,我就当你的朋友。反正,你不可能会赢!” “那种事情要试过才知道。” 轮回微微一笑。 “这家伙依然很有趣耶。” 游佐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我身旁。 “搞什么,你来啦?” “什么叫做搞什么,真没礼貌。身为师父,怎能错过不肖弟子的战斗英姿呢?” 游佐拨着偏长的鬈发,轻轻抛了个媚眼。 “怎么样?你觉得你的拍档有可能获胜吗?” “她一定会赢……我话先说在前头,你可别出手唷。” “我不会出手啊。” “我又不是在跟你说话。” 我语带几分责难,目光锐利地瞪着躲在高个头的游佐背后、身材娇小的身影,如此提醒她。万一这家伙出手,轮回和琉羽就别想分出胜负了。 真是的! 只见原本应该换上睡衣、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的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设施的灯光一起点亮,游乐园从沉睡中醒过来。 信息出现的同时,轮回迅速向后跃,直接跑了起来。她采取的是稍微和琉羽保持距离,以免进入对方射程内的作战策略。但是才前进不到十公尺,轮回就在铺路石上跌了个狗吃屎。 “啊!” 我焦急地碎念“谁叫你要穿平常不穿的皮鞋”,但轮回不理我,仅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一只鞋子似乎突然脱落。但是仔细一看,爱玛仕的黑色低跟鞋在距离地面十公分左右的地方,简直像是陈列于展示橱窗的商品般斜斜地静止不动。 琉羽八成是锁定鞋子,暂停了时间。或许是故意不瞄准,琉羽自信满满地说: “哎呀~那双鞋的尺寸是不是不合啊?” “是你干的好事吧!” 轮回一爬起来,连忙抢过停止在半空中的爱玛仕皮鞋,不得已只好一脚打赤脚地冲向咖啡杯。琉羽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紧追在后。 “吼!丝袜要绽线了啦!” 轮回隐身在四人坐的咖啡杯后,重新穿好鞋子,一边对着琉羽咆哮。九个咖啡杯已经连同底盘开始旋转。 “谁叫你要穿平常不穿的鞋子。” 不知从哪里传来琉羽的声音。 “讲话客气一点!那是在讲你吧!” “真遗憾,我出席音乐会的时候,一定会盛装打扮。” “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是吧?” 话一说完,轮回抬起头来,伸直手臂和手指,对琉羽投以灰色的目光,但不知道为什么,戛然 停止的却是琉羽躲藏用的咖啡杯。 没中。 “讨厌!你这难缠的家伙!” 轮回想再度瞄准琉羽的那一瞬间,这次变成轮回隐身的咖啡杯无视于惯性法则凝结了。轮回吓得赶紧把头缩回来。 “看我的厉害!” “看招!” 后来,两人都试图封住彼此的行动。她们以咖啡杯为遮蔽物,不停地互相暂停时间。双方都伺机对对方投以目光,底盘上的咖啡杯陆续在两人之间停止动作。 不久,当底盘上的所有咖啡杯都停止时,两名驭时已完全被咖啡杯的旋转曲线给弄得头晕。轮回精疲力尽地冲出咖啡杯,琉羽一样重心不稳地紧追在后。 轮回在园内奔跑,设法找到作为遮蔽物的娱乐设,琉羽则毫不留情地对她放“时间暂停术”。轮回周围的事物依序静止,先是喷水池的水花冻结,接着机关人偶停止动作,然后霓虹灯停止闪烁。轮回每次都千钧一发地避开琉羽的攻击。 乍看之下,琉羽从一开始就占据优势地展开战斗,而运动神经出类拔萃的轮回,则是勉强避开了琉羽的攻击。截至目前为止,轮回光是逃跑就来不及了,根本无暇反击。 但若换个角度来看,相较于为了攻击而一直消耗存货的琉羽,轮回的存货几乎还没用到。假如轮回的目的是“让对方消耗存货”,她的行动绝对是合理的。 之后,就只等反守为攻的时机了。 “乖乖待在那里别动啦!反正你没有胜算!” 轮回像头小鹿般跳来跳去,躲避琉羽的攻击。琉羽或许是对此感到愤怒,一口气暂停了大范围的时间,让跑个不停的轮回背后的摩天轮戛然停止旋转。 “你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打上缎带再还给你!” 轮回回头说道。 “那么,为什么你在逃呢?” “这是运动,用赛跑锻炼身体。” 轮回说出谬论,扬起裙摆,从窗户跳进气球乐园里。 气球乐园是让整个建筑物充气成像蹦跳床,极受幼童欢迎的娱乐设施。力道过猛的轮回做出像是在自己床上经常做的动作,脸朝下地弹了两、三下。接着,琉羽也鼓起勇气跳进去。 她一屁股跌坐在像棉花糖似的地板上,同时大幅反弹,往前翻滚了一圈,然后趴在地上。 “我的妈呀!” “啊!” 两人力道猛烈地跳了进来,所以一时之间停不下来。身轻如燕的轮回和琉羽在跳垫上手舞足蹈,持续弹跳好一阵子。总觉得两人都竭尽心力在压住裙摆,没有闲工夫顾及战斗。 轮回和琉羽的衣服颜色呈对比,但内裤的颜色却一样。我接触到女孩的神秘,不禁陷入沉思。那两人不理我,掌握住弹跳的要领之后,勉强穿过蹦跳床,跳进了毗邻的球池中,又被铺满地面的大量塑胶球绊了一跤,以滑垒的姿势一口气滑到球池中央。 脚泡在一大片像雷根糖般五颜六色的塑胶球中,两人重新面对面。 或许是跑了老半天,已消耗不少体力,琉羽的肩膀上下起伏地说:“不管怎样,我承认你的反射神经很好。” “谢啦。” 饶是轮回也有点喘。 “但很遗憾,到此为止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拿出这个。” 话一说完,琉羽从裙摆底下拿出一根长三十公分左右的小魔杖,迅速挥舞。 顿时,一道像闪电的银白光线从魔杖顶端射向轮回。轮回慌张地往后一跃,只见脚边的塑胶球像是冻结了似地暂停。 “那、那是什么!” “我的私人物品,俗称‘库罗多兹之杖’。” “好、好奸诈!居然携带武器。你犯规!太奸诈了!” 轮回嘟起嘴巴,但是琉羽不为所动。 “我一点都不奸诈。我应该说过,要怎样暂停时间都可以,就算使用道具也不算犯规……啊!” 这句话还没说完,琉羽便仰头摔倒。 “既然这样,这也不算犯规啰?” 轮回从铺满地面的塑胶球中拿起一颗当作沙包把玩,目中无人地笑道。 “痛死人了!你好样的!” 琉羽被球丢中后,也把球丢向轮回,而轮回亦不甘示弱地回掷。球池立刻变成了战场,几乎令人误以为是火力交叉攻击的区域。 “吼!看招看招!” “我丢、我丢、我丢!” “好痛!喂,你刚才丢到我的牙齿啦!” “谁管你啊!反正你戴着那种俗气的牙套,应该不会痛吧!” “你、你讲话别专挑别人的痛处啦!” “你刚才还不是丢我的额头!” 每争吵一句,炮火就更加猛烈,含带怒气的塑胶球左右乱飞。 不过话说回来,这已经不算是战斗了吧? 两名少女不顾目瞪口呆地在一旁观战的我们,把战略和战术全都抛在一边,受控于自己激动的情绪,一味地互相丢球。 “努力和特训总是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发挥作用。” 光看轮回的战斗模样,用球进行的那项特训可说是发挥了莫大作用。我和游佐作梦也没想到,特训竟然会以这种形式派上用场。 “你这家伙,有时候挺讨厌的。” 游佐噗哧一笑,忽然环顾四周。 凪只穿一件薄薄的家居服。好像有点冷,但仍静静在我身旁注视轮回和琉羽之间的战斗。令人佩服的是,她从战斗一开始就一直闭口不语。 “对了,你什么时候要叫她?” 游佐悄悄地在我耳边低语。 “搞什么,你察觉到啦?” “废话。或许应该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去叫她过来吧。” 在游佐的催促之下,我不得已只好绕过大门正面写着“禁止进入”的栅栏,走近窗口的铁卷门拉下来的售票处。一个挺直背脊的修长身影,只从墙边探出头,悄悄看着轮回的模样。 “g。” “哇啊!” 我从身后一叫她,箕作家的图书管理员便丢脸地发出尖叫声。 “久、久高先生,请您别吓我。” “你用不着偷偷摸摸,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看啊。” “是。” g垂头丧气地蜷缩身子。 “我本来是不打算来的,但还是担心轮回大小姐……” g羞红脸颊地说。她穿着一身黑色格纹套装、白衬衫,喉头处戴着贝壳项圈,夜里依然是平常那身整洁的图书管理员造型。 “万一她受伤,我怎么跟夫人交代……” g将修长的身体缩成一团。我为了让她放心,说:“轮回就算受伤了,也不是会哭的那种女孩啊。” “这我当然十分清楚。”听到我的话,g轻轻叹一口气,“所以我才格外担心。” 轮回终于转守为攻。 两人身在娱乐器材中——游乐园里格外高耸的塔内。那似乎原本是能够将这一带景色一览无遗的景观塔,但如今正在进行解体,仅留下一部分的墙壁,呈现建筑物的钢架裸露的状态。 轮回一引诱琉羽进入这座塔,马上先在入口附近让她通过,然后快速溜到她背后,动作一气呵成地展开奇袭。好一个赏心悦目的连续攻击! “好~展开反击!” 轮回大概是打算现在分出胜负,似乎想一口气用完一路保留至今的存货,接二连三地对琉羽进行暂停时间的攻击。琉羽被攻得措手不及,但仍不服输地应战。相较于精神饱满的轮回,不可否认的是,琉羽感觉显得疲惫。 斯宾塞、兰克、米叙列、 边沁、弥尔、布克哈特、齐克果……这一个星期内,轮回除了水之外,滴米未进,一直盘腿坐在床上,荤素不忌地抓到什么便看什么,西方知识的精神宛如暴风雨般在她的四周飞舞,塔内的时间停止流动。 形势逆转。 琉羽承受不了猛烈的攻势,往楼上逃走,轮回立刻紧追在后。不久,两人在塔的顶楼面对面。 琉羽已经无处可逃。 但就在我们相信轮回将以持久战获胜的下一秒钟,轮回突然做出奇怪的举动。只见她在柱子后面,正在解体的塔中尚未破裂的镜子前,忽然停下脚步,变得毫无防备,不停地左右张望。看在旁人眼中,只觉得那是放弃战斗的动作。 这时,要趁机跑到轮回身后是轻而易举的事。 “轮回,后面!” 我说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当琉羽完美地念完暂停时间的咒语,挥舞杖头的那一瞬间,光芒四射,轮回还来不及转身就被冻住。 “呼~真可惜,差一点你就赢了。” 琉羽迅速地用手指拨开垂落在额头上的头发,快步走向停止动作的轮回。 “很精采的一场比赛,但最后还是经验管用。不过,你虽然不能精准地暂停时间,但我认为你算是有两把刷子。” “为、为什么……” 只能勉强动口的轮回问道。 “箕作轮回·梅耶荷德,你从镜子中看见我不能动的身影,对吧?” 琉羽第一次叫轮回的名字,站在轮回的背后,和她一起看着正前方的全身镜。 奇怪的是,两人视线前方的全身镜中,竟然只映照出琉羽一个人的身影。 “镜子这种东西,是将硝酸银涂在玻璃的其中一面,利用硝酸银受光折射的机制所制成。如果是在映照出物体的状态,也就是硝酸银的表面受光的状态下暂停时间,光的射入角度改变后,镜子也会继续映照出原本的虚像。换句话说……” 那一瞬间,镜中琉羽的身影消失,映照出冻住的轮回和站在她正后方的琉羽。 “也就是说,你看到的是几秒钟前的我。” 看来琉羽似乎是在镜子映照出自己身影的状态下,暂停“镜子的时间”,把它当作诱饵使用。轮回大概是晚一步看到它后,下意识地在找镜中的本尊,而那使得轮回全身上下都是破绽,让琉羽有足够的时间对她展时间暂停术。 “那么,我依照约定收下这本书啰。我会仔细替你调查这本书的内容,等我哪天心情好时,就告诉你里面写了什么。” “……你没必要告诉我。那本书叫做《旋时宝典》,是由传说中世上只有七人的‘碎时’所有,俗称‘徽章收纳盒’。” “这是碎时的东西?” 大概是这个答案远远超出琉羽的想像,她瞠目结舌,然后奚落地说: “是喔,挺了不起的书嘛,我越来越中意了。那我就收下了,感恩啦。坦白说,我和古董还满有缘的。” “……” 轮回轻咬嘴唇。 “……这本书不能交给你。” “嗯?你说什么?已经分出胜负了吧?” “还没,这件事还没解决。” 轮回像是在讲给自己听似地说。 “我要再次见到这本书原本的主人。我要和她见面,把这本书还给她。如果那个女孩是碎时,应该能够穿越时空。那么一来,我就能够跨越时空,见到我爸爸!” “你爸爸?” 突然迸出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令琉羽面露诧异的表情。就在此时,轮回怀里的《旋时宝典》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那个印在旧书封面的奇特徽章随着异样的光芒,清楚地浮现。 纯白的、纯白的——仿佛在呼应什么似的。 在此同时,轮回的身体也像是裹上光线,逐渐被白色笼罩。 霎时,琉羽后退了。 轮回眼见机不可失,瞪视处于冻结状态下视线唯一能够转向的地方,也就是塔的地板,释放出剩下的所有力量。拥有ea个字存货的灰色视线,在一瞬间将地板变成沙子。事后我才知道,轮回这时候似乎是一口气把这一层楼所有地板的时间都推进几百万年,使水泥风化成了沙粒。 轮回和琉羽失去立足之地,纠缠在一起往下一层楼落下。 扬起的粉尘令琉羽剧烈咳嗽,她紧紧抓住轮回。 “喂。你、你做了什么啊!” “我想,我只是推进了地板材质的时间……” “推进太多了,地板都垮啦!” 看来轮回的力量似乎波及整座塔。钢架开始在两人的头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失去强度的塔迅速倾斜。轮回意识到事态严重,脸也绿了。 “好、好像是耶,我们快逃吧。” “嗯、嗯。” 轮回和琉羽肩并着肩,全速冲下楼梯。 现在已经不是分胜负的时候。不快点逃脱的话,可就小命不保。 连在正下方的我们也知道,建筑物正骇人地缓缓倾斜。 “久高,快逃!不然会被压扁唷!” 游佐用公主抱抱起凪,飞奔而去。同时回过头来对我喊道。 “我已经在逃了!” 我牵着g的手,没命地跑。失去力场和稳定性的塔,一下子在我们背后崩塌。瓦砾声势浩大地不停崩落,四周立刻被笼罩在弥漫的粉尘中。碎片和沙石四处飞散,烟雾乘着空气不断涌出。 不久后,视野开阔。当塔停止倒塌时,我们茫然伫立地看着眼前的灾难现场。 “这下全倒了……” 游佐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超级愚蠢的话。 正当我想说句话回应他时,瓦砾的一部分慢慢动了一下,接着传出咳嗽声,只见浑身泥土和粉尘的轮回跟琉羽爬了出来。 我们松一口气,赶紧冲向两人身边。 “轮回,你没事吧?” “好歹还活着,剩下一口气。” 轮回用力皱紧眉头说,然后咳了两、三下,说一句“糟透了”,把嘴巴扭曲成倒八字形,看了自己的样子一眼。 “你怎么脱困的?” “陆续暂停掉下来的瓦砾啊,但最后五公尺是用匍匐前进的。” “轮回……你别再用一时兴起的想法行动了!要是哪天做出惹你妈妈掉眼泪的事,我可不管你唷!” 放心之后,我忍不住嘟嘴碎念。轮回却满不在乎地回应: “那才不是一时兴起呢,是战略。我从一开始就打算把她引进塔里。呃,这叫做堡垒计划(注:德军在二次大战用来对付苏联的诱敌战术。)。” “……明明就是乱搞一通,你竟然说是计划!” 出场时的哥德式美少女外出装扮荡然无存,看来琉羽的落魄模样不比轮回好到哪去。她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对轮回吼道: “我、我说你啊!稍微思考一下状况再使用能力嘛!我们差点就被压成肉酱!” “嗯……可是,一般人哪会想到塔会倒塌呢?” 震慑于怒气冲冲的琉羽,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轮回也招架不住。琉羽迅速拨开覆盖在额头上的头发,或许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进一步追问: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从我的时间暂停术中逃走的?还有,刚才那个是‘时间恐慌’吧?而且,是和碎时同等级的招数。” “时间恐慌?” g代替错愕的轮回,语气冷静地说明。 “那是藉由急剧推进时间的流动,迫使各种现象一次算总帐,用应该会在‘过程’中产生的力量,一股脑地冲撞现在的现象,逼使现象从内部 破裂的招数。照理说,应该只有碎时能够控制这种规模的时间……” 听g说完,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全身脏兮兮的轮回。原本光可鉴人的一头金发布满尘埃,使用大量饰边的白色套装……呜呼哀哉,轮回大概再也不会穿它了。至于丝袜则是破一堆洞,几乎变成网袜。 但是,当事人爽快地否认。 “那大概是这本书的力量,我只是忘我地将它施展出来而已。” 轮回一屁股坐在地上,轻轻触碰《旋时宝典》的封面。但是,书本既没有溢出光芒,徽章也没有发光。在那里的只是一本平凡无奇的旧书。 “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耶。” “八成是刚才封印在这本书中的力量暂时获得了释放。我不晓得那是因为对轮回大小姐的意志产生反应,或者只是巧合。” g说完,打从心底松一口气地叹气。 “总之,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真的耶。” “还煮的咧!快点,得在夫人发现之前回家。还有,你也得洗个澡……真是的,脏成这样子。” g嘀嘀咕咕地碎碎念。轮回在她的催促之下,站了起来。 “啊,对了,我差点忘记。来,这个给你。” 轮回将抱在怀里的另一样东西递给琉羽,那是琉羽的书。 “我最讨厌看书了,但我还是想珍惜书。” 那本布满粉尘的书,封面上的书名是“木匠啊,把屋顶的梁做高一点”。 我抬头看了天空一眼。 屋顶已经不见。相对的,带着银白光芒的月亮浮现在夜空中。 琉羽脸上霎时露出不悦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轻轻耸肩说: “好吧……愿赌服输。虽然无法释怀,但好歹是你救了我一命。” “按照约定,我们就是朋友啰。” 琉羽看到轮回爽快地伸出手,虽然像是气红了脸,但还是畏畏缩缩地握住她的手。 唉,无论如何,终归算是喜剧收场。 轮回满脸灰尘,表情忽然一变,马上问琉羽: “琉羽,我问你,你吃过哥德尔圣代吗?” 第6章 那是八月的某一天,轮回和海保琉羽在瓦砾堆上缔结友谊之后过了几天。 轮回在那场风波中,稍微扭伤了左脚脚踝(似乎是从塔上冲下来时受伤的)。她母亲下了禁足令,轮回在脚伤痊愈之前都不准外出。她对此大发牢骚,但我可是喜出望外。兵荒马乱的暑假至此终于恢复平静,我引颈期盼、渴望已久,总算能够度过悠闲的日子。 但轮回这家伙闲不住,还是打破了风平浪静的日子。 那一天,我们坐在缘廊,大啖轮回的母亲放在箩筐里端来的樱桃。 樱桃的果肉结实又甜。轮回伸展缠着绷带的左脚,随性地把樱桃丢人口中,热衷于只用舌尖将脱落的茎打结。我事后一看,十二条茎打结形成美丽的圆,在轮回坐的地方附近排成一列。看来她似乎是个连舌尖都很灵活的女孩。 风拂动风铃,发出声响。 树形好看的榉树落在地面的影子,在我们面前微微摇曳。 轮回忽然停止吃樱桃,嘀咕了一句。 “我想试着煮菜。去购买食材、挑选肉和蔬菜,然后回家穿上围裙,站在厨房思考菜色。一会儿看着菜单试味道,一会儿美美地装盘。煮好之后,大伙围着餐桌享用!你不觉得那种情景超愉快的吗?” 我心想,一般人都是想好菜色再去买食材吧。但首先说出口的却是脑海中最先浮现的疑问,人的身体还真是老实。 “轮回,你至今煮过菜吗?” “没有啊。” 我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我早就知道轮回从没煮过菜。既然驭时的营养来源是铅字,也就是读书,轮回和她母亲铁定没有必要煮一般人吃的料理。驭时基于本质上的意义,若想要“煮菜”的时候,八成会去书房,而不是厨房。就这层意义而言,轮回应该写小说吧。她肯定能写出比我写的更有趣几百倍的故事。 但是这个擅长拆废塔的女孩,似乎只想试着和人类做一样的事。轮回毫不在意受伤的脚,那一天就跑去附近的超级市场买食材。她好像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当然,我并没有异议。如果像爷爷所说的,那对于轮回而言是“祈祷”的话,和她一起跪在祭坛前也不算什么。 不过,祈祷和煮菜有一个关键性的差异。 祈祷是个人行为,但煮菜需要有人吃。 隔天,轮回拿着购物袋跑来我家厨房,得意扬扬地开始准备。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手臂穿过纯白的罩衫,并戴上判别小鸡是公是母的人会戴的那种白头巾,包住一头金发,转过身来。 “怎么样,好看吧?” “……嗯。” “嘿嘿,就像个厨师吧?” 严格来说,那身装扮的感觉与其说是厨师,倒不如说是“本周负责分配营养午餐的同学”。但她本人好像十分中意那副模样,我只好不予置评。 “真的很抱歉。轮回说她想试着煮菜,怎么讲也讲不听。” 轮回的母亲在干劲十足的轮回身旁,露出束手无策的表情,对着我和母亲以及凪低头赔不是。 “反正几乎没有机会使用,我们家的厨房是虚有其名,什么设备都没有。” 母亲笑着摇头。 “没关系,你不用那么在意。再说,轮回也差不多到了该学煮菜的年纪。” 我们两家的交情是从轮回搬来我们家隔壁的那一天开始,所以我母亲和轮回的母亲也来往了整整八年,所以起码知道彼此的家里有什么、没有什么。说到清单上第一样“楠本家有而箕作家没有的东西”,轮回无可挑剔地举出“烹饪器具”及“餐具”。相对的,“箕作家有而楠本家没有的东西”是什么呢?至少,我们家没有在封闭的游乐园引发匪夷所思的倒塌意外,并让这件事占据早报头版的女孩。 轮回听到母亲的话,表情顿时亮了起来。 “阿姨果然也那么想吗?妈妈,你看你看你看,跟我说的一样。” 轮回顺着我母亲的话,不停主张自己的想法正确。 “再说,爸爸在的时候,妈妈也会替爸爸煮菜吧?既然这样,我不信我做不到。” 说完,轮回使劲推着她母亲的背部,把她赶出厨房之后,马上开始将拿来的食材排放在桌上。然后举起拳头,鼓起干劲。 “好~拼了!” “那么,你到底打算煮什么?” 我提心吊胆地问。 “咖哩啊。” 轮回身穿罩衫,露出牙套,脸上浮现笑容,干劲十足地开始煮菜。她首先拿起菜刀,把完全没剥皮的洋葱切成两半。凪用手捣住嘴巴,瞪大眼睛。 “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想煮菜呢?驭时并不需要煮菜吧?” 我几乎被她打败地问。 轮回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说: “因为,嫁给一般男孩子的时候,需要会煮菜吧?” 后来,我三生有幸地第一个品尝轮回亲手煮的咖哩,但是感想请容我保留,不便在此透漏。 “palehorse”似乎是一家会挑客人的店。 姑且不论它实际上是否有本钱那么做,但就目前为止,从来不曾在店内看过我们之外的客人这点来说,这家古董店的门槛肯定设定得比一般人的身高更高。话说回来,默示录中所说的“灰马”,亦即意味着“死亡”的文字高挂为商号的当下,这家店的门槛就高过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坦白说,这就像是在对客人说“不准进来”。 然而,世上也有女孩对那种高门槛不以为意,轻易地跨过它。 “what"sup?luu!” 轮回一打开橡木门,马上冲进琥珀色的店内打招呼。脚伤痊愈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出门。 店里散发出令人喘不过气的“时间”气味,或者那也可说成是“历史”。从恐怕有小孩子三倍高的挂钟,到可以完全收纳于掌心、烙印着侯爵徽章的拆信刀,各式各样的古董以各自拥有的历史,沉稳地迎接我们。 “抱歉啦,打扰到你了吗?” “就算我说你打扰到我了,你也会来吧?” 海保琉羽原本坐在柜台前,静静地看著书,这时抬起头来顶了一句。她说这句话显然是在掩饰难为情,所以轮回也不生气,反倒是将抱在怀里的《旋时宝典》递给琉羽。 “哎呀,我今天是以客人的身分来的。为了让你看这个,喏。” “希望你今天不要拆房子。” “讨厌。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嘛,那是巧合啦。” “最好是。” 琉羽的硬脾气和爱理不理的口吻依旧,但是比起第一次见面时,我觉得她的表情变得较为柔和一些。这难道是我的心理作用吗? 但是,琉羽一看到我在轮回身旁,表情立刻为之一变。她乳白色的光滑脸颊染上红晕,忽然别向一旁。哎呀,她似乎还对我摸到她胸部一事怀恨在心。 “你也来啦?” “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看也是,你长得一副就是那种脸。” “哪种脸?” 我们拌起嘴,轮回稀奇地盯着放在侧桌上的六分仪问道: “可是,到底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古董呢?” “大部分是我爷爷这个收藏家的所有物,由我继承下来。” “简直像是一座宝山。” “没想到说那种话的人,有一天会出现在这家店里。” 听到轮回随口说的一句话,琉羽轻轻地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请进。虽然是不速之客,但我好歹会请你们喝杯饮料。” “可是,店里没人 顾要怎么办?” “没关系,反正非假日时很少人会上门。”琉羽爽快地宣布开门歇业,引领我们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没错,海保琉羽才十二岁,却是这家店唯一的店员兼老板。 “palehorse”二楼是装潢沉稳的空间。 爬上雅致的楼梯,那里是宽敞的客厅,整片木头地板和浮现木纹的明亮室内,有一点圆木屋的雅趣。这里和一楼一样,也风雅地摆放着古董,但是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塞满一整面墙的大量书籍。 书本整齐地依照领域区分,井然有序地排放,显示出琉羽一丝不苟的个性。保罗·奥斯特、史都华·戴贝克、瑞蒙·卡佛、理察·布罗提根、克特·冯内果……光看书本就能够稍微窥见这个女孩喜爱的作家。 抬头看高高的天花板,发现上方有个阁楼。阳光从一旁的采光窗洒落进来,让室内充满光线。 “好棒的房子。” “只是间旧房子,差不多该维修了。” 琉羽似乎不太在意轮回的赞美,请我们在椅子上坐下。 “可是,我觉得能够像这样被古董包围很棒耶!” “爷爷留给我三样东西,这间店、放满六个出租仓库的古董,以及驭时的血脉。” 话一说完,琉羽在长桌上托腮,叹了一口气。 “三样的共通点在于老旧和馊味。” 接着,她转头甩动一头短发,直视轮回。 “你呢?” “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轮回眨了眨紫色的眼睛。 “我好像没有从祖先身上继承任何遗产,书倒是有一大堆,大概只有这样吧?” “是吗?光看在塔顶发生的现象,我觉得你身上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没错,就是发动这本书的力量。” 琉羽把目光转向放在长桌上的《旋时宝典》说道。 “这是碎时的书吧?撇开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流入人间不谈,你虽然是暂时的,但确实完全掌控了这本书。” “嗯……是这样子吗?我不太清楚。” 轮回干脆的回答似乎不能满足琉羽的求知欲,她不满地嘟起嘴巴。我把双手置于脑后,抬头看高高的阁楼天花板。 “到头来,我们大概只能找出那女孩问她。可是在那之后,寻找的线索也断了。” “线索还没断,至少我们知道这本书的来历和那个女孩身上穿的是哪间学校的制服,好戏还在后头呢。” 轮回朝气十足地说。 忽然间,琉羽像个人偶似地歪着下巴问轮回: “我问你,假如那个女孩真的是碎时,你见到她之后想做什么呢?” “把书还给她,然后……” 轮回说到这里,稍微红了脸颊。 “呃……假如那个女孩是碎时,我想拜托她带我去爸爸身处的未来和过去。这么一来,我就能够见到爸爸。” “令尊是……” “爸爸是普通的人类。他在几年前离开家,从此我就没见过他。所以我想见他。” 轮回有点害羞,但仍斩钉截铁地说。 没错,轮回的父亲——箕作剑介是个学者,距今四年前突然消失踪影,至今仍然下落不明。他不仅音讯全无,甚至生死未卜。当时,轮回八岁。 我不晓得轮回的父亲为何留下她和出生不久的涅槃失踪,轮回大概也和我一样不知情。她父亲采取的行动,如今对于轮回而言,仍是最大的谜。 琉羽像是理解似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么,令堂是驭时吧?” “是的,妈妈是‘地上居民’。妈妈遇见爸爸之后,开始在人间生活。我和弟弟也是在这个城市里长大。” “是喔。那么,你也不是这两天才在这城市里生活的啰?” 听到琉羽令人意外的话,轮回点了点头。 “嗯。可是,我一天到晚被妈妈骂。她说:‘你这样的话,没办法成为独立自主的地上居民唷!’” “我小时候,每次暂停时间就会被爸爸那样说。爸爸说,爷爷也经常对他说一样的话。” “你爸爸呢?” “他很好。我爸爸是医生,现在纽约当开业医生。” “咦?那么这家店是……” “我不是说过了吗?从爷爷手中继承这家店的我是老板,所以我最大。毕竟,我对古董最清楚。唉,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琉羽说完,跷起形状姣好的脚,身体向后靠。 嗯……身兼小学生和一人老板啊。 虽然我原本就不认为这是一家把生意还坏放在心上的店,但这个女孩一人掌管这家店,却又远远超乎我的想像。看着这个女孩,只觉得她从一开始就放弃从事服务业。 “久高,怎样?你想说什么吧?” “我又没说什么。” “你一副接下来就想说什么的样子。” 我想回她一句,嘴巴张开到一半,但琉羽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无视我的存在。她耸了耸肩,重振精神地说: “唉,算了,我们慢慢调查碎时的事吧。幸好,我们手边多少有一点文献,说不定能够明白些什么。” “谢谢你!琉羽,我明天可以再来这里吗?” 轮回的眼睛闪闪发亮,像小孩子般趋身向前问道。 “随、随你高兴,你来了我也不会理你唷。” 听到轮回爽朗地询问,琉羽没来由地羞红了脸颊,佯装出冷淡的态度。 因此,我们从隔天开始,每天都到“palehorse”报到。 当然,名义是为了寻找、调查记载碎时的文献,但是对于轮回而言,好像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藉口,能让她和新交到的朋友见面。轮回每天前往,饶是琉羽似乎也无法一直对她摆出扑克脸。宛如紧闭的花蕾照射到春天阳光而微微绽放,她有时也会露出柔和的表情。 “关于碎时的事众说纷纭,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琉羽从书柜拿出大量的书,“碰”一声把它们堆在长桌上。 “喏,你们看,这里有稍微提到一点碎时的事。这本书是一个于第二帝政末期,实际在巴黎见过碎时的日本人之回忆录。‘其身影恰似碎时’……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嘛。然后,这个是十七世纪左右的文献。我看看,它说:‘对于碎时在后期教会神学派内的影响及其存在形式,进行形而上学式的考察。’这充其量只是把碎时当教科书,从形而上学的观点,试图扬弃圣经之间的矛盾点和论点。” 用不着我再说一次,这世上最令轮回头痛的就是读书。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旧书,轮回丢人现眼地问: “……这些得全部看完吗?” “那倒是不必。” 琉羽察觉到轮回的表情,面露苦笑。 “不过,至今对于碎时的评价不一。更何况,碎时的能力大多没人知道。毕竟,他们的存在几乎被说成‘看到碎时就是死亡的时候’。” “嗯……” 轮回一面像在扇团扇一般摇晃原本夹在旧书里的书签,一面露出沉思的表情。 “碎时到底给人怎样的感觉呢?” “这个嘛,应该是身穿黑色斗篷吧。帽子戴得低低的,不让人看见脸。总归一句话,给人的印象就是出现在童话中的魔法师。” “是吗?我认为,碎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相对的,平常都在累积那股力量,然后在紧要关头时会变身。虽然平常是一般人,但是发现坏蛋之后,就会赶紧找个隐蔽处变身,像是电话亭之类的。” 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这种桥段。 “我说你啊,电视看太多了吧。” 琉羽错愕地说,模样可爱地嘟起嘴巴。 “如果你那么说,你不妨也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变身。” “我、我吗?” 突然被那么一说,轮回眨了眨眼睛。 “对。我还在怀疑,你会不会就是碎时。当时,你的身体也和书一起发光了,对吧?那一定是什么的契机。” “g说,碎时已经不需要书,而是把‘认知’当作粮食。轮回之所以能够做到那种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如果就一般常理思考,关键果然在于这本书。” 我们的视线自然地注视着放在桌上的《旋时宝典》。 “轮回,你试试看嘛。” “讲得比唱得还容易。那要怎么做?我连做法也不晓得。” 轮回气鼓鼓地说。 “哎呀,试试看啊,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在我的催促之下,轮回不得已只好一手拿着《旋时宝典》,站在客厅中央。在我和琉羽的注视下,轮回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但仍试着用右手高举《旋时宝典》,大喝一声:“变!” 但是,毫无动静。 “……什么事也没发生。” 过一会儿,轮回难为情地低喃道。琉羽重新检查印在封面上的徽章,说道:“完全不行,封面和徽章都没发光。” “轮回,让它发光!” “所以要怎么办嘛!” 我们尽是提出无理的要求,轮回气得像小鸭子般嘟嘴。 “姑且不论边身,令人想不通的还是这本书。从没有变化这一点来看,它大概会在主人遇上危机的时候产生反应吧?” 琉羽偏头不解。 “所以,除非轮回遇上真正的危机,它才会产生反应吗?” “这样想才合理,但是……这件事很困难。” 后来,我们又要求轮回摆出一大堆姿势,寻找轮回和《旋时宝典》之间的因果关系,但是没有得到好结果。轮回也发出各种吆喝声,像是“呀”或“喝”,但是不久之后,她大概是累了,赌气地说“我不玩啦”,扔下《旋时宝典》。结果,检验便到此为止。 无可奈何之下,我们决定暂时休息。轮回喝光了一瓶琉羽替上门客人准备的柠檬水,心情终于好转好。 “咦?这是什么?” 这时,轮回忽然在靠墙的洛可可式边柜上发现了什么便站起身。 那是一个附猫耳装饰的细头饰带。 “哇,是猫耳朵。” “喔。绑上那个的话,就能用肉眼看见暂停时间的轨迹。喏,像这样。” 琉羽拿起那个头饰带,轻轻地套上轮回闪耀的金发,正好横跨于两耳之间。金色直发戴上头饰带后,轮回的头上简直像是长出真正的猫耳朵。 “它不卖,只是放在这里,充其量是我的私人物品。” 听到琉羽的话,轮回头上顶着猫耳朵,重新环顾装点这个房间的古董。 “那么,这里的古董难不成是……” “没错,每一件都是驭时从前制作的物品。顺便告诉你,我爷爷花了半辈子收集的,全都是拥有奇特效果的东西。” “哇~我可以看吗?” “请便。不过,拿起来看时要小心。” 对于轮回而言,即使一样是变身,比起一手拿着神秘书本摆出姿势,以自己喜欢的时尚风格把自己打扮漂亮似乎更愉快许多。她的表情比刚才生动不少。 “琉羽,这个尾巴是什么?” “那是防止时间停滞,有防护效果的饰品,不过效果很微弱就是了。使用的是真正的貂毛。” “哇,这也可以戴戴看吗?” “可以啊。” “可是,这个或许比较适合灰黑色的迷你裙。” “我有哥德式的裙子,你要搭配看看吗?” “嗯。咦?戴不太上去。” “啊,等一下。与其戴在裙子上,说不定直接戴在底裤上会比较好。” “咦!内裤不会掉下去吗?” “大概不会。” 琉羽和轮回以古董为话题聊天,似乎忘记我在这个房间里。对话内容变得越来越辛辣,令我在心里直摇头。 “两位,我先去楼下。” 轮回从身后把双手伸进裙子里,正要撩起裙摆时,我忍不住开口说道。 “啊!” 两人或许是终于想起我的存在,微微脸红。轮回调皮地看了我一眼。 “哎呀,我们又不会在意。” 话一说完,两只小猫互看一眼,脸上露出柴郡猫(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虚构角色,形象是咧着嘴笑的猫。)般的笑容。 总、总觉得好不甘心。 我有一种彻底被打败的感觉,下楼坐在柜台前,恍惚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店内。午后的太阳从窗边柔和地照着店内,只有摆钟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轻轻响着,仿佛在哄这一群染上深棕色的古董入睡。 过一阵子…… “久高,你看你看!很可爱吧?” 轮回一下楼便轻轻跳到我面前,琉羽随后也无声无息地飘下楼。 轮回配合身上戴的饰品,似乎换了衣服,身穿一身黑色哥德式套装加黑色针织袜的打扮。她微微向后翘起臀部,露出在短裙底下左右摇摆的尾巴。 另一方面,琉羽身穿灰色的夏季套装。细肩带挂在锁骨上,并在几乎全裸的背部十字交叉。剪裁成勉强遮住底裤的短裙,像是在抵抗重力似地轻盈散开,一双笔直的长腿从裙底延伸出来。她还戴着和轮回同款的耳朵跟尾巴,毛色是深灰色的。 假如轮回是漂亮的黑猫,琉羽就是神秘的俄国蓝猫吧。两人只要一动,缠在脖子上附铃铛的项圈就会发出可爱的声响,令人有点联想到真正的猫。 轮回把琉羽拉向自己,将自己的脸颊凑近她乳白色的脸颊,并紧紧抱住她柔若无骨的身体。 “啊!” “快快快,你别站在那么角落的地方,也给他瞧瞧!” “……讨厌。” 轮回不理会害羞的琉羽,不停将她拖到我面前。琉羽稍微抵抗一下,不久或许是放弃挣扎,害臊地背对着我,站在我面前。 “久高,感想如何?” “嗯……” 轮回和琉羽像双胞胎一样紧靠在一起的身影,令我看得目瞪口呆,呆愣地应了一声。 轮回的心情大好,忽然眺望着空荡荡的店内。 “对了,我想到一个好点子。” 轮回跳动一下,从屁股长出来的黑色尾巴随之摇晃。 那一天傍晚,我造访阅览室时,g正在整理书柜。她站在移动式的梯凳上,微微倾斜修长的身子,从书柜上半部把书搬下来。g的脚与肩膀同宽,俯看走进来的我。 “哎呀,久高先生,欢迎您来。” “啊,嗯……” 我有点脸红。我的头的位置,正好在g穿的黑色高跟鞋的高度,所以抬头看g的那一瞬间,从像灯罩般敞开的裙摆底下,正好看见g穿着黑色丝袜的纤长双腿。 “我马上去泡红茶,请坐着等一下。” 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或许是不喜欢灰尘到处飞,g敞开凸窗,徐徐微风吹进室内,纱帘呈扇形鼓起来,随即消下去。离馆内比平常更安静。 不一会儿,g用银制托盘端着红茶回来。她轻轻地将散发香气的茶杯放在我面前,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 “你在做什么?” “整理书柜。我会定期整理,但是书一下子就变 多……箕作家有两个正在长大的孩子,食量很大。” g爽朗地笑着说。 我忽然心生疑问,说:“g,你一直在当图书管理员吗?” “不是。我是来到日本之后,才正式展开图书管理员的工作,或者应该说是在遇见夫人之后才做这份工作。” “感觉上实在不像。” “因为我之前也做过类似的工作。” “你来日本之前在哪里?” “哦?” g像是在责怪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淘气地眨了眨眼睛。 “您对我的私事那么好奇吗?久高先生,这样不行唷。” “哎呀,你会错意了。” 我感到难为情。 “我来是为了听你说上次那件事的后续。” “我想也是。” g十指交握,把手轻轻放在木桌上。 “这个嘛,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久高先生知道旧约圣经的创世纪中,提到了巴别塔吧?” “世上的所有人还讲同一种语言的时候,人们聚集在示拿地,开始建造一座高达天际的塔,对吧?” “没错。然而,上帝认为这是人类试图让自己变成神的一种作为,于是弄乱了人类的语言。高塔的兴建工程停顿,人类分散各地,开始说起各地的语言……这就是巴别塔的传说,不过,当然是虚构的。” “嗯。他们被上帝弄乱语言之后,开始收集散落各地的语言碎片,舍弃傲慢,为了认识事物而谦虚地一味读书……轮回说,那就是驭时一族的起源。” 之前在图书馆调查徽章时,轮回如此告诉过我。g点了点头。 “是的。但是,巴别塔还有另一个不同的传说。” “另一个传说?” “是的,人称‘巴拉鲁末裔’的另一个传说。刚才,久高先生提到了上帝弄乱语言的事,对吧?” “嗯。” “因为傲慢而被上帝弄乱语言的人类当中,有一个种族的罪孽最为深重,因而上帝在他们身上降下永远逃不掉的谴责。” “永远的谴责是指什么?” “他们说出来的话会成真。” 忽然间,g的话沉重地响彻四周。 g先是噤口,然后以黑曜石般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传说中是这么记载的。他们说出口的话会立刻成真,那种力量相当于神力。据说,他们一族因此权倾一时,享尽荣华富贵,然而,他们却没有意识到那正是上帝的谴责。不久之后,他们无法忍受自己的力量,互相猜疑的结果是不断残杀同族、大肆诅咒上帝,从历史的舞台上消失,只有少数的子孙存活下来。他们不明所以地被上天赋予了将言语转换成力量的奇特能力……一直受到‘无法使用语言’的谴责,被驭时关在比巴别塔中枢更深的地方。据说他们背负着‘原罪’之名,封印着语言,陷入永远的沉默。” “……” 我将视线对着窗外,屏气凝神地仔细听g说话。 “据说,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被人称为‘巴拉鲁末裔’或‘言灵使者’。” “……” 我无言以对。 隔了一会儿,g轻轻地耸了耸肩。 “以上是我所知道关于‘巴别塔’的传说,而且只是概略,进一步的内容超乎我贫乏的知识所能及。” “告诉我一件事——驭时和言灵使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仅止于此吗?” “我只知道两者的历史悠史,都源自于神话本身。我说了很多次,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而已。” 我站起身。 “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有趣的事。” “快别这么说,不知道这对您是否有帮助呢?” “嗯,获益良多。” 猛一回神,发现窗外早已是夜幕低垂,我们似乎聊了相当久。 临走之际,g送我到门口,忽然微笑地说: “轮回大小姐和凪小姐有像久高先生这样的人陪在身旁,真是幸福。” “别说了,好肉麻。” “哎呀,我是讲真的。请您永远珍惜那一份心。” g对着不知所措的我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不知为何,g说了类似预言的话。 第7章 从隔天起,琉羽和轮回便开始以猫耳朵和猫尾巴的装扮站在柜台后看店。当然,是轮回提议这么做的。 “这么做的话,店里的气氛也会为之一变。除了之前和这里无缘的客人会上门之外,我们又能打扮得漂漂亮亮,我认为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她虽然不断地如此主张,但纯粹只是想以可爱的装扮看店吧。琉羽好像相当不愿意以那身打扮看店,但是轮回说服她“尝试一天就好”。在轮回的死缠烂打之下,琉羽落得再度把尾巴装在屁股上的下场。说好听一点是进店的门槛变低了,但也不必挖洞给客人跳吧?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我和轮回一如往常地前往了“palehorse”,在阁楼上置身于午后的阳光中。那两个小女生原则上会站在柜台后看店,但是这几天都没有客人上门,她们趁机在二楼的客厅里不停聊天。 那一天,两人挑的是套装式的女仆装。颜色是粉色系,在套装上缝上白色围裙,轻飘飘的衬裙从裙摆底下露出来,浏海上戴着使用大量蕾丝的发箍。虽然外表是赏心悦目的女仆打扮,但两人似乎一点也不打算工作。 “琉羽平常都在哪里看书呢?” “这个嘛,我最常去的地方应该算是市立图书馆吧。离这里很近,又安静,但偶尔也会在车站前的书店看书。你呢?” 看来今天的话题似乎是驭时的营养来源。 “位于我家离馆的书库吧。可是,我不太喜欢读书。” “你不喜欢读书……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吧?我说你啊,说出那种话等于是自我否定唷!” “嗯、嗯。” 被琉羽毫不留情地这么一说,轮回罕见地乖乖点头。看来她本人似乎多少有点自觉。 女仆对女仆诉说读书的重要性——我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画面,思索驭时的生态,这时她们的话题渐渐转向奇怪的方向。 “说是这么说,那你自己呢?你有好好读书吗?” “当然有啊。我每天一定会读固定的分量,否则会长不大。” “可是,我比你高啊。” “才、才高两、三公分吧?我也有在长高啦!” “再说,我穿这件套装时,胸部的地方有点紧……” “什、什么?” 琉羽的脸颊变红,连忙把脸凑近轮回,开口说话的音量变小。 “可、可是。你的和我差不多吧?” 两位小姐,请问你们在聊什么啊? “是啊。腰部是刚刚好,可是这一带就有点……” “我、我话可是要说在前头,这件套装是去年订做的,所以当然会比较紧。” “这、这我知道啦……” 两名少女互看彼此。 “……我们去换衣服吧。” “好啊。” 我忽然和起身的琉羽对上视线。 “看什么看,色狼!” 琉羽丢下这么一句话,牵着轮回的手,大步往衣柜走去。我目送她们离去之后,叹气着走下楼。 女孩子真是一种难搞的生物。 当我坐在一楼的柜台,眺望空荡荡的店内时,忽然,察觉到有人站在店内。 只见一名身材高姚的女人在店门口附近,看着挂在墙上的织锦。她的年龄莫约二十五岁,一头漆黑的长发自然垂下,身穿鲜红色的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她有着完美的模特儿体型,手脚笔直伸展,侧脸像大理石雕刻般端正。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我浑然不觉,也没有听到门上的铃铛响起。 那名女子感觉到我的视线,便将目光转向我,踩着缓慢的脚步朝我走来。 “小朋友,不好意思,我想和老板见一面。” 近看之后,我觉得她比远看更美,简直是仙女下凡。 “好。呃,请问……” 老板是指琉羽吧?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那名女子噗哧一笑,突然伸手轻抚我的额头。 “好可怜,待会儿替你消肿。” “?” 我完全不晓得她在说什么,感觉到纤细的指尖在我额头上的触感,愣愣地抬头看着那女人的脸,然后忽然回过神,为了掩饰难为情而走出柜台上楼。我大概是吓傻了,否则不会兴起上二楼去叫琉羽这种愚蠢的念头。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二楼——好笑的是,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为何下楼。 琉羽和轮回身穿内衣,正为了穿上纯白吊带袜而陷入苦战,在我面前停格。 “……啊。” 话说回来,她们刚才在换衣服吗?我还来不及问这种傻问题,在勉强遮住两人单薄的身体、充满装饰性的亮白底裤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之前,我就被音乐盒型的化妆箱击中脸部,仰头摔倒。 真是的!这两个女孩有够粗鲁! 我摔到楼梯底下,滚到女人脚边。女人忽然弯腰俯看仰倒在地的我,以柔软的手掌捧着我的脸颊。 “小朋友,你有没有受伤?给姐姐看看。” 女人用手指轻抚我肿胀的额头。 顿时,疼痛像是不曾有过似的,倏地消失。我连忙触摸患部,发现肿胀已经完全消除,简直像是“那个肿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好可怜,待会儿替你消肿。’ 我忽然有一种预感,吃惊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女人接受我的凝视,面露一抹妖艳的微笑。 这时,换好衣服的琉羽和轮回从二楼下来。 “吼!男生最下流……咦?” 琉羽发现我身旁站着一名陌生女子,立即彬彬有礼地低头致意。 “欢迎光临。” “哎呀呀,这家店都是可爱的女孩啊。” 那名女子将目光转向琉羽,毫不客气的视线像是在端详收纳于展示柜的商品。 “你是老板吗?好像太年轻了一点,没问题吧?” 琉羽或许是生气了。她摆出老板的架子,高傲地扬起鼻头。 “您有什么事?” “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名神秘的客人若无其事地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这里,是希望你们将《旋时宝典》转让给我。” 气氛为之凝结。 “或者,我该说有碎时徽章的那本书,会比较容易明白呢?” 那名女子不理会杵在原地的我们,依旧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语气平静地说。 “碎时——掌控时间炼狱,同时也是负责调停的制裁者。只要是驭时,任谁都听过这两个字吧?那本书归其中一名碎时所有,俗称‘徽章收纳盒’、‘旋时宝典’。它原本应该被深深藏匿,但不晓得是因为什么缘故而出现在外界。但是,既然知道它被人看见,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因此,我从时间的狭缝远道而来。” 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近桌子,地板上叩叩作响。她以手指弹了一下桌上的白色圣母玛丽亚雕像。 “既然那家伙如今作古了,我想,至少在这个时空中没有人能使用它。但是从它‘重获新生’这点来看,似乎出现新的继承人……长柄这家伙,真是费事。” 琉羽往前踏出一步。 “虽然劳驾您跑一趟,但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呢?本店没有那种书。” 尽管内心动摇,琉羽表面上仍冷静地回答。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倔强又任性的女孩,但现在不得不承认她很有胆识。因为这时,琉羽显然在保护轮回。 “那可就伤脑筋了。” 女子像是在以舌尖玩味琉羽的侠义之心,状似愉快地笑了。但她只笑了一秒钟,乌黑长发一甩 ,便将严酷的眼神如箭矢般射向琉羽。 “但是,假如你不知道它的去向,就无法解释你几天前为何受到《旋时宝典》的余波震荡。那是我很熟悉的事物,所以不可能会看走眼。再说,当时你徘徊在生死边缘吧?《旋时宝典》是限定无机物的时间,进行时间的总结,所以还算好,但如果走错一步,你也会和那座废塔一样化为沙砾。只毁了你喜欢的套装就保住小命,可以说是侥幸。” “你……是谁?” 饶是一向镇定的琉羽也脸色铁青,因为这个女人完全掌握了当时在场的人才有可能知道的事情。 女人淡淡一笑。 “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海保琉羽。但是,这世上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如果你主张书不在这里,那也无妨。但是到时候,你大概会接触到一部分尚未见过的世界。” 我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在吓唬人。 “那本书不在琉羽手上,因为它在我手上。” “轮回!” “没关系。” 轮回轻轻地以手制止站在身前想保护自己的琉羽,面露略显僵硬的表情,和女人面对面。女人见状,说:“真是个好孩子。金发的小姐,你肯把书转让给我吧?” “办不到。” “为什么?” “因为这本书不是我的,所以我没办法转让给你。” “我不会亏待你,还会好好答谢你……让我想想,以这个国家的货币交换如何?你可以拿钱去买想要的东西。” “我不要。” 轮回脸色铁青地拒绝,女人咧嘴一笑,突然把脸凑近轮回。 “或者,我可以给你比金钱更美好的事物喔!让你享受身为女人的无上欢愉,把你变成万人迷,令世上所有男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就算我给你全世界的男人,你也不稀罕。那么我赐给你,被你现在唯一想见到的男人拥在怀中一辈子的欢愉。我可以替你实现,你祈求过成千上万次,而且同样死心过无数次的那个愿望。” 我不晓得那句话刺中了轮回心中的哪个部分。 我只知道,轮回听到女人的话后,脸色白得吓人,而且她难得真的动怒了。 轮回好像勉强压抑住自己。 “简直像是恶魔的说话方式。” “恶魔吗?嗯,差不多吧。” 女人爽快地承认。 “……我有事情想当面问书的主人,所以在那之前,我不能把书交给任何人。” “如果我非要不可呢?” 我分不出来是轮回的紫色瞳孔比较快变成灰色,还是女人的黑色眼眸比较快染上深红色。无论如何,无声的视线对决在一瞬间分出了胜负。眼看轮回身穿可爱女仆装的身体,从穿着针织袜的脚踝、膝盖、大腿、腰部,依序变得动弹不得,而我和琉羽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不久,当轮回脖子以下完全不能动,变成像真人大小的人偶般呆立不动时,女人终于让轮回从魔鬼的视线中获得释放。 “哎呀呀,外表看起来那么温驯,没想到是只泼辣的小猫呀。” 女人站在轮回面前,像是在摸陶瓷娃娃似的,以食指轻轻抬起轮回的下巴。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呢?得给坏孩子一些惩罚才行。” 轮回任由女人把手搭在她的下巴上,忍受屈辱地瞪视女人。 目睹两人天差地远的实力差距,我拚命思考着。 怎么办?我能做什么? 这时,琉羽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虽然动作轻微,但仍逃不过女人的法眼。女人把手抵在轮回的下巴上说: “真是个担心朋友的好孩子。你想要用那枝玩具魔杖收拾我吗?” 琉羽的动作戛然停止,她的右手握着从衬裙抽出半截的库罗多兹之杖。 “毕竟她是你拚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我懂得你不想失去朋友的心情,但是你需要保持冷静,以便辨别朋友的好坏。” 女人游刃有余地说,接着不动声色地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凑近轮回的脸,宛如像是在亲吻。 “……走开!” “距今八个月前,一名老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叫做芦月长柄。虽然是驭时,她却选择住在人间,也就是所谓的‘地上居民’。她是七人众之一,也是史上最年轻的碎时。” “……你在说什么?” 轮回畏怯地抬头看女人。 女人以染上深红色的瞳孔俯视轮回,嘴角微微上扬地笑了。 “我想,既然你那么倔强,我就告诉你好了。好让毫不知情的小猫,知道自己身处多么危险的境地。” 碎时——不受巴别塔的控制,地位最高的死亡集团。他们具有两种身分,在负责保护驭时这整个种族的同时,也肃清违反“禁令”的驭时。成员仅仅七人。 碎时的每一人都是拥有最高阶技术和能力的驭时。他们喜欢单独行动,鲜少携手合作,而“七”是一个恒久不变的数字。 他们平常身处于历史洪流之中,产生时空的扭曲或异象,已经没有“个性”或“人格”,能恣意且无情地制裁驭时,犹如死神般令人忌惮。 但是这个死亡集团当中,有一名驭时选择成为“地上居民”。她不但落入人间,而且舍弃永恒的生命,甚至以人类妻子的身分展开生活。当然,其他碎时对于她的选择感到奇怪。因为对于已经成为历史一部分的碎时而言,她的行为是毫无意义的。 那个碎时名叫芦月长柄。 她自小天赋异禀,受人称赞,被喻为开天辟地以来最优秀的驭时。 奇怪的是,芦月长柄在成为“地上居民”之后,也没有失去碎时的席次。她的能力在七人当中,依然出类拔萃。后来,芦月长柄继续维持一个极为罕见的“形态”,兼任碎时和地上居民。 于是,时间过了几十年。对其他碎时而言,这大概只是一瞬间。至于对芦月长柄而言——果然也是一眨眼。 当她舍弃永恒的生命,选择变成人类,确定剩下多少寿命时,其余六人就决定要让她的席次永远空下来。因为在历史之间穿梭的他们,早已“知道”将来会出现一名和她有渊源的继承人。 不久之后,芦月长柄与世长辞。 在她的遗物中,有一本盖着印记的旧书。 ——《旋时宝典》。 那是身为碎时的长柄长期使用的物品,俗称“徽章收纳盒”。 这种碎时的持有物通常会在主人去世的当下失去力量,变回一般物品。只有徽章本身认为,出现了力量超越原先主人的人时,徽章才会重生。既然现实中没有出现她的继承人,《旋时宝典》变回一般的旧书应该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是,事情并非如此。 长柄死后过了八个月,理应被葬送的徽章突然有所反应。如果不是故人从坟墓中苏醒,可能的理由便只有一个——徽章找到了新的继承人。亦即已故的芦月长柄相信,足以托付后事的新碎时。 “所以,一个好事的碎时不远千里来到日本,只为了见继承人的卢山真面目。但是,这究竟是在开哪门子的玩笑?我现在看到的,竟然是一个同时拥有紫色和灰色瞳孔,而且身材还没发育、干巴巴的小女孩。人类最强种族的末裔到底跑去哪里?我们的同胞——应该变成杀戮之王、恣意的化身、喜怒无常的恶魔,第七名碎时去哪里了?” 女人语带嘲笑地说。我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一点焦躁,难道只是心理作用? 轮回敌不过女人的唇枪舌剑,身体动弹不得地皎着嘴唇。女人陷入沉默,轻轻耸了耸肩。 “好,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吧?小猫咪。那本书完全不适合你。你就算拥有它,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我说最后一次,把《旋时宝典》交给我吧。” 女人平静地说。 “……” 或许是因为从女人原本高压蛮横的态度中,嗅出一丝让步和劝说的气味,之前一直态度强硬的轮回垂下目光,首度露出犹豫的神情。 大概仅仅经过几秒钟的时间而已。我不晓得在那几秒钟内,轮回心中展开了怎样的天人交战,但是当轮回抬起目光时,我从她的表情中确实看出她选择的路。 “我还是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女人好像并不怎么意外,面不改色地问道。 轮回咬了一下嘴唇之后,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字句斟酌地慢慢说: “因为,这不是我的东西。即使原本的持有者过世,也不代表我可以把它给别人。再说,我不喜欢这样。我确实是捡到了这本书……可是,如果要决定什么事的话,我想等我亲眼确认之后再做决定。否则,我一定会后悔。” “没命的话就不能后悔了。” “我、我还没输。” 轮回发挥天生不服输的个性,目不转睛地瞪视女人。 “你明白自己置身的处境吗?在这种状况下,亏你还能说那种大话。” “好歹嘴巴和眼睛还能动!这本书原本的主人,肯定也会说一样的话。” 轮回八成只是忘我地脱口说出那种话,但是,那名女人似乎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解读了那句话,内心产生动摇。 “是吗……” 不久之后,女人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束缚轮回身体的时间暂停术解除。轮回突然恢复自由,身体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 “真是个顽固的女孩,跟长柄一模一样,所以才会受到她的青睐吗?还是徽章从你身上嗅到她的味道……哼,看来我和《旋时宝典》的持有者似乎有剪不断的孽缘呢。” 女人说完,手上在不知不觉间拿着《旋时宝典》。霎时,她以有点古怪的表情,将目光落在那个旧封面的徽章上,面露苦笑,然后爽快地将《旋时宝典》抛向轮回。 “好吧,小姑娘,这本书暂时随你处置。但是,我话可是要先说在前头,你别以为其余五个人会跟我一样好事、宽容、宽大、稳健、亲切、热心地拉拔后进。再说,想要‘徽章收纳盒’的人多到数不清。也有人想要持有者的项上人头,而年轻貌美的处女首级更是不在话下。巴别塔也已经掌握到《旋时宝典》发现了新的继承人这项资讯,你最好提高警觉。” “你究竟是……” “我叫未到春奈,是已故的芦月长柄的朋友,其余六个碎时之一……持续制裁逾矩者长达九百年的大姐姐。你小心一点,免得被我制裁喔。” 话一说完,未到春奈轻轻将对摺的纸条插进轮回的发中。 “这是长柄的住址,你去那里大概会有所发现。不过,她死于八个月前。” “谢、谢谢你。” 轮回道谢后,未到春奈好像稍微露出苦笑。 “好几十年没有人对我说那句话了……好,那姐姐顺便告诉你另一件事。” 未到春奈开玩笑地说,忽然将嘴巴凑近轮回的耳畔。 “箕作剑介见过临死前的长柄。” “!” 轮回睁大眼睛,未到春奈浅浅一笑。 “好美的眼神,仿佛尚未被任何事物污染的紫水晶。接下来还有很大的污染空间呢,我等着瞧。” 她抛了一个媚眼,像是在行海军式的敬礼,轻轻地用食指和中指遮住眼睛上方。 “再会啦,小猫咪们。” 我们回过神的时候,琥珀色的店内已经不见人影。 我不太清楚那一天,未到春奈这名碎时在轮回身上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因为对于无法跨越时空的我而言,所谓的时间,现在这一刻就是一切。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未到春奈在轮回的心中,点燃了一把长久不会熄灭的火。 我如今仍然无法判断,那究竟是好或不好。 我只能说,轮回接受了那件事。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就像故事一样,最好是当女孩被恶棍盯上而手足无措的时候,我们英姿焕发地英雄救美。从日常生活中的偶发事件揭开序幕,谜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剧情发展令人匪夷所思,中盘有推理、有格斗、有友情,是一场由多种元素交织而成的大冒险。到了令人引颈期待的高潮,英雄收拾恶棍。最后当然是精彩地圆满落幕。一切结束之后,如果世界看起来比之前更美好一些,那就太完美了!’ 那一天,轮回说了这样的话。 女孩经常会变成预言者。 第8章 窗外是一片从远方山脊连绵而至平缓的马钤薯田。我数着和缓起伏的田亩数量,数到五十几时便作罢,以茶就口。自从列车发动之后,我就看见坐在走道对面座位上的轮回一直贴着窗边,一头金发的背影对着我。 我们为了造访芦月长柄的住处,搭乘列车过了一小时。 未到春奈这名碎时给了轮回一张纸条,上头写的住址是距离我们住的市中心很遥远的郊外。话虽如此,却不必换车便能到达。我坐在座椅上感觉列车的震动,舒适的睡意偷偷来袭。 乍看之下,这是一趟悠闲的旅途。但是,在这之前其实发生了大动荡。尤其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坐在我身旁的琉羽,直到最后一刻,都强烈反对轮回造访芦月长柄的住处。 “你、你这丫头,太相信人了!要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有再多条命都不够。你听好,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好人,坏人也比比皆是!” “可是,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轮回已经整装完毕,最后慎重地将稻草帽戴在头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装了书的旅行袋和装了《旋时宝典》的小提琴盒说道。 “像极了!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个坏蛋,全身是恶魔的化身!唉,光是想起她,我就会起鸡皮疙瘩!没想到真正的碎时居然会跑来我的店里。” 琉羽握起拳头,愤恨不平地说。她似乎相当害怕未到春奈。 “是这样吗?”轮回偏头不解地说,“既然她是碎时,肯定是个危险人物。但我总觉得,她不是个坏人,而是在考验我……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琉羽叹了口气,摇摇头。看在她严格的眼中,轮回似乎太不懂得提防别人。 “我跟你说,你听好了!这世上有许多看起来不像坏人的坏人。相信那种人说的话,傻乎乎地跑去陌生的地方,未免太过危险。吼,不要让我一一说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啦。” “可是,我想知道爸爸的行踪。” “嗯……” 反倒是轮回一脸淡然的表情,令琉羽退缩了。她大概是想起之前决斗时,轮回即使被逼到差一点吃败仗,也宁死不屈的态度。琉羽切身了解到,事情一旦涉及轮回的父亲,她就会变一个人。 “她说‘箕作剑介见过临死前的长柄’。假设她所说是真的……这本书原本的持有者——芦月长柄是在八个月前去世,那么,我爸爸和她见面就不是太久之前的事。说不定能够掌握到什么线索,知道我爸爸的行踪,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去一趟。” “无论如何?” “嗯。” 琉羽轻轻地叹一口气。 “我知道了,那我也陪你去。” “咦?” 琉羽的这句话,令轮回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咦什么咦!我怎么能让你这种女孩一个人出远门啊。我也要陪你去,你等一下,我马上准备好。” 如此这般,琉羽和我们一起上了车…… 我盖上瓶装茶的盖子,又眺望窗外。和煦的阳光照在无垠无涯的田埂上,再过去是峰峰相连的山脊。 忽然间,我觉得我们来到非常远的地方。瞄了轮回一眼,发现她的侧脸毫无变化。 我们在一个适合制成明信片、视野格外良好的山丘下车,步行十分钟,穿过一条感觉十分像避暑胜地的恬静乡村小路,到达一条羊肠小径。 “原则上,好像是在这条路的前面……” 我看着未到春奈给轮回的纸条低喃道。眼前是一条郁郁苍苍的绿色隧道,路宽稍微缩窄,是一条自然形成的狭路,感觉勉强仅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行。脚底下有杂草被车辗过的痕迹,代表这里并非完全没有人行往来。 “真的是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吗?我们没走错路?” “肯定是这个狗不拉屎的地方没错。” 我抬头往上看后,再度望向那条隧道。不晓得是停在哪一棵树的树梢上,耳边听见“唧唧唧”这种震耳欲聋的蝉鸣声。 “唉,看来只好姑且去看看了。” 在轮回这句话的催促下,我们进入绿色隧道。 顿时,有一股令人怀念的夏日气息。 半路上,琉羽对轮回说:“喂,轮回,告诉我令尊的事吧。” “我爸爸?” 轮回抬起紫色的瞳孔,往琉羽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想想……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人。因为是日本人,所以有黑头发、黑眼珠,而且非常温柔。对了,我想起他看书的模样。当时g还没来,也没有离馆的书库,所以,我记得爸爸每天都在看没地方收藏而没有整理地堆在房里的书。现在回想起来,他一定是在工作。当时我还小,所以不太想请爸爸念书给我听。毕竟,那样会减少我们一起玩的时间。” 轮回嘟起嘴巴,然后用鞋底踩着杂草,慢条斯理地说: “我爸爸是在我八岁时不见,正好是弟弟涅槃出生的那一年。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了。” 箕作剑介——轮回的爸爸,也是我爷爷的学生。 我大概是少数看过他的的人之一。 坦白说,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 照理说我见过他几次,但是他的声音、他的身影全都像是溶入雾中似地化为淡淡的印象。我和轮回一样,只记得他看书的模样。 一个微微低头,静静翻书的年轻男子。 “呃……曾有联络吗?” 琉羽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问道。 “两年前,在我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收到了爸爸寄来的信。我非常开心,毕竟这让我知道爸爸还活着。因为那一阵子,我还以为爸爸早已死在某个我不晓得的遥远土地上……可是,就只有那么一次,那像是仅此一次的礼物。我去年生日时,他也没有任何联络。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好狠心的人!” 琉羽义愤填膺地忍不住叫道,然后马上露出后悔的表情。她大概察觉到自己在责难别人的父亲。轮回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阳光从树叶空隙洒下来,照在清透的白皙肌肤上。 “可是我知道,他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妈妈也很温柔,但爸爸或许比她更温柔……因为他明明是一般人,却爱上了妈妈。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要从我们面前消失?为什么从来不肯回来看涅槃一眼?” 轮回说到这里便陷入沉默。 没有人说任何一句话。我们各自以不同的表情陷入沉思,从树叶空隙洒落的阳光柔和地落在我们脚下。 步行一阵子之后,绿意渐浓,连轮胎辗过的痕迹也像是没入茂密的杂草中。当路宽变得狭窄、芬芳的草香充满鼻腔时,我忽然在森林隧道旁发现了一座小祠堂。 那是一座长满干枯苔藓的老旧石祠堂,不晓得谁曾在何时来祭拜。看起来似乎很久没人来祭拜,祠堂前长满大自然的绿色植物,如今只勉强露出一部分。 “这附近有神社吗?” 琉羽低喃问道。 过了祠堂后,再往里面走。 我们踩着越来越浓密的杂草前进,一味朝前方迈进。 风不时在头顶上“哗”一声地形成气旋。树干发出像骨头摩擦般嘎吱嘎吱的声音,旋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在眼睛看不见的森林深处,传来树叶和树叶的摩擦声。绵密的沙沙声响宛如吹拂而过的风演奏出的伴奏,包围着我们。运动鞋的边缘摩擦着杂草,绿意就要渗入整只脚。令人不禁怀疑,隧道是否永远没有终点。 蓦地,一旁轮回的裙摆迎风飘扬,从树枝上被揪下的树叶在头顶上飞舞。 轮回握住我的手。而当我紧紧反握她的手时,狂风停息 ,我们终于走出漫长的隧道,视野豁然开朗。 我们走在乡村的小路上。 抬起视线一看,辽阔的天空蔚蓝得令人感伤。 毒辣的太阳近得吓人,感觉空气格外酷热。 我们马不停蹄地走在微微弯曲的田埂上。不久后,前方出现小型建筑物,我们一口气冲了过去。 那是学校附设的小型木造图书馆。 轮回打开拉门时,坐在出借窗口桌前的女人忽然抬起头。 她是一个长发美女。 两人四目相交,轮回朝气十足地打招呼。 “你好。” “你好。你们来得正好。” 那个女人一看到我们,马上微笑说道。 听到她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才恍然大悟,心想“我们早就说好了会来这里啊”。她是个让人觉得有些怀念的人,而我对于自己这么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女人说:“这个时期很难得会有人来,而且还是两个人。” “是吗?” 轮回偏头不解。 “是啊,非常罕见。” “是喔。” 我们怀着像是忘记什么重要事情的心情,出神地眺望明亮光线照进来的馆内。矮书柜中排放着童书、童话、绘本,以及给低年级学生看的图画书,还摆了几张阅览使用的四人坐小书桌。 我心想“有挺多看似有趣的书都没看过”,接着忽然转念一想,我们学校里有这种独栋的图书馆吗? 四周悄然无声,好像只有我们在这间老旧的图书馆中。 “可是,真奇怪。我明明应该是为了展开大冒险而来,应该是为了寻找令人热血沸腾的好事而来啊。” 女人对诧异的轮回露出神秘的笑容。 “你带书来了吗?” “书?” “是啊。你带书来了这里,对吧?” 听到女人的话,轮回脸上霎时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像是想起来似地叫道:“啊,没错!我是来还书的!” 接着,她连忙将手上的《旋时宝典》放在柜台上。女人收下《旋时宝典》,把它翻过来,从贴在版权页的小信封中抽出借书卡交给轮回。轮回以铅笔在借书卡的登记栏中写上“六年一班箕作轮回”,并在一旁填上今天的日期。 “请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这样就完成还书手续了。” 女人微微一笑。 “太好了。” 轮回准时还书之后,松一口气地说。 “这是一本非常棒的书。你全部看完了吗?” 女人看着《旋时宝典》的封面问道。轮回嘟起嘴巴,赶紧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有看,因为这是以艰涩的文字写成。而且,如果看了这本书,我一定会变成碎时。我不是坏孩子,变成碎时的是坏人。” “哎呀,没有那回事。碎时不是坏人,是好人唷。” 女人的话好像令轮回吓一跳。 “真的?” “真的。心存正念的人如果拥有力量,就会想把力量用在对的事情上面,对吧?碎时也是一样。” “嗯。可是……” “可是什么?担心好像有很多事必须去做?” 女人把手肘靠在柜台上,用手背撑着下巴,表情柔和地盯着轮回的脸。轮回面露略显困惑的表情,最后似乎决定老实说。 “我讨厌得比之前看更多书。书只要看一点点就好了。” “唉。” 女人笑了笑,但是对于轮回而言,这一点绝对不能让步。然而,因为眼前的女人没有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叨念,所以轮回像是放心似地继续说:“因为妈妈和g老是一搭一唱地叫我念书,那样我根本没空出去外面玩或冒险。” “你讨厌念书?” 不知不觉间……我们身在老旧的教室。 刚才那个美丽的女人站在眼前,但是样子有点不同。她身穿灰色裙子、纯白的短袖衬衫,发量丰盈的黑发梳成发髻,露出形状姣好的额头。而且,年纪比刚才稍微增长一些。 我心想“她好像老师”,旋即明白,原来这个人是老师,而我们正在学校上课。 女人站在讲台上说:“你们对于碎时知道多少?” “没有多少。” 坐我旁边的轮回垂头丧气地说。 “‘知道’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至少要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这和浑然不知有很大的差别。” 话一说完,那个女人便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以漂亮的字体写下“关于驭时和碎时”。 我们坐在木椅上面向前方。或许是因为黑板老旧,字体反光而看不清楚,而且感觉书桌格外地狭小。 “你们知道驭时和碎时之间的差异吗?” “驭时需要靠读书维生,但碎时是以认知为粮食,已经不需要看书。” 轮回一本正经地说,但女人摇了摇头。 “不对,碎时也会读书。碎时只是因为认知能力远远超过驭时,所以不需要依赖铅字获得资讯而已。他们和驭时一样,和书本持续保持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且两者之间的形态没有高低之分。” “是、是。” 轮回好像有点沮丧。她或许一直认为,假如变成碎时,就可以不用再读书。 女人温柔地问轮回:“你暂停过时间吗?” “暂停过。” “感觉如何?” 轮回被问到感觉如何,好像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只是暂停小范围的时间,仅停了几秒钟而已。” “树、草、风、水,乃至于人类,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动。暂停它们,等于是干涉世界的运转。当然,其反作用会变成异象呈现。你必须先知道这一点。” “即使是暂停一颗小石头也一样?” 轮回有点不满地问道。 “没错,哪怕是暂停一颗小石头或弹珠都一样。” 女人点了点头,然后淘气地说: “可是,假如暂停全世界的时间,或许就不会产生那种反作用。毕竟,一切都停止之后,不可能产生任何不协调。” 这番豪语好像令轮回大吃一惊。 “暂停全世界?那种事……” “你认为做不到?” 女人翻开放在讲台上的《旋时宝典》,徽章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我们站在四周充满绿意的湖畔。 像是随时要展翅高飞的水鸟悠游在蓝色湖面上,在水面上漾起层层波纹。无论是弯成“く”字形的翅膀、划水的蹼足,甚至连飞溅到半空中的水花都停止动作,冻结在半空中。 脚底下是细沙。被拍打上岸的波浪浸湿的黑沙和干燥的沙形成界线,彼此之间毫无交集,犹如楚河汉界般迤逦不绝。 不,不只是湖畔。 还有云和风,以及远方的森林和高山。 映入眼帘的所有事物皆然。 我们刚才待在老旧的校舍,但校舍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切静止的湖畔,而我们在不知不觉间站在湖畔。 “……停止了。” 轮回目瞪口呆地低喃,又将视线转向眼前一整片宛如照片般的世界。 那是令人哑口无言的沉默。 我意识到四周一片寂静。 死亡的寂静笼罩着四周,令人怀疑是不是耳朵的机能停止。 如果没有东西在动就不会产生声音这个单纯的事实,现在才令我感到震撼。轮回的心情大概也跟我一样。她在我身旁,一 脸僵硬地凝眸注视四周。 “一切都静止了……对吧?” “没错,这个世上只有我们在动。没有作用和反作用,是一个毫无缺点的世界,一切协调的完美世界。” 女人身上的服装又换了。她穿着纯白的衣服、白色的长大衣,那身打扮宛如白色的妖精。一身纯白的衣服中,唯独一头光可鉴人的黑色长发和黑色瞳孔一样,带着无法言喻的漆黑色彩。 “太安静了。” “因为没有东西在动。” 听到轮回的低语,她若无其事地说。 “……有点可怕。” 轮回眺望着像是静画般的景色,忽然吓得发抖,身体打了一个寒颤。接着,她以幼童寻求母亲的怀抱之动作,将身体紧挨着女人。 女人好像对紧抱住自己腰部的轮回微微笑着,然后轻轻搂住轮回的肩膀。 “太刺激了一点吗?” 话一说完,她弹了一下响指。 那一瞬间,时间恢复流动,我们十分熟悉的世界现身。 水鸟展翅飞向天际,波纹溶入水面,树木沙沙作响。徐徐微风拂动我和轮回的浏海,湖面映照出蓝天,开始漾起涟漪。吹拂而过的风,以及不知不觉间掠过鼻尖的风中,都带着远方森林的馥郁香气。 全身肌肤感觉到世界开始转动,令我们松一口气。 风将女人的大衣下摆吹得微微摆动,她轻闭一只眼睛问轮回:“如何?” “还是这种世界比较好。” 轮回仿佛屏住气息直到上一秒钟,发自内心地说。我也打从心底同意她的说法。 女人调侃地说:“怎么样?成为时间狭缝居民的心情如何?” “糟透了。” 轮回皱起眉头说。 “非常不自然。竟然使用惊人的力量,让自己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就像是自己主动变得孤独。我觉得无法和别人一起度过的时间,一点意义都没有。” “是啊。人若是一个人,只不过是单纯地‘存在’那里罢了……有人和自己分享时间、记忆和过去,人始得为人。正因如此,操控时间的手法必须细致才行。” “是。” 轮回点了点头。 “和别人一起度过的时间……说到这个,你已经交到朋友了吧?” 女人的话令轮回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驭时的朋友!她是个非常棒的女孩!大姐姐,你真清楚。” 轮回不禁趋身诉说,女人慈爱地注视着她。 “和她在一起快乐吗?” “嗯,非常快乐。而且除了她之外,我身边还有很多人。他们很了解我,是非常重要的人……” 轮回忽然望向我。 一只水鸟在湖面上展翅飞翔。 水面开花,水花四溅。 香鱼畅行无阻地逆流而上,从我撒出的鱼网中溜走。 “哎唷~” 轮回嘟起嘴巴,眼巴巴地望着逃走的香鱼。 “久高你很逊耶!” “喏,你看。” 和我们同年纪、留着妹妹头的黑发美少女,以纤细的手指指着水面。像小鹿般修长的手脚看起来很健康,受到阳光照射而闪烁着白光。 我们正在流经山谷间的小溪戏水。 “这是溪唷!你们再看仔细一点。” 她的话让轮回听得一头雾水。 “水在流动。” “逝水虽逝,川流不息(注:出自诗人鸭长明的诗句。)。漂浮于淤水处的泡沫,忽而消失、忽而结合,从不曾久久停留于一处。” 她谱上旋律,像在唱歌似地说。 “逝水虽逝……呃,接下来是什么?” 轮回皱起眉头,结结巴巴地学少女哼唱她背诵的字句,那个少女噗哧一笑。 “意思是,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改变,随时改变才是世俗常理。我们并不是一直站在溪畔,流动的溪流正是我们。喏,我们往那里去了。”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波纹扩散。波纹马上消失在溪流中,无声无息地溶入其中。我们凝神聆听溪流的潺潺水声。 溪流永不止息,传来哗啦哗啦的潺潺水声。 不久,轮回说:“我不太懂。” “你一定会改变,改变到想不起自己原本模样的地步。” 轮回沉默半晌,旋即把嘴唇扭曲成倒八字形。 “你的意思是,我会变成坏蛋?” “不是,改变并不是坏事,真正令人害怕的是厌倦。习惯了活着,迟早有一天会变得不再对获得新知感到喜悦……可是,你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 “没错。不属于其他人,仅属于你一个人的路。” 那个女孩看似好胜心强,黑色瞳孔熠熠生辉,依序直视着轮回和我。 “哎呀呀,聊得太入神了。” 老妇人舒适地让身体深深陷入安乐椅中,膝上盖着毛毯,面容和蔼地微笑。 她身在书房一隅,四周大量的书籍堆积如山。夕阳从窗户穿射进来,照出她的侧脸。她的脸上布满深邃的皱纹,一条一条的皱纹就像她一路走来的足迹,深深刻画在脸上,但是她的眼神十分安详且温和。 不知不觉间,我们挨近她,在她的脚边坐下,聆听她说话。 “好,这件事说完了。” 老妇人悄悄阖上在膝上翻开的《旋时宝典》,轻轻地以手指描绘印在封面上的徽章,然后将它交给轮回。 “来,这个给你,后面要自己读唷。” “可是,为什么要给我……” 轮回接过书后,颇感匪夷所思地问。老妇人为了让轮回放心,缓缓对她点点头。 “因为你该收下它。没有‘为什么’,放心地抬头挺胸吧。” “抬头挺胸?” “没错。随时让风吹过心中,以便当发生什么美好的事时,能够让内心产生感动。女孩子必须随时保持精神抖擞,还有,不可以忘记心动的感觉,要珍惜欢心雀跃、兴高采烈的心情。” “这包在我身上,我很擅长那种事。” 轮回气势十足地说完,老妇人皱起鱼尾纹微笑。接着,她忽然露出淘气的表情,像是怕被人听见似地说声:“其实,那本书有个秘密。” “秘密?” “没错,一个压箱底的秘密。事实上,那本书被施了魔法。那本书上印着徽章吧?一般孩子就算碰到它也不会发生任何事,只有某个特别的驭时之子拿着它时,它才会产生反应。” “那是怎样的孩子?” 轮回不禁趋身向前,老妇人则以滑稽的动作,对轮回轻轻地招了招手。轮回一脸诧异地靠近,她悄悄地在轮回耳边低声细语。 “怎么可能!” 轮回的脸逐渐变红。她不知为何,一看到我的脸,突然开始变得扭扭捏捏。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错愕地一问,轮回就像是生气似地脸颊泛红,粗暴地说。 她在脸红个什么啊? 老妇人像是觉得有趣似地笑了笑,转而面向我,对我眨着一只眼睛。 “你也会吃不少苦头,但是,不可以认输唷。” “是、是。” 虽然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我姑且对她点了点头。 “时间到了。如果有多一点时间,我就能再多念一点书的内容给你们听呢。” 老妇人将手放在扶手上,感慨地说。 时间?是指什么的时间呢? 我思绪混乱 地思考,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我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和轮回一同起身,然后依序和老妇人握手,她的手温暖而干燥。 “呃,请问……我可以再来见您吗?” 轮回在门前依依不舍地回头转向老妇人。 老妇人没有回应。 感觉照在书架上反射的光线相当遥远。 “再见了,年轻人。和最爱的朋友一起同行吧。” 忽然间,我觉得在背后听见了那句话。 风停了。 一片叶子从枝桠上被摘下,轻飘飘地落在我脚边。我和轮回杵在绿色隧道中。 “……” 我和轮回不发一语地面面相觑。头顶上有茂密的树枝,脚底下是地面。往前一看,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了阳光。那里没有覆盖头顶的枝叶,隧道到那里为止。蓦地,我们意识到我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立即放开了手。 在头和身体像是各自分家的奇特宁静中,就像个傻瓜般杵在原地时,身后发出了踩着杂草前进的沙沙声响。 “吼!你们两个不停往前走,都不等我!” 回头一看,琉羽一脸气鼓鼓地接近我们。 我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刚才是在作梦?” 轮回嘀咕了一句。 “不晓得。” 我应道,同时像是要看穿朝我们而来的琉羽的脸,直盯着她。琉羽或许是心情不好,鼓着腮帮子对我大声咆哮。 “搞什么鬼啊!我大声叫你们等我,你们还走那么快!” “啊……对不起。” 我笨拙地回应。真实感终于回来了,看来只有我和轮回看到刚才的景象。 我们就那样三人并肩朝隧道出口迈步前进。琉羽看到突然变得沉默的我们,面露诧异的表情。 “是这里……吧?” 穿过隧道的几分钟后,没想到竟然轻易找到了目的地,令我们感到有些扫兴。 我们抬头看挂着“芦月”这个老旧门牌的古朴宅邸。四周有接缝的木板围墙和平房酝酿出乡下气氛,带点神社的情怀。从门口到玄关,凉爽地铺满了白色卵石。 轮回打直腰杆,按下门铃。清晰悦耳的门铃响了两声,不一会儿,感觉有人从内侧出来应门的动静。才在想会出现怎样的人,只见打开拉门的是一位优雅的中年妇人。 “哪位?” “你好。呃,我们是……” “喔,杏奈小姐的朋友吗?欢迎你们来。” “咦?” “让你们特地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杏奈小姐不久前才刚出门,现在不在家。不过我想,她就快回来了。” “请问……这里是芦月公馆吧?” “是的,这里就是。” “芦月公馆的‘芦月’,是写作芦苇的芦、月亮的月吗?” “是的,没有错。” 我和轮回怀疑她把我们误认成别人,忍不住在玄关互看一眼。话说回来,杏奈是谁?正当脑袋瓜四周浮现无数个问号时,我忽然看见轮回提在手上的那个小提琴盒。 那一瞬间,我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串连起来了。在此同时,轮回倒抽一口气,迅速将紫色瞳孔转向我。 看来,我们似乎得出同样的结论。 “那么,杏奈同学去哪里了呢?” 轮回收起欣喜的表情问道。 “她在前面山丘上的了望台,请先进来等。” 轮回挺直背脊,双手拿着小提琴盒,礼貌地行个礼之后说: “不,不用了。抱歉突然上门打扰,我姓箕作,来这里是为了还杏奈同学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我想尽早将东西当面交给她本人,这就先告辞。” “哎呀,这样啊。劳你特地跑一趟,辛苦了。” 妇人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琉羽搞不太清楚眼前的情况,露出诧异的表情,但是我们决定不理她,先行告退。 但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当我们行礼转身时,那位妇人忽然低喃道: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上门的客人还真多,前不久也有一名外国人特地来访。在这种乡下地方,是很罕见的事。” “外国人?” 我反问,妇人重重地点头。 “是的,正是外国人。他是一位身材修长、仪表堂堂的人,说什么来这里是为了请杏奈小姐把旧书转让给他……”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轮回回头问了一个简短的问题。 “嗯,就是前不久……我想想,大概二十分钟前左右吧。” 轮回二话不说,发足狂奔。 我们来到那个女孩前往的绿色丘陵。太阳在不知不觉间西倾,从西方照过来的光线开始告诉我们傍晚的到来。 我和琉羽勉强在步道中间追上全速冲刺的轮回,这时,突然从山丘顶附近听见人的声音,因而停下脚步。抬头往山丘顶看,发现一个女孩站在被木制扶手围住的高岗上。 女孩的年纪大概和凪差不多,留着一头浏海在额头剪齐的妹妹头,可爱的容貌像是好人家的千金小姐。她没有戴着那顶贝雷帽,也没有穿着短外套,但是我绝对见过那对黑色的大眼睛。 ——芦月杏奈。 “果然是她……” 终于实现期盼已久的重逢,我再度眺望沐浴在夕阳下伫立的她。 但是,我们没有时间沉溺于感慨,因为杏奈突然冲向扶手边,做出紧贴在扶手上的动作。 接着,出现一名瘦高的男子,从她背后靠近。男子身穿黑色大衣,下摆简直像活生生的生物般,随着高岗上的风飞舞。 男子的一头黑色长发在脑后梳拢、胡子经过仔细修剪,和英俊的长相相得益彰,属于一看就知道是艺术家的那种人,但是表情严厉,给人的感觉有点阴沉。 咦?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忽然觉得那张侧脸似曾相识。 男人开口说: “好,你跑我追的游戏到此结束。小姐,告诉我你把书放在哪里吧。” “别、别过来……” 芦月杏奈缩起身子,把身体紧靠在栅栏上。 “哎呀呀,我挺不受欢迎的嘛。” 男人把双手藏在大衣里,微微耸了耸肩。 “芦月长柄……史上最强的碎时,而且是七人众之一。拥有所向披靡的力量,却不知为何封印那股力量,用限制和制约束缚自己,终其一生是碎时首屈一指的怪胎。随着她消失在时间洪流的远方,‘徽章收纳盒’也不知流落何方,在她死后被视为一个谜许久,但是……我终于找到它的下落。或者应该说是,我寻找了那么久之后,总算有代价。” 杏奈不可能完全理解男人说的话,但是她好像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息,缩起身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小姐,年纪轻轻的不可以说谎喔。我已经调查过,你是芦月长柄认养的孙女,而且你继承了她的所有遗物。我只是想要其中一样而已……你也有印象吧?就是素色封面上印着奇特徽章的那本旧书。” 杏奈的肩头抖动一下。 我们吓一跳,望向轮回抱在怀中的《旋时宝典》。原来那个男人在找这个! 男人看见杏奈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 “没错,就是那本书。你差不多该告诉我,你把它放在哪里了吧?我不打算对女孩子动粗,但那也只限于你顺从的情况下。要反抗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别忘记,你这是在拿你的性命做抵押。” 说完,男人又往杏奈靠近一步。身在高岗上,她已无 处可逃。 看见杏亲身陷困境,轮回坐立难安地叫道:“我们得救那个女孩!”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轮回已一手拿著书,一口气冲上斜坡,纵身跃过栅栏,朝男人正气凛然地高喊道:“到此为止!” 轮回气势十足地斥责,紫色的眼珠子对男人射出锐利的视线。 “《旋时宝典》在我手上,不在她手上。别再对她动手!” 男人和少女以不同的表情,注视着忽然现身的奇特介入者。 “咦?”忽然间,轮回看清男人的脸,偏头说道:“你好像在哪里……” “哦!” 男人也像是意识到轮回似的,将视线拉回她身上。 “你、你应该是当时在音乐厅里的……” 轮回这么说时,我才终于想起来。没错,这个男人是我们为了找杏奈而前往特伦蒂诺音乐学院的音乐会时,和涅槃撞个正着的人。后来。我和轮回跟这个人靠在墙上站着说话。 “哎呀呀,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当时的小姐啊。应该说是巧遇吗?” 男人面露刻薄的笑,在此同时,他的瞳孔中带着诡异的光芒。轮回的话和她手上的书,两者让这个男人清楚地明白现况。 男人完全转向这边,摆出和轮回对峙的姿势。 “‘《旋时宝典》在我手上,不在她手上。’” 男人慢慢重复一遍轮回的话。 “……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吧?金发小姐。” “咦?” “它为何在你手上?” “那、那是因为,呃……” 轮回大概是先凭气势冲出去再说,没有仔细思考后面的事,讲话变得语无伦次。 男人好像没有把思绪混乱的轮回放在心上,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手,展现出要攻击轮回的意思。这么一来,饶是轮回也慌了手脚。 “等、等一下!” “驭时啊?” 话一说完,男人将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往横一砍。 霎时,速度惊人的时间暂停术袭向轮回。轮回勉强向后躲开,避过了斩击,但是男人以间不容发的速度,继续发动进一波的时间暂停术。轮回扭动着身体,几乎仅以与生俱来的反射神经躲过了,但那终究是极限。 “啊……” 轮回的身体完全失去平衡,背撞上高岗的栅栏。 男人的时间暂停术三度从天而降。这次真的避不开了,轮回不假思索地缩起身子。 就在这时候——轮回抱在怀里的《旋时宝典》,突如释放出眩目的闪光。 光芒以奔流之势迸发,高岗上简直亮得令人眼花。位于其中心的是《旋时宝典》,接着浮现出封面的那个徽章。“那、那是……” 和我一起抵达高岗的琉羽低喃道。 和琉羽在景观塔战斗时一模一样的现象,令轮回一时之间呆愣住,但她忽然像是下定决心般抿紧嘴唇,并把书抱在胸前,接着摊开右手手掌,朝天空高举。 那一瞬间,和印在书上一样的圆形徽章以直径一公尺左右的大小,浮现在轮回高举的手掌上。轮回抬头看出现在头顶上的那个徽章,迅速地把手伸直。但是,徽章浮现在微妙的高度,个头娇小的轮回构不到。 “吼!” 轮回当场跳了一下,指尖碰到那个徽章。 “touch!” 刹那间,轮回的身体被光的奔流吞噬。轮回闭上眼睛,任由光芒包围身体,像在跳舞似地旋转一圈。 “碎时·哥德尔轮回!” 接着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身穿没有人见过的奇特衣裳的女孩。 她身穿外露的南瓜裤、轮廓像丝瓜的白色小礼服,以及包覆修长双腿的针织袜。金发上罩着黑色面纱,腰部四周简直像木工吊着道具般,以吊带垂挂着一堆书。 说怪是怪,但要说像轮回的风格,那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她的打扮。轮回满意地穿着那身衣服,头发一甩,伸直食指,气势十足地指着那个男人。 “你这个欺负可爱女孩的坏人,别老是做坏事,也要稍微读点书!” “……轮回变身了。” 琉羽在我身边惊讶地合不拢嘴低喃道。 “……那就是碎时?” “不。” 我想说不是这样,但仍闭口不语。那大概是基于碎时提高认知能力的特性而产生,轮回想像中的碎时。换句话说,轮回认为“碎时肯定是这种感觉”,而具体呈现出她的愿望或想像,因而变成这副模样。 证据就在于轮回头上披的面纱边缘像虫啃过似地破破烂烂,到处绽线。这是因为轮回没有成功想像出衣服的细部(总而言之,轮回是个变身的菜鸟)。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是受到她平常看的女孩变身动画之影响,轮回心中的“正义一方”模样感觉有点偏颇,倒是不容否认。 看到变身后的轮回,男人好像呆愣一下,但旋即高声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看来你确实是芦月长柄的继承人没错。那本书,还有那个徽章……或许应该说是,历史总是一再重演。” 男人敛起笑容,以优雅的动作对轮回行礼。虽然动作令人讨厌,但也十分像样。 “我的名字是尤斯·派若夫,如你所见,我是个音乐家。初次见面……不,或许应该说是好久不见,灰姑娘。”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本书的事?” 对于轮回的问题,自称派若夫的男人若无其事地说: “‘徽章收纳盒’的封印解除这件事,在巴别塔的部分地方已经传开了。至少,只要是机灵的人,就不可能忽略最近这一阵子剧烈改变的未来动向。芦月长柄死后几个月,出现了新的碎时。如今,塔的内部想必就像受到攻击的蜂窝般乱成一团。不过,恐怕没有人料想得到,重要的继承人竟然会是这种少女。” 话一说完,男人又像在品头论足似的,端详着站在眼前的轮回。然后,他的视线停在轮回手中的《旋时宝典》上。 “但是,既然我实际亲眼看到,好像也不得不相信。不管怎样,我决定待会儿再问你是怎样得到它的,现在请你把手上的那本书交给我吧。” “你是音乐家吧?为何想要这本书呢?” “我并非傲慢的人,能够看到美好的真理在眼前却假装不知道,更何况是名为时间的真理。那本书诚如其名,书中记载了一部分从时间引导出力量的秘密。芦月长柄……不,据说只有碎时能够纯熟掌握这一点。换句话说,它能够解开所有的时间之谜,而我想要获得那股力量。”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野心?” 派若夫对于轮回的话嗤之以鼻。 “我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恢复驭时的理想状态而已。既然身为操控时间的种族,拥有比人类优异的能力,那么跨越时空、操控时空、控制时间有什么错?哪里不对?受制于塔的人脑中的逻辑,已经离我很远。” “你是……逾矩者吧?” 轮回看穿了男人的真实身分。派若夫听见她的话,露出仿若冰点以下的笑容。 “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号,确实也有人那么叫我。很久以前,一个遇见我的碎时好像也是那么说的。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任何时空。” “你的意思难道是……” 轮回倒抽一口气,派若夫改变了表情。 “我好像有点说太多了。好,小姐,谈话到此结束,把那本书交给我吧。” 听到派若夫的话,轮回毅然决然地摇头。 “很遗憾,派若夫先生,我已经决定 要把这本书还给它原本的主人。所以,我不能把书交给你。更何况,你还是欺负小女生的人。” “是吗?那么,我只好以实力夺取。” 派若夫从怀中迅速取出一根木制的指挥棒,然后保持那个动作伫立良久。忽然,他将那根看似剑或杖的指挥棒,对着轮回轻轻挑起。 霎时,一道骇人的“压力”排山倒海地袭向轮回。 “!” 派若夫发出伴随压倒性威力和广大范围的攻击,相较之下,轮回和琉羽之前在深夜儿童乐园中展开的战斗,根本形同儿戏。 他发出攻击之后,四周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并非我们耳聋了,而是包含在头顶上打转的风、云和空气在内,高岗上的所有时间都静止。 原本以为轮回也会束手无策地冻结,没想到她身轻如燕地在高岗上发足狂奔。 “我在这边!” 轮回一面跑,一面对男人吐舌头,黑色面纱随风飞舞。派若夫面露苦笑,再度将指挥棒指向轮回。 好戏才要上场。 轮回助跑加速,直接跳到高岗的扶手上,简直像是站在平衡木上似地扭动身体。也不管小礼服的裙摆扬起,她在空中旋转一圈,避开派若夫的时间暂停术,然后虽然有点重心不稳,但是一成功着地,马上一口气转守为攻。 “看招!” 紫色的瞳孔染上灰色,好一阵子没使用的“ea视线”射穿男人。 派若夫稍微往后退,躲开轮回的视线,但或许是无法完全避开,反而往前踏出一步,简直像在改变差劲的演奏旋律似地挥舞指挥棒。轮回的视线在击中他之前,被看不见的屏障弹开四散。一看之下,发现他脚底四周的铺路石上布满无数的裂痕,明显朽坏了。 “时间恐慌……” 派若夫五官端正的脸上微微露出意外的神色,大概是对轮回的力量出乎意料之强大而感到惊讶。 另一方面,我提心吊胆地看着轮回的动作。即使两人看起来打得难分轩轾,但轮回像往常一样,这一个星期都没读书,所以不可能准备太多存货。一旦无法暂停时间,轮回就会恢复成一般女孩。 我的担心马上就成真。 派若夫一面上下左右地挥舞指挥棒,毫不容情地对轮回使出时间暂停术。相较之下,轮回虽身穿碎时的衣裳,轻松地和他对等交锋,但是不久之后,她的攻击力道便减弱,紫色的视线中完全不带任何力量。 “咦?奇怪。” 轮回一面跑,一面再次向黑衣男子使出时间暂停术。但是,轮回的视线没有抵达派若夫身上,在途中就无力地溶入半空中。 后继无力了。 “吼!” 对于能够变身而感到得意的轮回,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还无法立即随心所欲地掌握这股力量。她咬着下唇,边吆暍边不停地挥舞食指,但是时间好像一点都没有被打乱。不同于游乐园,毫无遮蔽物的高岗这个场地,更加拉大了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不管是使用眼神或手指比画,时间依然不肯暂停。轮回对此感到越来越焦躁,叫道:“为、为什么时间不肯停止呢?” 轮回一手拿着《旋时宝典》,焦躁不安。派若夫看到她的模样,只是稍微扬起眉毛。 “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居然还拿着那本书啊?” “可、可是,碎时不是以认知为粮食,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时间吗?” “灰姑娘,你的误会可大了。到底是谁告诉你,当你成为‘碎时’的那一瞬间,所有时间都会单方面地向你献媚呢?如果是像芦月长柄他们七人众的话也就罢了,但得到《旋时宝典》的时日尚浅,功力还不成气候的你,怎么可能灵活运用那一切?” “怎、怎么会这样!” 派若夫完美地挥舞操纵时间的指挥棒,轮回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凭摆布,一味在高岗上四处逃窜。 “如果缺乏随意自如地操控力量的本事,徒有力量也毫无意义。连那么基本的事情都不懂,你根本不配当芦月长柄的继承人。” “我、我并不是长柄女士的继承人……” 单方面地被人如此评价,轮回忍不住嘟起嘴巴。派若夫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 “既然那本书在你手上,你就是她的继承人。你没有资格当时间大师。” 派若夫说完最后这句话,迅速挥舞手中浅握的指挥棒。只见时间暂停术准确地贯穿轮回的双脚脚背,她左右脚上的鞋子也被冻结。轮回无法采取守势,狠狠地摔了一跤。 “轮回!” 琉羽想冲出去帮助轮回,但我拚命拦住她。 “怎么样?要投降吗?” 轮回无计可施,一屁股跌坐在铺石路上。派若夫冷冷地看着她问道。 “我、我才不会投降呢!何况我还没输!” 轮回凭着与生俱来的不服输个性,设法一手托著书,挪动臀部,勉强站了起来。派若夫有点像是在品头论足,盯着死不认输的轮回。忽然间,他的视线停在轮回拿在手中的《旋时宝典》上。 那本书的封面清楚地浮现光之徽章,仿佛要守护幼主。 看到那一幕,派若夫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他扭曲嘴唇,垂下手中的指挥棒,接着说:“好吧……小姐,我给你一点时间。” “咦?” 轮回现在好不容易才站着,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派若夫将指挥棒收进怀里,昂然挺胸地对着搞不清楚状况的轮回放话。 “我的意思是,我要给技法不熟练的菜鸟碎时一点让步。好不容易得到‘徽章收纳盒’的力量,如果主人连一次都没展现它的力量就死了,想必会伤到它被冠上‘世界最强’这个称号至今的自尊吧?为了向小灰姑娘表示敬意,我建议在今天凌晨十二点继续战斗,你认为如何?” “今天的……凌晨十二点?” “没错,这样对你比较有利吧?” “哼、哼!随时放马过来,我才不会输给你!” 轮回虚张声势地说道,但是天差地远的实力差距就摆在眼前,派若夫肯定拥有绝对的自信。 “呵呵呵,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不管怎样,今晚凌晨十二点再见。到时候,我会让你仔细品尝历史一再重演的残酷……喔,话先说在前头,你逃跑也没用。我已经记住了你的时空。” “记住了?” 轮回面露莫名其妙的表情,派若夫则以优雅的动作向她行礼。 “今晚期待和你再见面。我会在十五分钟前去接你,以免对小姐失礼。戴牙套的灰姑娘,你可以好好享受魔法解除之前的短暂自由。” 尤斯·派若夫对着气鼓鼓的轮回咧嘴一笑,消失无踪,现场只剩下轮回、我和琉羽,以及芦月杏奈。 暂且得救了吗? 顿时,轮回的碎时衣裳发光,化为细微的光粒子,乘着晚风散去。危机远离的同时,变身也解除。 轮回松了一口气,放松肩膀,缓缓走向茫然坐在扶手边的杏奈身旁。然后她单膝跪地,满脸笑容地递出手中的《旋时宝典》。 “hiyaanna,这是你的遗失物。” 过一阵子之后,芦月杏奈终于平静下来,结结巴巴地开始娓娓道来。那是一段十分不可思议的内容。 “奶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是没有人拥有、非常奇特的力量。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使用,以免被别人发现。奶奶虽然很少使用,但我常常会感觉到她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她会猜中没有人找得到的遗失物在哪里,预料到突然上门的客人,且能预知火灾和地震……简直像是能够预知未来。妈妈经常像口头禅似地说:‘你奶奶 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杏奈的话,马上令轮回和琉羽四目相交。我们沐浴在开始下山的夕阳中,倾听年幼的少女呐呐而言。 “我很爱奶奶。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总是和蔼地告诉我许多有趣的事。奶奶是个非常爱看书的人,拥有很多书,她的藏书量几乎不输给大型图书馆。奶奶去世的时候,透过遗言把所有书都送给我。我无法理解奶奶为何那么做,直到有一天,我翻开奶奶无时无刻都放在手边的那本旧书,才明白她那么做的理由。” “难道就是这本书?” 听到轮回的问题,杏奈轻轻点头。 “是的。我在奶奶过世之后一阵子,才发现这本书中夹着一封信。我在打扫书房时发现了它。我隐约明白,那是一本非常重要的书,毕竟奶奶总是把它放在书房里随手可及的地方。那封信是写给我的,内容提到……” 杏奈如晤 管理书本真是辛苦你了,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希望你挑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这本书去某个你喜欢的地方散步。然后,把这本书送给那一天第一个遇见的人。假如没有遇见任何人,到时候请你把这本书放进暖炉中。这样一切就结束了,麻烦你。 奶奶手书 信中让人意外的内容,令我们又将目光转向杏奈手中的《旋时宝典》。它是被誉为“最强”的碎时所拥有的徽章收纳盒。但是,原本它就算被丢入火炉中也不足为奇。芦月杏奈接着说: “那一天,我依照奶奶所说,带著书出门散步。我并不打算特别前往哪里,只是想去之前隶属的乐团。” “乐团?” “嗯。我从小就一直在学小提琴,半年前决定到德国的音乐学院留学,之后便和家人待在德国。可是,我在日本也有一个一直隶属的乐团。现在,德国的音乐学院正在放暑假,我好久没有回到日本,所以想去跟老师打声招呼。” “喔,所以你当时才会穿着制服啊?” “那就是特伦蒂诺音乐学院吗?” “是的。留学之前,我在那里就读了三年。” “半年前离开啦?难怪我不认识你。” 琉羽叹了一口气。 “我带著书散步,其实非常伤脑筋。我不太清楚奶奶信中提到的‘遇见’是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把奶奶珍惜多年的书交给谁。于是,在我苦恼的时候,经过公园前面……遇上意外。” “然后,你差点被钢管击中时,被久高救了一命……” “结果,弄丢的书交到了轮回手上……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么一回事。” 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前因后果,令我无声地惊呼,接着说出涌上心头的疑问。 “可是,你为什么要故意把书放进小提琴盒中呢?” “咦?那原本就是那样放的。奶奶生前就把那本书放在小提琴盒中保管,我只是直接把放在书房里的小提琴盒带出门而已。” “是喔。” 我释怀地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来而问道: “我问你,你那时候为什么要逃走?就是在游乐园遇见我们的时候。” 听到我的问题,杏奈的脸颊染上红晕,难为情地低下头。 “对不起……呃,我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事很丢脸,而且,你们突然跟我说话,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真的很抱歉。” “哎呀,算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羞涩地搔了搔头,但是杏奈摇摇头。 “不,是我把这本书硬塞给你们……刚才的男人也知道书在你手上了。” “呃,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们之所以来这里,也是因为发生许多事情。” 轮回摇晃一头金发,面露苦笑。 芦月杏奈直视轮回,然后提出一个直捣核心的问题。 “你和我奶奶一样吧?” 轮回点了点头。 “看来似乎是那样没错……我完全没有打算那么做,但我好像必须向某个人证明自己的力量。至于那是谁,我还不晓得。” 然后,轮回正色询问杏奈: “对了,杏奈,我问你。我想大概是去年你奶奶还健在的时候,有没有一个叫做箕作剑介的人登门拜访?那个人是我爸爸。” “箕作剑介……” 杏奈偏着头,试图想起。 “我不太清楚。不过奶奶每天写日记,如果调查她的日记,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是喔。” 轮回遗憾地咬住嘴唇。 “不管怎么样,看来这件事得等到收拾那个蝙蝠男之后再说了。” 琉羽挺直背脊说道。 现已日薄西山,夕阳的最后余晖照耀着山丘的棱线。 “可是轮回的存货几乎是零,就算现在开始看书,也已经……” “时间实在不够。” “不过话说回来……真是的!在这种重要时刻,爷爷到底在哪里溜达啊!” 我气得火冒三丈,对着只寄信回来、迟迟不现身的爷爷发牢骚。 轮回摇了摇头,说:“他在工作,也是身不由己。” “才不是什么身不由己!爷爷在追查你爸爸的下落啦!” “你说什么?” 轮回惊讶得目瞪口呆,旋即狠狠地瞪着我。 “久高,你一直瞒着我啊?那种事情你连一个字也没告诉我。” “爷爷一直不准我说。但照现在的状况看来,已经不是隐瞒这种事的时候。” “那倒是。” 轮回嘻嘻一笑,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久高,那要怎么办?才一眨眼,距离约定的时间就只剩下不到四小时了。” 琉羽反转手腕,看着手表说。 我说:“本人自有妙计。” 爷爷的来信 八月七日 久高如晤 我正在萨尔布吕肯的餐厅写这封信给你。 中元节马上就要到了,但我却像是忘记日期似地没有现身,你和凪或许早就不想理我。实际上,我真是老糊涂了,今天早上看到街上的人们忙着准备圣母升天节(注:即八月十五日。),这才意识到今天的日期。然后不久之后,忽然察觉到自己正坐在莫名勾起回忆的地方。 这件事和你也有点关系,所以我想继续写下去。 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当时,我以客座教授的身分旅居德国,在这间餐厅角落的座位和某个男人对坐。那个男人是我的学生,若要打个比方,是个堪称“穷途末路之神童”的青年。 那个男人名叫箕作剑介。当时,他在物理学界大放光彩,甚至被人称为鬼才。 当时的前一年,他刚结婚。他的新妻有个“小”秘密,但是他好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还淡淡地说他将来有一天,打算和女儿一起去妻子的国度。我点了点头,事后内心才涌现一个小疑问——为何他会知道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是女儿呢? 回想起来,箕作大概已经意识到“驭时”的生态。而且,那恐怕会带来一个严重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呢? 极端来说,那个问题就是,如果这样下去,驭时会永保青春,但人类会老去,亦即两个相爱之人的死期会越拉越开。尽管驭时并非长生不老,但其寿命相较于人类,等于是永远。因而没过多久,箕作开始埋首研究“让驭时变老的方法”,换句话说,就是要如何让驭时死亡。 若要赋予驭时时间的观念,只能从变更他们的认知形态下手。但是,要怎么让没有时序这个概念的种族对时间产生 自觉呢?不难想像,这项命题让他吃尽了苦头。我还记得,他苦笑着说:“这已经不是科学,而是逻辑的问题了。” 他们之间已经生下一个孩子。如他所说,那是个女孩。没错,她就是日后隔壁家的女孩。 我不晓得他看着以文字为粮食、日渐长大的爱女,心中有何感想。但是,从前人称鬼才的箕作,实力不容小觑。他殚精竭虑地研究,最后独力找到了让驭时死去的可能性。 于是隔年,箕作失踪了。 我并不知道详细情况。有一种说法是,有驭时害怕他完成让驭时死亡的研究而杀死他,也有人说他是为了避免被人报复而藏匿影踪。 以上是我对于箕作所知的全部。 我知道他女儿吵着想要知道父亲的消息。但你想想看,假如他还活着,却不告诉家人自己的所在之处,那便是为了家人的安全着想,这也就难怪他会那么做。而且,如果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也不可能会有人跟他联络。无论如何,他的女儿别无选择。正因如此,我至今才会不告诉那孩子我旅行的目的。 但是,那也已成为过去。 如今,经过这趟长途旅行,我手边有几本书看似是他的笔记本。上头记载的最新日期是去年年底。 箕作还活着。虽然我尚未翻阅内容,但这些笔记本肯定有助于寻找他的下落。 好,说到书,我也该提一下小魔女捡到的那本旧书。你或许已经知道,那从前是碎时的持有物,隐藏着强大的力量。总之,这次事件大概超出你的能力范围。 你听好了,务必遵守我接下来提到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内,可能有某种麻烦会降临在你们身上。万一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你要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吉巴托,并仰赖她的判断。听到没有?绝对不能光凭你们自己的判断行动。这件事我一定要先说在前头。 到此搁笔,我期待近日能够见到你。 爷爷手书 第9章 我们送芦月杏奈回去芦月公馆之后,先搭列车回到了镇上。尽管如此,时间早已是日落西山,我们没有时间回家准备战斗。 “那个叫尤斯·派若夫的男人,他说‘记住了轮回的时空’。就我推测,我认为那句话的意思是‘称霸距离’,而不是‘称霸时间’。也就是说,无论轮回今后什么时候待在哪里,那个男人或许都能够准确地出现在那个地方。所以,就像那个家伙所说的,确实不管逃到哪里都没有用。” 琉羽的话令我们抱起胳膊点头称是。车窗外,已陷入浓重黑暗中的田园景色往后方飞逝。我们在四人坐的座位上促膝展开讨论,对话内容在不知不觉间变成对付尤斯·派若夫的作战会议。 “唉,他确实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那我们有什么对策呢?” 我接上轮回的语尾说道。 “那个男人一定会出现在轮回身处的地方。反过来说,他不能出现在除此之外的地方。也就是说,轮回有挑选战场的权利。”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先获得场地优势吗?” 我对于琉羽的话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接下来是战斗方式……” 我说到这里,低下头整理目前的状况。 轮回能够凭《旋时宝典》的力量变身,这一点刚才已见证过了。 不过,纵然变了身,如今无法妥善使用《旋时宝典》的轮回依旧毫无胜算。身为菜鸟碎时的轮回,包含经验和训练在内,所有能力全都不足。 不过,如同这个徽章所示,它似乎具有某种连轮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神奇力量。那是在之前战斗中不时展现,连本人也无法控制的压倒性力量。轮回只有一瞬间能够发动那股力量。 既然如此,只能在那一瞬间决胜负。 我在心中决定作战策略,忽然看了手表的表面一眼。 “还剩下两小时啊。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那还用说,当然是‘补给’啊!”琉羽答道,“总之,战斗在即,如果不多少储存一点存货,根本不用比了。幸好,这里有书。” “是啊。不管性能再高,如果不能启动的话等于没用。” 我应道。我们的视线自然地集中在一处…… “我总觉得上当了。” 轮回戴着读书用的眼镜,边看梅尔维尔的《白鲸记》边发牢骚。当然,轮回的旅行袋中不可能装着足以补充存货的书,所以向琉羽借了所有她带来的书。眼前堆着一大叠琉羽爱看的美国文学,轮回不停地抱怨,但是为了顾全大局,轮回也只好豁出去地狂念书。 不久,车内播放着抵达终点站的广播。 列车一滑进月台,我们就冲出剪票口,目的地是“适合战斗,尽量不会造成一般人困扰的地方”。总之,如果不抢先派若夫一步以布局,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除此之外,还得先做好一件事。 “真是的,如果能够找到那家伙就好了。” 为了将“作战策略”付诸执行,我们打公用电话和某处联络。这下子,该布的局都已经准备好。 我们三人前往的是距离镇上不远、驭时最熟悉的地方。 “原来肋比,深夜的市立图书馆不会有人。” 琉羽站在沁凉的晚风中,抬头看着耸立于对面的砖造外墙说道。我们绕到建筑物后方,从用来搬运书籍的后门入内。 馆内悄然无声。 我们借助从天窗穿射进来的月光,穿过像石柱般整齐排列的书架间,书籍释放出令人有点怀念的气味充斥于鼻腔。无数本书的书背对着我,我定睛凝视位于正前方的大摆钟。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 “还剩下十五分钟啊。” 我松了一口气,在黑暗中坐下,背靠在书架上。琉羽也在稍远处学我那么做。只有轮回还在继续读书,从书桌上微微流泄出携带式笔灯的光线。 我们保持那个姿势好一阵子,任由时间流逝。 顿时,笔灯的光线摇晃,我听见了轮回的声音。 “我曾经和爸爸来过这里。” “是喔。” 琉羽在黑暗中应道。 “可是,我记得非常无聊。爸爸总是只看书,都不理我。” “那当然,因为这里是图书馆啊。图书馆是看书的地方。” “可是,我不喜欢爸爸好像被书抢走一样。一开始我很高兴,因为能够和爸爸一起出门,高兴得又蹦又跳。但几次下来之后,我发现自己不再那么高兴了……反正就算是一起出门,也没办法和爸爸聊天。所以,我在图书馆里没有美好的回忆。从以前就是这样。” “那就是你讨厌书的理由?” “或许是吧。” 两个女孩没有看着彼此地交谈。 “你不觉得,那听起来像是藉口吗?你纯粹只是个懒惰鬼,和你父亲没有关系。说话要公平一点。” “被你发现啦?” 轮回好像在苦笑,然后低喃道: “我在想,我为了获得找到爸爸的线索,因而拥有《旋时宝典》,现在也像这样在看书。可是,情况和小时候是一样的。我因为想独占爸爸而讨厌书,因为想见到爸爸而翻开书……到头来,我只能和书和睦相处。如果我想见到爸爸,就只能那么做。” 我不晓得轮回知道了多少,才说出这番话。不过,我记得当时听在我耳中,感觉那就像是预言。 我想要说什么,看了时钟一眼。 “时间到了。” 我话一说完,耳边传来鞋底踩在亚麻地毯上,发出“叩叩叩”的声音。 顿时,笔灯的光线熄灭。我们当场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人慢慢靠近的动静。 肯定是他没错。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约定碰面的地点。因为我们身在那个高岗的当下,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深夜会在市立图书馆里。尽管如此,他仿佛确定我们在这里,脚步声确实渐渐靠近。我的手掌因为紧张而冒汗,在裤子抹了一下。 不久,脚步声停止,四周陷入沉默。 “选择图书馆作为战斗的舞台,或许应该说是相当符合驭时的作风。” 男人出声道。 他大概已经确定我们在这里,尤斯·派若夫的声音响彻馆内。我凭借声音的方向,拼命寻找男人的气息。馆内异常宽敞,我因为回音而难以辨识他的方向,但我们和他之间好像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一阵沉默之后,他再次响起的声音中夹杂着揶揄的语气。 “哎呀呀,刚才还挺神气的,为什么突然退缩啦?怎么不肯现身呢?灰姑娘。还是有什么盘算?” “没错,我们有作战策略!” 琉羽在馆内的某处叫道,距离比想像中遥远许多。 “你毫不知情,有勇无谋地跑来,你输定了。” “啊,这声音是当时也在场的另一个驭时女孩吧?深夜玩捉迷藏,真是淘气。” “哼,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没错,这正是我们的目的。若是在充满遮蔽物的图书馆,就不用辛苦地找地方躲藏,而且光线昏暗的话,应该也看不太清楚。轮回的存货量远远不及对方,所以只能尽量利用地形,稍微拖延时间。 我试图绕到派若夫身后,趴在地上移动,以免发出脚步声。我沿著书架,来到出借柜台边时,发现一个修长的黑影站在门口附近的大厅。好,如果时间就这么流逝的话…… 但是,我那种天真的预想轻易地被推翻了。 “原来如此。我想赞美你们,想得真周到,但是……你们似乎还不明白,我并不是以肉眼 在追踪你们。” 话一说完,尤斯·派若夫忽然从我的视野中消失身影。我还来不及露出惊讶的表情,图鉴区的一隅便发出尖叫声。 是轮回! 我赶紧冲往发出尖叫声的方向。在书架的转角处,我看见轮回目瞪口呆地一屁股跌坐在地,正和身穿黑色斗篷的派若夫对峙着。 “瞬间移动……” “或许应该说是‘时空移动’会比较正确。只要是‘你存在的时空’,我就能够以你为座标,以秒为单位移动。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七分四十一秒,而你所在的时空正是这里。” “看我的!” 那一瞬间,闪光在派若夫的背后流窜,几本被弹飞的书停在空中。琉羽从反方向绕过来,伸长库罗多兹之杖,对他发出攻击。然后,又接连窜出两次类似打雷的轰隆声响,但派若夫避开她的攻击。轮回趁那一瞬间的空档,在走道上跑了起来。她的动作虽然快如脱兔,但是跑不到十公尺,派若夫便以“时空移动”的方式现身,阻挡她的去路。轮回来不及避开,迎头撞上派若夫的胸膛。 “哎哟!” “哎呀,用身体冲撞王子,真是个顽皮的灰姑娘。” “谁、谁是王子啊!” 纵然在黑暗中,我也清楚地明白,轮回的瞳孔在一瞬间变成灰色。但是,派若夫没有乖乖地静候她的视线,而是迅速抢到轮回背后,从腋下架住她。轮回的手脚乱动,设法挣扎逃脱,但是,两人之间可是大人和小孩的身高差距。 我立刻使出全力,用身体冲撞最近的书架。我确定书架轻微摇晃后,又撞了一次。书架缓缓倾斜,周围的书架接连倒下,一下子就抵达互相扭打的两人身边。 我知道必须珍惜书本,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 静待轰隆声平息后,我眺望像是骨牌般一个压一个倒下的一堆书架。忽然间,我在书架的狭缝处发现一头金发。轮回频频发出低吟,我想办法成功地把她拉了出来。 “久高,你打算把我做成火腿三明治吗?” 轮回从书架缝隙一爬出来,马上对我抡起拳头。 “那家伙呢?” “我不晓得。书架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就消失了……” “趁现在先出去外面吧。” 我牵起轮回的手,朝门口跑去。琉羽慢半拍地从后面追上,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什么‘本人自有妙计’嘛!你的作战策略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事情还没结束呢。” “那么,接下来到底会怎么样?” “我也想知道。” 从馆内出来之后,忽然有人对我们说话,我们的脚霎时凝结住了。一个影子站在门口附近呈扇状旋转的和缓楼梯底下,等着我们。 看来似乎是真的逃不掉。 如果实力相差如此悬殊,那要暂停轮回的时间,照理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这个名叫派若夫的男人却从刚才开始便不想那么做。他是根本不把轮回放在眼里,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呢?或者他是个天生的虐待狂?恐怕两者都是吧。 派若夫将一手背在身后,弯下修长的身体,优雅地行礼。 “灰姑娘,你终于现身了。” “可惜我没时间盛装打扮。” “无所谓,你这样就够美了。” 派若夫流畅地说出肉麻到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话。 “你对这本书还真是不死心耶。” 轮回设法调匀呼吸说道,琉羽则在她身旁很快地架起库罗多兹之杖。我看了手表一眼,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一分。 “时间还没到吗?轮回还不能变身吗?” 琉羽架着魔杖,低声问道,我摇了摇头。 “还没,遗要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 “你到底对那本书知道些什么呢?” 或许是出自于猎物已经到手的游刃有余,派若夫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静静地问道。轮回瞄了自己手中的书一眼,冷淡地说: “原本归实力强大的碎时——芦月长柄所有的《旋时宝典》,俗称徽章收纳盒。” “你说的没错,真是一百分满分的回答。” 派若夫脸上的表情像是面对菜鸟管弦乐团的指挥,点了点头。 “你明明知情,却还主张所有权?” “所有权吗……” 轮回忽然嘀咕了一句,然后摇着头。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这本书据为已有。话说回来,我会得到这本书,纯粹是个巧合。” “正因为这样,你没有理由也不必持有它。” “谁说我没有理由?” “真是个倔强的灰姑娘,我倒想听听看是什么理由。” 派若夫瞧不起人似地问。 “因为……这本书很重要。它是一本一路继承人的心情至今的书。” 轮回“呼”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 “派若夫先生,你刚才在高岗上,然后飞越时空来到这里。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至今总是待在‘当下这一刻’,身在连结过去和未来的现在这个时间的交会点。不,不对,我本身就是连结过去和未来的交会点。” 轮回陷入沉默,接着开口。 “我之前一无所知。不管是关于这本书、芦月长柄女士,或者碎时的事,我都不晓得。我原本讨厌书。每天都在想,如果可以不用看书过日子,那该有多好。可是,假如这本书能够带我到爸爸的身边,我就不想把它交给任何人。但是……” 轮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但是,这本书不是那种书。知道长柄女士的事之后,我稍微明白这一点。这本书之前是被用于更重要的用途上。虽然我还不知道是用在什么用途上,但是,我想看看长柄女士至今看过的景物。所以,我不能舍弃这本书,也不能把它交给你。” 轮回斩钉截铁地说。 那大概是轮回内心渐渐改变的想法。遇见芦月杏奈和未到春奈——不,在那之前遇见琉羽、和她吵架,为了决斗而浑然忘我地看书,还有寻找一切起源的女孩……这个夏天度过的日子、这个夏天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八成都一点一滴地改变了轮回。 但是,轮回的那些话好像没有感动派若夫。他面不改色,冷冷地看着轮回说: “灰姑娘,你好像有所误会。” 然后,派若夫淡淡一笑。 “碎时的职责并不是为了世界鞠躬尽瘁,他们充其量只代表着力量。他们恣意示威,治理驭时。拥有那本书,意谓着成为碎时。你能够制裁、抹杀逾矩者吗?” “这、这个嘛……” “芦月长柄是个不折不扣的‘碎时’,你没有忘记这一点吧?飘荡在时空中的种族,无法和人类活在同一个时空,也不能活在同一个道德规范之下。” 派若夫昂然抬起头,然后压低声音说: “灰姑娘,故事很有趣,但那是人类捏造的,而《旋时宝典》不是你这种少女能够驾驭的俗物。从芦月长柄消失的那一瞬间起,‘巴别塔’就失去平衡。既然号称最强的碎时去世了,那么,今后大概会有违反‘禁令’的驭时出现在人间。没错,就像我这样。你能够制裁我们这种人吗?” “我、我可以。” “你可以?” 派若夫首度嘲笑她。 “就凭光和人类的青梅竹马一起生活,仅活在同一个时空中就费尽心思的你?就凭连暂停时间都无法顺利办到,资质驽钝的你?” 轮回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这大概是轮回有生以来头一次被 人如此毫不保留地批评她身为驭时的资质。轮回连一句话都没有回嘴。不过,我想她是无法回嘴。虽然表情没有改变,但我知道轮回的心中想必充满了不甘心。 “轮回,跑到大马路上。然后,设法再拖延九分钟。” 我悄悄地向轮回低声耳语。 轮回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吁一口气后像小鹿般转身向柏油路发足狂奔。 派若夫没有反应。不知是轮回的行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或者是因为他预料到了轮回要前往的地方。但是,我们不能有丝毫犹豫。我和琉羽一左一右地穿过派若夫身旁,跟在轮回身后。 我们以跳远的要领越过树篱,差点向前摔倒。来到柏油路上时,一辆像破铜烂铁的速可达机车随着摩托车声,缓缓行驶而来。 黑暗中,骑在古董爱车上,意气风发现身的,是身穿皱巴巴格纹衬衫、裤子膝盖破洞的贵公子——司马游佐。不要告诉别人,他不但没戴安全帽,而且无照驾驶。 “嗨,让你久等了。” “我不是轮回啦!她在前面!” 看到游佐太过悠哉的模样,我忍不住对他吼道。没错,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联络游佐,告诉他“轮回陷入危机”,而他骑着引以为傲的爱车赶来了。 游佐对我轻轻地眨眨眼,加速和跑在前面的轮回并行。 “司马游佐驾着南瓜马车,华丽现身!” “游佐!” 轮回身手俐落地跳上机车。游佐一确定她环抱住自己的身体,马上以破破烂烂的车子所能够发挥的最快速度向前进。我们在柏油路上目送他们离去,派若夫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连看也不看站在马路上的我们一眼,将宽阔的背部对着我们,目光望向游佐骑着机车逐渐远去的车尾灯。 “哎呀,真是只动作敏捷的野兔。” “你烦不烦啊!看拳看拳看拳!” “哎唷,这里还有两只。” 琉羽用拳头不停捶打派若夫,但他仅以一只手便把她的拳头悉数挡回去,接着不知道做了什么,我和琉羽回过神来时,竟然以大字形倒在木槿的树篱上。 “咦?到底发生什么事?” “猪脑袋!我们被他暂停了时间啦!” 柏油路上已经不见派若夫的身影。如同游佐所说,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驭时和魔法师根本一样。 “快,快追啊!” 我们连忙向前跑。幸好,我们知道游佐的去处。 我和琉羽为了抄近路,斜斜地穿越公寓的建地。进一步加快脚步。一看手表,指针已经指着五十六分。我们跨越水泥墙,横越白杨树人行道,从天桥底下钻过时,看见了游佐的机车从左边的转角滑行而来。 在他的前方,是浮现于黑暗中的古朴白色建筑物——时钟塔。 时钟塔位于高楼之间,向前方凸出耸立。在红色的屋顶上,三个钟面向四周显示同样的时间。 还有几十公尺。 但是这时候,突然有道人影出现在车道正中央,阻挡了机车的去路。游佐试图避开他,立刻猛切龙头,因而失去平衡。不,他之所以失去平衡,不只是因为想避开人影的缘故。仔细一看,机车的后轮完全没有在转。恐怕是在擦身而过时,派若夫暂停了轮胎的时间。 游佐只操控龙头,试图巧妙地减慢机车的速度,但旋即失控,车体打横翻倒,擦出一大片火花。 两人被抛到车道上。 琉羽在我身边捣着嘴巴,发出尖叫。 派若夫看了横倒在地的机车和空转的轮胎一眼,静静地开口说: “我说过,我已经记住你的时空。” “唔……” 过一阵子,轮回在横倒在地的机车旁边挺起上半身。或许是被抛出时撞到了,轮回按着肩膀皱起眉头。 “你没事吧?但是,如果你再乱来……” 派若夫露出非常冷酷的表情。 “那就会没命唷。” 那一瞬间,他摘下温柔绅士的面具。这大概才是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轮回一站起来,马上拖着摇晃的脚步前进。 也许是脚扭伤了,她微微跛着脚穿越车道,忍着疼痛慢慢接近时钟塔。 派若夫毫不留情地对无法正常走路的轮回施展时间暂停术。轮回回头使用剩下的所有存货,勉强弹开派若夫的时间暂停术。她看到左脚的运动鞋冻结在地上时,不得已只好脱下鞋子,打赤脚跨过缘石。 轮回抵达了时钟塔。 这时,钟楼响起十二点的钟声。派若夫仔细聆听暸亮的钟声,扬起下颚。 “灰姑娘,漫长的你跑我追游戏终于结束,变身魔法的解除时间到了。十二点的钟声一响,你又要变回一般女孩。” “似乎是那样没错。” 轮回甩动金发回头,再度站在派若夫的正前方。 “可是,最后我要纠正你一件事。你说这是我跑你追的游戏,但我并没有在逃跑。我只是想在凌晨十二点时待在这里而已。” “什么?” “我赢了。” 轮回露出用来矫正牙齿的牙套,面露笑容。 派若夫脸上也露出苦笑,然后倏地将视线转向轮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派若夫施展的时间暂停术在接触到轮回之前,被像是透明皮膜的东西完全弹开。派若夫见状,脸上首度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 琉羽低喃道。我确认手表的指针,看来似乎是赢了。 “只不过在一分钟之前,日期改变了而已。今天是八月九日,凪之日。” 凪站在时钟塔的门口旁边。 “开什么玩笑!” 时间暂停术的闪光没有接触到轮回,令派若夫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他再度对轮回发动攻击,但是,却无法对照理说只能勉强站立的轮回造成丝毫伤害。派若夫的攻击毫无意义地不规则反射,旋即溶入黑暗中。 轮回并没有做什么,在运作的是更强大的意念。 或许是又开始感觉到身体的疼痛,轮回忽然蹙眉嘟嘴。 “用手头上仅有的三秒钟拖延十五分钟相当辛苦耶!我原本想向久高你大发牢骚,但原则上计划顺利进展,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只要请我吃哥德尔圣代吃到饱,我们就算扯平。” “为什么……” 派若夫的视线在半空中游移,终于看见凪悄然伫立在时钟塔的门口。凪的漆黑双眸也静静看着派若夫。 “原来如此……是你啊!” 派若夫的瞳孔染上蓝色,视线突然从轮回转向凪,释放出大量的时间暂停术。无数道光芒前进的轨迹宛如蛇一般,朝凪聚集而去。 但是,凪大暍一声: “避开我!” 凪过了潜伏期之后,语言中具有强大的力量,已经不需要指示语。话一旦出口,凪的意念就会以声音为触媒,编织出眼前的景象。宇宙万物都只能以凪的意念为依归,仿效、顺从她的话,变成粮食。无论是能力再强大的驭时,在凪的这项能力面前,其力量都等同于儿戏。 没错,正是这项能力逼使我妹妹戴上沉默的金箍圈,使她一整年成为郁闷大王。 唉,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几乎差点忘掉的“凪之日”会在这种时候发挥功效。 只见光芒在接触到凪之前,像是受到眼睛看不见的意念影响似地反弹回去。凪扬起下颚,目送避开自己而去的光前进的轨迹,忽然低喃道: “攻击!” 顿时,一大片光仿佛因为那一句话而带有生命似的,拾回光芒并朝旧主人蜂拥而至。派若夫勉强弹开集中 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光,但他的表情已不再气定神闲。 “看来胜负已定。” 不知不觉间,游佐站在我们身后。除了脸颊弄脏之外,别无改变。游佐接到我的联络后,先去我家一趟,远道载着在睡觉的凪来到时钟塔前面。 琉羽急切地问道:“游佐!你没受伤吧?” “我可没有为非作歹到要死于那种意外。不过……” 游佐眯起眼睛,看着战局演变。在他的视线前方,一个平凡无奇、个头娇小的少女,完全制住了自甘堕落的驭时之攻击。 “平常沉默寡言,相对地一旦说话,真是威力十足。” “因为平常不能让她干涉宇宙万物啊。凪好久没有像这样随她高兴地干预物理法则了。” “她大概也累积了很多郁闷吧,你要多疼妹妹一点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在我们的旁观下,派若夫停止攻击,忽然露出凄惨的笑容。 “呵呵呵,原来如此,你是‘巴拉鲁末裔’啊。没想到我不但能够见到碎时,还能够亲眼目睹言灵使者。如果有那股力量,就能够统治这世上的一切了。” “?” 凪偏头沉默,她大概不太能够理解派若夫的言下之意。 就在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孩子从来不曾想要那种力量。古人常说:‘无欲一切足,有求万事穷。’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连忙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名个头矮小的老人站在柏油路边。 老人身穿经过长途跋涉而显得相当破旧的西装,衣着打扮带有几分潇洒。他留着轻盈的白发、一样雪白的胡子,眼尾皱纹深邃的黑色眼眸深处,带有几分幽默的光芒。 那名老人缓步走到时钟塔前面,把嘴巴扭曲成倒八字形,环视瞠目结舌的我们。 “哎呀呀,真是物以类聚,你们这一群人都是不听老人言的家伙。尤其是久高,你最顽固!真是的,明明长得一副冷静客观的模样,却爱孤注一掷。我认识一个个性跟你一模一样的家伙,就是那个抛下可爱的女儿不管,在某个地方追逐不能实现之梦想的男人。” 怎么可能…… “爷、爷爷!” “嗨,抱歉来迟了。”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就站在那里。 “爷爷!” 轮回飞奔扑向爷爷,简直令人忘了刚才是谁的脚在痛。爷爷被轮回使尽全力抱紧,脸上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 “喔,小姑娘。你很努力唷。还有小凪,你也是。久高,待会儿我再好好念你。” “你有够慢的!” 我忍不住吼道。 爷爷像在哄幼童似的,轻轻拍了拍紧紧抱住自己的轮回的背,面露苦笑。 “唉,别那么说嘛。一试之下,我发现扮演长腿叔叔的角色也挺有趣。再说,压轴的角色不最后登场,怎么能够炒热气氛呢?” 这个人真嚣张! “不过,知道你们捡到的旧书正是‘徽章收纳盒’时,我差点吓破胆。我在两天前收到吉巴托寄来的信,赶紧取消所有预定行程回来一看,你们却一个个全部不见人影。一想到同一时间在日本出现了逾矩者,眼前的情势简直是刻不容缓。但是,我没想到会有人真的展现实力,这是我的疏失。” 话一说完,爷爷重新面向派若夫。 “你好像对我孙子捡到的书非常执着……但是说穿了,书就是书。经过反复阅读、消化内容,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后,才会变成力量。但对于看过一次就满足的你来说,那或许很难办到。人类确实是一种日渐淡忘过去的生物。所以拥有知的喜悦,把感情寄托在长期跨越时光传递下去的事物上。就我观察,这本书之前的主人也是抱着这种念头吧。” “你是什么人?” 派若夫露出一副走投无路的表情问道,爷爷摇了摇头。 “我只是个老头子,但是比你多知道一点事情。好,虽然不忍心马上赶你走,但你该回去更适合你的地方了,看来故事已接近尾声。” 接着,爷爷对轮回扬了扬下巴。 “小姑娘,动手。” “可是……” 轮回霎时将目光落在《旋时宝典》上,稍微迟疑一下。如果踏出身为碎时的一步,她就再也无法回头。 “不用担心。不管你变成什么,都切不断你和爸爸的缘分。箕作也明白这一点。从女儿出生的那一天起……从他替出生的两个孩子分别取名为‘轮回’和‘涅槃’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了。” 刹那间,轮回的睫毛颤抖。爷爷眨着一只眼睛。 “不用害怕,你爸爸永远守护着你。” “是!” 轮回向前踏出一步。 金发随着晚风飞舞,轮回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左掌朝天,伸直手臂。 “setup!” 那一瞬间,那个徽章照耀夜空,浮现在轮回高举的手掌上。轮回拚命地踮起脚尖,但果然和之前一样不够高,手构不到。于是轮回曲膝,以垂直跳跃的要领,纵身一跃,中指指尖碰到了在头顶上闪闪发光的徽章。 娇小的身躯渐渐被光芒包覆——轮回变身为碎时。 腰边刻着徽章、像成熟丝瓜般的白色小礼服,遮住一半纤细大腿的黑色针织袜,腰部以坚固的吊带垂挂着大大小小的书,头上披着修女戴的黑纱——那身打扮纵然是奉承也称不上漂亮,而且黑纱边缘依旧绽线,但是,那是轮回想像出来,专属于她一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碎时装扮。 轮回在胸前翻开《旋时宝典》。 在此同时,从白色书页满溢出光粒子,从中浮现无数个文字。 轮回出声划破了黑夜。 “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 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 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的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 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光汇集于一处。 《旋时宝典》仿佛在呼应她宏亮的声音,光芒益发强烈。沉入黑暗中的时钟塔被照亮,而高举《旋时宝典》的轮回又逐渐被光之奔流包覆。 我凝神注视那一幕。 这就是《旋时宝典》……不,是身为“碎时”的轮回真正的实力。 “我心里说:‘来吧,我以喜乐试试你。你好享福。’ 谁知,这也是虚空。 我只嬉笑说:‘这是狂妄。’论喜乐说:‘有何功效呢?’” 轮回的瞳孔染上灰色。 在她体内流动的另一条血脉,身为时间一族的血液苏醒。轮回委身其中,飘荡在光芒与时间交织而成的轮舞之中。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 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 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 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 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 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轮回阖上《旋时宝典》,然后轻轻将它抱在怀中。 “而今在此。” 下一秒钟,四周充满一整片耀眼的光芒。 无数的光粒子慢慢飘落时,派若夫的身影消失了。 当时,我不清楚轮回为何要背诵传道者的《传道书》。后来我问轮回,但是她也不太记得当时的事。话语似乎是主动脱口而出,可能那些话直接记载于《旋时宝典》中。g从这一点推论,《旋时宝典》的真正名称可能是lesiastes(旧约圣经的希腊文七十贤士译本)。 “结束了吧?” 爷爷目送光粒子乘风散去,他的背后忽然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回头一看,未到春奈站在那里。她的美貌、光滑的肌肤、光可鉴人的长发,全都充满了刚迎接春天的娇嫩,但是眼眸中却充满浓重深沉的黑色,两者呈现强烈的对比。 “搞什么,你看到啦?” “狠不下心抹杀他,真是天真。除非断绝自我意识的起源、消除他的存在,否则,那家伙过一段时间又会复活。” 爷爷沉默地摇了摇头,避开未到春奈犀利的言语,说出完全扯不上边的别件事。 “这次好像麻烦你了。原则上,我要向你道谢。” “没什么,我只是想见识一下那个女孩的力量而已。如果连那种小角色都对付不了,根本没有资格当长柄的继承人。其实,我原本想直接让她穿着那身衣服,把她丢到古代王朝的后宫……” “期待落空了吗?” “就预知这一点而言,在长柄死后,我老是期待落空。尽管我们碎时原本不会错估未来,但那个女孩拥有的可能性,看来似乎比我当初认为的更多。唉,看到高出我期待的结果,我要回去了。” “你要走了吗?” “你别看我一派悠哉,我也是挺忙的。” 话一说完,身材高姚的未到春奈便转身。但是,她忽然停下脚步,将目光转向一群以轮回为中心,欢天喜地形成圆圈的孩子。轮回在圆圈中,被冲上前去的g紧紧抱在怀中。未到春奈的眼神目不转睛地对着其中一个人。 “那个少年……是你的孙子吗?” 爷爷微微挑起眉毛。 “有何指教?我可是要先告诉你,他的媳妇人选已经决定好了。” “不……就人类而言,我觉得他是个有趣的小朋友。” 未到春奈脱口说出一句称不上是称赞或揶揄的话,留下一个意有所指的笑,消失在黑暗中。爷爷把视线拉回来,以那个姿势注视着轮回的侧脸好一阵子。 第10章 过了一星期。 结果,我们没有掌握到轮回的父亲——箕作剑介的消息。 尽管爷爷仔细翻阅芦月长柄大量的日记,还是没有从中发现任何关于箕作剑介的蜘丝马迹。但是,他似乎曾经拜访过芦月长柄是肯定不会错。去年,轮回的父亲连续两天探望生病中的芦月长柄,聊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我们无从得知两人当时聊了什么。知道追寻父亲下落的线索断裂,轮回无精打采了好一阵子,但好像终于又重新振作起来。 爷爷在旅途中提到,他在落脚处发现了几本笔记本,调查才刚有点眉目。唉,关于这件事,爷爷日后应该会告诉我。 爷爷在我家待了三天左右,马上又要回德国,继续追寻箕作剑介的行踪。 “话说回来,爷爷为什么要写信来叫我‘去找九岁的女孩’?” 我在机场的出境大厅,试着询问在心里积压已久的问题。凪拿着爷爷的随身行李,站在我身旁。轮回没有来送机。她说“我去的话铁定会哭”,刚才已在我家前面和爷爷告别。 爷爷摸着白胡子,一派正经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在追寻箕作足迹的过程中,发现了某个碎时的存在。箕作为了让驭时死亡的研究,和许多名驭时接触过,其中也包含芦月长柄。芦月长柄的身分极为特殊,所以能够以人类的身份死亡,但是那种死法充其量只限于长柄个人,就非碎时的驭时而言,那终究不可能成为一般形态。根据我的想像,箕作大概是为了寻求‘万名驭时能够共同拥有的死法’之线索而去拜访她。但是,长柄已经死去,现在留下一个领养的孙女。她孙女的住址离你们住的城镇很近,我想反正你在放暑假,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写信给你。” “托爷爷的福,让我吃了一大堆苦头。而且我们在因缘际会之下,已经和芦月杏奈见过面了。” “嗯,那确实只能说是巧合。当时,我并不晓得你们就是捡到‘徽章收纳盒’的人。我收到吉巴托的信得知详情后,心想这下糟了。如果知道芦月长柄和自己的父亲有关,依照那个小姑娘的个性,肯定会像脱缰野马般激动,扬言要去找人。我姑且写了一封信给你之后,从眼线口中接获通知,得知你们和逾矩者有所接触。” “是未到春奈说的吧。” 我说,爷爷咧嘴一笑。 “我赶紧寻找前往日本的班机,没想到很快就买到机票。因此,我比重要的信件更早抵达。唉,不过就结果而言,我算是及时赶上。” 我耸了耸肩。还好意思说是及时赶上,真会老王卖瓜。 “爷爷真的相信,我们能够找到那个女孩吗?” “驭时有一股互相吸引的力量,起码我是那么相信的。就算想隐藏驭时的力量,也不可能隐藏一辈子。这么一想,三个……不,四个驭时因为这次事件而被牵扯在一起,绝非偶然。” 四个驭时分别是轮回、琉羽、芦月长柄,以及未到春奈。确实,就偶然来说,未免太过于巧合。 互相吸引的力量啊……不,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个驭时。 “那个叫做派若夫的人是谁?” “尤斯·派若夫原本似乎是一个优秀的音乐家。师事于多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音乐家,钻研他们的技巧,但是野心勃勃的个性和身为驭时的杰出能力反而毁了他。他渐渐对于人间起了执着心,最后终于沦落为‘逾矩者’。人活越久,就能变得更有内涵、学富五车,但是相对的,如果怠于陶冶人格,以自我为中心,就会变得贪得无厌、城府深密。那正是时间的残酷之处,很不可思议。” 广播告知,爷爷搭乘的班机要准备让旅客登机了。 我和前往登机门的爷爷并肩而行,嘟起嘴巴。 “爷爷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为什么不待久一点嘛。” “我也想待久一点,可是身不由己,这次只是暂时回国。唉,我冬天时应该能够再回来。” “距离冬天还有半年耶,我跟你也没讲到几句话。”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看到你们平安无事。假如因为我拜托的事而害你们受伤,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向雪枝道歉。再说,我也有个人的原因,非得见小姑娘一面不可。” “见轮回?” “嗯。如果身为碎时或使用《旋时宝典》的力量,确实有可能跨越时空。可是,就算不使用那种东西,小姑娘总有一天也一定能够见到她父亲。我心想,必须有人告诉那孩子这件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办得到这件事呢?” 爷爷一脸正经地眨眨眼。 我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用不着对这两人的感情吃醋了。 我眺望窗外,看见静待起飞的飞机在笔直延伸的跑道上。 “可是,轮回接下来要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那孩子很坚强。但是,野丫头的个性大概没有那么容易改过来。孔子也说,‘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那孩子继承了母亲的血脉是事实。既然如此,就必须有人在她身边守着她,扮演勒住她的辔勒角色。总之,让懒得看书的小姑娘念书很重要。久高啊,我期待你这个名骑师的表现唷。” 爷爷讲的话依然令人摸不着头绪,但是相对的,有点沉重。 “这个小家伙也交给你照顾了。” 爷爷把手掌放在凪的头上,然后在登机门前向我们挥手,离开了日本。 我和凪并肩走出机场。 忽然抬头往上看。天空好高,我看见小小的机身掠过飘浮在视野角落的白云,逐渐远去。爷爷在那架飞机上吗? 我开口说:“凪。” “咦?” “我们顺路去个地方吧?” 凪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我也直视着她,近距离看出浮现在她超龄细长眼中的惊讶神色。 凪什么都没说,我也保持沉默。 哎呀,好像在邀妹妹去约会一样,真令人害羞。 我们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令彼此感到惊讶。 手表的秒针转了两、三圈之后,我又试着问一次。 “……凪想去哪里?” 凪依然沉默,旋即小声但清楚地说:“游乐园。” 留着妹妹头的黑发随风摇曳。 “我想和哥哥去游乐园。” 我点了点头。 送爷爷出国的隔天,我们再度造访芦月公馆。 芦月杏奈准备迎接新学期的到来,要回到留学国家的音乐学院,所以在出发前邀请我们到芦月公馆。 我、轮回以及爱跟路的涅槃三人,在车站的月台下车。 穿过剪票口,踏在之前过的草径上,发出沙沙声响。轮回今天是一身极为普通的女孩打扮,身穿迷你裙加长筒袜,手上依旧提着那个小提琴盒。温和的阳光乘着略带秋意的空气,掠过我们的脸颊。 “……这里。” “嗯。” 忽然间,轮回低喃了一句。 我即使不问也知道她的意思。那一天,随着突然刮过这里的一阵风,我们有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邂逅。 笑容柔和的图书管理员,严格中带点温柔的女老师,兼具伶俐和细腻心思的驭时美女,和轮回年纪相仿、充满活力的女孩,以及以包容一切的眼神注视着我们的老奶奶…… 轮回跨越时空,遇见了令人怀念得喘不过气的那个女人。 正因如此,我什么都没说。 一定会再见到面。 因为今天就是见面的那一天。 芦月公馆和之前造访时一样,伫立在那里。一走出森林隧道,古朴的日式平房就会慢慢现身。凝眸一看,芦月 杏奈在凉爽地铺满白色卵石的对面,亦即瓦片堆砌的房檐受到太阳照射而形成的浓厚阴影下,等着我们。 “欢迎你们。” 我们在杏奈的引领下,第一次踏进芦月公馆内。 轮回一进入长柄的书房,马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跑,并敞开双臂。 “哇,好多书!” 夕阳柔和地从窗户照射进来,静静照着大量的旧书。 就藏书量而言,恐怕连箕作家的书库也比不上这间书房。芦月长柄终其一生收集的众多书籍,配合有品味的家具,丰富地装点了古朴的书房。使用多年的书桌表面闪烁着晶莹的麦芽糖色,书桌上放着翻得破旧的字典。笔筒内的钢笔、铅笔等文具用品,还有文镇、信盒……芦月长柄长年使用的多件常用物品,简直像是暂停了时间似的,保持当时的模样。 我和轮回默默地环顾这个空间。 弥漫其中的正是“驭时”的味道。 纵然是和芦月长柄素不相识的人,但如果是驭时,只要一看这间房间,八成立刻就会看出她是族人。看到上一任碎时同时是前辈的人物其令人震憾的房间就在眼前,轮回难得地激动得脸颊潮红。 我们露出一脸像是进入了来头不小的博物馆的表情,环顾室内好一阵子。总觉得直接触碰会对故人不敬,所以我和轮回都没有触碰摆放的物品,只用眼睛看。 “咦,这个……” 轮回的视线突然停在放在侧桌上的小提琴。那一看就知道是古董,遗憾的是,中央裂成两半。 杏奈面露微笑。 “喔,那是曾为小提琴家的爷爷从前所使用的乐器。据说是在上战场前,爷爷留下它给奶奶当作纪念品。但是,似乎是空袭的时候坏掉了……可是,奶奶后来也一直珍惜着它。奶奶说,因为它是充满回忆的物品。” “难道……” 轮回恍然大悟,看了杏奈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手中的小提琴盒上。杏奈点了点头。 “没错。那个小提琴盒,原本是用来收放这把小提琴。” 杏奈从轮回手中接过小提琴盒并打开,拿出《旋时宝典》再轻轻将坏掉的小提琴放进去。 小提琴盒的大小正好和小提琴的尺寸吻合。 “爷爷去世之后,这把小提琴和小提琴盒一直是奶奶的宝物。所以奶奶把这本书放进去时,我心想,这本书对于奶奶而言,一定非常重要。” 我看着贴在书柜上的其中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芦月长柄把头发梳成发髻,以一身和服的盛装打扮坐在椅子上。在她年轻秀丽的身影旁,站着一个身穿海军军服、身材高姚的男人,他脸上露出拘谨的微笑。这大概就是芦月长柄的丈夫——芦月清马。 “……” 轮回不发一语地凝视着那张照片。涅槃抬起圆圆的下巴.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姐姐的侧脸。 落入凡间,选择以“地上居民”的身分生活的罕见碎时——从前,未到春奈如此称呼芦月长柄。她八成是因为遇见这个男人,而舍弃长生不老的生命,决定活在世俗之中。但是……我不晓得她是以何种心情,度过往后的人生。她是不向挫折低头地坚强活着吗?或者对于变成“人类”一事有过一丝后悔的念头?她享受到含饴弄孙的乐趣了吗?不曾感到后悔吗? 照片中,她顺应时代地担任图书馆的管理员、身穿纯白衬衫站在小学的讲台上,还有头上包着手帕在田里挥舞锄头…… 书房中弥漫着她所留下、令人怀念的空气,太阳对书房投以柔和的光线。 芦月杏奈呐呐而言。 “奶奶是个普通人,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我记忆中的奶奶知识渊博,而且和蔼可亲。每次我来玩,都会笑咪咪地在这里迎接我。奶奶会突然从口袋中掏出巧克力、读绘本给我听,或者让我坐在她的膝盖上,告诉我她不曾告诉任何人的奇特事情。所以……” 芦月杏奈将《旋时宝典》递给轮回。 “这给轮回,我已经不需要它了。而且我想,如果你收下的话,奶奶一定会很高兴。还有,这间房间我也不会上锁。以便我不在的时候,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谢谢。” 轮回有些迟疑地从杏奈手中接过《旋时宝典》,用手指轻轻描绘印在封面上的徽章。这一本神奇的书,不晓得还蕴含着何种力量。可是,那本书在经历了辗转流浪之后,选择轮回作为新主人。 《旋时宝典》认定了轮回是碎时,并且认定她继承了旧主人的足迹。 回家的路上,轮回几乎没有开口。涅槃频频打哈欠,现在则把脸颊贴在我的背上,睡得香甜。 绕了好几趟远路之后,我们在不知不觉间身在大通公园。 这里是一开始的地方,我们从这个地方展开了一切。 一如往常地在步道上走一阵子之后,轮回忽然转过身来。 “久高,时间在流动吧?” “你在讲什么?没头没脑的。”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时间是发出声音在流动的。像现在这样,光是站在这个地方、这座公园里,时间就会不断流逝。” 轮回避开铺路石的接缝,蹬、蹬、蹬地踏在铺路石上。 “我现在在这里,身旁有久高、涅槃和妈妈、g和游佐、琉羽……爷爷三不五时会来玩……如此过着每一天。我会在外面玩、在暖炉前看书、当涅槃的保姆……” 轮回敞开双臂,像是要接住夜空中的繁星。 “我之前引颈期盼爸爸回来。可是,在我那么做的时候,季节也在转换。之前虽然痛苦,但是我一点也不难过。” 我只是默默看着,轮回的紫色瞳孔渐渐带有充满活力的光芒。在街灯下,拚命试着用自己话语表达的轮回美呆了。 “我能够暂停一、两秒的时间……卯足全力的话,大概能暂停十秒左右。可是,我现在意识到自己能够办到更厉害的事,因为我能够和时间共生!” 轮回目光犀利地凝视着我。 “季节转换是一件惊人的事。现在是夏天,接着秋天到来,落叶满天飞舞,然后变成冬天。下雪、积雪。然后春天来报到。猛一回神,身体长高了、赛跑速度变快了、记得了新的单字……我不太会说,但你不觉得,那种事情非常美好吗?” “觉得啊。” 我由衷地说。 “所以……” 轮回说到这里,像是激动得说不出话,吁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将手抵在胸口。我等她继续说下去,但是轮回不发一语。获得碎时称号的女孩,只是静静地抬头仰望夜空。 “久高,我跟你说,我要试着再多看一点书。” 轮回抬起头,说了一句和刚才话题完全扯不上边的话。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轮回口中听到这种话。 “举例来说?” “嗯……” 听到我的问题,轮回双臂环胸,露出一脸正经的表情说: “这个嘛,之前老是看学术书,所以我想试着看点不一样的书,像是奇幻、科幻或推理小说。不,不只有这些,还有古典文学、传记故事。原文书或翻译书都不拘,我想试着知道更多不同的事。” 就我所知,这一天大概是轮回第一次说到书的种类。我震慑于她惊人的高亢情绪,勉强挤出一句话。 “像g或你爸爸一样?” “不,是比g或爸爸知道得更得多。也比长柄女士……比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得更多!” 轮回如此发出宣言,然后像是要挥去晚上冷空气似地甩动金发。充满朝气的紫色眼眸调皮地闪烁。 那对瞳孔也许在将来有一天,还会染上灰色。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会陪在她身边。 “快,既然已经决定,我们快点回家吧。已经好晚了。” 轮回突然牵起我的手,在行道树间奔跑。我差点被缘石的角绊倒,连忙说:“很危险耶!不用那么急,书又不会长脚跑掉。” 我可是背着涅槃耶。 “你在说什么啊?俗话不是说,打铁趁热吗?” 轮回一派正经地说。 “再说,和坏蛋战斗的时候,如果没有存货不就完蛋了吗?” 终章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哎呀,终于写到这里了,这个漫长的故事终将结束。 这个故事虽然如实地记载我们在某个夏天实际经历过的事情,但就像我在一开头事先告知的一样,多少穿插了一些改编。唉,像是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可爱一点、把某个女孩写得比实际更淑女一点……顶多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 最后,就让我报告登场人物的近况,然后替这个故事画下句点吧。 讨厌看书的“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德,目前住在日本,精力充沛地过日子。她身为芦月长柄继承人的自觉也萌芽,自动自发地前往书房看书……其实这种事很少发生,她依旧动不动就偷懒不看书,每天被母亲责备:“你给我多看一点书!”不过,她翻开书本的机会仍比以前增加一丁点。 轮回目前最感兴趣的是打扮,以寻求适合碎时的服装和姿势,每天在镜子前面研究穿着。遗憾的是,如今还没有机会展现。她自己大概也感到不自在吧,最近又开始鬼叫:“唉,坏蛋怎么不快点出现呢?”恨不得天底下永无宁日。 轮回的弟弟——箕作涅槃,也十分健康活泼。每次去轮回家玩,他一定会出声念现在看的书给我听。顺带一提,他现在看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轮回交到的第一个“地上居民”朋友——海保琉羽,她身为古董店“palehorse”的老板兼店员,今天也在柜台前编织。每次去她店里都很少看到客人,所以不能说是生意兴隆。我心想,如果又玩角色扮演的话,客人或许会上门,但是目前没有预定要那么做……话说回来,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司马游佐依旧在海岸垂钓、在野外散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见到游佐的时候,我经常想,最会支配时间的人说不定是这家伙。他似乎偶尔会忽然跑来箕作家的书库,一整天看书度过。这家伙大概会一直这样子过日子吧。之前是如此,之后亦如是。 每次游手好闲的游佐来到书库,g——吉巴托·海菲兹都会行礼如仪地替他泡红茶。她今天也以图书管理员的身分,在箕作家的书库负责管理藏书。只要有她在,箕作家就不愁没饭吃,也不用担心借出去的书不知去向。 因为轮回的一时兴起,害我们花一个夏天寻找的女孩——芦月杏奈,继续在德国念音乐。她曾寄过一次明信片给我们,似乎过得很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小提琴家。如果有机会,希望大家能一起去找她玩。以我们的成员来说,想必会是一趟热闹的旅行。 我的妹妹——楠本凪,以普通女生的身分,每天去学校上学。最近,我总觉得她的话稍微变多了。虽然这大概是个好现象,但身为哥哥,我感到开心时也有点害怕。对了,趁还记得的时候,我得和她一起去买礼物才行。她想要的是橘色泳衣吧?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依旧在当空中飞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航空信,每次的邮戳都不同。有时是赫尔辛基,有时是车里雅宾斯克,有时是安卡拉。他说在我们放寒假之前会回来,但是他从来不曾遵守过这种约定,所以算了,不要太抱期待地等等看吧。轮回说:“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会来,那当对方来的时候,喜悦就会加倍。” 箕作剑介仍然下落不明。 后记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好想来一场令人热血沸腾的大冒险!” 这是本书女主角的话,但“好想写一个令人热血沸腾的故事”也是我长年的梦想。虽然不晓得这个梦想能够实现多少,但还请读者垂阅《驭时少女》这部作品。 原本让我写下这部作品的动机,是脑海中浮现的某个画面:女孩和男孩在炎炎夏日的某一天,坐在缘廊讨论出门冒险的事,两人都才十二岁左右。相较于女孩是乐天而充满活力,男孩则是冷静客观,对于自己的未来存有几分疑虑。不久,两人携手展开冒险之旅……写下忽然浮现脑海的那幅画面之后,我开始动手编故事。我并没有特别去思考结局,所以创作的气势十分惊人。 尽管如此,设法让剧情往下发展后,好歹像这样看见了结局。但之所以能勉强写到最后一个字,或许是因为我记得小时候沉迷其中的书丰富的内容。就这层面而言,这部作品是建立在我从前爱看的许多故事之上。 幸运的是,这部作品不但得奖,还在许多人士的协助之下,这次得以顺利出版。我要在此感谢帮助过我的人士,同时也向拿起这本书的读者们道谢。若能提供读者一点乐趣,那就是身为作者的最大喜悦。 这一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幸运,同时也产生各种改变,我透过“写书”这件事而改变的事情之一——是看书变得非常有趣。 我和这个故事中的某个女孩一样,是个看书看得相当杂的读者。天生不拘于种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书,什么都想马上拿起来看。但是得奖之后的一阵子,哪怕是索然无味的资料书籍,每一页看起来都仍闪闪发光。我随手不停地翻阅各式各样的书,每次都会对于“自己之前下意识地浏览铅字却未感到开心”这件事觉得惊讶。如果将之比喻成“脑海中开启了一扇之前不存在的门”那种感觉,应该很容易明白吧? 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分析那种惊奇,认为大概是在我心中,自我意识产生了明确的转换,从书的“读者”变成“作者”,而且对于“印刷品”本身起了敬畏的念头。换句话说,是因为我重新意识到了一本书的完成,需要透过许多人的付出。实际上,那是令人叹为观止的过程。我事到如今终于想到,至今纯粹像在吃食物般看过的“书”,每一本都包含了许多辛劳。 顺带一提,那种看着铅字时会感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后,一下子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展开了面对稿子绞尽脑汁的每一天(没有人天天在过年的)。当时获得的认知,如今也存在我心中。我要重新记取那种心情,向相关人士表达诚挚的谢意。 那么。我期待能够在这部作品的续集中再度见到各位。 序章 台版 转自 alpheilia(blog.sina../makeinunovels) 我在上一集已经大致写完我和轮回在夏天经历过的事,也没多少事情可以补充了。我后来发现有两、三件事漏写,不过反正没人注意到,也没人来跟我抱怨,所以就不管那些了。话说回来,我真怀疑除了我以外到底有没有其他人会看。我想游佐大概会看,不过上次见面时他什么都没说。g也一样,她一如往常地请我喝红茶,没什么特殊的表现。至于瑠羽嘛……我祈祷她不要看。毕竟我写出了种种事情,她个性易怒,看了一定会气炸的。轮回保证不会看,是她的话我就敢打赌。轮回从小就超超超讨厌看书,要她自己去看书就跟天地颠倒一样毫无可能,就算那是我这青梅竹马写的东西也一样。多亏如此,我才能尽情写我想写的东西。 话说那个故事最后大概是这个情况:轮回得到《旋时宝典》,当上了「碎时」,故事到了最后有个圆满大结局。坦白说,我本来不想再多写什么,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演变成很复杂的情况。因此,我觉得应该写出轮回的「碎时」身分受到巴别塔正式承认之前的事。这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建议,而是出自我个人的想法。 言归正传,轮回虽然当上了碎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就是写写荒废已久的暑假作业、解决自由研究的题目、放放烟火、逛逛神宫祭吃吃焦糖苹果……诸如此类的事。 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礼拜,轮回渐渐地焦躁起来。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以为当上碎时之后每天都会有小说般的事件发生吧。 所以,轮回去请教未到春奈「我们碎时该做些什么啊」。未到春奈是高龄九百岁的碎时,了不起的菁英,容貌美丽,性格却很恐怖。未到春奈白了她一眼说:「你傻了啊?去读点书吧。」驭时把知识和资讯当作主食,因此每天读书是首要之事,所以这当然可说是正确答案。不过轮回最讨厌的就是铅字,所以听到这种答案也免不了感到郁闷。 她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书柜抽出约翰·沃夫冈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闷闷地读着,不过一下子就厌倦了,所以她脱下眼镜丢着书本,借了游佐的钓竿跑到河边钓鱼去了。 我问轮回:「你没其他事可以做了吗?」她回答碎时要为突发状况储备力量,所以平时必须过得悠哉一点。我忍不住在心底怀疑「真的假的」,但我也不清楚碎时的实际情况,只好乖乖地点头附和。 结果轮回后来一本书都没看完,每天都逍遥地出门玩乐,皮肤都晒成了深深的小麦色。 我们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学期随即开始。 台版 转自 alpheilia(blog.sina../makeinunovels) 我在上一集已经大致写完我和轮回在夏天经历过的事,也没多少事情可以补充了。我后来发现有两、三件事漏写,不过反正没人注意到,也没人来跟我抱怨,所以就不管那些了。话说回来,我真怀疑除了我以外到底有没有其他人会看。我想游佐大概会看,不过上次见面时他什么都没说。g也一样,她一如往常地请我喝红茶,没什么特殊的表现。至于瑠羽嘛……我祈祷她不要看。毕竟我写出了种种事情,她个性易怒,看了一定会气炸的。轮回保证不会看,是她的话我就敢打赌。轮回从小就超超超讨厌看书,要她自己去看书就跟天地颠倒一样毫无可能,就算那是我这青梅竹马写的东西也一样。多亏如此,我才能尽情写我想写的东西。 话说那个故事最后大概是这个情况:轮回得到《旋时宝典》,当上了「碎时」,故事到了最后有个圆满大结局。坦白说,我本来不想再多写什么,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演变成很复杂的情况。因此,我觉得应该写出轮回的「碎时」身分受到巴别塔正式承认之前的事。这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建议,而是出自我个人的想法。 言归正传,轮回虽然当上了碎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就是写写荒废已久的暑假作业、解决自由研究的题目、放放烟火、逛逛神宫祭吃吃焦糖苹果……诸如此类的事。 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礼拜,轮回渐渐地焦躁起来。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以为当上碎时之后每天都会有小说般的事件发生吧。 所以,轮回去请教未到春奈「我们碎时该做些什么啊」。未到春奈是高龄九百岁的碎时,了不起的菁英,容貌美丽,性格却很恐怖。未到春奈白了她一眼说:「你傻了啊?去读点书吧。」驭时把知识和资讯当作主食,因此每天读书是首要之事,所以这当然可说是正确答案。不过轮回最讨厌的就是铅字,所以听到这种答案也免不了感到郁闷。 她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书柜抽出约翰·沃夫冈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闷闷地读着,不过一下子就厌倦了,所以她脱下眼镜丢着书本,借了游佐的钓竿跑到河边钓鱼去了。 我问轮回:「你没其他事可以做了吗?」她回答碎时要为突发状况储备力量,所以平时必须过得悠哉一点。我忍不住在心底怀疑「真的假的」,但我也不清楚碎时的实际情况,只好乖乖地点头附和。 结果轮回后来一本书都没看完,每天都逍遥地出门玩乐,皮肤都晒成了深深的小麦色。 我们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学期随即开始。 台版 转自 alpheilia(blog.sina../makeinunovels) 我在上一集已经大致写完我和轮回在夏天经历过的事,也没多少事情可以补充了。我后来发现有两、三件事漏写,不过反正没人注意到,也没人来跟我抱怨,所以就不管那些了。话说回来,我真怀疑除了我以外到底有没有其他人会看。我想游佐大概会看,不过上次见面时他什么都没说。g也一样,她一如往常地请我喝红茶,没什么特殊的表现。至于瑠羽嘛……我祈祷她不要看。毕竟我写出了种种事情,她个性易怒,看了一定会气炸的。轮回保证不会看,是她的话我就敢打赌。轮回从小就超超超讨厌看书,要她自己去看书就跟天地颠倒一样毫无可能,就算那是我这青梅竹马写的东西也一样。多亏如此,我才能尽情写我想写的东西。 话说那个故事最后大概是这个情况:轮回得到《旋时宝典》,当上了「碎时」,故事到了最后有个圆满大结局。坦白说,我本来不想再多写什么,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演变成很复杂的情况。因此,我觉得应该写出轮回的「碎时」身分受到巴别塔正式承认之前的事。这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建议,而是出自我个人的想法。 言归正传,轮回虽然当上了碎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就是写写荒废已久的暑假作业、解决自由研究的题目、放放烟火、逛逛神宫祭吃吃焦糖苹果……诸如此类的事。 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礼拜,轮回渐渐地焦躁起来。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以为当上碎时之后每天都会有小说般的事件发生吧。 所以,轮回去请教未到春奈「我们碎时该做些什么啊」。未到春奈是高龄九百岁的碎时,了不起的菁英,容貌美丽,性格却很恐怖。未到春奈白了她一眼说:「你傻了啊?去读点书吧。」驭时把知识和资讯当作主食,因此每天读书是首要之事,所以这当然可说是正确答案。不过轮回最讨厌的就是铅字,所以听到这种答案也免不了感到郁闷。 她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书柜抽出约翰·沃夫冈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闷闷地读着,不过一下子就厌倦了,所以她脱下眼镜丢着书本,借了游佐的钓竿跑到河边钓鱼去了。 我问轮回:「你没其他事可以做了吗?」她回答碎时要为突发状况储备力量,所以平时必须过得悠哉一点。我忍不住在心底怀疑「真的假的」,但我也不清楚碎时的实际情况,只好乖乖地点头附和。 结果轮回后来一本书都没看完,每天都逍遥地出门玩乐,皮肤都晒成了深深的小麦色。 我们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学期随即开始。 台版 转自 alpheilia(blog.sina../makeinunovels) 我在上一集已经大致写完我和轮回在夏天经历过的事,也没多少事情可以补充了。我后来发现有两、三件事漏写,不过反正没人注意到,也没人来跟我抱怨,所以就不管那些了。话说回来,我真怀疑除了我以外到底有没有其他人会看。我想游佐大概会看,不过上次见面时他什么都没说。g也一样,她一如往常地请我喝红茶,没什么特殊的表现。至于瑠羽嘛……我祈祷她不要看。毕竟我写出了种种事情,她个性易怒,看了一定会气炸的。轮回保证不会看,是她的话我就敢打赌。轮回从小就超超超讨厌看书,要她自己去看书就跟天地颠倒一样毫无可能,就算那是我这青梅竹马写的东西也一样。多亏如此,我才能尽情写我想写的东西。 话说那个故事最后大概是这个情况:轮回得到《旋时宝典》,当上了「碎时」,故事到了最后有个圆满大结局。坦白说,我本来不想再多写什么,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演变成很复杂的情况。因此,我觉得应该写出轮回的「碎时」身分受到巴别塔正式承认之前的事。这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建议,而是出自我个人的想法。 言归正传,轮回虽然当上了碎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就是写写荒废已久的暑假作业、解决自由研究的题目、放放烟火、逛逛神宫祭吃吃焦糖苹果……诸如此类的事。 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礼拜,轮回渐渐地焦躁起来。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以为当上碎时之后每天都会有小说般的事件发生吧。 所以,轮回去请教未到春奈「我们碎时该做些什么啊」。未到春奈是高龄九百岁的碎时,了不起的菁英,容貌美丽,性格却很恐怖。未到春奈白了她一眼说:「你傻了啊?去读点书吧。」驭时把知识和资讯当作主食,因此每天读书是首要之事,所以这当然可说是正确答案。不过轮回最讨厌的就是铅字,所以听到这种答案也免不了感到郁闷。 她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书柜抽出约翰·沃夫冈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闷闷地读着,不过一下子就厌倦了,所以她脱下眼镜丢着书本,借了游佐的钓竿跑到河边钓鱼去了。 我问轮回:「你没其他事可以做了吗?」她回答碎时要为突发状况储备力量,所以平时必须过得悠哉一点。我忍不住在心底怀疑「真的假的」,但我也不清楚碎时的实际情况,只好乖乖地点头附和。 结果轮回后来一本书都没看完,每天都逍遥地出门玩乐,皮肤都晒成了深深的小麦色。 我们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学期随即开始。 台版 转自 alpheilia(blog.sina../makeinunovels) 我在上一集已经大致写完我和轮回在夏天经历过的事,也没多少事情可以补充了。我后来发现有两、三件事漏写,不过反正没人注意到,也没人来跟我抱怨,所以就不管那些了。话说回来,我真怀疑除了我以外到底有没有其他人会看。我想游佐大概会看,不过上次见面时他什么都没说。g也一样,她一如往常地请我喝红茶,没什么特殊的表现。至于瑠羽嘛……我祈祷她不要看。毕竟我写出了种种事情,她个性易怒,看了一定会气炸的。轮回保证不会看,是她的话我就敢打赌。轮回从小就超超超讨厌看书,要她自己去看书就跟天地颠倒一样毫无可能,就算那是我这青梅竹马写的东西也一样。多亏如此,我才能尽情写我想写的东西。 话说那个故事最后大概是这个情况:轮回得到《旋时宝典》,当上了「碎时」,故事到了最后有个圆满大结局。坦白说,我本来不想再多写什么,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演变成很复杂的情况。因此,我觉得应该写出轮回的「碎时」身分受到巴别塔正式承认之前的事。这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建议,而是出自我个人的想法。 言归正传,轮回虽然当上了碎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就是写写荒废已久的暑假作业、解决自由研究的题目、放放烟火、逛逛神宫祭吃吃焦糖苹果……诸如此类的事。 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礼拜,轮回渐渐地焦躁起来。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以为当上碎时之后每天都会有小说般的事件发生吧。 所以,轮回去请教未到春奈「我们碎时该做些什么啊」。未到春奈是高龄九百岁的碎时,了不起的菁英,容貌美丽,性格却很恐怖。未到春奈白了她一眼说:「你傻了啊?去读点书吧。」驭时把知识和资讯当作主食,因此每天读书是首要之事,所以这当然可说是正确答案。不过轮回最讨厌的就是铅字,所以听到这种答案也免不了感到郁闷。 她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书柜抽出约翰·沃夫冈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闷闷地读着,不过一下子就厌倦了,所以她脱下眼镜丢着书本,借了游佐的钓竿跑到河边钓鱼去了。 我问轮回:「你没其他事可以做了吗?」她回答碎时要为突发状况储备力量,所以平时必须过得悠哉一点。我忍不住在心底怀疑「真的假的」,但我也不清楚碎时的实际情况,只好乖乖地点头附和。 结果轮回后来一本书都没看完,每天都逍遥地出门玩乐,皮肤都晒成了深深的小麦色。 我们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学期随即开始。 台版 转自 alpheilia(blog.sina../makeinunovels) 我在上一集已经大致写完我和轮回在夏天经历过的事,也没多少事情可以补充了。我后来发现有两、三件事漏写,不过反正没人注意到,也没人来跟我抱怨,所以就不管那些了。话说回来,我真怀疑除了我以外到底有没有其他人会看。我想游佐大概会看,不过上次见面时他什么都没说。g也一样,她一如往常地请我喝红茶,没什么特殊的表现。至于瑠羽嘛……我祈祷她不要看。毕竟我写出了种种事情,她个性易怒,看了一定会气炸的。轮回保证不会看,是她的话我就敢打赌。轮回从小就超超超讨厌看书,要她自己去看书就跟天地颠倒一样毫无可能,就算那是我这青梅竹马写的东西也一样。多亏如此,我才能尽情写我想写的东西。 话说那个故事最后大概是这个情况:轮回得到《旋时宝典》,当上了「碎时」,故事到了最后有个圆满大结局。坦白说,我本来不想再多写什么,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演变成很复杂的情况。因此,我觉得应该写出轮回的「碎时」身分受到巴别塔正式承认之前的事。这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建议,而是出自我个人的想法。 言归正传,轮回虽然当上了碎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就是写写荒废已久的暑假作业、解决自由研究的题目、放放烟火、逛逛神宫祭吃吃焦糖苹果……诸如此类的事。 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礼拜,轮回渐渐地焦躁起来。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以为当上碎时之后每天都会有小说般的事件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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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轮回虽然当上了碎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就是写写荒废已久的暑假作业、解决自由研究的题目、放放烟火、逛逛神宫祭吃吃焦糖苹果……诸如此类的事。 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礼拜,轮回渐渐地焦躁起来。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以为当上碎时之后每天都会有小说般的事件发生吧。 所以,轮回去请教未到春奈「我们碎时该做些什么啊」。未到春奈是高龄九百岁的碎时,了不起的菁英,容貌美丽,性格却很恐怖。未到春奈白了她一眼说:「你傻了啊?去读点书吧。」驭时把知识和资讯当作主食,因此每天读书是首要之事,所以这当然可说是正确答案。不过轮回最讨厌的就是铅字,所以听到这种答案也免不了感到郁闷。 她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书柜抽出约翰·沃夫冈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闷闷地读着,不过一下子就厌倦了,所以她脱下眼镜丢着书本,借了游佐的钓竿跑到河边钓鱼去了。 我问轮回:「你没其他事可以做了吗?」她回答碎时要为突发状况储备力量,所以平时必须过得悠哉一点。我忍不住在心底怀疑「真的假的」,但我也不清楚碎时的实际情况,只好乖乖地点头附和。 结果轮回后来一本书都没看完,每天都逍遥地出门玩乐,皮肤都晒成了深深的小麦色。 我们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学期随即开始。 台版 转自 alpheilia(blog.sina../makeinunovels) 我在上一集已经大致写完我和轮回在夏天经历过的事,也没多少事情可以补充了。我后来发现有两、三件事漏写,不过反正没人注意到,也没人来跟我抱怨,所以就不管那些了。话说回来,我真怀疑除了我以外到底有没有其他人会看。我想游佐大概会看,不过上次见面时他什么都没说。g也一样,她一如往常地请我喝红茶,没什么特殊的表现。至于瑠羽嘛……我祈祷她不要看。毕竟我写出了种种事情,她个性易怒,看了一定会气炸的。轮回保证不会看,是她的话我就敢打赌。轮回从小就超超超讨厌看书,要她自己去看书就跟天地颠倒一样毫无可能,就算那是我这青梅竹马写的东西也一样。多亏如此,我才能尽情写我想写的东西。 话说那个故事最后大概是这个情况:轮回得到《旋时宝典》,当上了「碎时」,故事到了最后有个圆满大结局。坦白说,我本来不想再多写什么,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演变成很复杂的情况。因此,我觉得应该写出轮回的「碎时」身分受到巴别塔正式承认之前的事。这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建议,而是出自我个人的想法。 言归正传,轮回虽然当上了碎时,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暂时还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也就是写写荒废已久的暑假作业、解决自由研究的题目、放放烟火、逛逛神宫祭吃吃焦糖苹果……诸如此类的事。 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了几个礼拜,轮回渐渐地焦躁起来。以轮回的个性来看,她一定以为当上碎时之后每天都会有小说般的事件发生吧。 所以,轮回去请教未到春奈「我们碎时该做些什么啊」。未到春奈是高龄九百岁的碎时,了不起的菁英,容貌美丽,性格却很恐怖。未到春奈白了她一眼说:「你傻了啊?去读点书吧。」驭时把知识和资讯当作主食,因此每天读书是首要之事,所以这当然可说是正确答案。不过轮回最讨厌的就是铅字,所以听到这种答案也免不了感到郁闷。 她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书柜抽出约翰·沃夫冈冯歌德的《威廉麦斯特的学习年代》闷闷地读着,不过一下子就厌倦了,所以她脱下眼镜丢着书本,借了游佐的钓竿跑到河边钓鱼去了。 我问轮回:「你没其他事可以做了吗?」她回答碎时要为突发状况储备力量,所以平时必须过得悠哉一点。我忍不住在心底怀疑「真的假的」,但我也不清楚碎时的实际情况,只好乖乖地点头附和。 结果轮回后来一本书都没看完,每天都逍遥地出门玩乐,皮肤都晒成了深深的小麦色。 我们的暑假就这么结束了,第二学期随即开始。 第1章 开学以后,轮回我行我素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 我在新学期一开始就迟到了,不过这都是轮回害的。因为早上我去轮回家等她,她却依然呼呼大睡。轮回房里的闹钟大大小小加起来多达十个,可是她有个小怪癖,就是会在睡着的时候让房间所有时钟的指针停下来。这个世上所有没意义的事全都比不上「想要靠不会响的闹钟叫醒」这么没意义。 我在玄关外照例大喊着「轮回,上学啦!」过了一会儿,穿着纯白儿童睡衣,像个晴天娃娃的轮回才从天井后方拖着脚步走出来,看来她那怪癖大概又发作了。 「等我一下喔。」 她顶着像是实验失败的科学家一般的乱发说完,又缩回屋里,接着二楼就传来了东西倒下的乒乒乓乓声响和轮回的大呼小叫。 「哎唷,妈妈!为什么不叫我起床啊?」 「妈妈已经叫了你好几次啦。」 「可是我没听到嘛。」 「你又把时钟弄停了吧?等一下要调回来喔。」 「哎呀!已经没时间了啦!妈妈,我的裙子在哪啊?」 这种时候的对话,不管是在一般家庭还是驭时家庭都大同小异。不过看到哭丧着脸的轮回,我就深深感到新学期果然开始了,真是不可思议。 我不经意望向玄关墙上的老旧壁钟。 四点二十二分。这大概是凌晨的四点吧。 轮回这家伙不只弄停了自己房间的时钟,而是又弄停全家的时钟了。 「抱歉,久高,老是给你添麻烦。」 轮回的妈妈一只手按在楼梯扶手,莲步轻移走下楼来苦笑着说。 「好像还要等很久,你就自己先走吧。」 「不,我等她。」 我说道。 和轮回一样颜色的金发,一样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她那让人不敢逼视的脱俗美貌跟我小时候看到的毫无二致。光看外表的话不过是个绝世美女(这种说法好像怪怪的),不过她还有隐约散发着一种乐天气质。 因为是母女,所以她们容貌相似,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大概只有眼睛,轮回的眼睛是浅紫色,而她妈妈的眼睛像是远方云上天空的色彩。 虽然轮回个性活泼好动,一刻都静不下来,但是在妈妈面前完全不敢放肆。我总有一天要问问她是怎么管教这个调皮女儿的。如果去问轮回,她只会回答:「你都不知道妈妈的真面目。」 顺带一提,轮回还没告诉妈妈自己得到《旋时宝典》当上了「碎时」。理由要说起来应该不少,但是最直接的理由好像只是轮回在暑假里玩疯了,错失吐实的机会。这也是轮回的懒惰所招致的结果。 当然轮回也尝试过说出实情。 我记得那是孟兰盆节之后的事。 「妈妈。」 「什么事?」 「唔……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就问你是什么事嘛?」 「唔……妈妈知道碎时吗?」 「碎时?当然知道啊,那是传说中的可怕驭时,听说世上只有七位,看到他们的人全都会死,是很可怕的人喔。妈妈小时候经常听你们外婆提起,她说碎时会出现在不读书的坏孩子身边。」 「呃……喔,是这样啊。」 「怎么了吗?」 「我、我想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喔,那种可怕的人出现在身边……妈妈会觉得很讨厌吗?」 「碎时吗?唔……这个嘛……妈妈已经是大人了,所以不会觉得很讨厌,不过刚开始大概还是会吓一跳吧。」 「真的不讨厌吗?」 「如果他们没做什么坏事就不讨厌。」 「真的是真的吗?」 「是啊。不过涅盘应该会怕吧,因为他还小嘛。」 「没问题的,我会跟涅盘说的啦。」 「说什么?」 「没、没什么啦。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些小事。」 「你为什么那么慌张啊?」 「我、我哪有慌张……呃,所以妈妈碰到碎时也不会在意吗?就算要住在一起也不排斥吗?」 「唔……如果要一起住的话就不一样了。因为妈妈听过很多不好的传闻,如果和那种人一起住,妈妈担心会给你和涅盘带来不好的影响。」 「碎、碎时也不会每个都是坏人嘛,我想里面也会有好人的。用这种成见去看待他们,那他们就太可怜了。」 「轮回。」 「什么事啊,妈妈?」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我、我什么都没隐瞒啊,真的啦。」 「那你为什么要帮碎时说话?」 「我、我又没帮他们说话。」 「是吗?是妈妈想太多了吗……不过,你本来要说的是什么啊?」 「这个,呃,就是……久高问了我碎时的事啦。久高跑来问我可是我不清楚,所以只好来问妈妈。嗯,就是这样,真的喔。」 「……这样啊。那么妈妈下次再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久高吧。」 「好啊,嗯,这样是最好的了。嗯,去吧去吧。」 说什么「去吧去吧」啊…… 轮回丢下一句「因为这样,久高,以后的事就麻烦你啦。」把责任推给我之后就溜了。我完全搞不懂她干嘛把我扯下水,总之轮回此后就没再跟妈妈提过自己是碎时的事了。 好个退避之计啊。 拜轮回所赐,我好不容易才帮她收了烂摊,不过她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说,只说:「嗯,还是别让妈妈担心比较好。」决心不再冒险谈这件事。 轮回的妈妈那么温柔,就算轮回说出实话,我想她也不会惊讶或生气,不过目前看来隐瞒下去也无所谓,在搞清楚碎时的职责和立场之前先按兵不动,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话说现在知道轮回真实身分的人,就我所知只有游佐、瑠羽、g,还有风这四人。简单说只是些熟面孔。对了,爷爷也知道,不过他已经去国外了。 算了,反正魔法少女的原则就是要对大人隐瞒身分,就这点来看,轮回只是遵循这个传统规范罢了……在我想着这些事之间,准备完毕的轮回终于从二楼的楼梯间走下来了。 「久等啦!」 轮回好像已经完全清醒,她情绪高亢地说完,也不走楼梯,而是一屁股坐上倾斜的扶手,并拢双腿侧着身体滑下来。这是轮回以前就被妈妈教训过「真没规矩」的惯用技俩。 所幸这一幕没被妈妈看到,轮回顺利滑落玄关大厅,咚的一声轻轻着地,她甩一下头发,俏皮地对我眨眨眼睛。 「早安,久高!」 闪闪发亮的金发、生气盎然的紫色眼睛、玫瑰色泽的红润脸颊、一笑就会隐约露出的牙套(至少还要再戴两年),「能够停下时间完美无缺」的箕作轮回·梅耶荷德背着红色书包站在我面前了。 「早安。」 我也向她打招呼。 「好了,我们走吧!真是舒爽的早晨!」 「舒爽的早晨应该要更早起床吧?」 我瘪嘴抱怨,轮回有些脸红。 「我有什么办法?闹钟全都停止了嘛。闹钟不响当然叫不醒我啊。这是不可抗力啦。」 应该说「自作自受」才对吧? 「好啦,用跑的应该来得及在钟响之前到达。」 「……你不打算停止时间吗?」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嘛。更何况我也没存货了。」 轮回双手叉腰骄傲地说。 这种事哪里值得骄傲了?虽然我想吐槽,不过现在没时间 了,还是容后再提吧。 「我出门啦!」 轮回穿好鞋子,活力充沛地大喊,正要冲出家门时就被妈妈从后面叫住。 「轮回,乖乖吃完早餐再去。」 「不用了,我没时间啦,快要迟到了。」 「不行,就算没时间也得吃。这个拿去,还有便当。」 「啧。」 轮回虽然厌恶地望着妈妈拿出来的威廉·福克纳《出殡现形记》和赖山阳《日本外史》,但还是不甘不愿地接过来了。 驭时把摄取资讯当作吃饭,每天都得读完一定分量的字,不过讨厌读书的轮回只要抓到机会就想逃避这个义务,所以她妈妈天天都得这样盯着女儿乖乖吃饭。要当驭时的母亲也很不容易呢。 轮回的妈妈露出一只小虫都不敢杀死似的温柔笑容,使出必杀的一击。 「久高,你要帮我看着轮回中午有没有乖乖看书喔。」 「放心,交给我吧。」 我挺胸说道。 轮回斜眼瞥着我和妈妈说话,高高鼓起像剥壳水煮蛋一样的脸颊。她这么一搞,世上最强的碎时形象都没了。 「姐姐,你要出门啦?」 涅盘突然从妈妈的身后跑出来。 涅盘是轮回的弟弟,今年四岁。他不会像他姐姐那样宣言:「我要跟铅字断绝所有关系。」把自己关在储藏室,也不会说:「咳咳,我好像感冒了,真的没办法读书。」而向妈妈讨冰箱里的冰淇淋,是个非常乖巧的好孩子。 他有淡蜂蜜色的头发和水汪汪的棕色眼睛,简直就像个天使,让人忍不住想找找他的头上有没有光环。 轮回看看贴在妈妈身后的弟弟,叹了一口气。 「是啊,从今天开始就是新学期了。唉,你还真幸福。」 「我为什么幸福?」 涅盘歪着脑袋问道。 「等你长大以后就会知道了。」 装出姐姐架子的轮回弯下腰,轻吻了涅盘圆润的额头。 然后又说了一次「我出门啦。」 「慢走喔!」 在妈妈和涅盘的目送之下,我们一起并肩走出去。 这下子铁定会迟到了。 「真是的,如果世上没有书该有多好。」 轮回嘟哝说着她的口头禅,但还是戴上玳瑁眼镜,在等红灯时翻开厚重的书,以惊人的速度读了起来。变成绿灯以后她还是没阖起书本,就这么边走边看。 因为这种行为很危险,我只好牵着轮回的手为她开路。如果让她在电线杆上撞出一个大包,我就没办法向她妈妈交代了。 背着红书包捧着书本的轮回看在别人眼中想必很有趣,路过的高中生大姐姐和身穿西装的叔叔都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对她投以笑容。轮回一边走路一边埋首书本的模样的确很像二宫金次郎(注:二宫尊德本名二宫金次郎,日本很多中小学校园内都有放他背着柴薪手拿书本苦读的雕像,作为勤学模范。),不过她只是为了摄食,并不是把握光阴勤勉向学,所以拿从前的伟人来比较实在很对不起他们。 结果轮回在到达校门时吃完了「早餐」,却没有在上课钟响之前赶上,所以我们两个在开学第一天就得在教室后面罚站。 真拿她没办法。 我和轮回并肩站得直挺挺的,这时我被尚未消减的夏天风光吸引,望向窗外的宽广校园…… 「久高。」 轮回阖起拿在手上的《日本外史》,小声地叫着我。 「嗯?」 我把脸朝轮回贴近,她注意不让老师发现,对我轻轻地眨了一只眼。 「谢谢你等我。」 她大概是在为害我迟到的事道歉吧。坦白说还真叫我惊讶,因为我一点都没想到轮回会这样说。 「喔……」 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含糊地回应。我这愣头愣脑的模样想必很好笑,轮回浅紫色的眼底似乎也含着笑意。 夏天结束了…… 我们过着如此的日常生活。 第2章 这一天,我和轮回照例坐在侧廊,一边看着箕作家的狭小庭院,一边吃我家亲戚送来的桃子。 从色泽看来桃子还没熟透,吃起来也有点硬,不过一口咬下饱含汁液的白色果肉,嘴内立即芳香四溢。 「好好吃喔。」 「嗯。」 我们正在大啖当季果实的滋味,就听见墙外传来卡车的煞车声。 「怎么了?」 轮回听到声音,一脸兴奋地将赤脚套上拖鞋,走出去一看,发现有一辆大货车停在家门前。 因为异想天开的期待而雀跃了一阵子的轮回立刻转为失望,因为从大货车里搬出来的大量纸箱装的是最不符合轮回期待的东西——书本。 「啧,我还以为是什么咧,竟然是书。」 轮回一甩「像红发安妮和玛莉拉、马修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发型(本人命名)」,无趣地瘪着嘴。 她的手上还拿着吃到一半的桃子。 「那你以为是什么啊?」 「因为我最近很乖,所以我以为是圣诞老人提前出动,把现有的全部礼物都送来给我了。」 如果有这么慷慨的圣诞老人,大概早就被吊销圣人头衔了。 ……是说她最近哪里乖啦? 轮回这家伙也真现实,虽然她一发现箱子里都是书就立刻表现出排斥的态度,但是面对着陆陆续续搬进来的大量书籍,她还是不动声色地乖乖帮妈妈的忙。听说这是妈妈认识的一位藏书家把清理出来的大量古书送给箕作家,现在送来的是第一批。既然说是第一批,后面当然还有,所以箕作家的藏书规模又变得更庞大了。 我因为闲着,也没有什么预定计划,就一起去帮忙搬书。后来g也跑来了,箕作家顿时乱得像是在大搬家。这是我在新学期开始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早晨。 「不妙,这里放不下更多书了。g,你那里还有空间吗?」 轮回的妈妈向g问道。她为了方便活动而把一头丰盈金发牢牢盘在头顶,还卷起袖子,围上了常用的粉红围裙,俨然是全副武装。 「离馆还有不少空间,总之先把夫人和轮回大小姐已经看完的书搬到那里吧,这样应该能清出一些位置。」 「好,就这么办吧。那我去整理看过的书,请你帮忙编排目录。」 「遵命。」 「在周日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的,请别在意。既然有我在,夫人您就不用太费心了。只要是跟书有关的事都可以交给我吉伯特。」 g向上弯起手臂摆出有力的姿势,把妈妈逗笑了。 被称为g的吉伯特·海飞兹今年十七岁,是以专属图书管理员身分一手承担箕作家庞大藏书管理职责的长身美女,平时住在箕作家附近一间称为「离馆」的箕作家专用书库里,她具备了能够完美胜任所有国立图书馆管理员之职的办公能力,还是个精通英、法、荷、德、俄等多国语言的语学天才。要说箕作一家不会迷失于书籍之海都是多亏她也不为过,所以轮回的妈妈当然也对她信赖有加。 虽说箕作家是驭时家庭,也不过就是平民百姓,我真想不透为什么像她这么杰出的人才会来这里当专属图书管理员,不过轮回和涅盘都很喜欢这位黑发美女,于公于私都支撑着箕作家的她就像是这家庭的一分子。 今天g匀称纤长的身上除了等于是制服的黑色无袖洋装以外还围着白围裙,头上有发饰和防尘的白头巾,她也是一身准备齐全的打扮。 「……就算暂时解决,再这样下去迟早还是非得加盖不可。唔……这真是个大问题。」 站在十分符合「耸立」这个形容堆得像座小山的书本前,轮回的妈妈很罕见地面露难色,抱起双臂。 毕竟是增加了一整辆大货车的书峰。因为能放置的空间有限,当然必须搬走读完的书空出位置,不过就算如此,这屋子也没空间再放新买的书了。 总之轮回的妈妈先把书分放到各个房间以解决当务之急,可是二楼的两个书库还没清空书柜,走廊和大厅也堆满了要搬进来的一叠叠旧书,妈妈再怎么乐天也很难不发愁了。 g对烦恼的妈妈露出笑容。 「因为家里有两个正值成长期的孩子嘛,这也是难免的。」 「是啊。涅盘已经会认字了,所以书变得越来越多……迟早都要下定决心呢。可是让我头痛的还不只是这样。」 g听到妈妈的话﹒歪了一下脑袋。 「还有什么呢?」 「涅盘还不太需要我来操心,他没有明显的好恶,什么书都肯读。麻烦的是大的那个。」 「哎呀。」 向来悠哉的妈妈会这么愁眉苦脸的确很少见,g的嘴角浮现了微笑。 妈妈不悦地说:「真是的,这一点都不好笑。那孩子最近尽吃些食物。身为『地上居民』当然应该尝试各式各样的经验,可是她完全不肯读书,实在让我伤透了脑筋。」 我走到二楼书房时「大的那个」正坐在已经搬来的纸箱上,托腮盯着入侵家中的大敌。 「……该读的书又变多了,真麻烦。」 「你可以在这里偷懒吗?」 听我这么说,轮回还是撑着脸颊,稍微抬起脸。 「我才没有偷懒,我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 「驭时的由来和极限。」 轮回猛然站起。 「所以呢?有结论了吗?」 我问了以后,轮回环抱双手,像个威震群臣的皇帝一样傲然说道:「有啊。就我来看,以前的驭时都太懒惰了。等到我想出如何逃离这座书山,就能跳脱驭时目前的局限,以崭新身分否定他们。」 「在你否定驭时之前,还是先把书摆上这个书柜吧。」 「你很不捧场耶!」 我无视轮回的气愤,开始工作了。 打开纸箱,从里面拿出满是尘埃的书本,依序摆放在清空的书柜上。我开始动手以后,轮回也像是关节上了油,跟着动起来了。 有很多书都旧得泛黄了。依照g的说法,这些书几乎全说不上有什么学术价值,不过照箕作家的立场来看,这些书全都拥有无庸置疑的价值,因为驭时拿来作为养分的不是书中内容,而是书的字数,也就是说只要字数够多,内容如何都无所谓。 「可以免费得到这么多能读的书,不是很好吗……嘿咻!」 「说是这样说啦,不过免费奉送的如果是水果,我一定会更开心。像是葡萄或柿子之类。」 轮回嘟哝说着,一边把书摆上书柜。这房间的每座书柜都很高,所以娇小的轮回构不着上层,她高举着书,又是踮脚又是跳跃,最后只能烦躁地跺脚。 「讨厌!不够高啦!久高,来叠罗汉。」 「啊?我才不要。」 「别罗唆了,快一点!」 我无奈地蹲在地上。 轮回轻轻按着裙摆,敏捷地爬到我的肩上。 「ok,好了。」 我等轮回的长腿在我胸前交叉放稳之后,慢慢站了起来。虽然她的身体轻盈,我还是感受到一个人该有的重量压在后颈,不禁想着:轮回虽是驭时,毕竟还是一个有血肉之躯的普通女孩。 「久高,没问题吗?」 「……应、应该吧。」 「那就直直往前走。」 我拖着脚步走到书柜前,伸手扶住。轮回在我头上满不在乎地继续说话。 「前不久我跟妈妈去超级市场买东西,看到生鲜区有很好吃的葡萄,我叫妈妈买给我,妈妈却不答应,还说驭时不需要这种东西。」 「喔。」 (插图) 轮回突出的膝盖在我眼前摇晃。 「很过分吧?既然是『地上居民』,吃吃水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像是葡萄和柿子吗?」 「是什么都一样啦,葡萄、柿子、草莓、西瓜、梨子、苹果、哈密瓜、樱桃、奇异果、番茄、青椒,全部都是!」 「番茄和青椒是蔬菜。」 「我、我知道啦,只是不小心说错了嘛!」 「……我觉得你妈妈说的确实没错。」 我照着轮回的指挥左转右转,努力挺直腰杆。 轮回贪吃的个性我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差点都忘了,驭时吃人类的食物是毫无意义的。之所以说是「毫无意义」,就跟字面显示的一样,是因为不管吃了多少都不会给驭时的生态带来任何影响。 驭时的营养完全来自资讯,也就是文字、印刷品,怎样都轮不到水果或甜点。所以只要是驭时,每天都少不了阅读,尤其是住在人类世界,被称为「地上居民」的驭时。因此对驭时而言,身边堆满还没读过的书,应该如同身处天堂才对,只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轮回一次都没跌下来,就这么整理好一层书柜时,她妈妈把我们叫了过去。 「轮回,这本书读过了吗?」 妈妈如此问道,她在藏书室拿给轮回看的是旧式装帧的《十八史略》。很难再找到比这本更不适合十二岁女孩阅读的书了,不过驭时重视的完全在于字数,而非内容,所以史书和战争史也绝非不适当的选择。 然而轮回却干脆地摇头。 「没有,我还没读过。」 「这本呢?」 妈妈接着拿出来的是《资治通监》翻译本,那是一套二十册的古书,轮回看了还是摇头。 「这些也没读。」 「你这孩子真是的,这样根本没办法收拾了嘛。」 「我也不是完全没看啊,多少还是看过一点。」 「一点是多少?」 「这个嘛……看到第二册开头。」 「几乎全都还没翻过嘛。」 「因为这套太长了嘛。」 「不要狡辩了,我实在拿你这孩子没办法。你这么讨厌书,到底是像到谁啊?」 轮回对叹气的妈妈说:「应该是遗传吧。喏,就是那样嘛,一定是妈妈的哪个祖先很讨厌看书,还拥有光是看到印刷字就麻疹恶寒什么都来的过敏体质。对啦,一定错不了。」 这种驭时根本活不下来吧? 「真是不巧,你外公外婆都很爱看书。」 妈妈不高兴地抬起下巴说。她们母女俩容貌相似,再加上妈妈还很年轻,所以看在旁人眼中就像姐妹吵架。 「算了,你把这里的书都搬到玄关吧。」 「好啦。」 尝尽挫败的妈妈终于宣告放弃,将轮回赶出了藏书室,还叫她把走廊那些已经读完的书搬到楼下。 「好险好险,逃过一劫了。」 轮回以一副侥幸的模样在大厅伸伸懒腰。「儿女不知父母心」这句话铁定是为这场面创造的谚语。 我攀着扶手往下看。 大厅是天花板挑高的构造,我现在所在的楼梯口就是贪睡虫轮回前几天一脸惺忪站着的地方,正前方是l形的宽敞楼梯,还有沿着楼梯而建,轮回很爱用来溜滑梯的木制扶手。 站在这个位置,玄关和入口处的空间都能一览无遗。玄关大门是敞开的,可以看见堆满各处的纸箱后方是前院绿意盎然的草皮。 在此先说明一下轮回家的格局:箕作家是两层楼的木造西式建筑,走进玄关大门是一座天花板挑高的大厅,中间有一道通往二楼的宽敞楼梯。一楼有可兼餐厅的客厅、待客室、藏书室、妈妈的书房、厨房和浴室,主要用为全家的生活空间。二楼有妈妈的卧室、轮回的卧室、涅盘的卧室(实际上等于玩具室),爸爸的书房和两个藏书室。然后还有用来堆置杂物的阁楼和夹楼的储藏室。 因为现在只住了三个人,所以打扫起来很辛苦,除此之外在生活上没有什么不便之处,该烦恼的是与日俱增的书要放在哪里。 这栋木造洋房原本是外国人的商馆,在战后不久解体运到这里重建。它拥有屋龄八十年的悠久历史,以及足以撑过战争混乱时期的庄严外观。洋房经过反覆几次改建和修补,已经跟当初样貌大不相同,不过外表依然深深残留着当时的风格,在一般民宅之中算是很稀奇的样式。 这栋建筑物最大的特色是左右对称往前突出的两个外窗,以及其上的三角屋顶,因此具有一种人烟稀少荒山野岭的鬼屋风情。据轮回所说,地下还有个收纳大量藏书,「像地牢一样」的空间,很遗憾的是我至今还没机会参观,想必那一定是很惊人的景象吧。 真想见识看看。 我们开始把书搬到楼下。 轮回起初还乖乖跑上跑下地搬书,但是到了下午,她就懒得亲自搬书下楼了。 正如经常可见的情况,轮回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点子,突然开心地对我说「久高,你现在去楼下。」 「为什么?」 「别管那么多,快点去啦!」 轮回露出牙套笑着,怀着盘算催促我,我只好走下楼去。我照她说的站在大厅,抬头看二楼的楼梯口,发现从栏杆之间可以清楚看到轮回曲线漂亮的双腿和裙底风光。 我慌忙转开视线。 轮回没注意到这些,她从扶手探出上身,金发披垂而下,对着站在楼下的我愉快地说:「久高,我从这里把书丢下去,你要接好喔!」 「……从那里丢下来?」 「是啊。从这里丢不是比较快吗?先从这些捆好的书开始。」 「等、等一下啊!」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让你比较好接的。」 轮回说完之后,就从扶手上方猛力抛出一大捆书。我连准备动作都来不及做,书本就顺着重力落下,我当场反射性地护住头部。 「!」 很意外地,我没有受到原本应有的重击。我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去,发现那捆书就像橱窗里展示的鞋子或手表一样,斜斜地悬浮在我的头上。 我看看轮回,她对我眨了眨眼。 是的,这就是继承了「驭时」血脉的轮回唯一的拿手绝技。 轮回能够停驻时间。 她平时最多只能让时间停止一、两秒,再多就没办法了。因为轮回要让时间停止一秒就必须读完约两百万字,而讨厌看书的轮回很少能读完这个分量的书。 两百万字大约相当于十本平装书的篇幅。如果是寻常人类,不管多么爱书都得费上一番苦工,但是把资讯当作营养来源的驭时只要一天就能解决这些分量。不知是否因为继承了人类父亲一半血缘之故,轮回对书的排斥程度严重得让妈妈烦恼不已,也是基于这个理由,轮回能停止的时间向来很短暂。 我深知这些渊源,所以急忙伸手抓住飘在半空的那捆书。书本的重量在这瞬间全压在我的手上。轮回一旦解除驻时术,万有引力的定律也跟着恢复了。 「哇!好重!好重!」 我支撑着手上的重量,勉强抓好书本站稳姿势,慎重地把书放在地上。轮回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赖嘛,久高。」 「你妈妈生气的话我可不管喔。」 我抬头说道,轮回却得意洋洋地说一我才不会让妈妈知道。好啦,我要继续丢啰。」 「这样真的好吗……」 传说世上仅有七位的碎时——统治着全世界驭时,令人间风丧胆的恐怖 人物——用来冷酷地制裁踰矩者,维持时间均衡和安定的伟大力量,真的可以用来在周日中午搬书下楼吗? 但她本人就像一个看到船快要沉没而不得不拼命减少负荷的船员,勤快地从栏杆上陆陆续续抛出书本。拜此所赐,二楼走廊上的书捆没过多久全都搬到一楼玄关大厅了。 「效果很好嘛!一下子就搬了这么多。」 轮回双手叉腰,满意地看着周围。挤在走廊上的大捆旧书都搬到楼下之后,还没搬的书确实已经所剩不多。相对地,我的身边也筑起了新的书墙。 我正打算继续动工时,拿着儿童尺寸鸡毛掸子的涅盘走到我的身边。 「久高。」 「嗨,涅盘。」 我对着拥有和轮回同样亮丽头发的箕作家长男打招呼。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停止时间吗?」 「不是啦,姐姐和久高是在提升工作效率。涅盘好乖,到一边去吧。」 「喔。」 涅盘露出沉思的眼神看看分别站在楼上和楼下的我们,最后把视线停在姐姐身上。 「姐姐陪我玩嘛。」 「好啊,要先等我们做完工作。所以这些事情不可以告诉妈妈喔,好不好?」 「嗯。」 涅盘听到姐姐的话,乖巧地点头,然后用小手拉拉我的裤脚。 「久高也要跟我玩喔。」 「好啊……要玩什么呢?」 「扮达太安。」 「扮达太安?」 涅盘回答我;「要这样玩。」一边平举鸡毛掸子,用尾端戳我的屁股。大概是在模拟西洋剑吧。对了,他最近好像读了大仲马的《三剑客》。 「我是达太安,久高是阿托斯。」 「那轮回呢?」 「唔……波尔多斯。」 「啊哈哈哈,很好,很适合。」 「可恶!我听到了喔!」 轮回在栏杆后生气地说。 「当美食家波尔多斯不是正合你意吗?」 「啧。」 轮回大大鼓起脸颊,摆明是有仇必报,一口气把四叠书拎到我的头顶。 「喂,危险啊!」 「别啰唆了,快点做完才能快去吃点心。涅盘,你让开。」 看吧,果然是个爱吃鬼。我喃喃抱怨着,在楼梯底端预备接应,就在轮回正要停止时间的时候…… 「午、午安……」 我听见后面有个耳熟的声音,回头一看。用紧张语气说话的人站在敞开的门外,好像在犹豫该不该走进被旧书塞得无路可走的大厅,一脸担心地望着。 站在那里的人是…… 「啊!瑠羽!」 轮回开心大喊,脸色粲然发亮,对着新认识的朋友用力挥手。这个举动让她分散了注意力,停住的时间又开始动了…… 「啊,糟了……」 轮回惊慌地往下看,但为时已晚。 「哇!」 突然落下的书砸在我头上。 我就像故事最后为了拯救同伴而被岩石压住的好汉波尔多斯一样,趴在遍地书本之间。 「好痛好痛……」 「……讨厌啦,我都道歉那么多次了。」 一阵子之后。 遭到书本洪流吞噬的箕作家中唯一逃过这波侵蚀的轮回房间里,有一脸不知所措的海保瑠羽、轮回,以及额头盖着湿毛巾的我。 被沉重的书本当头砸中却没有受到重伤,只冒出个大包,已经算是很幸运了。但我还是慎重地冷敷,这也是为了做给轮回看。真没想到这种好天气的日子会有书从天而降。 轮迎听到我这样说,就面红耳赤地用手指缠着金发末端,对我再三道歉。 「就、就说我是突然分心时,我看到瑠羽来了当然高兴啊。久高真会记恨。」 「就算这样也不该用书砸我啊。」 我摸摸后颈抱怨着说,瑠羽歪着脑袋问道:「你还好吧?」 「嗯……」 我坦率地点头,然后抬起脸来,刚好和瑠羽四目交会。她好像在反省自己刚才的态度,仿佛在说「我干嘛要担心你啊?」似地把嘴噘得跟鸭子一样扁,不高兴地转向一旁。 她的表情还是那么丰富。 海保瑠羽今年十二岁,跟我们同年,和轮回一样是「地上居民」。她的特征包括俏丽短发和裸露的额头,是个长相清秀的美少女,不过个性却很好强。 瑠羽本来打算立刻就走,在玄关外打招呼时显得很畏缩,但是厌倦了整理旧书的轮回却不肯放人,就算瑠羽说不好意思在百忙之中来打扰,她依然把瑠羽拉进家门,向妈妈大声地介绍自己的朋友。 「妈妈,这是我的朋友,我们是最近才认识的。她来找我玩了!」 「喔喔。」 轮回的妈妈穿着粉红围裙从旧书之间悠然现身,她不同于轮回的强势,以温柔眼神看着女儿的朋友。涅盘躲在我身后,探出头来看着这个场面。 「不好意思,家里弄得这么乱。」 瑠羽一定没想到一来就会被介绍给人家的父母,面对着轮回妈妈毫无隔阂的笑容,她就像脸上糊了胶一般,神色僵硬地红了脸,但还是生硬地打招呼说:「我我我是海保瑠羽,初次见面。」 「谢谢你跟轮回当朋友,要好好相处喔。」 妈妈亮出那副谁都抵抗不了的笑容说;「进来坐坐嘛。」瑠羽也不得不点头答应。因为瑠羽的来访,轮回得以逃过整理工作。 瑠羽到了位于二楼的轮回房间以后总算定下心来,开始好奇地左顾右盼。同样是「地上居民」,她应该对轮回住的地方很有兴趣。 顺带一提,瑠羽还是第一次来轮回家,不过轮回早就去瑠羽家玩过好几次了。海保瑠羽虽是这种年纪,却已经是市区一间雅致古董店的老板(兼店员),在监定驭时工匠所制造的时间相关道具特别有眼光。我也和轮回一起去过那问店,不过生意看起来不怎么好就是了…… 轮回的房间是箕作家买进这栋屋子之后用普通的西式房间改装而成,所以感觉不太像是女孩子的房间,轮回本来就不会在房间摆洋娃娃、布偶、抱枕这些东西,不过古董和家具的色调倒有一种古朴的味道。 在室内放眼望去,第一个会注意到的就是摆满整面墙的大量书籍,再来是附顶盖的床铺以及书桌,房间最里面是为了拥有很多衣服的轮回而准备的大衣柜。南侧有两面狭长的突出外窗,阳光透过窗纱柔和地洒满室内。 「谢谢你专程来玩。」 轮回请瑠羽喝妈妈送来的茶,然后腼腆地说。虽然她们当朋友的时间不短,不过在自己房间里相对而坐又是另一种感觉,因此轮回不知不觉地脸红了。 「我、我又不是专程来的是刚好经过附近才会顺便来看一下。」 瑠羽语气死硬地回答。她也很不好意思。 我品味着被找去当相亲陪客般的滋味,一边啜饮热茶,看着天花板。瑠羽说刚好经过附近……可是她明明就住在市中心。 咳。瑠羽清清喉咙,说道:「好棒的房子,没想到里面也很宽广。」 「只是间老屋子,差不多该维修了……啊,好像有谁也说过这句话呢。」 轮回笑着说道,瑠羽听了只是苦笑。轮回初次造访瑠羽的爷爷顶给她的老旧古董店时,她们也有过跟现在相同的对话。 「你们家经常这样大批更新书本啊?书都快从屋子里满出去了。」 「不是啦,今天是例外,因为刚才送来了满满一货车的书。妈妈认识的人送了很多旧书给我们。真是的,就算是免费的也 不需要这么多书啊。」 「呃……喔……。」 「还得把读完的书搬出去,害我一大早就要做苦工。我们家平时更干净啦。」 「这、这样啊。真是辛苦。」 瑠羽附和着说。她是怎么了?是我想太多了吗?她好像有些无精打采。这时我突然发现瑠羽带着一个漂亮的纸袋。 轮回没发觉瑠羽的异状,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来啊?」 瑠羽心神不定地转移了视线。 「呃,这个嘛,因、因为我今天偶然有事要去书店,这阵子我很少买书,一不小心就买太多了,可是这么多书也没办法立刻看完,所以就想,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想喔……只是觉得有书比较好……」 瑠羽像在找借口一样喃喃说着,脸渐渐红了起来。 「喔喔……」 轮回表情错愕地看着瑠羽。 「你是为了这件事专程跑来的?」 「别、别误会了,我只是买得太高兴才会不小心买太多,才、才不是特地为你选的喔!」 瑠羽慌张地说,一边把她带来的纸袋藏到身后。 「不过,从刚刚那些话听起来,你家已经有很多书了,应该不需要了,所以我还是带回去吧。」 「不会啦,没这回事。我很想要。」 轮回认真地说。 「你、你不用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啊。瑠羽为我选的书我当然想读。」 瑠羽偷瞄着轮回诚恳的表情。「真、真的吗?」 「嗯!」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给你吧……。」 瑠羽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从纸袋里拿出书交给轮回。书上包了漂亮的包装纸,绑了缎带,不知道是不是瑠羽选的。轮回红着脸收下。 「嘿嘿,谢谢你。」 轮回眉开眼笑地摸着包装纸,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牙套。这一定是轮回第一次因为收到书而开心成这样。 「干嘛笑得这么开心啊?」 「因为我很高兴啊。」 「是、是喔……那你就随便看看吧。」 瑠羽仿佛死命地压抑着快要隐藏不住的笑容,鼓着脸颊冷淡地说,轮回也看出她是在掩饰害羞,所以也不以为意。就连我也知道,轮回很后悔对着打算送书给她的瑠羽说出「就算是免费的也不需要这么多书」,所以努力表现开心的模样,免得她失望。 轮回和瑠羽是在一个月前认识的。事情始于轮回捡到一本旧书,那本书叫做《旋时宝典》,我们就是在寻找让轮回最后成了碎时的这本书的失主时认识了瑠羽。 虽然这两人刚认识就立刻擦出火花,吵得不可开交,还赌上各自的颜面而决斗,可是这样说不定还比较好。很爱面子又不懂得表达感情的瑠羽和天真烂漫、大而化之的轮回个性完全相反,不过她们现在已经打成一片了。瑠羽是轮回第一个交到的「地上居民」朋友,轮回对瑠羽而言大概也是一样。 后来我问了轮回那是什么礼物,她回答是电影《新罕布夏旅馆》的小说原着,确实就像喜欢美国文学的瑠羽会选择的书。 「这么一来要读的书又多了一本,你这阵子得埋首苦读了。」 轮回听到我这句话顿时哑口无言,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冷静地说:「是啊,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真是的,最近看到的书都很无聊,我正在烦恼呢。」 轮回完全没泄漏才刚被妈妈责备要多看书的事,面无表情地死撑着场面,让我更想调侃她了。 「真没想到继承了祖先讨厌看书血脉的人说得出这种话呢。你不是拥有一看到印刷字就麻疹恶寒什么都来的过敏体质吗?」 「讨厌啦!久高!你少说废话啦!」 轮回红着脸生气地说。我忍不住噗哧一笑,连瑠羽都笑了。轮回本来嘟着嘴,后来似乎也觉得好笑,就跟着笑出声了。 后来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吃g做的烤饼,一起看租来的影片。涅盘大概发现我们玩得很开心,也在门缝后偷看,一副很想参加的样子,所以我们让他进房间,四人一起玩起德国制的桌上游戏。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瑠羽中规中矩地道别之后就回家了,再多留了一阵子的我也因晚餐时间将近而告辞。 「啊,久高,请等一下。」 我正要走的时候,坐在一楼沙发打毛线的轮回妈妈叫住了我,给我一个沉重的塑胶袋作为帮忙搬书的谢礼。我回家之后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鲜艳橙色的柿子。 今天真是好日子。 第3章 「轮回,你过来这边。」 一般来说,母亲这样煞有介事地把孩子叫过去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我的经验来看,这也是无可动摇的事实。要嘛就是责骂,要嘛就是叫我用功,这种告知了漫长郁闷的时间即将到来的钟声,只要是小孩都绝对不会想听到,而且人类小孩和驭时小孩在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轮回用比平时快三倍的速度吃完晚餐,如释重负地正要离开餐桌时却被妈妈叫住。这是在淹没箕作家的书本整理工作告一段落,全家又恢复平静生活之后的某个初秋夜晚。 「什么事啊?妈妈?」 轮回已经脱了眼镜,想着等一下要玩些什么,要怎么有效利用睡觉前的时间,一脸兴奋地正要走回房间时,就全身僵硬地停下脚步。 「你先过来坐下。」 轮回开始回想自己最近的言行举止,一一检视有没有哪件可能是挨骂的原因,但是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答案,所以她决定先为最有可能被骂的那件事道歉。换句话说,就是在受到攻击之前先拉起防线。 「我、我有乖乖读书啊,就连《资治通监》也读到……呃……读到三册了,虽然我昨晚一直在跟涅盘玩,只读了两页就去睡,可是前阵子我都很守规矩地读书,我最近很乖喔。」 「傻孩子,我不是要训话啦。」 妈妈笑着在轮回的头顶轻拍一下,她才松了口气,依言在沙发上坐下。妈妈对着这宝贝女儿说:「轮回,你下周日帮妈妈跑腿吧。」 「去哪里?」 「妈妈想要你去问候某人。」 「谁啊?」 「那是妈妈的老朋友,以前很关照我们的人,叫做绪方夫人。她是个有钱人,也是个藏书家,前阵子那些书就是绪方夫人送我们的。妈妈想去跟她道谢,可是那天有事走不开,所以想要你代替妈妈去。」 「喔喔。」 轮回甩着双脚回应着。 「到时妈妈会给你一个信封,你直接交给绪方夫人就好。要乖乖跟人家打招呼,不可以没有礼貌喔。还有,你也要跟人家道谢说句『感谢您先前送我们那么多的书本』。你可以穿上次买的那件蓝色洋装,看起来比较优雅,也很适合这个季节。」 「可是那件有点大耶。」 「妈妈会在那天之前帮你改好大小和长度。」 「我自己一个人去吗?」 「是啊,要用心一点喔。那个地方有点远,不过妈妈会给你地址,所以不用担心。」 「喔……涅盘呢?」 「涅盘要跟妈妈去做别的事。」 「妈妈不一起来吗?」 「是啊,妈妈不会跟去。」 「……要去的只有我一个?我有点怕耶。」 轮回噘着嘴,不小心说溜了真心话,妈妈听得笑了。 「如果你会怕就讨救兵啊。可以拜托久高陪你,两个人一起去。」 「我跟久高?」 「是啊。他在假日专程陪你去,你一定要好好跟他道谢才行喔。」 「久高也去的话是没问题啦……可是……」 妈妈轻摸有点担心的女儿的头发。 「没问题,你一定可以的。轮回已经是姐姐了啊。」 在箕作家这番谈话之后的隔周。 我为了陪轮回跑腿而来到箕作家的门口。这是晴朗的周日午后。 我妈妈说虽然不知道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但毕竟是被请去帮忙,不可以穿得太随便,所以特地帮我挑了衣服。轮回一看到我的打扮就在玄关前捧腹大笑。 「久高,你穿那什么衣服啊?」 「少啰唆,我又不是自愿的。」 我气恼地说。 就算不看轮回把身体弯成「<」形抱着肚子的反应,我也很清楚自己的打扮怎么看都像是儿童节时穿的礼服。浆过的长裤配上浆过的白衬衫,还有卡其色的羊毛衫,头发也仔细地梳理过。 啧,我就说不要弄成这样嘛。 「对、对不起,谢谢你今天陪我去。」 轮回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说。 今天轮回的穿着则是胸前有着可爱包布圆钮扣的成熟蓝色洋装,伸出裙摆的一双腿穿着白长袜,是彻彻底底的淑女风格。她向来散乱披在肩上的金发不知道是不是用心梳理过,就像光辉的奔流从后颈直直地披垂到背后。 「怎样啊?久高?」 轮回双手叉腰,浏海下的一双紫色眼睛闪烁着戏谵的光彩,得意地问道。 「什么怎样?」 「唉唷!我是在问你感想啦!」 「很可爱啊。」 「真的吗?」 「嗯。」 轮回有些脸红,默默地摇晃起肩膀,然后抬起视线说:「再多说一点嘛。」 我搔搔脑袋。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无奈地说:「呃……就是觉得很不错啊,好像教学观摩日一样。」 「啊?」 期待听到什么好话的轮回听到我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赞美,就扬起一边眉毛,明显露出同情的眼神耸耸肩膀。可恶,那怜悯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啊?要挑剔的话一开始就别叫我发表感想啊。 这时轮回的妈妈出现了。 「久高,让你专程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轮回的妈妈以平时悠哉的语气说完,就走到轮回身前帮她整理衣领,然后从围裙口袋拿出信封,交给抬头挺胸的轮回。 「听好了,要确实把这封信交给对方,不要忘了喔。这张纸上写的是住址,别弄丢啰。见到绪方夫人之后不要害羞,要规规矩矩地跟人家打招呼。记得别太晚回来。手帕带了吗?」 「妈妈,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 轮回听烦了这些像是说给幼儿听的再三叮咛,噘起嘴巴。她妈妈莫可奈何地微笑,然后面对着我轻轻点头。 「总之要多注意喔,不要给久高添麻烦了。」 「我才不会给他添麻烦咧。走吧,久高!」 轮回精神饱满地说,穿起黑色平底鞋,身轻如燕地跑出门外。 「我要出门了。」 我们在轮回妈妈的目送之下从箕作家出发了。 纸上写的地址还挺远的。 在快要出城的郊区小车站下了电车以后,我们在充满坡道和起伏的途中迷路了两次,出了车站大约三十分钟之后,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能够认出目标的地方。 「哇……」 这里整片都是靠近山区的宁静住宅区。倾斜的地面像是缝合了两旁建筑一般,从中间往上延伸,一栋洋房坐落在漫长坡道之上,门口和坡道正面相对。这是一栋和箕作家大异其趣的古老洋房。我们推开绞链生锈的铁门,走进砖头搭盖的大门,抬头望着前方。 「好棒喔。」 轮回喃喃说道。 箕作家的房子虽然老旧,却显得利落而肃穆,这间宅邸则是有股亲和力,散发着一种亲切有趣的气氛,虽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豪宅,却像是一栋很适合居住的房子。 玄关前摆了一排小盆栽,左边是维持得整齐美观的中庭,看得出这房子的主人很喜欢植物。 我们踩在石板路上。庭中的黄杨树随风摇摆,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先等一下。」 轮回伸手过来,挡住了走到门口的我。她按着胸口,闭起眼睛,吐了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练习怎么打招呼。 「好,可以了。」 轮回抱持决心,按下对讲机的按钮。 低沉的电铃声响起,门慢慢地开启,里面走出一位 围着围裙的女人,或许是帮佣妇。 那个女人恭敬地出来迎接,带我们走进里面的房间。 「夫人,有客人来拜访。」 「喔喔。」 这是一间设有壁炉架的小房间,一位气质高贵的老妇人坐在暖炉前方的椅子上读书。这个人一定就是绪方夫人。老妇人在书中夹进书签,阖起书本。 轮回虽然表情紧张,却仍流畅地说:「谢谢您的邀请,我叫做箕作轮回。」 「哎呀,好可爱的小客人。」 绪方夫人依然将手靠在椅子扶手上,慢慢露出笑容。她是个七十岁上下,神情庄严,体态丰腴的老奶奶。 「我叫绪方澄香。欢迎你们的来访。」 夫人说着,把深沉的视线转向轮回。 「走这么远很辛苦吧?没有迷路吧?」 「是的。」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 (插图) 绪方夫人似乎一打照面就对轮回很有好感。可能是因为不怕生,轮回从小就很受年长者喜爱,她和绪方夫人都从第一眼就对彼此抱持了好印象。轮回脸颊泛红,紫色的眼睛害羞地闪烁着光芒。 我也低头敬礼。 「我叫楠本久高。」 老妇人转头看我,稍微眯细了眼睛。 「你是楠本老师的孙子吧。老师一切安好吗?」 「啊,是的。」 我没想到会被这样问,疑惑地回答。 「好了,快坐下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轮回双腿并拢,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我也跟着照做。 我以不至于失礼的动作打量起房间四处。 这是一间气氛舒适的房间,所有必需品都像是为了方便屋主而费了很多工夫去摆放,每样东西都放在可以很容易拿到的地方。这里有书柜、躺椅、放着报纸和老花眼镜的边桌,墙上还挂着夹有图画或照片的小画框,看起来不像迎宾室,反而像起居室。虽然到处都是杂物,给人的印象却很神奇地不显杂乱。 「感谢您先前送我们那么多的书本。」 彻底切换「淑女模式」的轮回坐姿端正地低头敬礼。 绪方夫人缓缓摇头说:「不会啦,你太多礼了。对你们有帮助的话那就最好了,我才该向你们道谢呢。你也看得出来,这间屋子这么小,与其让书本堆在这样的地方,我更希望这些书能把知识传授给你们年轻人,成为你们的血肉,所以才送给你们的。」 「阿姨……啊,对不起。」 「没关系,叫阿姨就好了,虽然我早就过了被叫阿姨的年龄。」 绪方夫人对面红耳赤的轮回和气地笑着。轮回不好意思地问道:「阿姨认识久高的爷爷吗?」 「楠本老师以前很照顾我,要说起我们的交情得花很多时间。嗯,是很不可思议的情谊呢。」 「是这样啊……」 我和轮回互看了一眼。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目前正在欧洲,他和轮回意气相投,两个人感情一直都很好,看起来就像一家人,不过他因为教职多半住在国外,近来很少见面。 上个月也是,他久离日本难得回来一趟,可是才住了三、四天又回欧洲了,所以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爷爷的名字。爷爷从前就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想必他在我没看见的地方也是一直都很活跃的。 「啊,糟糕。」 轮回突然想起任务,喃喃说着。 「妈……母亲托我带来一封信。」 「谢谢你。」 绪方夫人从轮回手中接过那封信,戴起眼镜,大概是老花眼镜吧,然后打开信来看。我们在这段时间都乖乖地等着。绪方夫人读完信以后摘下眼镜,转头对我们说:「虽然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但你们难得来一趟,今天就放松地玩吧。」 她说完就摇起手边的铃,叫来了帮佣妇。 「麻烦你拿点心出来,还有饮料。」 「遵命。」 「那个……」 「没关系,不用客气,尽量吃吧。说起来也真巧,昨天有人送来好吃的饼干礼盒喔。」 轮回听到夫人这句话就开心地眼睛发亮。 帮佣妇用托盘送来了红茶、饼干和蛋糕,红茶的香气弥漫在桌上,室内更增添一股和乐的气氛。 绪方夫人仿佛看透了轮回的喜好,不停叫人拿出甜点,而不是厚重的百科全书,轮回面对这番款待差点就要忍不住暴露本性。 轮回还是拼命维持很有教养的模样,完全不碰那些甜点,后来因为夫人再三劝她吃,她才稍微放松警戒,吃了一两颗巧克力,然后情不自禁露出满足的笑容。 「糟糕,吃这么多一定会变胖的。」 轮回不自觉说出了真心话,夫人听得都笑了。 「哎呀,你会在意这个啊?你们这种年纪的孩子还不需要担心这种事喔。你们两个几年级了?」 「国小六年级。」 「这样的话更该多吃点才对嘛。现在正是你们成长的时候。啊,对了,你是驭时,所以该吃的不是甜点而是书本吧?」 「不,多谢您的好意。」 轮回想都不想就立刻回答,我和夫人都忍不住噗哧地笑了。 绪方夫人比想像中来得随和,是个很有活力的人,所以我们都放宽了心,玩到几乎忘记时间。夫人不只认识箕作家,就连驭时的大小事情都很了解,让我觉得很稀奇。 聊完某个话题时,绪方夫人细细凝视着轮回说:「要说起来,你很像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呢。你母亲一定还很年轻,看起来跟从前没两样吧?」 轮回有点犹豫地回答:「呃……我每天都看着她,所以没有注意到。」 「是啊,你的确不可能发现。年轻人不理解这种感触也是正常的,更何况你还继承了驭时的血脉。我现在倒是想起了你那个如花似玉的漂亮母亲。」 「阿姨好像很了解驭时呢。」 「是啊,至少知道你们『地上居民』的生活经常得与书为伴。对了,虽然我觉得那件事还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不过也已经过了十二年呢。」 绪方夫人好像被自己说的话触动心灵,呼地吐了一口气。 「人活到这个年纪,都会经历到很多事。可是,跟你母亲第一次见面的事却留下了特别的印象,我直到现在还是经常会回想起来呢。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充满了好奇心,第一次看到人类世界时,她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好像连我也被感染了那种兴奋的心情呢。对,就跟现在的你一样。」 绪方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童心十足地挑起眉毛,说出了让轮回大感意外的事。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喔,你还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就去过你家了。」 「真的吗?」 轮回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去过那间老旧的房子……不好意思,我说什么老旧嘛。不过那间房子之前一直卖不出去,就这么废置了好久……你们刚搬过去那栋房子没多久,还没好好整理的时候我就去过了,我在那时看到了刚刚学会爬行的你,还有抱着你的母亲。你那位刚刚从『塔』来到日本的母亲简直像妖精……对了,你的父亲也在旁边。」 「父亲啊……」 轮回抬起头来,小声地说着。 箕作剑介。 他是轮回的爸爸,也是我爷爷的学生。 以学者身分研究驭时的他在四年前突然失踪了,现在依然生死未卜。身为人类却娶了驭时妻子的他,研究的是给予驭时「有限的生命」和「时间概念」这种动摇驭时基 本生态的题目,所以也有人说「塔」和驭时因为他的研究而感到威胁,所以制裁或是杀死了他。 爷爷为了找寻这个被誉为「鬼才」学生的行踪,这几年马不停蹄地寻找,可是都得不到半点消息。轮回也不断牵挂着在她和刚出生的弟弟涅盘面前消失无踪的爸爸。 总是天真烂漫的轮回心中唯一的阴影就是爸爸失踪的事。 「你父亲的下落还没有消息吗?」 绪方夫人似乎很了解轮回家的情况,温柔地问道。轮回沮丧地点头。 「是啊,虽然爷爷一直在找……」 「这样啊。」 夫人没继续深究这个话题,沉着地说:「我想他迟早会出现的,没有哪个父亲会不想见这么可爱的女儿。」 黄昏来临,已经到了该回家的时间。 夫人特地起身送我们到玄关。轮回乖乖遵守妈妈嘱咐过的那句「要规规矩矩地打招呼」,对夫人低头行礼。 「谢谢您的招待,我们要告辞了。」 「今天过得真愉快,要再来玩喔。对了,下周日如何呢?」 「我还可以再来打扰吗?」 轮回把讨好长辈的天分发挥到淋漓尽致,眼睛闪闪发亮,夫人开心地点头。 「当然可以,下次一定要带朋友一起来玩喔。到时我会带你们去我珍藏的地方,当然也会准备很多点心。」 夫人这番话让轮回开心地笑了。 回家途中,我们在渐渐变暗的傍晚天空之下走下坡道,影子在辉映红光的路面伸得长长的。 「啊啊,真难过。」 穿不惯的衣服让我浑身不舒服,我拉拉衬衫前襟,转转脖子,轮回跳过脚下的排水沟盖,嘻嘻笑着说:「你今天装得好乖呢。」 「我的脖子都被衣领绑得死死的了,还是平时穿的衣服比较好。」 「我倒觉得很开心,绪方夫人真是一位慈祥的老奶奶。」 轮回从坡道俯瞰着下方街道说着。列车走过高架铁轨的声音随着晚风从远方飘来。 轮回后来很快就收到了绪方夫人寄来的正式邀请函。 「箕作小姐,有你的信。」 「好的。」 轮回拖着啪哒啪哒的拖鞋声走出玄关,在门边的旧信箱里发现了夫人亲笔写给自己的信。看完内容之后,轮回得意洋洋地拿着邀请函,装模作样地盘腿坐在床上,向我炫耀说: 「嘿嘿,我又被邀请了呢。」 「喔。」 「叫我带朋友去啊……真烦恼,该带谁好呢?」 轮回露出一副烦恼着不知该选谁的模样,装模作样地把拳头抵在下巴。 真怪。 我努力不显露表情,漠然到近乎呆滞地说:「如果不用再勒着脖子,我是可以一起去啦。」 轮回忍俊不住,噗哧一笑。 「久高也真是的,人家早就看透你了啦,信上还特地写了这次不需要穿得那么隆重。」 轮回把哑口无言地认输的我算进人数,接着立刻打电话给最重要的目标,那当然就是海保瑠羽。 『请我们去家里玩?』 接听电话的瑠羽像是在深思熟虑,语气慎重地说。 『既然对方邀请,那我就不客气地接受吧。』 「好,那就决定啰。」 轮回因为邀到最好的朋友而兴高采烈,不过g也要以监护者的身分参一脚。妈妈一定是考虑一大堆孩子跑过去免不了会出什么乱子,所以才判断应该派个大人跟着去。轮回一副无法释怀地说着,但她也不排斥g一起跟去。决定好人选之后,轮回立刻联络我。 『就是这样,所以加上g共有四人。』 我接到电话时正在自己家客厅,横躺在沙发上。唔……既然对方说这次可以穿得轻松一点,我就不用再穿妈妈选的那种地狱般的盛装了,光是这样就让我安心不少。 「涅盘要去吗?」 『妈妈说涅盘太小了,还是别带他去比较好,所以就是我们加上g和瑠羽,总共四个人。』 「喔。」 我随口应着,此时我不经意地看见坐在沙发一端摊开作业簿的娇小身影,顿时陷入沉默。我起身坐正,试探地对轮回问道:「不好意思,我想再增加一个人可以吗?」 我发现那纤细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虽然她假装没在听,不过藏在乌黑妹妹头下的耳朵一定放大了。我对此心知肚明,一边问道:「可以的话我想带凪一起去。」 『小凪啊?当然好啊,人越多越愉快嘛。』 轮回在电话的另一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向她道谢后又聊了几句话,才挂断电话。 「……就是这样,所以把周日空出来吧,我们一起出门。」 我对不知何时已经坐到我身边的风说,凪轻轻地点头。 我妹妹凪现在是国小三年级,跟我以及轮回读同一所国小。 她有着心思缜密的黑眼睛,外表看来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却和轮回一样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不,如果从力量大小来看,凪说不定还更厉害。 凪的个性成熟稳重,而且非常沉默寡言,就连我这个哥哥一天之中也很难听到她开口说一句话,而且她像是戴着铁面具一样,很少显露表情,不过我从她像羽毛一样轻快跳向房间的步伐看得出她确实因此开心不已。 算了,偶尔来一次也不错。 我听着那轻轻的脚步声爬上楼梯,一边又往沙发躺下。 隔周的周日。 我们在凉爽的秋日晴空之下到箕作家的门前集合,来迎接的是表面光滑、释放出诱人光辉的漆黑礼车。 「箕作小姐,今天由在下负责接送。」 在吃惊的我们面前,有个像司机的人站在车边,对着轮回这个身高不到他肩膀的孩子完美地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以套着白手套的手打开后座车门。 「请上车。」 「啊,好的。」 轮回愣了一下,才战战兢兢地坐上去。等我们五人都上车以后,漆黑的车身安静无声地发动了。 「这迎接的排场好大喔!我们今天要去的是什么人的家啊?」 瑠羽刚在宽敞座位上坐稳,就兴奋地对轮回小声问道。 坐在凪和g之间的我仔细观察着车内的模样。就连对车子完全没有研究的我都看得出这辆车有多豪华,是说一般车辆原本就不会有面对面的座位啦。 「什么人啊……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轮回犹豫地说道。 车子在转眼之间离开住宅区,到了郊外。窗外景色飞也似地跑过,绿意越来越深邃。我们发现车子没有朝着绪方家去,讶异地想着是要去哪,然后又继续行驶三十分钟。不知是不是快到目的地了,车子似乎开始减速。阳光顿时被遮蔽,窗外出现了郁郁苍苍的密林。 「这里是哪啊?」 「不知道。」 车子在两旁有绿荫包围的车道上缓缓前进,过了五百公尺左右,视野突然变得开阔,出现了一片广大的平地。 「哇!好辽阔喔!」 下了车的轮回大叫。 清凉的秋空下,像地毯一样铺在地面的短短草皮延伸到远方,眼前是一座包围在树林之中的广大庭园,简直就是小说插画一样的光景。平缓起伏的山丘上点缀着花圃,树木以自然的姿态伸出枝繁叶茂。 我们沿着脚下的小径踏进这片平地,走了一小段路,高耸的果树后方就出现一栋白色洋房,绪方夫人在房子门口等着。 「欢迎光临。」 「阿姨好!」 轮回哒哒哒 地跑过去,活力十足地打招呼。 「你好。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绪方夫人优雅地点头,然后眯起眼睛望着跟在轮回身后的我们四人。大家依照轮回介绍的顺序轮流问候夫人,夫人也面带微笑地个别回应。 介绍完毕以后,轮回迫不及待地问道:「阿姨,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这里是我珍藏的地方。」 「珍藏的地方?」 「是啊,这是我的秘密基地、秘密花园喔。」 「哇……」 轮回听到这是夫人的庭园,惊讶地张大嘴巴。 我站在原地,再次观察四面八方。 既然是秘密花园,也就是说我现在看到的地方全都是夫人的土地啰?看来这个人比我想像的还要有钱。 「好厉害喔,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庭园呢。」 「今天请一定要玩得尽兴点。我们先来喝茶吧。」 夫人说完后,就带我们走向附近的树荫。 那里有一座小凉亭,旁边种了高大的山毛榉,像帐棚一般伸展开来的枝叶将疏影盖在草地上,下方放着一张铺了白色桌巾的桌子,已经做好款待来宾的准备。 高尚的茶具组和穿着女佣服装的仆人已经等在那边,还有为了今天特地请来的专属点心师傅精心制作的甜点接连不断地送上来。 在秋天温和的阳光和清爽微风的围绕下,奢华的室外茶会开始了。 我们淋漓尽致地发挥了成长期的食欲,痛快地吃完各式各样的蛋糕和慕斯以后,就在庭院中散步。 我跟着像是等不及喝完茶而急着冲在前头的轮回身后,慢慢地观赏花圃,我虽然不懂栽培花木的辛劳和心血,看着那些植物的形状色彩还是觉得很享受。我、g还有瑠羽一起观赏繁花在花季结束之前的最后盛放。 我突然发现凪不见了,急忙往后一看,原来凪在最后面,蹲在花圃边愣愣地看着组合成鲜明对比色彩的花朵。 凪今天不知道是特地用心打扮,还是想跟谁互相比较而穿了蓝色洋装。洋装映上了花圃中的色彩。 我回头时,正好听见绪方夫人口气温和地对风说话。 「你喜欢花吗?」 凪点点头,紫色的野绀菊在她脚边轻柔摇曳。 「这样啊。真高兴你会喜欢,这花圃的花全都是我自己从种子开始种的,所以我自己也非常喜欢。对了,那边还有一片菜园,塑胶棚里种了番茄和芜青喔。」 凪睁大了眼睛。 「……也有蔬菜啊?」 「是啊,蔬菜和水果都是现摘的最好吃喔。另外还有萝卜和马钤薯,光是蔬菜就有二十种呢,我还打算以后要开蔬果店。」 「哇……」 夫人多半只是在开玩笑,不过凪应该当真了,她目瞪口呆地听着夫人的话。夫人戏谵地微笑着。 「你想看吗?」 「好。」 「那我们一起去看吧。」 我吃惊地看着她们两人手牵手走向菜园。虽然凪只说了一两句话,可是她平时很少跟不认识的人像这样亲密地交谈。 凪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是被称为「巴拉鲁末裔」或是「言灵使者」的种族具有的力量,是能够让说出口的话全部实现的受诅咒之力量。旧约圣经的《创世纪》里也有记载,人类触怒了神而导致「巴别塔」的倾毁,从巴别塔传承而来的这种力量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妹妹的身上。从我发现这情况的那天开始,我就再三交代她不可以随便开口,因为只要她不说话,她影响这世界上森罗万象的机率就会减少。 结果本来就沉默寡书的凪变得更安静了,就算她现在已经比较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也很少会主动开口。 爷爷想到这孙女的将来,始终费心苦思怎样才能让凪过得像个普通女孩,譬如在每月订出一天让凪可以放下一切束缚过得随心所欲的日子,称为「凪之日」,还再三劝我「不要对凪太严格了」。我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的态度,所以看到凪对初次见面的人敞开心胸,我也觉得又惊又喜。 如果凪过得愉快,今天就来得值得了。 我远远望着绪方夫人和凪逛菜园的模样好一阵子,然后又越过花圃,回到平坦的草地上。 那一伙人也都在草地上。 「好宽阔喔,在这里踢足球一定很爽快,如果带足球来就好了。」 我沐浴在阳光下,大大吸进一口从脚边窜来充满青草呛人味道的空气喃喃说着,走在前面的瑠羽耸肩说道:「真是的,男生都太单纯了,看到广阔的地方只会想到奔跑。」 我噘起了嘴。 「那你会想到什么?」 「我吗?是我的话就要坐在树荫底下优雅地读喜欢的书。在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树木味道的笼罩下,翻阅我喜欢的诗集、我喜欢的书,那一定很棒。」 瑠羽两手贴在胸前:心神向往地说。 真是搞不懂她。 「诗集?那种东西填得饱肚子吗?」 书本是驭时的营养来源,可是能从书本摄取到多少营养完全是看字数,下管书本的内容有多高尚,字数太少就得不到营养,而行数字数都很少的诗集更是缺乏营养的东西。也就是说从驭时的摄食规则来看,文字的「量」远比「质」还重要。 我跟轮回认识多年,对这些事情都很了解,所以才随口提一下心中浮现的疑问,但是在瑠羽看来好像只是一句废话。 「唉。」 瑠羽扬起曲线优美的下巴,不客气地说:「真讨厌,男生就是这么肤浅。你听好了,我们驭时也是会为阅读的喜悦、知识的喜悦而读书的,并非只是为了生理需求而读书。我们虽然会借由摄取文字获得资讯,但是平日也会为了让自己得到新知而看书。我认为不管是哪种人,都会去找没看过的书,也会因阅读而获得喜悦。还是说,你读书都是为了考试,吃面包都是为了成长?」 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还真是无言以对。 「不需要讲成这样吧?我只是随便问一下嘛。」 「那你应该多伸展一下想像力的翅膀啊,自己怎样就以为别人也是怎样,这就是懒得用脑导致想像力枯竭的证据。算了,看到嫩绿草皮只会想到奔跑的单纯孩子是很难理解这种事的。」 当瑠羽这么说的时候…… 「瑠羽,瑠羽!你们在那里做什么啊?一起来跑步吧,比比看谁跑得快。我们一起跑到那棵榆树下吧!嘿!」 在我们遥远的前方有个女孩金发扬起急速奔驰。 轮回像颗炮弹一样,一口气冲到高耸的榆树下,然后转身对着我们蹦蹦跳跳地大喊: 「耶!我赢了!」 我和瑠羽默默地互望了一眼。 瑠羽低声地叹气。 午后稍微开始起风了。 阳光依然照耀,但是树林之间开始吹来冷风,所以我们进了屋子里。 绪方夫人别墅的外墙上,砖头的红和御影石的白交织成美丽的色调。这栋在明治时代盛期建造来当迎宾馆的房子曾在战时被军方使用,战后好像还当过医院。听到这些事情,我就觉得室内雅致的新艺术风格似乎也带有一种公家机关的味道,不过配上夫人长期累积的各种美术品、绘画的巧妙装饰,就呈现出类似博物馆的风情。 「好棒喔……」 轮回看着一排排的大量美术品,忍不住叫道。 房屋共有三层楼,一楼和二楼主要用来展示美术品和绘画,贯穿屋子的长廊连接的每个房间似乎都可以让人自由进出。最顶楼,也就是三楼,没有分割隔间,整 层楼就像一座大厅,是一片铺着大理石的宽敞空间。整体来看,这屋子好像完全用于收藏书本和美术品,不像是用于居住的样子。 我们体验着包下博物馆般的奢侈享受,一边着迷地在馆内到处参观。 我丢下了停下脚步注视墙上绘画的凪,先回客厅一看,发现夫人和轮回正在面向庭园的 阳台上。 夫人发现我来了,愉快地眯起眼睛。 「玩得开心吗?」 「是的。」 由于夫人的邀请,我也坐在她们两人身边。 在三面都嵌有大片窗户的阳台上,可以透过大玻璃一眼望尽这个宽广的庭园。附近有个水池,还能看见风不时地吹过水面,水像是被刷毛抚过一般,表面出现微弱的波动,风停以后又变得光滑平坦。 透明的水面像镜子一样清澈,映出了秋高气爽的清冽天空。 「好漂亮的庭园啊。」 虽然轮回的个性本来就不怕生,但她简直像打从出生就认识夫人一样,亲昵地跟夫人说话。我在旁边看着,也觉得这两人已经跨越了年龄的差距,成了亲密的忘年之交。 「是啊,我一直很想来这里看看我喜爱的草木,一边读书,可是最近几乎没再来了,年纪大了就会越来越不想出门。」 夫人呵呵笑着,然后转身面对轮回,换了个语气说:「其实我今天请你们来,是因为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是什么事呢?」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夫人说完就站起来,我们跟着她走去,然后在途中和g、瑠羽会合,一起到了走廊上,最后依夫人的指示走进一扇门。 那个房间和先前的都不同,显得非常小,而且似乎很少使用。 「这是我的书房。」 「哇!好可爱的房间!」 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静静地照亮了夫人的书房,四面墙壁排列着收藏真正古书的桃花心木书柜,书柜上还摆着各式古董。房间小到因我们所有人都塞进来而显得有些拥挤,不过里面充满私人房间的味道,让人觉得很舒适。 夫人坐在安乐椅上,指着摆在房间一角的书柜说:「请看看那边。」 我们一同把视线转过去。 那是个只比我高一点的老旧书柜,构造看来十分坚固,以细腻雕刻强调出来的曲线美散发出一股高雅的气质。书柜上下分成两个部分,上面是安装了对开玻璃门的书架,下面则是一格格刻有雕饰的抽屉。 整体都是简朴的设计,有一种经历过漫长时光的木制家具特有的存在戚。虽然我不知这是何时制作,不过看起来真的很古老。 「这个叫做办公柜,门的部分打开之后可以当作桌子喔,就像这样。」 夫人站起来,把一支小钥匙插入面板上部的小钥匙孔,面板往前方倒下九十度,变成一张水平的桌面。刚才遮住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薄薄的木质隔板,好像可以用来放信件或书本等物品。 「好厉害喔。」 我对这精巧的装置感到佩服,又仔细地看看书柜的小地方。隔板旁边有一片小木板,中央有个圆形的凹陷,像个相框一样。 「那里是放怀表的地方,是当时留下的设计。」 绪方夫人发现我在看那里,就如此解释。原来是这样啊,在写东西的时候还可以随时看到时间呢。 十分着迷于书柜各种机能的我慢慢抬起视线,透过上方书架部分的玻璃看到里面的书脊,做成西洋恶魔模样的书挡夹着外文书,一边还用它的铅色眼睛盯着我。 「嗯?」 我看到里面有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不禁愣住。 在厚重的外文书旁边,有块装在盘子上的蛋糕以一副理所当然之姿摆在那里。那是个好像很美味的巧克力蛋糕,上面还插着一朵巧克力玫瑰。 「……」 为什么这里会放着这种东西呢?是不是该假装没看到比较好?这两种想法瞬间闪过了我的脑海。 我的满心迷惑八成也显露在脸上了,夫人恶作剧般地微笑着对我说:「我想晚点再吃,所以放在里面。不过既然机会难得,现在就拿出来吃吧。」 夫人说着,就从书柜里拿出了那盘蛋糕,交到我的手上。 「久高,请用吧。」 「呃……要给我吗?」 「是啊,给你吃吧。」 「喔……那我就不客气了。」 为什么只给我?我怀着这个疑问接过盘子,拿起旁边的叉子,一边感受到紫色眼睛从旁射来的目光,一边用叉子从顶着鲜奶油的巧克力蛋糕旁边切下一小块,慢慢放进嘴里。 巧克力鲜奶油香甜的味道在我的舌尖扩散开来。 思,真好吃。 「怎样?味道如何?」 「非常好吃。」 「是吗?那就太好了……虽然这是八年前的蛋糕。」 「什么!」 我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捂住了嘴。众人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有绪方夫人还是若无其事地微笑。我仔细一看,她的表情就像看到自己的恶作剧一步步接近成功的小孩,充满了强忍笑意的开朗神态。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轮回站在有如中了「驻时术」一样僵硬不动的我身边,畏畏缩缩地问道,夫人大概觉得再不说实话我就太可怜了,所以转过来面对着我,平静地说: 「刚才放了蛋糕的那个书柜呀,是个魔法书柜喔,那是一位奇怪的驭时制造的魔法书柜。」 「这个嘛,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 夫人沉沉地躺上安乐椅:心情愉快地说了起来。 「很久以前,在欧洲有个技术高超的工匠,他制造的所有东西都很优秀,在大众之间很有口碑,所以他很快就位居一流工匠的行列。最让当时人们吃惊的是,那位工匠制造的每样成品都很坚固,不管过了多久时间,都跟一开始一样好用,简直就像『不会遭受时间的侵蚀』一样。」 制造者的名字是哈泽尔·朱维克,他是在十九世纪中期至晚期留下许多优秀作品的传奇家具工匠。他极力追求名匠的美誉,所有作品都是出自亲手制作,同时具有高度的艺术价值和实用价值,在现代的收藏家之间也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可惜的是,他的作品因为欧洲大战的影响多半都消失了,现在几乎无一幸存… 夫人的说明到此为止,然后她又继续说:「据说他是个作品很少的工匠,却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的作品不只有家具,甚至包括机械和妇女用的饰品等各种方面的成品,而他的作品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绝不会有第二件同样的东西,而且耐用性都非常好。」 夫人好像很享受地观察我们的表情,她把手肘靠在另一手,托着脸颊微笑。 「讲到这里,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没错,他就是一位驭时,而且跟你们一样是『地上居民』。这个书柜就是他所剩无几的作品之中的一件,放在里面的东西『都不会受到时间的侵袭』。」 现场一片沉寂。 愕然的我们都盯着那个桃花心木办公柜。在时钟指针移动的声音之中,那个古老的家具因夕阳映照而呈现出琥珀色,在夫人书房的一角静静地矗立着。 「可是这样的话……」 轮回呆呆地自言自语,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向夫人问道:「那个,所以说,放在书柜里的所有东西都不会发生变化啰?」 「是啊,放在里面的东西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会保持原本的模样,因为那是超脱现实的力量,而且也是不容易发现的现象,所以长久以来都没有人注意到喔。」 「就连食物也是?」 「是啊,食物也一样。」 「那么……那么……刚才久高吃的蛋糕也跟刚做好的时候没两样啰?」 轮回问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夫人微笑着点头。 「是啊,这是我家的点心师傅一做好就立刻放进书柜的蛋糕,后来门一次都没有打开过,所以蛋糕还是跟那时一样新鲜。在这个书柜里,完全没有经过这八年时间,所以久高不会吃坏肚子,放心吧。」 「什么嘛……」 「呼,吓死我了。」 夫人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我,笑着道歉。 「让你吓到真是对不起。」 是该说夫人淘气还是坏心眼呢…… 我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轻轻地抚摸肚子。吃了八年前的蛋糕感觉还真怪,在八年前我才四岁而已。 另一边g和瑠羽也正在专注地看着办公柜。我对g问道:「你看过这种古董家具吗?」 「没有。我听过传闻说世上有这种东西,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瑠羽呢?」 「我当然听过。应该说,在我们这种从事某种职业的驭时之中,不可能有人没听过朱维克的名字,可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实际的作品,真是太有眼福了。」 瑠羽脸上泛出红晕说道。 既然身为古董店老板的瑠羽都这么说了,想必这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就算是轮回这个外行人也深受吸引似地凝视着那个奇特的书柜。 夫人说道:「或许你们会觉得奇怪,我又不是驭时,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其实这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或许是因为驭时不会变老,所以很少注意到流逝的时光带来的改变和转化,所以那些珍贵的美术品和工艺品才会不断消失……这真是太令人遗憾了,为此,我从某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搜集这些作品。」 「可是,阿姨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事呢?……而且你刚刚还说有事要拜托?」 轮回的惊讶好不容易平息,所以回头问起我们被邀请来此之后第一个谈论的话题。夫人点点头说:「是啊,这就是我要拜托你们的事。」 绪方夫人说完,就把老旧边桌上的一份报纸交给轮回。 「请看一下这篇报导。」 我们都把头凑过去,一起看着那份对摺报纸上的报导。 在夫人用红笔圈起来的框框里面有一行短短的标题: 『富翁遗产举行拍卖』 「其实最近有一场大型拍卖会就要举办了,和这个办公柜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的古董家具也会被送去竞标,请你务必要去参加。」 「叫、叫我去?」 轮回听到这个意外的请求,吃惊地眨着眼。 「是的,就是你。」 绪方夫人说完就淘气地眨眨眼。 「当然得先经过驭时的监定才能下标啊。」 第4章 我们突然忙了起来。 不用说,我们当然是为了绪方夫人请轮回去参加拍卖会的委托做准备,而夫人会急于找我们帮忙也是有理由的。 那个书柜要被送去拍卖会是最近才决定的事。某个富翁过世了,继承他遗产的家人打算把财产之中所有的古董和美术品都拿去拍卖,这正是这件事的开端。 绪方夫人一直都很关注那位传奇家具工匠哈泽尔·朱维克的作品,她得知了拍卖会的事,立刻请承办公司寄来详细的拍卖会目录,打算从这次参加竞标的几千件物品之中找出哪个像是朱维克制造的东西。 可是夫人想要买的书柜在外观上没有什么特征,它的特征是在内部,而且「不受时间侵袭」这种功能光从外观也没有办法判别。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因此她把目标锁定在可以监定出拍卖品是否出自驭时手艺的「地上居民」轮回——这就是这次事件的原由。 「交给我吧,阿姨,我一定会把你要的东西买下来的!」 轮回握着拳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过仔细想想,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夫人已经计划要派其他人去负责竞标和其他的实务工作,所以轮回的任务只限于监定拍卖物品的真假……而且轮回的年纪太小,所以不能入场。 「那我不就没办法参加拍卖会了?」 「未成年者不能入场。」 「怎么这样嘛……」 g严肃的发言让轮回非常沮丧,但是事实如此,她也无可奈何。总之当天去竞标的任务就落到g身上了,换成外表如此成熟的g就一定有办法混进去。 在g正式提出申请参加拍卖会的几天后,承办公司就把豪华的目录寄到她家了。 「好漂亮喔!」 轮回躺在阅览室的安乐椅上,一边看着目录一边叫道。 她会这样大呼小叫也是情有可原的,全彩印刷的豪华小册子刊登了所有的拍卖品,简直就像博物馆的写真集,而且小册子也一并写出了各种拍卖品的状态叙述和估价(估计结标价格),并附上各种准备知识,让人看也看不腻。 「这件真是太棒了,哎呀呀,这件也让人舍不得放弃呢,呵呵呵。」 轮回翘起小指拿起g泡的红茶来喝,同时像个富豪一样沉浸于监赏拍卖品。 她自己又拿不出钱,还真悠闲哪……我正在这么想的时候,轮回说了一句很要不得的话。 「这个衣柜好可爱喔,用我的零用钱不知道买不买得起?」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目录上的照片,那是路易十五时期款式的衣柜,制作年代是一七八o年,估价是……美金两万两千元。 我又忍不住想起轮回放在书桌上的小猪存钱筒,里面存的钱也只有五百三十圆而已。 「好,既然如此,我一定要买到这一件。」 她是不是越看目录就越兴奋啊?我急忙制止口出荒唐发言的轮回。 「喂,轮回,我们又没有要参加竞标,我们的工作只有监定拍卖品而已耶。」 「真是的,久高,你太没斗志了啦。」 「不是我太没斗志,是你的斗志过高。」 我不再搭理妄想越来越严重的轮回,自个儿从书柜上拿出《国际人名辞典》,摊开放在桌上。我打算在竞标之前先了解一下哈泽尔·朱维克这个异于常人的家具工匠。 我在书中找到了以下这段关于朱维克来历的叙述: 哈泽尔·朱维克 家具工匠,一八二二年出生于奥匈帝国的摩拉维亚(现代的捷克)。成年后在维也纳的印刷工厂工作,夜晚就读于设计学校。二十六岁前往法国,在大学学习工艺之后自立门户。作品兼具了极富威严的造型和细腻的装饰,以独特的风格渐渐崭露头角。另一方面,他特立独行的私生活也极受注目,诡异行径颇为知名。 在巴黎举办的个人展览会得到好评,因此奠定其工艺名匠的地位,而后自行成立工房,埋首于制造作品。他留有不少极具设计性、耐久性、实用性的作品,晚年也从事工艺品和饰品的制作。 一八九六年死于故乡摩拉维亚,一生未娶。 「唔……」 我沉吟着。 写这篇叙述的是人类,所以可想而知其中完全没有提到他是「驭时」的事。关于他的来历写得实在太零散,跟我们想像中的「传奇家具工匠」感觉相差很多。 「从这里完全看不出什么关键的事,人类的人名辞典能得到的收获果然很有限。」 我自言自语说着,然后对在一旁看着目录的轮回问道:「喂,轮回,驭时的世界有没有人名辞典啊?像是《驭时人名辞典》之类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 在安乐椅上摇来晃去的轮回干脆地说道。 「真的吗?」 「当然有啊,因为驭时对所有跟文字扯得上关系的东西都贪心到极点嘛,不可能没人去写的。」 「那、那会放在哪里?」 「巴别塔图书馆。」 「搞什么嘛……」 我失望地说。确实是有这本书,但重点是它放在巴别塔,所以我还是无计可施。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把书借给一般人类。 最后我只能乖乖放弃深入调查朱维克,死心场地和轮回一起专注地读起目录,要参加拍卖会的人都得参考这些估价来预测最后结标的价格。 最大的关键在于监定朱维克作品这项工作,照理来说,举办拍卖会之前都会事先举行展览会,在竞标日的一周之前就会把全部的拍卖品展示出来,参加者可以在展览会上确认拍卖品的实际状态,准备竞标。展览会所有人都可以参加,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那时监定拍卖品…… 「最重要的是……」 我们一如往常在箕作家的离馆集合,g一手拿着她调查得来的资料说道。g在这几天除了和夫人指派来负责竞标的人开会讨论之外,还读了好几本关于拍卖的书,详细研究了竞标的流程。 「要在展览期间监定出拍卖品的真假。提供拍卖品的当然是普通人类,所以他们完全不知道朱维克的作品具有什么特性,应该会把他的作品跟普通古董家具放在一起拍卖。这些拍卖品原本的主人是个富翁,而拍卖品从陶器到家具总共超过数百件,在这种大规模的拍卖会上,每一件拍卖品所花费的时间大概只有五分钟,如果不事先做好监定工作,找出我们要的商品,到了当天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恐怕会有来不及竞标的情况。」 「比想像中还要困难呢。」 我喃喃说道,然后站在一旁的瑠羽说道:「我想问一件事,朱维克的作品有那么受欢迎吗?因为就像g说的一样,普通人类应该都不知道他是驭时吧?」 可是他的作品的确很受欢迎,那些作品确实很坚固,直到今日都能够使用,而且造型也很不错,就算别人不像绪方夫人那样知道它有『停止时间的功效』,应该也有不少人纯粹想买这样的古董家具。」 「喔……」 原来如此,这次的对手就是这些收藏家啊。 g说道:「总之,一定要在竞标之前先亲眼确认过拍卖品,可是我不是驭时,所以这项工作要请两位小姐在展览期间进行了。」 被g点到名的轮回和瑠羽互望了一眼。 「要我们去做?那g呢?」 g苦笑着说:「如果是稀有的书本还没问题,说到古董我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没办法担任这项职务。」 「可是我也不懂要怎么监定家具啊。瑠羽呢?」 「我也很伤脑筋啊,这么重要的任务……而且这还关系到一大笔钱 吧?突然叫我做这种事……」 瑠羽急匆匆地说着,露出忧虑的表情。从瑠羽的立场来看当然如此,就像她说的一样,一想到自己的判断会影响那么多钱的流动,当然任谁都不敢轻易承担监定的工作。 轮回轻轻地歪着脑袋。 「那瑠羽想得到有谁能帮忙吗?」 「你问的是有没有其他能帮忙监定的『地上居民』吗?」 「嗯。」 「很遗憾,应该没有,我不觉得附近一带有哪个驭时比我更了解古董。」 瑠羽果断地说。虽然我不知道这种口气算是谦虚或骄傲,但想必是很中肯的自我评价。 「真头痛。」 沉默就这样延续了一阵子,瑠羽才喃喃说道:「……如果有那个东西,或许还有办法。」 「嗯?你是指什么?」 「我刚刚才想到,只要去看展览的人能够监定出那些家具是不是具有『消除时间作用』力量的古董就好了。」 瑠羽环抱双臂,以沉思般的语气继续说:「我记得爷爷的遗物里有那种东西,只要使用那个东西,应该就能监定出拍卖品的真假。」 「真的吗?」 轮回猛然往前倾出上身。 「是啊,那个东西叫做『奥拉姆眼镜』,虽然很老旧,却是一件能够看出物品是否附有时间效用的宝物,我很小的时候也看过爷爷使用。」 「奥拉姆眼镜……」 轮回复诵了一次那东西的名字。 「只要使用那个东西,就能看出朱维克的作品是哪一个了?」 「大概吧,只要戴上那副眼镜,不管戴的人是谁都应该有效。」 「好厉害喔!那就快点带着那副眼镜去展览会吧!这样不就好了吗?」 瑠羽慌张地对轮回说:「等一下,你不要这么心急啦,那个东西现在又不在我的手边。」 「那、那是在哪里呢?」 「等一下,我想想看……那个……好像是放在……对了!」 瑠羽像在搜寻记忆深处似地戳着太阳穴,然后突然拍手喊道。 「是在爷爷的租用仓库。」 「租用仓库?」 「是啊,没有摆在我们店的古董全都放在那里,是说店里的古董本来就是爷爷的东西。」 瑠羽的爷爷是古董店「pale horse」的前任老板,他在临死之际把存放了大批古董的租用仓库交给孙女瑠羽,所以瑠羽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管那个仓库,不过里面的物品数量实在太多,瑠羽至今还是把大部分的收藏品堆放在那里。 「租用仓库的钥匙在我那里,我去拿来吧。」 「我也要去!」 轮回兴致勃勃地说。 「所以我们只要去把那个眼镜拿来,就什么问题都没啰?」 我确认似地环视一圈,g却有点犹豫地说:「呃,为了慎重起见还有一件事……」 「还有事情要准备啊?」 「是啊。就是……呃,我的……」 g讲到一半脸就红了,视线不安地游栘。 「嗯?怎么了?」 g很少会这样欲言又止,轮回看到g这模样就笑着说:「是搭档啦,阿姨也说过,g去参加迎宾宴会的时候需要一个男伴。」 「男伴?」 「是啊,为了要在那天顺利混进去,g必须盛装出席,让人觉得她是个有钱人,所以当然也要有一位陪衬的少爷。」 「少爷?是说男生吗?」 「这不是废话吗?女生要怎么当女生的男伴啊?」 「喔……」 我闻言点头,却还是有点困惑。所谓的盛装应该是说礼服之类的吧,但我实在无法想像g穿上平时那套图书管理员服装以外的衣物,更何况身边还要有个配得上她的成熟男性。 会有那种人吗? 「g有没有想到什么人可以找的呢?」 「我、我身边没有这种人……」 g刚才那种很有条理的口气顿时转变,她低着头,说话声小到几乎听不见。 「唔……」 真头痛。 就在我们所有人抱着双臂盯着天花板思索的时候…… 叮当……门铃响了,一位高挑的青年伸着懒腰走进来,他很迈遢地把手伸进针织衫的前襟搔抓胸口。 「喔,睡得真舒服。」 走进来的是一位蓬头垢面仍难掩美貌的青年,他有着会让人误以为是贵族子弟的优美体格和容貌,但他本人好像一点都没兴趣活用这种天赋,还是穿着他那皱巴巴的衬衫和破裤子,皱着脸孔四处张望。 「我在公园枕着书睡觉,结果好像落枕了,天气又冷,如果不多注意一点说不定真的会冻死呢。g,能帮我泡杯咖啡吗?」 「好、好的,我现在就去。」 那家伙一眼都不看轻盈跑开的g,踏进了阅览室,这时他才注意到我们这群围在桌边的人。 「喔?怎么啦?大家都来了。」 我们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再次打了哈欠,随兴坐在椅子上的流浪少年。 「……干嘛啊?」 司马游佐这个爱看书的流浪少年发现我们的注目,就搔搔那头睡得跟鸟巢一样乱七八糟的鬈发,露出诧异的表情。 (插图) 既然决定了人选,我们的动作就开始加速了。 隔天放学后,我和轮回、瑠羽三人为了拿「奥拉姆眼镜」,一起前往存放瑠羽爷爷遗物的租用仓库。 要去租用仓库得从我们住的地方搭三十分电车才到得了,我一坐上电车,就看着手表确认时间。 「现在才去会不会太晚了?天都要暗了。」 「你说什么啊?当然是越快越好啊!而且我也想要快点看到那个魔法眼镜!」 没过多久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离海很近,是个破旧的海港小镇,沿岸有填海建造而成的水道,两岸并列着砖头和砂石盖的仓库。这条运河从前似乎有船航行,不过如今只是静静地储积海水,残留着过去的风华。 「呃,我记得要在这里转弯……不对,还是那一边?」 我们跟着看似很不可靠的瑠羽走在运河岸边的散步道上,瑠羽拥有的租用仓库似乎就在附近。 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时,太阳已经落得很低,从海上射来的阳光把我们的脸颊都染成了浅红色。 「就是这里。」 那是一座用长方体砖头砌成的巨大仓库,大概是因为历经长久岁月,从前的鲜艳红色外墙已经变得灰黑脏污,还布满了无数的裂痕。 轮回有感而发地说:「好古老的仓库喔。」 「的确,这是在明治时代晚期建造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也很久没来了。」 瑠羽拿出租用仓库的钥匙,插进扣住巨大门扉的锁头。喀喳一声,锁打开了。沉重的门扉慢慢敞开,突然有一股呛人的味道朝我们冲来。 「感觉好像会跑出什么怪物呢。」 我越过这样自言自语的轮回肩头望向里面。 那里堆着小山一般的各式古董。 从家具杂物到巨大的立钟,还有绘画、雕刻、壶、陶器、工具、刀剑、画轴,还有乍看之下毫无价值的东西,以及一眼就看得出价格高到惊人的东西,各式各样的东西全都混乱地挤在这个阴暗的仓库里。看来这些就是瑠羽那位搜集狂爷爷留给她的古董了。 「好惊人喔……」 我看着层层堆积的木箱后方那辆很古老的四轮马车——那是十九世纪雾都伦敦的车夫驾驶在路上奔驰的款式——忍不 住发出惊叹。 「所以我们要找的眼镜在哪啊?」 我这么一问,海保瑠羽就干脆地说:「就在里面某处。」 「……你说什么?」 「我说,就在里面的某个地方。」 「……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看看大概有半个体育馆大小的仓库内部,不禁愕然无语。我们得在这里找出一副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眼镜吗? 「事实就是这样。好了,你们也来帮忙吧,再不快一点就要天黑了。」 「好像在寻宝呢!好,加油吧!」 真受不了。 在情绪异样高涨的轮回身旁,我也无可奈何地开始搜索。是说轮回这家伙为什么从以前就这么喜欢做这种事啊?她明明很讨厌整理书本的说。 总之我们三人分头找起了「奥拉姆眼镜」。 瑠羽用她特地带来防尘的白手帕包住短发,从堆在门口旁边的大量木箱一个一个找了起来。我则是在旁边堆积如山的杂物里东翻西找,还不到十分钟就在加岛环企鹅标本、两打德国纳粹军用头盔以及藤椅之间搞得满身灰尘了。 话说瑠羽爷爷的兴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往旁一看,轮回正在挥舞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方天战戟模型玩耍。 太阳在不知不觉间下沉,这排仓库所在的港边区域已是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在稍后也变得一片漆黑的仓库里靠着手电筒的光线继续找寻眼镜,从我们来租用仓库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小时。 肚子已经饿得不知道叫了今天的第几次,我正打算开口叫大家别再找的时候…… 「有了!」 在昏暗之中,手电筒的灯光摇曳不定,瑠羽抬起满是灰尘的脸,我和轮回立刻冲过去。 「就是这个啊?」 我们在手电筒的照明之下看着瑠羽拿在手上的眼镜。 那是围绕着金框的旧式眼镜,镜片是蛋形,中间的镜架有细密的雕饰。外表看起来没有多少损坏,不过设计确实是古老到极点。 「总觉得……不怎么好看耶,好像是金光党会戴的眼镜。」 我坦白地说出感想,瑠羽大概是想为自己的收藏品说话,所以噘起嘴说:「因为这是很久以前的设计嘛,又有什么办法?」 「只要戴上这东西,就连普通人类都能分辨出驭时制造的作品吗?」 「是啊,一定没问题。」 瑠羽果断地点头回答了轮回的问题。 「很好,这么一来监定工作就可以解决了。准备差不多齐全啰!」 轮回昂起了沾满煤灰和尘埃的脸庞,一脸开心地握起拳头。 可是,凡事都不会进行得那么容易,这是世间的常理。 隔天我们带着刚刚得手的眼镜,志得意满地准备前往会场,临行之前却碰上了一个问题——我们发现那个「奥拉姆眼镜」已经坏掉了。外观看起来虽然没啥严重的毛病,却不能发挥看出停止时间力量的功能。 「不行,坏得很彻底。」 瑠羽自己戴上眼镜一再检查功能,然后叹着气把镜架从鼻梁上取下。 「怎么会呢……」 「如果功能正常的话,就能看到拥有停止时间力量的东西发出光芒……可是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能想想办法吗?」 轮回用央求的表情看着瑠羽,无可奈何的她只好为了赶上拍卖会而拼命熬夜修理眼镜,结果直到最后,我们还是无法在展览期间用这个方法分辨朱维克的作品,只能毫无准备地在竞标当天直接上场。 「真是的,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啊?」 瑠羽坐在修理用的小桌子前喃喃抱怨,轮回对她说道:「对不起啦,下次我带你去很好吃的蛋糕店。」 虽然轮回确实是诚心诚意地想补偿瑠羽,不过瑠羽也是个以书本为主食,把文字资讯当作营养来源的「普通」驭时女孩。就算她们同样是「地上居民」,瑠羽跟那种一去百货公司美食街就黏在餐点模型展示柜前,还得靠妈妈来催才肯离开的女孩是不一样的。瑠羽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想要去蛋糕店,可是轮回还是认为自己喜欢的东西朋友也一定会喜欢。 瑠羽侧目看着轮回。 「……你只是想借机吃甜点吧?」 「嘿嘿……」 贪吃鬼轮回害羞地笑了,不过她很快又装出正经表情说:「哎呀,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吃嘛。因为不管东西再好吃,只有自己一个人吃起来总是少一点滋味,如果要吃好吃的东西,我当然想跟瑠羽两个人一起吃!」 轮回毫无自觉地说出这句亲昵的发言,让脸皮很薄的瑠羽红透了脸,轮回却一点都没注意到。 在另一边,其他的准备工作也持续地进行着。 「喂,游佐,怎样?」 我打开轮回家的浴室门,确认着这边的进展。 在蒙胧的蒸气之中,被选为g一天男伴的青年泡在盖满鲜奶油般白色泡沫的浴缸里,连下巴都浸在水中,他仰望着我。 「什么怎样?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就叫做泡澡啊。」 「……你好像变得越来越讨人厌了。」 游佐摆出苦瓜脸,抓抓贴在湿濡头皮上的头发。没想到游佐那头鬈发沾湿以后也会变直呢,我突然有此感触。 「我知道这是泡澡,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在轮回家的浴室泡澡啦。」 「因为你很脏啊。」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再脏也是我的自由。」 游佐神气地坐在浴缸里说。 「『少爷』就没有这么自由了。」 虽然游佐突然被捧成陪g参加竞标的男伴,但是那破烂肮脏的服装看来依然像个货真价实的流浪少年。只有长相是满分,其他部分都是最低分的游佐被女孩们剥得一丝不挂,他虽然觉得莫名其妙,还是乖乖进浴室,拿肥皂在全身涂抹。即使游佐使出他丰富的词汇频频抱怨,在女孩们不求回报的热情之下还是起不了作用。 我对愁眉苦脸的游佐说:「详细情形你就去问轮回吧,还有,g说耳朵后面和后颈也要洗干净。」 「烦死了,女生每个都跟老妈一样啰唆,动不动就叫我洗澡、洗耳朵。」 「如果你想敷衍了事,连轮回那样的人也会来帮忙喔。」 「拜托饶了我吧。」 游佐闭上嘴巴,沉入了泡泡里。 洗完澡的游佐才刚弄干头发,就被女孩们带到箕作家的客厅,接下来好像是要帮他挑选当天穿的衣服,还穿着浴袍的游佐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 从厨房走出来的妈妈歪着脑袋看着孩子们的行动。 「哎呀,好像很好玩。你们要做什么呢?」 「秘密。」 轮回露出神秘的笑容,说着:「妈妈,我要借一下衣柜里的东西喔。」就匆匆跑进一楼的客房了。 「那真是可惜呢。」 穿着围裙的妈妈双手擦腰,转头望向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我。 「久高,你知道那些孩子在做什么吗?」 我把对轮回他们的行动很有兴趣,一脸很想加入的涅盘抱在腿上,一边回答:「呃,是要帮g找一个随行的绅士。」 「喔?就是游佐吗?」 「挺可怜的就是了。」 「哎呀……」 过了一下子。 穿着精致西装衬衫,仿佛变了个人的游佐现身了。他原本就有高挑的身材和端正的容貌,所以穿上这种正式服装也不会不适合,但是对于一年到头都穿着破衣服的游佐来说,穿着这身打扮 铁定是一件酷刑。他好像正处于忍耐和爆发的危险分水岭上,看起来很不开心。 「老天爷啊,真是夸张的闹剧。你看看啦,久高。」 不管换上什么衣服,人的内在还是不会改变,游佐用平时那种讽刺的语气说。 「我觉得不错啊,虽然很不错……」 「不过怎样?」 「总觉得不太像你。」 我再仔细打量游佐一下,才坦率地说。 坐在我腿上的涅盘也跟着点头。 「还是顶着一头乱发,穿着脏衣服,挺出肚子懒散看书的模样比较像平常的你,看起来也比较顺眼。」 「……谢啦。」 游佐可怜兮兮地抿着嘴唇,不死心地用手指拉拉头发,想让它变得跟原来一样卷。他柔细的头发已经仔细梳过,笔直得前所未见,让他精致的美貌又增添了几分。 要把年纪小于自己的男孩改造成男伴,让g不由得红了脸。她说道:「不会啦,我觉得,呃,这样很棒啊……」 然后她又不好意思地加上一句。 「不过您的身高比较高,所以感觉瘦了点。」 「我有什么办法?」 游佐耸耸肩。 「对了,当天还得打领带才行,等一下我会帮您选一条的。」 「领带?」 游佐皱紧了眉头。 「唉,真讨厌。我又不是活腻了,没事干嘛要勒住自己的脖子啊?用枪还比较干脆一点。」 「游佐,你在瞎扯什么啊?不可以这样啦!这是要怎么担任淑女的男伴啊?」 轮回突然握着拳头噘嘴说道。 「喂,久高,你倒是说说话啊。」 游佐哀号着说,我忍住发笑的冲动,装出一副正经面孔说:「你死心吧,游佐,连我都穿过了。」 第5章 终于到了拍卖会举办的日子。 为了送g和游佐前往举办会场那间饭店,我们这些固定的面孔又聚集在箕作家。 当g从隔壁走进客厅时,大家都发出惊叹。 「哇……」 今天的g一改她平时的图书管理员穿着,打扮得十分美丽,身穿到处都饰有丝带和蕾丝的柔和飘逸白色洋装。为了这天特别订制的洋装穿在g的身上非常合适,让她看起来华丽耀眼,仿佛所有光芒都只照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的头发挽起,露出光滑的后颈,脖子上绑着一条短短的黑缎带,除了银戒指和小小的耳环之外没有戴其他装饰品,但是配上从裙摆笔直伸出的优美双腿所穿的高跟鞋,感觉非常成熟。 「g,你穿得好美喔。」 「别这样说啦,涅盘先生。」 涅盘咬字不清地说,让g的脸有点泛红。 轮回羡慕地看着盛装打扮的g。 「g长得这么高真好。我长大以后也会像g一样高吗?」 g听到轮回感触良多的口气,就以温和的神情说:「夫人也长得很高,所以大小姐一定很快就会长高的。」 然后她往后回头。 「游佐先生,您已经准备好了吗?」 「哎呀呀,我已经是煮熟的鸭子,反正是飞不走了。」 穿着沉稳色调西装的游佐叹着气说。 游佐的身材也很高,体格像模特儿一样棒,所以他穿起西装显得有模有样,不过表情却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的幸福远在另一个银河。游佐还是以「我只能忍三个小时」为条件才不甘不愿地打上领带。 轮回噘着嘴说:「游佐真是不懂得惜福,你难得可以走在这样的美女身边耶,表情再快乐一点嘛。」 「我跟g走在一起当然开心啊,只要能穿着平时的衣服。」 游佐以埋怨的语气回应,不过他大概觉得再说下去对g也太失礼了,所以就忍着没再抱怨。 轮回、我、瑠羽这些年少组的因为还不到能参加拍卖会的年龄,所以这次得留下来看家。轮回虽然觉得遗憾,但也无可奈何。 熬夜没睡的瑠羽露出非常疲惫的表情,把她好不容易才修理好的「奥拉姆眼镜」交给g。 「开始竞标的时候就戴上,如果哪个东西拥有驭时的魔力,你就会看见淡淡的橘色光辉。」 「我明白了。」 g点点头,慎重地把眼镜收回盒子,放进挂在手肘上的提包。虽然来不及在展览期间淮备好,这样一来至少还是可以在拍卖会现场监定拍卖物是不是朱维克的作品,然后就可以下标了。 g转身面对游佐,进行最后的确认。 「那我再说明一次拍卖会的流程。拍卖会是租下饭店的场地来举办的,一进会场就要去领号码牌,领取之后就可以入席。拍卖师……也就是敲槌子的人会站在台上,所以找个看得清楚台上的位置比较好。拍卖是依照目录上的刊登顺序进行,我负责戴着这副眼镜判断那是不是应该下标的物品,所以要麻烦游佐先生负责对拍卖师打手势,表示出我们想下标的意愿。」 游佐轻轻地耸肩。 「简单说,就是要我在你身边装出一副很臭屁的样子对吧?」 「是的。」 g戏谑地笑了笑。 「这次我们要扮演的是有钱有闲的富豪公子和他的女友,所以要尽量表现得有派头一点。」 为了请g在这次拍卖会标下朱维克的作品,绪方夫人好像开出了相当高的预算。g没有把实际的金额告诉我们,却悄悄地告诉我保密的理由是「如果对轮回造成不好的影响就糟了」,所以我想一定是很大一笔钱。 他们看起来就是一对俊男美女的情侣,所以不特别做些什么也很引人注目。 门前传来了停车的声音,我一看窗外,发现我们前几天搭过的绪方家迎宾黑色礼车就停在门前,看来时间就快到了。 「嘿,迎接的车子来啰。」 我这么一说,游佐就摇着头站了起来。 「唉唉唉,喜剧就要开始了。」 「好了,游佐先生,既然都走到这一步,您还是认命吧。」 g挑衅般地说。 游佐面带苦笑,恭敬地敬了个礼。 「能够陪这样的美女同行是我的荣幸。」 然后他对g轻轻伸出手肘,g肃然微收下巴,勾住游佐的手臂,然后挺直腰杆,望向轮回。 「轮回大小姐,我们要走了。」 「g,要加油喔,游佐也是!」 游佐听到轮回的话,轻轻一眨眼说:「毕竟是难得的机会,我就尽情享受一番吧。」 这对(假扮的)年轻情侣勾着手,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离开了箕作家。 「唉,都走了。」 在玄关外目送了两人搭的礼车离去后,轮回叹息道。我抬头看着已显昏暗的天空,拍卖会在傍晚开始举行,所以他们两人回来时应该已经是晚上了。 我催着站在斜坡上的轮回快点进屋子,回到客厅以后,轮回的妈妈就愉快地对我们说:「辛苦了。我做了牛奶可可,快来喝吧。」 我们围坐在厨房的桌边,喝起轮回妈妈刚做好的温热牛奶可可。 在这片仿佛放松又似忧郁的气氛中,我们怀着各自的思绪啜饮可可。厨房里面很安静,凪和涅盘正在看卡通节目,声音从容厅传了过来。 瑠羽好像有点想睡,她抬起下巴,捣着嘴,可爱地伸了个懒腰。此时轮回放下马克杯,小声地说:「嘿,你们想不想去啊?」 「去哪?」 「就是拍卖会啊。」 「啊?」 我忍不住发出惊叫,轮回责备似地用她紫色的眼睛瞪了我,然后她回头望着妈妈所在的方向,又压低音量说:「你不懂吗?拍卖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唷!不能参加这么精采的盛会,难道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可、可是……」 一连串的骚动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正想回家悠闲地看看书的我也学着轮回小声地说:「我们又进不了会场。」 「哎唷,这种事只要想做一定有办法啦。」 轮回一如往常地自信满满说出这种毫无根据的事,然后看着一旁的女孩。 「瑠羽呢?」 「我喔……也不至于不想去啦。」 熬夜了好几天的瑠羽想必希望快点休息,她向来是个会清楚表达自己想法的人,难得会有这么犹豫的表现。轮回点点头。 「好,决定了,我们去吧。」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刚才那片低迷的气氛已经消失无踪,轮回对妈妈说「我要把剩下的拿回房间喝」,然后站起来使着眼色催促我们,我低声说道:「立刻吗?晚一点再去比较好吧?」 「你胡说什么啊?再拖拖拉拉的就会错失时机喔,自古以来用兵都是贵在神速嘛。」 突然显露了将领资质的轮回套上羊毛衫,以一副摆明要我们跟过去的态度跑到玄关,所以我们就这样被轮回逼着一起去饭店。 我们把三个马克杯放在栏杆扶手最后一根柱子上,避开妈妈的视线穿上了鞋子,尽可能安静地开门,在清凉阴暗的天空之下冲出门外。 夜色之中,饭店像要塞一般显得金碧辉煌。 「好气派喔。」 轮回看着由下方打灯的饭店豪华外观,忍不住感叹道。 正面入口有一排玻璃门,门房像卫兵一样站在左右两边。连绵不绝的计程车和自用车停在我们背后,放下住宿客人或观光客之后纷纷离去。 「好,我们上吧。」 站在门口前好一阵子的轮回终于满足了好奇心,大步朝门口走去。穿着制服的帅气门房只瞄了我们一眼,但是什么部没说就恭恭敬敬地为我们开门。轮回装模作样地说了句"merci」(法语:谢谢),抬头挺胸地走进去。 大厅跟车站一样宽敞,木质装潢和低调的灯光给人一种静谧的印象。 地板铺着图案像杰克森波拉克画作一样的黑色大理石,打磨得平滑光亮,连我们的鞋底都映得出来。休息区放了豪华的沙发,穿西装的外国人叔叔悠哉地看着英文报纸。 我惊奇地到处张望,差点一头撞上附近的柱子。瑠羽慌张地拉拉我的袖子。 「久高,你在干嘛啦,不要四处张望,太丢脸了!」 「可是这种场合很少见嘛。」 「快来这里!」 在大厅的告示牌上找到拍卖会场的轮回叫着我们,我们一起搭了电梯。 「饭店感觉好刺激有趣呢。」 电梯门关上,里面只剩我们的时候,轮回露出洁白牙齿笑着说。 「可是我们随便跑进来不会被骂吗?」 「傻瓜,只要装出一副是这间饭店房客的态度就好啦。」 瑠羽说道。 稍后电梯门无声地开启,我们踩着铺在走廊上的长毛地毯,跟着轮回蹑手蹑脚地前进。 到了转角时,轮回回过头来把食指按在唇上。我从墙后悄悄探头望去,看见一扇像是通往大厅的门旁站着身穿肃穆制服的警卫,看来那里应该就是拍卖会的特设会场了。 因为里面展示出了很多高价的商品,所以警卫也显得相当谨慎,我们等到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走近门口。 「这里禁止不相关的人进入。」 身高恐怕有一百九十公分的壮硕警卫挡在我们前方,他用看着从洞穴中窜出的小兔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挺起胸膛。 「我们是相关的人啊。我们有事必须进去。」 轮回不服气地傲然抬起下巴。 「因为要参加拍卖会!」 「不行不行,未成年的小孩不能进去。你们乖一点,去旁边玩吧。」 他不由分说就把我们赶走。我们站在原地探头采脑,可是左右对开的门紧紧关住了,看不到游佐和g在不在里面。 「真可恶,如果我再长大一点就能进去了。」 不甘心的轮回在这个楼层到处走来走去,想要从其他地方进去,可是入口似乎只有一个。 我们无奈地打发时间,过了十分钟后心想应该没问题了,就再走回来,但是警卫依然站在门前。 「不管来几次都没用,就算你再可爱也不能进去。」 「啧。」 轮回环抱双臂仰望着身高几乎比自己多一倍的警衞,最后终于理解自己的魅力丝毫影响不了这个警卫,只好认命地回头。 「怎么办?只要那个叔叔在,就没办法进去。」 我们聚集在楼梯一角,把头靠在一起商量。 「再不快一点,拍卖会就要结束了啦!」 轮回心急地说。 就在我们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好方法的时候,走廊底端的储物室中走出一位推着一车毛巾和床单的阿姨。我们为了避免被她发现,就往上爬了一层楼梯躲避,结果往旁一看就看见楼梯边有一幅用金属框裱起来的楼层地图。 「嗯?」 我看看那层楼的地图,发现了一件事。这层楼的地图和下面那楼的地图一样都画了大厅,也就是说,这次要用来举办拍卖会的会场是为了用于宴会和大型集会而建造,所以应该有天花板挑高的构造。 「嘿,从上面进去应该行吧?」 她们两人听到我的话都露出疑惑表情,不过很快就理解了我的用意。轮回「啪」地弹了一下指头,飞也似地冲出去。 真的被我猜中了,这层楼有一条绕在大厅之外的走廊,而这条「ㄇ」字形通道的左右底端 各有一扇木门,而且没有警卫。 我们先试试右边的门,发现它锁上了,只好再跑到左边,去拉另一扇门扉的漂亮门把。这次很顺利,我们把门拉开一点,迅速地钻了进去。 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我们站的地方是称为「catwalk」的走道,大厅除了正面之外,其他三面都环绕着这种去道。走道上有一排高达腰部的栏杆以防有人摔下,上面是一条圆滑的木质扶手。 我们关上了门,凝视这个地方好一阵子。 轮回用眼神对我们打了暗号,然后趴在地上慢慢移动,瑠羽跟在她后面,位于最后面的我也手脚着地跟着两个女孩过去。我们以匍伏前进的姿势爬了十公尺左右,瑠羽的屁股突然在我眼前停住,我抬头一看,轮回已经站了起来,稍微把头探出扶手偷窥。我也学着轮回悄悄往下看,立刻觉得屁股莫名其妙地发痒。 像剧院一样的景象出现在我们面前。 拍卖会的会场中已经挤满了人,大概有六、七十人,不,说不定还更多。人们坐在摆设于会场的椅子,静静地参与拍卖会的进行。好像没人发觉我们在这里,全都把后脑杓对着我们。 前方的墙上挂着一面大银幕,上面映出投影机放出的影像,内容好像是现在正要竞标的商品的相关资讯。正面有个舞台,上面摆着正在竞标的商品,在舞台右边,也就是我们对面有一个讲桌,一位头发全往后梳的叔叔用支架上的麦克风对来宾说话,讲桌上还放着槌子,所以他想必就是拍卖师。 我的视线一转,看见挑高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座有我和轮回合抱那么宽的豪华美术吊灯,吊灯璀璨发亮,让会场包围在耀眼光辉之中。 「……目录编号第一百三十四号,琥珀水晶镶嵌音乐盒。制造于一七九八年,盒子是橡木制,具有开盒就会发出音乐的机关,在该时期是非常罕见的珍品,已经检验确定至今还能运作。那就从……一千六百美元开始喊价。」 拍卖师声音洪亮地说道,然后各处都传来声音。 「一千八百美元。」 「一千八百美元,现在是一千八百美元。」 「两千。」 「菅野先生两千美元,还有没有人要出价?」 「两千两百五十美元。」 「两千三百。」 「两千四百。」 「两千四百美元。好的,两千四百美元。各位都不出价了吗?那就由藤泽先生得标。」 会场响起槌子声。 「接下来是目录编号第一百三十五号,附钥匙的珠宝箱。材质是玫瑰木和黑檀木,顶部和正面都有镶嵌花饰,制作于一八三一年,曾经作为伦敦上演的歌剧『温莎的快乐妇人们』的小道具。各位请开始喊价吧。」 「四千五百。」 「四千五百美元,现在是四千五百美元。」 「五千。」 「五千五百。」 「七千。」 「七千美元,七千美元。还有人要出价吗?」 「八千。」 「八千,现在已经喊到八千美元了,还有其他人要出价吗?没有了吗?现在是八千美元,那就结标。」 又是槌子的声音。 「好有趣喔。」 轮回看着各种商品依次喊出高价结标的景象,难掩兴奋地尖声说着,而且她也没忘记宣示自己的主意有多正确。 「你们看,跟我来真的很不错吧?」 「……嗯。」 我点头回答,瑠羽则是看着周围。 「g和游佐在哪里呢?」 听到她这么问,我们就开始从上面找 寻那两人。 「是不是在那边?」 轮回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真的耶,他们在那里。」 他们两个像恋人一样亲昵地坐在对面的右侧靠前方座位,g优雅地叠起纤长的双腿,挺直身体,以时尚模特儿般的姿势往前倾,她身边的游佐则是舒适地靠在椅背上。 我们忍着笑意望向那两人。 游佐好像已经成功标下几件商品,再加上g的美貌,会场中的目光都自然而然集中到他们身上。虽然游佐是那么讨厌盛装,不过长身的他稳坐在椅子上,随口标下一件又一件高价商品的模样,怎么看都像个天生的富豪子弟。 「游佐看起来好像真的富翁喔。」 轮回佩服地说着,我听了也点头,至少看不出他平时是个会穿破衣服,一手捧着平装书一手抓着钓竿钓鱼的流浪少年。 在我们的注视之下,g的红唇贴到游佐耳边,好像说了什么悄悄话,游佐听到就轻轻点头,两人又窸窸窣窣地说了某些话,然后感情很好地一起笑了。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轮回歪起脑袋。 「好像很要好的样子。」 瑠羽以不太感兴趣的口气说道。 后来拍卖依然顺利地进行下去。 一开始我们还很担心,怕让人看见会挨骂,但是在「catwalk」这个贵宾席参观拍卖之间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不再管会不会被人责骂,反而开始对展示品时而监赏时而批评。 小摆饰的拍卖终于结束了。 「……接下来要进行装潢家具的拍卖。」 拍卖师一说完,就有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把各种家具搬到舞台上,里面有桃花心木制的玻璃柜、餐具柜、办公桌、扶手椅,每一件都带有历经长久岁月的痕迹。 此时g从手提包里拿出眼镜盒,把那副从租用仓库里面找出来的「奥拉姆眼镜」戴在她线条优美的鼻梁上。 看来那个就要出场了。 「喔,g戴起眼镜好像坏心眼的女老师呢。」 「久高,你竟然说这种话,我晚点要打你的小报告。」 g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头上有几道目光一直在观察她的动静,露出蓄势待发的表情戴着眼镜注视台上的古董家具。 (插图) 到底哪一件才是哈泽尔·朱维克制造的「魔法作品」呢?在我们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古董家具终于开始竞标了。 g和游佐的姿势一直没有改变,两人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随意听着拍卖师的介绍。我们莫名焦躁地看着,在路易十五款式的餐桌、新艺术风格的三面镜、德国制的巨大书柜结标之后…… 「接下来是目录编号第两百八十一号。」 拍卖师这么说道。 此时g轻轻拍了一下游佐的手臂。 「就是那个。」 轮回低声说道。 目标终于登场,就连趴在二楼走道上的我们都紧张起来了。 那是跟我们在绪方家书房看到的办公柜同样材质,附有门扉的书柜,它的门是左右对开,木格子之上铺有玻璃,高度跟我的身高差不多,所以应该跟那个办公柜一样高,造型虽然不太一样,但是从细部设计和色调可以感觉得出确实是出自同一位工匠的手笔。 「跟上次那个很像耶。」 「嗯。」 拍卖师看着手上的资料读出展示品的背景。 「书柜,一八八七年制造,材质是桃花心木和黄铜,以拥有绳纹的珍贵材质制成,玻璃门上还有黄铜雕刻的细致镶嵌,是具备高等技术的制品。……那就从两万五千美元开始喊价。」 「两万七千。」 「两万八千。」 「两万九千。」 价格一下子就跳了很多,游佐对着拍卖师挥挥手上的原子笔打暗号。 「三万三千。」 「三万三千美元,现在是三万三千美元。还有人要出价吗?」 「三万五千。」 坐在游佐后面稍远处的微胖中年绅士出声喊道。拍卖师听到他的声音,像是确认似地看了游佐一眼,游佐就说:「三万七千。」 「三万八千。」 那位胖绅士又提高了价码。 「四万。」 游佐说着,慢慢跷起二郎腿。我们看得直冒冷汗。 「四万,现在是四万美元。」 拍卖师说道,然后又望向那位胖绅士。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毅然地说道:「四万两千。」 「四万三千。」 游佐才刚喊出价码的时候…… 「四万五千。」 另一个地方有个声音冷静地响起。我悄悄看过去,发现正面靠左的最后一排座位上有个男人举起手来,从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个青年,他的头发是浅栗色,一眼就看得出不是日本人,不过因为那头微卷的头发挡住了,从我们的位置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从椅子上伸出来的一双长腿。 「四万五千,现在是四万五千美元,还有人要加价吗?」 「四万六千。」 游佐迅速地说,然后那位胖绅士又盖过了他的声音。 「四万七千。」 「四万八千。」 「五万。」 最后排的青年说。 这大概已经超出胖绅士的预算了,他摇了摇头。 游佐继续说道:「五万一千」最后排的青年也跟着加价,现在已经完全是这两人之间的竞争了,金额一下子就高升到五万九千美元。游佐一拨头发,开出了六万的价码,我们心想这样一来游佐就领先了。 「七万。」 突然又有另一个地方传来声音。 会场中扬起一片「喔……」的惊叹声,拍卖师的视线搜寻着喊价的人。右侧末排有个蓄胡子的高大绅士悠然举着手,拍卖师毕恭毕敬地低声向他确认。 「七万是吗?」 「是的。」 松子绅士高雅地点头。他高大挺拔,是个风度翩翩的叔叔。 「七万美元,现在是七万美元,没有人要出价了吗?现在是七万美元。」 「七万一千!」 以为自己也参加了拍卖会的轮回刻不容缓地大喊,我急忙捣住她的嘴,把头缩回来。在这里大呼小叫,如果让人发现我们躲在这里麻烦就大了。我紧张地对还在喃喃抱怨的轮回说: 「轮回,不可以这样啦,如果不安静点,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啊?」 「可是快要输了啊!」 游佐对头顶上发生的小插曲浑然不觉,举起手上的原子笔摇一摇。 「七万一千。」 「七万两千。」 栗色头发的青年也提高价码了。游佐刚刚说出了七万三干的时候…… 「八万。」 胡子绅士毫不犹豫地说。这次会场之中又响起一片惊叹,至今一直很沉着的游佐初次显出不安,他有点慌装地看着g,g仍然戴着眼镜,轻轻地点头。 我一边感到口中干渴,一边观望着在十公尺下方那一场没有武器的攻防战。 现在有三个人争相成为得标者,就是游佐、栗色头发的外国青年,还有留胡子的中年绅士。 先点燃战火的是游佐。 「八万两千。」 过没多久,栗色头发的青年说了「八万两千五百」。看来这位青年一定也非常想要朱维克的作品。 「八万三千。」 游佐继续加价,换成跷另一只脚。 我怀着祈求的心情望向那位留胡子的中年绅士, 虽然我不知道他多富有,但是真不希望他继续提高金额。轮回也用看着杀父仇人一般的眼神瞪着胡子绅士,我想她现在一定很想跳下去在他的嘴巴贴上胶带。 但是我们的期望落空了,胡子绅士气定神闲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各自加价,然后对拍卖师伸手表示金额。 这是从起先的估价难以想像的金额。 「九万。」 拍卖师在周遭发出惊叹的同时发出反应。 「九万美元,已经喊到九万美元了。还有人要出价吗?现在是九万美元。」 拍卖师望向竞争者之一的青年,栗色头发的青年露出微笑,摇头表示放弃。接着他又看看游佐,游佐过了一阵子才抿起嘴巴轻轻摇头。g低下头,脱了眼镜。 拍卖师确认过后,立刻敲了槌子。 「九万美元,得标的是关先生。」 拍卖后来仍然继续进行,但我们已经没心情看了。 游佐没有完成绪方夫人的托付,让朱维克的作品落到别人手中,我们都觉得好失望。 那个得标者,也就是姓关的胡子绅士好像只看中了这一件物品,完全没再参加后续其他竞标,只是一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另一位外国青年也一样,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没买到朱维克的作品而想要泄愤,所以在没什么竞争对手的银怀表竞标时以高价一举得标,此外完全没有明显的动作,然后就跟其他参加者一起坐到拍卖会的最后。 拍卖会终于宣告结束,相关人士一一间候致词之后,入口的大门就打开了。 紧张的时刻也完结了,参加者散发出闲散的气氛,会场的上方却有一个女孩露出吞了苦虫般的苦涩表情。 「哎呀,讨厌!游佐到底在想什么嘛!」 那场拍卖会结束后,轮回一副愤恨难平、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管会场的门打开了没就不顾旁人目光冲了出去,我和瑠羽也慌张地追了上去。 「g!游佐!」 g在游佐的陪伴之下刚从会场走出来,她一看到在走廊上奔跑的轮回就吓了一跳。 「轮回大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g和游佐以不敢相信的表情问道,轮回却不理会,还是继续质问:「游佐!你也真是的!朱维克的作品都被人家抢走了啦!」 「轮回大小姐……」 g困扰地看看周围,说道:「先到旁边吧。」带我们走到旁人不容易看见的走廊角落,然后挺直身体,双手叉腰。 「您不好好留在家里怎么行呢?竟然跑到这里来!」 「可是我很想看嘛。」 「不行啦,三位都太顽皮了。趁着没被人发现之前快点出去吧。」 「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拍卖会!」 轮回双手握拳,继续对庆幸着总算能摆脱这套盛装、用食指拉松领带的游佐死咬不放。 「那个书柜被人家买走了啦!你为什么不继续喊价呢?没钱了吗?」 「……喂,久高,难道你们全都看见了?」 游佐一边阻止轮回把他好不容易才能放松的领带再度拉紧,一边对我问道。我点点头。 「嗯。」 「从哪里看到的?」 「会场二楼,上面有一条走道,就是在那里。下面的入口有警卫看守,不过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服了你们。」 游佐像平时一样搔搔他的鬈发——虽然今天已经仔细梳直了——之后跟g对望了一眼。 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开心,倒是有点像恶作剧的小孩正在谋画什么却中途败露的时候会有的感觉。 「游佐真没用!」 游佐苦笑着,转头对慷慨激昂的轮回说:「这样很好啊。」 「有什么好的!东西明明就被毫不相干的奇怪叔叔买走了嘛!」 游佐完全没表现出懊恼的模样,让轮回除了惊讶之外更是焦躁,甚至跺起脚来,此时…… 「不好意思,那是在说我吗?」 那位留胡子的中年绅士在轮回身后问道。 这个人是…… 「啊!」 轮回睁大了眼睛,游佐若无其事地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关先生,他是绪方家的执事。」 「我姓关,今后请小姐记住我。」 关先生——也就是轮回刚刚说的「毫不相干的奇怪叔叔。」——把手贴在胸前,对我们恭敬地行礼。 「……这到底……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轮回不明所以地呆住了,那位绅士望着她,轻轻扬起嘴角,戏谑地眨了一只眼睛。 刚才还被自己当成可恨人物的竞争对手如今这么亲切地攀谈,让轮回大感混乱,早一步理解了事态的瑠羽叹着气说:「原来如此,我都没发现呢。」 我也点点头。 「这样啊,原来游佐你们是在演戏。」 「是啊。」 游佐解开衬衫最上面的钮扣,让脖子得到完全的纾解之后,好像终于定下心来,就开始对我们说明详细情况。 从游佐的说明听来,他和g,还有关先生三个人为了这场拍卖会,在事前已经详细地商量过,然后就像我们看到的一样,以不同立场彼此竞争喊价,以减少竞标失败的危险性。只要靠这种方法,就算有职业买家从中介入,也不太可能会错失想买的商品,这是花起钱来毫不手软的资产家绪方夫人才有办法用的战术。 游佐耸肩说道:「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想要万无一失地得标,还是得多设下一道防线。」 「嘻嘻,不过司马先生的表现还真出色呢。」 关先生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柴郡猫一样地贼笑,用手肘顶顶游佐。他似乎是个比外表看来还要搞笑的叔叔,再加上这种举动,简直可以比过在老电影里看得到的那种潇洒大叔。 游佐苦笑着摇头。 「我什么都没做啊,厉害的是关先生的演技吧。」 「哪里哪里,司马先生的演技才高明,年纪轻轻就可以演出这么落落大方的富翁角色。」 他们好像互相称赞起来了。 「哎呀。」 好不容易才了解情况的轮回变得眉开眼笑。 「什么嘛,把我们都骗过去了。」 「这就叫做欺敌先欺己啊。」 关先生正经八百地说着,把手掌贴在胸前,优雅地行了个礼。轮回有点脸红地笑了笑,看来她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叔叔了。 真是的,轮回就是对年长的人没办法。 「……该言归正传了。」 g表现出一副「好啦,接下来换你们解释了」的模样,环抱双臂、眼神锐利地盯着我们。我想现在大概要轮到我们被训话了。 「真是的,只有轮回大小姐也就算了,竟然连久高先生也这样,您怎么不劝劝她呢?」 「呃……嗯。」 难得被g责骂的我搔了搔头。 因为附近的人渐渐变多,而且训话也可以在家里训,我们就先离开会场了。 敌对的买家和和气气地走在一起还是不太妙,所以关先生先一步离开这个楼层,游佐可能是想要尽早摆脱这套衣服而跑去洗手间,我们一边等他一边在饭店柜台办理领车手续时,有个外国青年从我们面前经过。 「是你……」 那个青年认出了g,稍微眯起细长的眼睛,向她打招呼。他就是跟游佐和关先生竞标到最后的那位青年。 「我们刚刚在会场里见过。」 「喔,所以您也参加了那场拍 卖会啊?」 g如此问道,青年点头。他大概二十岁出头,是个像公子哥儿般老成世故的美青年,比穿上高跟鞋的g还高出半颗头。 「是啊,我听说有一场罕见的拍卖会,虽然很可惜地没有买到我中意的商品,不过还是很愉快,看到了很多让我很感兴趣的东西。」 青年说到这里,就以指尖拨一拨栗色的头发,端正的嘴唇露出自嘲的笑容。 「……尤其是那个书柜,真是太迷人了,我本来也想买的,却被其他人买下。如果是像你这么美丽的小姐得标,我倒是可以死心。」 「哎呀,您太过奖了。」 g听到那位青年的奉承,露出了艳丽的微笑,但眼睛却不带笑意。我心想,关先生不跟我们一起走果然是对的。 g轻轻歪着脑袋问道:「您住在这间饭店里吗?」 「是啊,可是我已经要离开了,因为想看的东西都看到了。」 青年说完之后看向轮回,他那炯炯有神的深褐色眼睛静静地朝轮回望去。 「哇,好可爱的小淑女。」 「多谢你的称赞。」 轮回表现出「别把我当成小孩子」的态度,故作正经地回应。青年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眼底露出笑意,很有礼貌地白我介绍。 「我叫梭罗,路斯恩·梭罗。请问小姐是……」 「轮回·箕作·梅耶荷德。」 「初次见面,箕作小姐,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白称梭罗的青年说完以后就恭敬地弯下腰,捧起轮回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轮回想必是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吃惊地红了脸,但她还是昂起下巴勉强说出:「我、我也很荣幸。」 「后会有期……那我先告辞了。」 那位神秘青年转过修长的身子离开了。我注意到,他在临走之前不知为何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们沉浸在青年留下的奇特气氛之中,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 「好帅的人……他到底是谁呢?」 瑠羽自言自语似地说着,不过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拍卖会结束,我们也回家了。 爷爷寄来的信 久高: 于义大利坎帕尼亚省拿坡里提笔。 没想到会在此留这么久,今天已是第四天了。我现在正在圣露西亚海岸边一家餐厅的桌上写信。久高,你过得好吗?我好像就快蒙主宠召了,被番茄和莫札瑞拉起司和波特酒搞得有些胃胀气,连心情都开始有些厌世了。在这种时候写出来的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文章,反正到晚上之前都没事可做,所以我再点一盘玛格丽特比萨之后,就来给孙子写写信,当作是练习写遗书吧。 我从北部搭火车南下,中途在梵蒂冈下车一次,接着在四天前到了拿坡里。我今天已经是第四次在这间餐厅吃午餐了。隔着阳台可以看到拿坡里湾,还有对面的维苏威火山,而我望着湛蓝的海洋和灿烂的阳光,却突然想起好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看过拿坡里就可以死了。」 对我这种风尘仆仆地经历漫长旅程的人来说,这里的风景实在太耀眼、太朝气蓬勃了,让我想不出什么华丽修辞来形容,总之这里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缺点只有美食太多,害我随时都觉得肚子饿。 好啦,隔壁那家人一切都好吗?尤其是那个小魔女,我上个月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大美人啰。古人有言「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果她不只外表变漂亮,连学问也跟着有所长进就太好了。希望她不会怠惰读书让母亲伤心,你也要多帮忙注意一下。如果我可以随时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就太值得感谢了,虽然吉伯特也会写信给我,但是她跟那家人的交情太深,所以会有叙述不够客观的毛病,我这样说并不是指她写了什么不实的事,总之像你这样懒得婉转客套的写法还比较能让我当作判断的指针。 说到懒得婉转客套,我得为我在夏天的所作所为道歉。不只对你,也要对那个小姑娘道歉。坦白说,当时我已经有把握可以在秋天带她父亲回来,所以才尽早离开日本,但是你看我在这里当个淡李的观光客就知道事情还是没有着落了,真是叫人丧气啊。我本来会那样想的理由是因为在德国拿到了箕作的笔记,关于这点就让我再多说一点吧。 箕作的研究是要带给驭时「和人类一样的有限生命」,这件事你也知道,他之所以失踪,是由于有些驭时担心他真的会研究成功。我不说你也知道,自从拿到他的笔记以后,我最关心的事——应该也是小姑娘最关心的事——就是他的行踪。不过我直接从结论说起,那本笔记除了研究的事情之外什么都没写到。(这件事我还没告诉那个小姑娘,你可别说喔,我会找机会告诉她的。) 然后,说到关键所在的箕作那个研究嘛……我看了笔记,发现他的研究应该可以说是毫无进展,研究是少不了据点的,但是看他这几年都隐匿行踪在欧洲到处奔走,他的研究还停留在失踪当时的进度或许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可是他一直把写着研究内容的笔记片刻不离身地带着,就表示他很坚持自己的研究,而且还没打消完成这个研究的念头。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就想起了年轻时的他,对,想起了被称为鬼才的他。 箕作到处流浪的这四年,对我们来说也是空白的四年,他在这四年之间做了些什么,我们也无从得知。 去年年底,他为了拜访快要死的芦月长柄回了日本一起,当时他没有顺便回距离不远的家一趟,也不想想只要搭一个小时的电车就能回家,而且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等。 久高,他就是这种人啊。骰子已经掷下,事态就是动起来了。对小姐来说或许会是很难接受的事实。 我现在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写下来。 我还在日本时曾经和她父亲一起去吃饭,那是何时发生的事啊……那一年风因为二次感染麻疹而变得奄奄一息,我受雪枝的请求而带你回我住的地方……这么说来大概是在你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吧,己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们两人去了某一家简餐店,我还记得他吃的是鳗鱼饭,不过那时我们聊了很久,我现在却完全记不得了,不管是内容还是彼此的用词都完全从我的记忆中消失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现在我面对着这片蔚蓝的地中海,却突然想起了箕作面对鳗鱼饭的盒子随兴伸出筷子时的表情。 我要在这个地方多找一些关于箕作的情报。我不知道那种「破除驭时和人类之间隔阂」的理论在他的脑内是多么地根深蒂固,但是他会抛下这本笔记,就表示他如今也不得不表现出逃避的态度。现在一刻都不能迟疑了,我可能会比计划的还晚一点回你那里,帮我跟雪枝说一下这件事吧。 在日本第二学期己经快要开始了吧?凪仔过得好吗?目前她把一朵波斯菊做成押花放进信封寄给我唷,如果她比以前开朗一点就太好了。 你也过得好吧?不要看太多书了,人类是不能吸风饮露过活的。瞒着老婆去吃鳗鱼饭这种事等十年以后再做吧。身高先不说,你实在是太瘦了。 那就保重吧。 楠本南涯 第6章 拍卖会过了一个星期,达成了重大任务的我们再次回到普通的日常生活。 轮回和我像平时一样上学,g换下华丽优美的礼服,穿回她原本的黑衣,以箕作家图书管理员的身分过着处理杂务的每一天。说出「我已经用完一辈子的耐性了」的游佐也穿回他最爱的破衣服,迅速恢复了流浪少年的外貌,对西装领带再也不屑一顾,梳理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也在睡了两、三天公园长椅之后变回了原本的鬈发,大概是因为这让游佐的心情很好,他带着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一如往常地看着艰涩的外文书。 跟游佐演了一场对手戏的执事关先生把标下的书柜送到绪方家,历时一个世纪之后,书柜再度放到同样出自朱维克手笔的办公柜旁边。 g说她在拍卖会上戴着「奥拉姆眼镜」时,清楚看见这个书柜放出强烈的橘色光芒,所以知道这个书柜无庸置疑地拥有「驻时功效」。 绪方夫人因此成了名匠哈泽尔朱维克晚年两件最高杰作的所有人,后来她亲笔写了一封感谢函寄给轮回。轮回得意洋洋地收下那张感谢函,不过买到书柜的功臣是关先生,以逼真演技促成此事的则是g和游佐,轮回实在没理由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过还是算了,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那封感谢函里有着「请你们这几天再来玩,我想让你们看看标下的书柜」这样的内容,所以我们一边期待着机会的到来,一边过着原本的平凡生活。 有个人却始终适应不了原本的生活。 「哇,真是太棒了!」 在箕作家离馆的角落。 轮回如同往常坐在暖炉边的贵宾席,摊开书本,赞叹地喃喃说道。 她那一天溜进拍卖会里,悄悄地从头到尾看完拍卖过程,所以回家后妈妈把她痛骂一顿,罚她这几天都要在离馆读书。 不知该不该庆幸(当然在轮回看来是很不幸的),最近有套狄更斯的完整译本送来离馆,我想她暂时是不会缺书看了。书本堆得像山一样,除了狄更斯以外还有乔纳森·斯威夫特、丹尼尔·狄福、约翰·罗斯金、劳伦斯·斯特恩……等赫赫有名的作家大作堆放在轮回面前,我想轮回的妈妈一定打算借此机会把英国文学的精髓灌输给她。 而这个宝贝女儿在楼上偷窥拍卖会的兴奋似乎到现在都还没冷却,就算要说客套话,我也不敢说她真的会把书读进脑袋。 「g的礼服好漂亮,游佐也打扮得好帅,最棒的就是那个会场的气氛,简直像是电影中的一幕呢!」 轮回一边说,一边又陶醉地在胸前合起双手。看来在二楼走道上屏息观赏竞标攻防战的体验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轮回的心底了。 我对着一眼都不看摊开放在桌上那本《孤星血泪》的轮回说:「你如果偷懒不读书会被妈妈骂喔。」 轮回侧目瞪了我一眼。 「什么嘛,你也太冷感了吧,多回味一下不是很好吗?」 「可是那件事都过了一周,你也回味太久了吧?」 「可是真的很棒嘛。」 轮回说着就转头望向g。 . 「g也是这么想吧?那个时候的g跟女明星一样漂亮耶!」 「我、我只是为了配合场合才穿那种服装,也没派上什么用场,您这样夸奖会让我更不好意思啦。」 突然被话题扯上的g红了脸。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平时就该穿得更漂亮点,因为你是个美女,应该要打扮得更华丽嘛。」 「轮迥大小姐真是的……」 g像是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似地微笑着说。 「谢谢,听到这种赞美让我感到很荣幸,不过我的本分是管理箕作家的藏书,除此之外的事都不重要,所以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再打扮吧。」 「啧,真没意思。」 听到g这番保守至极的发言,轮回仰起上身看着天花板。 「唉!我也好希望有一天能穿那种洋装喔。」 「你上次不就穿过了吗?就是去绪方阿姨家的那次嘛。」 「那种只不过是童装啊。」 轮回噘起了嘴,但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愉快心情,这点确实很有她的风格。 我在这个周末去轮回家玩的时候,轮回正准备出门,询问之下,原来她等一下要和瑠羽一起去好吃的蛋糕店。她应该是想对前阵子熬夜修理「奥拉姆眼镜」的瑠羽表达谢意,不过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这也是因为轮回纯粹想吃甜食之故。 轮回志得意满地对着镜子,将缎带绑在金发上,然后装模作样地说:「讨厌啦,才没有这回事,这完全是为了道谢,是道谢喔。」 「是这样吗?」 无所事事的我坐在轮回的书桌前摇晃双脚,不经意地和镜中的轮回对上视线。 轮回得意地对我眨眨眼。 「我可要先说清楚,就算你想跟来也不行喔,因为今天是只限女生的行程!」 「……我又没有说要跟去。」 「呵呵,没用的啦,你的脸上都写得很清楚了。」 轮回露出矫正牙齿用的牙套笑着说,然后说出:「要先吃黑糖蜜豆还是哥德尔圣代呢?」 这种一点都不像驭时的发言。后来精心打扮过的瑠羽来了,轮回急急忙忙下楼,没多久两个女孩就亲密地一起上街了。 「姐姐她们要去哪啊?」 站在玄关外看着她们的涅盘露出好奇的表情问我。 我一边担心海保瑠羽好像会被轮回拉着走上歪路,一边牵着涅盘的手,目送食欲正盛的女孩们离去。 隔天。 我和轮回穿了便于活动的衣服出门,这是因为之前跟游佐约好了要一起出去。 虽然这么说,却不是要去钓香鱼。 不久之前——精确的说法应该是轮回得到《旋时宝典》之后一阵子——我、游佐还有轮回三个人开始定期聚集,每周去野外一两次活动身体进行训练,目的是要让轮回提升驭时以及碎时的实力。 轮回基于不可思议的巧合而当上碎时,但她实际上仍然只是个普通的小六女生,不管是技术、知识、经验,各方面都还远比不上前任碎时的水准。 如果长柄还活着,可能会以前辈或是老师的身分温柔地指导轮回,可惜的是她已经死了,所以轮回不得不靠自己的力量成长。为了挺身对抗今后将会怀抱着邪恶野心现身的坏人,眼前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量提升碎时的实力。 因为这样,所以我们如同平时地聚集…… 「……游佐这家伙干嘛约在这种地方啊?」 「谁知道。」 这里是离我们家不远的国道旁一间破烂的棒球打击练习场。因为现在是白天,几乎看不到客人的踪影,这也就算了,可是我们连游佐的踪影都没看见。 「真是的。」 我们无奈地在门口边无聊地等着,约定的时间过了三十分钟,游佐才翩然现身。 「讨厌!你太慢了啦!」 「抱歉抱歉,车站前的时钟不知怎的变慢了。」 游佐说出听起来很假的借口,悠哉地把手指靠在额旁。 这是我们从那次以后第一次见面,然而睽违好一阵子而出现的他依然是我们最熟悉的「那个游佐」。 他穿的是皱巴巴的衬衫、膝盖破洞的裤子、光脚配草鞋这种平时的打扮,两手插在口袋里,这随便的姿势真是糟蹋了他优美的身材,曾经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鬈发也像是在说着「这才是我本来的面貌」似的,呈现出货真价实的鸟窝状态。 轮回看到游佐这副邋遢 样,非常惋惜地噘起了嘴。 ﹒ 「游佐,你在搞什么啼,都变成原来的模样了。」 「嗯?你是指什么?」 「就是你那邋遢的打扮啊,之前明明那么帅的说!」 「那种衣服只要再多穿半天,我一定会立刻没命的,死了之后好像都会因为系着领带而发出呓语。」 游佐酸溜溜地说完,然后粲然一笑。 「对了,你乖乖读书了吗?今天会用掉不少存货喔。」 「嘿嘿,绰绰有余啦。」 虽然轮回挺起胸膛这么说,但是她在出门前匆匆翻完的那一本欧亨利短篇集究竟可不可以用「绰绰有余」来表现还是相当值得存疑的。 对此浑然不知的游佐活泼地眨眨眼说:「很好,那就快点开始吧。」 「所以今天要做什么呢?」 轮回走进棒球练习场,一脸兴奋地问道。 附近传来了金属球棒敲在棒球上的铿锵声。有几位叔叔进了绿网围绕的打击区,畅快地挥棒击出白球。 轮回今天穿了白底印图案的t恤和覆盖住大腿的运动裤,右手戴着护腕,头上戴着棒球帽,长长的金发绑在后面,是比平时还要方便活动的装扮。 「当然要用到这个。」 游佐拿出一把租来的金属球棒。 轮回歪起脑袋。 「要练习打击吗?」 「是啊,要借着这个来进行驻时术的训练。」 依照游佐的说明,今天的训练是要准确而迅速地停下实际移动中的物体,以提升技术为主。以前轮回和瑠羽要决斗的时候,她也用花生进行过驻时术的特训,基本上和那个是一样的。只不过那次是在一瞬间辨识出同时移动的几个物体并且个别使出驻时术的训练,而这次是要让高速移动中的物体任意停在某个地方,在针对「速度」的面向有一些差异。 「要怎么做?」 「首先拿着球棒站在打击区,等到球飞过来,就在即将接触的刹那迅速停止棒球的时间,用力挥棒。很简单吧?」 「……这样真的能当作驻时术的训练吗?」 我对游佐轻松的说明有点存疑,抿起了嘴巴,但是游佐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当然可以。想要把球打击出去,就得在一瞬间判断出球飞到哪个位置时最适合发动驻时术,不是吗?这时需要的是动态视力和空间概念,这些都是驭时必备的技术。以轮回的资质来看,她掌握移动中物体的动态视力不算差,所以只剩两件事,就是『要在空间中的哪一点让物体停止』的判断力,还有『能在瞬间掌控眼中所见之物』的敏捷度,这些都是提升能力的关键,而这次的训练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照理来说,能够动摇物理法则的轮回别说是手枪子弹,就连光线和音波都该停得下来才是。」 「……话是这样说啦,可是应该没必要挥棒吧?」 「拿着球棒比较有那种气氛嘛,而且我觉得多练习一边活动身体一边使出驻时术绝对不会白费的。 游佐振振有词地说着,把手上球棒的办柄递给轮回。 「功效说明到此为止吧,你来试试看。」 「呃……嗯。」 轮回被游佐催着拿起球棒,站上打击区,为了熟悉球速,她先试着普通地挥棒打球。 不过呢,其实轮回以前从来没有玩过棒球。 正如我所料,投球机器开始运作后,轮回就被呼啸着快速飞过胸前的棒球吓得缩了一下身体。 「呀!」 游佐看见轮回惊慌地后退一步,就笑着说「没事的,只要站在原地就不会被球打到。」 「真、真的吗?」 「这是机械控制的嘛。」 「可是还是好可怕。」 轮回振作起来迎向第二球。 她站在打击区内离本垒板最远的边缘,战战兢兢地重新握好球棒,但是看到快球飞来还是不敢出手,只会愣愣地站着……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嘿!」 在球完全飞过以后,她才慢慢地挥出球棒。 ……看来会花上不少时间了。 轮回对玩乐的兴趣远胜于读书,运动神经也很优越,说不定她对任何一种跟运动扯得上边的东西都很拿手,可是像打棒球这种需要专业技巧的领域就完全不是那么同事了。 我在心中这么想着,不过…… 二十分钟后。 「嘿!」 「赫啊!」 「啊刹!」 在垒包上,箕作轮回·梅耶荷德发出类似少年漫画主角在使出必杀技时会喊的声音,同时频频挥棒,打出的快球堆成一座小山。 「棒球还满好玩的嘛!」 轮回露出牙套笑着说道,一边以完美的扭腰姿势击出飞来的球,如果这里是真正的球场,这球一定会飞过全垒打墙落在观众席。 真不愧是轮回,短短二十分钟就已经掌握到打击的诀窍了。 「好强喔。」 站在我身边的游佐同样是哑然无语。 轮回一开始用的是时速九十公里的设定,适应之后慢慢提升球速,目前她面对的是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快速球。即使如此她还是赶得上挥棒,准确地击中棒球的中心,从这点看来她实在不像个女孩。 是说我觉得一般女孩也不太可能会发出「啊刹」这种声音啦。 「小姐,你真行耶!」 「嗯,运动神经真棒。」 「抬起手臂的姿势真是漂亮。」 在不知不觉间,就连那些叔叔都跑来轮回后方,聚在一起说话。 「……总觉得情况发展得不太对劲。」 游佐搔搔他的鬈发,对轮回问道:「喂,轮回,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完全不需要。好,再来一局吧!久高,去投币!」 「呃……喔。」 我委屈地从口袋掏出零钱包,拿出一百元硬币投入机器。不过仔细想想,轮回一直在打棒球,完全没有练习驻时术嘛。我忍不住小声地说:「轮回,我说啊……你今天又不是来练习打击,而是来练习驻时术耶,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我知道啦。可是打中球真的很爽快嘛。」 结果轮回这一天完全没练习到驻时术,只是一个劲地击出平飞球,然后志得意满地离开棒球练习场。 「哇,太愉快了,我们下次再一起来吧!」 在黄昏的天空下,轮回精神饱满地说着,用小跳步走在前头。算了,对一个今天才第一次技到球棒的女孩来说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我还是很难不在意这场特训似乎偏离了原先的宗旨。 太阳已经西下,卷云像是在火炉里面烤过似地隐约染上色彩,我们背对着满天嫣红,踩着自己投射在路面的长长影子,慢慢踏上回家的路。 为了获得碎时该有的实力,轮回就像这样开始练习驻时术,但是还有另一种练习也是不可疏忽的。这对轮回而言——或许该说对女孩而言——是比驻时术更值得关心的事,所以轮回投注了非比寻常的心力来进行训练。这另一项训练……简单说就是「变身」训练。 轮回之前曾经变身为碎时几次,可是很明显地,她想必很不满意自己的表现。 说起轮回变成碎时的打扮,一向是状似丝瓜的白色粉红色小礼服,还不太会变身的轮回总是会让衣服某处破了个洞或是开了条缝,但她最不满的似乎是衣服款式只有一种。 「唔……」 在打击练习的隔天。 我走进轮回房间的时候,她跟瑠羽在大桌子上摊着一张图画纸,正在上面画些什么。 轮回坐在满地色彩缤纷的彩色铅笔和蜡笔之间,把黑色铅笔夹在鼻下,抱着双臂烦恼地盯着天花板。 我问道:「你在画什么啊?」 「啊!不可以看啦!」 轮回惊慌地趴在纸上盖住图画,不友善地挥手赶开想要偷看的我,瑠羽也噘着嘴说:「就是嘛,男生到一边去啦。」 「……为什么?」 「因为轮回正在设计新的制服啊!」 听起来这两人好像正在从头设计轮回的碎时装扮。 所谓的「变身」,是基于碎时比一般驭时更具卓越认知力的特性而产生,这是轮回特有的现象。也就是说,轮回只要想像变身后的自己,就可以把脑中浮现的碎时形象直接化为现实,所以她想要重新画一套服装,借此加强脑中的服装形象,就可以变出更可爱的打扮……这两个女孩似乎是这样想的。 「我还是喜欢有很多荷叶边的。」 轮回陶醉地说,瑠羽也用力点头。 「有荷叶边一定比较好看,可是我觉得结婚礼服那种设计也不错。」 「很棒呢!对了,既然要画,就多画几种吧。」 「是啊,之后再来记下这些形象就好了。」 两名驭时乐在其中地商量着。 我喃喃说道:「这真的行得通吗?」 「当然行得通!」 轮回坚持地说,然后忙着换一枝彩色铅笔帮自己的图画着色,我则是远远地看着她的举动。想让制服的形象加强是很好啦,不过我忍不住想着,她是不是拥有把美丽设计至现于纸上的绘画技巧还是个疑问。 「……要我也来帮忙吗?」 「啊!不行啦不行啦!你又没有时装品味。」 轮回头也不抬地说。 我本来想回她一句「那你自己就有吗」,不过感受到异样专注的女孩们散发出的压力,我还是决定乖乖地闭上嘴。 被赶出房间的我无可奈何地坐在楼梯角落,这时涅盘走来,把抱在怀里的一本书递给我。 「……这是要干什么?」 「读给我听。」 我只好让涅盘坐在旁边,拿起石井桃子的《阿信坐在云彩上》从第一页开始读。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的喉咙都渴了起来的时候…… 「久高,可以进来啰。」 女孩高喊着,我再次走进轮回的房间。想必她们的设计已经完成了,房间里到处散落着揉成一团的纸张,表明了这两人的奋斗过程。 我说道:「让我看看画吧。」 「不行啦,太不好意思了,要看等我变身之后再看。」 轮回故作正经地说,把图画纸翻到我看不见的角度,然后又认真地凝视了好一阵子。 最后…… 「好,来挑战吧。」 轮回记住了自己画的设计图,全部准备完毕之后,一手拿着《旋时宝典》走到房间正中央,不过糟糕的是变身不同于驻时术的练习,这对轮回而言是相当困难的事。 虽然轮回继承了已故芦月长柄的称号,但是她的力量还没强到可以一直保持碎时的模样,所以她只能靠着《旋时宝典》的力量暂时变身,而且要自在使用这种力量对轮回来说也是很困难的……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在必要的情况之外使用过。 「真的可以变身吗?」 「我、我就变给你看!」 轮回说完就喊出「set up!」同时威风凛凛地高举右手,该说如我所料吗……刻画在书本封面的徽章没有出现半点反应。如果这个徽章不发出光芒,这本书就不会发动奇迹,这是我们这几个月以来的认知。 「……不行耶。」 「……不行呢。」 「我再做一次给你们看!」 后来不管轮回怎么试着变身,喊了多少次口号,还是没有成功,即使她后来又加上各式各样的动作,还是一直不见改善的迹象。 是说我以前是不是也看过类似的情况? 就在我因为奇特的既视感而歪起脑袋的时候…… 轮回喊出今天的第几十次口号时,她手上的《旋时宝典》发出了灿烂的光辉。 「咦?」 我不禁朝她望去。 这时在轮回高举的手上,大约跟天花板等高的位置飘然浮现一个巨大的徽章。 「出、出现了……」 直径一公尺左右的圆形碎时徽章像美术吊灯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芒,旋转着浮在半空中。 我和瑠羽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而当事人轮回也在徽章正下方露出比我们更讶异的表情,但是她很快地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看着我和瑠羽,得意洋洋地说:「怎样?看吧看吧,我成功了!」 我急忙说:「知道了啦,你快点变身,不然就要消失了!」 「是啊,快点变身啊!」 「没问题!我会让你们看看我惊人的装扮!」 轮回说完就曲膝用力一跳,摸到头上的徽章。 「嘿!」 此时轮回娇小的身躯被射往四面八方的光辉包围在其中…… 我和瑠羽都被强光照得不得不闭起眼睛。 最后光线的奔流消失了,站在那边的是…… 「奇、奇怪?」 (插图) 裙摆侧面有徽章图形,像成熟饱满丝瓜一般的白色迷你裙配上黑色长袜,腰间那条像木匠或泥水匠会有的皮带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书本,头上是修女披的那种黑色头纱…… 站在那边的轮回穿的是同一套碎时服装,就连头纱尾端像虫子啃过一样满是小洞这一点都跟平时一模一样。 看来是失败了。 「……为、为什么呢?」 轮回频频打量自己的装扮,愣愣地说着。我和瑠羽都呆了好一阵子,然后互相望了一眼,一起发出叹息。 我耸肩说道:「会不会是一旦决定形象之后就不容易改变了?」 「怎么这样嘛……」 轮回穿着碎时的制服,失落地垮下肩膀,但事实如此,她也没办法。我无可奈何地安慰她说:「算了啦,说不定多变身几次就会不一样了。再说我觉得这套衣服也不错啊。」 「我比较喜欢这一套嘛。」 轮回愤恨地盯着自己的图画纸,我偷瞄了一眼画在那张纸上的设计图,忍不住这么想着…… 这种东西当然没办法化为现实。 我们过着这样的生活。 早上起床,去到学校,课程结束,接着聚集在离馆聊天玩耍,而轮回只读了一些书。 这种生活要说无聊或许真的是很无聊,可是本来就不可能每天都有小说般的「精采刺激大冒险」,更要紧的是,如果每天都过这种生活,一定会天天都搞得伤痕累累,连心里都不得闲。现在的生活虽然说不上精采充实,但人生还是要这样度过才算正道。 轮回好像完全不这样想,目复一日地挂着显然是无聊至极的表情,不过她也不可能故意引发什么骚动,依然遵守着一般国小六年级女生的本分,每天乖乖背着书包上学。 最令人感动的是,最近她每天都乖乖「摄取」三次书本,放学后也一定会去离馆,拿着g满怀爱心精选而出、养分饱满欲滴的厚重好书——全都是文化人类学或是语言比较学这类汉字比例极高的书本——扎扎实实地撑着脸颊看两小时,把这当作每天的功课。 借由打棒球来进行的驻时术训练也很顺利,轮回每周都像参加小联盟的男生一样,怀着满腔热血去那间棒球练习场,击出棒球来发泄压力。最近她挥棒的时候,也比较能让棒球停在她看准的位置了 ,还说「球看起来好像是静止的」。游佐设计的特训似乎渐渐生效了。 在这之中的某一天。 这天我和轮回还有凪三人在放学回家途中去车站前的购物中心,因为凪用完了日记本,想要买一本新的,所以我们陪她去购物中心里的文具店。 不知是不是支到身为学者的爷爷影响,楠本家的人全都有爱写字的倾向,不只我是如此,就连年纪还小的凪也确实继承了这种习性,她每天都会把惯用的日记本摊在书桌上默默地写字。我当然从来没有看过内容,所以很难想像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可是从她这样频繁买新日记本的情况看来,她也一定很爱写字。 为此,我和凪再加上陪着一起来的轮回三个人稍微绕了远路来到车站前,这对平时不太会在回家途中乱跑的我们来说是很罕见的事。 我看看明亮宽敞的店内,问凪说:「你想要的是哪一本?」 「这个。」 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一起买东西,风很难得地显得积极,她抓着我的手,背着红色书包,一马当先带我们走到日记区。 「这个。」 「要这个吗?嗯,挺不错的嘛。」 「不过我也喜欢这个。」 「呃,嗯,这个也很好。」 凪歪着她那妹妹头,两手各拿着一本不同的日记本露出烦恼的模样,站在一旁的我只能频频点头。 我这个沉默寡言的妹妹因为身上具有强大的力量,不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写文章这种行为的涵义对她来说绝对不像我们只是为了记下事情。这件事不需要爷爷说,我就已是心知肚明,所以只要是凪的希望我都会尽量帮她达成……不过帮女生选日记实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坦白说,我还真搞不太懂。 最后凪买了蓝色封面的大本可爱日记本,然后非常珍惜地隔着商店袋子抱在怀里。 「太好了。」 「嗯。」 凪有些害羞地点点头,轻轻揪住我的衬衫下摆。轮回好像被凪这个动作引发了什么感触,环抱双臂说:「日记啊……」 接着她抿起了嘴,思索般地沉吟。 「唔……」 我立刻对她说:「你还是放弃吧。」 「我、我、我什么都还没说耶!久高真讨厌!」 轮回面红耳赤地对我发脾气。话说我们是从还不知道彼此吃什么过活的时候就认识的,所以我很快就能猜到轮回突然想到的是什么。凡事只有三分钟热度的轮回不适合写日记,日记这种东西是给更勤奋的人写的。这不是能力的问题,纯粹是个性的问题。 我们跟着重重踏步的轮回走出店外,搭手扶梯到一楼大厅时,我突然注意到建筑物中央柱子上挂的那个圆形时钟。 时针指着两点半。 「咦?奇怪,竟然是两点半。」 看着同一个方向的轮回也疑惑地说。 「大概是故障了吧,都已经是黄昏了。」 我看看自己的手表确认时间,电子表显示出四点四十分,我又抬头看了大厅里的时钟,发现柱子上贴了一张纸,写着「故障中」。 「啧,搞什么嘛。害我以为还可以玩很久。」 轮回大感扫兴地噘起了嘴。直到门限最后一分钟都要尽力玩耍正是轮回的生活守则。 我们三人走出购物中心,正要踏上人行道时…… 我突然因为某种诡异的感觉而停下脚步。 我四处看看,眼前是熟悉的车站景象,坐落在离我家最近的jr车站这一带的商店街前方是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太阳就快下山了,这是黄昏时分向来可以看到的景象。 特急电车通过高架轨道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事故,车站用广播宣布了下一班车误点的消息,提着购物袋的女人和穿着西装的男人在嘈杂噪音之中往来交错,在这些人之中,我似乎看见了认识的人。 「哥哥?」 凪跟着停下脚步。 「没……」 就在我正要说「没事」的时候…… 前方行人专用号志正在闪烁的绿光消失了,并不是变成红光,而是像拔掉电源一样失去光芒。 「……咦?」 我的诧异没有持续多久。周围的声音像退潮一样迅速消散,仿佛耳聋了似地掩盖了一片死寂,刚刚还充斥在我们周遭的种种声音——人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车站的广播、汽车的引擎声、噪音、吵杂、喧嚣,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而且「没有任何东西在动」。 我以前也经历过这种情况。 这是驻时术。 ﹒ 而且范围非同小可。 我发现这附近一带的人在声音消失的瞬间也跟着冻结,急忙搂住凪,然后大叫:「轮回!」 「呃……嗯!」 轮回的反应也很快。虽然常去打击练习场也不会把反射神经训练得更快,但她真的很快就脱下背上的书包,把里面的《旋时宝典》拿在手上,以便随时都能变身。 「你们两个躲到一边去!」 轮回很有担当地喊着,为了保护我和凪不受神秘强敌伤害而往前跨出一步,四处张望,不敢掉以轻心。 我的视线顿时朝轮回紧紧握着的《旋时宝典》望去,封面上的奇特图形——一般称为「碎时」的徽章——还是跟原来一样,没有发出半点光辉。 真奇怪。 只要轮回碰到危机就一定会产生反应的徽章如今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是因为徽章认定轮回没有危险吗? 轮回本人倒是没注意到徽章没有发光,她跨开双脚,蹲成马步,摆出能立即应付突发状况的姿势,紫色的眼睛凝视着周遭。 感觉不出有任何东西在动。 依然能动的只有我们三个人。 「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说话』。」 我小声地说,凪稍微缩起下巴。 这个世界沉静得有如掉一根针都能破坏它的平衡,从紧紧贴着我的凪纤细肢体隐约传来的体温是我唯一感到的知觉。 就在此时…… 有只穿着红色衣袖的柔软手臂突然从后方勾住我的脖子。 「§☆※◆○!」 惨叫声从我的喉咙冲出,那凄厉的程度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让我脸红。哎,为了自己的名声,我还是要辩解一下,这时不管是谁都会惨叫的,毕竟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这么可怕的事嘛。 轮回听到我这声垂死哀号般的叫声吓得立刻转过头来,但是她的表情又慢慢变得不以为然,我同时注意到有一股成熟女性香味窜入我的鼻腔。 我战战兢兢地转头过去看抓住我的人。 站在那里的是…… 「……未到春奈小姐?」 「嗨。」 站在那里的是七位「碎时」之中的一人,未到春奈。 意志坚定的眉目、鲜红的嘴唇,还有丝毫看不出如大树一般高龄九百岁的光滑丰润年轻肌肤,手脚细长而优雅、体型有如时尚模特儿,配上轮廓明显的绝色美貌极为搭衬。她身上穿着像男性服饰一样风格简单的深红外套,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紧紧勒住我的脖子。 春奈小姐以手臂用力勾住我,那披垂肩下的乌黑长发抚着我着脸颊,我因搔痒和害羞而红了脸,好一会儿才想到要从她的怀中挣脱。 时间忽然又开始动了。我们的周围恢复了喧哗熙拨,附近的声音和动作又活了起来。 我们三个小学生加上一位妙龄美女的奇怪组合伫立在街上,有个提着购物袋的胖阿姨在经过时投来厌恶的视线,大概是嫌我们挡到路 了。 我依然说不出话,凪也一样沉默地攀在我身上,轮回犹豫地开口问道:「请、请问……刚才那是春奈小姐造成的?」 「是啊。」 「为、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很好玩。」 春奈小姐毫不在意地说。 「拜、拜托你别这样吓人啦!」 「哎呀,我只是觉得豪华登场比较好嘛。」 未到春奈小姐似乎十分乐于我们的反应,嘻嘻地笑了,不过她没有笑多久,就以认真的表情凝视着轮回的眼睛,轻轻动起形状优美的下巴。 「我有话要跟这小姑娘说,借一步说话吧。」 「啊?」 轮回吃了一惊,但春奈小姐自顾自地说完就转身走开,红色外套翻飞起来。 「快一点,站在那边的小子,你们也来。」 「咦?可、可是……」 我还来不及问要去哪,春奈小姐已经地弹响了她漂亮的手指。 我们被一团光芒吞噬了。 潮水的味道传来。 沙沙沙……波浪翻腾的声音,抚过头发的海风,在山崖上撞得破碎的白浪化为水花,被风吹得高高溅起,不时泼湿我们的脚下。 我们位于陡峭的山崖上。 「这里是……」 轮回呆呆地说着。 「……海?」 面对海鸟的唧唧叫声、充斥在风中的呛鼻潮水味,还有将我们的视野染成蓝色的无际海洋,我们全都僵在原地。我们原本是在黄昏时车站前的十字路口旁,可是现在环绕眼前的景象毫无疑问地是我们都看过的大海……不对,我从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辽阔的水平线。 此时我突然注意到靠在我身上的凪。 妹妹表情僵硬,以一副宁死都不放手的模样攀在我身上,我摸摸她的头,将她轻轻拉开,跟同样错愕的轮回一起眺望。 悬崖峭壁上方有一栋清雅的建筑物。 以尖削岩石展现出大自然无情力量的岬角之上坐落着一栋白色洋房,看来就像正要展翅飞离水面的天鹅,而我们就在它朝大海平伸而出的阳台上。 春奈小姐仿佛从刚刚才在这里用过午餐,她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一豪迈地跷着优美纤长的双腿,以手背轻轻托着脸颊,发出奇异光芒的眼睛望着我们三人。 「坐下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们都畏畏缩缩地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靠在椅背上的扎实触感,让我重新体认到这并不是在作梦。 「请、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轮回害怕地问道。 「这里是我的别墅,位于时间的夹缝。虽说在哪里谈话都无所谓,不过我怕去太诡异的地方会让你们晕头转向。」 「时间夹缝?」 轮回歪着脑袋。 「就是独立于连贯时间之外的另一个时间世界。我不打算把你们关在这里,等我讲完就会让你们回去,所以放轻松点吧。」 未到春奈说着就露出妖艳的微笑。 我们在那个惊涛骇浪的暑假之后——在轮回得到《旋时宝典》,以直月长柄后继者的身分成为新任碎时的那次冒险之后——还是第一次和春奈小姐像这样面对面。轮回在那之后也曾和春奈小姐短暂地说过话,而我上次和未到春奈小姐对话还是更早之前在瑠羽的「pale horse」帮忙看店的时候。那时春奈小姐以客人的身分翩然现身,要轮回和瑠羽交出《旋时宝典》,借由让人血液几乎为之冻结的可怕一瞥展示了她所属世界的一小部分。我是觉得不至于会被她吃了,但她确实是相当可怕。 我突然和春奈小姐目光交会,春奈小姐突然露出不善的甜笑。 「我不会再威胁你了,放心吧,小子。」 「我又不担心这个。」 想到自己刚才的丑态,我就不悦地说。 坦白说,我至今还是掌握不住此人的个性。她是时间的调停者、裁判者、史上最强的「死亡集团」——七位碎时之中的一人,所以我当然觉得她可怕,然而她有些时候看起来却只像个潇洒的大姐姐,实在让我无法安心以对,而且她还认识爷爷,这更让我觉得诡异。也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我既怕她却又碍于这样的渊源所以不知该如何以对…… 「……」 我往旁一看,凪极力装出凶狠的表情瞪着春奈小姐,她看到我被人调侃一定很不高兴。 就在此时,连接阳台和室内的门打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恭敬地把银制咖啡组放在我们面前,端正地敬礼之后就离开了,一句话都没有说,似乎是这问房子的执事。 咖啡芳香的热气冒了出来,但是我们还来不及拿起杯子,春奈小姐的声音就撕裂了沉静的气氛。 「我们进入主题吧。有迹象显示某个踰矩者入侵了你的时间世界。」 「!」 轮回的表情立刻变得紧绷。 「从入侵的痕迹看来,对方的手法非常老练,可能最近就会有某些动作。虽然我毫不关心你的生死,不过顾念到长柄,如果我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你让人给宰了,也是会睡不安稳的,所以姑且给你个忠告。」 所谓的「踰矩者」是指把自己的能力用在坏事上的那些驭时。轮回以前也曾为了阻挡尤斯·派若夫这个踰矩者的野心而与之对抗,所以非常清楚他们的可怕。 「又有踰矩者了?这是为了什么……」 「天晓得。关于这次事态,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春奈小姐此时首次拿起杯子,静静地啜饮,又以优雅的动作放下杯子,再次望着我们。 「最近你要跟我一起去『塔』,接替已故芦月长柄的位置,正式受封『碎时』称号,任命仪式是以塔中最高机关的名义举行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其余六个碎时就会先召开承认会议,所以说任命仪式其实只是个形式。问题是在于,在正式继任碎时称号的那一瞬间以前,你会暂时遭到极大的危险,这一点你要有所觉悟。」 「我会有危险?而且还要去『塔』……」 轮回哑然失语。 春奈小姐点头,然后继续说:「长柄死去会造成碎时的失衡,这你应该知道,而塔那边现在也为『碎时交替』这项重大事件而动荡不安,但是我想很快就会稳定下来了。我们将要召开承认会议,达成碎时一致决议,将结果告知塔的最高机关,塔会依照这个决议进行『任命』新碎时的仪式。虽说只是个形式,却也是免不了的手续,这时就会出现一些想要利用这场混乱的吹笛者。」 「吹笛?」 「就是『不希望你当上碎时』的人。」 未到春奈小姐换跷起另一只脚,以挑衅的眼神看着我们。 (插图) 「以前存在的巨大力量消失了,空隙至今还没有补上……力量失衡带来的扭曲也确实影响到现在,这次窜出的虫子恐怕也是受到这场波及而产生的现象,只不过这次的余波不只是发生在『塔』的外部,也出现在内部。」 春奈小姐的美丽黑发在海风中轻轻飘扬,不时露出漂亮的额头,她一边拨着头发一边说话。我们鸦雀无声地专心听着春奈小姐说的事情。 「简单说就是这样:我希望能尽快让『塔』承认你是长柄的后继者,这样一来,目前在四处蠢蠢欲动的家伙知道了塔的决定也会乖一点,因为攻击你就代表着攻击塔的官方机构,所以你的危险能因此减少许多。考虑到你的安全,这种做法是最明智的,但是现在有些人不太高兴看到你得到塔的承认,而塔做出决定只是迟早的事,所以你想这些人会 怎么做?」 「在我获得承认之前先把我解决掉……?」 「正确答案。」 春奈小姐听到轮回的回答,活泼地对她眨了眨眼。我忍不住插嘴说:「你是说『巴别塔』里有些人不希望轮回正式当上碎时吗?」 「我没这么说。『塔』的秩序虽然算是稳固,不过任何地方都会有叛逆的人,我们碎时不管做什么事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因此有些人想要趁我们还不成气候时先下毒手,也就是趁着小姑娘还不是『真正』碎时的时候毁掉她的可能性。」 「……驭时世界和人类世界也没什么两样呢。」 ﹒ 我无意说出了真心话,春奈小姐露出刻薄的冷笑。 「如果长柄没有走进人类世界这种愚蠢想法,根本不会演变成这种事态。可是长柄当了人类然后死去,继任的新手又是还不能独当一面的幼雏,不对,还算不上幼雏,根本只是一颗蛋,连孵都还没孵出来,笨也该有个极限啊。」 「呜……」 轮回消沉地低着头,但她的确是实力不足,也没办法反驳。她们在名义上算是同僚,经验和年龄却都天差地远,所以这位美女对轮回施展的唇枪舌剑一点也不留情。 而我一想到这个人曾经是芦月长柄的朋友,就不由得思考起我和驭时一族的奇妙缘分。 长柄女士、春奈小姐,还有轮回。 三位碎时。 我远眺着下方的海洋。 大海布满了一望无际的蓝,带着压倒性的力量静静地低鸣。快艇、游艇、浮标、灯塔——我们平时可以在海边看到的,感觉得出人迹所至的东西在这里一个都看不见。 我转头看看凪,她正在我的身边仔细听春奈小姐说话,虽然我不知道她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不过她那思虑深沉的眼睛充满了关注的神色,始终开口不语,安静地坐在我身旁。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呃……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一直以沉思的态度听春奈小姐说了这么多事的轮回好像终于理清思绪,开口说道。 「好啊。」 「那个……我知道有些人不希望我当上碎时,可是那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想要自己去当新碎时吗?还是有其他目的?」 「不知道。」 春奈小姐立即回答。 「不、不知道……?」 轮回闻言愕然地凝视着眼前的前辈,不过春奈小姐显然不痛不痒,若无其事地说:「我们碎时一向是随兴而动,谁管那些家伙在想什么。」 「可、可是……」 春奈小姐看到轮回这个表情,就缓和了语气说:「现在告诉你,恐怕你也听不懂。驭时之中也有各式各样的人,有人会一直待在塔上,有人会到地上,还有人又从地上回归……时代会改变,在时代中浮沉的人也会改变,意思就是指塔目前正面临着过渡期。可是现在的你是『地上居民』,就如同你带来了这样的身分,你那位『放弃永恒生命、选择有限人生』的前任也带来了一些影响。人生而为人,所以会体验到各种艰难,驭时也是一样,会因为生为驭时而经历千辛万苦。」 「唔。」 轮回沉吟着思索春奈小姐说的话,春奈小姐却站了起来。 看来她的话已经说完了。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关于刚才那件踰矩者的事就交给你了,那是违反禁令,宁可跟我们为敌都要操弄人类世界的家伙,这跟『塔』里那些不厌其烦整天读书的安分家伙是不一样的,你自己多加注意吧。」 「是、是的。」 「我是很忙的,坦白说实在没空管这些小事,你就去处理一下吧。」 「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或许是轮回握起拳头振作精神的积极态度让人很愉快,这位碎时大姐姐的表情变得缓和了一些。 「对了,还有,你们那些奇怪的训练还是继续下去吧,就是你那个脑筋还不错的朋友想出来的方法。」 「……你是说游佐设计的那个打击练习吗?」 以春奈小姐这种人物的眼光来看,就连游佐也只是个「脑筋还不错的少年」吗? 「是啊,对现在的你来说,做总比不做来得好。」 「呃……是的。」 我隔着栏杆再次眺望海洋,不知何时海面已经笼罩在雾气中,变得白茫茫的。 「春、春奈小姐,我还能再问一件事吗?」 春奈小姐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正要轻盈地离去时,轮回歪着头向她问道。 「什么事?」 「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 春奈小姐八成没有料到会是这种问题,一瞬间停止了脚步,她愕然地注视着轮回好一阵子,然后像是看着水果店门口篮中的苹果一样,弯下腰凝视着轮回,以食指戳戳她光滑柔嫩的脸颊。 「呀!」 轮回惊叫一声。春奈小姐说:「那当然是为了得到回报啊。」 「回、回报?」 轮回忍不住缩起身体,春奈小姐露出了笑容。她笑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所以轮回又害怕地退后一步。 春奈小姐又笑了一下,接着朝向我和凪,以手贴着下巴说出毫无来由的一句话。 「小子,你希望我怎么离开啊?」 「呃……什、什么怎么离开?」 我歪起脑袋问道,凪急忙握住我的手。 「就是说,你想看到我在一片耀眼光芒之中消失呢,还是像烟一样消散,或是在身边弄出空间扭曲的效果?这次我特别优待你,依照你的希望。」 她说着就装模作样地眨了眼。 我看出她摆明是在戏弄我,就不高兴地说:「不用了,普通地用脚走就好了。」 「啧,没意思的家伙。」 春奈小姐说完又转过身去。 「之后就有劳你啦,亚。」 「遵命,请慢走。」 刚才那位像是执事的男人又出现了,他谨慎地行礼,再抬起头时春奈小姐已经从我们面前消失了。 我们还愣在原地。 过了一下子,执事转身对留在阳台上的我们说:「她就是那样的人,请你们不要介意。」 「可、可是……我们要怎么回去呢?」 轮回软弱地说。我们是被春奈小姐强迫带到这里的,当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手段离开这个奇怪的世界。 「不用担心,请往这边走。」 被称为亚的执事沉着地说,然后带我们从阳台走到屋内最里面的一扇门前。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人叫做亚瑟·雷纳兹,他是春奈小姐的佣人,负责帮她管理这栋位于「时间夹缝」的别墅,是个勤快有礼的黑发美青年。我想他应该是驭时,但不知事实为何。 他以手比着门,微笑着说:「请走进这扇门,就能回到你们的时间世界。」 「……从这里?」 我和轮回忍不住互望一眼。 乍看之下这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照格局来看应该是通往走廊或是卧室,走进这扇门真的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不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们也只好无奈地背着书包对这位执事敬礼﹒ 「呃……那个……打扰了。」 「由衷期盼各位再次光临。」 亚瑟完美地回礼之后露出笑容。 轮回伸手握住造型优美的门把。 然后做了一次深呼吸…… 打开了门。 门关上了。 我们已经站在箕作家的玄关。 「咦?」 有一股令人怀念的旧书味道飘进鼻中。 眼前是平时见惯的楼梯和天花板挑高的大厅、黄褐色的栏杆和扶手,每天早上快要迟到的轮回都会从这里拔腿狂奔去学校。 「哎呀,你们回来啦,今天还真早呢。久高,小凪,欢迎你们。」 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的妈妈笑嘻嘻地对茫然伫立在玄关的轮回说。 「……我回来了。」 「姐姐。」 接着涅盘冲过来抱着蜦回,她也抱住他,表情仍然惊疑不定。 我慌张地抓住门把,再打开玄关门一次看看。 我看见箕作家庭院的绿色草皮,自动洒水器喷出的水形成了平缓的抛物线。 我突然很想看看,凪在新的日记本上会怎么写下今天发生的事。 第7章 我们收到绪方夫人叫我们过去玩的联络,是那个周末发生的事。 这次她邀请的客人是参加拍卖会以及共同策划的所有成员,我和轮回当然在其中,就连瑠羽、风、g,甚至是游佐都包含在内,比上次去拜访时的人数还多。 因为轮回不久前才刚从未到春奈小姐那里听到喻矩者的事情,所以多少有些顾虑,不过她终究抵挡不了夫人的好意,还是决定接受邀请。 就这样,到了当天…… 我们照旧有那辆黑色高级礼车接送,到达绪方夫人那座宽广的宅邸——又称「绪方夫人的庭园」,眼前就是那片绿意深浓宁静庭园的入口。 我们一到庭园,就看到高大的执事站在白色洋房前迎接,那人留了漂亮的胡须,是个体型修长的银发伯伯。他就是在拍卖会上和轮回变得要好的绪方家执事关先生。 轮回哒哒哒地跑过去,很有精神地打招呼。 「你好!」 「欢迎光临,感谢您今天的莅临,箕作小姐。」 关先生恭敬地行礼,表情显得很柔和。 「关先生,你今天没穿那套帅气西装呢。」 「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做的伪装,现在才是真正的我,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穿着执事风格黑西装的关先生振振有词地回答,轮回笑了出来。 「好的,也请你多多指教。」 「这套衣服还适合我吧?」 「很好看啊,人长得体面穿什么都好看。你说是不是啊,游佐?」 「……为什么问我?」 「不为什么。」 轮回故作不知地回答,惹得其他人都笑了。游佐无奈地苦笑,不意和关先生对上视线,两人默默地相视而笑。 关先生带我们走进迎宾室,绪方夫人跟上次一样舒适地坐在安乐椅上,我们所有人排成一列,喊了「预备」之后异口同声地打招呼。 「您好!」 「好了好了。欢迎你们来玩,我很开心。」 夫人笑眯了眼睛。 因为我们这些人大多都来过,所以就不再客套了。桌上摆了很多点心和饮料,我们一下子就聊得很热烈。 我们先依序介绍(也可说是炫耀)各人在这次的拍卖会上各自负责了什么任务,然后又详细描述轮回当天躲在二楼偷看到的会场有多么高雅、书柜是在多么紧张的气氛之中结标,还有g和游佐以及关先生在当时展现了怎样的演技,让夫人笑得很开怀。 不过我突然注意到,夫人好像完全不打算提那个书柜的事。一般而言,应该多少要提一下使用的情况和观感,可是绪方夫人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半句关于书柜的事。 虽然我的心中有着些微的异样感,但是轮回在欢谈多时之后说的话,让我得知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对了,阿姨,你已经用了那个买回来的书柜吗?」 轮回兴奋地问道,夫人露出了有些困惑的微笑。 「是啊。」 「感觉怎样?就跟那个办公柜一样,放在里面的书永远都是新的吗?」 「这个嘛……其实我有一件跟书柜有关的事要说。」 「嗯?」 绪方夫人在歪起脑袋的轮回面前站起,拉开餐具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请你们看看这个。」 那是破旧到凄惨不堪的书本。 「……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两件家具里面的时间已经不再停驻,而是变得突飞猛进,大概是这样吧。」 我们来到绪方夫人的书房。 在我们的眼前的是之前在饭店里的会场让人惊叹不已的哈泽尔·朱维克晚年最高杰作。 被称为「时间书柜」的这两件家具——书柜和办公柜——把历经久远岁月的形体展现在我们面前。 这两件家具摆在一起之后,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除了木料材质和装饰之外,连优美曲线建构出的风格和厚实优雅的造型都毫无疑问地让人感到它们拥有同样的灵魂。 可是…… 「放在里面的书短短几天就变成这样。」 我接过夫人拿出来的那本破烂的惠特曼诗集《草叶集》,打开版权页,发行年代是一九七九年。就算是原文书也不至于旧到这种程度,可是它简直像是经历了长达千年的时光变迁一样老化,书页干燥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粉碎。 绪方夫人以哀伤的眼神望着空荡荡的书柜,低下头去。左右对开的玻璃门里如今什么都没放。 「是啊,这两个家具之中的时间运行方式突然改变了,以前这里面的时间会毫不移动地恒久停留,但是现在却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前进,简直就像书柜突然变了个性。」 在一周前所有正式手续结束,书柜送到了绪方家。 夫人立刻把书柜搬到书房,把一部分重要藏书收在这对书柜和办公柜里,她经常愉快地欣赏这件作品,但是从来不曾发现什么异状,就这样过了几天。可是这周夫人又隔着玻璃门看 g点头说。 「对不起,阿姨,都是我害的……」 轮回因这无法想像的事实受到了极大冲击,她垂头丧气地对夫人道歉。 「我害你宝贵的书本都报销了。」 「哎呀。」 夫人好像被轮回这番话吓了一跳,她对轮回温和地说:「你没必要道歉啊,千万别误会了,这绝对不是你……不,绝对不是你们的责任。」 她这么说,然后望向站成一列的我们慢慢点头。 「何止如此,你们告诉我当天的事,也让我觉得很有趣,好像光是听你们说话就能让我年轻好几岁似的……还有这位也是,他在那次之后每天都会跟我提到那场拍卖会的事,想必一定是很愉快吧。」 绪方夫人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长身老绅士说道。受到我们注目的关先生正经八百地摸摸胡子。 「我真的觉得找你们来帮忙实在太好了,所以千万不要以为我不高兴喔。只不过事情确实发生了,我想你们驭时或许会知道原因,而且……」 绪方夫人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会想要买下这个书柜,只是因为知道这东西是多么贵重,所以想要珍惜它的价值。可是我在这件事之中,还得到了没有想过、比什么都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交到了非常体贴的朋书柜内部,却发现收藏在其中的书全都变成这种凄惨的模样了。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 轮回咬起嘴唇,绪方夫人像是没发现我们为想不到的事态陷入沉默,继续说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很奇怪的是书柜本身一点损伤都没有,不只没有变旧,外观也跟当初一样,这在时下的古董之中是很罕见的,只有放在里面的东西全都像这样一下子变旧了。」 「……玉手箱。」 瑠羽突然说道。 「啊?」 「没有啦,我是觉得这很像浦岛太郎故事里面出现过的玉手箱。」 瑠羽低声地说,绪方夫人听了也点头。 「真的是这样呢。简直就像一关上书柜的门就会冒出白烟,让装在里面的东西变得老旧。」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g开口了。 「夫人,这个书柜真的是哈泽尔,朱维克的作品吗?有没有可能是赝品呢?」 因为g也在竞标时出了一份力,所以她不可能不关心这件事,不过绪方夫人明确地否认了。 「不会的,这一点没有疑问,这无庸置疑是哈泽尔·朱维克真正的作品。更重要的是,我不觉得除了他之 外还有谁的作品会发生这种现象。」 「说的也是……」 g点头说。 「对不起,阿姨,都是我害的……」 轮回因这无法想像的事实受到了极大冲击,她垂头丧气地对夫人道歉。 「我害你宝贵的书本都报销了。」 「哎呀。」 夫人好像被轮回这番话吓了一跳,她对轮回温和地说:「你没必要道歉啊,千万别误会了,这绝对不是你……不,绝对不是你们的责任。」 她这么说,然后望向站成一列的我们慢慢点头。 「何止如此,你们告诉我当天的事,也让我觉得很有趣,好像光是听你们说话就能让我年轻好几岁似的……还有这位也是,他在那次之后每天都会跟我提到那场拍卖会的事,想必一定是很愉快吧。」 绪方夫人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长身老绅士说道。受到我们注目的关先生正经八百地摸摸胡子。 「我真的觉得找你们来帮忙实在太好了,所以千万不要以为我不高兴喔。只不过事情确实发生了,我想你们驭时或许会知道原因,而且……」 绪方夫人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会想要买下这个书柜,只是因为知道这东西是多么贵重,所以想要珍惜它的价值。可是我在这件事之中,还得到了没有想过、比什么都珍贵的东西,那就是交到了非常艜贴的朋友。」 轮回猛然抬头,绪方夫人被她这样盯着,就皱起眼角,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虽然这个朋友还很年轻,不知为何就是跟我很合得来。那是个非常活泼的孩子,只要跟这孩子在一起,我就觉得心底暖洋洋的。那孩子的朋友们每个都充满光彩,每次他们来玩,这间屋子就会变得跟春天一样灿烂耀眼……活到这把年纪还能交到新朋友,难道不是最值得庆贺的事吗?而且这些人还费心帮我买到了这个书柜呢。」 轮回的紫色眼睛顿时发亮,凝视着绪方夫人。她不服输的个性绝对不会容许这个谜团继续存在。 「阿姨,我们会把原因查出来的。」 后来我们就告别了绪方家。 「现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书柜和办公柜这两件家具里面的时间运行方式会突然改变』这一点。如果不找出答案,就没办法使用这些家具了。」 在离馆的阅览室。 在放有大量藏书的一整面靠墙书柜的角落,瑠羽沉沉坐在用来看书的沙发上说道。 我们在太阳仍然高挂的时候就离开了绪方家,可是想到夫人讲的那个突发事件,我们都 不想就这样解散,所以怀着类似消化不良的感觉,如同惯例聚集在离馆中的一个房间。 「可是就算知道了原因,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办法修好那个书柜。」 片刻之后,瑠羽仿佛要抹消自己刚才那句话而说道,隔着书桌坐在另一边的轮回噘起嘴问道:「为什么?你不是把『奥拉姆眼镜』修到能用的程度了吗?那副眼镜本来也是坏的嘛。」 瑠羽听轮回这么说,就轻轻耸肩。 「不要把那副眼镜跟朱维克的作品相提并论,我完全搞不懂那个书柜是以什么原理、什么装置制造出不同于正常情况的时间流速,它用的是这么高难度的技术呢。而且话说回来,修理古董又不是我的本行,监定古董才是。」 「是吗……」 轮回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厨房传来g泡红茶时发出的喀啦喀啦声,似乎让这间阅览室的气氛变得更温馨了。 「……阿姨是不是不打算再用那个书柜了?」 「应该吧,至少短期之内不会再用了。」 「太可惜了啦,为了竞标还花了那么多工夫耶。」 瑠羽听到我说的话,又把手肘撑在桌上,轻轻叹气。 虽然绪方夫人再三安慰我们不要放在心上,但是我们为了这个计划做了那么多事,听到那个书柜不能当家具使用,难免会有美中不足的感觉。对我们来说,那不只是个拍卖品,在场所有人一定都很希望能看到那个书柜在绪方夫人家得到妥善的运用。 「好不容易买来却不能装东西,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嘛。」 轮回失落地垮下肩膀,那头总是活泼飘扬的金发如今也无力地披垂在她耳边。挑高天花板上恍惚地游移。 所有人都闭口不语,任凭时间流逝。 就在这时,离馆入口大门突然打开,一个矮小的身影跑进来。 「姐姐。」 「涅盘?」 轮回惊讶地站了起来。涅盘踩着摇晃不稳的脚步跑到姐姐身边,往她的腿上扑去。 「涅盘,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我告诉你喔,妈妈叫你要快点回家。」 「……喔,是喔。」 轮回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兴致阑珊,然后点点头。看来涅盘是被妈妈派来传话给轮回的。 我看看手表,现在是五点二十分,窗外的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渗入阴暗。 我站起身来。 「差不多该散会了。」 「说的也是,今天碰上够多事了,还是改天再讨论吧。」 g面带笑容地说。大家听到这句话就纷纷站起,只有轮回还是一脸遗憾的样子,可是门限也由不得她继续留着。 涅盘不顾姐姐虚脱的模样,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道:「还有,妈妈叫你要把时钟的指针复原。」 「虽然这样说……可是不只书柜,就连本来正常的办公柜也变了,这实在太奇怪了。就算这两件家具是成套的,也不至于同时变质吧?」 把冒着蒸气的红茶一一排放在我们面前的g抱着银托盘,歪着头说。 「这会不会是……技术性的问题呢?像是两件放在一起就会让时间行进方式改变之类的。」 「像是阴极和阴极靠在一起那样吗?这又不是磁铁。」 瑠羽不以为然地驳斥了我的猜测。 「哎,我不知道啦,说不定是停驻时间的力量互相影响,引发了某种现象,所以力量失控导致时间行进的速度加快吧。」 我随口掰出一个假设,不过连我自己都不觉得有说服力,果然立刻就被游佐反驳了。 「有可能吗?虽然我也不太了解情况,不过那个朱维克可是个天才名匠耶,我不觉得这种人会制造出有如此严重缺陷的作品。」 「唔……」 我听到游佐的意见就抓抓脑袋。他说的没错,那两个书柜应该本来就是以搭配使用的前提而制造的作品,如果会因为彼此靠近就发生故障,根本就不算耐用,而且这也关系到了朱维克身为工匠的名誉。 「操纵时间的名匠啊……」 我叹息道。 现场一片沉寂。游佐摊开手边的报纸,我喝起红茶,轮回靠在椅子上,视线在阅览室的 「啧,妈妈也真是的,这种事等我回家再说就好了嘛。」 轮回不高兴了。我问涅盘说:「什么时钟啊?」 「就是玄关的那一个啊。」 「喔喔。」 我领会了过来,不由得露出苦笑。 轮回从小就有睡觉时会无意识地停下家中时钟指针这种怪癖,我还以为她最近已经有所改善了,原来今天早上她又干了一样的好事。 「时钟啊……对了,上次我跟你们相约的那天,车站前的时钟也停了。」 只剩游佐还坐着,他像假日时的爸爸一样埋首于报纸之中,抬起视线喃喃说道。 「咦?游佐,那个不是你迟到的借口吗?」 「说什么傻话?真的 停了啦,否则像我这么守时的人怎么可能约好又迟到嘛。」 如果游佐是守时的人,那树懒也是守时的动物了。看到游佐这么厚颜无耻地宣称他有着完全异于本性的美德还真叫我愕然,同时我也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们去买凪的日记本那次时钟也停了呢。你记得吧?就是在那个购物中心里面啊。」 可能是因为后来出现的未到春奈小姐带给人的印象太强烈了,让我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我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体验。 游佐调侃着说:「哎呀,看来变怪的不只是绪方夫人的书柜,好像连我们身边的时间行进方式也突然改变了呢。」 大家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停了,不知怎的有股无聊的气氛充斥在阅览室里。 瑠羽自言自语似地说:「……只是巧合吧。」 我们陷入莫名的沉默,望向彼此。 这时轮回仿佛看见什么东西,猛然抬起视线,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然后猛然把手伸向游佐摊开的早报,将他正在看的报纸背面朝上摊在桌面。 「这该不会也是巧合吧?」 轮回以自信满满的口气说着,我们一起看着那张报纸。 那面上有一行大标题写着: 「时刻表大乱,电车相继停驶。」 那是一则关于这几天jr行驶班次不知何因陷入混乱的报导。 第8章 然而,这并不是巧合。我们去绪方家拜访的前后几天,这城市到处都发生了很多「时钟停止」的事件。 即使有人一开始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也都因为生活渐渐遭遇麻烦而开始惊慌。不管旱电子时钟或是类比时钟都一样,壁钟、桌上时钟、手表、手机,各式各样用来报时的道具都安然不会动了。因为不知道理由何在,所以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人们都感到很困惑,渐渐引发了焦虑的反应。 在这场骚动之中受到较大影响的包括车站、医院、学校这些所谓的公众设施,车站的情况尤其严重,告示牌和时刻表都慢慢地陷入混乱,严重影响到大众的生活步调,人们的不满随着这事件日渐高涨。 这奇异的现象也渐渐受到媒体注目,像是晚间区域新闻这些电视台也逐渐会以头条来播报这个事件,几乎所有媒体都把这现象解释为时下时钟品质不良或是凑巧的故障,不过也有新闻节目猜测其中原故可能是人为的恶作剧,甚至是犯罪。 除了这些媒体以外,似乎还有个被埋没的人才。 「呃,咳咳……」 这个女孩推推她的玳瑁眼镜,干咳一声,对着坐在阅览室桌前的我们说:「好啦,我现在要说明一下这件事的概况。大概在一周前,有一件可能是这场骚动起点的事件发生了,在市内某间老字号的时钟专卖店里出现了商品时钟全都停下来的怪事,这间店的老板某天早上来开店,发现店内的时钟毫无例外地停止了。从这天开始,整个城市里不断发生跟『时间』和『时钟』有关的事件。街上的大时钟……尤其是位置比较显眼的时钟都不走了,很多人都因为没办法知道正确时间而烦恼不已,最奇怪的是,时钟故障的范围不知为何只发生在这个城市。此外,电车误点的情况也很严重,车站里的时刻表形同虚设,班次大乱的情况现在依然持续不变。嘿嘿……」 桌上放着过去一个星期发行的报纸——早报、晚报,从全国性报纸到区域性报纸,各式各样的报纸都有。轮回戳戳那些报纸说道。 「这些事件的共通点就是都有『延迟』或是『停滞』,原本平顺流动的时间不知为何不再乖乖前进了,或者该说是停止了。绪方阿姨她家的两个书柜也差不多是在同一时期变得像浦岛太郎故事里面的玉手箱,跟时间有关的怪事在这个城市里不断出现……这到底表示着什么呢?」 轮回讲到这里就停下来,一脸得意地环视着听众。在她眼前的有苦笑的g、游佐,还有一脸错愕的瑠羽。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所以我只好开口。 「你讲得太啰唆了。简单说,你是指这些现象全都有关联吗?」 「那位男生,你答对了。」 轮回装模作样地对我眨眨眼。 轮回(自认为)在那天从游佐手上报纸记载的事件闻到了异状,后来就开始积极地调杏所有书面媒体,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在所有媒体还在慢慢摸索时,她一下子就归纳出了事件的本质。轮回向来都是这样,她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总是不遗余力。 不过状况既然已经整理到这种地步,接下来就简单了,我们就以轮回的推论为依据进行讨论。 「我想,把这场骚动视为人为因素导致绝对错不了。问题只剩下:是谁做了这种事?还有为什么要做?」 瑠羽听到我说的话就点点头。 「我不认为普通人类可以做到这种事,要把市内所有时钟一个一个弄停,一般人应该是办不到的。」 「而且要让电车班次大乱,一般人更是不可能做到。」 「这么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 轮回猛然探出上身,正要说话的时候… 「请等一下,轮回大小姐,现在要做出那种结论还太早了吧?如果不多做确认也没办法肯定,以现状来看,不管说什么都只是推测。」 g不愧是最年长的人,她沉着地阻挡了众人走向单纯结论的倾向。这个意见非常正确,所以我们再次分头去看报纸记载和新闻,更详细地调查一遍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 最后我们确定了几件事:第一,疑似这些骚动起点的时钟店事件是发生在拍卖会的两天后,也就是绪方夫人买到那个謇柜之后:第二,时间和时钟相关事件的发生地点只限于我们居住的这侧城市。 「时间」和「地点」,这两个要素奇妙地互相结合,不断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唔……」 游佐抱着双臂沉吟。 「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在我们身边一定发生了某件事。」 我也开始怀疑,这一连串的事件可能跟「踰矩者」有所关联。 在春奈小姐指出「有迹象显示某个踰矩者入侵了你所在时间世界」的不久之后就发生了这些事,因此我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轮回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大致调查过一遍,还在思考这次的事似乎有些隐情的时候,她就站了起来,脸上充满自信地说:「我认为警察一定没办法解开这个谜题,我有一种感觉,这件事绝对跟驭时有关,这个人用某种手段让整个城市的时钟停摆,造成电车班次大乱,还让阿姨的书柜出了问题。」 「可是……就算真的是这样,做这种事又有什么好处?」 「关于这一点嘛,只要抓到犯人就知道了。」 轮回干脆地回避了我的问题,傲然挺起胸部。 「总而言之,有个人引起这一连串事件,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我认为只要抓到犯人就能结束这场骚动,阿姨的书柜也能继续使用。就让我们亲手解决这件事,帮这个城市夺回正常的时间与和平的生活吧!」 看到轮回的紫色眼睛像平时那样闪闪发亮,g貌似困扰地露出微笑,瑠羽轻轻地耸肩,游佐则是一脸正经地拨着落在额上的鬈发。 真是的。 既然轮回找到了「精采刺激的种子」,除了让她放手去做也别无他法了,我怀着若干放弃的心态,姑且问道:「可是啊,轮回,我们要怎么抓犯人?城市这么大。」 「唔……说的也是……」 轮回想了一下,但铁定是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她最后犹豫地说:「唔……话说调查的基本就是靠双脚,对吧?」 就这样,到了隔天。 箕作轮回·梅耶荷德像个正牌刑警一样在街头进行监视。 她监视的地点是设置了显眼巨大时钟的车站、公园,以及闹区的中心地带,这些地点之前都发生过好几次时钟停止的事件。 轮回把不知从哪找来的鸭舌帽盖到眼上躲在路旁或建筑物后窥视的模样真是怪到极点,但她本人是很认真的。白天因为还得上学所以只能放弃,不过她从放学后到傍晚,甚至是半夜都会「出门巡逻」,每天穿着这种打扮在街上游荡,我们虽然劝过轮回,她依然执意不改。 这次的行动因为考虑到这件事可能跟「喻矩者」有关,也因为碎时的责任感,轮回每天晚上都一脸兴奋地带着《旋时宝典》和手电筒,瞒着妈妈和g悄悄跑出去,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当然很难不去想她只是为了其他打算。 我没办法丢着轮回不顾,所以无奈地和她说好「一天只去一个小时」,每天晚上陪她到处巡视。「到处巡视」讲起来很好听,其实只是两人一起在夜晚的街上散步,如果出了什么差池,说不定就会因为行为不检被警察抓去辅导,所以我一直觉得提心吊胆。 即使如此,轮回每天晚上还是一样愉快地进行监视。 然后又过了几天。 在某个夜晚。 这一天,我为了进行已经变成这阵子习惯的夜晚巡逻而出了家门。 时间是八点三十分,我家不算管 得很严,可是如果这种时间还说要出门,妈妈绝对没有好脸色,所以我决定瞒着妈妈出去。 我在阴暗的玄关压低声息悄悄地穿鞋子时,凪刚好从二楼哒哒哒地走下来,我向她解释这也不是我自愿的。 「知道了吗?我会尽快回来,你不能让妈妈知道喔,要让她以为哥哥正在房间用功。」 凪露出有些寂寞的表情,好像想要跟来,我还是不加理会,出了玄关走向隔壁。 箕作家的房子沉着地坐落在黑暗中,经历过北方风雪的厚重年代感即使是在晚上仍然散发出让观看者肃然起敬的气质。是说现在虽然只看得见轮回家的轮廓,不过在晚上看起来还真是挺恐怖的。 我依照约定蹲在前门等着,可是约好的时间都过去了,轮回还是没有出现。我又不能直接按门钤,心急如焚地等了好一阵子,轮回才从后门悄悄地溜过来。 「喂,你太慢了吧。」 「对不起啦,因为妈妈一直不离开客厅嘛。」 轮回解释之后,把挂在盾上的包包背好,一甩金发,活力十足地说:「好啦,我们走吧!」 我们依照旧例先搭电车到市区,然后开始到处巡视。首先在公园附近确认有没有任何异状,还要擦亮眼睛特别注意跟时钟和时间有关的东西。我们决心不遗漏任何变化,要是突然发生什么万一都能临机应变……话虽如此,我身边的女孩却晃着放了《旋时宝典》的包包,以小跳步前进。 我斗志全消地仰望电视塔。 这座电视塔经历了五十年的岁月,在本市是知名的地标,由红色钢骨和绿色外墙共同支撑的三角椎状电波塔像是俯瞰着下方的大通公园而耸立着,钢骨构造的塔上设有一个巨大的电子时钟,朝着四面显示出目前时间。 现在是九点七分。 我们一边感受着繁华市区的喧嚣在入夜之后渐渐高涨,一边在附近巡视,然后来到了喷水池前。 圃形喷水池中央有条水柱激烈往上喷出,然后化为水花描出柔和的抛物线落下,泛出黑暗色调的水面轻轻地摇曳。 「好漂亮喔。」 轮回像是看呆了而停下脚步。 喷泉会随着时间依次变成盛放的花朵、涌出的泉水、像扇子一样展开,展现出多采多姿的样貌,让路人大饱眼福。 在蓝色和橘色灯光的照耀之下,我们看着人们坐在夜里绽放缤纷水花的喷水池边纳凉,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回程的电车时间,就不经意地望向喷水池后方电视塔上的电子时钟。 九点三分。 「咦……?」 若有似无的异样感从我的心底窜入脑中。 好像哪里不太对。 在我还没掌握这种异样感来自何处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翻过手背,看看手表。我的电子表上显示出九点十一分。 时间……不一样。 我心想可能是自己眼花,所以再次望向塔上的电子时钟,果然还是那个时间。 我看看四周,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电子时钟发生异状,每个路人都只是忙碌地来来往往,完全没发现上面那个十年如一日忠实报时的老时钟显示出错误的时间。 轮回讶异地问着突然失去镇定的我。 「久高,怎么了?」 「……时钟好奇怪。」 「啊?」 轮回一时之间大感惊讶,不过很快就从我的表情和我面对的方向领悟到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吃惊屏息的同时,那双紫色眼睛也慌张地朝着塔的方向,下一瞬间,显示时间的数字当着我和轮回的面前变了。 (插图) 九点二分。 我看看手表,是九点十二分。 错不了,时间正在逆行。 「轮回!」 「我们上吧!」 我开口时,轮回已经拔腿奔跑,我也立刻追上去。路过的人们看到我们突然跑起来,都对我们投以惊讶的视线。 我们来到了塔下。 因为我们是从正下方仰望电视塔,所以看不见位在死角的时钟。 我在焦躁的驱使之下无意识地看看四周,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找什么。就算塔上时钟显示的时间变得不正常,犯人也不见得就在塔下。 我心想继续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正打算要和轮回兵分二路去确认电子时钟的误差时,轮回就跑进塔内了。 「我们上去吧!」 她一边说着,就冲向电梯口,按下上升的按钮,目标是塔顶的展望台。虽然我们不能确定上面会不会有人在,但总比继续在这里徘徊来得好。 电梯慢慢上升。 在喘气声之中,我和轮回互相望着对方。 「这会是谁搞的鬼呢?」 「现在还不知道。」 轮回的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因期盼已久的事态发展而在日光灯下闪闪发光。她打开包包,拿出里面的《旋时宝典》,紧紧握在手上。 这时「叮」的清脆声音传来,电梯到达了最高一层楼。 我们绷紧了神经。 门无声地开启了…… 城市的夜景出现在我们面前。 就像是图画,或是观光导览手册会以全版刊登的美丽远眺景色隔着玻璃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一栋接一栋的大楼,还有那些窗口透出的灯光一直延续到远方街道棱线的尽头。大楼之间的夹缝像是深谷一般,遍布着无止尽的车道,车头灯散落着光粒,化为在路上奔流不息的念珠。 无关人类意图交织而成的璀璨绫罗。 有一条黑影背对着这片街灯,以逆道而行的姿态伫立在前方。 在灯光笼罩的展望台上,除了我和轮回之外只有这个人。 我们下定决心踏出了一步,这时那条黑影也动了,那人身上的黑影移开,露出脸来。 轮回吃惊地叫道:「你是……」 站在那里的是个年轻男人。 他拥有引人注目的卓越美貌和修长身材,大概二十岁出头,是一位像贵公子一样有着潇洒外貌的外国青年。 「路斯恩·梭罗……先生?」 这个青年在前阵子那场拍卖会结束后和g跟轮回说过话,在更早之前还曾经和游佐跟关先生为了买下书柜互不相让地竞争,而此时他正伫立在这人烟稀少的展望台上,背对着夜晚街景。 青年以手指拨了一下栗色头发,端正的嘴边浮出带有神秘味道的微笑,像是久别重逢般地对轮回鞠躬。 「真巧,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从之前那场拍卖会后就没见过了呢,箕作小姐。」 「……这件事是你搞的吗?」 轮回因为见到意想不到的人物,一时之间有些困惑,但她立刻提高警戒,脸色僵硬地问道。 「这件事?」 青年仍然笑容满面地沉稳问道。轮回看到他打算装傻,就紧紧地咬住嘴唇。 「你心知肚明。」 「不知道,什么事啊?你是指这个塔上电子时钟的时间开始逆行呢,还是电车行驶班次陷入混乱,还是时钟店的时钟都失灵了,还是……」 青年如数家珍般地说着,然后敛起笑容,以挑衅般的眼神看着我们。 「还是名匠哈泽尔·朱维克作品里面的时间突然开始突飞猛进?」 轮回听得倒吸一口气。 青年……不,这个自称叫做路斯恩·梭罗的神秘人物如同被我们的震惊催促着说下去: 「对了,上次的拍卖会里也出现了他的作品呢,那还真是个好作品,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买下来,可惜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想买 。价格抬到这种程度,我实在买不下去。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吧,箕作小姐。」 梭罗说完就抛给轮回一个揶揄的眼神,轮回慌张地回答:「我、我才不知道这件事咧!」 梭罗似乎看穿了轮回努力挤出来的谎话,露出了笑容,但又什么都没说。轮回发出了反击。 「我、我才要问你怎么会知道哈泽尔·朱维克的名字咧!」 「我好歹也是个古董收藏家嘛,因此才会参加那场拍卖会。虽然最后没有买到那件作品,不过空手而回也太无趣了,所以我也在那场拍卖会上买了某样东西。」 我悚然一惊。 在会场一角偷看拍卖会情况的记忆突然苏醒。没错,那个青年和关先生互相竞争而落败,退出书柜竞标之后,他就像泄愤似地买下了「那个东西」。 梭罗仿佛看出我的脸上现出动摇,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东西」。嚓啦一声,他的手上田现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闪亮圆形物体。 那个银制的怀表正在梭罗的手上放出柔和光辉。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梭罗对我不加理会,把链子的一端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展示着那个怀表。 「是的,我买的就是这个东西。没有其他人和我竞争,所以买起来很容易。这东西看起来朴素,不过品质绝对不差,盖子的背面刻了字,那是制作者的名字,虽然因为磨损而不容易辨识,不过确实是这样读的:dziubuk 1887。」 「……咦?」 梭罗看着吃惊的轮回和脸色发青的我,露出嘲笑般的神色,轻轻地耸肩。 敌人终于露出本性了。 「哎呀,看来你男朋友的直觉和理解能力都比你好呢。事情是这样的:这一连串的事件,包括那个书柜里的时间突然开始加速前进这件事在内,全都是由这个怀表控制的,而且这东西现在就在我的手中。箕作小姐,我想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两件事。」 现场一片沉默。 在哑然无语的轮回和我的面前,路斯恩,梭罗把身体靠在嵌于展望台四面的玻璃上,背对着夜景静静说道:「驭时哈泽尔·朱维克以多才多艺着称,他的作品不限于家具,还有装饰品、工艺品等各式各样的东西。没有一项记录提到朱维克制造过怀表,不过这里确实有个刻上他名字的怀表,而且上面注明的制作年分跟被誉为他晚年杰作的『时间书房』的制作年分同样是一八八七年,这代表着什么呢?」 梭罗一边把玩着怀表,一边说着。 那个银怀表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像钟摆一样摇晃,仿佛和我们摇曳不定的心情相互重叠。 「朱维克作品的特征就是出色的耐用性能,这是受到多位监定师和批评家认同,只有他的作品所拥有的优越特性。久高,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他突然点到我的名字让我吓了一跳,但我还是乖乖地回答了。 「这是因为他是个驭时,他把操控时间的技术用来制造作品。」 「你说的没错。尤其是那个书柜,还有跟你们很要好的老妇人家里那个办公柜,两者都拥有优越的耐用性能。不过就算他是个天才,想要操纵时间还是需要能够正确测量时间的装置,换句话说就是要有个终端机。」 从轮回终于显露的惊慌表情之中可以看出她已经理解梭罗说的话了,梭罗露出几乎可说是温柔的笑容,沉静地说:「是的,这个怀表的名字叫做『时间摇篮』。这是用来操纵那两个书柜之中时间的外部装置,正如同它的名字,这是能让所有空间像摇篮一样随着怀表显示时间任意摆动的名匠技术结晶……换句话说,这个城市目前正在这佩怀表的控制之下,要在何时、何处、如何让时间变动都是我的自由。」 「原来如此。」 轮回态度不善地哼了一声,抱起双臂。 「简单说,你只要有那个怀表,想做什么都可以。没错吧,梭罗先生?」 「能得到你的理解是我的荣幸,箕作小姐。」 梭罗恭敬地行礼,轮回却一动也不动。知道了这些事,反而让人舒坦多了。轮回不客气地问道:「绪方阿姨的书柜突然产生变化,也是你搞的鬼吗?」 「是啊,我用这东西让书柜里的时间加速前进了。」 「你是个踰矩者吧?」 「而你则是取代已故芦月长柄的新碎时吧?既然彼此都认识,应该要重新打个招呼才对。初次见面,小淑女。」 轮回无视于他的玩笑,逼问道:「你想用这个怀表做什么?」 「没什么。」 「骗人!」 「那我问你,你想用手中的《旋时宝典》做什么呢?」 轮回一时愣住,陷入了沉默。梭罗平静地说:「你答不出来吧?因为你会得到那东西只是巧合,而我的情况虽然有点不同,但是拥有一件东西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想要,因为它有价值,因为有需要……欲望的形体会随着时间和场合而改变。只要想想这个完美的怀表在拍卖会上没有任何人想要染指,你应该就会理解了。」 轮回听到他这种狡辩似的说法就把嘴抿成「ヘ」形,但她决心不受他蒙骗,所以努力换了个表情,继续问道:「那我问你另一个问题。你这几天使用这个怀表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目的,不过我的确因此达成了一件事,就是让你这年轻美丽的淑女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梭罗厚着脸皮说,然后装模作样地眨了眨眼。虽然是这种场面,轮回还是不禁脸红。 「只、只为了这样就做出这种事情……」 梭罗面带笑容看着说不出话的轮回,但是在那笑容之中却闪过一丝深不见底的黑暗。 「其实还有一件事也不能说不是我的目的,就是对大众展现出这个『时间摇篮』的力量。」 「……什么意思?」 「就是公开表演啊。这几天以来,你应该很清楚这个怀表可以做到什么事,还有这个怀表拥有怎样的可能性了吧?」 「可能性?你给那么多人带来麻烦,还敢说这种话。」 轮回怒气腾腾地说,但是梭罗的语气依然平静。 「我也可以用这怀表做出更恶劣的事唷,箕作小姐。譬如说用『时间摇篮』让正在运作的原子炉计时器停下来,或是让某个机场的塔台陷入停摆,或是把证券交易所的系统全都停止……光靠你一个人可以阻止这么大规模的混乱和灾难吗?」 轮回说不出话了,我同样是哑口无言。所以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为了拿「时间摇篮」来做公开表演吗? 梭罗看看不甘心地咬唇的轮回,意气风发地说:「只要有这个怀表,我就能引起各式各样的动乱,可是我却没有这么做。理由只有一个,对,就是为了要见到成为新碎时的美少女。」 轮回惊愕地屏息,忍不住缩起身子,更用力地抓紧了《旋时宝典》。 我迅速地在四周扫视一圈。这里是四面都嵌了玻璃的展望台,视野十分良好,灯光明亮,除了我们之外别无他人,却是个没有任何辽蔽物的宽敞空间,就算要说好听话,这也不是一个适合让轮回战斗的地点。 但梭罗对轮回的斗气视若无睹,拨拨落到额上的头发说:「我今晚不想和你作战。你看,夜景是这么地美丽,如果你太好战是会被男性讨厌的喔。」 「什么……」 梭罗的发言让轮回忍不住冒火,但她大概看出了梭罗今晚确实没有战意,所以呼了一口气,然后严肃地说:「梭罗先生,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你的希望是要我来这里,既然我来了,你就没必要继续在城市里制造骚动了,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用那个怀表操纵时间 。」 「喔?」 梭罗似乎觉得这个要求出乎意料,觉得有趣似地挑起眉毛看着轮回。他俊美的脸上首度出现极感兴趣的表情,深褐色的眼睛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梭罗说:「我又没有理由非得答应你的要求不可……如果说我答应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这、这个嘛……」 被他这么一问,轮回显得很迷惑。 梭罗又说道:「那你下次和我约会如何?改天我再送邀请函过去。」 「咦?」 他看着因为这意想不到的要求而脸红的轮回,还有同样露出惊讶表情的我们,短暂地笑了笑。 「算了,也好啦,既然美丽的女性都这样拜托我了,我短期之内就先不用『时间摇篮』吧。可是你别忘了,要遵守到何时都看我的意思喔。」 梭罗充满自信地说完,然后就发出叩叩叩的脚步声朝我们走来。 他朝不由得脸色僵硬的轮回走近,像上次那样突然握住她的手,优雅地将嘴唇轻轻贴在手背上。 梭罗抬起视线。 紫色的眼睛和深褐色的眼睛顿时交会。 轮回让他握着手,努力伸直腰杆,低声说道:「如、如果你继续做坏事,我一定会对付你的。」 梭罗嘻嘻一笑。 「我们后会有期,箕作轮回·梅耶荷德。」 「哎呀,轮回大小姐和久高先生见到了那个人吗?」 「是啊。」 g如此问道,轮回点头回答。 隔了一晚,在离馆的一个房间里。 我们讲出昨晚碰到的所有事情,包括夜晚去公园巡视,看到电子时钟出现异状,然后再次见到路斯恩·梭罗,全都详细地叙述一遍。其他人都一脸认真地听我们说,我们也提到了路斯恩·梭罗清楚报出「蹁矩者」的名号,以及他那个名为「时间摇篮」的怀表就是这次事件的起因,所以大家都难免受到极大的震撼。 尤其是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看过梭罗,所以没办法不在意。 瑠羽说:「那个叫梭罗的人,就是在拍卖会结束后跟我们打过招呼,长得很帅的男人吗?他真的是犯人啊?」 「是啊,他还很神气地向我炫耀那个怀表呢。」 「我总觉得怪怪的,那个东西真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他就是这样说的嘛,他还说拍卖会上没有一个人发现那东西的价值。」 「可是他在会场时还跟游佐抢着买那个书柜耶。」 「他当时的行为本来就是演戏吧。」 瑠羽听到游佐这句话就歪起脑袋。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是那个怀表,所以不是很认真地参加书柜的竞标。也就是说,中计的人不是他,而是我们。真是个了不起的策士。」 游佐的语气之中蕴含着苦涩的自嘲,以及对这敌手的若干赞赏。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来打算耍小计谋,却被人反过来利用,这种心情想必让他更不知该怎么评论敌手。不过订立这计划的人是绪方阿姨他们,游佐也没必要为此负责就是了。 游佐没发现梭罗的用心而买下书柜,可说是有得有失,一直在二楼偷看的我们也有同样的心情。轮回像是突然想到她对梭罗的怨气,鼓着脸颊说:「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虽然我也很不甘心,不过对方的确比我们厉害。那今后应该怎么办呢……」 我把两手抱在脑后这么说道,游佐就爽快地开口说:「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无能为力吧?」 看到他这太过洒脱的态度,瑠羽生气地噘起嘴巴。 「什么嘛,别说得这么简单,你就不能多想一下吗?真是不可靠。」 「那你又有什么具体的方法呢?」 游佐沉着地问道,瑠羽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这个嚎……是没有啦。」 游佐搔搔他的鬈发,以淡泊的语气指出敌我形势的差距。 「关于这件事,当我们还在公开拍卖会上拖拖拉拉的时候,能用的对策可说是早就被他完全封死了。他就是因为看透了这点,才会光明正大地报出名字。」 「难道我们现在就只能等着看他要怎么做吗?」 「只要他手上有那个怀表,我们就无计可施,就算知道他的身分也没办法对付。」 游佐这种放弃似的说词让瑠羽明显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可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只要路斯恩·梭罗握有怀表这张绝对的王牌,主导权就等于一直在他的手上。 轮回在昨晚虽然要求梭罗暂时先不要使用「时间摇篮」让城市陷入混乱,但也不知道能拖到何时,梭罗既然是个「踰矩者」,就算哪天他突然改变了心意也不奇怪。 这时,g冷静地开口说:「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坐着看时间过去,至少也要调查一下哈泽尔·朱维克的详细经历,还有那个怀表是否真的是朱维克的作品,大家觉得如何?」 g的提议就像一道曙光,我们都点头同意了。 目前无论是知识或情报的多寡,我们都远比不上路斯恩·梭罗,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为了再次抢回主导权,我们必须彻底搜集关于朱维克和那个怀表的情报,多少挽回一些局势。所幸我们的人数够多。 「好,大家一起努力吧!喔喔!」 在轮回精神饱满的呼喊声中,我们开始分头挖掘关于朱维克作品和生平的文献以及资料。 这个任务不像嘴上说起来那么容易。 朱维克除了特立独行之外还很排斥交际,能让我们了解他生平的历史资料如今几乎半点都不剩,再加上他又是个驭时,可以看出他曾巧妙地抹去了自己的足迹。 「哎呀,我是不知道他怪到什么程度啦,不过真希望他至少可以在死前留下详细的自传。」 在箕作家阁楼书库的一个角落里,游佐每次从书架拿书下来都会扬起一大片尘埃,因而皱起脸孔抱怨地说。 既然要找原文书,连书名都看不懂当然不行,所以原文书的部分就交给我们之中外文程度最好的这位毒舌男以及g,而我们年少组则是负责调查翻译书。 朱维克的详细经历固然重要,不过我们最在意的还是那个怀表究竟是不是如同梭罗所说,是朱维克的作品。如果可以找到朱维克制造过怀表的证据,就能确定这一点,但我们始终都找不到比较可信的资料。 我们在轮回家阁楼里的书库翻了半天的旧书,直到太阳开始西沉的黄昏时刻,我们才好不容易接触到真相的冰山一角。 「这个是……」 「g!你找到了吗?」 轮回猛然抬起满是灰尘的脸。 g在箱子里找到的书上详细记载了朱维克的驭时生涯,作者叫罗兰·冯提安,大概也是个驭时,轮回不记得曾看过这个法文书名《摇篮的诞生》,所以这可能是在轮回出生之前就收藏在箕作家的书。 g立刻读了起来,我们终于知道了朱维克的一生,还有他令人意外的晚年。 哈泽尔·朱维克在一八二二年出生于奥匈帝国,父母似乎都是「地上居民」,他也是以住在人类都市的「地上居民」身分度过这一生。 他在职业工匠名气渐渐展露以后的经历大致符合我以前查到的资料,然而直到我们看见「他在晚年开始埋首于制作时钟」这行字,才知道我们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从这本书看来,追求名匠美誉的朱维克在当时突然开始把心思转向制造钟表,而他的技术在一八六〇年达到成熟期。他从头开始学习制造钟表的技术,短短三年就做出了连专 家都会惊叹的完美实验品,由此可知他的才能多么非凡。后来他独自继续研究,热情地投入时钟和怀表的制造。 此外,在同一时期之末,他还将钟表结合了被称为他最高杰作的家具制作,也就是书柜和办公柜,这两件家具据说是凝聚了这位家具工匠所有技术的结晶。 不过这些作品并没有长期受到瞩目,朱维克的创作步调从这时期渐渐变慢,他原本就是个作品不多的工匠,到了十九世纪晚期更是完全没发表任何作品,过着几乎等于隐居的生活,就是这个时期开始传出流雷说他是个「脾气固执的怪人」。当时的奥匈帝国处于民族纷争的漩涡中,国内动荡不安,而朱维克就像忘了时间似的,遗是和钟表以及那两个书柜一起保持着低调。 到了晚年,也就是一八八七年,他终于打破沉默发表了作品。命名为「时之书柜」的这套作品被大众捧为名不虚传的杰作,受到极高赞赏,进贡给当时的王族,在一九一八年哈布斯堡王朝倾覆之后又被新政府接收,然后再流浪到法国的富商手上,就这样直到今天。 朱维克在完成作品之后不久就病死在故乡了,他花了几十年光阴制造出来的怀表后来一直下落不明,大家都说他的野心如泡影般化为乌有,只剩他生前透露过的「时间摇篮」一词还在诉说着他建构的创意…… 「唔……」 并拢双腿坐在阁楼里箱子上的g翻译出这本书的内容,听到入迷的我们此时终于回过神来,稍微动一下身体。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窗外被黑暗笼罩,吊在阁楼悬梁上的电灯泡一个劲地把泛黄的光芒投射在我们的头上。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游佐开口说:「但是怀表确实完成了……而且还蕴含着无人能想像的强大力量。」 瑠羽听到游佐说的话就歪起脑袋。 「可是他在生前为什么不把做好的怀表公诸于世呢?」 「不知道。总之光从刚刚听到的内容来看,就知道他在同一时期制造了两个书柜和怀表。」 「所以说,阿姨的书柜和那个怀表果然从一开始就有关系啰?」 「不过它们后来经历过的变迁却是大不相同,两个书柜被誉为名匠杰作,有大批收藏家趋之若鹜,至于怀表,人们甚至不知道它是朱维克的作品,长久以来受尽冷落。」 「……后来就有一个人发现了它的力量。」 我这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不语。 路斯恩·梭罗。 如果这个踰矩者没有出现,书柜和办公柜直到现在还是发挥着驻时功效的「魔法家具」,「时间摇篮」的存在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只是被当作普通的老旧怀表,在小古董店里玻璃柜的一角继续安静沉眠。 我们的思绪又随着这三件作品遭遇到的颠沛流离而飞驰。 过了一下子,瑠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问题,就说:「就算是这样……可是朱维克为什么宁可过那么久的隐居生活也要做出这个怀表呢?」 「梭罗也说过啦,那是为了控制书柜里的时间,就像终端机一样。」 我回答了瑠羽的问题,可是她仿佛不能同意似地摇着头。 「可是,朱维克又没有必要特地把那东西做成怀表的模样,他是个家具工匠耶,特地去接触不属于自己专业的领域都要把怀表做出来,这到底是有什么理由?」 「唔……可能是因为他是个怪人吧。」 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但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答案太随便了。 「我说啊,这个不能当作理由吧。」 「那么,会不会是想要挑战自己的才能呢?毕竟他是个天才嘛。」 轮回接着说,但是瑠羽还是歪起脑袋。 「这种说法好像不太有根据。」 「怎样都无所谓啦,都是因为这个叔叔做了这么麻烦的东西,才会害后来的我们这么辛苦。」 这句很有游佐风格的直率抱怨让大家都露出苦笑。 g斩钉截铁地说道:「接下来我会全力调查这个作者的事,说不定可以多找到一些线索。」 然后她从箱子上站起,对我们环视了一圈。 「好啦,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大家最好都去洗个澡吧,你们满脸都是灰尘了。」 「喂,别再叫我洗澡了。」 游佐脱口而出的话让大家都笑了。 过了几天。 我们后来又继续调查,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关于朱维克「时间摇篮」的新资料,虽说并非找不到描写到关于他工匠足迹的记载,可是只要没有提到朱维克是驭时这件事实,任何的记事都只能算是轻描淡写。回头想想,我们能找到那本同样出自驭时作者之手的《摇篮的诞生》实在太幸运了。 那位叫做罗兰·冯提安的作者在写了《摇篮的诞生》之后,还发表过一篇关于朱维克的简短论文。g动用她图书管理员的所有知识和记忆,拼命追寻那本论文的下落,但是目前依然找不到它的所在。如果可以找到这本论文,应该会有一些新发现。 此外,关于时钟和时间的事件从那天开始就完全消声匿迹了。 电车的行驶班次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顺畅,报纸和电视新闻也不再关注这方面的报导,看来路斯恩,梭罗的确遵守了约定,暂时不使用「时间摇篮」。 因为他不再任意使用「时间摇篮」,所以绪方家收藏的书柜和办公柜也恢复了原状,不过我们还是提醒绪方夫人说这只是暂时性的现象,很有可能会再故障,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别把书放到书柜里。我们没有把路斯恩·梭罗这个人的事情告诉夫人,只有解释说家具会复原是出自偶然。 夫人叮咛轮回不要太勉强自己,而轮回似乎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她虽然笑着点头,却依然不改坚决的态度。 在我看来,先不论轮回的内心状况如何,至少她表面看起来相当沉着。 她即使专注调查,和游佐一起进行的打击训练也不曾中断,而且读书也是,她毫不抱怨地读着g为她选的好书。我一开始以为她乖乖看书纯粹是为了备战,现在看来或许不只是这样。 轮回戴着玳瑁眼镜,盘腿坐在床上,摊开手上的书默默地阅读的模样还真令人有些意外,我找了个只有我们两人在场的时机,对她叫道:「轮回。」 「什么事?」 「你最近经常在看书呢。」 「是吗?」 「是啊,我有这种感觉。」 「因为妈妈和g都很啰唆,没办法嘛。」 轮回轻轻耸肩,洒脱地回答,然后视线又回到那本摊开的爱德华·萨依德《文化与帝国主义》里面。我虽然觉得不太满意,但也只能无奈地撤退。 也罢,只要轮回肯读书,存货就会确实增加,说起来应该是件好事,只是我已经习惯了她那种兴奋毛躁的个性,所以看到她最近变得比较成熟,就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我们和未到春奈小姐在那次之后就没再接触过了,说不定轮回是因为去了「时间夹缝」才开始产生转变。那一天春奈小姐对轮回明明白白地说出「那件踰矩者的事就交给你了」,这句话或许给轮回带来了相当大的鼓励,对本质勤奋的轮回来说,不会有什么话比这句更叫她高兴,虽然我不觉得春奈小姐是看穿了这点才会这么对她说啦。 因此,我们在那之后过着比较安稳的生活,不过如今回头想想,这种生活说不定应该称为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某个平日的午后,轮回收到了一封信。 寄信人的署名是路斯恩·梭罗。 内容如下所示: 亲爱的箕作小姐: 日前答应你的约定 ,很遗憾地将在本周末零点结束。相对地,我要向你提出以下的要求: 一、把你拥有的徽章收纳盒《旋时宝典》交给我。 二、回绝将在近期举行的承认会议做出的决定,辞去『碎时』的就任仪式。 如果你不答应以上条件,我路斯恩·梭罗就会开始使用『时间摇篮』对人类世界进行无差别攻击,目标是核能发电厂、航空管制塔台、证券交易所这三个地方。 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就在周日深夜到绪方家别墅的最上层。 不过,你得『独自』前来。 期盼小淑女能做出适宜的决定。 路斯恩·梭罗 「总算来了。」 游佐在离馆阅览室里看完了整封信以后,表情严肃地说。g、我,还有瑠羽都靠在一起围观着那封信。 沉默流窜了一阵子。我看完这封等同于宣战书的信件内容,忍不住望向轮回。 「要怎么办?」 「去就去吧,没有别的办法了。」 「是啊,可是他还强调要你一个人去耶。」 「危险啊!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没事的。」 轮回不顾我们的担心,活力十足地说。 「我会看着办的。」 第9章 隔天。 我一早起来,就看到轮回站在玄关。 「……怎么了?」 「早安,久高。我想找你陪我出去。」 「……?」 轮回把手背在背后,不太高兴地说。我虽然有点疑惑,还是点头答应,立刻做好准备出了门。 今天轮回穿了丹宁布迷你裙配粉红色连帽外套,是很符合她年龄的打扮,金发在风中飘舞,她挺直腰杆默默地走着。我始终看不出这个邻家女孩的打算,总之还是跟着走,后来到达的地方是我们家附近的车站。 g已经以优雅的姿势站在车站入口等着我们了。 她一看见我们,就弯下纤长的身躯敬礼,在额头上整齐剪平的乌黑浏海轻微地颤动。 「早安,久高先生。」 「咦?g今天也要一起来啊?」 「是的,我也会陪着去,请多多指教。」 「可是……到底要去哪?」 「哎呀,轮回大小姐什么都没说吗?」 g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把事先买好的车票交给我们。我看看车票,那是长途车程的票种。 g对着面露惊讶的我说道:「昨晚我找到罗兰·冯提安那篇着作的下落了。」 「咦?就是他写完我们上次看到的那本书之后发表的论文吗?」 「是的,我们等一下就要搭电车去收藏那本论文的地方。」 我们在g的率领之下搭上电车,三个人坐在四人座椅。轮回坐在我的对面,额头贴在玻璃窗上,看着窗外往后流逝的风景。轮回从小到大无论何时都不会让出窗边的座位。 最近轮回老是关在阁楼的书库里盯着那些书本,已经很久都没有像这样搭过电车了。我也舒适地浸淫在车辆摇晃的节奏中,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离开住宅区以后,绿意慢慢地变得深浓。 g在途中跟我们说了关于那本书的事。 她说拥有冯提安论文的不是图书馆,而是一般人。她打电话去询问,很遗憾地持有人已经过世,但她还是得到了参观许可。 「喔,拥有那么了不起着作的人就住在这附近啊?」 「是啊。」 g轻轻地点头。轮回接下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直望着窗外,在她视线的前方有一片马钤薯田从远方山脚延伸而出。 搭一个小时的电车后,我们下了车。 这里是个破旧的小车站。 我突然感到一阵奇妙的怀旧感,因此到处张望。我对这里有印象。g和轮回不以为意地穿过收票札口,走上荒凉的马路,我也急忙追了过去。 爬下平缓的山丘,走在孤立的乡下小路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强,这时微弱的预感突然化为现实,我发现了自己正要走向什么地方,不由得停住脚步。 「这里是……」 「对,就是长柄女士她家。」 轮回沉静地说。 郁郁苍苍的森林隧道后方,是一栋令人怀念的日式平房。 出现在眼前的芦月家跟那时没什么两样。 我和轮回自从受过长柄女士的孙女芦月杏奈招待以来,已经和芦月家睽违多时。我、轮回、g三个人在帮佣阿姨的带领下走进屋内。 一进入书房,以前来访时看过的怀念景象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大量的书架、堆在上面的无数书本、书桌、安乐椅,还有坏掉的小提琴……各种眼熟的故人遗物都依照原状放在这里。 我看着前任碎时、身为轮回前辈的「地上居民」芦月长柄生前用过的书房,叹着气说:「原来如此,那本论文的所有人就是长柄女士啊。」 「是啊。可是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长柄女士会有驭时的情报又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轮回说完以后,像是在感受故人气息似的,站在书房正中央一动也不动。 g对她说:「轮回大小姐,时间有限,必须在天黑之前调查完毕才行。」 「嗯,说的也是。」 g摊开一本好像随时都会风化的老旧书本,它的装订很普通,但是封面已经泛黄,包着透明的胶膜以防受到更多损伤。 她慎重地把书本拿在手上开始读,就这样持续了两个小时。在这段时间,我和轮回都坐在一旁等着g读完。 我看到g终于要阖起书本,才问道:「上面写了什么?有没有得到关于『时间摇篮』的新资料?」 g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阖上了书。 「是的,不过关于详细内容,还是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吗?」 我这么一问,g就困扰地微笑。 「也要考虑到明天才行。详细的内容我今晚再说,所以现在先回家比较好。」 我不甘愿地点头,转身就走,也叫着轮回说:「轮回,走吧。」 「……」 轮回依然站在房间中央,没有回答,我又叫了她一次。 「……轮回?」 「久高,g,我想……」 轮回想要说什么,却很难得地犹豫不决,耳朵一下子就微微发红了。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下,可以吗?」 轮回不太好意思地说。 阳光突然照进来,这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充满了光辉,杨杨米被太阳晒到的地方泛出白光。在这书房的中央,在这个点缀着故人搜集来的、亲手摸过的各种书籍的房间中央,轮回就像在倾听那些喃喃细语似地伫立着。 g像是察觉了什么,表情温和地说:「遵命,那我们先去外面等着。……久高先生。」 我看着沉默的轮回,视线瞬间和她紫色的眼睛交会。 「嗯。」 我轻轻点头,然后和g一起走出长柄女士的书房。 接着我们直接离开芦月家,温暖的阳光倾注在我们的头上。 我们站在屋前等了一下,从外门铺到玄关的白石子在下午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乳白色的光辉。 我跟g什么都没说。此时没有说话的必要,只需用脸颊感受舒服的阳光,怀着宁静的心情任由时间慢慢流逝。 过了若干时间。 玄关的拉门打开,轮回出现了。 「久等了。」 「已经好了吗?」 「嗯。」 轮回在地上叩叩叩敲起鞋尖,精神饱满地点头。 我看着轮回的这些动作。 轮回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不过立刻就像在掩饰害羞似地鼓起脸颊。 「怎样啦?」 「没什么。」 「哼,讨厌的家伙。」 轮回说完就气势汹汹地走出去。 「好啦,你们两个也快走吧。」 看到她如此充满律动的步调,我和g顿时互望一眼,然后也苦笑着追上去。 进入森林隧道。 我和轮回并肩走着的时候,她握住了我的手。 我愕然地注视着轮回,她扬起鼻尖,把头扭开,她的头发在叶缝洒落的阳光之下就像黄金瀑布一般闪闪发亮。 轮回握着我的手稍微用力了些,我从交缠在一起的手指感受到她的体温,然后也握了回去。 g稍微瞥了我们一眼,她什么都没说。 风呼啸着。 有时好像停息,却又立刻刮起,树林随之激烈摇摆,风势有如马蹄,蹂躏着这一带的森林。 一直在耳边纠缠不去的枝叶磨挲声让人有点心烦,因此我抬头仰望夜空。 云以可怕的速度奔流着。 深夜。 「现在几点 了?」 旁边的游佐问道,我看看手表。 「十一点四十分。」 我望着从远方只能看见轮廓的绪方家别墅。我们曾经几次来访已经很熟悉的那栋白色洋房现在窗口没有透出半点灯光,在黑暗中呈现出有些可怕的气氛。最上层的阳台如舞台侧道长长伸出,我看着面对阳台的窗户,轮回现在应该在那里面。 周日深夜,在绪方家别墅的最上层。 路斯恩·梭罗在那封信中指定要轮回一个人去,所以我们想到,可以尽量找个近一点的位置支援轮回。 我和游佐越过绪方夫人的庭园,走进森林,在那片茂盛的树荫之下悄悄停着一辆有如覆盖着黑暗的黑色礼车,瑠羽和g这些熟面孔就坐在车内伺机而动。 此外还有一个人。 「关先生,这个萤幕连接的是最上层的摄影机吧?」 「是的,而这个画面是连接到大厅前面楼梯上架设的摄影机。」 一位帅气中年男性坐在车内,说明器材的布置。 我们说出这天晚上的事情之后,在绪方家工作的这位高大执事立刻答应要全力协助,还在绪方夫人的指派之下为我们准备了这辆礼车,把笔记型电脑和监视器材带进车内,连接屋内的保全系统,这么一来就能在车内靠着监视画面得知屋内的情况,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计划。 「真的非常感谢您为了轮回大小姐做了这些事。」 「别客气。虽然我不知道详情,不过扰乱世间的坏人一定要加以惩罚才行,我们当然很乐意协助。」 关先生听到g的致谢,就微笑着说。 「不过这些设备真的很厉害耶。」 瑠羽佩服地说。只要有了这些,不管梭罗从哪里入侵,我们都有办法在事前察觉。 关先生修剪整齐的灰色胡子之下传出笑声。 「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有居心不良的人呢。为了防范有人进来偷收藏品和展示品,这间屋子原本就安装了最新的防盗仪器,所以现在就连一只蚂蚁都没办法溜进这间屋子。」 「话虽如此,对方也不是能以我们的常识来判断的角色,即使他用什么手段溜了进来也不奇怪。」 游佐这样自言自语说,然后对着手边的麦克风问道:「轮回,情况如何?」 『完全没有异状。』 轮回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她的胸口挂着一个小麦克风,所以能跟坐在车内的我们对话。 笔记型电脑的萤幕显示出房屋最上层的阴暗大厅一角,轮回的娇小身影沿着大理石地板的格子花纹用单脚蹦蹦跳着,她的手上拿着《旋时宝典》,好像不怎么紧张的样子。 「这边也是。有什么事情再告诉我们。」 『嗯,麻烦你们了。』 过了十五分。 虽然轮回跟平时一样显得很轻松,我却几乎压抑不住焦虑,虽说发生什么异状都能立刻知道,但我们正在等的人毕竟是个「踰矩者」。 不过话说回来,我向来都是理所当然地跟在轮回身边的说。 g的心情大概也跟我一样,她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手指从刚刚到现在不知道在胸前握起多少次。 游佐看到我们这副模样,就苦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冷静点,如果发生什么事,立刻就可以从这里冲过去。」 「司马先生说的没错,如果有什么万一,我们会立刻赶去,所以请放心吧。」 关先生肯定地说,但我还是没办法像他那么乐观。如果梭罗发现我们没有遵守约定,绝对会像他在信上说的那样,毫不犹豫地把「时间摇篮」用在破坏的行为。这么一来,就算我们陪在轮回身边也没办法帮上她什么忙,轮回无论如何都得靠自己一人对付梭罗。 后来不知道又过了几分钟。 我无法继续关在车内什么都不做,光是看着时间过去,所以打算下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而我正把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 『啊,你是怎么……』 轮回的声音突然传来。 「轮回?」 我们大感惊愕,视线一起慌张地望向萤幕。 但是萤幕上只看得见轮回。 我看看时钟,两支指针重叠在一起,显示出现在刚好是十二点整。 『你好,箕作小姐。今晚的心情如何啊?』 扬声器里清楚地传来路斯恩·梭罗的声音。 『你依照约定独自前来,真是叫我感动呢,小淑女。』 那毫无疑问是梭罗,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车内。在车中的灯光下,我们都不敢置信地面面相䝼,然后又把视线移回笔记型电脑的萤幕上。 虽然听得到声音,画面上却没有梭罗的身影,映出的只有轮回一个人。在萤幕之中,轮回依然沿着大理石地板的格子花纹用单脚蹦蹦跳。 声音和影像「完全搭不起来」。 「这是刚才的……」 「……时间被转回去了。」 我们终于搞懂了这是什么情况,梭罗的声音揶揄似地传入我们的耳膜。 『你想要问我是怎么躲过监视摄影机的包围网来到这里吗?箕作小姐。』 「我现在就要过去!」 g表情凝重地说,但是依然保持冷静的游佐制止了她。 「哎,等一下啦,又还没开始战斗。」 扬声器里继续传来轮回和梭罗的对话。 『你是使用时间摇篮,把时间调回上锁和开启警报装置之前的状态吧?』 『没错,你的朋友们好像忘了我有这个怀表呢。』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虽然是个女孩,却很不会说谎,真心话都写在脸上了。』 「……不行,果然只有最上层的影像没办法监视。」 「看来还是直接过去比较好。」 关先生从怀中拿出房子的钥匙,因为焦虑而坐立不安的g正要伸手去拿时…… 「不行啦,g,这是我的职责。」 「久高先生?」 我迅速从关先生的手上抓起钥匙,然后全速跑了出去。 整间屋内部静悄悄的。 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气声,一边走在挂着美术品和绘画的熟悉走廊上,朝着楼梯迈进。 不断从胃中翻腾而上的焦躁感包围了全身,我一口气冲上弯成「ㄇ」字形的楼梯直奔最上层。 大厅是占据了房屋最上层大半部分的广大空间,到达入口的时候,我听见了梭罗和轮回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着我避开梭罗的视线,贴在入口旁边的墙上,竖耳倾听背后那两人的情况。 这时梭罗的声音传来。 「这间洋房的主人叫绪方夫人吗?她还挺有审美观的嘛,这些收藏品就算在我们驭时眼中也绝对不是俗物。」 「你虽然也收藏古董,却是和阿姨大不相同的收藏家。」 这次传来了轮回的声音,她已经克服了一开始的震惊,回归了平静。他们两人都不像立刻就要开战。我鼓起勇气,偷偷探出头去,望向大厅内部。 「喔?哪里不同了?」 「就是搜集东西的动机。」 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循着轮回的声音,我拼命地睁大眼睛注视整间大厅。 「绪方阿姨是因为怀着珍惜物品的想法才去搜集东西,也是因此而买下那个书柜,可是你不一样,你想到的只有自己。那个怀表也是,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才使用它。」 「可是为这个怀表挖掘出新价值和可能性的 都是我啊,包括你和你的朋友们在内,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在我下标之前都没注意到这东西。」 「就、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把那个怀表用在好的用途上嘛。」 「譬如呢?」 梭罗立即反问,轮回一时之间答不出来,不过她还是努力思考措词,勇敢地反驳了。 「譬、譬如说用来防止发生交通事故,或是让重病的病情发展变慢……诸如此类的事啊,它的力量是那么地了不起耶。如果用来帮助有困难的人不是很棒吗?你想拥有那个怀表是你的自由,可是如果要用,就应该用在对谁都能堂堂正正抬头挺胸说出来的伟大用途,我是这样想的。」 轮回果断地说。 她并不是正义的实现者,才刚满十二岁的女孩就连自我实现都还不太行,要实现崇高的正义大可另外找人来做,适合人选要多少都有。 可是眼前显然有人在做坏事,轮回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管,所以她才会这么努力地鼓起勇气去对抗梭罗。 不过,梭罗好像一点都没受到轮回这番话的感化,他耸肩说道:「我还真没想到会有被『碎时』教导人类道德观的一天呢,我们驭时应该是处在和人类心态观念最遥远的位置才对啊。」 此时云被风吹开,月光从窗外射入。 我看见大厅上伫立着两个人影,一个大,一个小。 比较大的人影说:「好啦,夜已经深了,约定的时刻也过了,差不多该进入主题了吧?你既然来到这里,就代表你答应我的要求,要把《旋时宝典》让给我,对吧?」 梭罗的胁迫让轮回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她以紫色的眼睛盯着梭罗说:「你搞错一件事了,如果不是徽章选上的人是没办法使用这本书的,所以不具有资格的你就算得到了这本书,也没有办法使用。」 「我又不打算用。」 梭罗冷冷地说。 「你、你不打算用……?」 轮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梭罗那精雕细琢的帅气面孔第一次出现了类似热情的感觉。 (插图) 「我以前就说过了,欲望会随着时间场合化为各种面貌,而我现在的欲望和目的只是想要得到这本书。我已经得到了『时间摇篮』,而我接下来要得到的就是《旋时宝典》,这样我就能把这个时间世界里的两项极致精品据为己有了。」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要驭时的物品?」 「……不知道,或许可以解释为收藏家的本性吧。好啦,把《旋时宝典》拿过来吧,箕作小姐。」 梭罗冷酷地回答了轮回的问题。 轮回愤恨地咬紧嘴唇,但她依然下定决心,挺直身体往前踏出一步。 我紧张地吞着口水。 两人的距离一步一步地拉近。 当他们两人的距离只剩下短短几步的时候…… 梭罗突然说道:「为什么封面的徽章发光了?」 轮回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猛然往轮回手中的《旋时宝典》望去,刻画在封面的徽章的确发出白色光辉。 轮回以冷淡的语气回答:「因为这本书讨厌坏人,所以才会发光。」 「不只是这样吧?」 梭罗浅笑着,眼中发出寒光。 「这东西能够反应出主人的危机,难道不是因为这样吗?」 「!」 轮回的眼睛突然成了灰色。 在此同时,她把这阵子努力累积的所有存货朝着面前的男人发射,然后以左手迅速翻开手中的《旋时宝典》,右手高举过头,准备变身。 「set……」 但是轮回没办法全部说完。 梭罗只靠着视线就把轮回在极近距离之下发出的驻时术弹开,发动了「时间摇篮」,这一瞬间轮回脚下的大理石地板突然消失了。轮回有如掉进地洞一般垂直落下,但她迅速攀住洞穴边缘,没有弄掉手上那本《旋时宝典》简直就是奇迹。 在转瞬之间挡下轮回攻势的梭罗丝毫没有扭曲他的美貌,以单手抚过乱掉的头发。 「……我就知道不是一个会乖乖把《旋时宝典》交给我的女孩,不过真亏你使得出这么容易看透的战术呢。」 梭罗必定在事前就用「时间摇篮」把大理石地板的时间加速到极限,他为了确认自己设下的陷阱威力大小而走近洞穴边缘,冷冷地低头看着死命攀在地板边缘的轮回。 轮回没有说话,而是以右手支撑着身体,抬头看梭罗。 在梭罗的上方,轮回辛苦叫出来的碎时圆形徽章像是等待着主人的拥抱似地发出光芒飘浮半空,但是轮回光是连抓紧地板边缘都已经很费力了,根本摸不到它。 「……竟然把别人家里的地板弄出这么大的洞,如果不修理好是会被骂的喔!」 轮回落到这种地步,嘴巴还是不留情地说。 「等我收拾了你就去修。」 梭罗说完就静静地把「时间摇篮」对准轮回,这时我再也按捺不住,冲进了大厅。 「轮回!」 「久高?」 轮回认出有如炮弹般冲出来的我,即使她正像只小土拨鼠一样从地板勉强探出头来,还是抬头愕然地大叫:「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啦!」 「我是担心你才来的耶!」 「快、决去躲起来啦!很危险的!」 「你有资格教训我吗?」 梭罗看着我们各别在地板上下聊了起来,就耸着肩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的男朋友,前来拯救美丽公主却不太会看场合的骑士。」 梭罗说完就立刻发动了「时间摇篮」,转眼之间,换成我脚下的大理石被时间侵蚀化为粉尘。 「哇!」 我突然有一种像是立足点被火药炸掉的感觉,身体整个腾空,我急忙伸手抓住大理石的边缘以防坠落,碎片和瓦砾从我的身旁纷纷散落。 我往下一看,楼下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的,竟然把别人的屋子搞成这样。 我拼命撑住身体,勉强把头伸出洞穴往上爬的时候,轮回正好从另一边地板的裂缝之间猛力跳出。 「轮回!上面!」 攀在洞穴边缘的我放声大叫,轮回抬头望着在上方闪耀着光芒的碎时徽章,但是徽章正下方就有个「时间摇篮」制造出来的大洞,所以没办法碰到。 突然间,轮回像只脱兔一般,背对梭罗敏捷跑开。看到她逃得这么干脆,我完全呆住了。 「怎么啦?箕作小姐,我在这里啊。」 梭罗说着,一边对奔跑中的轮回发出驻时术,闪光化为利箭割开黑暗,但是轮回以小跳步闪过了驻时术,然后不知为何绕了大厅一圈,来势汹汹地冲了回来。我明白了轮回的打算,她想要借着助跑跳过大洞,摸到徽章。 「hop……」 轮回漠视梭罗发出的驻时术,甩着一头金发朝着大洞全速狂奔。 「step」 接着她身体前倾,在即将到达洞穴时弯起双腿,像个拼命要破纪录的田径选手一样从洞旁奋力一跳。 「jump!」 助跑跳高的诀窍跳上半空。 她伸长的指尖稍微碰到了高挂上方的闪亮徽章。 瞬间有一团光芒包围了她小小的身体。 裙摆两侧有奇特徽章,像一条丰硕丝瓜的白色迷你裙;长及纤细大腿一半高度的黑色长袜;束在腰间的皮带挂着大大小小的书本;头上是修女装扮似的黑色头纱…… 穿着这套眼熟碎时服装的轮回清楚地露出灯笼裤降落地面。 她 一甩金发,手叉腰间,昂然说道:「碎时·哥德尔轮回!」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平时在自己房间里对着镜子练习出来的成果啦,总之轮回做出她自己设计的开战姿势以后,就拿着《旋时宝典》和梭罗互相对峙。 梭罗笑了笑。 「原来如此,那个徽章是你的守护神呢,箕作轮回·梅耶荷德。」 「是啊,只要我碰到麻烦,它就一定会出现。」 轮回涨红了脸颊说道,然后她担心这么久没变身不知道做得好不好,所以开始检查制服各处。她发现每次变身都会出现破洞的头纱尾端完整无缺,因此心情大好,不过她又注意到裹在纤细双脚上的长袜左右相差了十五公分,不甘心地抿起嘴唇。 但她很快就想起了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就盯着梭罗。 「好了,处罚的时间到了,路斯恩·梭罗!」 「真拿你没办法。你打算怎么做?要逮捕我吗?」 梭罗苦笑着把手贴在胸口,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问着轮回。 不过轮回在胸前交握双手,傲然抬起下巴说:「不是,我不会做这种事。」 「喔?」 「会因为『你在这个城市做坏事』而逮捕你归案是警察的工作,不是我的职责,我完全是因为『你以驭时身分做坏事』才惩罚你的,这样比较合乎常理吧?」 虽然询问嫌犯的意见不太对劲,但轮回可是认真的。 「因为我是碎时,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制裁你。路斯恩·梭罗,你在人类世界使用名匠哈泽尔·朱维克制作的怀表,而且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是不正当的行为,我要立刻没收那个怀表。」 「没收?」 梭罗必定想不到她会说这种话,所以高声笑着说:「那还真糟糕呢,如果这个怀表被拿走了,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可是轮回还是很正经地说:「梭罗先生,你认为朱维克为什么发明了这么了不起的怀表却不在生前公开呢?他一定是觉得胡乱操纵时间不会产生好的结果。『时间摇篮』绝对不是用来操纵时间的道具,这就是他做出的结论,所以他才做了这样的机关,让怀表只在书柜这种用来保存书本的简单家具之中发挥效用。」 没错,朱维克在制造怀表的时期会保持沉默几十年,理由大概就是他在制造怀表的过程领悟到自己的作品是不该存在于人类世界的东西,所以把怀表结合了用来收藏驭时生命之源的家具,也就是用来收藏书本的书柜,借由这种设计把它能发挥的能力限制在极其狭窄的用途卜」…… 这一切都只是推测,是我们昨天在芦月家找到冯提安论文并且读过之后得到的结论。「人在时间之前不可不谦虚」。身为驭时却被称为怪人的哈泽尔·朱维克到了晚年,想必是把他身为「地上居民」的人生寄托于自己作品的未来。 「这个怀表叫做『时间摇篮』,摇篮就是摇晃的婴儿床,是用来让时间永远沉睡下去的怀表,所以才取了『时间的婴儿床』这种名字,这才是怀表原本的用途。你不顾朱维克的遗志,把怀表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你没有资格拥有它。」 轮回对着面前那位貌美的喻矩者正气凛然地说道。 但是梭罗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那冰冷的白皙面孔彻底地隐藏了他的内心,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半点破绽。 在片刻沉默之后,他拨了拨头发平静地说:「感谢你这番高谈阔论,不过你的忠告给得太晚了,我刚才已经把这栋房子周遭都设定为『时间摇篮』的控制范围,从现在开始,在这个怀表半径一公里以内所有东西的时间都会加速前进,可说是机械模仿的时间恐慌。」 「你竟然做了这种事……」 轮回的脸色都发青了。 如果让某一块空间里面的时间之流朝着未来彻底解放,其中的事物当然会依循时间带来的结果,而且还是在浓缩到极点的短时间内。 最终会带来的是完全的崩坏。 「这只是为防万一的一种手段。再过五分钟,附近一带就会完全毁灭,如果你不想看到这样,就把《旋时宝典》交给我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了。」 「我拒绝。我要在五分钟之内打倒你,把那个怀表停下来!」 轮回说完之后就朝地面猛踢一脚。 梭罗不让她装饰于金发上的头纱有机会飘起,立刻发出驻时术。轮回勉强闪过攻击后,眼睛就变成了灰色,当她的视线一捕捉到梭罗的修长身躯,大厅顿时出现一片光芒,轮回的身体反而被远远轰开。 「呀!」 梭罗稳稳地接下自己驻时术反弹回来的冲击,然后发动「时间摇篮」去追击像球一样滚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轮回。轮回脚下的地板瞬间灰飞烟灭,而她仅以毫厘之差闪了开来,地板上的漆黑洞穴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就像在追着轮回似的。 「一分钟。」 轮回拼命逃开紧咬不放地朝她背后逼近的陷阱,梭罗低声地对她抛出这句话。在狂奔之中无暇回答的轮回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一个大洞,无路可逃的她往旁一跳,滚了几圈才勉强以单膝着地,面对着梭罗。 「如何?要投降了吗?箕作小姐。」 「我、我才不投降咧!」 轮回抬起脸来放出驻时术,梭罗用手将它轻轻弹开时,轮回已经朝他直奔而去。 「哎呀呀,真是个不听话的淑女。」 梭罗说着,又发动了「时间摇篮」,把两人中央地板的时间一口气加速,不过这正是轮回的目的。 在梭罗发动「时间摇篮」的同时,轮回也朝正要化为石灰岩结晶而崩毁的大理石地板发出驻时术「覆盖过去」,一鼓作气冲过自己搭成的「时间桥梁」,借着冲劲在极近距离对梭罗发出驻时术。 「嘿!」 在这瞬间,梭罗的反应慢了一点。 不过…… 被弹开的依然是轮回。她的奇袭没有成功,还被梭罗为了挡住她刚刚那次攻击而发出的驻时术余波扫到。相对于独立作战的轮回,梭罗除了自己的力量之外还拥有「时间摇篮」这项操纵时间的战术,所以无论看攻击或防御能力,他都远远凌驾于轮回之上。 「好痛啊……」 轮回一时之间爬不起来,倒在地上低声地呻吟,梭罗慢慢朝她走去-心平气和地说道:「两分钟。」 轮回把背靠在墙上,望着梭罗。 就在这一瞬间,绪方家的墙壁和屋顶爆开了一部分。轮回首次使出了封印已久的「ea的视线」。 建筑物一下子承受了几百万年的压缩时间,以及随之而来的浩荡冲击,有一部分不留残骸地消失了。时间恐慌可不是「时间摇篮」专属的招式。 夜风顿时灌进大厅,四处的粉麈激烈地飞扬。阳台的门扉在强风吹袭之下大大敞开,蕾丝窗帘像活物一般低鸣。 我在夹带着大量灰尘的狂风中拼命睁开眼睛,直接受到时间侵蚀的大厅之中不见半个人影。 ……解决了吗? 然而在尘埃落定,轮回扶着墙壁吃力地站起来时,我看到她的前方出现了不可能的景象。 在半毁的大厅中央伫立着一条人影。 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在这种距离之内挡住时间恐慌! 不过梭罗也并非毫发无伤,他身上的西装到处都撕裂了。他以食指拉松领带,稍微放宽衣领,说道:「……原来如此,就跟『塔』说的一样,你确实是个危险人物。」 「危险的是你才对,路斯恩·梭罗。我早就说过了,如果你继续做坏事,我一定会对付你的。」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他一语未毕,黑暗之中又有闪光乱舞。 交错往来的驻时术在大厅内部肆虐,我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虽说我来是想帮轮回的忙,但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出力的局面了。我沉默不语地看着在眼前越演越烈的战斗。 轮回借着她与生俱来的敏捷动作巧妙地闪过梭罗的攻击,不时找寻空隙发出驻时术。梭罗为了牵制轮回的行动,用「时间摇篮」在大理石地板上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洞,但是他自己的立足之地也同样越变越窄,战况依然是难分胜负。 不过,时间无情地不断流逝。 我的手摸到地板时,突然觉得手心有一种枯脆的触感,我举起手一看,指尖变得一片灰白,我急忙四处张望。不只地板,就连墙壁和天花板都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痕,整栋建筑物都开始急速变质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 「轮回!」 我大叫着。 轮回像小老鼠般的敏捷行动和胜过一切的剽悍想必让梭罗花了超乎想像的时间去对付,他在短暂的一瞬间突然有些担心自己的脚边就要崩塌,破坏地板的动作稍微有些迟疑,轮回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嘿!」 轮回笔直伸出了食指,准心瞄向梭罗的手上。 梭罗握住的「时间摇篮」被轮回的时间箭矢射中,弹到半空,然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大理石地板滚动,消失在敞开的阳台门后方。 梭罗愣了一下才起步追赶,轮回稍后也追了过去,两人争先恐后地跑上阳台,伸手去抓滚在地上的「时间摇篮」。 以些微差距抢先拿到「时间摇篮」的人是梭罗。再次把散发着银光的名匠技术结晶握在手中的他露出骇人的笑容,朝着趴在近处的轮回简短地说:「真可惜呢,箕作小姐。」 然后就对轮回按下「时间摇篮」的按钮。 不过,「时间摇篮」不知为何却没有反应。 梭罗十分诧异,焦急地连续按了第二次、第三次,但是他手中的「时间摇篮」无法再操控时间,就像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完全不回应主人的呼喊。 「为什么……」 晚风激烈地吹起梭罗的头发,就在他以恍惚表情喃喃自语的时候…… 轮回挤出仅剩的力量,在零距离发出最后一击。 「回到时间的世界吧,路斯恩·梭罗!」 梭罗也立刻反击。 两道驻时术猛烈撞击,时空为之撼动。 光芒如同被黑暗抹去似地消失了。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我微微抬起低伏的脸,望向阳台,一颗光粒乘风而过,就像抚摸着我的脸庞。 这时我发现急速消失的淡淡光芒之中好像有个人影,因此惊讶得睁大眼睛,不过我想那可能只是幻影。光点在月光之中散去,只留下了沉静的阳台。 有一个女孩的身影倒在那里。 她像是用尽了力气,双眼紧闭,娇小的身体完全静止不动。 「轮回!」 我朝轮回冲去时,阳台突然发出不祥的声音,一部分扶手开始脱落。 不会吧…… 持续受到时间过度影响的阳台似乎已经失去了足以支撑自己重量的强度,阳台像黏土模型一样在我的眼前渐渐崩毁,而轮回还倒在上面。 我拼命冲向阳台,但是受到「时间摇篮」蚕食的大厅变得像个陨石坑,实在不容易接近。 「轮回!」 突然有个不是出自我口中的迫切呼喊从屋外传来,我放眼望去,看到g、游佐和瑠羽匆匆地跑进庭园,我正要对他们大叫的时后,阳台就崩塌了。 轮回娇小的身体和无数的瓦砾一起落向地面。 就在g、瑠羽还有我的惨叫就要被宣告致命事态的声音掩盖的瞬间…… 一团球状的白光包围了轮回坠落的身体。 那团光芒像是温柔抱着胎儿一般,把轮回轻轻带到地面,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落下速度越变越慢,最后有如停在半空中,保持不动。 这时,地上有一位男性轻轻抱住轮回水平飘浮着的身体。 (插图) 「……!」 坦白说,我完全没去想那个人是谁,在阳台一角确认了轮回平安降落地面之后,我就跑出大厅,全速朝楼下冲去。 我冲过屋内到达轮回身边的时候,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的轮回刚好睁开眼睛。 「唔……唔唔……」 紫色的眼睛慢慢张开,眨了两三次,她有如大梦初醒,讶异地看着四周。 「咦?奇怪……我……」 轮回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露出一副惊慌的模样,然后才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她惊讶地看着对方。 「你、你是谁?」 「喔,你清醒啦?」 男人横抱着轮回露出微笑。 「轮回!你没事吧?」 「久、久高?」 轮回抬起头来。我拿不定主意该跟轮回还是那个男人说话,总之先对轮回解释刚才的情况吧。 「你从阳台摔下来,是这个人救了你。」 轮回听我一说似乎想起一些事了,她倒吸一口气,惊慌地望向散乱在周围的瓦砾。 「梭、梭罗呢?他去哪了?」 「你放心吧,他已经没办法再做坏事了。」 男人爽快地说。 「那、那时间摇篮呢?」 「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我看到它掉进了扭曲的时空。」 我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 他就像春天微风一样难以捉摸,有着东方人的黑眼睛和同样乌黑的长发,大概二十七、八岁,身材很高,穿着一件盖住全身的宽松深蓝长袍。 他的整体形象显得宽厚又温和,但也有些迟钝的感觉。轮回大概觉得一直让他抱着很尴尬,就红着脸用拇指和食指拉拉他的衣服说:「那、那个……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喔喔,不好意思。」 男人把轮回轻轻放到地上,轮回的脚步有点摇晃,但还是努力站稳,对那个男人道谢。 「呃……谢谢你。」 「不用客气。」 男人客气地回答,笑得眯起眼睛。 「请问你是……?」 「我的名字叫罗·奥隆·路克威。你今晚很努力呢,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自称罗·奥隆的男人笑着说完,就转身要离开,但是很快又像突然想起似地停下脚步。 「啊,对了,我都忘了,我要帮人传话给你。」 他说完又转身面对轮回。轮回被这位神秘青年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也疑惑地仰望着他。 「传话?」 「是啊,有个人要我传话给『在这个时间世界里』的你,说你很了不起。」 「……?」 轮回不解地歪起脑袋,不明就里地和我对看,可是她好像突然察觉了什么,立刻倒吸了一口气,紫色眼睛睁得浑圆。 「那、那个……该不会是……」 但是她再转过头去时,那个人已经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这时g、游佐、瑠羽他们跑来愕然的我们身边。 「轮回,你没事吧?」 「轮回大小姐,您受伤了吗?」 「啊,瑠羽、g。没有啦,我没事。」 轮回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关切之下显得有些沉默,但还是努力让大家放心,站在她身旁的我抬头望向天空,快速流动的云层后面露出了朦胧月亮。 月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在此处洒下银光。 第10章 过了几天后。 因为「时间摇篮」停止作用,我们的城市就像从前一样,恢复了稳定的时间。 人们忘记了不久前还在报纸大炒特炒的奇异事件——街上的时钟停止、jr班次大乱、电视塔的电子时钟逆行——依然完全信赖着时钟的指针,在循序渐进的时间和行程表之间过着每一天。 在这个忙碌和朝气交织的闹街一角。 「唉……」 我坐在大通公园的长椅上,呆呆望着快步往来的人群,而我身边的轮回突然叹了一口气。g看到了就问:「怎么了?轮回大小姐?」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和平啊。」 轮回很不符合她形象地说出歌剧咏叹调一般的发言,g不由得担心地观察她的表情。 「您觉得累吗?是不是该回家了?」 「不用啦。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很愉快。」 轮回打起精神,把身体从椅背上挺起,就着吸管喝起手上的草莓奶昔。轮回在那件事发生的隔天一直躺在床上,但是才过两三天她就觉得不耐烦,很想出门走走,所以无可奈何地保证「只出去两个小时」,在g的陪伴之下去公园散步。 「别管这个了,告诉我后来的事嘛。」 轮回坐在长椅上摇晃双脚,央求着g说下去。g点点头,继续说道:「好的……有人说『时之书柜』完成以后,朱维克就回到故乡,在那里度过余生。他隐居以后没有发表过作品,渐渐被世人淡忘,所以他的晚年应该很孤独吧。朱维克隐居以后的事情有很多都难以得知,所以作者冯提安也因为缺乏他这时期的资料而烦恼不已呢。」 「他隐居之后,『时间摇篮』还在他的手上吗?」 「现在已经没办法知道这一点了……我想他很有可能会继续留着,可是在他死后,『时间摇篮』在因缘际会下被别人找到以后,并没有被视为贵重物品,也没有人知道它跟那两个书柜之间的关系,长期以来一直被当成普通的怀表受到人们漠视。」 「是吗……」 轮回低下头去。 她的膝盖和脸颊都贴着新的ok绷,这当然都是那场战斗造成的,对轮回来说这如同光荣奋战得来的勋章,遗憾的是,看在她的妈妈的眼中就像是爱女骑脚踏车玩单轮特技摔伤的程度。 我问道:「朱维克是什么时候死的?」 「是在一八九六年。一九一二年发生了第一次巴尔干战争,两年后因为塞拉耶佛事件而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所以他是活在二十世纪之前动荡世纪末的人物。」 「一八二二年出生,一八九六死去,所以是……享年七十四岁。在当代应该算是长寿,可是在驭时之中又是如何呢?」 我歪着脑袋问道,轮回就说:「那个或许不是真的。」 「啊?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用来判断朱维克年龄的生卒年或许不是真的,因为他是『地上居民』嘛,就算活得再久也不奇怪。」 「……你是说,这个生卒年只是用来掩饰他『地上居民』身分而伪造的记录吗?」 「嗯。」 我不禁环抱双臂,如果照轮回说的话来推论,从前查到的朱维克生平……至少和他后半生相关的传闻全都是烟雾弹了。 g一边思考一边说:「这样说来,我就理解为什么找不到朱维克晚年的具体资料了……」 「也就是说朱维克是为了装死才回故乡隐居的?」 「可以合理推测他是看准人类寿命该结束的时期才故意在人前消失,他的晚年会充满迷团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样的话,他就得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过活了……可是这种事情怎么……」 我的视线前方有个包围在绿意之中的庭园时钟,时钟周围种了紫色的羽衣甘蓝,竖立于中央的日晷柱把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地面。 g突然苦笑着说:「应该说真相如今还在迷雾之中吧。」 艳阳高照。 我们没来由地陷入沉默,望着白杨树黑影划过的道路。 在阳光之中,秋天的气息急远涌来。 我因某个突然冒出的疑问而抿紧嘴唇。关于这件事,有一点我怎么想都想不通。 「可是,我还有一点不了解。『时间摇篮』当时为什么没有反应呢?就是轮回在阳台上和梭罗离得很近的时候啊。」 我这么一说,轮回也倾着一头金发说:「是啊,那时梭罗确实朝我发动了『时间摇篮』,可是怀表却没有回应。」 「哎,有这种事?」 g吃惊地问道。我把轮回在那晚和梭罗对战之间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g。 g专心地听完,就沉思着说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我猜,『时间摇篮』可能在当时就已经坏了。轮回大小姐也说过,『时间摇篮』绝对不是用来胡乱操纵时间的东西,可是梭罗不顾它的功效极限,持续地滥用『时间摇篮』,或许就是因此才会坏掉。」 「原来如此。」 想要掌控那么广大的绪方家庭园,就算是「时间摇篮」也难免力不从心。我一想起那个战栗和焦躁接连不断的夜晚,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多亏如此呢,要不然轮回就要变成颤巍巍的老奶奶了。」 我说完就欢畅地笑了,但是事发当时我也是很愚蠢地搞不懂状况。 是的,我们隔天去绪方夫人家拜访时,才见识到「时间摇篮」的真正威力。 这一天,我们来绪方家叨扰,这是为了向绪方夫人报告事件已经解决。 我和轮回、瑠羽、游佐、g,还有风六个人搭上派来迎接的礼车,享受着绿意盎然的森林风景,前往轮回在那晚和梭罗发生激战的地方。 但是…… 下车以后,我们都哑然无语。 没错,事件结束之后绝对不是圆满结局,我们眼前的景象清楚地表示出这一点。 出现在那里的是彻底的灾难。 放眼能见的广大庭园是一片彻底的死寂,在「时间摇篮」的爆发之下,我们曾坐着吃午餐的湖畔、轮回奔驰过的青绿草皮,全都化成了粉尘。 我走向很眼熟的花圃。 绪方夫人耗费心力栽培,慈祥灌溉成长的花朵,连一株、一朵、一瓣都无以幸免地枯萎了,凄惨的身影曝晒在阳光下。 这简直是一片死亡景象,看着在夜间难以察觉的这副惨状,我们都说不出话了,凯旋归来的心情也都荡然无存。 「这……太惨了……」 轮回无言以对。 梭罗设定的「时间摇篮」一直发挥它的功能到最后,就算主人消失了,它还是依照他灌输的意志持续运作,制造出这片光景。 「……全都枯萎了呢。」 来迎接我们的绪方夫人静静地说。 夫人看起来像是一口气老了十来岁,苍白鬓毛在风中飘扬,她凝神看着庭园。 平静的天空和舒适的阳光更强调出眼前这片有如世界末日般的死寂光景。 夫人或许是回忆起依然留在脑海中的昔日庭园,沉默了一阵子,好一阵子以后才叹着气说:「可是回头想想,或许这样还是值得感谢的,毕竟包括你我在内,没有一个人受伤。」 「阿姨……」 「没关系的,过些时间又会再冒出新芽了。你看哪,无论在什么时候,时间都是不停前进,季节也是持续流转啊。」 绪方夫人说着就微笑了,那个笑容却显得过分透明。 但是这里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冒出新芽呢?在时间洪流蹂躏过的这片土地,新芽真的能再找回生机吗?能够再恢 复那片苍绿,让鸟儿像以前那样嬉戏树梢,让蝴蝶歇息于叶上吗?一想到这里,我们自然就低下头去。 「呜呜……」 轮回因愧疚和不甘而哭丧着脸,站在一旁的我又望向崩坏的庭园。 这时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为了抓住那电光石火般的灵感,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三步。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可是或许还是有试试看的价值。 我看着站在身边的凪。 凪正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景色,不露一丝表情。不,她的表情虽然和平时没两样,但是眼中却带有无庸置疑的怒火。 「凪。」 我叫道,然后把她带到稍远的地方,说了悄悄话。 我一说出「那件事」,凪就睁大眼睛,抬起那妹妹头极近地看着我,乌黑的眼睛充满疑惑地闪烁着,然后战战兢兢地问道:「可是,哥哥,真的可以吗……?」 凪确认似地问道,我把视线移向脚下,已经连枯草都算不上的黑灰弄脏了我的鞋子边缘。 看到这一幕,我就下定了决心。 我傲然挺起胸膛,果断地说:「没关系,尽管放手去做吧。」 凪朝荒废的庭园瞥了一眼。 然后她点点头。 「嗯。」 我拉着凪的手回到众人身边。 大家都以讶异的视线对着我们两人。 我对凪轻轻点头,她有些紧张地仰望着我,然后放开我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她站定之后,在原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挺直身体,面对着眼前的光景。 简直就像在跟世界对峙一样。 然后凪说话了。 她发出了简短但坚决的声音。 「复活吧!」 这一瞬间…… 眼前的荒凉景象产生了变化。 一开始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是接着就像水滴渗透,慢慢地加速。 仿佛风的一句话带来了勇气,小小的新芽从干巴巴的土壤和尘埃底下微微露出脸来。 但是变化并不是就此停止。 接着还有,接下来才要开始。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放眼可及的所有荒废土地上洒了种子,嫩芽不停地冒出,原本充满尘土和枯草的地方瞬间变成一片绿地。 我身边的人们都露出愕然的表情。 可是,这不是错觉。 在我们面前的荒废庭园中,绿意完全复活了,倒地的花朵抬起头来,干枯的树木再次扎根于大地,长出绿叶…… 草皮就像被绿色画笔刷过一般鲜嫩活泼地复苏,盖满了平缓起伏的山丘,树木又恢复了枝繁叶茂的旧日景象。像是干涸土地上趴着枯藤一样的菜园和果园里,果菜涂上了翠绿的色彩,绪方夫人喜爱的花圃和我们奔驰过的小径两旁都长出蓓蕾,花朵朝天空骄傲地绽放。 (插图0127) 不知不觉间,嫩草绿叶特有的浓郁芳香开始随风飘送到四处,鸟啭虫鸣也传到了我们的耳朵。 此时,我们已经站在一片货真价实的绿野之中。 「哎呀……」 夫人看到庭园恢复了令人怀念的景象,感动得泪水盈眶。 风放松肩膀,回头看我。 我望向风的双眼,笑着点头。 凪也露出了轻烟般的微笑。 「哇,好壮观啊。」 在完全恢复苍绿景观的庭园旁,有个高跳青年站在小丘上俯瞰这片美景,一边说道。那人有着乍看之下很像女性的美貌和黑亮长发,他就是罗·奥隆。 站在他身边的女性也叹着气开口了。那是个同样有着乌黑头发,眼中透着深沉暗色的妙龄美女。 「真是的,这些家伙太乱来了,都不懂得适可而止。」 「因为他们还年轻嘛。」 「年轻?唉,问题应该不在这里吧。」 未到春奈的眼前有一位老妇人和一群围绕着她的孩子们。在那欢乐的小圈子之中,一片华丽耀眼的金发在秋天阳光之下雀跃地摇曳。 罗·奥隆同样看着他们,以调侃的语气说:「她会是一个优秀的碎时吧?」 「天晓得。」 未到春奈没好气的回应让青年面露苦笑,但他又换了一副若有深意的表情说:「……纪元前的中国有本书记载了『可以托六尺之孤』这么一句话,意思大概是:男子汉是因为怎样才算是男子汉呢?就是好友死时会把遗孤托付给他。箕作轮回虽然没有继承芦月长柄的血脉,不过芦月长柄既然选她为后继者,说她是实际上的遗孤也不为过。你应该有义务代替亡友教育她,守护她的成长。」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是我?我才不做这么麻烦的事咧,只会平白无故增加麻烦罢了。」 「话虽如此,但她确实是被托付给你啊。」 「哼,我才不管,我只想看看她的天真无邪随着时间经过会变成什么模样,会堕落到什么地步,除此之外我都没兴趣。」 「你为她的诞生出过一份力,说起来跟接生婆的立场也差不多,所以你就在旁看着她今后的改变和成长吧。」 未到春奈小小地耸肩。 「……真是的,那家伙死了都要继续给我找麻烦,如果下次遇到,我一定要好好抱怨一番。」 「……甚幸。」 罗·奥隆说出这句等同于「好极了」的话,嘻嘻一笑。 未到春奈不悦地蹙起美丽的眉毛,瞪了身边的同侪一眼。 「真没礼貌,满口男子汉什么的,说话客气点吧,小鬼头。」 罗·奥隆苦笑着说:「哈哈,那还真失礼。不过实际情况又是如何?我那些可敬的前辈,其他大人物们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反正只是一些连开会也很少到齐的家伙。不过也无所谓啦,若是所有碎时达成一致结论,而且也没发生什么变故,他们也只是依照规定做做样子而已。『塔』的动向也得多多注意。」 未到春奈说完就掀起深红外套,转头望向远方的庭园和盖在庭园之后的绪方家。 她洒脱的面容浸在阳光中,灿烂地闪耀着白光。 「不过,这次的事还真不自然,说不定有个家伙在暗地里搞鬼,应该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这里可是有碎时和言灵使者呢。真没想到这两种人会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你所到之处好像总是会发生什么大事呢。」 青年由衷惊愕地说道。他的黑眼睛望着在一群孩子们之中仍然显得特别娇小的女孩。 「我早就说过了嘛,就是这样才让人头痛。」 未到春奈笑着说完就离去了。 独自留在山丘上的罗·奥隆任由长袍被风拂动好一阵子,专注地望着悠闲的绿色庭园,就像在享受着这片苏醒的绿意一般。 「所以说,一切完美落幕,是个圆满大结局呢!」 轮回张着闪烁的紫色眼睛,露出矫正牙齿用的牙套,得意洋洋地说。 事件过了几天之后的某个下午。 我们和突然现身的未到春奈小姐一起坐在朝向大道的露天咖啡座一角,周围铺着石板,放了桌子和藤椅,在晴朗的秋空之下到处都是享用着简便午餐的人们。 「喔,那还真不错。」 看着轮回从椅子跳起,兴奋得像是要爬上桌子似的模样,春奈小姐以手背支着下颚,唇边露出柔和的笑容。 我和轮回都没有成熟到足以发现她那可以征服所有男人的表情之中混杂了一些苦笑的成分。 虽说如此,这仍是无庸置疑的圆满结局。 轮回完美地 满足了春奈小姐的期待,解决了这桩事件,让城市再次恢复和平。绪方夫人的庭园也完全恢复原本的模样,就连被轮回和梭罗的恶斗搞到半毁的绪方家(不过三楼的墙壁和天花板是轮回弄坏的)也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原状……话说回来,这也是风听到我那句「尽管放手去做」而卖力过头才造成的结果啦。 此外,也有一些东西无法恢复原状。 那两件家具,也就是书柜和办公柜,由于「时间摇篮」已经消灭,所以无法再恢复从前的力量。时间不会再胡乱往前冲,但也丧失了停止时间的功能。然而绪方夫人还是珍惜地保存着这两个变回普通家具的书柜,现在依然放在她的书房里。 绪方夫人和轮回的友谊如今已可说是莫逆之交,后来也一直没有改变。这一场由于大量书本在那天送到箕作家而引发的冒险,让轮回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礼物,就是这位年长的朋友。 说到年长者,没有谁比这个人更符合了。 向年龄超过九百岁的美貌大姐姐报告完事件详情之后,轮回突然问了一件她很疑惑的事。 「春奈小姐,那个路斯恩·梭罗到底是什么人啊?」 春奈小姐单手托腮,平静地回答:「毫无疑问地,他是入侵你们这个时间世界的『踰矩者』。他自称是收藏家,实际上应该也是如此。像『时间摇篮』这么杰出的作品在一个时代里都不一定会出现一件,所以有些人会为了网罗这些作品而跨越时间,我是这样听说的。」 「所以他不是受到『塔』的指使啰?」 「现在已经没办法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他会刚好在小姑娘快要参加承认会议的时期出现在这个时间世界,不像是单纯的巧合,应该要视为『塔』的意志从中驱使……说不定是哪个大人物送他到这里的。」 「我觉得……那个人的眼中除了『时间摇篮』之外什么都不在乎。」 轮回回忆着梭罗的为人,喃喃说道。 「所以你才有机会获胜,要不然现在被摆平的就是你了。」 春奈小姐优雅地换边跷起腿,然后嫣然一笑。 「不过呢,一直蠢蠢欲动的那些家伙应该会乖一点了吧,因为已经证实了继任碎时的本领可是不好对付的。」 轮回想必是看出她在揶揄自己,因此不高兴地鼓起脸颊。她在日前总算不用再贴ok绷了。 我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所以问道:「可是……那天晚上我们为什么没有受到『时间摇篮』的影响呢?待在那个庭园里的所有人应该都会受到『时间摇篮』的余波冲击才对啊。」 「啊……对耶,你不说我还没想到。」 轮回此时才发觉,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的,生长在那座庭园里的植物毫无例外地全军覆没,可是当晚也在现场的我、轮回、瑠羽、游佐、g、关先生为什么都毫发无伤? 春奈小姐爽快地回答:「我看是那个怀表没有伤害人类的力量。」 「啊?」 我哑然无语。春奈小姐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这还用说吗?既然是和书柜搭配使用,就不需要附上操纵人类时间的功能,哈泽尔·朱维克一定把怀表设计成不能操作人类的时间。真是讽刺啊,叫做『时间摇篮』却没办法动摇人类。」 「那、那么……当时梭罗没办法伤害我们啰?」 轮回问道,春奈小姐回以肉食动物般的笑容。 「要视使用方式而定,驭时的物品也可以被用来做任何坏事。你曾想过你那本书拥有杀伤几亿人的力量吗?」 然后她利落甩着乌黑秀发。 「说不定哈泽尔·朱维克也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很好奇后世的人类会怎么处置『时间摇篮』,才故意让它流落出来。被自己制作的『时间摇篮』魅力所掳获的人会怎么地执迷、怎么地争夺……或许他是打算在天上看着吧。」 「……那我们不是都被朱维克玩弄于股掌中了吗?」 轮回噘起嘴巴。春奈小姐轻轻耸肩。 「天晓得。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 还真敢说呢。身为怪力乱神批发商的春奈小姐说这种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尤其是这个人根本不需要「语怪力乱种」,她本身就很怪力乱神了。 春奈小姐像是听到我在心底吐槽似的,微微扬起眉梢,沉着地说:「罢了,反正答案只有他本人知道。」 「唔……」 轮回摆出困惑的表情,问春奈小姐说:「春奈小姐对他的作品有什么想法?」 「是不错啦……不过我不像其他人会迷上他的作品或是想要收藏。所谓的收藏癖说穿了就是自恋,那只是把对自己的爱投射在物品上,得到回馈之后又再投资感情下去的单调反覆动作,我喜欢的是更有活力的事物,会有意想不到的反应才更愉快。就像小姑娘这样。」 「像、像我这样?」 轮回不由得悚然心惊,这模样让未到春奈小姐看得都笑了,但她仿佛突然切换了感情的频道,换了个正经表情潇洒地说:「你这次做得很好,难为你这个新手了。最近就要到塔去,好好做一下心理准备吧。」 轮回用力点头,这时春奈小姐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插到外套口袋里,无视人们对她美丽容貌的注目,悠然转身离去。 轮回慌张地对着她的背影大叫:「请、请问!」 「什么事?」 「是不是要带换洗衣物呢?」 春奈小姐回头抛来一个活泼的眼色,说道:「要多带点。」 终章 好啦,故事差不多要结束了。 后来轮回在春奈小姐陪同之下去了巴别塔,正式就任第七位碎时。年龄十二岁,史上最年轻的碎时于焉诞生。 后来我听春奈小姐说,轮回在认证仪式之中要接下仪仗时,因为太紧张了,被自己的长袍下摆绊得跌了一跤,除此之外她好像还犯了几次严重失误,不过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久高,我告诉你喔!」 总之轮回回家后还是兴奋不减地告诉我很多有趣的经验,不过如果全都写出来就太冗长了,所以下次再谈吧。也是啦,以后应该还有机会补叙。 轮回对我说完所有事以后,又说:「对了!也得跟爷爷报告才行!」就立刻拿出信纸开始写,所以爷爷应该也会收到一封长信吧。爷爷读完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呢?还真让人期待。 话说回来,轮回在名义和实质上都取代了长柄女士背负起碎时的重责大任,而她到底有没有完美地胜任这个职位,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是有着高潮迭起、空前绝后,而且惊涛骇浪的内容,如字面所示「像小说一样精采刺激的大冒险」的开始……不过详情很难在此尽叙。不过坦白说,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关在书房里,屁股都坐到痛了,所以今天就先在此搁笔吧。 我下午还想跟游佐去钓鱼呢。 真是的,想要写出真相而不让笔下人物的模特儿感到不悦还真不简单,虽然事情本来都是如此。 对了,最后再来说一件后续发展。 轮回从「塔」回来以后,就拿自己的零用钱去时钟店买了一个闹钟。那是小猪腹部嵌了钟面的款式,轮回把它订在早上七点,放在枕边睡觉,大概是因为觉得身为「碎时」却每天睡过头而被妈妈责备,太不像样了。 轮回认为这样就能保持碎时应有的品德和举止,为此十分满足,不过这到底有多少效果,就留给各位自行想像吧…… 这次的故事就在此落幕了。 好啦,故事差不多要结束了。 后来轮回在春奈小姐陪同之下去了巴别塔,正式就任第七位碎时。年龄十二岁,史上最年轻的碎时于焉诞生。 后来我听春奈小姐说,轮回在认证仪式之中要接下仪仗时,因为太紧张了,被自己的长袍下摆绊得跌了一跤,除此之外她好像还犯了几次严重失误,不过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久高,我告诉你喔!」 总之轮回回家后还是兴奋不减地告诉我很多有趣的经验,不过如果全都写出来就太冗长了,所以下次再谈吧。也是啦,以后应该还有机会补叙。 轮回对我说完所有事以后,又说:「对了!也得跟爷爷报告才行!」就立刻拿出信纸开始写,所以爷爷应该也会收到一封长信吧。爷爷读完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呢?还真让人期待。 话说回来,轮回在名义和实质上都取代了长柄女士背负起碎时的重责大任,而她到底有没有完美地胜任这个职位,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是有着高潮迭起、空前绝后,而且惊涛骇浪的内容,如字面所示「像小说一样精采刺激的大冒险」的开始……不过详情很难在此尽叙。不过坦白说,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关在书房里,屁股都坐到痛了,所以今天就先在此搁笔吧。 我下午还想跟游佐去钓鱼呢。 真是的,想要写出真相而不让笔下人物的模特儿感到不悦还真不简单,虽然事情本来都是如此。 对了,最后再来说一件后续发展。 轮回从「塔」回来以后,就拿自己的零用钱去时钟店买了一个闹钟。那是小猪腹部嵌了钟面的款式,轮回把它订在早上七点,放在枕边睡觉,大概是因为觉得身为「碎时」却每天睡过头而被妈妈责备,太不像样了。 轮回认为这样就能保持碎时应有的品德和举止,为此十分满足,不过这到底有多少效果,就留给各位自行想像吧…… 这次的故事就在此落幕了。 好啦,故事差不多要结束了。 后来轮回在春奈小姐陪同之下去了巴别塔,正式就任第七位碎时。年龄十二岁,史上最年轻的碎时于焉诞生。 后来我听春奈小姐说,轮回在认证仪式之中要接下仪仗时,因为太紧张了,被自己的长袍下摆绊得跌了一跤,除此之外她好像还犯了几次严重失误,不过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久高,我告诉你喔!」 总之轮回回家后还是兴奋不减地告诉我很多有趣的经验,不过如果全都写出来就太冗长了,所以下次再谈吧。也是啦,以后应该还有机会补叙。 轮回对我说完所有事以后,又说:「对了!也得跟爷爷报告才行!」就立刻拿出信纸开始写,所以爷爷应该也会收到一封长信吧。爷爷读完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呢?还真让人期待。 话说回来,轮回在名义和实质上都取代了长柄女士背负起碎时的重责大任,而她到底有没有完美地胜任这个职位,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是有着高潮迭起、空前绝后,而且惊涛骇浪的内容,如字面所示「像小说一样精采刺激的大冒险」的开始……不过详情很难在此尽叙。不过坦白说,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关在书房里,屁股都坐到痛了,所以今天就先在此搁笔吧。 我下午还想跟游佐去钓鱼呢。 真是的,想要写出真相而不让笔下人物的模特儿感到不悦还真不简单,虽然事情本来都是如此。 对了,最后再来说一件后续发展。 轮回从「塔」回来以后,就拿自己的零用钱去时钟店买了一个闹钟。那是小猪腹部嵌了钟面的款式,轮回把它订在早上七点,放在枕边睡觉,大概是因为觉得身为「碎时」却每天睡过头而被妈妈责备,太不像样了。 轮回认为这样就能保持碎时应有的品德和举止,为此十分满足,不过这到底有多少效果,就留给各位自行想像吧…… 这次的故事就在此落幕了。 好啦,故事差不多要结束了。 后来轮回在春奈小姐陪同之下去了巴别塔,正式就任第七位碎时。年龄十二岁,史上最年轻的碎时于焉诞生。 后来我听春奈小姐说,轮回在认证仪式之中要接下仪仗时,因为太紧张了,被自己的长袍下摆绊得跌了一跤,除此之外她好像还犯了几次严重失误,不过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久高,我告诉你喔!」 总之轮回回家后还是兴奋不减地告诉我很多有趣的经验,不过如果全都写出来就太冗长了,所以下次再谈吧。也是啦,以后应该还有机会补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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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认为这样就能保持碎时应有的品德和举止,为此十分满足,不过这到底有多少效果,就留给各位自行想像吧…… 这次的故事就在此落幕了。 后记 我在这个夏天写的文章全都收录在小说正文里了,所以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补充。我记得似乎被要求过要写后记,不过反正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把终章拿来代替后记就好了。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直到截稿日前不久都还面对着文字处理机的空白画面伤透脑筋,玩笑(?)就不再说了,总之正文已经顺利完成,在此谨以这部《驭时少女rinne!》的第二集「时间摇篮」献给各位读者,若能接续前作让大家读得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夏天」,不过我是在第一集发售之后才写了本书,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本书是在国小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写,进入初秋的时候完成,也就是说本书是跟内容的季节在同一时期写成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写起来确实是比较容易。可以将我所经历到、书中人物经历到的季节和自然变化多少表现出一点,还挺令人高兴的。 提到季节,我生活在狭长日本列岛之中纬度偏高的地方,不过我记得今年夏天还是相当炎热……该这样说吗?真的是热死人了。我最喜欢闻阳光中的青草味道以及仰望蔚蓝的天空,所以向来很喜欢夏天,可是在这个夏天却因前所未见的气温而天天「仰天」长叹。在以前热辣的阳光都会因为风而稍微舒缓,而今年不知为何都不怎么起风了,更糟糕的是我住的地方朝南,所以暑气更加炽热。 对了,说到「不起风」,有位名字跟这个词同义的角色在本书中十分低调,不过这位角色却仿佛是在抗议作者冷落似地拥有一些忠实的支持者。感谢各位如此喜爱她,我代替沉默寡书的她向你们道谢……总觉得好像会被吐槽「既然如此就让她多出场一下嘛」。 炽热的夏天在我写稿之间结束,已经到了即将从秋天入冬的时节。现实世界虽然是落叶萧瑟,冷风袭人的时节(我绝不放开围巾和手套!),但是书中人物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在本书中还是在家里门外活力十足地到处跑。我本来就是打算描写孩子们生气盎然的模样以及精采刺激的大冒险才开始写起这个故事,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输给他们了。虽然我才能平庸,如果大家能支持这些热情奔放的角色们,那就太荣幸了。 最后要来说,接续前作的本书依然受到各方关照,我要借此机会致谢。非常谢谢你们。 那就期待下一集再与各位相聚了,先行告退。 清野静 我在这个夏天写的文章全都收录在小说正文里了,所以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补充。我记得似乎被要求过要写后记,不过反正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把终章拿来代替后记就好了。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直到截稿日前不久都还面对着文字处理机的空白画面伤透脑筋,玩笑(?)就不再说了,总之正文已经顺利完成,在此谨以这部《驭时少女rinne!》的第二集「时间摇篮」献给各位读者,若能接续前作让大家读得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夏天」,不过我是在第一集发售之后才写了本书,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本书是在国小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写,进入初秋的时候完成,也就是说本书是跟内容的季节在同一时期写成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写起来确实是比较容易。可以将我所经历到、书中人物经历到的季节和自然变化多少表现出一点,还挺令人高兴的。 提到季节,我生活在狭长日本列岛之中纬度偏高的地方,不过我记得今年夏天还是相当炎热……该这样说吗?真的是热死人了。我最喜欢闻阳光中的青草味道以及仰望蔚蓝的天空,所以向来很喜欢夏天,可是在这个夏天却因前所未见的气温而天天「仰天」长叹。在以前热辣的阳光都会因为风而稍微舒缓,而今年不知为何都不怎么起风了,更糟糕的是我住的地方朝南,所以暑气更加炽热。 对了,说到「不起风」,有位名字跟这个词同义的角色在本书中十分低调,不过这位角色却仿佛是在抗议作者冷落似地拥有一些忠实的支持者。感谢各位如此喜爱她,我代替沉默寡书的她向你们道谢……总觉得好像会被吐槽「既然如此就让她多出场一下嘛」。 炽热的夏天在我写稿之间结束,已经到了即将从秋天入冬的时节。现实世界虽然是落叶萧瑟,冷风袭人的时节(我绝不放开围巾和手套!),但是书中人物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在本书中还是在家里门外活力十足地到处跑。我本来就是打算描写孩子们生气盎然的模样以及精采刺激的大冒险才开始写起这个故事,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输给他们了。虽然我才能平庸,如果大家能支持这些热情奔放的角色们,那就太荣幸了。 最后要来说,接续前作的本书依然受到各方关照,我要借此机会致谢。非常谢谢你们。 那就期待下一集再与各位相聚了,先行告退。 清野静 我在这个夏天写的文章全都收录在小说正文里了,所以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补充。我记得似乎被要求过要写后记,不过反正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把终章拿来代替后记就好了。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直到截稿日前不久都还面对着文字处理机的空白画面伤透脑筋,玩笑(?)就不再说了,总之正文已经顺利完成,在此谨以这部《驭时少女rinne!》的第二集「时间摇篮」献给各位读者,若能接续前作让大家读得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夏天」,不过我是在第一集发售之后才写了本书,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本书是在国小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写,进入初秋的时候完成,也就是说本书是跟内容的季节在同一时期写成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写起来确实是比较容易。可以将我所经历到、书中人物经历到的季节和自然变化多少表现出一点,还挺令人高兴的。 提到季节,我生活在狭长日本列岛之中纬度偏高的地方,不过我记得今年夏天还是相当炎热……该这样说吗?真的是热死人了。我最喜欢闻阳光中的青草味道以及仰望蔚蓝的天空,所以向来很喜欢夏天,可是在这个夏天却因前所未见的气温而天天「仰天」长叹。在以前热辣的阳光都会因为风而稍微舒缓,而今年不知为何都不怎么起风了,更糟糕的是我住的地方朝南,所以暑气更加炽热。 对了,说到「不起风」,有位名字跟这个词同义的角色在本书中十分低调,不过这位角色却仿佛是在抗议作者冷落似地拥有一些忠实的支持者。感谢各位如此喜爱她,我代替沉默寡书的她向你们道谢……总觉得好像会被吐槽「既然如此就让她多出场一下嘛」。 炽热的夏天在我写稿之间结束,已经到了即将从秋天入冬的时节。现实世界虽然是落叶萧瑟,冷风袭人的时节(我绝不放开围巾和手套!),但是书中人物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在本书中还是在家里门外活力十足地到处跑。我本来就是打算描写孩子们生气盎然的模样以及精采刺激的大冒险才开始写起这个故事,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输给他们了。虽然我才能平庸,如果大家能支持这些热情奔放的角色们,那就太荣幸了。 最后要来说,接续前作的本书依然受到各方关照,我要借此机会致谢。非常谢谢你们。 那就期待下一集再与各位相聚了,先行告退。 清野静 我在这个夏天写的文章全都收录在小说正文里了,所以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补充。我记得似乎被要求过要写后记,不过反正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把终章拿来代替后记就好了。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直到截稿日前不久都还面对着文字处理机的空白画面伤透脑筋,玩笑(?)就不再说了,总之正文已经顺利完成,在此谨以这部《驭时少女rinne!》的第二集「时间摇篮」献给各位读者,若能接续前作让大家读得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夏天」,不过我是在第一集发售之后才写了本书,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本书是在国小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写,进入初秋的时候完成,也就是说本书是跟内容的季节在同一时期写成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写起来确实是比较容易。可以将我所经历到、书中人物经历到的季节和自然变化多少表现出一点,还挺令人高兴的。 提到季节,我生活在狭长日本列岛之中纬度偏高的地方,不过我记得今年夏天还是相当炎热……该这样说吗?真的是热死人了。我最喜欢闻阳光中的青草味道以及仰望蔚蓝的天空,所以向来很喜欢夏天,可是在这个夏天却因前所未见的气温而天天「仰天」长叹。在以前热辣的阳光都会因为风而稍微舒缓,而今年不知为何都不怎么起风了,更糟糕的是我住的地方朝南,所以暑气更加炽热。 对了,说到「不起风」,有位名字跟这个词同义的角色在本书中十分低调,不过这位角色却仿佛是在抗议作者冷落似地拥有一些忠实的支持者。感谢各位如此喜爱她,我代替沉默寡书的她向你们道谢……总觉得好像会被吐槽「既然如此就让她多出场一下嘛」。 炽热的夏天在我写稿之间结束,已经到了即将从秋天入冬的时节。现实世界虽然是落叶萧瑟,冷风袭人的时节(我绝不放开围巾和手套!),但是书中人物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在本书中还是在家里门外活力十足地到处跑。我本来就是打算描写孩子们生气盎然的模样以及精采刺激的大冒险才开始写起这个故事,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输给他们了。虽然我才能平庸,如果大家能支持这些热情奔放的角色们,那就太荣幸了。 最后要来说,接续前作的本书依然受到各方关照,我要借此机会致谢。非常谢谢你们。 那就期待下一集再与各位相聚了,先行告退。 清野静 我在这个夏天写的文章全都收录在小说正文里了,所以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补充。我记得似乎被要求过要写后记,不过反正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把终章拿来代替后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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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直到截稿日前不久都还面对着文字处理机的空白画面伤透脑筋,玩笑(?)就不再说了,总之正文已经顺利完成,在此谨以这部《驭时少女rinne!》的第二集「时间摇篮」献给各位读者,若能接续前作让大家读得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夏天」,不过我是在第一集发售之后才写了本书,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本书是在国小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写,进入初秋的时候完成,也就是说本书是跟内容的季节在同一时期写成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写起来确实是比较容易。可以将我所经历到、书中人物经历到的季节和自然变化多少表现出一点,还挺令人高兴的。 提到季节,我生活在狭长日本列岛之中纬度偏高的地方,不过我记得今年夏天还是相当炎热……该这样说吗?真的是热死人了。我最喜欢闻阳光中的青草味道以及仰望蔚蓝的天空,所以向来很喜欢夏天,可是在这个夏天却因前所未见的气温而天天「仰天」长叹。在以前热辣的阳光都会因为风而稍微舒缓,而今年不知为何都不怎么起风了,更糟糕的是我住的地方朝南,所以暑气更加炽热。 对了,说到「不起风」,有位名字跟这个词同义的角色在本书中十分低调,不过这位角色却仿佛是在抗议作者冷落似地拥有一些忠实的支持者。感谢各位如此喜爱她,我代替沉默寡书的她向你们道谢……总觉得好像会被吐槽「既然如此就让她多出场一下嘛」。 炽热的夏天在我写稿之间结束,已经到了即将从秋天入冬的时节。现实世界虽然是落叶萧瑟,冷风袭人的时节(我绝不放开围巾和手套!),但是书中人物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在本书中还是在家里门外活力十足地到处跑。我本来就是打算描写孩子们生气盎然的模样以及精采刺激的大冒险才开始写起这个故事,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输给他们了。虽然我才能平庸,如果大家能支持这些热情奔放的角色们,那就太荣幸了。 最后要来说,接续前作的本书依然受到各方关照,我要借此机会致谢。非常谢谢你们。 那就期待下一集再与各位相聚了,先行告退。 清野静 我在这个夏天写的文章全都收录在小说正文里了,所以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补充。我记得似乎被要求过要写后记,不过反正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把终章拿来代替后记就好了。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直到截稿日前不久都还面对着文字处理机的空白画面伤透脑筋,玩笑(?)就不再说了,总之正文已经顺利完成,在此谨以这部《驭时少女rinne!》的第二集「时间摇篮」献给各位读者,若能接续前作让大家读得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夏天」,不过我是在第一集发售之后才写了本书,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本书是在国小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写,进入初秋的时候完成,也就是说本书是跟内容的季节在同一时期写成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写起来确实是比较容易。可以将我所经历到、书中人物经历到的季节和自然变化多少表现出一点,还挺令人高兴的。 提到季节,我生活在狭长日本列岛之中纬度偏高的地方,不过我记得今年夏天还是相当炎热……该这样说吗?真的是热死人了。我最喜欢闻阳光中的青草味道以及仰望蔚蓝的天空,所以向来很喜欢夏天,可是在这个夏天却因前所未见的气温而天天「仰天」长叹。在以前热辣的阳光都会因为风而稍微舒缓,而今年不知为何都不怎么起风了,更糟糕的是我住的地方朝南,所以暑气更加炽热。 对了,说到「不起风」,有位名字跟这个词同义的角色在本书中十分低调,不过这位角色却仿佛是在抗议作者冷落似地拥有一些忠实的支持者。感谢各位如此喜爱她,我代替沉默寡书的她向你们道谢……总觉得好像会被吐槽「既然如此就让她多出场一下嘛」。 炽热的夏天在我写稿之间结束,已经到了即将从秋天入冬的时节。现实世界虽然是落叶萧瑟,冷风袭人的时节(我绝不放开围巾和手套!),但是书中人物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在本书中还是在家里门外活力十足地到处跑。我本来就是打算描写孩子们生气盎然的模样以及精采刺激的大冒险才开始写起这个故事,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输给他们了。虽然我才能平庸,如果大家能支持这些热情奔放的角色们,那就太荣幸了。 最后要来说,接续前作的本书依然受到各方关照,我要借此机会致谢。非常谢谢你们。 那就期待下一集再与各位相聚了,先行告退。 清野静 我在这个夏天写的文章全都收录在小说正文里了,所以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补充。我记得似乎被要求过要写后记,不过反正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把终章拿来代替后记就好了。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直到截稿日前不久都还面对着文字处理机的空白画面伤透脑筋,玩笑(?)就不再说了,总之正文已经顺利完成,在此谨以这部《驭时少女rinne!》的第二集「时间摇篮」献给各位读者,若能接续前作让大家读得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夏天」,不过我是在第一集发售之后才写了本书,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本书是在国小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写,进入初秋的时候完成,也就是说本书是跟内容的季节在同一时期写成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写起来确实是比较容易。可以将我所经历到、书中人物经历到的季节和自然变化多少表现出一点,还挺令人高兴的。 提到季节,我生活在狭长日本列岛之中纬度偏高的地方,不过我记得今年夏天还是相当炎热……该这样说吗?真的是热死人了。我最喜欢闻阳光中的青草味道以及仰望蔚蓝的天空,所以向来很喜欢夏天,可是在这个夏天却因前所未见的气温而天天「仰天」长叹。在以前热辣的阳光都会因为风而稍微舒缓,而今年不知为何都不怎么起风了,更糟糕的是我住的地方朝南,所以暑气更加炽热。 对了,说到「不起风」,有位名字跟这个词同义的角色在本书中十分低调,不过这位角色却仿佛是在抗议作者冷落似地拥有一些忠实的支持者。感谢各位如此喜爱她,我代替沉默寡书的她向你们道谢……总觉得好像会被吐槽「既然如此就让她多出场一下嘛」。 炽热的夏天在我写稿之间结束,已经到了即将从秋天入冬的时节。现实世界虽然是落叶萧瑟,冷风袭人的时节(我绝不放开围巾和手套!),但是书中人物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在本书中还是在家里门外活力十足地到处跑。我本来就是打算描写孩子们生气盎然的模样以及精采刺激的大冒险才开始写起这个故事,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输给他们了。虽然我才能平庸,如果大家能支持这些热情奔放的角色们,那就太荣幸了。 最后要来说,接续前作的本书依然受到各方关照,我要借此机会致谢。非常谢谢你们。 那就期待下一集再与各位相聚了,先行告退。 清野静 我在这个夏天写的文章全都收录在小说正文里了,所以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补充。我记得似乎被要求过要写后记,不过反正小说是第一人称叙述,把终章拿来代替后记就好了。 ……这种事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直到截稿日前不久都还面对着文字处理机的空白画面伤透脑筋,玩笑(?)就不再说了,总之正文已经顺利完成,在此谨以这部《驭时少女rinne!》的第二集「时间摇篮」献给各位读者,若能接续前作让大家读得开心,那是我的荣幸。 小说一开头就写了「夏天」,不过我是在第一集发售之后才写了本书,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本书是在国小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写,进入初秋的时候完成,也就是说本书是跟内容的季节在同一时期写成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写起来确实是比较容易。可以将我所经历到、书中人物经历到的季节和自然变化多少表现出一点,还挺令人高兴的。 提到季节,我生活在狭长日本列岛之中纬度偏高的地方,不过我记得今年夏天还是相当炎热……该这样说吗?真的是热死人了。我最喜欢闻阳光中的青草味道以及仰望蔚蓝的天空,所以向来很喜欢夏天,可是在这个夏天却因前所未见的气温而天天「仰天」长叹。在以前热辣的阳光都会因为风而稍微舒缓,而今年不知为何都不怎么起风了,更糟糕的是我住的地方朝南,所以暑气更加炽热。 对了,说到「不起风」,有位名字跟这个词同义的角色在本书中十分低调,不过这位角色却仿佛是在抗议作者冷落似地拥有一些忠实的支持者。感谢各位如此喜爱她,我代替沉默寡书的她向你们道谢……总觉得好像会被吐槽「既然如此就让她多出场一下嘛」。 炽热的夏天在我写稿之间结束,已经到了即将从秋天入冬的时节。现实世界虽然是落叶萧瑟,冷风袭人的时节(我绝不放开围巾和手套!),但是书中人物还是非常精神饱满,在本书中还是在家里门外活力十足地到处跑。我本来就是打算描写孩子们生气盎然的模样以及精采刺激的大冒险才开始写起这个故事,所以我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输给他们了。虽然我才能平庸,如果大家能支持这些热情奔放的角色们,那就太荣幸了。 最后要来说,接续前作的本书依然受到各方关照,我要借此机会致谢。非常谢谢你们。 那就期待下一集再与各位相聚了,先行告退。 清野静 序章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台版 转自 lussuria(makeinu.weclub.info) 我这段日子老是关在房间里写东西,所以轮回的心情不太好。照轮回的说法是,我比从前「更难找了」,但我自己不这么觉得。因为我们还是每天早上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回来之后也一直泡在一起,而且我大约三天就会去离馆一次,如果还要再相处更多时间,我们干脆搭档去当搞笑艺人好了,再不然就只能手牵手进教堂。可是轮回还是臭着一张脸说:「几乎见不到面。」 轮回看到我一有空就趴在桌上写字,大概觉得很无聊。不过她也得负起部分责任就是了,因为她捡到《旋时宝典》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件,害我突然多了一大堆必须写下来的事情。我的身边明明有游佐、瑠羽、g这么多爱看书的人,为什么勤于写作的一个都没有呢?都是因为这样,我待在房里的时间才会越来越长。 轮回问我:「成天黏在桌子前到底是在写什么?」我当然不可能说:「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只好回答她:「我想把最近发生的事写下来,以免忘记。」反正这也不是谎话。 「喔……」 轮回想了一下,又问:「有写到我吗?」我心虚地想着「何止有写到,根本全都是在写你啊」,只好和她打迷糊仗,回答:「或许不是原原本本地描写,不过可能会提到。」轮回又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要把我写得帅气点喔。」我说:「当然会尽量把你说得很可爱,让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喜欢你。」轮回听了便说:「那就好。」而且心情大好,还把她带在身上的巧克力棒送给我。 就这样,所以我又多了一件苦差事。 好啦,轮回从「巴别塔」回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春奈小姐送轮回回到我们的世界以后说:「你的碎时身分已经得到公开而正式的认可,今后大可放心。」这大概代表轮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在此之前,轮回的身分比较像「碎时实习生」,所以有些人会质疑她的实力,如今她的身分受到承认,大家也就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了。事实上,后来的确没再看到坏人跑来攻击轮回,看来「塔」的影响力的确很大。 毕竟,轮回本人还是老样子。 她从「塔」回来以后,经常笑咪咪地望着在认证仪式上拿到的仪杖,要不然就是穿上她专用的宽松「碎时礼袍」,双手叉腰、一脸正经地站在镜子前,不过没多久她就玩腻了,又像过去那样出门到处玩耍,也没再提过任何关于碎时的事。 季节嬗递,褪色的枯叶开始飘落,气温也渐渐变冷了。轮回为了把握能在泥土地上玩的最后机会,天天都在野外玩到天黑为止。 某一天,被寒风吹得小脸红通通的轮回拉我一起出门。我们来到附近的公园,已经有五、六个比我小的男生聚集在此处了。 「上次说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轮回威风地叉着腰说,男孩们立刻一起拿出超级市场的塑胶袋。轮回点点头,指着我说:「他今天也要加入。」然后活力十足地领军前进。我问轮回要去哪里,她说她终于得知寻找多年的宝物下落,所以现在要去抢宝物。看来我在家闭关的这段期间,她已经和住在附近的男孩们组成了盗贼团。她还是这么地诡计多端。 女头目率先走在前头,一边踢飞地上石板边缘的落叶,一边行军,最后在本镇的副区长家院子外面停脚。模仿土墙而砌成的水泥围墙后长着高大的柿子树。 「……难道你说的宝物就是这个?」 「嘘!久高真是的,不可以太大声啦!」 我姑且问问看,轮回却没有回答。轮回在小喽罗之中挑了一个体型瘦小的男孩,命令他爬上围墙,把如同屋檐一般往外伸到路上的枝头结的鲜艳果实全数摘下,她自己则是站在树枝下方,双手撩着裙子。才一下子,轮回的裙子上已经接满了橙色的柿子,她迅速地把柿子装进男孩们的塑胶袋里,然后如脱兔般逃走。一群人躲进公园凉亭后,轮回立刻将掠夺到手的宝物分配给小喽罗们,然后一把抓起最大颗的柿子,我还来不及制止她,她就用戴着矫正器的洁白牙齿咬了一大口。 从此之后轮回再也不曾吃过直接从树上摘下来的涩柿子,但是品尝当季水果至今仍是她的兴趣之一。轮回身为驭时一族,对食物的知识并不丰富,但她不知为何却很了解每个季节会有哪些水果摆在店头。每次到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轮回的行动模式就是先逛水果卖场,再去点心卖场看各式各样的零食。 「妈妈,买这个嘛!」 话虽如此,驭时的主食很不巧地是印在纸上的铅字和书面资讯,所以不能光是吃水果。轮回的妈妈为这个成天只顾着跑出去玩、不肯乖乖读书的女儿伤透了脑筋,有一天就在轮回面前叠起像小山一样高的书堆,说:「这些读完之前不准出门。」还要求她以后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先读完一本书,否则绝对一步都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轮回试图哭闹耍赖,可是她妈妈这次态度非常坚决。结果轮回每天放学后只得尽情品尝《徒然草》、《方丈记》、《十训抄》、《水镜》、《增镜》、《宇治拾遗物语》、《十六夜日记》、《新古今和歌集》这些日本古代经典,虽说这些才是经过长久时间充分酝酿,已经「熟透」的食物,她还是摆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真是个现实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每天一点一点地啃书,可能是开始觉得寂寞了吧,她说:「久高也一起来读书。」拉着我去离馆,把她读完的书塞给我。虽然她这样要求,但我实在看不懂古文,只好待在轮回身旁辛苦地对照大量注释来搞懂原文的意思,不禁开始埋怨自己究竟在这里干么。我无意间抬起头来,看见夹带着冰晶的雨水敲打在向外突出的窗上。 过了几天,气温逐渐变得冰冷,接着便开始下雪。 第1章 雪连续下了两、三天,附近一带的景致化为一片雪白。最爱玩雪的轮回大喊:「真棒!」一脸兴奋地看着外面窃笑,可是她有天一起床,却发现好不容易等到的积雪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季节刚要转换的时候常有这种事。太阳很快地从云层之间露脸,给阳光这么一照,寒冷的威力也减了几分,变得像秋天一般晴朗。轮回虽然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她没办法再戴她很喜欢的兔子耳罩去学校,我也把才穿几天的深蓝双排扣外套挂回衣柜里。 没多久以后,冬季的云层又掩盖了天空,气温一口气降到最低点,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冬了。 箕作家也不例外。某个星期天,我在冷空气中吐着白烟去到轮回家,看见他们家正在忙着过冬的准备工作。 「啊,欢迎呀,久高。」 雪白剔透的美貌,配上和轮回一样金光闪闪的头发。像妖精一般有着清新脱俗花容月貌的轮回妈妈和平时一样穿着围裙走出来。 她那头漂亮的金发今天绑得比较低,两条辫子各自垂在左右肩上。我看到楼梯下和楼层间两个储藏室的门都打开了,走廊堆满了行李和纸箱,看来她正要拿出冬季衣物。 「午安。」 「轮回在一楼的书房,请进吧。」 「咦?轮回在看书吗?」 我吃惊地问道,她苦笑着回答: 「天晓得呢。我叫她中午之前不准离开桌前,也不知道她撑得了几分钟。, 看来轮回的古文进修还在持续中。我说了句:「打扰了。」走进玄关。 箕作家是两层楼的西式洋房,虽是木造,历史却很悠久,有八十年屋龄,附近一带很难看到像这样古典的外观。为了便利而安装的水管和电路设备让这栋屋子增添了一些现代感,但室内仍然完整保留着初建时的别致装潢,一踏进他们家门就会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明治时代。 我从麦芽糖色调的l形楼梯下方穿过,轧轧地踩响走廊的老旧地板,来到一楼的书房。包含「离馆」在内,轮回家共有好几个藏书室,而一楼走到底的这间书房收藏的主要都是宗教史、民族史、乡土史之类的专门学术书籍,可说是「特别硬」的一间。 不知道轮回正用怎样的表情在看书呢?我刚想完,就发现书房里看不见轮回的身影,反而看到涅盘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嗨,涅盘,你在干么?」 涅盘听到我的声音,抬起浑圆的下巴,顶着和轮回同色的头发望向我。涅盘是和轮回相差八岁的弟弟,今年才刚满四岁。他和姐姐不一样,非常喜欢看书,虽然还有很多字不认得,却每天都愉快地翻阅世界名着,真看不出他和轮回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 「在看书。」 「在这里看?」 我这么一问,涅盘悲伤地点点头回答: 「轮回叫我待在这里。」 「轮回?」 「她说我是替身。」 「替、替身?」 此时我才发现,瘦小的涅盘身上披着轮回的粉红色开襟毛衣,坐在书桌前看书。依照他的说词,这个姐姐只有刚开始三十分钟乖乖地看书,看到涅盘一来,她就喜出望外地叫弟弟当自己的替身,命令他「不可以离开这里」,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我必须一直坐在这里吗?」 涅盘哭丧着脸,翻着法兰西丝·霍森·伯内特的《小公子》说,我抱起披着开襟毛衣的涅盘问道: 「轮回去哪里了?」 「院子。」 我抱着涅盘走到侧廊。这是我和轮回很常待的地方,我们很爱在这里一边看着庭院一边吃水果。侧廊朝向南方,阳光很充足,是做日光浴的好地点,不过到了这个季节当然会关上遮雨窗。 我从玻璃窗望向院子,有一位园艺师叔叔正在帮院子的树木围上冬屏,他在盆栽周围竖起白竹,动作熟练地缠上细绳。但我还是没有看到轮回。 冬天午前的透明阳光照在院里的榆树上。 「没看见呢。」 「嗯。」 「会在房间吗?」 我们又上了楼,去轮回的房间看看。走上二一楼之间的大楼梯,第一间就是轮回的卧室。 「轮回,你在吗?」 我敲了两次门,但是没人回答。我轻轻开了门。 「……轮回?」 房里是空的。 我和涅盘牵着手走进房间。暖洋洋的阳光从突出的窗口照亮了整个房间。 轮回房间的窗户朝南,采光很好。由于她妈妈的教育方针着重于环境舒适以及更重要的女儿健康问题,房里堆满了古今中外的各式好书,所以这虽是女生的房间,却没有女孩子的柔和感。 我环视了房间一周。 书桌、附顶盖的床铺、衣柜、整齐排放着无数书本的书柜。大概是因为主人不在,熟悉的家具在明亮的阳光之中带着某种奇特的鲜明印象窜入我的眼帘。我看见红色书包放在书桌旁,突然间,我察觉到室内隐约飘着轮回的味道。 「……」 轮回惯用的闹钟在床头静静地移动时刻,我为无意间感觉到的女孩气息而坐立不安,正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央时…… 「久高!」 突然间,轮回开朗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我仿佛被人踢了一脚似地跳起,随即左顾右盼,找寻声音的来源。我的视线不定地来回飘移时,耳朵又听见了愉快的笑声。听起来好像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这边啦!」 我转头看看面向庭院的窗户,发现长得和这房间一样高的榆树枝叶之间有一头很眼熟的金发正在上下跳动。 我急忙冲到窗边,拉开蕾丝窗帘,推开木头窗框。冷空气顿时流入室内。我惊魂未定地探头一看,轮回站在一根伸向屋檐下山墙的余树粗枝上,悠然自得地朝我眨眼。 「唷!」 「……你在做什么?」 「嘿嘿,爬树呀。怎样?很厉害吧?」 穿着家居服的轮回满脸通红地用单手抓着树干,将身体倾出树枝,隔着窗户和我说话。 「站在这里往外看,视野非常好唷。」 「啊,危险啦!」 「这样还好啦。对了,久高,接住。」 「接住?」 我发现轮回的手上握着一颗橘色的橡皮球。看到她在树上作势要丢球,我急忙伸出双手准备。 「要丢罗。嘿咻!」 轮回说完就朝我的胸口投来一记力道猛烈的直球。她就连脚下站不稳都能准确地将球丢进窗户,这种控球实力在女孩之间也算是很少见了。 轮回看到我用双手接住橡皮球,愉快地露齿一笑,用表情和肢体语言表示「要下去了」,然后就爬下榆树。我急匆匆地离开房间,在玄关穿上鞋子,跑到院子,涅盘也跟来了。 面向箕作家的主屋,院子在左手边,位在环绕着房子的树篱之中。宽广得不像一般民宅的院子里面有各式树木竞相生长。夏天可在侧廊纳凉,秋天有枫叶观赏,冬天还可以挖积雪来盖雪屋,对箕作、楠本两家的孩子来说,这个庭院已经是不可或缺的休息场所了。 天空晴朗清澈,万里无云。 我处在刺激鼻腔的冷空气中,晕染着红黄色彩的最后秋景环绕之间,站在榆树下仰望高空,轮回没多久也慢慢爬了下来。 藏在轮回纤细肢体里的无尽精力仿佛也充斥于发梢,她的金发此时更添一分光泽,在阳光中活力旺盛地飞舞。她活泼好动的身体穿着很男性化的黑色套头毛衣和蓝色牛仔裤。走过一趟「巴别塔」的史上最年轻「碎时」——箕作轮回·梅耶荷 德,咚的一声跳到地面,露出嘴里那副眼熟的牙齿矫正器笑得非常灿烂,精神充沛地大喊: 「hi!kudaka!」 「嗨。」 我跟着打招呼,然后问她: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哎呀。」 轮回那双生气盎然的紫色眼睛调皮地看着我。 「这应该是我要问的话才对。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我、我是在找你啦。我在一楼的书房只找到涅盘,去侧廊也没看见你,所以才到房间去看看。真的啦。」 我一边说一边想着「我干么脸红啊」。为了掩饰害羞,我冷冷地反问她: 「那你为什么会在树上?」 「你还记得吗?我们上次在院子里打网球,不是把球打到树上吗?我在弄冬屏的时候突然想起来。」 「冬屏?」 「呵呵,就是这个啦。」 轮回抬高了在寒风中冻得红通通的鼻子,一脸得意地拍拍包在榆树上的草蓆。她朝向正在捆绑冬玫瑰枝叶的园艺师叔叔大喊: 「喂!叔叔!草蓆这样包可以吗?」 盆栽周围插起三根白竹,尾端牢牢地捆在一起,又绑上一圈圈的细绳以防大雪侵害。熟练地为箕作家盆栽围上护屏的园艺师叔叔抬起头来,看看轮回绑在榆树中段树干上的草蓆,和气地眯起眼睛。 「喔,很好很好,你真是能干。」 「嘿嘿。」 轮回被夸得笑逐颜开。看来她把弟弟叫去当替身以后,就一直在这里帮园艺师工作。她妈妈的预感真是意外地准确呢……不对,这种时候或许该说「果然准确」才对。 涅盘看看姐姐,又看看榆树,很疑惑地歪着头说: 「为什么要给树穿衣服啊?」 轮回听到涅盘的问题,不禁噗哧一笑。 「真笨,这不是衣服啦,这个叫做『冬屏』。」 「冬屏?」 「冬天不是会下很多雪吗?雪会积到几公尺高,把这些树全都盖住。为了不让树被冻伤或是被雪压伤,所以才用竹子和『稻草』牢牢地包起来保护,这样雪融化以后,树木就可以健康地迎接春天了。」 「喔……」 涅盘听完我的说明以后,望向包在树上的草蓆,抬起圆滚滚的下巴说: 「树木的肚子也会怕冷吗?」 「嗯。差不多啦。」 「我的肚子不怕冷喔,我穿了腹卷。」 涅盘一边说一边挺出肚子,我看得笑了起来。 说起他的姐姐轮回,与其在书房解读平安时代那些写得跟字谜一样的文字,想必她更喜爱在室外活动身体。瞧她那副对园艺很有兴趣的模样,四处跑来跑去跟着帮忙。她妈妈穿着拖鞋来院子看情况时,她正满头大汗地帮院子里最大的盆栽进行最后一道步骤,捆绑粗绳。 轮回看见妈妈,立刻兴奋地大喊: 「妈妈你看!我很厉害吧!左边那些全都是我弄的喔。还有,这株杜鹃花和黄杨树枝上的绳子也是我绑的,这么一来下雪的时候就用不着担心了!」 「哎呀。」 原本该在书房看书的女儿竟然戴着工作手套,毛衣前襟、袖口、甚至一头金发上都沾满了草屑,在这里和树木奋战,她妈妈看得呆住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摇头。 「来帮忙是很乖啦……不过,轮回,你已经把书读完了吗?」 「呃……还没。」 看到母亲的反应不如自己所想,轮回才想起自己还在逃亡中。她放下绳子,扭扭捏捏地说。 她妈妈苦笑着叹了口气。她一定觉得现在一定要好好教训女儿一顿才行,因此脸色一变,换上了最凶恶的神情。 「轮回,妈妈早上跟你说过什么?我说中午之前不准离开桌前,你都忘了吗?」 在盘起双臂的妈妈面前,轮回小声说道: 「没有,我记得。」 「那你为什么跑出来了?」 「可是我从窗户看到院子里好像很好玩嘛。」 「没有可是。如果想帮忙,就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再去帮。……真是的,你这孩子真让人伤脑筋。为什么你老是静不下来呢?」 轮回一被丢进书房或藏书室心思立刻飞到其他地方追寻自由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古文、名着、杰作……古今中外的各种典籍,箕作家的书架上都应有尽有,轮回却对那些书本不屑一顾。无论妈妈如何努力逼她培养每天读书的习惯,这冥顽不灵的女儿还是讨厌看书,让妈妈不禁深深地叹气。 「不过……」 「不要再找借口了。你上次不是才答应过妈妈不再说『可是』、『不过』这些话了吗?」 「呜呜……」 轮回失意地低着头。 「轮回叫我一个人坐在那边看书唷。」 轮回正被骂得说不出话,垮着脸沉默不语,攀着妈妈腰间的涅盘还趁机打了小报告。轮回立刻板起脸来。 「讨厌,涅盘真多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啦!」 涅盘被凶恶的姐姐吓得急忙躲到妈妈身后。 妈妈双手叉腰,很受不了地说: 「你们两人都别闹了,久高也在这里呢。轮回,你也该收敛一点了。真是的,你到底要到几岁才会像个姐姐啊?」 我们走进屋内。 轮回先被妈妈拉回房间,换掉了在院子工作时弄脏的衣服,不过她的心情好得出奇,大概是因为我的来访让她暂时摆脱了书本吧。轮回把开襟毛衣从头顶套上,然后精力十足地问着母亲: 「妈妈,还有其他事情要我帮忙吗?我突然好想帮忙做些事喔,最好是可以做三个星期。」 「你是因为不想看书才说这种话吧?」 妈妈冷淡地回答,她似乎看穿了轮回不想读书、宁可帮忙做过冬准备的心思。 「才、才没这回事呢。」 「我看就是这么回事吧。……真是的。如果要出门,至少要多加件衣服,如果感冒了妈妈可不管你喔。」 妈妈将轮回那件沾满草屑的毛衣塞进洗衣篮,叹着气说。 「还有,刚才那本书要在今天晚上读完,没问题吧?」 「啧。人家只是想帮忙做些什么嘛。」 妈妈重拾刚刚搁下的工作,走向楼层之间的储藏室,轮回跟在她身后问道: 「妈妈,你在做什么啊?」 「收起夏天衣物,拿出冬天衣物啊,要不了多久就需要用到外套和雪衣了。不过你不需要帮忙,反正你也只会越帮越忙。」 「竟然这样说!」 轮回气鼓了脸。 我在一旁听着母女两人的对话,忍不住笑出来。轮回想要帮忙,妈妈却说有空的话还不如去看书,这种对话和一般家庭简直完全相反,实在太有趣了。 其实轮回并不是个任性的女孩,虽然这句话可能有些语病。轮回的确不爱看书,讨厌印刷字,喜欢苹果派和草莓大福更胜于喜欢海明威和巴尔札克,像这种「地上居民」,就算想要客套也没办法夸奖她是模范生,不过她在妈妈日常的薰陶之下,还是过得规规矩矩的。像今天这种不听话的情况,也只能归咎于她太旺盛的好奇心,说起来她还真是个「爱工作」的孩子呢。然而轮回妈妈不肯放任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一有机会就要把她推进书房,也是出自妈妈的立场,要让这个女儿达到正常(?)驭时的读书量。 「真是的。妈妈说话还真毒。」 轮回喃喃抱怨,不过她似乎突然想到我还在,急忙跑回客厅。 「不好意思。今天要玩什么 呢?」 轮回在助跑之后跳上沙发,一脸兴奋地问道。 「你不用看书了吗?」 「妈妈都说了可以晚点再看嘛。对了,我想要出去玩。」 「那我们先去公园吧?带着球去。」 「嗯,我想玩足球,好久没玩了。」 就在我们开始讨论周日午后要怎么安排时…… 「轮回,你来一下。」 轮回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干么啦?」 轮回八成还在记恨刚刚的事,有点不高兴地走进厨房。妈妈露出惯有的温柔笑容对女儿说: 「我想拜托你跑一趟,你可以帮忙吗?」 「要去哪里?」 轮回歪着头问。 「把这些送到离馆给g,这是我们家上周看完的书。顺便把涅盘这周要看的书带回来。」 妈妈说着,就把装了几本书的纸袋交给轮回。里面放了很多涅盘喜欢的童话故事和儿童文学,有《十五少年漂流记》、《岩窟王》、《公主与妖精》、《凯蒂姑娘》、《寻宝奇谋》等。涅盘从学会认字开始就很爱看书,最近更是突飞猛进,这些分量他大概两、三天就能看完了,或许他的阅读量再过不久就能追过讨厌印刷字的姐姐。 「可以是可以啦……」 轮回板着脸看看纸袋,点点头说。 「那我走了。」 「啊,等一下。」 轮回正要出发时又被叫住,妈妈从冰箱拿出一个白色盒子交给她说: 「这个也一起带去吧。」 「这是什么?」 「是奶油泡芙。g好像也正在打扫离馆,所以你带这个去慰劳她吧。还有……」 妈妈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看看满脸狐疑的女儿,然后噗哧一笑。 「里面也有你努力帮忙准备庭院冬屏的奖励,你可以一起吃。当然也有久高的份。」 「真的吗?」 轮回眨眨眼,开心地跳了起来。 「太棒了!我最喜欢妈妈了!」 轮回很现实地扑向妈妈,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身轻如燕地跑向我。 「好了,久高,我们走吧!」 真是拿她没办法。 我连忙追上用小跳步走向玄关的轮回,这时大厅的立钟正好响起正午的报时钟声。 「离馆」是和箕作家本邸有段距离的小巧平房。这栋和本邸一样拥有古典外观的房子从几年前开始成为箕作家的专用藏书室。我们都把它当作休息区兼会议室,三不五时就会跑来这里。 「g,你在吗?」 轮回「叮当」一声摇响门铃,活力十足地直接走向阅览室。 阅览室是天花板挑高的圆柱型房间。风雅的装潢之中,满墙放的都是以文字资讯作为每日主食的箕作家用来填饱肚子的好书。这个环绕着书架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套桌椅,在朝南窗户照进来的温暖阳光底下,任何人都能自由入内阅读,对爱书人来说简直就是理想国般的美好环境,可是从小到大都泡在这里的轮回却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她大剌剌地走进书架之间,呼唤着图书管理员的名字。 在这栋「书城」里担任门房兼管家的g正趴在墙边的暖炉前,拿着鬃刷刷洗炉壁。 「哎呀,轮回大小姐,久高先生。」 g抬头看见我们,漂亮的柳眉立刻挑起,漆黑的双眼也在剪齐的刘海下方闪闪发亮。 「……g,你在做什么啊?」 轮回看到g穿着黑色长袜的双腿跪在地上,还将婀娜多姿的上身探进壁炉台中,不禁睁大眼睛问道。 「我才想问轮回大小姐怎么会在周日中午过来看书呢。」 g开玩笑似地说,然后拍拍膝盖,优雅地起身。 「不是啦,我今天只是来帮妈妈跑腿的。这个给你。」 轮回自豪地抬起下巴,忍着笑意,一脸正经地将纸袋交给g。 「这些是这星期看完的书,妈妈还叫我拿涅盘接下来要看的书。」 「喔喔,劳烦轮回大小姐特地跑来,真是太感谢了。那我立刻准备新的书。」 g笑着说完,将手擦干净,然后走进里面的房间。 她的名字是吉伯特·海飞兹,不知道最早是谁想到用名字开头的字母来当她的昵称。她虽然年仅十七岁,却已经是箕作家的专属图书管理员,轮回妈妈把这座象牙塔的管理职务全都交付给她。这位博学多闻、精通世界各国语言的才女平时都待在这栋离馆里。 g是个黑发黑眼的窈窕美女,虽然她的美丽容貌可和名模相提并论,却不喜欢花俏的打扮,一年到头穿的都是保守的黑色无袖洋装配白衬衫以及黑长袜,就连那副静静管理藏书的模样都像避世隐居的修女。 我向g问道: 「你刚才在做什么啊?」 「我在清理暖炉。天气渐渐变冷,差不多该开始烧火了,所以我打算先清理一下暖炉四周的煤灰。」 g轻松地笑着说。 「要开使用暖炉了吗?」 轮回兴奋地问。 「是啊,这几天一到夜里就变得很冷。」 「我好想看暖炉烧火的样子。也让我帮忙嘛。」 「喔,真是太感谢了。那就麻烦轮回大小姐帮我去洗手台提水过来吧。」 「交给我吧!」 轮回才刚卷起袖子冲进厨房,门铃就叮当响起,走进一位青年。 「我回来了。g,这些要放在哪里?」 白皙脸庞被寒风吹得通红的司马游佐还是一样穿着那套皱巴巴的衬衫和长裤,除了脖子上缠着一条不知从哪拿来的超长喀什米尔围巾之外,其余打扮都和平时没两样。 他的手上抱着一大堆木柴。 「哎呀,游佐先生,辛苦您了。请放在那边的柴架上吧。」 「ok,柴架是吧。」 游佐一双长腿踏进阅览室,发现我也在场,便露出笑容。 「喔?你们也来啦?」 「嗯,刚刚到的。」 「奇怪?游佐也在啊?」 轮回双手提着水桶,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看到同样用双手抱着大把木柴的游佐就睁大眼睛。游佐笑了笑说: 「g拜托我去买些暖炉用的木柴回来。如果不趁早准备,等到天气变冷就麻烦了。抱歉,先让我过一下。」 他从我和轮回之间穿过,把怀里的木柴堆在暖炉旁的黄铜柴架上,放下重担之后,他吁了一口气。 「呼。」 「你是专程跑来帮忙的?」 「我经常来这里叨扰,总不能光是跑来『吃白食』吧?」 游佐说完就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从没认识过第二个会像他这样自然地对人眨一只眼睛的日本人呢。 当然,游佐并不是驭时,所以他说的「食物」只是比喻。不过这个讲话尖酸的美青年确实是离馆的常客,他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跑来这里,整天埋首于艰涩的书籍。除了喜欢沉浸在铅字之海以外,他好像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就某种角度来看,这种简单的生活比轮回还更像驭时一族……是说g也好,游佐也罢,这些迷恋书本的人们好像都会自然而然地聚集到轮回身边。 g刷洗了暖炉的内壁,轮回和我再用水擦洗过后,我们一起来到厨房里的储藏室前。游佐买回来的橡木柴薪已经堆满了一整个架子。 「哇!」 轮回看到在格子状的架上堆得和自己一般高的木柴,忍不住发出惊叹。 「好多喔!简直像是万里长城嘛!」 「那还用说?我用摩托车载了整整四趟呢 。」 「这样应该可以撑过这个冬天了。」 听到g这句话,轮回讶异地望向身旁的图书管理员。 「有这么多木柴耶,我还以为连明年冬天的份都在里面了。」 「说不定这些还不够呢,烧火是需要很多木柴的。不过听说今年冬天不会那么冷就是了。」 「喔……」 轮回沉吟着,又看看眼前堆积如山的木柴。 「想取暖还真不容易,唔……照这样看来,燃料开销一定很惊人。」 g看到轮回环抱着双臂,说得一脸感慨的模样,不禁露出微笑。 「轮回大小姐也会说这种话了呢。」 然后她竖起细长的食指。 「顺便提一下,要是考虑到燃料开销,一般的煤油炉会比较省钱喔。」 「咦咦?那以后不用暖炉了吗?」 「不会立刻就换掉的,目前夫人还是打算继续使用下去,毕竟难得有这么好的暖炉嘛。」 「我也比较喜欢暖炉,看到里面烧得旺盛的火焰,就觉得家里变得好温暖呢!」 g听轮回这么说,也露出柔和的微笑。 「是啊,我也同意这句话。好了,我们回阅览室烧火吧。」 听到g的催促,轮回才突然想起某事,大叫着: 「啊!对了!我带了奶油泡芙喔!是妈妈叫我拿来慰劳你的。」 「哎呀,那我就得泡一壶好喝的红茶了。」 当g去泡红茶时,我们一群人回到阅览室,同心协力在暖炉里生火。先放木柴,再放细枝,最后游佐点着火柴,小心地丢到一团揉起的纸屑上。才一下子,火苗就伴随着木头表面发出的爆裂声延烧到所有柴薪上,接着炉内发出劈哩啪啦的声响,充满了明亮的火焰。 「好暖和喔。」 「嗯。」 我和轮回并肩坐在暖炉前的地板上,伸出双手烘烤。烟囱流入的空气不时煽动火焰,迸出星星火花。 过了一阵子,g用银托盘端出红茶和奶油泡芙。我们移到桌边,在充满温暖色调的房间里喝起热腾腾的大吉岭红茶,配着香甜的卡士达奶油泡芙。 结果这一天我们始终不愿离开火边,直到太阳西下都留在阅览室里看书。我、游佐,甚至包含了原本打算去公园踢足球的轮回,没人抗拒得了烧得火红的暖炉的魅力。她一直坐在沙发上静静地低头读书,书名是《汤姆历险记》。 轮回有门限的压力,回家时间已经到了。 「再见啦,游佐。」 「喔,下次见。」 游佐在离馆门前跨上破烂的本田小狼机车,我们和他挥手道别,目送红色车尾灯和引擎声远去以后,我们也踏上了归途。 在街灯昏暗的光芒之中,刺骨寒风吹得我们缩起肩膀。轮回吐着白烟说: 「今天真的好开心喔,虽然和原本的计划不太一样。」 「就是啊。不过我们看到暖炉烧着火,又吃到奶油泡芙,还看了书呢。」 「偶尔为之是无妨啦。」 「是啊,偶尔不等妈妈来催就自己主动看书也挺不错的吧?」 我的调侃让轮回不高兴地抬起头。 「什么嘛,真讨厌。今天是例外啦,我明天一定要玩到尽兴为止!久高,放学以后带球来找我吧。」 体内好像还感觉得到暖炉的余温,我抬头仰望,看见星辰在漆黑寒冷的天空闪烁。 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第2章 箕作家在冷天来访之前已经早早做完准备工作,不过说到这时期的「准备工作」,还不只是保护庭院植物和整理冬衣而已。在我们看来,这个季节也是该为即将到来的审判日做好心理准备的时期。只要是学生,每年三次学期末都得面对名为「学业成就」的句点……也就是成绩单。 我和轮回现在是国小六年级。第二学期的成绩单会在放寒假前的结业典礼当天发下来,也就是说,距离令人忧郁的成绩单发放时间只剩一个月,而且老师到了这时期也差不多要开始评定学生的成绩,所以大考小考接连不断,就连在日常授课之中也经常感觉得到期限之前的忙碌。 这状况带来的结果是…… 「轮回,你来一下。」 轮回身为世界最强的碎时之一,但她既然以「地上居民」的身分接受日本义务教育,常然也逃不出考试制度的束缚。和其他小孩一样遭到「学力判定」审判的轮回因为表现不佳而被妈妈叫去。这是十一月底的某个晚上,近期接连不断的小考成绩全数发回之后的事。 「什么事啊?妈妈?」 「你还问什么事。轮回,你的成绩是怎么搞的?只拿到一半的分数嘛。」 妈妈的腿上放着刚发回来的分数除法运算考卷。轮回一坐到沙发上,立刻察觉到现场显而易见的凶险气氛,又急忙站了起来。 「啊,我还得看书呢,我要先回房间了。」 「你别胡扯了,平时明明是怎么催都不想看书。好了,乖乖坐下。」 「呜呜……」 轮回无奈地坐到母亲身边,但仍忙着思索该怎么做才能顺利摆平眼前的事态。 「这次考试的平均分数本来就很低,都是班上其他同学的错啦。」 「不要牵扯其他人,你自己更用功一点不就好了吗?」 轮回试图用每个孩子都会找的借口「大家都这样」来缓和母亲的怒气,但是这次看来好像不管用。妈妈摆出跟她的美貌很不搭调的凶巴巴表情看过其他考卷,深深地叹气。 「数学六十二分,自然六十八分……唔唔……怎么看都不能说是好成绩。」 轮回只好试着转移母亲的注意力。 「可是国语考得不错啊,你看,有八十五分呢。」 「考到八十五分是这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像是这里,连这么简单的汉字题目都写错四题呢。」 「只是因为忘了写部首,所以就被扣分了嘛。」 「这还用说吗?都是因为你平时没有用心写字才会这样。还有,为什么你每次都要等我开口才会拿出考卷?老师发下东西不是都该先给妈妈看吗?」 「呃……这、这是因为……我本来想拿出来的,可是一不小心就忘记了。」 「别骗人了。你这孩子真是的,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你绝对不会主动拿出来。」 只要是有可能让轮回挨骂的东西,她就会藏在书包最底部,死也不拿出来。她的书包里经常塞着分数很凄惨的考卷等物品,所以她妈妈最近也知道要主动检查书包了。再大的秘密都无法永远隐瞒下去,但轮回也不是自愿找名目来挨骂的。 然而,这次她真的没办法再用这种话来开脱。 「你最近的成绩实在退步太多了。我看还是应该让你去补习班吧?」 妈妈叹着气说道。 她的教育原则是「身为驭时最重要的就是读书」,所以总是尽量多塞一些书本给轮回,此外也是因为轮回今后还要留在人间当个「地上居民」,当然不能不顾学校成绩。拿轮回的学力和一般小孩比较也算是观察她成长状况的一项指标,所以当母亲的看到女儿的成绩如此凄惨,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轮回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说: 「我、我才不要!」 「为什么?」 「这样就没有时间玩了啊!」 妈妈听到轮回无意吐露的真心话,很无奈地说: 「竟然还想着玩耍。你如果不想这样,就多用功一点吧。真是的,你太没有自觉了。」 「好、好的!」 轮回只能神情尴尬地点头答应,不过补习班这件事真的吓到她了,所以她隔天还是一直挂着失魂落魄的表情。 我很少看到轮回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很难不去在意,回家途中听了她的解释,才知道是因为她妈妈昨晚说的话。 「原来如此。那的确很可怕。」 我立刻表示同情之意。没有哪个小孩是不害怕补习的。 轮回得到我的支持,又很愤慨地说: 「你也这么觉得吧?真是的,妈妈太不讲理了。我才不要花更多时间用功呢,补习班那么吓人,我死都不要去补习!」 轮回睁大紫色的眼睛,紧握拳头,表现出绝不妥协的态度。 为了维护轮回的名誉,我还是要先解释一下,她并不是个笨学生。当然,她确实不是热爱参考书的用功学生,不过成绩也不至于差到什么地步,课业(在她妈妈的监视之下)也还勉强跟得上。再加上轮回身上流着驭时的血液,拥有一天之内能读完十几本书的阅读实力,对课业当然不无助益。因此轮回的学识(尤其是人文历史相关的知识)不只赢过同龄的孩子,甚至远远凌驾了专业学者。 不过,她能将体内蕴含的精深知识提升到什么程度的「学力」又是另一个问题了,这点想必也是她妈妈最不满的地方。综合所有学科来看,轮回在不同科目的表现有着极大差异,她的成绩之所以老是无法进步,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心中一向分不清楚纯粹的杂学和系统化的知识。 说到这里,轮回又开始反驳了。 「我可是这么努力地在做碎时的工作耶,如果再加上补习,无论拥有多么强壮的身体都承受不住吧?所以我绝对不去补习!」 轮回把脸颊撑得像面包一样鼓,不过她这番话也不是毫无道理。 最近轮回的确很忙碌。 基于诸多不可思议的巧合,原本只是个平凡(?)驭时女孩的轮回在今年八月当上了世上仅有七位的碎时之继承人。后来轮回在短短几个月之间经历过的冒险故事,还真是多到三言两语讲不完。不久前她还在春奈小姐的陪伴之下前往巴别塔参加正式认证仪式,所以站在轮回的立场来看,除了维持时间均衡安定的重要工作之外(至于是不是真的做到就先不讨论),还要再加强学校课业,她当然会觉得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公平。 要当个魔法少女也是很辛苦的。 「不过你妈妈说的也没错啊,你总不能当个成绩差的碎时吧?」 轮回听我这么一说,抬起下巴执拗地说: 「有什么关系?碎时的任务是打倒坏人,我又不需要用功读书。」 「可是如果你比自己对付的敌人还笨,感觉不是很逊吗?」 「呃……唔,是这样吗……」 这个意想不到的论点令轮回陷入沉思。虽说她不可能和喻矩者比赛数学成绩,可是只要有任何一项输给喻矩者,就算只是考试成绩,也会让她这个碎时颜面无光。轮回一脸认真地苦思。 除此之外,无论轮回再怎么讨厌铅字,既然她身为驭时,就注定了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看书」这个行为,所以毫无疑问地,她还是必须培养足以正确掌握书中内容的解读能力以及词汇、汉字学识。不管怎么说,轮回都没办法逃避每日的课业进修。 「唉……真郁闷。」 轮回将双手在脑后重叠,望着山雨欲来的满天乌云喃喃说道。 虽然轮回接下来几天都一直担心即将到来的可怕事态,她妈妈却一直没再提起这件事,原本轮回还会刻意装得乖一点, 发现状况平静下来以后也渐渐放心了。她松了一口气以后,又开始恢复成天在外玩耍的生活。 不过,计划还是在她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慢慢进行。没过多久,令轮回大出所料的事态终于浮上台面。 「你们家请了家庭教师?」 「嗯。」 我如同往常,一大早去轮回家等她。被我这么一问,轮回背起书包,露出坠入地狱般的悲惨表情回答。 「妈妈说既然我不去补习班,从现在到寒假为止,每周都要找家庭教师来家里上课两次。」 「嗯?你接受了吗?你不是说死也不要补习吗?」 「我有什么办法?妈妈都已经找好了。」 轮回自暴自弃地说。我问清楚情况,才知道连星期几的几点上课都决定了,事到如今,就算轮回想挣扎也无能为力了。这该说是为时已晚还是悔不当初呢?总之当她整天在外面玩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喔……」 说起来这也是轮回自作自受啦,不过看她这么爱玩的个性,不难想像这件事对她造成了多么大的打击。我不禁有点同情,还想了一下该怎么安慰她,却又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对了,家教老师是怎样的人啊?」 「……是你也很熟悉的人。」 轮回不高兴地抿着嘴说,而我很快就知道她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了。 隔天,轮回妈妈笑容满面地迎接某个来到箕作家的访客。 「这么劳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呢,g。」 「不会,夫人太客气了。只要是我帮得上忙的事,随时都可以为您效力。」 身兼箕作家图书管理员的临时家教说完,站在戴着玳瑁眼镜的轮回面前微微一笑。 「轮回大小姐,今后请多指教。」 「……」 轮回板着脸不说话。 「轮回,怎么不跟人家打招呼?不管你跟g有多熟,今天她就是你的老师,你得认清这点才行。」 妈妈心平气和地说,还伸手去按轮回的脑袋,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敬礼。 「……请多多指教。」 就这样,轮回从此以后每周都要和这位年轻貌美的图书管理员隔桌对峙两次,同时也得开始面对自己很不拿手、始终抛在一边的课题…… 「唔……」 g一开始先看看轮回的笔记和考卷,大致了解她的学习状况,然后点点头说: 「社会和国语成绩比较好,轮回大小姐本来就喜欢地理和日本史对吧?不过,数学和自然就不太行了,寒假开始之前,要复习完这两个科目在六年级学过的部分,接着还要预习第三学期的部分。如果时间足够,也要继续加强社会和国语。……那么,就从自然课的『植物的构造和功能』开始,先来复习光合作用的原理和双子叶植物的根部分类吧。好啦,轮回大小姐,请翻开课本第十二页。」 「呜呜……」 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没用了。无处可逃的轮回只好认命地翻开课本。从今年春天学期初领到课本至今已经过了七个月,轮回的课本还像新书一样翻页有声,像是很高兴看到主人终于开始勤奋向学。 为了补回这段偷懒不用功的空白期间,g满怀热诚地给予指导。首先从自然课本的「植物的构造和功能」、「人类的身体」、「水溶液的性质」开始依序复习,接着是数学的第一、第二学期总复习,尤其要加强训练轮回最不拿手的分数除法运算,然后也要复习另外两科的课本内容,等到复习完所有科目,g终于合起桌上的题库时,太阳也已下山,差不多是该准备晚餐的时间了。 「辛苦了,轮回大小姐。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g看看时钟,笑着说道。 「下一次上课是后天,今天学到的速度计算公式最好趁着还记得时温习一次,最大公约数的计算方法也还不够熟练。对了,我准备了一些关于粹取明矾结晶步骤和溶液溶解度的功课,请一定要做完,我后天会检查喔。」 轮回趴在桌上,累到连回答的力气都没了。这位强势又美丽的图书管理员说完便优雅地起身。 此时的轮回已经无力思考身边有个这么能干的人才究竟是福还是祸了。 就这样,轮回的「勤学之秋」虽然有些迟到,终究是开始了。 在国小六年级这个身心发展的重要时期,若是太放任轮回就等于是在宠坏她,g基于这个考量,虽然平日情谊那么深,还是把平时相处和上课时间划分得一清二楚,看到轮回一再犯同样的错也必定毫不留情地责骂,因此她的授课比轮回原先想像的更加严厉。 一个科目结束后,轮回连喘口气的休息时间都没有,又得接着开始考试。 「我们来复习一下刚才学过的题目吧。 里子小姐去山上健行,她走路的速度是每小时三又四分之三公里,从家里走到山顶花了两小时四十分,请问从家里到山顶的距离是几公里? 好了,请试着解出这个问题。限时三分钟,开始吧。」 「呃……呃呃……呃呃……」 轮回搔着脑袋,拼命思索答案。 「……呃,首先要把带分数化为假分数。这题问的是距离,所以要用求距离的公式,也就是速度乘以时间……咦?时间可以直接乘吗?还是要把单位换成分钟?唔……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只要正确地运用刚才学到的公式,很快就能解出答案了。好了,已经过了一分钟,还剩两分钟。」 「唔……唔……这题太难了啦。」 轮回反覆看着这些数字,脑袋大概快要短路了,最后她鼓着脸颊丢下铅笔。 「哎唷,讨厌啦!我想不出来啦!g,你为什么老是出这么难的问题嘛?为什么故意欺负我?」 听到轮回的抱怨,g露出温和的表情说: 「哎呀,您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故意欺负轮回大小姐呢?出困难的题目都是为了轮回大小姐着想,只要奠定了基础学识,迟早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场。我一直期望轮回大小姐能身心健全地成长呢。」 「那我答应你会身心健全地成长,拜托你稍微放水一下嘛。」 g扬起下巴说: 「这可不行。」 「啧啧。」 即使轮回极力埋怨,聪明的g也不会搞混温柔和纵容的定义,在课堂上一贯秉持着严格的态度。g的做法是直截了当地一再讲解基础以及着重背诵,每次来到箕作家都会彻底地重复执行这个教学要领。轮回虽然不情愿,但她若是再找个替身偷溜出去,她妈妈绝对不会放过她。 轮回正打算全心投入碎时的工作,没想到还要面对补习这个阻碍,想必一定很不甘心。纯粹从结果来看,她那极不均衡的成绩倒是获得了改善的机会。 顺带一提,轮回喜欢的科目是社会和国语(姑且不论体育课和家政课的烹饪实习),最头痛的毫无疑问是数学和自然,这点从来都没改变过。 也罢,轮回天生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在g的指导之下持续用功读书,那些头痛的科目迟早都会进步的…… 我本来还能轻松地隔岸观火,后来却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没办法继续说风凉话。轮回逐渐适应了用功习惯,同时也开始厌倦一个人读书了。根据她的说词,如果有个伙伴坐在旁边一起用功,一定能让她更有干劲。 「我不想再一个人孤单地读书了,至少找谁来陪我嘛。」 多一个人听课,自己的负担也会减半……她应该不至于会有这种想法,可是以她的个性来看,长期独自关在房里盯着题库一定会很寂寞。 至于要找「谁」,我想有 这种闲功夫的人也没几个吧。 所以…… 「不好意思,久高,你能不能陪轮回一起读书呢?只陪一阵子也行。这孩子好像只有跟你在一起才会比较认真读书。」 听到轮回妈妈这样说,我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无奈的我从隔天开始每周都要去箕作家两次,和轮回一起把笔记摊在桌上,听吉伯特老师讲课两小时。内容是四个主要科目的第一、第二学期总复习,尤其是轮回最不擅长的自然和数学,还得兼用学校课本、题库、参考书来进行复习。 啧,我的成绩又不像她那么差。 最乐见我养成读书习惯的就是妈妈了,她每次看到我带着课本去隔壁都会露出开心的表情。我满心厌烦地穿上鞋子,到轮回家按了门铃,接着就会看到轮回妈妈笑容满面地走出来迎接我。我怀着如同上了贼船的心情来到轮回的房间,坐在桌前,开始听g讲课。今天要学的是「血液的功能和循环路径」。 g的讲解确实很清晰扼要,我在听课时,还看到轮回无聊地用指尖转着笔杆。 轮回似乎发现我在看,默默地挑起一边眉毛。 第3章 说起来还真诡异,虽然我觉得读书很烦,每天持续地读下来,也渐渐变得稀松平常了。习惯真是奇妙的东西。 在g的指导下,我和轮回共用一张书桌读书的日子过了一周。我原本觉得上家教麻烦得要命,老是边听边叹气,去轮回家几次以后已经比较习惯,也不像一开始那么难熬了。虽然在外面踢足球或玩耍的时间减少让人有点遗憾,反正天气变得越来越冷,所以我也不那么介意了,甚至开始觉得在轮回的房间喝热牛奶让身子变暖、一起读书的感觉也不坏。有一次我试着在g上课之前先预习这天要学的单元,发现学校教的课程好像更容易理解了,还在体积计算的小考意外考到九十五分,妈妈看了也好高兴。 轮回看到我的表现似乎很不服气。 「什么嘛,久高竟然这么快就适应了。」 某天我像平常一样预习课程时,轮回噘着嘴说。 「啊?什么?」 「我是说读书啦,你干么这么认真啊?」 被她这么一念,我还真是摸不着头脑。想必轮回很不乐见我这么认真地预习和复习。 我无奈地说: 「用功读书有什么不对?」 「没、没什么不对啦……可是你一开始不是也觉得很烦吗?」 「我现在还是觉得很烦啊……可是,既然要听g上课,先预习一下不是比较好吗?这样也比较容易听懂。」 「我就是要问你,干么突然变得这么用功啊?」 「唔……因为你妈妈请我来读书嘛……不对吗?」 「哼,久高真奸诈。你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唉,真讨厌。」 轮回摆出一副「真是看错你了」的态度,夸张地耸肩。我觉得自己真无辜,照她这样说,我用功读书好像反而成了罪无可赦的大坏蛋。 轮回极尽能事地损过我以后,又回头去写还没写完的功课,可是八成进行得很不顺利,那头灿烂的金发不时像钟摆一样前后摇摆。过了一会儿,g伴随着一阵清风、动作俐落地走进房间,我们急忙在桌前正襟危坐。今天的授课内容是汉字的部首。 g就座以后,正经八百地说: 「接续上次的课程,今天一样要来学汉字的部首。轮回大小姐,我上次出的偏旁名称功裸您都背熟了吗?请依序背一次给我听。」 「好、好的。」 轮回紧张地点头。g上周列出国小要学的所有汉字部首,吩咐我们全部背下来。部首总共有偏、旁、冠、脚、构、垂、绕这七种,要全部记住是很困难的。 「呃,这个……人部、口部、木部……」 轮回折着手指依序背出记得的偏旁名称,结果不出我所料,记得的还不到一半。等到她好不容易背完二十个,g立刻下了结论: 「这样不行,大部分都记错了。」 「这么多我哪记得完啊?」 听到轮回不耐地发牢骚,g挺起胸膛说: 「怎么会呢?才背这一点东西就抱怨,以后怎么得了?只要肯用心,一定可以记住的。我说过很多次了,现在轮回大小姐最需要的就是用心。为之则成……」 「为之则成,不为则一事无成,事不成皆因不为也。对吧?g这些教训我已经听过五十次了。」 听了轮回这番流畅的抢白,g抬起下巴,不愠不火地说: 「既然轮回大小姐都知道,那我们就快点开始吧。求学不可一日荒废。样样通样样松的敷衍态度是最要不得的。若要有所成就,就必须持之以恒,无论遭遇多少困难都得坚持到最后,最重要的就是这种决心。正所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好啦,那就从头再读一次吧。」 「呜呜……」 平时温柔婉约,从不大声说话的g当起老师真是严格到了极点。看到轮回至今还不肯定心用功读书,g毫不留情地一再发下新课题,面对分量如此庞大的功课,轮回再怎么顽劣也不得不乖乖就范。她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主动读书了,预习姑且不论,复习是每天都少不了的。多亏如此,她的成绩渐渐有了起色,每天苦读似乎逐渐产生了效果…… 在这段期间的某一天…… 「唉,读书真讨厌,我好想每天尽情玩耍啊。」 这天我和轮回两人也是在房间里闭关读书。 时间是下午两点多,难得好好一个星期天,却从一大早就不停下着夹杂冰晶的雨水。天空布满厚厚的乌云,路上到处都是飘浮着雪花的积水,如果走在路上绝不可能不弄湿裤管。 不过轮回的房间相当暖和。 墙边有个烧柴的火炉正冒着熊熊火焰,室内充满了宜人的暖气,和窗外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这是个安静的下午,除了窗户偶尔传来冰晶敲打在玻璃上的细微声响以外听不见任何声音。要是不提悄悄爬来的瞌睡虫,这确实是适合读书的环境,不过轮回连日遭到g的作业攻击,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她放下铅笔,托着腮靠在桌上喃喃抱怨。 「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罗。」 我一边说,一边仍继续写作业。 现在摊在我面前的是社会科题库。在g到来之前,我还有两页的「源赖朝和武士阶级的崛起」单元必须写完。 「再不认真一点是会挨骂的喔。」 「可是人家真的很烦嘛。」 轮回像只索吻的章鱼一样噘着嘴巴,无力地趴在桌上。 这天轮回的妈妈带涅盘去做每月一次的牙齿定期检查,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我和轮回两个人。我们一起看家兼读书差不多两个小时了。大概再过三十分钟,她妈妈就会带涅盘回来,g的讲课则是从傍晚开始,我们已经没时间悠哉悠哉地躺着了。但是轮回好像真的很厌倦,她依然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用食指画圈圈。看来她的「干劲储存槽」已经见底了。 「真希望活在一个不用读书的世界,每天都能快乐地尽情玩耍。」 轮回趴在桌上说。 她的语气实在太悲伤,我不禁同情地问: 「这是你的梦想吗?」 「是啊,在那里所有人都要整天玩乐,读书的人就得判死刑。」 真是可怕的国度。我觉得如果玩乐变成国民义务一定也很辛苦,不过轮回对读书已经厌倦到宁可发布这种莫名其妙的宪法了。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双脚在桌下伸直,脚尖还踢到我的膝盖。 大概是放松的坐姿导致读书心情全消,轮回说:「久高,要不要吃点心?」一边从桌下窸窸窣窣地拿出一盒奶油饼干。我接过一片饼干以后,轮回也很开心地吃了起来,现场自然而然呈现出一片休息的气氛。 「为什么我都碰不到快乐的事啊?」 轮回一边晈着圆饼干,一边感慨地说,同样吃着饼干的我问道: 「快乐的事?像是什么?」 「什么都好啦,只要是精彩刺激的事情都好。」 可能是因为血糖值稍微回升了,轮回振作精神,从桌面爬起,一双紫色眼睛闪闪发亮。 「譬如说……对了,像是市内发生大事件啊!这个事件非常困难,任何人都解决不了,就算是警察或名侦探也只能抱着头伤脑筋,而我这个碎时就要威风凛凛地出马,在转眼之间把停止时间的坏人劈里啪啦痛揍一顿,解决事件。最棒的就是这样了。」 ……总觉得这跟她平时的所作所为没多大差别。 「就算是这样也好,至少这段时间不会有人罗哩罗唆地叫我读书。」 「唔……」 我拿起第二片饼干。砂糖的甜味在嘴里扩散开来,真想来一杯红茶或是牛奶。 「可是 ……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因为『塔』已经正式承认你的碎时身分。之前春奈小姐不是也这样说过吗?『你得到塔的认证以后,攻击你的人就等于是在攻击塔的公家榇关』。你既然得到这么强大的后盾,大概不会再碰到那么危险的局面吧。」 「啧,真无聊。」 轮回不以为然地说出会让g和她妈妈昏倒的发言,又仰天躺下。她的金发披散在地毯上。 房里弥漫了一片寂静。 外面刮着寒风,室内只听得见火炉里传出木柴燃烧的声音。 因为轮回沉默太久,我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哎呀。」 躺在地上的轮回好像想起某事,突然叫了一声。我转头一看,发现她的视线盯着后方那张附有顶盖的床铺下方。 「啊啊,我都忘记有这个东西了。」 轮回维持着仰躺的姿势说。 那是个老旧的旅行袋。 上个月轮回去「塔」参加碎时的认证仪式,回来时就带着这个东西,据她所说,里面装的是整套的碎时必备工具。 那是个卡其色的皮制旅行袋。和轮回拿来当「便当盒」的爸爸的手提旅行包更大,鞣皮表面布满无数刮痕,显示出长年使用的痕迹。 轮回猛然爬起来,说道: 「这是春奈小姐临别时交给我的。她说里面的东西可以随我自由使用。好像都是只有碎时能拥有的物品。」 「哇……」 我佩服地望着那个旅行袋。 除了满满的刮痕以外,四个角落都已经磨破,想必已经使用很久了。不过上面没有航空公司商标或是任何标签,所以不像一般的旧旅行袋。 「你打开来看过吗?」 「只看过一次,没有看得很仔细。对了!现在就来看看吧?」 「咦?可是……」 「只看一下没关系啦,现在是休息时间嘛!」 轮回一定是懒得再读书了,她在地毯上打开旅行袋,一脸兴奋地检查内容物。 「真的有好多东西喔。呃……这是我参加认证仪式时穿的碎时礼袍,还有,这个是仪杖,不知道可以用来干什么就是了。这是书,里面写了一些很难懂的东西,不管它了。其他还有……呃……这是提灯吗?应该是魔法提灯吧。这是毛线帽,还有一只鞋子。咦?还有个手镯呢,真棒!」 看到轮回丢下功课,开始认真检查旅行袋里的东西,我也忍不住凑过去看。 那旅行袋仿佛一个大宝箱,不过那是个仓卒之间塞满东西的宝箱。就像海盗匆匆忙忙地把手边东西全塞进去似的,不分价值高低,所有杂物都堆在一起。除了书本仪杖这些大有来头的碎时所有物以外,袋内也塞满了怎么看都只像是日常用品的东西,简直是个杂七杂八的大福袋。 这些真的都是碎时的必备工具吗? 我这么一问,轮回只是随意耸肩说: 「这些都是春奈小姐给我的,应该错不了吧。」 「唔……」 我拿起手边那个像是浴室外更衣间用来铺地板的老旧板子。根据过去的经验来看,驭时的工具就算其貌不扬,也经常带有强大的魔力,所以无法轻易判断,可是我总觉得这些东西与其称为「古董」,还不如叫「旧道具」比较适当。 可惜瑠羽不在,不然就可以请她帮忙鉴定了。 我一边想,一边折起板子,放回旅行袋。 突然间,有个东西滚到地毯上。 「嗯?」 那是黄铜制的门把,也就是一般说的门扉「把手」,只有这一个部分放在旅行袋中。纯粹从外表来看,那是个毫不出奇的普通门把。 「……这是什么?」 「不知道。」 轮回也疑惑地歪着头,不过她立刻发现旅行袋的底部有一张纸片,她拿起来看,似乎是这个门把的使用说明。 我得说句后见之明的评论。 如果轮回当时没看到那张纸片,我们后来就不会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了。 纸上以端正的楷书写了这些文字: 日前通过碎时认证之箕作轮回·梅耶荷德已获准进入、利用巴别塔图书馆所有设施,并且享有阅览藏书的自由,其人在馆内活动的权利亦受到认可。此外,借出书房一间、阅览室两间、书库二十四间作为其人在馆内活动之据点,无使用期限,直到申报取消为止。以上设施皆由巴别塔最高机关负责管理。 「……这是什么啊?」 这些冷冰冰的官方用语让轮回看得满头雾水,她发现背面好像也有文字,将纸张翻过来一看。 「啊,等一下,背后还写了一些东西。呃,什么……」 ※使用说明 必须在有铰链之处使用。 「……上面是这么说的。」 我们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 「……什么意思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上面只写了这些嘛。」 「给我看看。」 我从轮回手上接过纸片。写在纸上的文字的确只有轮回刚刚念出来的那几句,背面也只有简短的两行字跃然纸面,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抓抓头说: 「唔……从字面上看来,应该是说你有权自由翻阅巴别塔的藏书。也就是说,这是碎时的特权。」 「……好像不怎么值得高兴呢。」 轮回板着脸说。想必她是觉得既然要给人特权,不如给些更好的东西吧。 「不过巴别塔图书馆是世上最古老的图书馆,全世界的书都可以在那里找到喔,可以自由使用不是很棒吗?」 「……你说的也没错啦。」 轮回还是不太满意地噘着嘴巴,然后有点疑惑地把视线移回纸上。 「可是……这种权利和这个门把有什么关联啊?还有,写在背后的『使用说明』是什么意思?」 「天晓得。」 我也不解地歪着脑袋。照理来说,这应该是在解释门把的使用方式,可是「必须在有铰链之处使用」这句建议怎么看怎么奇怪。 我又看看那个门把。 那是个握起来很顺手,外表平凡的黄铜把手。比较传统的称呼好像是门柄或龙头的样子。球状的握把部分有精细的镶嵌装饰,拿起来满重的,但也不像多么高级的物品。像这种东西会蕴含着驭时一族的魔法吗? 是不是可以从某些地方看出施有魔法的痕迹呢?我从各式各样的角度观察着这个门把。 此时,轮回好像别有意图地压低声音,眼睛发亮地说: 「要不要试着装在哪里看看?」 「装什么?」 「就是装在门上啊!这样不就知道要怎么用了吗?」 轮回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了,她摇曳着一头金发说完,便从我的手中抢走门把,在房间里四处张望。我说: 「你不读书了吗?你妈妈就快回来了唷。」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只要几分钟。」 轮回站起来望向四周。 「呃……这个房间哪里有铰链啊……」 她的紫色眼睛扫到了房间角落的衣橱。 「就选这里吧。」 那是和房间相邻的壁橱式大衣橱,面积约有三张榻榻米大,是拥有很多衣服的轮回专属的藏衣间,里面除了她的洋装、外套之外,也放了鞋盒和帽盒之类的东西。我和轮回小时候玩躲猫猫时经常会躲在里面,不过近年来已经很少这样玩了。 轮回走向木纹密布的门,将手上的门把轻轻按在原有的门把下方。 在这瞬间…… 明明没有螺丝或钉子,门把却像上了胶似地牢牢贴在门上。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轮回更是吓了一大跳。她眨眨紫色的眼睛,全身僵硬得仿佛中了「驻时术」。过了片刻,轮回才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握门把,轻轻摇晃。 门把已经固定在门上,一动也不动。 我们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间,若有似无的预感从我们的心头冒出。 房间里静悄悄的。 无聊的周日午后。外面不停下着雨,室内却依然温暖。哧哧作响的火炉冒出温热的空气,即将化为雪花的冰雨和寒风都被隔绝在室外,看家时特有的懒洋洋气氛和暖气一起笼罩着这间古老的屋子。 在这片安详的倦怠感之中,桌上摆放着还没写完的题库和笔记本、铅笔盒、hb铅笔,还有打开的饼干盒…… 我们抛下这一切,并肩站在衣橱门前。 轮回握起了我的手,我也默默地握紧她的手。她的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不放,另一只手轻轻抓住门把,谨慎地转动手腕。 喀啦……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 我无意识地看了墙上的时钟一眼,指针正指向两点十七分。 拉回视线时,轮回已经打开了衣橱。 第4章 从前,在我们比现在小很多的时候。 我和轮回经常在衣橱里玩耍,扮家家酒。那大概是我们四、五岁的事。 轮回扮的是妈妈,我扮的是小孩,有时也会扮演爸爸。我多半当小孩,但是会依照剧情发展突然换成爸爸的角色。轮回房间里的衣橱容量大、有门扉,就连内部的模样都很适合拿来代替房子。 「好啦,天已经亮了。你这只小贪睡虫。」 轮回这么说时,就是要扮演早上的情景,我只好演出起床的动作。虽说只是扮家家酒,还是需要适度的演技。扮演妈妈多半就是在模仿每天的日常生活。 轮回扮的是教养方式非常严格的妈妈。她动不动就对扮演孩子的我唠叨「快去刷牙」、「脸也要洗干净」,不过最让我吃惊的还是吃饭时间。一般人都是捏泥巴球来当餐点,轮回却在玩具桌上摆了一大堆书。也就是说,这是轮回根据自己的生活而打造出来的餐桌景象。 轮回拿出《杜立德医生航海记》、《魔奇魔奇树》以后,还对我叨念着「不乖乖读书怎么长得大呢?这孩子真叫人伤脑筋」。 当时只是个幼童的我并不知道驭时和一般人的差异,只觉得原来有这么奇怪的扮家家酒,现在我才知道,那些一定是轮回妈妈平时会对她说的话。因为她总是听着妈妈诸如此类的训话,所以也有样学样地扮演出这样的母亲吧。 后来过了几年。 经历了弟弟出生,爸爸离开,如今的轮回已经很久没玩过扮家家酒了。 现在我们感兴趣的是其他的事。 关上门以后,我们站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那是我们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豪华房间。 大小几乎是轮回卧室的两倍,带有沉稳装潢和色调的空间拓展在我们的眼前。 「……」 我们呆呆站了好一阵子。 此时的感觉就像爬过黑暗洞穴,发现里面是个巨大的钟乳石洞似的,眼前的景象让人觉得好不真实。轮回仍握着我的手,愣愣地张着嘴,接着又惊慌地回头看。背后有一扇貌似坚固的木门,我们应该是从这扇门进来的。 「久高……」 「嗯……」 我点头回应轮回的呼唤,又看看眼前这副光景。 真是个豪华的房间。 仿佛早就有人等着我们到来,红砖暖炉里静静地烧着炭火。有一张豪华的皮沙发正对着暖炉,室内有类似维多利亚式的摆设和极富情趣的家具,可说是最高级的读书环境。高耸的天花板挂着时髦的美术吊灯,柔和的光芒照耀着铺有草纹丝质绣毯和红色地毯、设计感相当协调的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我们终于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像解开诅咒的雕像一样,动作不太自然地四处张望,还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家具,确认触感。看来我们不是在作梦。 这个房间大概是书房,除了沙发以外还有一组办公桌椅。虽然我从没见过这副景象,却觉得室内有一种令人怀念的气氛,我不禁疑惑地歪头。 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无比奢华。家具精致,装潢也很有格调,一定是历史悠久的房子,再不然就是有钱人的豪宅。 不对,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到底是「哪里」? 「不会吧……」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怀着这个逐渐膨胀的「预感」无意识地走到暖炉前。覆盖着灰色御影石的豪华炉台里烧着旺盛的火焰,将热气散发到周围。里面大概有个通风口。 「久高!你来一下!这里有好多书喔!真的好多,这数量太惊人了,太不寻常了!」 轮回一打开右侧的门立刻发出惊呼。 我从轮回背后瞄到隔壁房间的瞬间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哇……」 正确说来,那不是「房间」。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圆筒状空间,无数的书脊密不通风地挤在墙上,而且不断往上延伸。这是三百六十度都塞满书本的环状高墙,仿佛连我们发出的惊叹声都传不到顶端。 我算不清这里到底有多少书,光是抬头望去都觉得脖子酸痛,面对这些高耸堆积的书本散发出来的魄力,我不禁向前走出两三步,震撼得说不出话。如果这里发生地震的话……我一想像就畏惧得缩起身子。 「……好惊人喔。」 「……嗯。」 这简直像是闯进了古代遗迹或是西洋大教堂似的,我们被这壮阔的场面震慑得直发愣,不过轮回很快就甩着一头金发跑回原本房间的另一边,猛力打开左侧的门。 和刚才分毫不差的景象出现在我们眼前。这里也是巨大的圆筒型空间,整面墙上都塞满了书本。 「……这里也一样耶。」 轮回惊讶地喃喃说着。看来这三个房间的构造是以先前那个有暖炉的房间为中心,呈现出完全的左右对称。 「这里是干么用的啊……」 「大概是藏书室吧。」 我才刚回答,轮回突然诧异地看着我,眼中释放出震惊的光芒。 「久高,我刚刚想到……这里该不会是……」 轮回说到一半就打住,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立刻明白轮回想说什么,点点头回答: 「巴别塔。」 轮回一听就惊讶得浑身发抖。 「可、可是,怎么会呢?我们是怎么……」 我看着惊讶到口齿不清的轮回,一边从裤子口袋拿出先前那张纸片。上面写着批准轮回自由进入、利用图书馆的所有设施以及阅览藏书的权利,背面还写了使用说明。这两段文字代表的涵义,如今已在我们的眼前化为现实。 「……是那个门把?」 「嗯。那个门把应该是用来开启直通此处路径的『钥匙』。这样碎时就能随时来到塔里,任意翻阅藏书了。门把上面一定施有驭时的魔法。」 不对,正确说来应该是「塔的某处」才对。虽然我们无法判断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巴别塔的哪里,不过眼前的景象怎么看都像是轮回他们那些「地上居民」的故乡。 「……好厉害喔。」 轮回依然一脸惊讶,愣了好一阵子,然后她突然想起某事,抬起头来,眼睛发亮地问我: 「呃,这么说来……那……那这些东西全都是给我的罗?」 「嗯,大概吧。」 我点头回答。如果那张纸上写的东西可信,这一间书房、两间阅览室、二十四间书库就是要借给轮回,让她在馆内活动时当据点用的。第一个房间应该就是书房,而左右两侧都是书库。 「那个房间,这边的书库,还有另一边的书库都是要给我的?」 「嗯。」 纸上写的是「借出」,所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借给她用的」,不过轮回大概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吧。我一点头,轮回立刻高兴地跳起。 「耶!太棒了!竟然可以得到这么大的房间!」 轮回张开双手跳了几下,立刻开始四处检查房间内的东西,譬如暖炉、沙发、家具等等。她开开门,又开开抽屉,像搬家第一天四处调查新居的孩子一样,滴溜溜地转动一双大眼睛,发出欢呼。 「这个,还有这个和这个,全都是给我用的吗?」 轮回满足地眺望着如今成为自己专属书房的房间,发现角落放着一把有扶手的椅子,立刻「哒哒哒」地助跑跳上去坐着。 那是类似董事长用的扶手椅,和旁边那张厚重的木制办公桌是成套的。对娇小的轮回来说似乎大了点,但她毫不在意地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 「唔……这里很适合用来画图或是写信呢!」 轮回摸着面积约有两张榻榻米的巨大桌面开心地说。 为什么我觉得她认定的桌子用途之中好像缺了某些很重要的功能? 「久高,我们也去其他房间探险吧!」 轮回想必再也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了,她一说完立刻跳下椅子,飞也似地跑走。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她走过去。 我们再次打开右侧的门,依序逛着各个书库。 这些书库就像念珠一样整串相连,如同纸片上所写的,共有二十四间。中央夹着书房——就是我们最初到达的有暖炉的房间——左右两侧各有十二间。大多书库都收藏了满满的书本,但也有几间完全没放书,只有一些空荡荡的书架像墓碑一样耸立。 「碎时真是了不起。」 整个逛过一圈,回到书房以后,轮回终于想到了自己的立场,十分感慨地说道。 巴别塔爽快地提供这么惊人的场地给轮回,就是她被视为vip的最好证明。轮回继承了长柄女士的《旋时宝典》之后,依然碰上了很多错综复杂的事件,不过得到「塔」最高机关的承认以来,她的地位——包含政治上的意味——显然变得更坚固了。 但是轮回才不在意这些,她更在意的是借给她使用的这些房间。回到书房以后,轮回继续在室内到处检查,接着突然发现有一扇门还没打开看过。 「咦?这扇门还没打开过呢。」 我们目前所在的书房共有四扇门,最里面的是我们进来时走的门,和轮回卧室的衣橱相通,而左右两侧的门各自通往圆筒型的巨大书库。她现在说的门则是位于房间的正前方。 轮回立刻打开那扇门。一阵风钻进室内,暖炉的火随即闪烁摇曳。 门外是一条走廊。 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通道。这条紧密铺着白色大理石的通道往左右两边延伸出去,宽度大概和三个大人摊开双手并排一样宽,天花板高得像神殿一般。 「哇塞!」 我还来不及阻止,轮回就高声欢呼冲出门外,跑上走廊,我也急忙追了过去。 我一走出去,门就关了起来。 此时我才发现门上有某样东西。 「轮回,你看这个。」 那是碎时的标志。橡木材质的厚重门扉中央,大约在眼睛高度的位置,嵌着一面直径约二十公分的圆形金属牌子,上面精巧地雕了一个很眼熟的徽章——就是已故的芦月长柄女卜川过,后来和《旋时宝典》一起托付给轮回的碎时徽章。 我想这徽章大概代表着这房间是碎时的所有物。门上完全没有其他如门牌之类的记号,看来十分死板,不过这反而让门上的金属牌子显得更有存在感。 「好帅喔。这徽章应该是表示这房间属于你。」 「哇……」 轮回难掩惊喜地露出了笑容。我们站在一起看着徽章好一阵子,才转头看看四周的景象。 前方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除了我们刚刚走出来的那扇有徽章的门以外,看不到其他像是门的东西。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是白的,没有任何赏心悦目的装饰。 我们像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边走边到处打量我们初来乍到的巴别塔。 我在书房里还没意识到我们没穿鞋子,直到此刻才发现。毕竟我们是在房间里写功课到一半突然跑出来,没穿鞋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里没铺地毯,脚底有点冰凉凉的。在大理石地板上每走一步,冷冷的触感都会随着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传到脚底。 在这条通道走了一阵子以后,我们来到一间巨大的圆形大厅。这个空间十分宽敞,视野随之豁然开朗。 就像几条细小的支流汇集成宽广的海湾一样,这里是几条通道的交汇处。总共有七条通道,此外在大厅中央还有一条通往下层的楼梯。四周看不到半个人影。 「……到处都没有人耶。」 「嗯。」 「这一带可能很少人来吧。」 我不经意地看看周遭。 这时,轮回看着下方叫道: 「久高,你看地板!」 那里也有轮回的碎时徽章。和我们刚刚在门上金属牌看到的一样,白色大理石上鲜明地雕出碎时的徽章。直径大概两公尺,比我张开双手躺在上面更大。也就是说,我和轮回都站在这个徽章的正上方。 「哇!」 我不禁吓得跳起,一脚踩上旁边的另一个记号。仔细一看,这个大厅的地板上还有几个用白色、黑色大理石排列而成的徽章。 「这些到底是什么?」 轮回站在自己的徽章上,不由得畏缩地站成内八字,看着周围的地板。这一瞬间我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碎时的徽章。」 「啊?」 「你看,总共有七个。」 我从大厅的一端指到另一端。画在地上的图案大到难以尽收眼底,不过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地上共有七个形状各异的徽章。既然其中一个是轮回的徽章,其他六个徽章的意义也猜得出来了。 轮回吃惊地屏息。 「那么,这些就是……」 「嗯,七位碎时的徽章。」 轮回听我这么一说,无言地望向刻画在地上的另外六个徽章。 负责调停并裁断时空,统领驭时一族的最强死亡集团——碎时。轮回今天是首度看见象征其他六人的力量和支配地位的徽章。 我注意到的事情还不只如此。这七个刻画在地上的徽章前方各有一条通道,总共有七条,就像太阳的光芒一样,从大厅中央呈放射状往七个方向延伸。也就是说,我们脚下的这些徽章就是刻在每个通道的入口处。 一个徽章对应一条通道。 这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 「所以说……」 我们屏息望着通往七个方向的通道。笔直的道路朝远方无止尽地伸展出去。 「他们」就在通道的尽头吗? 我们竖起耳朵,附近一带安静无声,除了我和轮回的呼吸以外听不见任何声响,这里仿佛只有我们两人。 轮回忍不住发抖。 「怎么办?我该去打声招呼吗?」 轮回很害怕似地对我小声问道。我虽觉得荒谬,还是不由自主地效法轮回低声回答: 「打、打什么招呼啊……我们又不能确定他们现在待在房间,只知道那些地方也有书房和书库吧?」 「是、是吗……」 轮回好像松了一口气。冷静地想想,确是如此,就算他们在这里拥有书房,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待在这里。 我向稍微镇定下来的轮回问道: 「你参加认证仪式的时候有见过其他六人吗?」 「我也不知道。现场看得到的全是白胡子的老爷爷。我也只是跟在春奈小姐后面走而已……总之没有一个看起来像碎时。」 「唔……」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不去打招呼。一来我们没带伴手礼,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本没有这种心理准备。 轮回姑且放下紧张感,探头探脑地看看四周。 这个楼层的尽头应该就是此处,不过还有一道大楼梯通往下层。我们站在楼梯口,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空气流动,然后谨慎地走下楼梯。随着楼梯转了两次九十度的转角,我们来到了下一层。前方有一条漫长的通路,轮回毫不犹豫地直接走过去。 轮回在人间出生长大,是个货真价实的「地上居民」,巴别塔等于是她的故乡,但她实际上只来访过两次— —第一次就是跟着春奈小姐出席认证仪式,而且那次她忙着参加仪式,根本没机会到处参观,所以这也是她初次在塔内到处散步的体验。轮回似乎颇为感动,无论她看到什么、摸到什么,都露出雀跃的表情。 其实我的心情也差不多,毕竟我既不是驭时,又不是碎时,却能亲自踏上这个地方,说不定我是人间有史以来第一个来到塔内的人呢。 我说出这番感想之后,轮回得意洋洋地说: 「和我在一起果然不错吧?都是多亏了我邀你一起读书呢!」 先不讨论「参观巴别塔」究竟算是哪个科目的校外教学,总之我和轮回的兴奋程度绝对远胜参观脚踏车工厂的校外教学。我们放任好奇心和双脚自由发展,贪婪地往前走。 「久高,往这边。快一点!」 「跑那么快会跌倒喔。」 「讨厌啦,你真是个慢郎中。」 轮回一刻也不停留,意气风发地率先走向眼前的通道,我一边跟在她身后走着,一边仔细观望周遭的景色。 大理石地板静静地积着灰尘,蜿蜒曲折地持续延伸。由直线和曲线形成、造型奇特的通道不断将我们带往新的空间。 奇怪的是,附近完全看不到人影。我们是靠着「魔法门把」来到此地,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擅自闯入塔内而挨骂……我有点担心会遭遇这种情况,不过走了这么久还是没看到半个人,想必附近真的没有任何驭时。 走了一阵子,前方出现一条回廊。这是一条沿着墙壁弯成u字形的通道,面向中空天井的墙壁是开放式的,像是一扇窗户。我抓着扶手往下看,在切成矩形的视野中,可以看见楼下纵横交错的回廊和袖廊。 这幅光景简直就像站在大厦顶楼往地面看,我们至此才知道这座塔的规模有多大。 「这里好高喔……」 「嗯,有点可怕呢。」 从下往上吹的风轻轻拂起轮回的刘海。我们并肩观望前方这个巨大的天井时,轮回突然惊讶地喊着: 「久高!你看那个!」 我沿着轮回指的方向望去,立刻发现了那个东西。 巨大的天井中央有一座绿意盎然的庭园,说是这样说,但那座庭园却不是在地面。如同植物园或是菜圃般覆盖着绿意的庭园处在比我们稍低一点的位置,也就是说,它飘浮在天井的中央。 「庭园浮在空中……」 我呆呆地说。没错,那座庭园似乎摆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像云朵一样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这是一座空中花园。 我和轮回睁大眼睛望着这幅会把牛顿吓坏的景象,不过仔细一看,浮在空中的庭园还不只是一座。这个空间就像抹消了万有引力的法则,在这巨大天井之中,从房子般巨大的庭园到坐垫尺寸的庭园都有,各种款式和尺寸的庭园像是要娱乐观众一般开满各色花朵,舒适地飘浮在空中。 「哇!」 轮回发出惊叹。 这应该是利用停止时间的技巧让物体飘在半空吧。一般来说,驭时能暂停的时间顶多只有十秒左右(至少轮回是如此),然而这些庭园怎么看都不像是随时会掉下去的样子,反而有如停泊在风平浪静江上的小船,在半空轻盈地飘摇,这一带大概是利用某种技术让驻时效果变得持久,消除物理法则的影响。 我们将上身探出扶手,出神地默默注视像云朵一样逡巡眼前的石造庭园。 「太棒了!能不能从这里跳过去啊?」 轮回无意识地喃喃说着,但是这座飘在天井中央的空中花园只能从旁观赏,若是没有翅膀绝对没办法踏上去。这座花园处于完全由石材打造的枯燥空间中,更显得如宝石一般抢眼。 「……好厉害喔,没想到会有这种地方呢。」 「思。」 轮回听到我说的话也跟着点头,不过立刻又陷入沉思,她大概正在幻想自己让那些东西浮到半空中的情景吧。 「唔……」 我看见轮回一脸畏惧地猛甩头,她多半是想到要累积足够的存货究竟得读完多少书,结果被天文数字弄得头昏脑胀吧。 我们穿越过回廊,继续朝塔的深处走去。 这里的道路越来越像复杂的几何图形,仿佛走进了一座迷宫,经常会有叉路或是隧道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可是我们不但不害怕,反而充满了冒险精神,从较近的通道一路逛下去,不过我们有时会走进死路,有时会碰到像是还没建好似的中断道路,再不然就是突然出现楼梯,而我们也就继续走向其他楼层。 这种前所未见,唯独电动游戏或电影才有的奇特景象依次出现,我们也一再地惊呼感叹,持续地走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们任由好奇心带领,走过不知道第几个十字路口时,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对身边的轮回说: 「轮回,差不多该回去了吧?我们已经走很远了。」 我看看手表,指针指着两点四十五分。从我们走进衣橱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三十分鑛,她妈妈差不多快要回家了。 听到我这么说,轮回乖乖地停下脚步。 「对耶。思,我们回去吧,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呢。」 我们转身走向来时的道路。 但我突然担心了起来,问道: 「轮回,你还记得路吗?」 「呃……嗯,应该吧。我想大概还记得。可是这附近有很多类似的路……」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们怀着一丝不安,继续并肩走着。 想要回到轮回的卧室,就得先回到我们最早到达的有暖炉的书房才行。如果那间书房位于顶楼,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好几楼之下吧。我记得先前往下走了四道或五道楼梯。 我们循着记忆摸索来时的路径。我发现我们逐渐加快脚步,经过还有点印象的转角,通过走廊,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可是通道还是无边无际地延伸下去,迟迟看不到终点。别说是有暖炉的书房了,如今我们就连刚刚那条围绕着天井的回廊都找不到。 此时我们来到一个t字路口,左右两方都是相同的道路。 「呃……这里应该右转吗?还是左转?」 轮回在路口停了下来。 「我记得要右转。」 我说。 「咦?不是左转吗?」 我们不禁互看一眼。两人印象中的路径不同,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由此可见我们心中描绘的地图根本不一样,这就代表着……还是先别想这件事吧。轮回喃喃说着:「如果先前有做记号就好了。」语调中透出懊恼之意,像是为不可挽回的错误而后悔。 不过,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这次她采取我的意见,走了右边的路,但我们面临的选择不只这一个。究竟该往左还是往右?该往南还是往北?该转弯还是直走?多面临一次选择,我们心中的方向感就薄弱了几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我突然察觉,放眼望去都是没见过的墙壁或道路。先前看起来那么光彩耀眼的通道,如今却像极力抗拒着无礼入侵者一般,显得冰冷无情。 探险之心洋溢的黄金时刻已经过去了,此刻的我切身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心境。 我往旁一看,轮回像是在生气,紧抿着嘴巴默默走着。 接着有个十字路口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个不太妙的征兆,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个十字路口。轮回不发一语,抬头挺胸地率先走向十字路口。但是走了一阵子,又看到另一个十字路口,轮回不由得停下脚步。在这种情况下,再继续靠着气势或好胜心来决定方向实在太沉重「,。 事已至此,我们终于不得不承认。 大事不妙。 我们迷路了。 过了几个小时。 刚迷路时,我们不自觉地加速脚步,现在已经累到像乌龟在爬了。 在犹豫迷惘之中,我们还是一直往前走,结局就是我和轮回完全迷失了方向,连自己所在的方位和楼层都无法确定。 轮番出现的希望和绝望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我们。有时我们会突然发现这一带很熟悉,高兴地沿着道路死命奔跑,但是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完全没印象的陌生场所。满心期待顿时成了失望,这种情况重复四五次以后,我们就连「看过的景色」都无法判断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了——究竟是刚开始探险时看到的?还是迷路之后看到的? 走着走着,眼前又出现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这个地方太大了……」 轮回自言自语说。 如今才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们实在太天真了。 据说巴别塔是人类建来向神挑战,最后遭到天谴而崩毁。《旧约圣经·创世纪》里也提过这个名字,它曾经是历史寓书、神话,现在则是驭时一族的大本营,也是存放了人类所有智慧的现代方舟……我们太小看从太古时代延续至今的巴别塔之历史和规模,塔仿佛正在张牙舞爪地对我们展现它全貌之中的一小部分。 轮回突然握住我的手。我们两人的手不自觉地紧紧相牵。 我无法忍受什么都不做,所以试着高声大喊,希望附近的「塔上居民」会听见。我们可能会因为擅自闯入而挨骂,但是再怎么说都比继续迷路好。 我和轮回数到三,一起放声大喊,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叫,还是没有人出现。难道这层楼没有其他人了吗?我们的呼喊在宽广的通道上回响片刻,又静静地消散,只留下可怖的余韵。 「真是的。为什么一直看不到人呢?」 轮回起初还会焦躁地唠叨抱怨,后来就渐渐地不说话了。我们放弃寻求协助,靠自己的力量继续走。 后来我们越来越常喊累,话渐渐变少,脚步也变得更沉重了。当我们累得几乎趴下时,已经迷路约六个小时了。 「轮回,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我的话都还没说完,轮回就开腿跪坐在地。看她一声不吭的模样,想必是累坏了。 「我再也走不动了。」 轮回气喘吁吁地说。 「我好想喝水喔,喉咙好渴。」 「我也是。」 脚底、膝盖和脚踝都在隐隐作痛,但是最难忍受的还是口渴。我早就觉得嘴里发干,连口水都分泌不出来了。 我和轮回靠着墙壁并肩而坐,盯着自己的脚。操劳过度的膝盖和脚踝开始发麻,袜子底部变得乌漆抹黑。轮回说: 「这附近有没有饮水台啊?难道『塔上居民b都不会口渴吗?」 「我肚子饿了。」 刚才一直抱怨连连轮回听我这么一说,愕然地抬头望着我。她大概现在才想起我址人类,不像她是以铅字资讯当作养分来源,而是要每天吃三餐来摄取卡路里和能量。要是被关在这座塔中,我的处境会比轮回危险好几倍。 轮回很忧虑地说: 「久高,那个……你真的很饿吗?」 「不会啦,还好。只是有一点饿。」 我连忙否认,可是气氛还是变得有点难堪。 「早知道就把房间里的饼干带来了。」 轮回落寞地说。 寂静再次到来。我看看周遭,这里是通道的中途,不确定是否看过的道路朝左右两边延伸出去,像迷宫一样看不见尽头。 我叹着气,将后脑靠在通道的墙上。冷冷的墙壁让我发烫的脑袋稍微降温,还满舒服的。我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八点半了。轮回的妈妈和g一定已经发现我们失踪,吓得要命了。 轮回多半也在想同样的事,她抱着膝盖叹息。 「唉。妈妈现在一定很担心。」 我想到某件事。 「我妈妈他们说不定已经报警了。」 「咦咦!」 轮回听得脸色发青。 「我们突然从房间消失,我们的妈妈说不定会以为我们遭到什么危险或是发生意外呢。」 「那、那该怎么办啊?」 「总之还是得尽快回去。」 我们又站起来继续走。否则事情不会有转园。 无止境的行军又开始了。 根据先前的经验,我和轮回已经明白蒙着头四处瞎撞只会更找不到路,但我们还是无法坐着不动,因为走路才能让我们有一种「正在努力」的感觉。我们满心祈祷能尽快回到轮回温暖的房间,持续地走下去。 一个劲地沉默走路还是会让心情渐渐消沉,所以我们开始边走边唱歌。这个点子还不错,至少在唱歌时会觉得比较有精神,也可以让自己不胡思乱想。我们变得比较有活力了,从音乐课学过的歌到电视上的动画主题曲,记得的歌全都拿出来唱。唱完所有知道的歌以后,我们甚至把校歌加入合唱的曲目之中。 可是无论我们唱得多大声,还是没看见半个「塔上居民」,这令我们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座塔完全没人。这个念头非常恐怖。如果真是如此,我们的处境就更危急了……要是这座塔小没有其他人,我们光是枯等也不可能等到救援,除了自力救济以外没有任何得救的方法。 边走边唱歌的期间,双脚渐渐不听使唤,我和轮回越来越常伸手扶着一旁的墙壁,步伐也明显地变慢了。唱歌已经失去了效果,像爬行一般慢慢前进的我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但还是死撑着继续走……接着又面临了第二次停歇。 这次比上一次更虚脱,我们一步也走不动,再次跌坐在通道中央,连一点力量都不剩了。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任时光在我们低垂的头上流逝。各种想法在我们的心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 轮回突然开口。 「久高,对不起。」 「咦?」 「都是因为我说要试用门把,才会碰到这种事。」 轮回沮丧地垮着肩膀,我急忙摇头。 「这又不是你害的,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嘛。」 但轮回更用力地摇头。 「不对,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这么轻率呢?妈妈说的没错,我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才会老是闯祸。如果那时我只在书房探险,没有得寸进尺地跑到走廊上,现在也不至于迷路。」 轮回原本噘着嘴,后来大概觉得自己很没用,说着说着就开始抽起鼻子。我慌张地安抚她: 「没、没这回事啦。第一次来到『塔』当然不知道这里有多大嘛,我自己还不是没想到。所以,稍微迷路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啦。」 「可、可是……如、如果我们回不去的话……」 「别担心,我们会回去的。一定可以回去。」 我拼命安慰难得如此消沉的轮回。她原本个性好胜、乐观到破表、老是一脸兴奋地找寻有趣的事,如今却变得这么愁云惨雾,连我都跟着慌了手脚。最适合轮回的还是傲然挺胸、耀武扬威的态度。 大概是我的鼓励见效吧,轮回变得比较有精神了。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往我的身上扑来。 「能跟久高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我真的这么想喔。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一定会更害怕的。」 「呃……思,是啊。」 「久高,今后你也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喔。」 「呃……嗯。」 「一定喔,约好了喔。」 轮回说着便拉着我的手,和我十指交握。我虽然有点不解,还是抓紧了她的手。这似乎让轮回觉得很安心,她轻轻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间,我闻到轮回头发上的香味。 我们好一阵子维持手牵手的姿势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靠着纯白的墙壁坐在一起。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时间。 我突然听见细微的水声。本来以为是因为喉咙太渴而导致幻听,所以不当一回事,可旱那个轻柔熟悉的声音仍然执着地在我的耳底回绕。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这么一说,把脸贴在我肩膀上的轮回稍微动了一下。我们维持原本的姿势仔细倾听。通道里的微风偶尔会从右侧的回廊带出微弱的声音。 我们望着彼此。 「……好像是水声。」 轮回说。 身体里面突然涌出一股力量,我们敏捷地同时起身奔跑。每走近一步,流水的声音就变得更大,清清楚楚地传入耳朵。穿过几条道路以后,我们走下楼梯,看见眼前有个像教堂般宽敞的空间,中央冒出了巨大的涌泉。 那是以天然岩石和大理石建造的人工山泉,突起的岩山裂缝冒出清泉,下面围绕着圆环状的大理石。清水源源不绝地涌出,流过岩石表面,注入人工水坝,满得几乎溢出石壁,水面光滑如镜,只有些微的波动。 我们高声欢呼,朝泉水奔去,直接把脸埋在水中痛饮,滋润干渴的喉咙。事实上我们已经有半天没喝水了。 充分补给水分以后,我们才开始随意观察附近的景象。 「这里是哪里啊?」 「不知道,如果这里有出口就好了……」 我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水滴,然后靠近泉水,想再多喝几口。 低头一看,摇曳不定的水面反映着一张颠倒的脸庞。 「嗯?」 我和水中的那张脸对上了视线,惊愕得猛然抬头,发现有个人站在我前方,距离还不到一公尺。 「哇!」 我吓得往后仰,不过对方的反应也和我一样,简直像是小动物看见天敌似地跳了起来。 「……」 那是个肤色偏深的可爱女孩,有点像印度的白种人,她的额头上有个红色的印记,乌黑长发扎成两束,绑了蝴蝶结。女孩惊讶地凝视着我们,她穿着小孩尺寸的黑色长袍,紧紧抱着怀里的两本书,简直像抓着救命绳索一般。 我心想继续沉默下去实在太尴尬,所以开口向她打招呼。 「……你、你好。」 「……你好。」 女孩小声地回应。她的年纪和我差不多,顶多小个一两岁吧,感觉很懂事、很和善。小管怎么说,她都是我们踏入这个地方以来第一个碰到的人。 我身旁的轮回也战战兢兢地问: 「请、请问……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 轮回会这样问非常合理,女孩却疑惑地歪着脑袋,她一定觉得这问题很奇怪。 「那个……你……你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轮回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坏人,很努力地挤出笑容向她攀谈。 女孩本来有点害怕,或许是发现我们和她年纪差不多,所以比较放心了。她绷紧的肩膀渐渐放松,慢慢朝我们走来。 「我来拿今晚要看的书。」 「今晚要看的书?你晚上也会看书吗?」 轮回吃惊地问。 「是啊,如果不乖乖读书,就长不大了。」 女孩说了令我觉得很耳熟的话,又把她抱在怀里的书展示给我们看。每本都是很厚重的线胶装书,虽然没看到书名,不过想必是很精彩的书。 「哇……」 轮回佩服地点头。女孩似乎也对我们很好奇,开口问道: 「那你们呢?在这里做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对我们投以毫无隔阂的柔和眼神。听她这么一问,我们才想起自己暂时搁置一旁的困顿处境。 「啊,对了!那个……我们迷路了。」 轮回吞吞吐吐地说。 我和轮回轮流叙述事情的经过,可是我们实在太累,而且这也不是能平心静气叙述的事,所以说得支离破碎。我们对褐色肌肤的女孩简单地表示我们迷路了,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 女孩起先歪着脑袋听我们说,但是当轮回提到地上有七个徽章的大厅时,她立刻睁大眼睛。 「哎呀,那你们是从梅昂孤塔过来的罗?」 「梅昂孤塔?」 轮回疑惑地歪着头。 「你不知道吗?就是北方的那座高塔啊。距离这里有七英里呢。」 女孩愕然地说。她说的那个什么塔,就是我们最先到达的地方吗?我虽然不了解这些建筑物的相对位置,但是从那女孩的反应来看,我们大概真的走了很远。 女孩听完我们的解释,似乎明白我们为何显得如此憔悴了,但她还是不解地问: 「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呢?那里很可怕耶,好孩子绝对不会靠近那边的。」 这个直率的问题令我们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毫无理由地认为,最好不要说出我们是靠魔法门把擅自闯进这里的。 「这、这个嘛,我们是因为某些理由才会从那里过来,而且一定得再回去,就是这样。」 轮回解释得相当模糊。 「唔……」 「还、还有……那个……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们带路呢?这附近的路太复杂,我们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好啊,我可以带你们到梅昂孤塔附近。」 女孩想了一下,就干脆地答应了。 我们听了真是欣喜若狂,一再地向女孩道谢,不过她似乎不怎么感动,把挂在肩后的帽子拉上之后便开始带路。 「往这边。」 我们急忙跟着那个女孩。 轮回和我的体力几乎都耗尽了,但我们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喝过水后力量稍微恢复了一点,更重要的是能回家的喜悦充斥于全身上下,暂时压下了疲劳。我们急忙加速脚步,以免跟不上她。 听到这个女孩是「塔上居民」,也令我们更有精神了。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住在塔中的驭时」,这种新鲜感足以唤醒我们因疲倦而沉睡的好奇心。 轮回难掩兴奋地注视着那个女孩,仿佛已经跟人家成了好朋友似地走在这个「塔上居民」身旁。女孩发现轮回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害羞地垂下如细腻鸟羽般的睫毛,但是她又不时抬头,想必轮回的金发和雪白的肌肤看在她眼中一定显得很奇特,她有时也会好奇地盯着轮迎的家居服。 我在两人身后走着,一边观察她们两人的模样。「地上居民」和「塔上居民」……不过看她们并肩而行的样子,怎么看都只像普通的女孩。 走了一阵子,周围景色逐渐变得熟悉。跟随着这女孩的脚步,原本错综复杂的道路也像打结的线团终于解开一般变得理络分明。女孩熟门熟路地找出正确路径,我们也死命驱动疲软的双腿跟上她。 最后我们终于来到起初看到的圆形大厅下方的楼梯口。 「没错!就是这里!我们刚才来过这里!」 「嗯!到这里我们就认得路了!」 我们忍不住开心地欢呼。只要爬上这座楼梯,就能看到标有七个徽章和七条通道的巨大圆形广场。我们本来已经快要放弃了,现在走到这里,一切都没问题了。 「……那我要走了。」 女孩的反应和我们不一样 ,她似乎不敢踏进刻有碎时徽章的大厅,所以带我们来到楼梯口就要转身离开。 轮回急忙叫住她。 「啊,等一下!」 难得见到这个女孩,轮回不希望就这样分离,因此对她说: 「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我叫轮回,箕作轮回·梅耶荷德。」 「我叫久高。」 我也急忙报上名字。女孩有些害羞地回答: 「我叫涅莉。」 「涅莉,谢谢你。我们能再见面吗?」 「……可以啊,应该吧。只要我们的时间能配合就行。」 涅莉说着就露出稳重的微笑,但轮回笑着朝她伸手时,她又害羞起来了。我们依次和涅莉握了手。 她的手好小好软。 「谢谢你!涅莉,再见罗!」 向涅莉挥手道别后,我们便冲上楼梯。 大理石地板刻画着七个大大的碎时徽章,我们跑向轮回那个徽章所在的通道入口。如今我们的心情像皮球般弹弹跳跳,脚步也如羽毛一般轻盈。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们在笔直的通道上全力奔驰,一看见挂有轮回徽章牌子的大门,想也不想就立刻开门进去。 书房模样依然,暖炉烧着旺盛的火,精致的装潢和高尚的家具也都保持着原样。我,边喘气,一边望向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我和轮回直走到底,面对正前方的门。我们就是从这扇门过来的。 「就是这扇门。」 「嗯。」 我和轮回再次牵起手。 她伸出右手抓住门把,打开了门。 轧……铰链转动的声音传来。 我们回到了轮回的卧室。 两人贴着衣橱门,怀念不已地看着房间内的一切。附顶盖的床、书柜、书桌……轮回使用多年,伴随着她成长的家具都在迎接我们归来。 看到这熟悉景象的瞬间,我和轮回的双腿顿时发软,同时跌坐在地毯上。 「总、总算回来了……」 是啊,隔了八小时,我们终于又回到这个房间了。一切都是因为只能出借给碎时的那个神秘旅行袋。都是因为轻率地使用袋中的门把才会陷入这场可怕的冒险之旅,总之我们还是平安生还了。 房间里还是一样温暖,什么都没变。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摆脱的漫长考验好像完全没发生过似的,摊在桌上的笔记本和题库,以及开封过的饼干盒都和我们读书的时候毫无二致。 「太好了……」 「嗯,得救了……」 心情一放松,累积至今的疲劳也跟着全部释放出来,我们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让全副身心浸泡在名为安心的愉快感受中。 「我回来了。」 门突然打开,轮回的妈妈出现了。 「妈妈!」 轮回扑到妈妈身上一把抱住,她的双手紧紧环着妈妈的腰,脸孔贴在妈妈温暖丰满的胸前。轮回像个小孩一样死攀在妈妈身上,不过她立刻想起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急忙抬起头来拼命解释。 「妈妈,请你不要生气,好好地听我说,这是有很多原因的,我现在就详细地说给你听。」 「哎呀呀……」 妈妈和平常一样轻松地笑着,轻轻抱住攀在她身上的轮回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用功啦?如果可以继续保持下去,妈妈就不用烦恼了。」 「咦?」 轮回惊讶万分。 「你真的在家里乖乖读书呢,读完这个段落就到楼下吧,妈妈买了你最喜欢的年轮蛋糕喔,等一下的点心时间就吃这个。久高也一起来吃吧。」 轮回的妈妈说完就若无其事地下楼了。涅盘站在门后,从门缝里望着我们,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地说: 「我没有哭喔。」 只见他蜂蜜色的头发飘起,然后「哒哒哒」地跟着母亲跑走了。 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我和轮回沉默地彼此互望。真搞不懂。我们不知道跑去哪里玩到这么晚,为什么没有挨骂?看来应该也没有报警。 轮回妈妈的态度和平时没两样,我们不但不觉得庆幸,反而非常诧异,头上冒出了无数个问号。这时轮回看看窗外。 「久高……」 从早上开始下的雨已经停了,灿烂阳光从乌云的夹缝中洒落。我慌张地转头望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指针指着两点三十七分。 第5章 隔天早晨。 我一起床就急急忙忙地换衣服,直接冲到轮回家。 经历过惊涛骇浪的冒险之后,隔天就是周一。雨虽然已经停了,路上还是寒风刺骨、白雾蒙蒙,但我毫不在意地背着书包踩过结霜的地面,精力充沛地走进箕作家大门。 那件事过后,我们直到傍晚都在听g讲课,结束之后也没机会多谈就回家了。我和轮回都有很多想法,但也没力气再讨论了。我们心中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躺在柔软的棉被里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我回家后,在妈妈和风的注视之下像个缺食儿童一样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餐,就倒在床上陷入沉睡。醒来时天色已经发白,算起来大概睡了半天。 多亏如此,如今我已是精神百倍。我踩着轻快的脚步来到轮回家按门钤,同样吃饱睡足、经过充分休养的轮回立刻跑出来应门。 「早安,久高!」 轮回甩着一头柔顺的金发,精力充沛地向我打招呼。她的脸颊泛着玫瑰色的光辉,丝毫不见昨天的疲惫,从她全身活力洋溢的模样,就可以看出她的体力精神已经彻底恢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连她口中的牙齿矫正器都显得比平时光亮耀眼。 「早安,久高。你今天来得真早。」 「嗯,是啊。」 听到轮回的妈妈这么说,我看看他们家玄关里的立钟。现在才七点半,实在是来得太早了。涅盘已经换好衣服,不过好像还没清醒,只见他睡眼惺忪地抓着妈妈的裙摆。 「轮回今天也特别早起……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在轮回妈妈的面前当然不能提昨天的事,我只能努力保持平时的举止,不过轮回的眼底充满难以掩饰的兴奋,早已透露了事情别有来由。我看轮回那副迫不及待要说话的模样,赶紧丢下一句「我们要走了」,推着轮回跑出玄关。 一走出大门,围着粉红色围巾的轮回立刻将她的漂亮脸蛋朝我贴近,连珠炮似地说: 「久高久高!昨天那件事……」 「嘘!我们先找个能够安静说话的地方吧。」 我们跑进平时常去的公园凉亭,总算能开始讨论昨天发生的事了。 「你这样不行啦,昨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 「可是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期待和你讨论这件事嘛。」 轮回说完还一直盯着我看,然后焦急地问: 「久高,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没有忘记吧?」 「我就算想忘也忘不掉,谁想得到读书读到一半竟然会迷路受困?」 「那么……我真的没有弄错罗……」 轮回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啦,只是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一直在想,昨天碰到的事该不会是在作梦吧……那真的太离奇了。」 「如果连作梦都会累成那样也太惨了。光是看我们的袜子底下就很清楚了吧,再说你在躺床上不是应该看得见挂在衣橱上的魔法门把吗?」 轮回听了以后脸就红了。 「我昨晚和妈妈一起睡。」 「为什么?」 「因为……我半夜突然醒过来,本来想继续睡,可是一直睡不着,只好在黑暗里盖着棉被继续躺着。然后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模模糊糊地看见衣橱上挂着那个门把,突然觉得好害怕,所以抱着枕头跑到妈妈的房间。」 「喔……」 我点点头。的确,既然我们可以从这里过去,另一边的人当然也能来到我们这边。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点可怕。 「所以那个门把怎么了?你把它拆掉了吗?」 「还是保持原状。我自己一人不敢碰啦。」 「说的也是。还没搞清楚详情之前还是先这样放着比较好。」 我们说到这里便不再开口。 太阳已经升起,气温却不见上升,附近的泥土地上还弥漫着雾气。在冻得人指尖僵硬的寒气中,我们呼出的烟雾染白了周围空气,消散在清晨的冷冽中。我们嗅着早晨空气的冷清味道,看着熟悉的通学道路,不由得感到自己光是能站在这里都很不可思议。 轮回突然开口说: 「可是……回到我房间之后还是中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根据我的推测,那个门把似乎能让我们自由往来两个时间世界……」 「怎么说?」 我向轮回说出今天早上想出来的结论。我已经想过这件事很多次了。 「就是说那个世界和我们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那扇门的两边大概各有各的时间吧。你看,我的手表比现在时间快了八个小时。」 我把戴在左手的手表朝向轮回,指针的位置接近下午四点。 「哎呀,真的耶。」 轮回睁大眼睛。 「昨天回到你房间之后,我看过手表,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了,可是这边的时钟却显示两点三十七分。也就是说,我们虽然在那个世界待了八小时以上,在这个世界却只过了三十分钟不到。」 「嗯。」 轮回兴奋地点头。我们回来时,轮回的妈妈和涅盘才刚去做完定期牙齿检查回来,她一定以为留下来看家的我们一直在用功读书。 为了整理思绪,我捡起一根树枝在公园的地面写起算式。 「刚回来时,我的手表显示的是十点四十五分。」 我用树枝前端在地面写了「10:45」给轮回看。 「然后用这个时间减去我们出发的时间,也就是用十点四十五分减去两点十七分……总共是八小时二十八分,这就是『我们在塔里待的时间』。可是这边的世界只过了二十分钟。」 「这样看来……也就是说我们这边的时间走得比较慢罗?」 「应该说那个世界的时间走得比较快吧,要以我们的世界为基准啊。」 「唔……」 轮回点点头,不过又歪着头问道: 「可是另一边的时间呢?我们在塔里跑来跑去的那段时间去哪了?那些时间在我们的世界消失了吗?」 「不是啦,那些时间没有消失,而是累积在我们的体内。就像手表显示的一样,我们还是老了八小时。不过这是因为我们借由门把进入另一个世界才会如此,所以别人感觉不出这段时间。」 「……听起来好复杂。」 轮回板起脸来,大概是因为听不懂我的解释吧。我开玩笑地说: 「这样也好啦,多亏两个世界的时间不同步,我们才能顺利过关。」 「就、就是说啊。嗯,就当作是这样吧。还好没被妈妈骂。」 总之我们至少明白了这一点。正当轮回用力点头,宣布学校开始上课的钟声刚好随风传来。看来我们只顾着讨论时间的话题,都忘了现实世界的时间。 我们急忙背好书包,快步跑向学校。 这一天,轮回在学校里一直在沉思。 无论是课堂上、下课时间、午休时间,她都是一脸严肃地思索,有时环抱双臂,有时撑着脸颊,完全没有其他动作,她就连最爱的午餐都没再去多拿一轮(而且今天的菜色是轮回很喜欢的炸面包和奶油浓汤),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好像怀着什么天大的烦恼似的。 「……轮回好奇怪喔。」 班上的女生们都在窃窃私语,轮回还是一如在对马海峡等待波罗的海舰队进攻的东乡元帅一样沉静地闭着双眼,倾听内心的声音,持续地默默思考。 最后她似乎得出了结论。放学后,我正准备回家时,轮回背着双手,欢欣雀跃地走过来。 「久高! 我想到了!」 「嗯?」 我一边回答,一边从她充满律动的步伐之中得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轮回猛然把脸贴近,眼睛发亮,得意洋洋地说: 「你说那个世界和我们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对吧?」 「思。」 「就算在那个世界待得再久,我们的世界也只过了一下下?你是这样说的吧?」 「嗯,是啊。」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去那边,就可以尽情玩耍罗!」 轮回的牙齿矫正器似乎比往常都来得光彩夺目。 「我们最需要的是详细的地图!然后是充足的水和粮食,这样就算迷路好几天也不用担心。还有鞋子!我那时不知想了多少次『如果穿运动鞋来就好了』呢。」 回家放下书包后,轮回就挺着胸膛公布她酝酿半天的点子。 这个计划的大纲,就是要征服位于衣橱后面的巨大迷宫,以及把这片丰饶的处女地拿来当我们的「游乐空间」。 我虽觉得荒唐,但是轮回的万丈豪情和宏伟的企划能力丝毫不会输给织田信长或燊始皇。她早已有了腹案,手舞足蹈地开始说明必须准备的物品和装备,就连冒险时要放在旅行袋里的点心清单都想好了。看见她如此热衷,我不但没有吐槽,甚至也跟着兴奋起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而且轮回想去那个世界的动机并不只是出自好奇或野心。 「我要对那个女生正式道谢!」 轮回提过这件事好几次。当她穷途末路时出现在泉水边的褐色皮肤女孩,似乎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也点头说: 「是啊,要不是有她,我们一定没办法得救。」 「她叫涅莉对吧?这个女生真可爱,眼睛大大的,脸也长得很漂亮,头发像绸缎一样光泽亮丽……真想再见她一面。」 轮回双手合十,出神地说。 「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再碰到她呢,不过我们得先走到泉水那里才行……」 「我想送东西给她,我要怀着感激之心送她礼物。她收到什么会觉得高兴呢?久高,你觉得『塔上居民』会喜欢什么东西呢?」 「唔,这个嘛……」 其实我刚回到这个房间时曾在心中坚决地发过誓,绝对不再使用来路不明的「驭时产品」,可是在轮回这股热诚的感染之下,塔中那段饥渴交迫的痛苦回忆也变成了充满神秘和惊奇的宝贵体验,我甚至觉得只在那里留下一次回忆实在有点可惜。 我也不免觉得,空着手跑进那个世界当然会遭受挫折。轮回不断地主张,我们是因为毫无准备地走进未知场所才会以失败告终,只要事先用心准备,一定能充分享受探索巴别塔的乐趣。 「简单说,我们要做好能够面对任何处境的万全准备!不只是水壶和便当,也要带真正的求生工具,这么一来,无论碰到什么危险都能安然度过,一定会很好玩的!」 轮回在塔中迷路时,还曾经哭哭啼啼地反省「我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才会老是闯祸」,此时的她已经从记忆中彻底抹消那段过去,意气风发地拿出笔记本和铅笔,写下这三个项目: ·当天该准备的东西 ·当天该注意的事项 ·点心(三百圆以内) 然后她全神贯注地为这些项目做补充。 「久高,你想到什么就告诉我喔。」 「嗯。」 我看着轮回的手,感觉有一种要参加学校远足的气氛。轮回一向会为玩耍和打架不惜一切全力准备,所以她对这类策划早就很得心应手了。 我突然有个疑问,便开口问道: 「可是……我们要怎么弄到详细的地图呢?」 轮回一脸不耐地回答: 「这还用问吗?想也知道是边走边画吧。」 「谁来画啊?」 「地图当然是由你负责。你要画下我们走过的路线,绝对不能出错喔。」 「等、等一下,我从来没有画过地图啦。那种东西到底要怎么画?」 「用方格纸和铅笔来画啊,你不知道吗?塔里又不会附赠地图。对了,比例尺要设定成一千分之一。」 最后我们把出发日期订在周六,就各自回家了。要避开平日的理由是因为周末不用上学,更重要的是,我们也还不能确定那套「时间理论」究竟可不可信。为了不让两家的家长担心,我们深思熟虑地把出发时间设定在上午十点,如此就算两个世界的时间同步也不会有问题。 「好期待啊。」 轮回难掩笑意地说。 我们仔细反省过,上次就是因为两手空空进入那个世界才会吃那么多苦头,所以这次非常谨慎地准备要带的东西。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只会自寻死路,我们两人都准备了大旅行背包和手提包,再三斟酌携带物品清单。 我塞进旅行背包里的是文具、笔记本、方格纸、指南针、数位相机、手电筒、胶带(用来贴在t字路口等地以免迷路)、ok绷等等的物品,轮回带的则是毛毯、塑胶布、更换的衣物,她还把碎时的袍子一起放进手提包。 「很好,这样就没问题了。呃,还剩下水和粮食……」 轮回掐指计算,勤快地做着行前准备。 另一方面,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必须装出自然的态度,以免被轮回的妈妈和g发现。如果表现得太明显,说不定会导致这个美妙的计划告吹。 为此我们天天都乖乖地读书,装出勤勉的模样,极力避免这个秘密计划曝光。我们的努力态度简直能感动天地,我当然不用说,就连平时一坐在桌前就不停唠叨的轮回也不再满口埋怨了,g看到这个情况有些诧异,但是精明如她也没发现轮回的衣橱门上多了一个门把。她只是歪着头,不理解我们为何突然变成乖学生。 我们看见g的反应,迅速地交换一个眼神,接着又故作正经地继续写摊在桌上的数学题库。 就这么到了周末。 出发的日子终于来临。 我一大早就走进厨房穿上围裙,开始准备这天要吃的饭团。 轮回的便当是书本,所以只要出发前放进包包就没问题了,而我却得事先做好才行。之所以选择饭团,除了做法简单之外,更重要的理由是饭团比便利商店的三明治更有「冒险」的味道。 我昨晚已经先洗过米,所以立刻就能开始煮。风满脸疑惑地站在旁边看,大概是因为难得看到我穿围裙吧。 打开饭锅的盖子,白蒙蒙的蒸气随之冒出。我先沾湿双手,然后用饭匙把饭添到碗中,稍微放凉,再倒到手上迅速地握成饭团,也没忘记在里面塞入鲑鱼馅。 「凪,帮我拿盐巴过来。」 我对歪起妹妹头一直盯着我的手的凪喊道,然后从她的手上接过小盐罐,洒在饭团上。 「海苔。」 我用凪拿来的海苔在洒过粗盐的饭团上卷了一圈,做好了第一个。虽然外表不怎么好看,但是这种时候也没办法挑三捡四了。 做完三个中等大小的饭团之后,我心念一动,也做了凪的份。 「凪,你要鲑鱼口味还是梅子口味?」 「梅子。」 我捏碎腌梅干,塞进白饭里,接着在掌中调整出三角形,做好了两个小饭团,等凉一点以后才包上海苔,塞到凪的怀中。 「这些给你吃。哥哥等一下就要出门了。」 「……」 凪发现我不带她一起去,很失望地垮下肩膀,但我依然自顾自地脱下围裙,背起准备好的旅行背包。又把盘子上的苹果和香蕉各摸了一个出来,丢下不满噘嘴的凪,走出家 门。 我到轮回家时,她已经在房间里等得不耐烦了。 「轮回,你准备好了吗?」 「那当然,点心全都带了。」 「……我又没有问你点心的事。」 我叫轮回放下背包,检查一下里面的东西。塔里虽然有很多书,但还是得自己带,因为上次去的时候,我们注意到那些藏书绝大部分都是外文书,而且精装本太重了,不适合随身携带,要带在身上的话最好是又薄又轻的文库本。 装着巧克力和糖果的袋子旁边塞了子母泽宽的《胜海舟》和《新选组始末记》,以及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群魔》和《死屋手记》,我亲眼确认最关键的《旋时宝典》也在里面,才牢牢关好背包。盖上袋口的瞬间,我还看到角落隐约露出一个绑着缎带的小盒子。 好了,万事皆备。 我站了起来,脖子上挂着水壶的轮回对我微微一笑。 看这副装备好像真的要去远足呢。我一边想一边背起背包,做起最终检查。服装必须方便活动才不容易疲劳,我穿的是牛仔裤和厚厚的运动衫,以及附帽外套,轮回的身上则是强调实用性的马裤和针织衫。 我们站在房间中央,扛着大大小小的背包,脖子上还挂着一双以鞋带相系的运动鞋,感觉真是怪透了。我和轮回一起走到大衣橱的门前,紧紧地牵起手。 「轮回。」 「嗯!」 我握住门把,打开了门。 第二次的探险顺畅多了。 书房呈现出和上次看见时相同的面貌,静静地迎接我们。室内维持着温暖舒适的温度,暖炉里还是烧着火。 我不禁思考究竟是谁在帮这座暖炉添柴,一边放下盾上的旅行背包,打量四周景象。气氛沉稳的装潢和厚实的家具,这房间华美得不像是属于轮回所有。 我看看手表确认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七分。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抄在记事本上,事后再看就可以算出过了多少时间。 轮回虽是第二次来,却好像已经很熟悉这个房间似的,她将背包放在地毯上,立刻将里面的碎时袍子取出,看来她打算穿这件衣服去探险。这件漆黑的袍子穿在娇小的轮回身上似乎大了点,衣摆都拖地了,不过轮回一点都不在意,她披上袍子站在镜子前,很满意地看着自己。 「怎样?我很像『塔上居民』吧?」 「……嗯。」 轮回看我点头就高兴地笑了。老实说,她的模样根本像是万圣节扮装的魔女,再不然就是冒牌占卜师,不过她既然这么自豪,我最好还是别多说。 我穿起原本挂在脖子上的运动鞋,紧紧绑好鞋带,轮回也跟着照做。我们又重新背好行李,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我们打开房间正面的大门走出去。那条巨大漫长的白色通道再次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我拿出指南针和纸笔说: 「好啦,要从哪里开始呢?」 「我想再去找那个女生,所以我们去泉水那边吧!」 「泉水啊……她说过从这里到泉水的距离是七英里。把七英里换算过来,呃,一英里等于一点六公里……所以是十一点二公里。就算走最短的路径都要走很久呢。」 「哼,我们已经和上次不一样了。」 轮回这句话就像少年漫画的主角在落败之后再次见到宿敌时会说的台词。她抬头挺胸、毫无畏惧地往前走出一步。 「好,久高,我们走吧!」 我们迈步向前,在上次那间地板有七个徽章的大厅走下楼梯,继续深入建筑的内部。 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急着前进而迷失道路,我们这次非常小心,只要碰上转角或是岔路,一定会在地板做记号,标明来时的方向,并且在手上的地图里画出我们的行进路线。轮回负责开路,跟在后面的我负责记在纸上,这种脚踏实地的做法比想像中还要顺利。原本一片空白的方格纸逐渐形成附近一带的详细地图。 「呃……刚才的转角是这里,我们从这里往西走了五十公尺,来到t字路口。这里和这里的路已经走过了,所以这层楼应该只剩这条路和南方的楼梯……」 我一直提醒急性子的轮回放慢脚步,不时停下来在方格纸上画出刚才的路线。万一又迷路了,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我如今拿在手上的自制地图。把我们的性命和这点辛劳放在天秤的两头衡量,就知道无论画得再详细都不为过。 轮回看我们走得这么缓慢一定很心急,不停开口抱怨,我一边附和,一边低头努力绘制地图时…… 「咦?」 我停下脚步,用指南针确认方位,再抬头时却看不见走在前方的轮回。 「奇怪……」 我急忙找寻她的踪影,无意往下方望去时,发现她不知为何呈大字形趴在我的脚边。 「……轮回,你在干什么?」 我疑惑地问倒在地上的轮回,仔细一看,才发现我踩到了她的袍子下摆。想必是我看地图看得太投入,所以不小心踩到她拖在地上的碎时礼袍。 轮回慢慢起身,满脸通红地对我大吼: 「讨厌啦!干么踩我的袍子!」 「对、对不起,我看地图看得太认真了。」 我急忙道歉,但是为时已晚。 「哼,我最讨厌久高了啦!」 碎时威仪荡然无存的轮回气得不得了。不管是认证仪式或是刚才,轮回都因为穿着这什不合身的袍子一再跌倒。我忍不住心想,既然如此干脆别穿嘛,可是轮回似乎很喜爱这件在正式就任时得到的袍子,只要有机会一定会穿。 好不容易把轮回哄得不生气之后,我们来到了有空中花园的巨大天井。庭园还是和我们上次来时一样飘浮在半空,我们看了一下,便走进环绕着天井的回廊。 后来我们持续走了一阵子,走得有点喘,因此决定稍事歇息。 我们两人在附近的石阶并肩坐下。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我把一半的点心分给轮回,轮回也将她带来的点心分给我。交换过点心以后,轮回一边吃着软糖,一边笑着说: 「还挺好玩的不是吗?」 「嗯,的确不错。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也大致搞懂这里的路线了。看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走到泉水那里了。」 「点心和水还很充足,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累,还可以走很久。你呢?」 「我也是。」 我一边回应,一边把茶倒进壶盖来喝。 轮回愉快地甩着双脚说: 「我们的世界应该还没过多久吧?妈妈他们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个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们竟然跑来这个地方吧。」 我看看手表,指针指向十二点二十五分,不过在我们的世界里,秒针大概只走了五圈吧。我至此更觉得那个门把能够联系「两个不同时间的世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轮回点点头,压低声音说: 「是啊。可是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我知道啦。」 「绝对不能说喔,就算是g也不能说!」 轮回再三强调。 「这是当然的,来这里玩比关在房间读书有趣多了。」 「就是说啊!你也觉得来这里很棒吧!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我的回答,轮回立刻眼睛发亮,志得意满地抬起下巴。 后来我们也进行得相当顺利。 我和轮回的心底已经深植了「迷路恐惧症」,所以任何时刻都不敢掉以轻心。如果画不出合理的地图,我们就会在同一条路上来来回回、反覆确 认,要是无法完全确定自己的位置,有一点点迷失的感觉,一定会立刻回到熟悉的道路,所以绝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迷失方向。 到了下一层楼,路线又变得更复杂了。本来以为是主要通道的路有可能突然中断,看起来像支道的小路反而是深入中心地带的唯一途径。不过我们依然很频繁地挤在一起对照地图或是修改地图,耐心地反覆确认,找出正确的路线。就这样,我们踏实地一步步征服了未曾踏足的区域,用去了不少时间。 正当我们看着铅笔画的地图,正在考虑要不要休息第三次的时候…… 「咦?」 我突然听见附近传来「嗡嗡」的低沉声音,不由得停下来。这里是笔直的走廊,路往前方无尽延伸。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我对身边的轮回说,可是往旁转头却没看到她。我回头一看,轮回在两公尺的后方看着我,脸色十分惊讶。 我疑惑地歪着头,正想问她为何不跟过来时,整个世界突然往下沉。 「啊!」 我几乎来不及惊叫,就被崩塌的地板吞没,朝黑暗的深渊坠落,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 「久高!」 这叫声虽然急迫,却没有慌张的感觉。脑袋混乱的我突然清醒过来,急忙站稳姿势,踩着脚下那块「停在半空中的石板」往上跳,攀住约五十公分上方还没崩场的地板。轮回也立刻冲过来,跑得袍子翻飞,她抓紧我的手腕用力拉起。 下一秒钟,驻时术解除了。 不久前还是地板的部分随着「喀啦」的微弱声响化为碎石,坠入黑暗消失不见。我和轮回倒在一起,默默地看着脚边那个突然崩塌的巨大裂缝。 「呼……」 退到安全的位置以后,轮回吁了一口气,我连忙向她道谢。 「啊,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吧?」 「呃……嗯。」 我努力装出平静的态度点点头。被轮回拉着起身之后,我慎重地踩踩地板,确认脚下够不够稳固。没问题,感觉不出半点摇晃。我放下心中大石,此刻才开始冒出冷汗。 轮回胆战心惊地看着大洞之下的深渊。 「这里的地板可能很脆弱。」 「吓死我了,竟然突然就塌了下去。」 「我才真的吓坏了呢!保留好久的存货都用出来了。」 轮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此时我才深刻地感受到轮回成长的迹象。 刚才轮回停止了时间。光靠着视线,在一瞬间分析眼中所见的情报,判断出哪些东西该停止、哪些东西不该停止。 如果轮回的认知能力还像刚成为碎时那阵子的程度,把眼中看到的东西全部停住的话……「和瓦砾一起暂停时间的我」现在一定摔到地狱底部了。 「……」 我和轮回又看看前方。这里刚才还有条路,如今却多了一个宽度超过五公尺的裂缝,怎么看都不可能跳过去。 「路变成这样也不能走了。」 「是啊,我们从其他的路绕过去吧。」 我拿出画到一半的地图,在这条路的中间打个叉,一旁写上「此路不通」。 后来我们又迷路了好几次,碰到不少危险,也休息了第三次,经过几个小时,总算到达泉水旁边。虽然我们走的多半不是最短距离,不过已经比想像的还要快很多了。 像大礼堂般的巨大空间中央,那道解渴的涌泉姿态如昔。岩石涌出的清水静静地往下流,水面随之轻轻晃动。 「……不在耶。」 「……嗯。」 附近看不见人影。 我们突然觉得很不安。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但是仔细一想,我们和她并没有事先约好,也没说过要来这里等。 我们坐在池子边缘,吃起剩下的点心,在原地等一阵子看看。不过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人出现。 原本难掩兴奋的轮回也渐渐失去了活力。不过她仍不死心,把要送给涅莉的礼物放在腿上,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过了一个小时以后,我看着手表说: 「轮回,再不回去的话……」 「我不要!好不容易才到这里的!」 轮回还是觉得很遗憾,我耐着性子劝她说已经知道这里要怎么来了,以后还有机会见到涅莉,她才勉强点头。于是我们开始准备回家。 轮回抓着袍子,难过地收拾行李。这时,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那人一发现我们在池边,立刻躲到墙后。 「啊!」 眼尖的轮回看到那人,脸上立刻发出光采,眼看就要立刻冲过去,不过对方好像很害怕似的,始终躲在墙后探头看着我们。我感觉很奇怪,又觉得那人像只小动物般缩起身子的动作很眼熟。墙边露出了黑袍下摆的一角。 「……涅莉?」 轮回看对方迟迟不走出来,便拉开盖在头上的帽子,露出脸孔和金光灿烂的头发。 「啊!」 那件小孩尺寸的黑袍下传来惊呼。 「你好,涅莉!那个……你还记得我们吗?」 轮回红着脸说。自从迷路那天以来,我们终于又见到这位「塔上居民」。 「当然记得,我才不会忘记呢。」 涅莉慢慢走近,高兴地望着我们。她的褐色肌肤、乌黑头发、毫无阴翳的眼眸,都比找记得的还要美丽,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妖精。 「你穿着那种衣服,我都认不出来了。」 「嘿嘿,我也想穿得像你一样嘛。」 轮回拉起碎时礼袍的两端展示给她看,涅莉也害羞地红着脸微笑。 我们一起坐下,为久违的重逢开心畅谈。今天涅莉没有带书,不过她端正地穿着小孩尺寸的袍子,中规中矩的端坐姿势,怎么看都像个能独当一面的「塔上居民」。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经常跑来这里,看看能不能再见到我们。 轮回听了就大叫: 「幸好!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已经在准备回家了,正觉得难过呢,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的说。」 「的确呢。」 涅莉坐在轮回身边看着她说。我突然想起来意,又为先前的事向她道谢。涅莉笑着摇摇头,但她还是很好奇我们为什么想去那个地方,她轻轻地歪着头说: 「不过……还真奇怪呢,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去梅昂孤塔呢?」 梅昂孤塔大概就是指我们视为起点的那栋建筑物。涅莉像是在责备我们鲁莽的行径,可爱地噘起嘴巴,用教训的语气说着。 「那一带很可怕喔,里面像迷宫一样,所以平时没有人会靠近那边。」 涅莉如此一问,轮回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对了,涅莉应该把我们当作「塔上居民」了吧。 「这、这是因为……我们必须回家啊。」 轮回回答得很含糊。 「真奇怪,为什么回家要到塔上啊?」 「这是因为……我们只能从那里回家啊。」 「为什么?你住在天上吗?」 涅莉天真地问道。 「不是啦。」 「那你住在哪里呢?」 「呃……很远啦,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很远是哪里?你是搭乘什么过来的吗?」 「呃呃……」 这一连串的问题真是让轮回难以应付。可是看到涅莉如此亲切的态度,她也不想再隐瞒对方,所以犹豫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轮回吐了一口气,坚定地说出: 「这是因为 ,那个……我是『地上居民』啦。也就是说,我是从人间来的。」 涅莉听得睁大眼睛。轮回继续说: 「那座塔里面有一扇奇妙的门,和人间互相连接,我就是从那扇门过来的,这僩男生也是。那扇门和我家里的门接在一起,不过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只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轮回红着脸努力解释: 「我们住的地方和这里很不一样,有都市,还有好多人……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地上居民』,上一次是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塔里。看到这个地方这么棒,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呢!好宽敞,还有好多道路,就像迷宫一样,结果我一不小心就迷路了!虽然很可怕,但我还是觉得好兴奋,因为我可以亲身经历到『真正的冒险』,而且我现在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也是千真万确的,只要穿过那扇秘门,我和他(轮回指着我说)就像施展魔法一样,可以在一瞬间回到自己的房间。你不觉得这简直像是故事书里会发生的事吗?」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以后,轮回有点忧虑地观察涅莉的反应。她好不容易才认识了涅莉,不由得担心涅莉一旦知道她是「地上居民」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把她当成外人。 不过,这个褐色肌肤的少女并没有表现出那种反应。 涅莉乍听此事好像很惊讶,不过她听懂轮回这番话以后似乎很感兴趣,还睁大眼睛,张着嘴巴,专注地凝视着轮回。 「喔?所以你们真的是『地上居民』罗?」 「嗯,是啊。」 「太棒了!」 她感动地合起双手叫道。 「咦?是、是吗?也不是多么了不起啦……」 看到涅莉出人意料的态度,轮回反而开始谦虚。可是涅莉摇摇头,兴奋地红着脸说: 「不会的,真的很棒耶,好像书里的情节喔。我还小的时候就读了好多类似的故事,一直很想亲身冒险一次看看呢。可是我和你不一样,这种事我一次都没碰过,所以我好羡慕你喔。」 听到这个显然比我们幼小的女孩用这么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还小的时候」,令我不禁莞尔。不过涅莉的态度很认真,我们当然也是。因为我们很高兴涅莉没有表现出害怕或是轻视,轮回更是听得眉飞色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内心的无限喜悦,结果就跳起来说: 「我也是!我也好高兴能来到这里!所以第一次来的时候真的好兴奋,心想童话故事般的冒险就要开始了!我问你喔,你以前看过『地上居民』吗?」 「没有耶,你是第一个。」 「你也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塔上居民』呢。」 两个女孩说完就害羞地看着对方。她们扭扭捏捏地互望一阵子,最后还是轮回先拿出勇气说: 「你对『地上居民』是怎么想的?讨厌吗?」 「不会啦,怎么可能嘛,我才不会这样想呢。」 「那么……是不是有一点喜欢呢?」 「嗯,是啊,当然喜欢。」 「那么……呃……你可以和我好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轮回说得断断续续,但是非常诚恳。 涅莉点头回答: 「嗯,好啊。」 「真的吗?」 「是啊,我们当朋友吧。」 涅莉笑着点头说。 「嗯嗯!」 轮回害羞得脸红,同时开心地伸出手去,涅莉也十分腼腆,战战兢兢地伸手和她相握。两个驭时红着脸紧握着手。 「我好高兴喔,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害怕呢。」 「怎么会呢?我不可能怕你的啦,你长得这么漂亮。」 涅莉看着轮回的头发说。 「你的头发好美喔,就像阳光一样闪亮亮的。」 这直率的感叹让轮回更不好意思了。 「谢、谢谢你。你的头发也很漂亮啊,又长又直……我也想过有一天要把头发留得像你那么长呢。」 女孩们互相称赞,聊得十分投机。看来她们两人都很欣赏对方。 「那个……」 等她们讲到一个段落,我才小声地插嘴。在此之前我一直无事可做,只能乖乖地坐在泉水边。 「不要把我丢在一边嘛。」 轮回似乎终于想起我在场了。 「啊,我都忘了。涅莉,这位是久高,个性很罗唆,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唷。」 「罗唆那句不需要说吧。」 我噘着嘴抱怨,一边朝涅莉伸手,涅莉也害羞地握了我的手。 「请多指教。」 「啊,糟糕。」 轮回此时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急忙打开背包,拿出礼物。 「这是要送给你的,你上次帮了我们的忙,我真的好高兴。那个……希望你会喜欢。」 「哎呀……」 涅莉有点犹豫地伸手接过。 轮回为涅莉挑选的礼物是日本纸和压花做的书签。这是她考虑再三,慎重挑选,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下,跨越时空隔阂从人间千里迢迢地送来的礼物,涅莉喜不自禁地收下。看到她把这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抱在怀里,轮回简直是乐不可支。 时光渐渐流逝,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刻。 临走前,两个女孩深深地望着对方。 「今天真的好开心,要再来玩喔。」 涅莉害羞地说,轮回一听便用力点头。 「那当然,我一定会再来的!到时再多聊一点吧!」 「嗯……我会好好期待的。」 「约好了唷!」 轮回和涅莉都很不好意思,然后正经八百地勾了小指。 有某种东西开始萌芽了——我突然冒出这种预感。 第6章 我们展开了一段新生活。 其实我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可是除了新生活以外,没有其他词汇足以形容。 虽然这段新生活始于意想不到的方式,但我们没有半点迟疑。不仅如此,我们根本一下子就习惯了童话故事般的双重生活,尽情地借由衣橱往来两个世界。 轮回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每天都过得生气蓬勃,飘着一头金发里里外外地跑,完全恢复了过去的神态。 轮回的妈妈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原本还很高兴,因为轮回被她严厉教训,开始上家教课之后一直显得死气沉沉,所以她非常注意轮回的态度。不过,当她看见轮回除了玩乐之外也会乖乖写功课,成绩逐渐进步的情况,难免有些疑惑。前阵子光是坐在桌前三十分钟就痛苦到死去活来的女儿突然开始乖乖读书,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g听到轮回妈妈的担忧,就苦笑着说: 「夫人想太多了吧?我倒是觉得轮回大小姐最近表现得很好呢。」 「可是我感觉那孩子最近异常开心,但又照样乖乖读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轮回大小姐本来就是个活泼的孩子嘛。她平时在家里的表现怎么样?」 「这个嘛……她好像也不会熬夜,每天都很早上床睡觉……不过讨厌看书这点还是没变。」 「她的课业确实有长进呢。我发下的功课她全都写完了,大概是和久高先生一起读书让她比较能静下心吧。」 「唔……我反而觉得诡异。那孩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乖……一定有什么内情。真是的,希望不会发生地震之类的事。」 「哎呀,夫人说得真过分呢。」 g笑着对一脸严肃环抱双臂的轮回妈妈说。 「这样不是很好吗?轮回大小姐一直是个积极乐观的孩子,经常迷上新奇的事物,如果她真的开始对学业产生兴趣,这样不是很棒吗?」 「是啊,如果真是这样就好罗。」 轮回妈妈似乎还是无法释怀地回答。看她如此深知女儿的本性,没被女儿表面上的改变轻易骗过,可见她这个血缘相系的母亲果然比g更敏锐。 当然,这件事的背后确实有内情。 轮回的确会用功读书写作业……不过,这都是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而且她的用功根本是在自己专属的豪华书房里大打哈欠,兴致来了才多少读一些,就算要客套也无法说是值得赞许的学习态度,至于其他时间嘛,依据她本人的发言就是「要把从前欠下的都讨回来」,根本整个人都玩疯了! 这全是多亏了魔法门把连接了两个时间错开的世界(正确说法应该是时间流速不同的两个世界)的奇妙恩惠。在那个世界度过二十五分钟,这边的世界只过了一分钟,轮回正是彻底运用这一点,才得以尽享这世界的美好春光。 「欢欢喜喜大衣橱~快快乐乐大衣橱~究竟会到哪里去~满心期待打开门~」 某一天,轮回的妈妈觉得女儿哼的歌听起来非常可疑,就试着向我打听这个顽皮女儿的所作所为。 「久高啊,轮回这孩子最近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啊?」 「咦?我、我不知道耶。」 我使出全身的演技拼命装出不知情的态度,轮回妈妈大概怎样都不会料到我也是共犯吧,虽然她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轮回最近的表现确实符合她天生的性格,所以妈妈就不再深究了,轮回也因此获得自由。多亏如此,轮回才能借着衣橱不停地玩耍和冒险,和衣橱另一边的朋友也迅速发展起友谊。 「涅莉,我来了!来吧,我们来聊天吧!」 「嗯嗯!」 轮回冲了过去,涅莉害羞地点点头。 「我今天带了巧克力慕斯喔。」 「那是什么东西?」 「是蛋糕啦,海绵蛋糕上面抹了满满的巧克力奶油,很甜很好吃喔。来,吃吃看吧。」 「呃……好的。」 涅莉是个彻头彻尾的「塔上居民」,她别说是吃人间的食物了,就连看都是第一次看见。轮回每次去玩都会带些甜点或蛋糕,湼莉一开始吃得有点犹豫,后来也渐渐地开始期待轮回带来的点心。先不说味道,光是能和轮回这个「地上居民」拥有相同体验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就让她够骄傲的了。 心花怒放的轮回不只会经常带来人间的食物,还会畅谈自己最爱的娱乐活动和最近关心的事。涅莉起初总是腼腆低头、拉着裙子,渐渐熟起来以后话也开始变多了,如今这两个女孩一见面就会聊个没完没了。 对这两个住在不同世界的「塔上居民」和「地上居民」而言,彼此都是难得认识的人物,所以在寻常对话之中得知的「另一个世界」往往让她们聊得忘了时间,没事可做的我只能晾在一旁。 涅莉的年纪好像比我们小一点,她非常喜爱阅读,看过各式各样的书,纯粹看好奇心的话,她绝对不会输给轮回。因为她常常兴致盎然地打听我们世界的各种事情,轮回当然也拼命地描迤她的日常生活和学校里的事。姑且不论轮回的生活像不像典型的「地上居民」,反正涅莉听她说话时都会不断点头,乌黑双眼散发出憧憬的光芒,所以轮回也说得很得意,每天都在期待和涅莉相见聊天。 「真希望明天快点来。」 在彼此的言谈间大感惊讶、敬佩、愕然……这就是轮回渴求已久的体验,所以她每次通过衣橱回到自己的卧室,就会迫不及待地开始思念朋友,欣喜地期待着早日重逢,完全不把两个世界的时间隔阂放在心上。 我们起先总是随兴所至地使用衣橱,爱去就去,不过为了更有效率地利用这个实现梦想的魔法门,我们自然而然地培养出一种「生活步调」。 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从衣橱另一侧回到人间通常都很累了,所以我们现在都把进入那个世界的时间选在傍晚——正确说来是下午五点到五点半。这样一来就算玩得精疲力竭,回家吃完晚餐就能立刻休息,也不会影响到上学。如果要上g的家教课就没办法去了,除此之外,即使只是平日傍晚五点去个十五分钟,也能在另一个世界玩上六个小时。 照这样计算,我们的一天可以增长到三十个小时,无论是读书或玩乐的时间都非常充足。 理论上,我们大可「赚取」更多时间,不过我和轮回并没有因此增加魔法门的使用次数。虽说时间多的是,体力毕竟是会用完的,而且那扇门放着不用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我们只要在必要时打开那扇门,就能赚到足够的时间了。 基于这些考量,我们更用心地维持这个美好舒适的环境。这是一扇难能可贵的「冒险之门」,要是因为一点小失误而搞砸,那就太不值得了。 我们尽可能地过着普通的日常生活,以免让轮回的妈妈和g起疑,所以我还是每两天去轮回房间读书一次,我也要求轮回维持同样的表现。 「轮回,你听好喔,我们要尽可能装得自然一点,要和过去一样才行。还有,不该说的话就别多说,你太容易说溜嘴了,所以不能再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尤其是『衣橱』和『门』这种会让人联想到那个地方的词汇,绝对不可以提到。」 「好,包在我身上!」 轮回活力十足地回答,不过她那自信满满的表情反而让我更担心。 「真的没问题吗……」 「你真的很罗唆耶,我会像波多黎各海沟的拟狮子鱼一样安静的。」 先不管轮回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总之她至少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平常态度。 轮回用一个布制的信插挂袋遮住那个门把,这样我们去学校时,就不用怕她妈妈和涅盘不小心碰到门把了。 「把信插挂在这种地方还真怪。」 轮回妈妈推着吸尘器去她房间打扫时看到信插,有点疑惑地歪着头说,不过她没多加理会,看来这个欺敌招式的确奏效了。 「如我所料,进行得很顺利嘛。」 轮回听到就发出会心的微笑。把我们的世界安排妥当以后,她又开始计划,要依照自己的喜好来改造衣橱另一侧的房间。 虽说轮回有自己的房间,和一般小学生的生活环境比起来算是不错了,不过得到一间个人专用的新书房,她当然很开心。瞧她就像叼着小树枝盖窝的斑鸠,一边愉快地哼着歌,陆陆续续地把玩具、球、抱枕之类的随身物品搬进去,后来连睡午觉用的小枕头、原本放在她房间的旧型彩色电视都带去了(那个书房墙上也有插座)。没过多久,气氛严肃的书房就变得像是小孩卧室。 「久高,怎样啊?你不觉得书房现在的模样很棒吗?」 「……嗯。」 轮回得意地挺胸炫耀自己辛苦打造的城堡,但我只想问,明明是书房为何连一本书都看不到。 由于我的劝告之词「难得能借用二十四间书库和书房」,轮回姑且把几本喜爱的书拿来摆在书架上,但她想必不觉得有哪本书会喜爱到想放进这间书房吧。她放下书本说:「这样就好了。」然后又开始思考要怎么利用那些书库。 那二十四间像念珠般一间间相连的圆筒状书库除了能存放大量书本之外,还有很多空间能自由运用。多亏最近冷锋滞留,寒冷渐增,让轮回无法出门玩耍,因此她也没漏掉这些永保舒适室温的「游乐室」,现在她经常只穿着短袖t恤,在书库里活力十足地跑来跑去,打篮球或室内足球,玩得汗流浃背。 某天我去轮回的房间,发现她不在里面,等了一两分钟以后,看到她拖着脚步从衣柜里走出来。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跑进书库练习溜滑板,结果摔了一大跤,脚踝也扭伤了。 所幸她的伤势不严重,但是为了此事,我和轮回订下了使用这个门把的简单规则。 第一点是每次进入衣橱时都必须要两人同行,第二点则是为了不让轮回妈妈和其他人担心,待在那个世界的时间最久不能超过我们世界的十五分钟。 轮回也同意这两条规则,所以我们从这天开始依照约定「乖乖地」使用衣橱。 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们等于是提前开始过寒假。学校、功课、g的家教课,在离馆读书……在这乍看匆忙的日常生活中,我们借着这扇秘密之门,每天都能过得充实又愉决。 在这样的日子里。 这天我们在放学途中稍微绕路。因为轮回一直觉得镜框松松的,所以临时起意去了车站附近的眼镜行。 修好她惯用的玳瑁眼镜之后,也顺便检查视力。店员大姐姐送我们一些糖果,我们在等待结果出炉的期间就一边吃糖,一边参观橱窗里的各式眼镜。 「哇!」 有框的、无框的、大的、小的、女用的、男用的眼镜整齐罗列在我们的面前。轮回看得眼睛发亮,脸都贴到橱窗玻璃上了。 「我比较喜欢帅气的款式。」 听到轮回这句话,我疑惑地问: 「轮回,你想换镜框吗?」 「最近有点想换。」 「你已经戴腻了玳瑁框吗?」 「也不是这样啦……不过我下次想挑一副比较像姐姐,看起来比较知性的。」 轮回正经地说。 「你要不要试试隐形眼镜?」 「久高,你不喜欢女生戴眼镜吗?」 「怎、怎么会呢?」 「喔,那就好。」 可惜的是轮回没有看到比较中意的款式,所以我们只是参观一下,就带着修好的眼镜离开了。 回家以后,轮回妈妈说: 「轮回,刚才瑠羽来过喔。」 「咦?真的吗?」 「是啊,她说只是刚好经过。她在我们家待了十五分钟,后来一直等不到你就走了,还要我代她问候你。」 「咦咦!」 听到瑠羽走了,轮回失望地叫道。 「哎唷,讨厌啦,妈妈怎么不把她留下来呢?」 轮回懊恼地跺脚。 「没办法呀,妈妈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我好久没见到瑠羽了耶。」 轮回鼓着脸颊说。她和瑠羽学区不同,两人平时很少有机会见面,所以错过这次机会让她觉得很遗憾。轮回立刻打电话给瑠羽,依照女孩的作风讲了老半天,才心满意足地放下话筒。 因此,我们隔天就拜访了久违的「pale horse」。 我们戴上防寒的毛线帽、手套、围巾走出家门,前往车站。瑠羽经营的古董店位于市区最热闹一带的街角。我们经过已经完成过冬准备的大通公园石子地,在寒风的驱赶之下快步穿越人群,走向目的地。 在竞相峥嵘的高楼大厦之间,「pale horse」一如往常地盘据原地。这是一间有着可爱红砖墙的小商店。 「哎呀?」 轮回推开择木门,叮当一声摇响门铃时,立刻有个小提琴的优美音色窜进我们冻僵的耳朵。 店里不见人影。声音好像是从通往二楼的楼梯传来的。 「这是……」 「嘘!」 我正想开口,轮回却把食指按着唇上制止我。 我们互望了一眼,默默地微笑,在店门口站了良久,竖耳倾听那首旋律。 瑠羽正在练习拉小提琴。虽然我们不知道曲名,依然觉得这是一首很棒的曲子。我们已经很久没听过海保瑠羽的小提琴现场演奏了。 等到一曲奏毕,我们立刻热烈鼓掌。瑠羽被这声音惊动,穿着便服的她从楼梯上探出头来。轮回笑着对她点点头。 「hi,luu!好精彩的演奏啊!」 「讨厌啦……既然来了干么不吭声?」 瑠羽红着脸颊,以她惯有的不悦语气叫我们上楼。这时我们才发现自己还没脱下围巾。 「pale horse」的二楼是瑠羽的私人空间。 这房间就像小木屋一样,全都是木头装潢,采光也很不错,充满了明亮的光线。我们脱下外衣后,瑠羽请我们在长木椅坐下,然后在开放式厨房里泡起红茶,我们在等待之间,随意地观赏了这个久未拜访的驭时女孩的房间。 阁楼采光窗照进来的阳光中,客厅中央的椅子前方摆着谱架,一旁还有个小提琴盒。 过了一阵子,瑠羽端着三杯红茶过来。她们两人都很期待接续昨天的话题,还没开始喝茶就急着聊起来了。 「真是对不起,让你昨天白跑一趟。」 「没、没关系啦,这又没什么。我只是难得去了那附近,才顺便过去看看。」 轮回为自己去眼镜行因而和瑠羽错过的事道歉,瑠羽则是高抬下巴,回答得很不亲切。这两人害羞时的表现还真是天差地远。 「我问过你妈妈,她说你去修理眼镜了。」 「嗯,因为镜框有点歪,我也顺便做了视力检查。」 轮回喝着香气扑鼻尼尔吉里红茶,一边看着瑠羽说。今天的瑠羽一样用发夹别住刘海,免得头发垂落,露出了光滑可爱的额头。 「说到这个,瑠羽,你从来不戴眼镜吧?你明明很爱看书,视力却这么正常。」 「是啊,我的视力还算不错。」 「真好,我从五年级就开始戴眼镜了。」 「喔?可是你平时都不戴呢。」 「我只有看书或写功课的时候才会戴眼镜,因为 不戴的话妈妈会一直念。」 轮回平时很少看书,真不知视力是怎么变差的。她从一年前开始戴眼镜,原因是她越来越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视力检查的结果是轻微散光,所以后来轮回要看字的时候就得戴上玳瑁眼镜。 「真讨厌,如果我的视力越变越差,还得戴上像瓶底一样厚的眼镜该怎么办啊?」 「怎么会嘛。」 瑠羽笑着回答,但轮回还是噘着嘴,显得心情沉重。我不禁开始想像轮回戴着瓶底般厚眼镜的模样。勤勉的轮回吗……或许意外地适合呢。 可能是我的表情透露出心中的想法,轮回瞪了笑咪咪的我一眼。 「你在笑什么啊!」 「没有啊,没什么。」 「哼,久高真惹人厌!」 轮回气呼呼地鼓着脸颊时,瑠羽突然正色说道: 「对了,轮回变成碎时的时候,眼睛的颜色会不一样耶。」 「咦?真的吗?」 「嗯,有时候会变成灰色的。」 「真的吗?久高?」 「是啊。」 别看轮回这副模样,她好歹也是个魔法少女,基本上是会变身的。之所以说「基本上」,是因为她一次也不曾达到理想的水准。拙于变身的轮回每次都会让衣服出现一些破绽,或是遗漏了必须实体化的地方。 虽说是变身,但轮回也不会突然变成大人或是变得成熟性感,要说外表有什么变化,也只是平常穿的衣服变成一套短裙洋装(外加灯笼裤)这种程度,而她身上唯一的变化就是眼睛的颜色。她变身之后眼睛还是紫色的,不过偶尔发挥出超越极限的能力时,她的眼睛就会变成灰色。 这大概是因为《旋时宝典》的力量,让轮回这个驭时人类混血儿的身上产生某种「回归本源」的效果吧。对战之中,当她发动最强力量的那一瞬间,属于驭时一族的血就会驱逐人类血脉,此时的轮回会变得比平时多了一分透明感。 「喔……」 轮回惊讶地回应,好像对此浑然不觉。我真觉得败给她了,同时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涅莉。虽然她和轮回的肤色发色不尽相同,但我总觉得她和透明状态的轮回有点像。 我正在这么想时,轮回说: 「可是我还是喜欢自己平时的眼睛,因为这是爸爸和妈妈给我的。」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好好珍惜,要乖乖戴眼镜才行。」 「我已经很珍惜了啦,所以我都不读小字的。」 「少来了,你连大字都很少读吧?」 「嘿嘿,被发现了。」 瑠羽像轮回妈妈一样出言揶揄,轮回听得不好意思地笑着。 房间里暖呼呼的。阁楼采光窗照进来的阳光静静地投射在堆满整面墙壁的书本上。 瑠羽问道: 「对了,你最近还会练习驻时术吗?」 「没有,几乎都不练了。」 轮回摇头回答。 用棒球来练习驻时术是游佐提议的,轮回近来已经很少练习了,因为我和轮回都沉迷于衣橱里的冒险,更重要的理由是游佐看到最近天气这么冷就不想出门了。 「那么……你们也没见到游佐罗?」 「嗯,因为游佐老是窝在离馆,根本不出门嘛。」 「喔……离馆啊……」 瑠羽貌似无趣地说。 「久高呢?」 「我前阵子见过他一次,他还是老样子。那个人就跟熊一样,冬天到了就要冬眠,不过他是抱着书冬眠。」 「是啊。只要是能看书的温暖地方,他都会喜欢吧。」 「他还真像驭时一族呢。」 瑠羽笑了笑,不过立刻敛起神色说: 「不管是要练习什么事,最好都能每天持之以恒,正所谓恒心就是力量。」 瑠羽竖起食指,很有姐姐风范地说。她自己刚刚也正在练习小提琴,所以这句话说出来更有说服力。轮回乖乖地点头,不过多少还是有些挣扎,只见她的视线飘往摆在客厅中央的小提琴和谱架。 「你每天都会练习小提琴吗?」 「是啊,我是因为喜欢才学的,所以不觉得麻烦。」 瑠羽是音乐学校的学生,继承了原本由祖父经营的古董店和那个奇怪店名之后,她必须身兼老板和门市小姐努力工作,此外还得上学、练习小提琴,是个非常称职的「地上居民」,如果拿轮回来比较,她真的是太厉害了……但是看楼下店面现在还是放空城的状态,就知道她经营古董店的态度还是一样地随性。 然而,看在轮回的眼中,勤奋的瑠羽想必是耀眼非常。她感慨地说: 「这样啊……你还真忙呢。」 「是啊。店里的杂事堆积如山,还得鉴定古董呢。」 「鉴定古董?」 轮回问道。瑠羽点头回答: 「祖父的收藏品中常有驭时制作的东西,可是就连我也不太清楚所有物品的效果,所以一有空的时候,我就会检查那些东西的功能。收藏品的数量这么大,不知道要花多少年才检查得完呢。」 瑠羽祖父生前收藏的古董数量多到足以堆满六间仓库,无法全部放进这间店里,所以除了瑠羽挑选的一部分以外,绝大多数还是继续堆放在仓库。听她所说,仓库里还有不少古董蕴含着驭时的力量。 顺带一提,我和轮回以前也去过瑠羽的仓库,所以我们很清楚那里规模多大。上次g接受绪方夫人的委托参加拍卖会时,拿来鉴定商品的「奥拉姆眼镜」也是其中之一。当时我们为了在巨大的仓库里面找出那副眼镜,还真是费了一番工夫。 「我问你喔,那些古董是不是和塔有很密切的关系?」 轮回兴致盎然地探出上身问道,瑠羽点头说: 「是啊,有些『地上居民』会制作这样的东西,不过流传下来的就不多了……从目前还留在世上的东西看来,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和『塔』有关。不过那些物品多半会被妥善收藏,不址那么容易见到的。」 「喔……」 轮回盘着双臂沉思。她这时想的事情一定和我一样。 瑠羽耸耸肩,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要不要再来讨论制服的款式啊?虽然上次失败了,说不定这次可以成功呢。」 「对耶。嗯,这次一定要成功!」 轮回和瑠羽约好下次来玩时要画碎时制服的设计图,然后我们就向她道别了。 这么久没和瑠羽聊天,轮回显得相当满足,不过她也很在意和瑠羽聊到的内容,所以离开「pale horse」以后,我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到魔法门把。 「那个门把……果然很特别呢。」 脖子上紧紧包着围巾的轮回好像突然意识到那个门把有多珍贵,盘着手臂说道。 刚离开温暖的客厅,忍不住被室外的冷空气冻得浑身颤抖的我也跟着点头。天色已暗,鲜明闪烁的三原色霓虹灯在闹区大放光芒,我们也感染了这种热闹气氛,忍不住加快脚步,路旁的灯光静静地照亮我们脚下的路。 「是啊,虽然乍看之下很平凡,不过那门把毕竟是放在碎时整套装备里面的。」 「既然每个碎时都有……所以总共有七个罗?真想知道其他六人是怎么使用门把的。」 轮回若有所思,像是在回顾自己成为碎时之后的境遇。 几天后,突然有个人来拜访轮回。 其实这个人原本就是神出鬼没,但我们还是很惶恐,理由除了我们深知她的为人之外,也是因为让我们有机会过这种双重生活的人正是她。 身兼轮 回的前辈、同僚以及监视者(?),七位碎时之一的未到春奈小姐听到了久违的我们的近况,就轻快地笑了笑。 「你们说的应该是『时间把手』吧。」 「时间把手?」 轮回歪起脑袋。 「无论你身在何处,这个东西都能让你在一瞬间到达塔内的书库,用你们的词汇来表示就是『魔法门把』。这是驭时工匠在很久以前制作的,听说能用在任何有铰链的东西上。」 「是、是这样啊……我把它装在房间的衣橱上,一打开就发现自己到了塔里的书房……不过这真的好厉害喔!竟然能在一瞬间到达巴别塔,好像魔法喔!」 「……看来我不该什么都没交代就把那个旅行袋丢给你。」 这里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像茶室一样有着白色壁橱和纸门的日式房间。比房间稍低一些的檐廊之外是铺了白沙的枯山水庭园,周围还有长满青苔的石灯笼和绿荫浓密的竹林,简直像是图画里的日式庭园。 大约几分钟之前,我们在放学途中被半强迫地带来这个有如名胜古寺般祥和宁静的中间。我端正跪坐,眺望着四周的景象。 这里大概是春奈小姐在「时间夹缝」里拥有的私人空间其中之一,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是被请去奈良或京都某间历史悠久的传统建筑里做客,老是觉得坐立难安。总而言之,我们已经很久没和这位碎时大姐姐说话了。 虽然轮回和我有过约定,但是她想必很想和别人谈这件事。面对这个适切的听众,轮回上身前倾,热切地叙迤着我们往来衣橱两边的事情经过。 春奈小姐还是那副叠着腿的姿势,静静地倾听,等到轮回说完,她才一拨乌黑的长发说: 「那是只有碎时能拥有的贵重物品,我本来想找个机会告诉你使用方法……看来好像没这个必要了。真是的,你还是老样子,都不顾虑一下别人的情况。」 「嘿嘿。」 听到春奈小姐说得这么酸溜溜的,轮回很不好意思,但又有些担心地歪着头问: 「请问……我是不是不该使用那个东西呢……」 「没这回事。」 白皙肌肤水嫩无瑕、嘴唇红艳、完全看不出年龄超过九百岁,拥有倾城美貌的春奈小姐直视着轮回说: 「现在你已经是碎时了,既然举行过认证仪式,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事是你『不能做』的了。我们处于时间之外,也就是处于『因』、『果』这些从时间中诞生的概念之外,当然不用受到人间律法的支配,也没理由一定要服从塔的规矩。你只要从心所欲、随兴而为就好了。」 「是、是的。」 听到这段清晰明确、符合春奈小姐风格的发言,轮回有点迷惘地点头。在她看来,能任意使用那个门把已经是野心十足的行为了,如果再得到更多特权,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打扰了。」 这时有个身穿黑西装的高大黑发美青年用漆盘端了日本茶和日式点心进来。这位是春奈小姐的管家亚瑟·雷纳兹先生。在这种传统日式房屋里穿着这套完美的管家打扮好像不太合适,但他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静静地把茶碗分别放在我们面前,没多说一句话,敬礼之后就走了。 我们望着他高雅的背影离去,这时春奈小姐说: 「我大概了解情况了,不过你们还是别太深入比较好。塔内和『时间把手』相通的地方只有包含书库在内的一小部分,要是以为塔的规模只有你们看到的那么大,可是会吃大亏的唷。」 「呃……怎么说呢?」 春奈小姐一改先前无奈苦笑的语气,像是在给我们忠告似的,因此轮回也敛色屏气,仔细倾听。 「从你的描述听来,那里应该是梅昂孤塔。只要走出书房就是极其复杂的迷宫,而且不知道有多少陷阱,如果贸然走进去一定会迷路的。」 我和轮回被春奈小姐这番话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 「请问,那个地方到底是……」 春奈小姐八成从我们的反应看出一些端倪,她扬起嘴角,以威胁的口吻说: 「梅昂孤塔是位于北方的孤塔,和巴别塔其他地方相比更是年代久远。最上层是提供我们七人使用的巨大书库,里面准备了上好的设备来款待碎时,可是外面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道路的构造像蜘蛛网一样复杂,还有各种精心设计的时间把戏,以防塔上居民和我们接触。」 「……为什么要这样整人呢?」 被这些「时间把戏」整得七荤八素,很难平心静气地听取教训的轮回抿紧嘴巴,极不服气地问。 春奈小姐眯着那双仿佛能看穿时间尽头的乌黑眼睛,静静地说: 「塔里的人不是最近才开始怕我们的,我们和塔之间一向没有交情。塔委托我们碎时掌管时间的秩序,就算只是做做表面工夫也得好好款待我们,所以才在那里建了孤塔。明确地说来,那座塔就像刻着我们和塔复杂心结的石碑……其实和两千年前孤塔刚建立时相比,现在我们碎时和塔的关系已经改变很多了。」 「唔……」 听到塔和碎时的关系可以追溯到那么古远的时代,我和轮回都不禁陷入沉默。轮回在不可思议的巧合之下继承《旋时宝典》,成为碎时一分子以来的几个月之间已经大致理解,驭时的世界并不是童话故事或妖精国度,「塔」和人间一样有着利害关系、意见纠纷等麻烦情况,比我们想像的更像「大人的世界」。 春奈小姐像是很有兴致地观察我们的表情,接着又耸耸肩说: 「事情就是这样,总之别太深入塔就对了。虽然现在没几个人敢伤害你,不过你要是迷失了自己的时间,还是会惹上麻烦的,如果你正在计划什么,最好快点打消念头。」 我和轮回急忙摇头否认。我们不愿屈服于春奈小姐的威胁,但是更不想遭到危险。在那座塔里迷路的恐惧已经深深渗入我们的心中了。 外面传来一声鹰啼。 我们从门户敞开的大厅望向庭院。那只老鹰不知停在哪棵树上,在那声长啸之后,又有一道猛禽特有的响亮振翅声划破寂静传来。 春奈小姐平心静气地喝着煎茶,然后放下茶碗,换个语气问道: 「对了,你用过其他装备了吗?」 所谓的其他装备,应该是指那旅行袋里的其他东西吧。轮回因为认识了涅莉,早就无暇去想其他事情了,如今旅行袋仍原封不动地塞在她的床底下。 「没有,其他东西都还没用过。只有袍子拿出来穿过,不过那件袍子太大,穿起来好松……如果尺寸再合身一点就好了。」 轮回八成想起上次她穿那件袍子去塔里被我踩到衣摆摔倒的事吧。她不满地噘着嘴抱怨,春奈小姐的回答却令她大出所料。 「那件衣服会感应穿衣之人的时间,自由地变换尺寸,所以你也别抱怨,继续穿下去就足了。再穿一阵子,等衣服熟悉你的时间以后会变得更合身,现在衣服只是还记着上一任主人的尺寸。」 「上一任?」 我疑惑地问道,春奈小姐神态自若地回答: 「就是在轮回之前使用过那套装备的碎时啊。」 「难、难道你是说……」 「芦月长柄女士?」 轮回的脸色顿时一亮,春奈小姐轻轻一眨眼,说道: 「是啊,那些全是长柄用过的装备。包含时间把手在内,还有梅昂孤塔里的书库和书房也是。那些东西没有其他人碰过,都还保持着长柄使用时的状态。」 原来如此,难怪我们一到那间书房就有一种怀念的感觉。既然是长柄女士使用过的地方,我就能理解为 何那间书房会有如此温暖的气氛了。 「原来是这样……」 时间把手、袍子,以及书房。轮回此时才发现自己身边原来充满了长柄女士的物品,她一方面显得很开心,又有些尴尬的样子,多半是想起自己把喜爱的随身物品全搬进去,将书房改造成游乐室的不敬行为吧。 瞧轮回变得面红耳赤,一旁的我也提出了疑问: 「这么说来,春奈小姐也有一样的门把罗?」 春奈小姐爽快地点头回答: 「有啊。唔……放到哪去了呢?应该还没丢吧。」 「哎呀。」 春奈小姐漠不关心的态度让轮回很惊讶。 「为什么不用呢?那个道具明明这么方便耶!」 「为了看书还要特地跑到塔里,这也太蠢了吧。」 春奈小姐一笑置之。看来对她而书光是去塔里就是一件无聊的事。像春奈小姐这种人一定无须烦恼找寻收纳书本的场所,不过她平日移动也已经很爱走捷径,大概只是觉得麻烦吧。 当我正在这么想…… 「嗯……等一下,说到梅昂孤塔……」 春奈小姐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双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妖艳的眼睛望向我和轮回。 「你们是不是在那座塔见到谁了?」 「咦?你、你说谁啊?」 我们顿时大吃一惊,还以为春奈小姐会提到涅莉,不过她想的好像不是这件事。 「……不,没什么。」 这个人说话难得这么不干脆,而且她后来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回家的时刻已经来临。 春奈小姐依照惯例,又用同样的方法把我们送回人间,临走之前,还对站在通学道路卜的轮回和我平静地丢出一句: 「反正你们要适可而止啦。」 现在回想起来,春奈小姐当时说的话果真是别有深意。不过,这时我们已经被「时间把手」的魅力掳获,完全没把她的忠告放在心上。 第7章 我和轮回渐渐发现,涅莉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孩子气。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涅莉是个内向害羞的女孩(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其实这个拥有褐色光滑肌肤、乌溜溜长发和黑眼睛的「塔上居民」的个性不像外表那样乖巧,而是非常活泼外向,看过几次她在好朋友面前表露出来的真实样貌之后,我才发现她也是个普通的女孩。直截了当地说,涅莉一开始根本是故意装乖巧。 所以说,涅莉当然不会一直满足于只和我们聊天。 我们起先都是约在泉水旁边,聊到一定的时间之后就会回家,可是涅莉渐渐感到不尽兴,因此邀请轮回去她家玩。 轮回当然没理由拒绝,她当下就连声答应,很兴奋地开始准备。 从涅莉的描迤听来,她住的地方距离梅昂孤塔不远。虽然春奈小姐不久前才警告过我们「不要太深入塔的内部」,但我们实在无法抗拒参观新朋友生活环境的吸引力,所以没多久就去了涅莉住的地方拜访。 我们抱着事先准备的甜点和土产,比平时还早跳进衣橱,到了泉水边发现涅莉已经在引颈期盼了。 泉水往东走一段路就是涅莉的住处。 我们途中都充满好奇地观望四周,总觉得走廊上的气氛越来越不一样。虽然没有太剧烈的变化,不过墙壁和天花板散发出来的气氛和我们看过的通道都不同。一言以蔽之,有种温暖的感觉,看得出来这里有很多人居住走动。 「这里已经不是梅昂孤塔了吗?」 轮回和涅莉手牵着手,边走边观察四周问道。 自从上次听过春奈小姐说的话,轮回现在每次来塔里都会穿长柄女士留下来的黑袍。她今天仍是穿着袍子盖着帽子走在塔里,看起来还真像个实实在在的「塔上居民」。 涅莉点头说: 「是啊,这里不是梅昂孤塔,而是附近的小塔。我就住在这个地方。」 「要是不从外面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喃喃说着,涅莉听得不禁发笑。她也像一般的「塔上居民」穿着宽松的袍子。或许是因为这样,她看起来好像比平时高了点。涅莉以成熟的语气说: 「这里每一座塔彼此贯通,形成一座巨大的塔。所以所有建筑物都看不到尽头,不管走到哪里,都还是在巴别塔里。」 「喔……」 我理解地点头。看来我们平常随口提到的「巴别塔」并不是指一座孤单耸立的塔,而足涅莉他们「塔上居民」居住地的总称。 「就是这里,请进吧。」 涅莉自豪地说,我们来到某扇门前。 这是结合书库和小孩卧室的迷人房间。乍看之下就像小孩玩的娃娃屋一样可爱,上面是床,下面是起居空间兼书库,可以借由梯子上下移动。书柜虽然小,放的却都是有趣的书籍,书柜前的沙发感觉也很舒适,令我不禁想起箕作家的离馆。 「……哇!好棒喔!」 轮回毫无虚假的感叹一定让涅莉很得意,她红着脸,双手捣嘴而笑,像小鸟一样雀跃地请我们在沙发坐下。 「来,你们两人坐这边。」 我和轮回并肩坐着。 轮回立刻打开包包,把她带来的甜点摆在桌上,每个都是轮回为了这天特地挑选的甜点。涅莉讶异地睁大眼睛,不过还是遵从轮回的推荐,拿了一颗杏仁巧克力,轮回也跟着伸手去拿。 两人异常认真地吃起巧克力,吃了一阵子,大概觉得自己的态度很滑稽,忍不住相对大笑。我们在这片温馨的气氛中聊了起来。 和泉水边邂逅的那天相比,今天的涅莉感觉更成熟了,有可能是因为她今天身为主人,必须周到地款待我们,此外大概也是待在自己家里所以比较放松吧。轮回很羡慕涅莉拥有这样的房间,不过听涅莉所说,似乎不是所有驭时都有这么充实的书库。 「如果不像你这样在房间堆满书本,那他们平时要去哪里看书啊?」 轮回对「塔上居民」生活非常有兴趣地发问,涅莉回答: 「他们都会去塔中央的图书馆。就像『不舍昼夜』这句话形容的一样漫长,全世界自古至今的书本以及今后将会写下的书本应有尽有,在任何时期,以任何语言、形式写下的书本都存放在那里。『塔上居民』就在那里看书,摄取每天所需的养分。」 「哇……」 这大概就是轮回以前提过的,长达数百或数干公里的巴别塔图书馆吧。不过涅莉说图书馆一向有很多人去,这个边境之塔却没有几个人会来。 「大家都害怕这里,所以很少来。真奇怪,这里又没有闹鬼。」 涅莉吃吃地笑着说。 「闹鬼?」 我疑惑地问道,涅莉点头说: 「是啊,梅昂孤塔长久以来一直有闹鬼的传闻,但是我才不相信呢。这座塔我已经走遍了,甚至还去上层探险过好几次,所以那里的路我都很熟。」 「哇塞……」 涅莉挺着胸,得意洋洋地说,轮回却心虚地扭动身体。涅莉说的「闹鬼」,绝对和顶层的「徽章大厅」以及「时间把手」有关。纯粹从结果来看,梅昂孤塔的传闻的确有一部分事实根据。 同时我们也明白了以前在塔里迷路时,为什么涅莉有办法为我们带路的理由了。原来如此。还好涅莉是个极富冒险心的女孩,我们才能够保住一条小命。 「涅莉,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 轮回突然问道。她只是随口说出临时想到的问题,涅莉却变得很消沉,小声地回答: 「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 「不一样?」 「是啊,所以我只好一个人住在这里。」 「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其他朋友吗?」 轮回惊讶地问。涅莉用手指卷着从帽檐伸出的发梢,落寞地回答: 「……现在没有了。以前有个女生和我住在一起,现在已经不在了,而我也不能外出。」 「喔……」 轮回从涅莉的表情察觉到她有隐情,所以没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个语调改聊其他话题。 「涅莉,你喜欢怎样的书啊?你一定看了很多书吧?」 涅莉一听,表情立刻开朗起来。 「不管是什么书我都喜欢,因为看书真的很有趣。我不只是喜欢读书,也很喜欢读完书之后在脑中随意想像。我长到这个年纪,已经读了很多书喔,昨天也读了六本呢。」 「对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带着书呢。」 「是啊,喜欢的书我都会多读几次。虽然大家都说看新书比较有益,对『发育』比较有帮助,但是喜欢的书我还是会一看再看。因为难得认识了书中人物,要是只读一次就和他们分离不是太可惜了吗?」 「嗯,是啊。」 听到涅莉这番直率的论调,轮回有点不好意思地用力点头。轮回同样不太热衷于涉猎新书,不过她的问题是出在更基本的地方,也就是读书量太少。 「涅莉,我可以参观你的书柜吗?」 虽然她们居住的世界不同,毕竟都是驭时,轮回对涅莉看的书很感兴趣。 「当然可以啊,请随便参观吧。」 涅莉害羞又骄傲地展示她的书柜,所以我们也老实不客气地参观。 「哇……好多喔。」 轮回敬佩地抿着嘴唇,看着比自己年幼的女孩收藏的书本。 由于妈妈的影响,轮回从小就看了不少学术论文以及人文科学的著作,不过光看涅莉书柜上的书名,就知道她的阅读喜好和轮回完全相反,里面有很多优秀的文学作品,尤其是青少年喜爱的冒险故事和历史小说,古今名着一 应俱全,有好几本书连我都看过。 见其书则知其人……我不确定是不是有这样的谚语,总之我认为从这个书柜多少可以打出涅莉是个怎样的女孩。我怀着一股亲切感看着这个内容丰富的书柜。 「啊!」 轮回找到自己看过的书,开心地拿了下来。 「这本我以前读过耶。」 那是朱勒凡尔纳的《神秘岛》。这种童书风格装订好像可以在一般学校图书馆看到,人间或许也有一样的书吧。 「哎呀,真的吗?我也正好在看朱勒凡尔纳的书呢。」 涅莉惊讶地说,立刻把附近的几本书拿下来给轮回看。 「这是《格兰特船长的女儿》。你看过吗?」 「没有。这本好看吗?」 轮回摇头回答。涅莉一双黑眼睛发出光辉,热切地说明: 「嗯,很好看喔。这是他在四十岁,也就是一八六八年写的作品,是他最出名的科幻三部曲之一。凡尔纳在这之后接着写了《海底两万里》,所以两本书的故事有点关联。凡尔纳在南特这个海港都市出生,对大海有着深深的憧憬,所以他写起航海生活都是钜细靡遗。呃……那本放在哪啊……你看,这是有alphonse de neuville插画的初版书,我很喜欢他那些插画的感觉喔。」 「哇……你知道得好详细喔。」 轮回很讶异地发现涅莉拥有不符合年纪的丰富知识,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涅莉被她一夸更是得意地抬起下巴。 「你看过《米榭·史托哥夫》吗?」 「没有。」 「那《喀尔巴阡古堡》呢?」 「也、也没有。凡尔纳另外的作品我只看过《两年假期》。」 「哎呀,那么好看的书怎么不看呢?」 涅莉以姐姐的态度出言批评。轮回不甘心地噘嘴,涅莉还得意洋洋地继续说: 「这本书你看过吗?这是……」 涅莉一再拿出书本,说得滔滔不绝,让轮回有种屈居下风的感觉,只能尽量附和,不过涅莉说的内容她大部分都不理解,就连涅莉提到的书名也几乎都是她第一次听到的,就连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出来。轮回虽是驭时一族,对书本却没有丝毫热情,面对这个情况只会让她感到自卑。 回家的时候终于到了 涅莉因为和好朋友尽情畅谈,显得非常满足,但是轮回到后来只能安静地听对方说话,铁定感到不是滋味。她在回家途中始终板着脸孔,一到家立刻走到地下室的书库找凡尔纳的著作,盘腿坐在地上就开始读,可见她真的很不甘心输给涅莉。 说穿了,这只不过是轮回与生俱来的好胜心受到刺激,不过旁人看了一定觉得她会主动读书还真是稀罕。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 轮回妈妈看见女儿突然闭门读书也觉得很奇怪,但是轮回不理会妈妈的怀疑,还是每晚默默读书到夜深。 「啊……唔……」 忍着不打哈欠,埋首于厚重书本的轮回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杂音了。 无论是多么复杂的通道,只要多走几次自然就会记得方向和路线。这是很普遍的道理。 初次来到梅昂孤塔时,它那浩大规模以及像是疯狂数学家脑中几何图形般的构造害我们差点罹难,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熟悉了塔的构造,想要迷路也不太容易。 当然,在主要路径之外还有很多路是我们没走过的,所以我和轮回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我们会走的路,绝对不超出我以前用方格纸和铅笔画下的地图所包含的范围,所以那张地图上还有很多空白的区域。不过我们没再继续探险,因为我和轮回都觉得和涅莉一起玩比在塔里绕来绕去有意思多了。结果塔的地图没有画完就被我们丢着不管,反正我们也觉得不痛不痒,每天只顾着在衣橱和塔之间来回奔走。 到了某一天。 我们一样去找涅莉聊天,在回家途中,我不由得在塔内的某条通道停下脚步。这条走惯的路好像有些异样感。 「……?」 这是塔内随处可见的寻常路口,我们在走廊笔直前进,左手边出现一条岔路,和这条路以直角交错。异样感大概是从这条岔路的尽头散发出来的。 我忍不住往岔路走了两三步,接着就像双脚沾上强力胶,黏在地板上动也不动。像这种情况,或许该归因于身体的记忆比头脑牢靠吧。我突然发现那种异样感的由来,愕然地说: 「……洞不见了。」 没错,这里就是我和轮回还在塔内探险的时候,突然碰上地板崩塌的那条路。我当时差点在这里丢了性命,多亏轮回在千钧一发时出手相救,让我得以死命爬出。那个大洞如今已不复见,只有一条平整无缺的白色大理石通道笔直地向前延伸。 轮回起先还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大概是看见我僵硬的表情,跟着想起当时的事,所以也惊愕屏息。 「久高!这里的地板复原了!」 「嗯。」 我从口袋拿出每次走进衣橱都会携带的地图,确认现在的位置。没有错,地图上打了一个叉,还有我写的「此路不通」。我确实在那条五公尺宽的深渊旁边写下了这一行字。 然而同一个地方却出现了我们未曾涉足的处女地。 「怎、怎么办?」 我瞄了手表一眼。距离回家的时刻还有一点时间。 「什么怎么办,这还用问吗?」 听到轮回爽快的回答,我也下定了决心。 我和轮回彼此望了一眼,同时往前踏出一步。 虽然这条路乍看之下已经恢复原状,但是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再次崩塌。我和轮回将所仃注意力放在脚底,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准备好只要稍微感到地板下陷就立刻转身逃跑。 所幸我们脚下的地板没有出现龟裂,大约走了二十步以后,道路朝右拐了个弯。我们小心翼翼地边走边观察四周。虽然这条路没有分岔,但我们还是每走十公尺左右就停下来,把先前走的路径画在地图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道路在途中还会突然向左或向右转,走到最后,这条路的尽头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 「哎呀?好像走到终点了。」 轮回说话时,眼睛仍然盯着道路的底端。那里有一扇老旧的木门。 「……」 我们沉默地伫立原地。 这扇门看起来不太寻常。依照从前在塔里得到的经验来看,这不是什么好预感,但我们若想继续前进,就必须打开这扇门。 轮回轻轻转动门把,战战兢兢地开了门。 我们的猜测落空了。这应该算是好事吧。 这里和我们原本的想像不同,是个很空旷的空间。里面有两个相连的西式房间,靠近门口的像是客厅,里面那间则是书房。房间的规模和轮回的专属书房差不多,或许还要再大一点。 不过这房间和轮回书房的相似处只有构造,室内散乱着各种杂物,就算想客套也说不上多整齐。这房间的主人想必也是驭时,无论是书柜、桌上、收纳箱、长椅,甚至是暖炉上,全都堆满了书本,而且脏乱程度远非轮回的游乐室所能比拟。 不过这幅景象却出奇地让我们感到安心,大概是因为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生活起居的气氛吧。我们至今看到的全是枯燥死板的通道,所以能在这个房间看到居民的实际生活真是太让人兴奋了,我们踩踩长毛地毯,观察室内的情景。 杂乱的客厅里不见人影,通往里面那间书房的入口没有门,只是冷清地挂着一面竹帘。我们掀开竹帘走进书房,发现房间底端塞满书本的巨 大书柜前坐着一位老爷爷,他戴着眼镜,脸色不悦地伏案写字。 「请、请问……」 轮回判断这人大概就是房间的主人,戒慎恐惧地开口问道。 「……」 老爷爷的锐利眼神透过眼镜,从桌上堆积如山的书本和羊皮纸之间朝我们投来。 他留了一把像是西洋魔法师的白苍苍长胡子,和涅莉一样穿着黑袍,仿佛是从书巾活脱脱跑出来的老贤者。我看不出他的岁数,不过从那深深的皱纹、满头白发、肌骨枯槁的手指看来,想必年龄一定很老了。 老爷爷评头论足似地望向站在门口的我们,不过他只是随便一瞥,立刻又把视线移回桌上。 这种彻底漠视的态度令我们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和轮回伤脑筋地看看彼此,但也不能一直呆呆地站在这里。 轮回咳了一声,提高音量再喊一次。 「您好。请、请问……」 「……有什么事?」 老爷爷隔了片刻才回答。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愉快。 「呃……那个……外面那条路本来不通,可是我们刚刚发现路已经复原了……所、所以……」 被人这么一问,轮回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仔细想想,我们会来到此处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定目的。 「唔……原来把那条路弄坏的人就是你们。真是的……害我平白无故耗费了不少心力。」 老人口中念念有词地埋怨,然后伸手抽起桌上的卫生纸,按在他高高的鹰钩鼻和白胡子之间擤鼻涕,接着继续拿起鹅毛笔写字,或许是写得不如意,他又皱着脸把纸揉成一团。 我们就像恶作剧后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学生,不知所措地呆呆站着。 轮回终于忍不住了,战战兢兢地开口: 「请、请问,那条路是您修好的吗?」 「如果不是这样,你们怎么走得过来啊?既然你们刚才走得了那条路,当然是有人修好的。不要问这种无聊的事。」 「……对、对不起。」 这个老爷爷的个性似乎很别扭,一开口就会话中带刺,而且他正忙着写东西,心情似乎不太好。 我又看看周遭。 这个房间的四周堆满了古董,感觉很像书房兼实验室,除了大量书籍以外,也堆满了老旧的地球仪、天秤、望远镜之类的研究器材,墙边的柜子上还摆着我没见过的药品和内容不明的瓶瓶罐罐。有股呛人的味道刺得我们鼻腔发痒,大概是那些药品和古书的味道混在一起造成的。 「不过那么大的洞是要怎么修补啊?」 轮回继续发挥她不怕生的个性问道。她本来就喜欢向比自己年长的人撒娇,尤其是老人家,不过这次的对手好像特别难缠。轮回刚问完,老爷爷就挑起一边眉毛说: 「你问我怎么修?难道我看起来像是木匠或工吏吗?」 老爷爷盛气凌人地说,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向轮回,盯得她立正站直不敢乱动。 「没、没有,一点都不像。」 「那我看起来像什么?」 「像个长了白胡子的老爷爷。」 「这样啊。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梅昂孤塔。」 「喔?没想到有人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个地名呢。」 老爷爷喃喃说着,终于放下鹅毛笔,转身面对我们。 「真是的,最近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何谓恐惧。不知时间,不知过去,不知自己是什么人,连想都不去想。还以为自己知识充足,连宇宙都是随自己出生而生,随自己死去而终,光是无知也罢,若再加上傲慢就无药可救了。喂,那个小子。」 「呃……是!」 我突然被点到名,连忙挺身站好。 「现在是什么时间?」 「咦?」 我愣了一下,自然而然地瞄了手表。 「呃……现在是三点十七分。」 「这时间是在哪里?」 「啊?」 「我问这时间是在哪里?」 「在、在哪里……」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不由得手足无措。老爷爷捻了捻白胡子,不悦地哼了一声。 「说不出来了吧。时间不在手表里,也不在日历里,想要抓住时间,却连一瞬间都抓不住。不过时间还是在你的身边,只是不断流逝,不断溜走,好比说我贵重的时间现在就溜走好几分钟了。」 看来这个老爷爷只要开口就绝对少不了冷嘲热讽。 「时间会流逝,但也不光是平白地溜走。『所谓有时,意即时已既有,万物皆时。』——就是说时间包含在万物之中。若是无物亦无时间,无时亦无万物。时间即是存在,存在即是时间。就连构成地板的一片石块都是时间,就算石块崩塌,失去原本的形状,残骸之中仍有时间,万象皆是环环相系。时间是瓦砾,瓦砾也是时间,我只不过是稍微调整一下那些瓦砾的『时间』罢了。」 「呃……喔……」 坦白说,老爷爷说的这段话我一句都听不懂,总之我和轮回大概听得出来他是利用「时间的力量」修好那条路的(比较适当的说法应该是恢复原本时间),连忙点头附和。 老爷爷八成看穿了我们的心思,他以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们,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对了,地上居民就先不管,为什么人类的孩子会来到这里?」 「咦?」 我们被问得大惊失色,但老爷爷又举起骨瘦如柴的手臂制止我们回答。 「啊啊,算了,无所谓,反正一定没有重要的理由,小孩就是爱惹事生非。」 「呜呜……」 老爷爷这一招先声夺人,让轮回难过地闭上了嘴。我们的确没有重要理由,但也不需要一开始就这么认定嘛,更何况这还是他主动问起的。 「那你们有什么事?」 结果又回到了第一个问题。 我突然觉得好疲倦,在心中默默叹息。 「呃……这个……我们是来打招呼的。」 想必轮回自己也搞不懂干么要来打招呼,总之她还是谨守礼仪,神情紧张地说。老人仿佛思考着要怎么挑她毛病,沉默了一阵子,才抚着白胡子低声地说: 「……只是这样?」 「是的。」 「好,招呼也打过了,你们可以走了,有小孩待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 「轮回,我们走吧。」 我轻轻拉扯轮回的袖子说。可是轮回被我拉着往回走时,老爷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啊啊,等一下。」 「什、什么事?」 不知道老爷爷还有什么指教,我们再次立正站好。结果他不高兴地对我们丢出一句: 「那条路只是回到刚建好的时间罢了,再走个一百一十七万六百五十二次又会场下去喔。」 「是、是的。」 「没事了,你们快走吧。」 「打、打扰您了。」 我们紧张到全身僵硬,回话的语气也礼貌到很不自然。 「那位应该是恰乌列里老师吧。」 隔天,涅莉听了我们的叙述便笑着说。 「恰……恰乌列里老师?」 我复诵着这个拗口的名字,不禁摆出一张苦瓜脸。 「是啊,他从很久以前就住在这座塔里了,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总是躲在房间里,大家都怕得不敢接近呢。」 涅莉说,那个老人的名字叫做乔利斯·恰乌列里。年龄不知上千还是上万,是个神秘的人物,附近的人都对 他敬畏有加,尊称他为恰乌列里老师。因为他的个性刻薄又顽固,再加上梅昂孤塔声名狼借,平时是不会有人接近他家的。 「……这名字还真难念。」 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就傻傻地板进虎穴的我们,听到这个拗口的名字之后更是忍不住皱眉。我是不想对别人的名字多做评论啦,可是正所谓人如其名,他连名字的发音都让人觉得别扭。 涅莉双手遮嘴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我说得有趣,还是我气鼓鼓的脸很可笑。她歪趟脑袋,仍带着一丝笑意说: 「哎呀,其实恰乌列里老师比大家想像的更体贴喔,虽然他爱发脾气的个性有些吓人。」 「涅莉,你见过他吗?」 「是啊,小时候见过几次,恰乌列里老师还曾经念书给我听喔。」 「那个人会做这种事?」 「嗯,那时我还很小,不会自己看书。我很有兴趣地问他:『然后呢?然后呢?』他就读给我听了。」 「哇……」 涅莉讲得好像很怀念的样子,但是我们只见识过老爷爷那尖锐刻薄的视线,完全无法想像那个顽固爷爷竟然会念书给小孩听。我盘起双臂努力想像,轮回的好奇心也被挑起来了,她探出上身问道: 「那个老爷爷到底是什么人啊?他的家里摆满了奇奇怪怪的实验器材,难道他是学者吗?」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他是做什么的,可是他经常在写东西,不然就是读一些很难懂的书。」 「喔……」 我点头。仔细想想,他能一眼看出轮回是「地上居民」,还能看出我是「人类」,可见绝对不是寻常人物。 「是啊,而且那个老爷爷还修好了我们弄坏的通道呢。」 轮回对那个老人的好奇心多于畏惧,但是无论怎么说,我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我一边和轮回应对,一边暗自下定决心,绝不再接近恰乌列里老师的家。 没错,这时的我们想都没想到后来竟然会发生那种事。 第8章 冬天到了。 这一次来的可是货真价实、毫无争议的大冷天。 连日来不停下雪,附近的街景迥然一变。这波寒气来势汹汹,连空气都冷得几乎结冰,道路和房子盖上了棉被般的白雪,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隆冬景象。 前阵子反覆积雪融化的路面多了一层厚厚的白色表皮,形成另一层坚硬的新地面,一有人踩上去就会发出悦耳的喀吱声。 箕作家也不例外,无论是引人注目的三角屋顶、长满灌木的庭院、前阵子轮回用绳子绑在盆栽和松树上的冬屏全都堆满了雪,所有东西都裹在这片雪白之中。要等到明年春天才会融化的积雪逐渐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然而我们的生活还是一点都没变。室内开着暖气,随时都暖呼呼的,在这片化为雪白的景色中,我们除了出门时要戴围巾、帽子、手套以外,还是得在家里和学校两头跑,放学后也和从前一样经常去箕作家的离馆。 此外,我们还有「那个秘密」。在腊月的匆忙步调之中,我们仍然保持瞒着轮回妈妈和g悄悄去衣橱里的世界尽情玩耍的生活,乍看之下没有多少变化。 可是…… 「轮回大小姐,轮回大小姐。」 「啊……嗯。」 轮回闭着眼睛,握着铅笔的手靠在桌面上的笔记本,像搭船一样摇头晃脑地打瞌睡,听到g的叫声,她惊吓地抬起头来。 「怎、怎么了?」 「轮回大小姐,请您清醒一点,不可以打瞌睡喔。」 「对、对不起……」 轮回揉揉眼睛,露出尴尬的表情。这天g也和平时一样来到轮回的房间为我和轮回上家教课,时间正是傍晚。 暖炉发出「啵啵」的声音燃烧着火焰,室内很暖和,保持着固定的温度。大概是因为这样,轮回一不小心就被瞌睡虫爬上了身,她用手背擦擦流下来的口水。 「真是的。」 g无可奈何地叹气,然后双手叉腰说: 「这是第二次了,现在正是最重要的时期,所以请轮回大小姐认真听课,刚才讲的部分会考喔。」 「是、是的。」 轮回乖乖点头,又坐正姿势,用力甩头驱逐睡意。g不再训话,而是继续说起「北极星和冬季星座」,但轮回好像很难集中精神,还是不时地猛点头,然后又突然惊醒。 结果这天的课程在散漫的气氛中结束了,g合起课本,担心地看着箕作家的长女,其实轮回并不是只有今天这么异常。 最近轮回很容易睡着。 她的眼皮似乎随时会合上,这种状态大概只能用睡眠不足来形容吧。而且不只是在家里,连在学校也一样,她在课堂上一定会打瞌睡,就连最合乎她兴趣的体育课和下课时间也常常在发呆,像是燃料用完了似的。轮回那副与生俱来的活力近来几乎完全消失,动作和表情也越来越呆滞。 造成她疲劳的理由很明显。 对,因为我们自从开始用那个「魔法门把」之后多了不少额外的「自由时间」,却对身体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现在我们每天只会走进衣橱一次,大约是我们世界的十至十五分钟,在另一个世界里却多达六小时。虽然我们活动的时间大幅增加,但我们越是利用这些多余时间,就越觉得力不从心。 现在我们的作息大致上是这样的:早上起床上学,下午三点放学,回家后一起去离馆,要不然就是在家里预习功课。到了四点,g就会来上家教课,结束后我们立刻走进衣橱,去塔里找涅莉玩。精疲力竭地回到房间以后,时钟的指针只走到六点半左右,然后我们在各自的家里吃晚餐(或是「读」晚餐),复习今天学的课程,写完学校功课,洗澡……所有行程结束后,这一天也结束了,持续过着这种生活不累才奇怪呢。 轮回不只要应付上学、读书、衣橱里的活动,最近她除了看妈妈交代的书籍以外还会主动看书。为了不输给爱读书的涅莉,也为了能愉快地讨论阅读的话题,轮回自动自发地养成这种习惯,不过对现在的她来说,文字形同于安眠药。虽然她为了和另一个世界的朋友有共通话题,每天都认真地翻开书本,可是没看几页就会停下来,不知不觉地被疲劳拉进梦乡。 轮回的妈妈看到向来活力充沛、片刻静不下来的宝贝女儿突然变得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当然很担心,于是某天她找了g来商量。 「g,那孩子最近是不是变得很倦怠啊?」 就连g也感觉出不对劲了,箕作家这位美貌的图书管理员露出了乌云罩顶似的满面愁容。 「是啊,我也注意到这点很久了。轮回大小姐最近常常显得很疲倦,经常在上课时打瞌睡,讲课的内容好像也没听进去,越来越常犯一些简单的错误。」 「果然……我最近常常看到她打哈欠,早上也很难叫醒。她晚上还是很认真地看书,可是看着看着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哎呀……」 「看她这个样子好可怜啊。会不会是因为每天要用功又要看书,身体的负担太大了呢?」 「轮回大小姐的身体好像真的撑不住了,一定是我太苛求她了,看来有必要减少一些功课了……」 「不对,我想理由应该不只是用功。那孩子……该怎么说呢,简直像是每天出去远足似的。」 轮回妈妈说完又陷入沉思,真不愧是母亲,她猜得太准了。轮回每天都在塔里拼命玩耍,所耗费的能源也和每天远足相去不远了。 变得很爱睡这点连我也是一样。 我陪轮回过着一天三十小时的生活,当然也累积了同样的疲劳。在学校听课时经常会突然发现自己睡着,急忙打起精神,可是只要稍微放松,眼皮又会自然地垂下,而且我的记性显然变差了,经常忘记带体育服或是写好的功课。有一次我还在洗澡时打起盹,鼻子浸到浴缸中,差点就溺水了。 所幸我妈妈还没发现什么异状,不过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变化。她虽然没有开口问我,那双乌黑的眼睛却不时带着疑惑的神色望向我。我始终用含糊的微笑敷衍过去,却还是觉得这个沉默寡书的妹妹已经看穿了所有事情。 总之我和轮回还是继续往来两个世界,无故得到了「不可能得到的时间」,终究得付出代价,我们为了乍看轻微实则严重的问题伤透脑筋,同时还是继续过着学期末的忙碌生活。 某一天。 我和轮回得到了久违的外出机会,话虽如此,也不是要去多远的地方。这天原本要上家教课,g却突然取消,所以我们悠闲地度过这段多出来的时间,还在轮回家门前铲雪兼玩雪。看来轮回妈妈和g商量之后,决定让最近死命读书的我们有机会放松喘口气。 近日不断用功读书,我们已经读得很腻了,所以一直很期待放假。难得可以离开书桌的轮回兴高采烈地穿上雪衣,冲出家门。 「哇!」 一走出门外,刺骨的冷风立刻吹得我们脸颊发疼。 昨夜开始下的雪已经停了,天空蔚蓝而清澈。仿佛大气中的水分全都消失似的,我们的头上拓展着万里无云的冬日晴空。 视线拉回地面,家门口的一片雪白刺得我眼睛发疼。昨夜下雪下了一整晚,鹅毛大雪堆出小丘般的棱线,掩盖了箕作家的屋子和庭院。 「下了好多雪喔。」 「嗯。」 我被阳光照得眯起眼睛,身穿孩童雪衣的涅盘也手舞足蹈地跟着跑过来,大概想跟我们一起玩吧。他在助跑之后奋力一跳,就像从栈桥跳进海中一样跳出大门,结果连衣襟都沾满了雪。我在开心玩着雪的涅盘身旁拿起铲子,在门前清出一条足以通行的路。 轮回本来和我一起铲雪,不过才做短短十分钟就厌倦地丢下铲子,和涅盘一起玩起雪来。 「涅盘,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堆雪人?」 「雪人?」 「嗯,就像这样,看好罗。」 轮回在眼睛发亮的涅盘面前捏出一颗雪球,接着放在雪地上滚动,雪球没多久就膨胀成原本的几倍大,最后变成了约有双手环抱大小的巨大雪球。 涅盘立刻兴奋地学着姐姐滚雪球。做好两颗雪球以后,轮回把涅盘做的雪球堆到自己的雪球上,加上眼睛鼻子,拼出表情,雪人终于完成了。 「嘿嘿,做好了!」 「做好了!」 轮回对自己的杰作十分自豪,涅盘也高举双手开心地跳跃,接着两人又帮雪人戴上水桶帽子,插上树枝当作双手。箕作家两姐弟专心创作的时候,我一直独自在门前铲雪。 真是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大约三十分钟后,我终于铲完大门到房屋之间的雪,于是也加入他们的行列。我们三人合力做出一间豪华大雪屋,又拿雪橇代替滑雪板在院子里的雪山玩溜滑梯,最后还用整间院子打起雪仗。 我和涅盘组成男生队,联手对抗轮回,不过轮回的身手太敏捷了,我们老是打不中她。 我一开始只用了六成力道,但是越玩越投入,我全力以赴的攻势似乎让轮回有些退缩,不过她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把我们诱到屋边之后大举反攻,还利用她亲自绑上草蓆的老榆树作为屏障,像机关枪一样接连不断地射出雪球。结果涅盘的屁股中了一球,我也被一颗雪球正面直击。她的控球能力依然那么高明。 失去胜算之后,我们立下停战协定,回到屋中。 「哎呀,你们都辛苦了。尤其是久高。」 看到我们冻得脸颊通红地走进来,轮回妈妈面带笑容地说。我在门口拍落身上雪花的时候,发现室内有一股好香的味道,轮回大概也注意到了,她连帽子都还没脱下就四处嗅了嗅,向妈妈问道: 「妈妈,你在煮什么啊?」 「我正在用烤炉烤饼干,做好之后大家一起吃吧。我很久没下厨了,所以不保证一定好吃喔。」 「哇!我也可以去帮忙吗?」 「好啊,不过你要先换衣服,还要洗手喔。」 「好~」 轮回立刻跑走了。 轮回的父亲箕作剑介已经失踪四年了,现在的箕作家完全没在开伙。轮回、涅盘和母亲三人全是把文字当作食物的驭时,所以不开伙是理所当然的,涅盘自从懂事以后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但是轮回对父亲仍在家从事研究的那段时光还留有印象,母亲在厨房做料理的身影想必令她很怀念。因此她迅速地穿上围裙,眉飞色舞地跑去帮忙。 对耶,已经四年了呢。 我看着和母亲一起用打蛋器把大碗里的鸡蛋打得发泡的轮回,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回忆之中。 轮回的父亲箕作剑介在四年前突然失踪,至今仍然下落不明。他是个普通人类,却娶了个驭时妻子,他熟知驭时的生态,却还是想要改变他们的时间观念,换句话说,他做的是「让驭时和人类一样回归有限时间」的研究,一步步地深入探究实现的可能性,后来他却在某天突然失踪,抛下了妻子儿女和庞大的研究成果。 我的爷爷楠本南涯为了找寻自己教过的这个学生,在欧洲的各处奔波。他在初秋寄给我的信里提到他目前在义大利,大概是以箕作剑介留下的几本研究笔记为线索,一边旅行一边追寻他的足迹。 其实我不太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我想轮回应该也是吧。我们只知道箕作剑介是我爷爷在当大学教授时教过的学生,两人私交甚笃,而且爷爷非常欣赏他的学识和人品。 轮回如今仍坚信父亲活在世上,不过无论爷爷怎么努力,还是找不到他的明确消息。爷爷在信里说过,那些笔记疑似箕作剑介主动留下,因此可视为他曾到过该地的证据… 「久高!」 我闻着烤饼干的香味,同时想到差不多该向爷爷报告轮回的近况了,此时只穿一件汗衫的涅盘以突出肚子的姿势跑到我坐着的客厅沙发旁。 「念书给我听。」 我盯着涅盘裸露在外的两只手臂。 「你只穿这样会感冒喔。」 「很热嘛。」 涅盘得意地挺胸。 「所以我把衣服脱掉了。」 我叫涅盘举高双手,帮他脱掉汗衫,换上长袖上衣。涅盘蜂蜜色的头发穿过衣领,双手依序伸出袖口。涅盘在换衣服的时候很乖巧,可是一穿好衣服就立刻把书塞给我。 「念给我听。」 「现在吗?」 箕作家的长男也不是从最近才开始央求我念书给他听的。我接过书本,涅盘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便立刻坐到我的腿上。这本是中川李枝子的《不不幼儿园》。 念了一阵子,涅盘抬头看着我说: 「久高,你的鼻子红红的。」 「嗯?喔喔,大概是刚才挨的那一球力道太重了吧。」 想必是刚才在打雪仗的时候,轮回那记准确命中的雪球痕迹还留在我脸上。我板着脸回答,涅盘仍然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然后转身面对我,伸出手来。 「我帮你把痛痛拿掉。」 说完以后,涅盘用短短的手指戳戳我的鼻尖,大概是在施咒吧。受伤的地方有一点痛,我不由得皱起脸孔。 「怎么样?」 「嗯,好像好一点了。」 像天使般的涅盘歪着头问,我露出苦笑回答,然后又继续念书给他听。 突然间,我发现真的不痛了。 「……」 我心想「这怎么可能」,又举起手指摸摸鼻头。真的不痛了。我还是不敢置信,再摸鼻子几次,被轮回的雪球打得肿起的鼻子果真完全没事,简直就像从来没受过伤似的。 一想到这里,有个念头瞬间在我的脑海闪过。 「涅盘……」 我愕然地望向涅盘可爱的脸庞,此时轮回响亮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久高,涅盘,饼干烤好了唷,看起来好好吃喔。大家一起来吃吧,再不来的话我就要吃光了喔!」 涅盘被烤饼干的香味诱惑,立刻跳出我的怀里,冲向餐桌。 看着箕作家的长男甩着头发匆匆跑走的背影,我不由得涌出一种全然陌生的感受。 我们的行动虽然还没被轮回妈妈和g识破,但是享有正常时间以外的时间(这句话听起来真奇怪)必须付出代价,这种影响在我们的体内逐渐加剧。 一开始的迹象还很轻微,后来却渐渐变成无法忽视的巨大隔阂,挡在我们和涅莉之间。 事前应该有过征兆,但我们始终视若无睹,这征兆也随着时间不断变大。 打哈欠简直成了我们最近的习惯。譬如轮回妈妈和涅盘早上送我们出门的时候、在考试途中苦思「比与比值」题目的时候、放学回家在离馆看g的精选读物的时候,沉淀在体内的疲劳随时都在找寻出口,动不动就从我们的口中涌出。 这种时候我们都会互看一眼,接着就会在彼此的眼中隐约察觉到呆滞的神情。事后想想,我们当时的情况大概就像时差调整不过来吧,因为每天增长六小时的奇妙生活渐渐地搞乱了我们的生理时钟。 我们即使陷入这种状态,仍然勤勉不懈地一再跑到塔里玩。对轮回来说,和涅莉聊天可是难以割舍的一大乐事。 涅莉还是老样子。 她活泼可爱、生气盎然、随时找寻精彩事物的模样,简直就像轮回在 这远离人间的塔里多了个分身。每次她看见我们出现在泉水边就会眼睛发亮,全身都表现出喜悦之情。 这两个女孩仿佛是远隔两地、只能偶尔短暂相聚的情侣热情地腻在一起聊天,报告彼此的近况。她们也会像一般的驭时女孩大谈自己最近阅读的书,可是就连在这愉快的对话中,轮回还是忍不住打了哈欠,涅莉一看就沉下了脸,不高兴地噘起嘴。 「怎么了,轮回?你觉得无聊吗?」 「不是,没这回事啦。我很开心啊。」 轮回急忙说道,还握握涅莉的手,试图安抚她。涅莉也红着脸,开心地握住轮回的手。可是轮回长期往来塔里和人间,娇小的身躯已经濒临极限,她和涅莉聊完回家时,常常是一脸恍惚的表情。 回到家以后,还有课业和日常读物等着她。因为还有功课要做,轮回会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坐到桌前,但是死缠着她的睡魔实在太难对付,摊在桌上的题库写得很缓慢。即使如此,她还是勉强做完所有功课,又读了一两本书才爬到床上昏睡,此时通常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 这种生活维持了一阵子以后,轮回渐渐地减少走进衣橱的次数,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地跑进衣橱另一侧的世界了。在塔里玩耍当然很快乐,而且涅莉也一直期待着我们的到来,虽然我们都是这样想,可是用功过后身心俱疲,实在提不起力气再去塔里玩。冬意渐浓,箕作家庭院里的积雪高度渐增,我们去塔的次数却刚好相反,变得越来越少了。 涅莉起先什么都没说,我们去玩的时候,她还是会开开心心地跑来迎接,一边吃轮回带去的甜点一边聊天的喜悦也足以消去两人的隔阂,她们的友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过两天见面一次的习惯变成了三天一次,然后又变成四天一次,涅莉终于忍不住询问下次见面的日期。 「轮回,你下次来是什么时候?明天吗?」 「呃……思,好啊……我也想尽快再来。嗯,我会来的。」 回家的时刻已到,我们准备要离开了,涅莉又露出寂寞的表情。每次看到她这个模样,我们都觉得既内疚又同情,心想下次别隔这么久才来,结果一旦回到我们的世界,到了隔天想再去时,又无法忽视身体疲劳至极的警讯。 「我会再来的,很快就会再来的。到时我们再多聊一些吧。」 这种对话已经重复过多少次了呢? 每当轮回要回家时,就会握着涅莉的手这样说。她这些话绝对是真心的,可是事实和她的心愿相违背,我们还是因为忙碌的日常生活越来越少去了。到后来,那个「魔法门把」经常是成天盖着用来伪装的信插,没人去碰。 涅莉一定很不乐见这种状况。 某天我们去塔见她时,她鼓着脸颊说: 「你们两人每天都能待在一起,可是我却很难见到你们,好无聊喔。」 我们不像以前来得那么频繁,涅莉果然很不高兴。轮回看她难得有这么强烈的语气,急忙安抚她说: 「对不起啦,我们现在不就见面了吗?」 「现在是这样啦。可是你们最近都好少来,来了也是没说几句话就回去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想讲呢。」 涅莉埋怨地说。 「我、我们也一样啊,可是如果太晚回家妈妈会很担心……而且来这里玩是我和久高的秘密,别人都不知道,所以不能太常跑进衣橱啦。」 轮回为难地说。她过去已经对涅莉解释过很多次了,所以觉得涅莉应该会理解。不过涅莉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 「所以说,你们不能定期来这边吗?」 「是啊,但我们还是会尽量找时间来玩的啦。」 「你们根本只会想到自己嘛。你们没来的时候,我每天都要等好久好久的时间,这样太不公平了,只有我单方面地在『等待』。」 「没办法嘛,我们住的地方离得太远了。」 因为涅莉的态度比平时强硬,轮回也不甘示弱地噘着嘴反驳,但是她越说越心虚。 「说什么没办法嘛。你换成我的立场考虑看看,如果你是我,你能每天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朋友吗?一直挂念着对方今天会不会来、明天会不会来,发现对方不来以后又好失望,每天重复着这样的事……这样你还能相信彼此是好朋友吗?还能继续喜欢这个朋友吗?你太奸诈了啦。」 「这、这个……」 听到涅莉的抗议,轮回实在无言以对。心中模糊的想法被对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可以想见她心中的惊慌。最后轮回无可奈何地说: 「呃……嗯,是啊……你说的没错。可、可是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或许你觉得我们很奸诈,但我们也很想每天来找你玩,所以才会事先订定很多计划,像是下次要聊些什么、要带什么甜点过来……可、可是……」 轮回讲到后来都快哭了,越说越小声,最后终于停下来。涅莉也被她吓了一跳。 「哎呀,轮回,不要哭啦,都是我不好。」 她温柔地抱住轮回。 「对不起唷,我不是故意惹你难过的。我们别再说这些了,来聊一些快乐的事情吧。」 涅莉安慰了轮回很久,后来我们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但她的那番话还是深深地刺在我们的心上。 这天我和轮回回家以后,坐在床边谈了很久。我们也知道最近越来越少使用衣橱,所以涅莉当然会抱怨,可是最令我们在意的是涅莉那句「你能每天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朋友吗」。因为这句话明确地揭露出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的事实,之前我们虽然隐约注意到我们和涅莉之间有着时间的隔阂,却一直刻意漠视,如今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实情就是我们和涅莉活在不同的时间里。和我们这世界的缓慢时间流速相比,塔内的时间是以几十倍的速度流动着的。我们世界的短短十五分钟,到了衣橱另一侧就会延长为六小时,照这样来计算,两个世界的时间比例大约是二十五比一,所以我们的一天等于涅莉的二十五天。对她来说,我们确实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朋友,也难怪她觉得寂寞了。 这件事带给轮回的冲击绝对不小。她晈着嘴唇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小声地问道: 「那么……那么……就算我们每天去,涅莉还是会觉得很难遇到我们,几乎一个月只能见一次?」 「呃……嗯,应该吧。」 虽然难以启齿,我还是附议了她的揣测。 我们和涅莉认识以来只过了几周。自从轮回厌倦读书,第一次将「时间把手」装在衣橱门上的那个雨天之后,我和轮回认识了涅莉,在短期间发展出友谊。但塔里的时间是以几十倍的速度进行的。 对了,我最近总觉得涅莉变得比较稳重了。刚认识时,她的年纪显然比我们小,可是她现在已经变得和轮回差不多高,褐色肌肤和黑发也越来越光亮迷人,穿着小孩尺寸黑袍的她本来有一张稚气的脸庞,最近也多了些深沉的阴影,经常出现令人意外的成熟表情。 涅莉既是驭时,又是「塔上居民」,或许她的成长速度本来就和人类不一样。无论怎么说,我们和她的时间确实相差很多。 时间之流吞没一切,无情地流逝。 「……我几乎从没考虑过涅莉的心情,只想着自己玩得开心,还以为涅莉的想法也和我一样。我为什么这么粗心呢……」 比起两个世界的时间差距,涅莉长久以来一直在苦等我们的事实绝对更具冲击性,更让轮回感到沉重。她喃喃说出这句话,接着开始啜泣。 我看到轮回低头抱膝的颓丧模样,也 跟着难过起来。轮回和涅莉都那么喜欢对方,都想和对方多相处一些时间,要是因为这些事闹得不愉快,那就太遗憾了。 「唔……」 我又开始想着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的事,还有各自住在不同世界的两个少女相遇之后产生的分歧,拼命思考要怎么才能消除她们的隔阂,不过好主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想出来的。 「太困难了。如果照现在这情况继续下去,我们还无所谓,但涅莉仍然只能几个月见我们一次。如果要配合另一边的时间,唯一的方法只有像小老鼠一样不断在衣橱跑进跑出。」 这个门把让我们得到了额外的大量时间,却也带给涅莉漫长的离别,要解决这个问题,除了不再使用门把以外别无他法,不过这也代表我们要舍弃和涅莉相见的唯一途径。 考虑很久以后,我叹了一口气。轮回依然抱膝坐在床边,低声说道: 「最好的方法就是我们一起住在同样的世界。」 「是啊。」 我点头附和。如果可以这样,我们就能活在同样的时间里,无须再为时间的隔阂而烦恼了,想见面的时候就能随时见面。 要是真能这样不知该有多好,但是得达成一个先决条件,也就是我们去住在塔里,或者是涅莉来人间生活,只有这两个方法行得通。 虽然涅莉和轮回都是驭时,却分别住在「塔上」和「地上」,两人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当我半放弃地想到这里…… 「对了!」 轮回突然拍手叫道。 「久高,叫涅莉来这边的世界如何?」 「这边的世界是指人间?」 我愕然地问,轮回用力点头。 「是啊。涅莉之前不是说过很想来一次看看吗?所以我们干脆邀请她,带她在这个世界四处参观,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轮回越说就越得意自己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她原先的忧郁神情一扫而空,恢复了生气蓬勃的表情,兴奋地眨着那双紫色眼睛。 「你要让她使用衣橱的门吗?这样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啦,我们不也是一直走这扇门过去吗?既然如此,她应该也能过来吧。」 我还在努力思考实现这计划的可能性,轮回却斩钉截铁地这么说,急匆匆地站起。 「好,我要尽力招待涅莉一番,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轮回握紧拳头宣告。 我们随即开始订立计划。 说是这样说,其实只是个简单的计划。我和轮回就像平时一样去梅昂孤塔和涅莉见面,然后带她回这个世界。在这里共度一段时间以后,再将她送回塔里。塔和衣橱有「时间把手」相连,实行起来并不困难。 问题在于时间。她在这里待了两小时,就等于是塔里的五十个小时,所以她等于有两天不在塔中,就算她亲身经历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小时,总共耗费的时间还是很长,相当于一次短期旅行。 我们很快就把这个计划告诉涅莉。 涅莉一开始很惊讶,然后显得忧心忡忡。这也难怪,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塔上居民」,从来没有离开过巴别塔一步,轮回提出这个「利用魔法门把移动」的方法,她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要我去人间?」 涅莉犹豫地垂下眼帘,烦恼地晃动肩膀,但她最后还是答应了我们的提议,想必她也对人间充满好奇,很想亲眼见识一番,而且又深深地感受到轮回急欲邀请她去自己世界的热情吧。 轮回开心得又叫又跳,接着立刻开始筹备「招待行程」。我们拿出纸笔,凑在一起安排详细的行程表。因为涅莉来到人间以后得由我们全权负责照顾,所以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 我们把行程订在周六,原本每周六都有g的家教课,所幸她看到轮回最近累成这样,已经决定周六让我们放假了。这就是所谓的天从人愿吧。 行程是这样安排的:我们要在周六下午一点左右去塔里接涅莉,带她来人间玩两小时,到了三点一定要把她送回去。我们必须随时注意手表,一定要乖乖遵守时间。 「怎样?」 「嗯,应该不错。」 轮回满意地点头,不过她的努力还不只是这样。 她大概觉得朋友难得来玩,一定要为对方做些什么才行。考虑很久以后,她决定要打扫房间,让朋友来的时候待得舒适点。为什么要这么刻意地打扫啊……我如此质疑,但轮回还是坚持「因为涅莉一走出衣橱最先看到的就是我的房间嘛」。 轮回收拾了杂乱的桌面,用吸尘器仔细地清理地板,甚至整理了平时几乎完全不碰的书柜。轮回妈妈看到最近那么疲惫、做什么都很倦怠的女儿突然变得如此有精神,甚至勤奋地打扫房间,不禁感到狐疑。 「轮回,你还真乖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是秘密。」 听到妈妈在门外询问,轮回只是别有深意地笑着这么回答,然后她甩着金发反问妈妈: 「对了,妈妈,周六是晴天吗?」 「这个啊……妈妈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天气预报吧。」 「天气预报说会放晴就没问题了吗?」 「是啊,如果降雨机率很低,应该就是晴天吧。」 「真希望会放晴呢。」 听到她这些话,铁定所有人都会觉得有什么隐情吧。轮回妈妈当然也察觉到了,但是嘴上什么都没说。 连我都注意到轮回的神情不一样了,我本来想提醒她别那么兴奋,以免惹人怀疑,但是最后什么都没说,因为轮回天生是个掩饰不了表情的人,而且我也知道她现在有多么高兴。 轮回一定很想弥补涅莉。她很后悔之前让涅莉等得那么寂寞,也为自己的粗心感到羞愧,再加上她很期待能款待、讨好涅莉,因此现在叫她静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也同样期待着涅莉的到来。为了让涅莉度过一段欢乐的时光,我和轮回不断交换意见,每天积极地准备。轮回像是等待远足日快点来临的孩子,每过一天就在月历上打一个叉,兴奋地数着还有几天。 虽然我们如此期盼,窗外的雪还是很不合作地时降时停…… 约好的日子终于来了。 到了当天。 涅莉被我们拉着,害怕得低眉垂目走出衣橱,但她一看到眼前景象就发出惊呼。 「哇!」 这是涅莉初次来访人间的第一句话。这个房间由于轮回的努力变得十分干净整洁,涅莉一走进来就好奇地到处看。 「……好棒喔,这里就是轮回的房间啊?」 「嘿嘿,有点乱就是了。」 轮回客气地说,不过表情还是透露出满心喜悦。 「没有啦,很干净呢。」 涅莉兴奋地说。 轮回的卧室看在身穿驭时黑袍的涅莉眼中会是什么感觉呢? 周六下午,如同往常放在书桌旁的红色书包、附顶盖的床、闹钟、书柜、窗外的老榆树。涅莉抬起线条优雅的下巴,忘我地看着轮回每天生活在其间、不像十二岁女孩风格、反而充满驭时知性气氛的生活空间。 看到有人这么认真地参观自己的房间,轮回也不禁感到害羞,她握起涅莉的手,不好意思地说: 「老实说,因为你要来,我已经事先打扫过了啦。」 「哎呀。」 涅莉听到轮回的自白忍不住笑了,大概是因为这样,她不再觉得紧张,还正色对我和轮回说: 「今日受到两位邀请,令我深感荣幸。」 「我们才荣幸呢。今天请一定要玩得开心点。 」 听见涅莉这么稳重地致谢,轮回也故作客气地回应,但是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两个女孩开始相对大笑。 一旁的我看看轮回房间墙上的时钟,调整了自己手表的时间。现在是一点十五分。我们预定好让涅莉在人间玩两小时,所以最晚必须在三点十五分把她送回另一个世界,绝对不能疏忽。今天的计划务必要紧密进行。 「好了,那我们立刻出发吧。」 轮回说完便开始准备。她先握住「时间把手」以外的门把打开衣橱,拿出一大堆衣服,接着帮涅莉换装。要带涅莉出门,当然得把她打扮得像个普通人类女孩。 就算涅莉再害羞,也不能让她穿着这件黑袍走到街上,而且这种天气不穿外套一定会感冒的。 所幸她们两人年纪相仿,衣服的尺寸没有问题。涅莉脱下黑袍,穿好轮回帮她选的衣服时,被赶出房间的我已经在走廊上等了五分钟。 我靠在栏杆上,望着箕作家典雅的中庭。 「久高,可以了。」 轮回把我叫回房间。 「怎样啊?久高?」 听到轮回得意洋洋地说,我转头望去,看到涅莉穿着轮回的衣服,一脸害羞地站着。 轮回帮涅莉选的是白色套头毛衣和牛仔裤,这种打扮很符合她的气质,也很适合活动。或许是衣服造成的印象,成熟稳重的涅莉变得像个活泼好动的小男生。 「嘿嘿,你的尺寸和我一样呢。打扮成这样,怎么看都像普通女生吧?」 「……嗯。」 我一边回答,一边又看看面前的涅莉。 也难怪轮回这么志得意满,涅莉脱下我们熟悉的黑袍以后,已经完全不像「塔上居民」了。虽然这种打扮无法完全遮掩她出色的容貌,还有褐色肌肤蕴含的异国风情,但是这副气质和形象已经和我们平时看到的小学女生没啥两样了。 涅莉当然是第一次穿成这样,裹在身上的奇特触感虽然让她有点慌张,但是轮回拉着她一起站到镜子前,她还是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镜中出现身穿蓬松毛衣、用轮回的发夹别起乌黑长发的涅莉,看起来非常可爱。 「涅莉,你喜欢这个打扮吗?」 「嗯!」 涅莉既害羞又开心地点头。 轮回又为她穿上自己准备好的外套,还有防寒用的毛线帽、围巾和手套,接着自己也穿上外出服。 三人都包上厚厚的衣服,准备工作终于结束。我们悄悄地打开门,涅莉来玩的事情得向轮回妈妈和涅盘保密,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撞见。轮回在前面带头,我则是殿后,三个人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走到玄关。 我们压抑着焦急的心情,依次穿好鞋子,一开门便同时冲了出去。 天候不如轮回的期盼,室外全都是积雪。 放眼望去只见灰扑扑的云朵,城市上方覆盖着阴暗的天空。大雪从今天清晨开始下个不停,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雪还是静静地持续落下。 不过我们的雀跃心情可不会因为天候不佳而消减,涅莉反而还为初次见到的雪景兴奋不已,她伸出双手,呆呆地望着天空,雪片落在她的鼻子上融化成水,令她大吃一惊。 「好棒喔,一直掉个不停。好像永远掉不完似的。」 「涅莉,你第一次看见下雪吗?」 「是啊!」 涅莉回答,然后继续吐着白烟仰望天空,仿佛看得见雪花诞生的瞬间。 我真没想到涅莉会为下雪这么高兴。就连努力担任称职地陪、一出门就变得十分紧绷的轮回也跟着开心起来,她和涅莉一起看着天空又叫又跳,然后兴奋地问涅莉: 「对了,你想去哪里呢?」 我和轮回为了讨涅莉欢心,已经想过要带她去哪些地方,不过涅莉说出来的地方却是我们完全没想过的。 「那个……我想看看学校。」 「学校?」 「嗯。我想看轮回平时去的地方。」 涅莉不好意思地说。 「呃……嗯,好啊。」 轮回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愕然地眨眨眼睛。虽然她比较想带涅莉去一些有趣的地方,不过既然涅莉这么要求,她也不可能拒绝,随即拉着涅莉豪迈地走向学校。 涅莉是第一次看见下雪,当然也是第一次走在雪地上。她一直紧紧地攀着轮回的手,片刻都不敢放开,但还是有几次差点跌倒。每次被雪绊住时从鞋底下传来的声音都令她感到惊奇。 「轮回,你听,有脚步声耶。每走一步都有喀喀的声音呢。」 涅莉兴奋得像个小孩。 「真的耶,我都忘记雪的声音了。」 轮回说这话时,脸上的神采也不输给涅莉。陪伴着对一切事物都充满未知乐趣的涅莉,就连轮回也跟着兴奋起来了。 因为才刚放学不久,路上还能看见背着书包的儿童。涅莉睁大眼睛看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快步跑过。 「那些人要去哪里啊?」 「我也不确定,可能是正要去玩吧。」 轮回笑着说。 我们觉得平凡至极的通学道路看在涅莉的眼中,想必像是充满迷人雕塑品的魔法街道。交通标志、红绿灯、天桥、便利商店……路上出现的任何东西都令涅莉看得兴奋屏息。 我们终于抵达了学校。轮回踏着雪走去,望着这片熟悉的景色,认真地向涅莉说明。 「你看,那里就是校舍。我们每天都会来这里读书。虽然考试很讨厌,但是能和朋友待在一起我就觉得好开心。」 来到校门前,她又指着围墙后方已经化为雪原的操场。 「那边是体育馆,这边是操场。虽然现在盖满了雪,不过夏天就可以在这里玩躲避球或是鬼抓人喔。」 「哇,好像很有趣耶。」 「是啊,我玩这个最厉害了,连男生都比不过我呢。」 「喔……」 涅莉双手辽着嘴笑了,不过可能是因为太冷,她有时会像得了疟疾似地浑身发抖。轮回发现她的异状,歪着头问: 「涅莉,你会冷吗?」 「不会啦,我没事的。」 「那我们接下来去个温暖一点的地方吧。」 轮回决定去站前购物中心里的蛋糕店。虽是驭时却很热爱甜点的轮回一向喜爱这种店,就算很少进去,还是很清楚地点在哪里。 「我常来这里喝茶喔。」 轮回坐下之后煞有介事地说道。看到涅莉一脸崇拜的表情,轮回也不禁得意了起来,其实她只来过这间店两三次而已。看来轮回很想在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番,我为了她的颜面着想也不说破,径自点了一杯热可可。 「唔……要点什么呢……涅莉,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对了,我和你点一样的东西吧。」 「也好,我们就吃一样的吧。」 涅莉和轮回靠在一块儿,开心地看着菜单,最后决定一起点草莓蛋塔和奶茶。我们三人看着玻璃窗外的降雪,在温暖的店里享受点心时间。 多亏轮回每次去塔里都会带甜点——或是该说都是轮回害的,涅莉已经很习惯「吃东西」这种行为,但是来蛋糕店喝茶当然是她的初次体验。涅莉虽然充满不安和好奇,仍然装出漫不在乎的模样,一脸得意地暍着奶茶,看起来真是生涩得可爱,令我不禁想起轮回小时候对人类的食物很陌生,老是闹笑话的事情。 吃完蛋糕以后,我们离开了这间店,在附近一带散步。 涅莉玩得很开心,可是她明明穿着外套,却好像还是觉得很冷,经 常喘不过气。我们都觉得这是由于她太兴奋了,因为出现在眼前的崭新事物的确让她眼睛发亮、激动到脸红,充满好奇地看着轮回带她去的商店,甚至主动拉着我们跑来跑去。 接着我们在购物中心闲逛、去了书店、坐在长椅上吃冰淇淋,悠闲地进行着类似情侣约会的行程。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觉得应该要做更好的安排。我们根本没带她去什么特别的地方,既没去好玩的地方,也没去看美丽的风景,只是带她在本市车站的附近绕来绕去罢了。 我们的导览虽然生涩僵硬,但是看见涅莉如此开心的表现之后也变得无伤大雅了。涅莉显然玩得很愉快,我们三人一起参观的「人间」也变得多采多姿。 就连平时看惯的景象,和这位「塔上居民」一起体验时也变得魅力四射,我又惊又喜地如此想着。 轮回看到涅莉这么乐在其中也好高兴,她紧紧握着涅莉的手,一再问她: 「涅莉,开心吗?」 「嗯,非常开心喔!」 「真的吗?你喜欢来人间玩吧?」 「当然啊!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太棒了!」 轮回笑容满面,高兴得几乎要跳起舞来。两名少女没有片刻分离,她们活泼开朗地笑着,像两片蚌壳一样紧紧相黏。我看到她们这么开心,心想偶尔带涅莉来人间玩的确很不错。 但是开心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我们在附近逛了一圈,回到车站前的时候,手表的指针已经走到三点了,回轮回家的时刻已经不远。 「你们两个,差不多得回去罗。」 我看着手表说。如梦似幻的两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了。 涅莉和轮回铁定都没有注意到时间。听我这么一说,两人都露出大梦初醒的表情。 「真可惜。」 沉浸在喜悦中的轮回突然被拉回现实,遗憾地说着。她本来还打算带涅莉去离馆看看,但是现在已经无法实现了。 「不会啦,我今天已经玩得很尽兴了。」 涅莉和落寞垮着肩膀的轮回相反,露出开朗的笑容说。 「回去吧。」 因此我们走上归途。 雪花持续地飘落,在逐渐增强的风中,我们的外套肩膀和前襟都被雪花染白了。涅莉仍愉快地和轮回聊天,她喘着气说: 「轮回,今天非常感谢你,我真的、真的好开心喔。」 「……嗯。我本来希望玩得更丰富一点啦……」 轮回遗憾不已地噘着嘴说。 「不会啦,没这回事,我度过了很精彩的一天喔。」 「嗯,下次一定要玩得更痛快。」 轮回这句话比较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回到了箕作家。 在风雪的驱赶下,我们匆匆走进家门。我看看时钟,现在是三点十三分。 这时涅莉很明显地颤抖着肩膀喘气,让我们看得好担心,但她还是很有精神,脱下外套和围巾以后还是不停地说话。 涅莉再次向轮回和我道谢,她一边喘气,一边心满意足地叹息。 「啊啊,真的好快乐喔。外面好惊人喔,又是下雪,又是刮风,有时还会两种一起来呢。风雪吹得我脸颊好痛,而且好冷,不过戴着毛线帽和手套很暖和,还好你借这些东西给我。」 「涅莉,你不冷吗?」 「嗯,没事啦,我好得很。」 涅莉爽朗地说着,轮回依然一脸担忧。但涅莉兴奋地红着脸,继续回想这两个小时的快乐回忆。 「我看到了轮回的学校,也吃了美味的甜点。我是第一次吃蛋塔耶,奶茶也是第一次喝。我一直好期待今天的到来,能来人间真的好开心喔。对了,还有雪,雪的洁白、冰凉,还有落在脸上的冰凉触感都是我第一次体验到的,好有趣。我以前都不知道踩在雪上会有喀喀的声音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时钟的长针已经指向十五分,可是涅莉还不穿上轮回交给她的黑袍,像是中邪似地拼命说话。 「认识轮回真好,能认识你们两人真好。能够来到人间,穿轮回的衣服真好,这些全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涅莉……」 轮回叫着她,她却没有回应,像是没办法停止讲话似的。 「刚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吓了一大跳呢,因为你长得好漂亮,听到你说自己是『地上居民』的时候也吓了我一跳。我觉得你就像故事书里跳出来的人,因为靠着一扇门往来塔里人间听起来就像故事书的情节。我也好想经历一次这样的事,真想和轮回一起冒险,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涅莉……」 「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不过我今天终于实现梦想了。我在塔里的时候,轮回每天都在这边生活呢。以前我老是觉得很寂寞,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我已经看过轮回住的世界了,我随时可以想像轮回在哪里做些什么事。我们是好朋友,就算很少见面,我们一样是好朋友。能够认识轮回真是太好了。」 「涅莉……」 轮回感伤地皱起脸。我抓着「时间把手」拉开衣橱的门,心想必须快点带涅莉回塔中。 「我绝对不会忘记今天的事,我会永远想念这一天的。」 说完之后,涅莉就昏过去了。 第9章 后来的事情我几乎不记得了。我和轮回事后每次要回忆我们当时采取了什么行动,都觉得脑袋里仿佛起了雾,记忆非常模糊。 不过我们还留有支离破碎的回忆。就像在玩拼图一样,我们勉强记得自己惊慌奔走的模样。轮回好像还哭了,我则是失声惊叫,能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我和轮回都吓得不知所措了。 总而言之,我们确实将昏倒的涅莉送到轮回在塔里的那间书房。涅莉此刻还穿着轮回选的毛衣牛仔裤,躺在我的怀中一动也不动,她的脸上仍残留着一丝笑容,仿佛还在回忆这愉快的一天。 但我们无法不在意她渐渐变得面无血色的模样。 我无法再按捺下去,急忙背起失去意识的涅莉冲出书房,想要找人求救,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轮回也跟在后面。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我背着涅莉,跌跌撞撞地在塔内通道狂奔时,心里是多么地懊恼悔恨、担心自己做出了无法挽回之事,还焦虑到胃壁刺痛。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在塔里至少认识一个人,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去向他求救。 我们慌张地敲门,冲进房间,匆匆说明了事情经过。想也知道我们当时的神情一定惊慌至极,但是那位白发老翁……恰乌列里老师完全没被我们惊慌失措的表现吓到。他面色不改,锐利眼光投向我们和我背上的涅莉,默默地指示我们进去里面的房间。 老人把我背上的涅莉扶到床上。涅莉躺在大人尺寸的床上显得好瘦小,好柔弱,仿佛随时会在白床单上融化消失。 「她待了几个小时?」 老人突然问道。 「咦?」 「怀疑什么?我当然是问她在人间待了多久。」 「大、大约两小时……」 眼眶泛红的轮回急忙回答。 「唔……」 老人帮涅莉把脉,摸摸脸颊,又按按她的喉咙,就像小儿科医生的诊疗,不过他突然停下来,转向在一旁吞着口水紧张看着的我们冷冷地说: 「这孩子没救了。」 轮回伤心地皱起了脸,老人立刻抬手制止她。 「哎,你可别大哭大闹,小孩的声音最刺耳了。你敢哭就试试看吧,只要哭一声,我就立刻把你丢出去。」 「呜……」 轮回努力忍住了泪水,她也很清楚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老人的智慧和经验。但是我实在无法接受,涅莉的情况怎么看都不像那么危急。我心痛欲裂,努力地开口说: 「情、情况有这么糟吗……」 「这孩子跑到不习惯的环境,身体因此陷入错乱、逐渐衰弱。如果她今天之内没有恢复意识,事情就麻烦了。」 「可、可是她只去了人间没多久啊,而且刚才明明还很有精神……」 我无力地反驳,还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老人炯炯有神的视线射向我们。 「你们是从人间来的,难怪会这样想。可是对『塔上居民』来说,事情可没这么简单,尤其是幼小的孩子。」 「这、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两个世界的居民有很大的差异。」 恰乌列里老师一边说一边摘下眼镜,无奈地坐在身旁的椅子上,对手足无措的我们开始解释。以下的叙述是我们后来的回想中整理出来的。 驭时一族是茧居塔中、脱离时间的种族。就像旧约圣经上提到的,他们的发源地「巴别塔」是语言崩毁离散的起因,驭时定居此处很久之后分成了两派,也就是躲在重建后的塔里永远持续阅读的「塔上居民」,以及选择住在人间,和生命有限的人类一起生活的「地上居民」。 这两派原本是同一个种族,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并无不同。无论哪一派的驭时都是靠摄取文字资讯作为每日粮食,但是两者的生活型态出现了很大的分歧。随着时代更迭,「塔上居民」直接认知事物的机会远远少于和人类接触频繁的「地上居民」,也很少有机会参与万物的变化,所以他们越来越无法承受「事物不断发生变化的时间」,换句话说,也就是禁不起「亲身经历的时间」。直接接触时间会令他们头昏眼花……就像涅莉现在的状态,症状的严重程度则是因人而异。 「可、可是……」 我们激动得想说些什么,老人只是漠然地说下去: 「虽说塔上居民难以承受时间的变化,通常也不至于会死,可是还不太会辨别自己内在和外在时间的小孩就很难说了。尤其是这孩子,她内在时间的保护膜天生比较脆弱,所以对外在时间缺乏抵抗力……」 老人伸出手臂,按着涅莉的额头。 「唔……果然还是没办法。这孩子就住在这座塔旁边吧?我记得以前看过她。如果没有书本的力量,她大概一到外界就活不下去了。偶尔会有一些驭时生来就不太能承受流动的时间,这座塔就是用来让他们居住的,这些孩子必须细心呵护,在书本的陪伴下慢慢成长,得费上很多时间巩固自己的内在时间,以待有朝一日能展翅高飞。就算他们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孤单、很无聊,这种事还是急不来的。」 我突然想到,轮回以前问涅莉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时,她曾经一脸落寞地说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可是我们什么都不懂,就这么把她带到外面去了。 我的心中充满了后悔自责。 老人拿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涅莉身上,又继续说: 「这孩子跑到人间,一口气接触了大量资讯,怎么可能不生病?驭时是很脆弱的生物,如果失去意识就无法自己看书,无法继续塑造自我,也无法建构可以融入流动时间的内在时间。这孩子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是这样。」 我和轮回呆呆听着老人这番话。这些知识全是我们从未接触过的。轮回哭丧着脸问老人: 「老、老爷爷也救不了涅莉吗?」 「别说傻话了,这可不像是修理道路。」 老人哼了一声。 「而且这也算是某种惩罚。虽然你们不知情,但这孩子自己很清楚,她明知会有这种结果还跑去人间,接触时间,所以才会生病。这都是自作自受。」 轮回猛摇头,极力反驳: 「不是的,涅莉一点都没错,是我们不该带她出去玩!老爷爷,是我邀她出去的!」 老人没有动摇。 「或许是吧,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就是无法承受那种环境。这个塔会存在不是没有理由的,有些生命一定得在这个孕育出无限时间、由书本和知识交织而成的空间成长。『塔上』和『地上』的时间意义和性质截然不同,任何人轻视这项事实都会遭到报应。生长环境带给人的桎梏是牢不可破的。」 轮回又摇着头说: 「不是这样的,涅莉只是想看看我住的地方,只是想见识一下未知的世界,这样又有什么错?无论是人类或驭时,不都是想多了解自己住的地方、想知道更多、想接触更多机会吗?」 老人没有再回答,只是静静点头,仿佛接受了轮回的意见。他大概觉得与其多费唇舌争辩,还不如避免再刺激这个少女受伤的心吧,不过他这种态度反而让轮回更绝望了。 「难、难道涅莉真的会死……」 死命忍着不哭的轮回勉强挤出声音问道。 「再这样下去的确有可能。还是有方法可以救她,不过实在太困难了。」 「有方法……有方法可以救她?」 轮回和我发现了一线希望,猛然抬头。老人轻轻点头。 「这个方法说起来很简单,只要给她够营养的书本,应该就能治好她的病。不过附近一带并没有这种书。」 「为、为 什么?这个房间明明也有很多书啊!而且巴别塔里也……」 我气愤地指着房间里堆积如山的旧书说。但是老人摇摇头回答: 「这孩子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之中最营养的书』,这里的中文书和洋文书都不足以治疗她的病,塔里大概也是吧。就算有,你们又要怎么找出来?你们有限的生命即使增加一千倍,也没办法找遍整个巴别塔的所有藏书。」 「这、这个……」 我不知要怎么反驳,只好闭嘴不语。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们只能垂头丧气地恨自己无能为力。 老人沉默片刻后,稍微抬起视线。 「你们真的想救这孩子吗?」 轮回大概听出这句话里带有一点点希望,立刻抬头望向老人,连点头都顾不得了,只是深深地凝视着他。恰乌列里老师老迈的声音缓缓说道: 「能够救这孩子的书,或许可以在碎时那里找到。听说这些书多半都亡佚了,不过碎时那边或许还留了几本。」 「碎时……」 我们呆呆地念着,然后互望一眼。真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候听到碎时二字。 「幸亏他们在这座塔里有私人据点,如果去拜托他们,或许可以借到这种书。」 「真、真的吗?」 「我只是说有可能。」 「那、那我要去!我去向他们借书!」 轮回坚定地说。老人低声回答: 「很危险的。」 「再怎么危险我都要去,我要去把书借回来,否则再这样下去涅莉真的会死。我绝对不会让涅莉死的,我要她活下来,我要她健健康康地活着。」 轮回压抑至今的泪水终于流下脸颊。她大概想起老人说过「要是哭了就要把她丢出去」,极力忍住不哭,结果还是徒劳无功。轮回心中的情绪已经溃堤,她呜咽地哭了起来。 老人厌烦地挑起一边眉毛,不过他还是伸手拍拍轮回的背,说道: 「往塔上走去,会看到连接着七条通道的大广场,那里的大理石地板上雕着七个徽章,从左边数来第六条,从右边数来第二条通道直走就是了。如果运气够好,你或许可以见到碎时。」 「左边数来第六条,右边数来第二条通道直走。」 轮回用手背擦擦眼泪,抽着鼻子,专注地复诵老人说的话。 「没错。踏进那条通道以后绝对不能往回走,不然你就会遗失自己的时间。要一路直直走下去,尽头有一扇门,叫做『杜兰提封印』,里面有一位名叫罗莎的碎时,你可以去拜托她。」 「碎时……罗莎小姐……」 轮回听着老人的说明,表情渐渐恢复了生气,想必是因为看到了拯救涅莉的希望。 她猛吸鼻子几次,用袖子擦擦涕泗纵横的脸庞。 「好!」 无论遭到多大的打击,碰到多令人消沉的事,轮回的个性都不容许自己一直哭哭啼啼的。她硬是转换了心情,勇敢地抬头,眨眨紫色眼睛望向我。 「久高,我们走吧!」 「嗯!」 我正要起步时,恰乌列里老师却说: 「你不能去。」 「为、为什么?」 「因为你是人类,只有驭时能去那个地方。」 「怎、怎么会这样……」 我不禁愕然,转头看着轮回。轮回也变了脸色,呆呆地看着我,不过她只犹豫了一下。 「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在这里陪着涅莉。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轮回铿锵有力地说。 「轮回……」 「没问题的,我一定会把书带回来。绝对会带回来。」 轮回说完又看了躺在床上的涅莉一眼。涅莉闭着双眼,静静地躺着。 「涅莉……」 轮回想说些什么,却被澎湃的情绪梗住,好不容易才停止的泪水又滚了出来。她晈着嘴唇,转身走到门前,对我小声地说:「我要出发了。」接着就心无旁骛地冲向塔的最上层。 我看着轮回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漫步走回里面的房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真恨自己在这种时候什么忙都帮不上,难过地垂头丧气。突然间,我想起以前似乎也有过这种心情。小时候好像曾经因为类似的情况而结束了什么事,或是因为这个结束又产生了什么新的东西,我凭着静静沉淀于流逝时间之中的古老记忆模糊地想着。 老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我的沉静回忆。 「那孩子大概没办法称心如意吧。」 「为、为什么?」 老人摆出一副「那还用问吗」的表情看着我。 「梅昂孤塔是用来隔绝碎时和其他人的诅咒之塔,想打开那扇门可不容易,只有兼具智慧和勇气的人才能走得进去。正所谓『三人智慧可比文殊』,文殊就是掌管智慧的文殊菩萨,那孩子既没有神佛帮助,又没有智囊团,大概走到一半就会碰到困难了。」 我想反驳说「就算如此,轮回为了救涅莉一定会尽力克服的」,老人却又说: 「小子,你也去吧。」 「啊?可、可是……」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不禁愣在原地。 「老爷爷刚才不是说只有驭时可以进去……」 「那是骗你们的。」 他不以为意地回答,听得我哑口无言。 「为、为什么……」 我一头雾水,越听越不懂。老人平淡地说: 「真是的,你的头难道只是装饰用的吗?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都不用脑袋啊?你自己多想想吧,连自己拥有什么、没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能做得了什么事吗?那个女孩现在八成什么都不想,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吧,连个『徽章收纳盒』也不带,要怎么在碎时的地盘和他们平起平坐啊?」 「徽章收纳盒……」 我呆呆地念完,惊愕地倒吸一口气,因为我突然理解了这个老爷爷说的话,同时也知道他早就发现我们……不,早就发现轮回的真正身分。我有点尴尬地问: 「请问,您怎么会知道……」 「哼,会来这个地方的当然不是普通人,而且也没有多少人被问到这里是哪里会满不在乎地说出『梅昂孤塔』这个地名。此外,整个巴别塔中没有一个人会穿着那么不合身的袍子走来走去。」 我吃惊地望着苦笑的老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顽固老爷爷的严肃表情上展现笑容。 老人被我感激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皱起脸孔,然后他又轻哼一声,冷淡地说: 「别说这些了,你要去就快点去,这孩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洽乌列里老师这句话点醒了我。是啊,涅莉和轮回都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急忙冲出房间,在门口大声喊道: 「谢谢您,恰乌列里老师!」 我开始全力冲刺。 到了通道以后,我专心一致地往上冲。目标是塔的最上层。我几十分钟前才背着涅莉跑下来,如今又一个人往上跑。 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后,我来到了恰乌列里老师说的广场,地上有七个碎时的徽章。 巨大的蛋状空间之中,七条通道像是在招徕无知访客似地张开阴暗的大口。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飘向从左边数来第六条,从右边数来第二条通道。轮回现在一定独自在这条路上狂奔。 我一时之间真想冲向那条路,但还是努力忍住,转而朝向最左边那条有轮回徽章的道路,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走的那条路。跑过漫长的通道,来到轮回的书房里,我立刻推开最里面的门走进去。 轮回的卧室还是老样子。 我努力调顺呼吸,四处张望。轮回为招待涅莉而提早打扫干净的房间维持着无主的状态,静静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看看墙上的时钟,三点十七分。在我们的世界只过了一分钟。 轮回用来遮掩门把的信插掉在地毯上,仿佛在描述涅莉昏倒时我们有多惊慌。不过现在没有闲工夫感伤了。 我在房间角落找到轮回常用的包包,打开检查,立刻找到了目标。 封面有奇特徽章的旧书。这是芦月长柄曾经持有,如今由轮回继承的碎时身分象征——《旋时宝典》。 恰乌列里老师说的没错,轮回果然忘了带这个东西。 我立刻就要带着书回到塔中,可是当我摸到衣橱上的门把时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这是听了恰乌列里老师那番话,突然从脑海冒出的点子。 「……!」 我屏住了呼吸。真亏我能想到这种点子,一定会很有帮助,应该吧。不过,如果失败的话…… 我按着门把僵立不动。怎么办?可是我已经没时间在这里犹豫了。 沉思一会儿之后,我就下定决心。我把自从轮回装到衣橱门上的那一天以来从未取下过的「时间把手」用力拔了下来,带着它跑出轮回家。 外面还在下雪。 寒风大作,我既没穿外套也没戴围巾,没多久就沾了满身雪花,不过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右手抱着《旋时宝典》、左手抓着「时间把手」死命狂奔,跑得脚下积雪四溅。说不定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速度跑得这么远吧。 在风雪中,我看到了目标的屋顶。这是一间木造的小平房,模样很像明治时代的公家宿舍。 我来到箕作家的离馆,直接冲入阅览室,书本特有的怀旧味道和暖炉冒出的热空气顿时包围了我。 眼前出现几张熟悉的面孔。 「哎呀,久高先生,您怎么不穿外套呢?这样会感冒的。」 那人高挑的身上穿着黑色无袖洋装和熨烫得平平整整的白衬衫。g正在把琥珀色的红茶倒进茶杯,剪齐的刘海之下还是一如往常的笑容。 「唷,你怎么啦?搞得像个雪人似的。难道这是什么新游戏吗?」 躺在暖炉前沙发上看书的是游佐。这个顶着一头乱发、穿着破烂服装、优雅地沉浸在书中世界的美貌流浪少年俏皮地对我眨眨眼。 「看你的样子简直像被仇人追杀一样。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吵死人了。」 在阅览桌的另一边静静读着圣修伯里《夜间飞行》的海保瑠羽轻轻耸肩。有一头俏丽短发的她用发夹别起刘海,露出清秀的额头,看书时挺直身子的端正坐姿完全展露出她一丝不苟的个性。 大家都在,全部都在。 看到朋友们熟悉的身影让我好安心,紧绷的心情顿时放松,我不禁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但是现在还不能松懈。我不顾满身的雪,急忙看看时钟。时钟挂在放满书架的墙壁一角,我以模糊的视线判读指针刻度。 三点二十分。 过了三分钟。 我努力挤出声音。 「轮回她……」 她有麻烦了,需要你们的帮助。 可是我话都还没说完就噎住了,剧烈地咳了起来。三人都发现我神情仓皇,不禁变了脸色。 游佐合上书本起身。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用力点头。 「总之快跟我来。你们……你们全都一起来。」 勉强挤出这句话以后,我努力爬起来,在阅览室中左顾右盼。无论是什么位置什么尺寸都无所谓,反正一定要找到「那个」。大家看到我喘成这样,却仍在环绕着大量书柜的阅览室中央焦急张望的模样,一定感受到轮回面临了非比寻常的事态,g双手交握胸前,紧张地问: 「久高先生,您要我们去哪里?」 这时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即使在藏书规模高达数万册的箕作家离馆里也算得上饱藏名着杰作的西侧书架旁边。我脚步蹒跚地走过去。 「去塔里。」 「塔?」 「巴别塔啦!」 我一说完,立刻把「时间把手」用力按在面前那座大书柜的门上。我忍不住闭上眼睛。要是失败的话,我就没办法再回到塔里,等于是亲手粉碎了刚萌芽的希望。 我咬紧嘴唇…… 然后拉开了门。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铰链正常地运作。看到书柜门发出「轧」的声音打开之后出现的景象,我知道自己赌赢了。 我当着愕然的g、游佐、瑠羽的面前,一头跳进变成巴别塔新入口的书柜。 我大概冲得太过头了。 因为跳进书柜时太用力,结果重心不稳,扑倒在地。脸孔重重地撞在地上,痛得我满地打滚。 「好痛……」 我按着撞到的鼻子四处张望。 这是我来过很多次的书房,巴别塔借给轮回的碎时专用书房。天花板上挂着时髦的水晶吊灯,还有皮沙发、茶几、办公桌等精美家具,设备十分豪华。红砖暖炉仍向室内各处散播着暖意。 很好,回来了。接下来得快点追上已经走进碎时通道的轮回…… 我正在思考时,背后传来众人的惊叹。 「这里是……」 「哎呀……」 「好棒喔!」 跟着我穿越书柜来到塔中的g、瑠羽、游佐三人讶异地叫道。他们的反应很正常,任何人看到我拉开装在书柜上的门把竟然出现一间维多利亚式装潢的华丽书房,想必都会有这种反应。 「这是什么魔法啊?」 游佐不敢置信地说。 三人在书房中呆了好一阵子,不停四处张望,像是在找寻常识和眼前这幅光景之间的平衡点。瑠羽第一个忍不住问我: 「久高,这里是哪里啊?」 「久高先生,您刚才只说到一半呢。」 g很快就发现这个房间里到处放着轮回的私人物品,又一脸严肃地问我。 我耐着心中焦躁,向大家说明了至今的事情经过,包括我刚刚拿的那个魔法门把、这间书房、书房外的世界、巴别塔、独自住在塔中的女孩、那个女孩目前的状况,以及轮回采取的行动。 g、瑠羽、游佐都很认真地听我解释。我一边说,脑海里一边浮现点点滴滴的回忆,像是涅莉的事、轮回的事、今天这趟愉快旅程的事。从我们开始使用门把以来,在衣橱另一侧世界度过的几周回忆化为一股热流,塞满了我的心胸。 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在哭。大概是因为太累,所以内心也变得脆弱了吧。 我发现三人注视着自己,不禁停止说话,用衣服擦擦脸,接着打开书房的门。 「总之我得快点把这个拿去给轮回。」 我拿着《旋时宝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在人间待了三分钟,但是对轮回而言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现在一秒钟都不能耽搁了。 可是我塔里塔外马不停蹄地跑了好久,刚才又将所有事情解释一番,如今我的心肺机能几乎濒临极限了。 才在通道上走了几步,心脏就紧锣密鼓地狂跳,肺也饥渴地寻求新鲜空气,令我走得脚步踉舱。我想扶着墙壁勉强前进,双脚却不听使唤,反而靠着墙壁弯下了腰。 突然间,我轻轻地浮了起来。原来是游佐将我抱起,背在背上,然后迈开一双长腿往前走。 「真是的,你太勉强自己了。」 「可、可是……」 「我们大概了解事态了,所以你先休息一下吧。」 游佐背着我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有他的风格,既轻松又随兴。我趴在他的背上看看另外两人,突然和g四目交会。这几周一直为我和轮回担任严格家庭教师的美貌图书管理员端庄地微笑着说: 「我要感谢您,久高先生。多亏了您,我才能在轮回大小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待在她身边。」 「是啊。不过你们也太奸诈了,有这么好玩的地方竟然不告诉我。」 瑠羽埋怨似地抬起下巴,接着又愉快地对我眨眨一只眼睛。 「g……瑠羽……」 我愣愣地叫着。 「既然如此就走快点吧,再拖拖拉拉的就赶不上重头戏罗。」 游佐笑着说。一行人在白色通道上快步奔跑。 我们全速跑向那条通道。就是恰乌列里老师说过的,七条通往碎时私人据点的通道之中从左数来第六条,从右数来第二条通道。 一走进去,四周突然变得昏暗,仿佛光线全被隔绝了。 洽乌列里老师说过走进这条通道之后绝对不能往回走,所以我们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我们唯一的选择只有借到那本「在时间之中最营养」的书。 趴在游佐背上的我发现这条路和轮回书房前那条路的构造很不一样,无论是通道的宽度、高度,或是地板材质全都不同。轮回书房外那条路虽然枯燥死板,至少是洁白明亮、视线良好,但是这条路阴暗曲折,带有一种可怕的气氛。 黑暗的走廊上,只听得见我们奔跑时发出的「哒哒」脚步声。我抱着游佐的脖子,心里焦急万分,膝盖不时顶到游佐的腰间。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变得很明亮,我们一行人也自然而然地加快脚步……可是走完通道的瞬间全都身不由己地猛踩煞车。眼前出现了一道悬崖。 那里是个巨大的钟乳石洞,有如一座鬼斧神工的大厅。天花板像大教堂一样高,周围是人类绝对无法攀登的光滑石灰岩峭壁。 脚边有个深度不知几百公尺的悬崖。我往前一看,远方隐约看得见另一侧崖壁,夹在两个悬崖之间的黑暗深渊张着大口,仿佛连灵魂都会被它吞噬。 深渊上方有一座桥。 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道路。宽度仅有一公尺,带有奇特光泽的石板像念珠似地一路往前延伸,长度大概有两百公尺吧。道路两侧没有防止行人摔下深渊的屏障,有惧高症的人站上去一定连一步都走不动。这条细长的道路笔直通往前方。 「游佐。」 「嗯。」 我从游佐的背上爬下来,走近那条路一看,立刻发现了一件事。那条像桥一样的道路下方没有支撑的墩柱,也就是说,石板是「浮在半空」的。 我不知道这是驻时术还是其他力量造成的,无论如何,这个空间显然是由超越我们常识的原理所支配。 「太惊人了……」 连游佐都说不出话了,他看着这座不可思议的桥,搔搔一头乱发。g和瑠羽想必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光景,两人都茫然地呆立。 游佐先开口了。 「……难道我们一定要走这里吗?」 「哪有什么难道不难道的,想也知道非走不可吧?」 瑠羽冷冷地回应,游佐只能默默耸肩。我战战兢兢地往下望去。 或许是因为光线太暗,下方深不见底。 「……」 轮回一个人通过这里了吗?光是站在这深渊边缘,好像就能感受到先走一步的轮回当时的害怕,我忍不住咬紧嘴唇。 「久高先生,时间紧急,我们快走吧。」 g对我说。想也知道她迫不及待要去追轮回,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我们下定决心。事已至此,唯有相信这座桥拥有的力学结构或是魔法足以支撑我们所有人体重。 游佐走在最前头,然后是瑠羽、g,我则是垫后。 我将《旋时宝典》紧紧抱在怀中,看着前方的g的腰间慢慢往前走。如果往下看一定会脚软,所以我尽可能不让视线往下移。 我们顶多在桥上走了一分钟吧,但是在我的感觉中仿佛多了几十倍的时间。在桥上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开口。我一直盯着g裹着长袜的美腿交互移动,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只是专心一致地往前走。 好不容易到了对岸。 「呼……」 g过了桥就大口呼气,接着转过身来,温柔地抱住晚几步到达对岸的我。 「久高先生,您没事吧?」 「呃……嗯。」 「呼,吓死人了。」 瑠羽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她虽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驭时,但也一定不曾碰过这种经验。 四人一起到达对岸后,我看看周遭环境。 到处都看不见任何人工制品,只有一处除外,连绵不绝的岩壁开了一条裂缝,其间有条狭窄的隧道。我们胆战心惊地走进这个像坑道似的洞穴,然后看到一扇小小的门。这里应该是通往目的地的入口。 我开了这扇门,里面再次出现像先前那样铺着大理石的笔直通道。我们互相看看彼此,又继续往前走。 我的力气似乎已经恢复,可以靠自己的双脚跑步了。游佐边跑边问我: 「久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我喘着气,一边跑一边向游佐简单说明以前春奈小姐提过的梅昂孤塔由来,也就是由于「塔」和碎时的冲突而建造的那段历史,也解释了门把的来历,以及那个广场里刻有七个徽章的七条道路是通往碎时的私人据点。 游佐闷哼一声,表示他听到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毕竟是在塔里,无论是多大的塔,都不可能有『这种构造』吧?」 我也有同样的疑惑,所以犹豫地回答: 「或许……这里已经不在塔中了。」 「什么?」 「我想这里应该是其他地方。碎时可以自由操控时间和空间,说不定刚才那扇门不是普通的门,里面的时间空间都是碎时制造出来的。」 我一边说,一边想起我们几次被春奈小姐找去谈话时看到的「时间夹缝」的景象。既然碎时可以自由地在一瞬间变出那样的空间,他们想在这世上所有时间之中抽出任何一个时空随兴改造也绝非难事。说不定我们走进那扇门就到了另一个不同的时空,在里面东奔西跑……想到这里,我好像就能理解这个空间的规模为何像古代遗迹一样大到异常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我这番解释让游佐听得大为错愕,g对他说: 「这里不只是驭时的根据地,也是碎时的领域,无论发生什么异常现象都不奇怪。」 「我真服了你们。你们永远都跟『无聊』二字扯不上边啊,就算有几条命都不够呢。」 游佐扬起嘴角说道。 「话说回来……」 边跑边听我们对话的瑠羽回头朝着来时道路看了一眼,喃喃说道。 「这地方的主人还真怪呢。」 「……是啊。」 我点头附和。 一路走来,我的感想是这地方的构造实在不像做来给人走的,反而比较像是极力阻止他人进入,或是想让人陷入慌乱。如果这条路的建造用意真是如此,我还真不敢想像在前方等待我们的是怎样的人。更糟糕的是,那人还是个碎时。 不过现在已经没空想那么多了。我们继续加速脚步,走完这条通道,前面又出现了另一个空间。 乍看之下,此处很像我们来到塔里最先经过的七徽章广场,是个状如覆碗的蛋型小空间。 「这里……」 我们停下来看看周围。前方的墙上有三道门。 那些门似乎隐含着什么意义。就像在叫我们做选择似的,同样款式、颜色、材质的三道门以相等的距离并列。 我们默默地互看一眼,朝那些门走近。门上浮现木纹,看起来非常厚实。 从外面无法看出轮回走的是哪扇门。既然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看见轮回,她必定是进入了这三道门的其中之一。 「怎、怎么办?」 我回头问道,游佐回答: 「由你来选吧,反正站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呃……嗯。」 我点点头。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也只能继续前进。 无可奈何的我选择了最右边的那道门。 「我要打开罗。」 看到大家点头之后,我便开了门。 里面是个方形的小房间。 这是个空荡荡的单调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前方的墙上有着对开式的门,大概通往接下来的路径,奇怪的是上面没有门把。我试着推推看,门却纹风不动,不知是不是锁上了。 「不行,打不开。」 我泄气地抬头看着门。 「奇怪?」 我发现门上的墙壁挂着一个小小的铜牌,那个红铜色的牌子上还刻了密密麻麻的字。 上面刻的是日文。我读了第一行,上面简单地这么写着: 「问汝。」 「这是什么啊?」 我莫名其妙地歪着头,游佐苦笑着说: 「真是的,这解谜游戏也太古典了。」 「解谜游戏?」 「大概要答出问题才能继续走吧。看来你刚刚选的是『智慧之门』。」 我们四人围在门前。牌子上还写着这些字: 「此处有三位女神,雅典娜说:『最美的不是阿芙罗黛蒂。』阿芙罗黛蒂说:『最美的不是希拉。』希拉说:『最美的是我:只有最美的女神说了真话,所以最美的是哪一位?」 这是什么整人的复杂问题啊……我正想这么抱怨时,站在我身边的g已经对着门说出: 「阿芙罗黛蒂。」 那扇怎么推都推不动的门仿佛对g的声音起了反应,慢慢地敞开。我茫然地看着这幅魔法般的景象。 g笑着说: 「看来这扇门能辨识语音呢。」 「为、为什么你知道答案……」 我还来不及为打开了门而欣喜,就先被g瞬间解开谜题的敏捷思绪吓了一跳,愕然地问道。她被我看得不太好意思,微笑着回答: 「只是用逻辑推理出结论。假设希拉是最美的女神,她说的是实话,那么雅典娜说的也会是实话,这就不符合『只有最美的女神说了真话』的前提了。所以阿芙罗黛蒂才是最美的女神,她说的也是真话。若是假设雅典娜是最美的女神也会产生矛盾。」 「这是归谬法的基础题型,还满常见的。」我身边的游佐说。 「归谬法?」 「就是说,要证明某个命题错误的时候,可以先假设这个命题是正确的,只要能举出一个矛盾的结论,就能证明它是错的。」 瑠羽说得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看来四人之中不懂的只有我。 「……?」 「解这种题目对久高先生来说或许还太早了点。」 我听完大家的说明还是一头雾水,g看了便笑着说。 「顺带一提,在希腊神话『帕里斯的仲裁』这个小故事中也有三位女神要求众所公认的美男子帕里斯裁决谁最美的情节。刚才那个题目的构想大概是由此而来,而且神话中的最后赢家也是阿芙罗黛蒂。无论怎么说,掌管爱与美的女神阿芙罗黛蒂都是最出色的。」 我们一行人走进门内,里面又是和刚才那里构造相同的房间,门上也同样挂着刻有谜题的铜牌。 上面是这样写的: 「战国时代,燕昭王即位后广求贤士,问道于郭隗。郭隗献上一策,自比为『死马之首』,从此昭王尊郭隗为师,与民同甘共苦,二十八年后燕国人才济济、殷实富足。郭隗当时对昭王说了什么?」 「考完了逻辑又要考学识啊?」 「……与其说是解谜游戏,更像杂学问答呢。」 瑠羽回应着游佐的抱怨。 这的确不像通过关卡的考验,比较像游佐说的学识考试。仿佛有个出题者躲在暗处偷看窃笑似的,这些看不出任何脉络的问题令我们不禁面面相颅。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条路真的可以带我们找到碎时吗?可是解不出谜题就开不了门,所以我们也只能乖乖答题。 我不安地望向游佐。 「游佐,你知道答案吗?」 「呃……今王诚欲致士,先从隗始,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乎?岂远千里哉……大概吧。」 游佐一说完,门立刻发出「嘎吱」声音慢慢敞开。 瑠羽微微一笑。 「这就是成语『郭隗请始』的由来。」 「典故出自战国策。」 游佐双手插在膝盖破洞的裤子口袋里,悠然走进门内。这个身形优雅、打扮迈遢、说话尖酸的美青年那顶乱发底下的脑子里塞满了不输古代贤士的丰富知识。不对,不只是游佐,g和瑠羽也一样,如果没有他们,我一个人来这里一定什么都做不了。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恰乌列里老师那句「三人智慧可比文殊」的意义。 可是我们连番进击之后,却被第三道门上方的谜题困住了,因为写在那面铜牌上的文字无关逻辑也无关学识。 上面是这样写的: 「有一扇绝对无法用话语打开的门。请说出能打开这扇门的话语。」 「……这是什么啊?」 这行简洁的问题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担忧地咬着嘴唇,又读了一次题目。 所谓「绝对无法用话语打开的门」应该就是眼前这扇门吧。可是「能打开这扇门的话语」又是怎么回事?「绝对无法用话语打开」和「能打开这扇门的话语」本身就有矛盾,而且这个题目透漏的线索少得可怜。 我烦恼了一下,就放弃自己思考,转而望向其他三人,可是g、游佐、瑠羽也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刻有题目的牌子。 时间不停飞逝。我求救似地问游佐: 「……游佐,你知道吗?」 「这种鬼问题谁答得出来啊?」 游佐愤然地说。 「g呢?」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问题。」 她难得表现出这么困扰的模样。 「瑠羽?」 瑠羽耸耸肩,像是宣告放弃。 「这、这该怎么办?」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和归谬法什么的都毫无关系,正当我们四人束手无策时…… 「打开。」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这瞬间…… 前方那扇门有如畏惧那个稚嫩的声音,慢慢地开启了。 我惊讶地转头。 然后看见凪站在这个房间的入口。 我们匆匆进门,在继续延伸的通道上全力奔驰。看来「谜题关卡」已经全数破解,我们的面前又出现了漫长的通道。 「真是的。」 我拉着凪的手死命奔跑,同时尖声问着小我三岁的妹妹: 「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跟你们来的。」 凪摇着一头乌黑妹妹头,简短地说。 「跟我们来的……难道你看到了离馆的书柜?」 「嗯,门开着。」 「开着……」 所以说,凪独自一人从人间来到这里?我一边回头看着娇小的妹妹,一边发抖地回想我们先前走过的路程,不禁抓紧凪的手。 到底是哪个家伙忘记关门啊? 但我也不能就此作罢。松口气之后,我装出凶巴巴的脸色对凪训话。 「我说你啊……哥哥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绝对不能做危险的事。你竟然一个人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如果迷路或是受伤了该怎么办啊?还有,你刚才是不是用了那种力量?哥哥平时就一再告诉你,开口之前一定要慎重地再三考虑……」 我本来只打算心平气和地告诫她,却忍不住越说越大声。g打圆场地说: 「久高先生,请别责怪凪小姐,您应该对她好一点。」 「是啊。更何况我们是因为她才过得了那道门,你反而该向她道谢才是呢。」 g和瑠羽的驳斥令我说不出话。我看看在一旁跑着的游佐,他微笑着说: 「你有资格说人家吗?教训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吧。」 「……」 我连不甘心的呻吟都发不出来,只好沉默不语。瑠羽说的没错,要不是追着我们跑来的凪用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强行突破那扇门,我们根本过不来。话虽如此,我背负着哥哥的职责,也不能光是一个劲地称赞她。 凪的乌黑眼睛笔直盯着我看,好像有话想说,又像是不满。 我抵挡不了凪这种眼神,只好用力握了握她小小的手。既然她都来了,也只能让她跟到最后。 「真是的,你要乖一点喔。」 我小声说道,凪也用力握紧我的手。 我们终于来到通道的尽头。 这地方看起来有点像神殿,其间耸立着巨木般的石柱,类似古代地下迷宫的遗迹。仿佛全身沉入了衰颓的时间一般,尘埃的强烈味道刺激着我的鼻腔黏膜。我们大概已经脱离了碎时制造的时空,再次回到塔内。 从狭窄通道走进这宽敞的空间,让我一时之间有点目眩。我承受着身旁巨大石柱的压迫感走进去,定睛一看,发现远方有个东西在移动。有个女孩在奔跑,就算从这么远也能看见那头飞扬的金发。 认出那人以后,我还来不及思考就先大喊: 「轮回!」 轮回像是被这声呼喊敲中,抬起了下巴。她转过头来,一双淡紫色的眼睛睁得浑圆。 「久高?」 轮回变得满身脏污。 她的脸上、手脚、头发、衣服都是灰尘,金发乱糟糟的,光滑的脸颊上也沾了煤灰,看样子她能来到这里一定经过了一番苦战。每个小地方都显示出轮回一路拼死前进的足迹。 不过她真的来到这里了。 「轮回大小姐!您没事吧?」 g激动地叫着轮回。 「g?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轮回吓得目瞪口呆,她铁定没料到我会把所有人带来。 「怎、怎么会……」 轮回喃喃地说,接着回头望了一眼,立刻朝我们跑过来。我们和轮回的距离约有一百公尺,不过她在弹指之间就跑到我们面前了。 奇怪的是轮回的脸上并没有安心的表情。我还来不及感到奇怪,就先发现轮回背后的「东西」。 我不禁紧张得吞咽口水。 地鸣声间歇传出,我们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像是得了疟疾似地随之撼动。 是石像。 两尊高达五公尺的巨大石像摇摇晃晃地从石柱后面跑出来。 我们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景象,全都茫然地站着不动。仿佛有谁给了石像生命,它们灵活地跃动着,巨大的身躯渐渐逼向入侵者。 「那、那些是什么玩意儿啊!」 「谁知道啊!它们突然动了起来,还追着我不放!」 轮回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五人惊讶得动弹不得,经年累月看守这个空间的两尊石像仍在逼近,我们顿时陷入了恐慌。 「快逃啊!」 我们根本没空为重逢开心。原先我们是死命地追赶轮回,如今状况却整个反过来,不得不逃开轮回和随之冲来的石像。 「真是的!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嘛!」 瑠羽边跑边叫。 「这、这也是此处主人的兴趣吗?」 「受不了耶,竟然来到这么可怕的地方。」 游佐郁闷地说着,同时迈开长腿在我的前方疾奔。要是被那东西撞到铁定立刻完蛋。 这种东西也是掌管此处时空的碎时的兴趣吗?我事后问g,才知道犹太教传说中有一种黏土人偶叫做golem。这名字在希伯来语中代表着「胎儿」,它们像机器人一样对主人言听计从,无论收到多可怕的命令,都会凶残冷酷地执行到底……我们的确亲身体验到最后这句话。 我一边逃一边四处眺望,发现石像背后的远方有一扇巨大的门扉。那多半就是恰乌列里老师说过的「杜兰提封印」。这么说来,拥有能治好涅莉之书的碎时就在里面了。 我指着那扇门,向轮回大喊: 「轮回,那扇门!快点进那扇门!」 「我知道啦!可是这些石像一直从中作梗……」 轮回一边匆忙奔逃一边回答,石像紧追在她的身后。 这些石像可能收到了驱赶入侵者的命令,因此不断攻击在自己脚下像松鼠般逃来逃去的轮回。虽然它们的外观看来迟钝,动作却异常敏捷,轮回光是逃跑就得费尽心神,根本没时间回头施展驻时术。 「轮回!」 我终于想到自己身上带着《旋时宝典》,急忙放声大叫。先前毫无反应的《旋时宝典》像是感受到距离不远的主人有危险,书上的徽章开始在我的手中发光。 「轮回,接着!」 我一边大喊,一边转身将《旋时宝典》用力往轮回抛去。 书本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滑的弧线。轮回伸手去接,或许是我丢的方法不对,《旋时宝典》从轮回的手上弹开,旋转着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然而后面就是…… 「糟糕!」 我才刚发出惊呼,那本象征碎时身分的书就落到逐步逼近的石像前方了。 眼看那只质量惊人的脚就要踩下去。 书要被踩扁了……我不由得懊恼抱头,可是就在此时,仿佛有个透明的东西卡在那只脚底,石像高抬着巨大的脚,就这么停止不动。 「……?」 「快点捡起来啊!」 瑠羽大叫着。我回头一看,瑠羽笔直伸出右手食指,盯着石像。 原来是瑠羽停止了石像的时间。 「快点啊!别浪费时间!」 轮回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急忙冲过去,滑进石像脚底和地板之间仅有五十公分的缝隙,像个挥出安打的飞毛腿跑者闪过三垒手的手套成功盗垒一样,在千钧一发问伸手捡起《旋时宝典》。 「磅!」的一声沉重地传出,石像慢了半拍踩在轮回刚刚滑过的位置。轮回只差几公分就会被踩扁,她滚了一圈,钻过巨大石像的跨下,接着立刻站起,打开《旋时宝典》。 在这瞬间…… 光芒一时四溢。 那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强烈光芒激流,仿佛有个像太阳一般的巨大光源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视野顿时被一片纯白的闪光遮蔽。 我们躲在林立石柱投射到地面的长长黑影下,双手遮脸,不敢直视光芒,前方的轮回娇小的身躯有如化为光芒,使周围的一切失去色彩。 炫目的闪光渐渐转弱,弥漫着光 粒子的空气中浮现一条人影。 那人的上半身是黑色的无袖高领泳装,下半身是英伦风格的红色细条纹马裤,双手戴着像是办公职员会戴的袖套,后腰至臀部挂着可以收纳三本西式装订书的长皮带,胸前有一条可爱的书签项链,腰间还层层缠绕着代替腹卷保暖腹部的围巾。整体打扮奇特至极。 轮回穿着崭新的碎时装扮,乍看之下不像战士也不像图书管理员。 「这、这是……」 轮回茫然看着自己的新制服,过去总是浮在半空等她触摸的圆形徽章变成原本的两倍大,像承载着轮回似的,在她脚下发着光不停旋转。 「轮回……又变化了耶……」 瑠羽愕然地说。 「是啊……」 据我所知,这是轮回第一次变出白色洋装以外的衣服,她也不曾像这样没有触摸徽章就能变身。轮回自己更是一脸惊讶,但她还是像个普通女孩无意识地检查身上的小细节,然后又想起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急忙回过神来。 她潇洒地一甩金发,抬头说: 「碎时·哥德尔轮回!」 虽然对着毫无理智的石像报上姓名毫无意义,但是轮回想必觉得既然变身了,而且又是初次展示期望已久的新制服,当然少不了这项固定仪式,所以仍然摆好架式威风凛凛地说。不过她展现过自己的格调之后又立刻转身奔逃。 「轮回!」 看到轮回跑的方向和我们不一样,我急忙高声叫她。不过我立刻看出了轮回的打算,她把自己当成诱饵,将石像从我们身边引开。 正如她所料,两尊石像慢慢转身,意图攻击连我们都觉得打扮诡异的碎时女孩。 轮回为了引起石像注意,灵活地跑来跑去,不时对它们使出驻时术,可是它们每次都只静止一两秒,又立刻恢复猛烈的攻势。看来想要完全制止这两尊石像只能斩断支持它们行动的力量根源,否则就得彻底打倒它们。 轮回仿佛不知道这个道理,还是不断地施展无济于事的攻击,不仅没有造成石像的致命伤,还渐渐被逼到墙边。 「轮回大小姐!」 「轮回!」 在一旁焦急望着的g和瑠羽同时大叫。 「……哥哥!」 凪大概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拉我的袖子,希望我答应让她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就摇头回答: 「不行。」 我还来不及继续说下去,站在风背后的游佐就摸摸她的头说: 「没关系,交给哥哥和轮回就好了。」 「咦?」 就在凪望向游佐时…… 「呀!」 轮回被身后的小石块绊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门户洞开的轮回眼看就要被两尊石像辗过…… 一道闪光在我们面前爆开。 轮回以坐倒在地的姿势释放出她的「存货」。这几周以来她为了不输给爱书的涅莉而读的好书——日复一日在书桌前、书房沙发上或是床上不停翻阅的刺激冒险故事、传奇、罗曼史,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精彩故事——储存下来的所有力量,都从她由紫转灰的眼中一口气爆发出来。 「ea的视线」制造的「时间恐慌」变成一股气势壮阔的冲击波,瞬间炸碎了逼向轮回的两尊石像的上半身,甚至还粉碎了石柱,将远方天花板打出一个大洞,受到时间咆哮冲击的事物全都在转眼间化为灰烬。原来轮回一直在等待时机,当两尊石像排成一直线时才使出致命的一击。 数根石柱遭到时间的侵蚀而半毁,无法继续承受自己的重量,在飞散的尘烟和碎片之中逐渐崩塌。大量沙土从失去支撑的天花板流向地面,发出瀑布般的声音,附近一带顿时扬起一片粉尘。 沙土几乎落尽时,一尊断了头的石像缓缓地崩毁,接着另一尊也是。 直到方才还充满力道和跃动感的两尊石像沉默地化为土石,融入周围的景观,另一尊石像的左手也从肩上整只剥落,接着四周便恢复了寂静。 「轮回大小姐!」 g飞也似地向她跑去。 石像变成的岩石小山周围看不见轮回的身影。我们开始疯狂地搬开瓦砾。 这时,两尊崩毁的石像之间宽约一公尺的缝隙中,出现了一头飘扬的金发。正在搬石块的我、g、游佐、瑠羽还有风看到的是…… 「大家好。」 带着满脸灰尘坐在地上的轮回虚弱地眨眨眼。 「……你们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们没有回答轮回的问题,而是满心欢喜、安心,轮流紧紧拥抱轮回。 众人默默地相视微笑。 这时,我发现有一片白色的冰晶沾在轮回的脸颊上。 「……雪?」 我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从上方纷纷飘落的东西。 是雪花。 天空飘下白色的雪花,从轮回打穿的天花板破洞之中无声地落在堆积成山的瓦砾上。 熟悉的冰凉触感落在肌肤上,我不自觉地伸手去接。这个建筑物的上方也有天空、云朵,还有飘雪。 我想,这就是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互相连通的证据吧。 我们来到了「杜兰提封印」之前。 它位于神殿最深处,竖立着巨大石柱的走廊终点。游佐朝着有我身高两倍以上的巨大门扉说: 「好啦,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任务了,快点把事情办完吧。」 「嗯嗯。」 轮回点点头,又看看前方的门。 这道门关得死紧,看不到类似把手的东西。不过右边的门上嵌了一片黑色的长方形石板,如磨亮的镜子一般闪闪发光。 轮回想了一下,就伸出右手按着那片石板。 石板仿佛感应到轮回的体温,表面突然浮现光芒,清楚地描绘出轮回那个碎时徽章的图形。 「……!」 轮回看得一脸诧异,光线形成的徽章闪烁了一阵子,又渐渐消失在黑色石板中。等到石板完全恢复原状之后,门内传出沉重的「喀啦」一声,听起来像是锁打开了。 这扇门的封印解除了 「久高!」 「嗯!」 我们紧紧牵着手,一起推那扇门。巨大的门扉毫不抵抗地缓缓开启。 我们又回头看了大家一眼,便全力冲往出现在眼前的笔直通道。 不知道跑了多久。 我们终于跑完连绵不绝的通道,眼前出现一扇小小的门,那是随处可见的平凡木门。我们在喘息间彼此交换眼色,接着打开那扇门。 这好像是宅邸里的一个房间。 悠然空间之中摆着高级家具,充满了轻松舒适的气氛,这大概是某人的私人空间吧。从入口望去,左侧墙边都是和天花板等高的书柜,上面堆满无数书本,房间中央还有一把款式古典的躺椅。 有个女人坐在上面。 那人以随兴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没在做什么事,只是用一只手撑着脸颊,呆呆地望着半空。她的栗色头发又长又多,肌肤白皙剔透,非常美丽。这人应该就是我们在未到春奈和罗·奥隆·路克威之后见到的第三位碎时。 她没有转头看我们,而是像在回忆过往,视线在半空中徘徊。 轮回对这房间的主人小心翼翼地说: 「请问,您是罗莎小姐吗?」 她听到轮回的声音,终于转动视线,曲线漂亮的嘴唇露出如同春天阳光一般和煦的微笑。 被那仿佛傍晚深蓝天空的美丽双眼盯着,轮回不禁有些慌张,可是她辛辛苦苦来到此处的目的还是驱使她往前走 一步,开口说: 「那、那个……我叫箕作轮回。是恰乌列里老师告诉我要怎么来这里的。请问能不能把『时间之中最营养的书』借给我呢?我的朋友生病了,只有这本书能够治好她。」 女人神情恍惚地听着轮回说话,她美丽的脸庞出现了自然的感情。 「哎呀,那真是不得了。」 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既温柔又清爽,和她端正的五官十分搭调。 「真可怜。好的,想要借什么书都没关系,自己去拿吧。」 「真、真的可以吗?」 「当然,快去救你的朋友吧。」 「哇!太好了!」 我们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开心地同声欢呼,然后才想到这样不对,急忙向她敬礼道谢。 幸好罗莎小姐是个体贴的人呢。 我们转头望向书柜,可是这么多的书实在不知该从何找起,所以又转身问她: 「请问,那本书是哪一本呢?」 「什么那本书?」 「就是『时间之中最营养的书』啊……」 轮回扭扭捏捏地说,女人笑了笑,回答: 「小不点,这里的书都是最营养的。如果你坚持的话,就拿最右边的书柜上面数来第二层的蓝色书本吧,拿那本一定错不了。」 「最右边……上面数来第二层……」 轮回和我一起望着书柜,然后在最右边的书柜上面找到那本蓝色的书。轮回拼命踮起脚尖,好不容易才拿到。 那是非常古老的,小小的西式装订书。 「……就是这本吗?」 轮回百感交集地望着终于顺利到手的书本。从涅莉昏倒之后,我们是那样的担心,如今总算能放心了,接下来只要尽快把这本书送去给涅莉…… 我和轮回朝彼此点头,此时罗莎小姐突然问: 「……对了,涅盘怎么没来呢?这么久不见了,我还以为能再见到他呢。」 「咦?」 轮回睁大眼睛,想不到会在这里听见涅盘的名字。 「您、您怎么会认识涅盘……」 听到罗莎小姐提到轮回弟弟的名字,我相当讶异地问道,但她没有回答,而是挂着慈母般的笑容继续说: 「那孩子还是经常抱怨吧?他始终不来塔露个面,老人们都很生气唷,因为塔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事情,现在正搞得一团乱,罗也为人手不足的事烦恼不已呢。他都十五岁了,也长高了,还是这么悠哉悠哉的啊。」 我和轮回不明白罗莎小姐这番话的意义,听得都呆住了。 「……哎呀?」 罗莎小姐突然望着轮回,皱起眉头,换了一副讶异的表情问: 「你是谁啊?」 「咦?」 轮回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那副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罗莎小姐缓缓地歪着头,疑惑地望着我们。 「……为、为什么啊……就是因为……」 罗莎小姐的反应好像才刚刚醒来似的,轮回看得惊疑不定,但又想到或许是刚刚报上名字时对方没有听清楚,所以虽然迷惘,她还是再说一,次同样的话。 「那个,我叫箕作轮回,是恰乌列里老师告诉我可以来这里借书的,因为……」 「恰乌列里老师?喔,原来如此,那真是辛苦你了。」 她解开了疑惑,又露出微笑。接着她仿佛对轮回失去了兴趣,转开目光,不顾一头雾水的我们,径自撑着脸颊喃喃说道: 「上次长柄说她要回归于时间的原本型态,我一开始还不太明白,结果那孩子竟然说要去人间?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她还那么年轻呢。」 这句话听得我们愕然无语。罗莎小姐到底在说什么啊?不过她好像不在乎我们的反应,继续说着: 「川流不息,旧水已逝。那孩子很喜欢这句话呢。虽然春奈很生气,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因为我还是可以随时见到长柄。长柄听我这么说,就笑着回答:『你一次都没来找过我吧?相较之下春奈还比较勤劳呢。』」 我们茫然地听着她说话。这段没头没脑的话题之中出现了几位碎时的名字,有芦月长柄,还有未到春奈。我光是听着就觉得头昏了。 这个人知道我们不理解的世界,以及时间。 罗莎小姐撑着脸颊叹气,接着又望向轮回。她看到轮回身上的新式碎时制服便笑着说: 「话说回来……你这套衣服真可爱。不过以你的身高还构不到比较高的书柜吧?长柄真过分,竟然使唤这么小的孩子。」 「不是的,那个……我不是长柄女士派来的……」 「轮回。」 我拉拉轮回的袖子,对她发出暗示。理由我说不上来,总之最好不要在这里待太久,既然拿到书就快点走吧。 轮回大概也想到这点了,她抱紧那本书,对罗莎小姐说: 「那个……我们要先告辞了。」 「这样啊,帮我向恰乌列里老师打声招呼吧……老师的身体还好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她抬起下巴,像是突然想起似地说。我急忙回答: 「是、是的。呃……老师非常有精神,可说是老当益壮。」 她的嘴边透出微笑。轮回和我站在门边,礼数周到地再次向她致谢。 「再、再见,罗莎小姐,还有,谢谢您把书借给我们。」 「再会了,时间的囚犯。」 慢慢关上的门扉之后似乎传来了罗莎小姐的这句话。 后来的事就不交代得太详细了。 我们叫g、游佐、瑠羽先回人间,然后回到恰乌列里老师的家,顺利把书送到涅莉身边。恰乌列里老师表情有点错愕,大概是没想到我们真的能把书借回来吧,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收下了书。他以皱纹密布的手指翻开确认之后,慢慢走到涅莉的枕边。 「……我有多久没念书给这孩子听了呢?」 老师说完以后看了我们一眼。 「你们去隔壁休息吧。」 「请、请问,我们不能留在这边吗?」 「我们想要陪着涅莉。」 我和轮回依次这么说着,他稍微挑起白眉回答: 「随便你们,但是要给我安静点。」 我和轮回依照他的话,坐在房间角落的长椅上。 恰乌列里老师翻开腿上的书,静静地念起来。就像老爷爷因为躺在棉被里的小孩央求,说起珍藏的故事一般。 床上的涅莉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她还是闭着眼睛静静睡着,但我们已经不用担心了。无须忧虑,也无须恐惧。我们全身充斥着安心感,看着眼前安详的景象,听着恰乌列里老师的话语和音调。 我看看轮回。 她一定是累坏了,把头靠在椅子扶手上就睡着了。我看着她安稳的睡脸,同时听见了恰乌列里老师低沉而清晰的声音。 他念的是马太福音第七章第八节。 「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叩门的,就给他开门。」 轮回的睡脸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10章 我们从塔回到人间以后,又过了几天。 因为得到书本的力量,涅莉慢慢地恢复健康了。在她枕边念书念了很久的恰乌列里老师终于展开愁眉,所以我们也就先回家了。轮回本来想在涅莉身边陪到她醒来为止,但又不能一直待在塔里不回家,而且恰乌列里老师也说涅莉已经度过危险期,她才勉强答应离开。 临别时,轮回在沉睡中的涅莉脸上亲了一下,并且满怀感激地拥抱恰乌列里老师。他突然被轮回抱住似乎吃了一惊,抿起了白胡子底下的嘴唇,最后还是轻轻地拍了拍轮回的背。 回到人间之后,还有g的训话在等着我们。 轮回发现一走出门看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卧室而是离馆,当场吓了一跳。当天g一如往常地温柔迎接她的归来,不过到了隔天,安心够了之后,她的态度却变得迥然不同。g得知了轮回瞒着大家偷偷地持续使用驭时的工具,还害自己陷入那么危险的状态,一定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所以把我们叫到离馆,训话训了整整三个小时,还要我们供出拿到「时间把手」之后自由往来塔和人间的一切事情。 g深深地叹着气。 「……真是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轮回大小姐这阵子老是打瞌睡,而且也听不进我讲课的理由了。」 「……那个,你会告诉妈妈吗?」 轮回战战兢兢地问。g盘着双臂,眼神锐利地瞪着轮回。 「不,我不会告诉夫人。不过还是希望轮回大小姐记住教训,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可以吗?」 我们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能乖乖答应,不过这次在塔里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所带来的骚动似乎继续扩大了。我们要听的训话还不只是这些,几天之后,意想不到的大人物也出现了。 「真是服了你们,竟然搞出这么大的事情。」 形同轮回监护人的未到春奈小姐谈起轮回在塔里那段并非出于自愿的「丰功伟业」,几乎每秒都会来一句诸如此类的讽刺。 「我到过去未来绕了一圈,就听说塔被搞得天翻地覆,什么『新来的碎时又在闹事了』之类的。虽说把整套碎时装备和那个把手交给你的确实是我,不过你使用时好歹也拿捏一下分寸嘛,你似乎还把塔的外墙打穿一个洞呢。真是受不了,才一下子没盯着你就……」 这里是市区某间典雅咖啡厅的一角。春奈小姐跟从前一样毫无预警地现身,带我们走进店里,这位碎时大姐姐毫不在意自己的美貌自然地聚集众人的目光,她在感慨之中还不时加入揶揄。 「对、对不起。」 回到人间以后几乎每天都被年长女性责备的轮回沮丧地垮下肩膀。我不忍心看到她这么失意的模样,忍不住帮她说话: 「可是春奈小姐不是对轮回说过『没有任何事是你不能做的』吗……」 一道锐利的目光朝我射来。 「你说什么?」 「……没有。」 「凡事都得适可而止呀。真是的。」 春奈小姐不满地说。 「女孩子家应该要端庄一点。碎时的确没有『不能做』的事,但是在那些家伙的地盘上演全武行,甚至破坏『杜兰提封印』,都绝对属于『不鼓励』的范围。你好歹也帮我这个收烂摊子的人想一想嘛。」 「呜呜……」 轮回愧疚地缩起身子,春奈小姐自己也以称不上端庄的态度探出上身问她: 「所以是谁?」 「嗯?」 「是谁告诉你们要怎么见到碎时的?没关系,姐姐不会生气的,你就说吧。」 轮回察觉到春奈小姐乍看和气的话语之中带有难以形容的魄力,所以畏惧地回答: 「那个……是一位叫做恰乌列里老师的老爷爷。涅莉昏倒之后,我们把她送到老师那里去。」 「哼,果然,我就知道是这样。真是的,那个臭老头。」 看春奈小姐噘着嘴怒骂的模样,我想她一定认识恰乌列里老师。不过就算是春奈小姐也不该把恰乌列里老师称作「臭老头」吧? 「春奈小姐认识恰乌列里老师吗?」 轮回好奇地问道。春奈小姐很罕见地露出不悦的神情。 「是啊,真是孽缘啊。要说塔内年纪比我还大的人就只有那个老头了吧。我听到你们在梅昂孤塔里面闲晃时就觉得不太妙了……原来那个老家伙还活着啊?哼。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家伙的多管闲事会让你们见到罗莎。」 春奈小姐嗤之以鼻地说。接着轮到我发问了,我对那个人的疑问多到不可胜数。 「请问,那个人到底是……」 「她叫做罗莎·洛赛里娜,是七个碎时之中最会操纵时间的一人。你们最好牢牢记住她的长相,因为和她为敌的话一定会倒大楣。」 「那个……她是个怎样的人呢?我总觉得她好像……」 「你发现了吗?」 春奈小姐笑着反问轮回。 「老实说,你们跑进那家伙的地盘竟然没被大卸八块还真教我意外。她的心情大概不错吧,这种好运可是很难得的,你们得好好感谢祖上积德。」 「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认知的时间不是循序渐进的,所以记忆经常跳来跳去,对她来说,过去、现在、未来都是永远的『今』。也就是说,她的时间虽然掌控于同样的人格,但是没有连续性,所以她没有所谓的一贯作风。即使她乍看之下温和得像个慈母,也有可能随时变得冷漠无情,甚至还会突然攻击别人。所以你们明白我为什么说你们运气很好了吧?」 我和轮回不由得面面相觎。我想起和罗莎小姐对话时经常有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听到春奈小姐这句「认知和记忆的时间不是循序渐进」,我顿时理解了理由何在。发现这项事实的涵义之后,我害怕得问道: 「那、那么危险的人物为什么可以成为碎时呢?」 「为什么可以成为碎时?因为她很厉害啊,比任何人都厉害很多。除此之外还会有其他理由吗?」 春奈小姐扬起了嘴角。我仿佛看到了她平时藏在艳光四射美丽容颜之下的真实面貌。碎时好战又冷酷的面貌。 看我们说不出话的模样,春奈小姐活泼地眨眨眼睛说: 「五十五年前长柄去了人间之后,罗莎就用『杜兰提封印』这个强力封印关起自己,寂静度日,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她停止活动躲在梅昂孤塔,因此造成时间静止不动,那座塔变成了没人敢接近的可怕地方,它的真实样貌也渐渐变得不为人知。尤其是最上层,她用来封闭自我的碎时之殿。」 「……」 这么说来,我和g、游佐、瑠羽看到的那个奇异空间就是她制造出来的时间世界罗?理解这件事以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真亏我们有办法通过那个地方。 「我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傻傻地跑去找她借书,应该说这次的一连串骚动全都超乎我的想像才对。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不该给你那个门把了。」 被讽刺到这种地步,轮回大概也忍不下去了,她气愤地试图反击: 「哎呀,可是春奈小姐完全没教过我要怎么使用这些道具呢。我第一次使用那个门把时还碰上了很麻烦的状况耶,而且我也不知道塔的时间流速比较快……」 「嗯?你是指什么?」 春奈小姐不解地问。 「指什么……就是说塔里的时间流速比人间快了二十五倍左右啊。」 我和轮回向春奈小姐解释我们把「时间把手」装在衣橱门上,利用两个世界的时间差,每天多赚几个小时的事。 春奈小姐 很认真地听着,但是她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意。 「原来你们是这样使用那个门把的。」 「这样使用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时间门把竟然有这种用途,真是服了你们。」 春奈小姐调侃地说,然后又敛起表情。 「我得告诉你们,塔和人间的时间流速是一样的。」 「咦?可、可是……」 「不可能的,因为我们亲眼见识了几十次耶。对吧,久高?」 「嗯。」 我肯定地附和轮回的论调,然后详细描述我们每次从塔回来,人间的时间都只过了一下子,却还是可以在塔中经历那么漫长的时间。春奈小姐点点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们是怎么往来塔和人间的?」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用时间把手……」 我真搞不懂她干么这样问,但还是乖乖地回答。 「没错,也就是说你们不知道现实中的巴别塔到底在哪里,也没见过塔外的景象。如果看不到太阳升起、月亮下沉或是晚上出现的星星,你们要怎么判断时间的流动?难道塔里有时钟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春奈小姐说的话让我听得一头雾水。她从外套口袋拿出一样东西放到桌上。 「就是这个东西让你们以为『塔上』和『地上』有时间差的。」 那是轮回的「时间把手」。我吃惊地问: 「为、为什么这东西会在春奈小姐的手上?」 「没办法,因为留在你们那里太危险了,所以我要没收这东西。」 「没收……」 轮回失落地垮下肩膀,春奈小姐看她这副模样,面带微笑地说: 「看来你们好像有什么误会,就让亲切的大姐姐来解释一下吧。这东西的功能不只是用来联系两个空间,它除了可以消除两地之间的距离之外,还能连接不同的时间,也就是说,这是个简易的时光机。它的作用是联系两个空间,而且能让使用者回去时尽可能趋近原来的时间,也就是尽量趋近『使用者转动这个把手的瞬间』。这种功能不太精确,还是有一些误差,至于误差大小就得看使用者在塔中待的时间长短。你们利用这东西往来塔和人间,自然会误以为塔里的时间快,人间的时间慢。」 「时光机?」 「……什么意思?」 春奈小姐轻轻撑着脸颊,盯着满脸错愕的我们说: 「你们不是亲身体验过那种『落差』吗?从塔里回来后,你们的记忆和体验之中还留着在塔里几小时的经历,身体却回到和出发时间相差不久的房间里,这都是把手制造的效果。换句话说,你们每次用把手打开门,就等于进行了一段小型的时空旅行。以『塔』和『卧室』这两处为背景的时空旅行。」 「可、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我好不容易比较能理解春奈小姐说的话,但还是难以接受地问道。 春奈小姐轻轻地耸肩。 「理由没什么大不了,这东西一开始是为了方便碎时运用塔内书库而发明的,所以加上了缩短调阅图书时间的功能。你们已经看到塔借给碎时的二十四间书库了吧?里面的藏书数量是以天文数字计算的。只要利用这个东西,就算去塔里的书库看再久的书,回到原来世界之后也能使花费的时间大幅减少,对于忙碌的碎时来说确实是很实用的功能。」 春奈小姐说完,以优雅的姿势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贴在嘴边。 我和轮回沉默地看看彼此。如同水慢慢浸湿干布似的,理解也渐渐充斥于我们的心中。同时我也开始感到焦虑,总觉得这番说明令人无法不介意。我已经明白把手的功能是「缩短调阅图书的时间」,但我似乎还遗漏了某件重要的事。 轮回成功地抢先我一步把疑问转变成语书。她甩甩金发,向春奈小姐提出尖锐的问题。 「可、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就算这个把手真的是时光机好了,这边和那边的时间流速也不可能一样吧?如果真是如此,涅莉就不会因为见不到我们而那么寂寞了。」 我点头附和轮回的发言。没错,这一点和现实不符。如果「时间把手」只是用来连接塔和人间,其实两边时间的流速相同,那么我们和涅莉相约时也不会那么麻烦了。涅莉的郁闷,轮回的哀伤,都是因为她们不能长久待在对方的时间中。 春奈小姐点点头说: 「这就是时间把手最教人头痛的地方了。一旦使用了把手,它就会把第一次的时间压缩比例设为基准,自动算出接下来每一次的时间,将使用者送到同样比例之后的未来。也就是说,使用越多次,就会到达更遥远的未来。正如你们所说,人间和塔的时间压缩比例是一比二十五。」 「把使用者送到更遥远的未来……」 轮回呆滞地说着。 「是啊,不过只限『塔里』的未来就是了。换句话说,从第二次使用这个把手开始,你们在塔中看到的都是未来的景象。」 「未来的……景象……」 我复诵了春奈小姐这句话之后,突然有种奇特的感觉,我的理智还没搞懂这代表着什么意思,这项事实已经带给我贯穿全身的剧烈冲击了。 「……所以说……」 我不由自主地结巴了起来。 「所以说……我们看到的一直都是未来的涅莉吗……」 轮回听得大吃一惊。春奈小姐简洁地回答: 「就是这么回事。」 「怎么会……」 我和轮回愕然地望着彼此。 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事实。我们呆呆地互望,不知该如何接受现实。我们的心中不断浮现那个女孩的鲜明身影,那个有一头黑发、黑眼睛、褐色肌肤和害羞笑容的可爱女孩的身影。 「可、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轮回像是胸腔塞了空气以外的东西似地喘气,一边轻声问道。 「门把没办法精确地控制时间,或许因为那是实验品,或许是因为故障,再不然就是功能有限,总之只有问制作者才会知道。反正无论在多远的未来,书的内容也不会改变嘛。」 有一股空前强烈的怒气溢出我的胸中,我忍不住大叫: 「书不会改变,但是人会改变啊!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对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就算只是一天见不到面,在我们和涅莉的心中都是无可弥补的打击,轮回和涅莉为此受到了多少委屈……」 可能是我太大声了,店里突然变得静悄悄,所有人都在看我们这一桌。 如今回头想想,我这样大发脾气的确很不讲理,而且发脾气的对象也挑错人了。春奈小姐没理由受到我的责怪,毕竟她不是「时间把手」的制作者,也没有怂恿我们使用。 即使我这么生气,春奈小姐依然不为所动。她沉默了一下,稍微挑起眉梢,平静但果决地说: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啦?这东西是为了让碎时方便使用塔里的书库和书房,不是让你们拿来见『塔上居民』用的。自己不依照制作目的来使用,还责怪它功能有限,你们也太任性了吧?」 「……」 这句话确实是无可反驳,我只能沉默不语。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时间把手」本来就是「为了让碎时方便使用书房」而借给轮回的工具,是我们自己好奇心太重,不分青红皂白地拿来试用。时间把手只是听命行事,发挥出原本的功能,没有丝毫的增减。 春奈小姐看着脸红低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我,眼中多了一丝柔和的神情。她爽快地起身说: 「来,我 们出去走走吧。」 我们随着春奈小姐走到店外。 室外的空气吹得让人脸颊刺痛。太阳逐渐西倾,街上开始浮现傍晚的气氛。掉光叶子的行道树上,有片灰色云层飘浮在北方的天空。 「……话说这个世界还真冷,实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想住在这里。」 春奈小姐虽然是神通广大的碎时,好像还是没有转寒为暖的能力。主动邀我们出来走走的她冷得浑身发抖,缩起了裹在红色外套衣襟中的脖子。 听到这句抱怨,我不自觉地望向刚刚被我发了一顿脾气的大姐姐。她的白皙肌肤被寒风吹得泛红,原本像雕像般冰冷死寂的美丽脸庞多了红润的气色,感觉变得生气盎然、神采飞扬。 或许是因为我看得太出神,春奈小姐露出苦笑,然后对我抛了个媚眼,说道: 「你只顾着看我,小姑娘是会吃醋的唷。」 我面红耳赤地转开目光,轮回也听得一脸错愕。 我们随着春奈小姐在积雪的街上散步。我和轮回分别在比我们高出一个头以上的春奈小姐两侧慢慢走着。 穿过闹区,来到大通公园时,先前默默踏雪而行的轮回终于开口了: 「春奈小姐,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 「……塔上居民来到人间是很严重的事吗?」 「嗯。」 春奈小姐稍微挑起眉梢,转头看着轮回。轮回没有发现她在看自己,紫色眼睛依然盯着前方的行人。 人来人往。 到处都是穿着外套、包着围巾、往来交错的行人。有些悠然漫步,有些快步而行,有些三五成群。人们走在积雪已被踩得坚实的路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鞋底下的雪声。 我可以理解轮回此时心中的想法。她一定正在思念不久前来访此处、有着褐色肌肤的好朋友。 听到她的问题,春奈小姐双手插在深红色外套口袋里不动,回答说: 「你知道『塔上居民』和『地上居民』的人数比例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轮回花了一些时间回想。以前g也告诉过我详细的数字。 「呃……是九十一比九。」 「没错。」 春奈小姐冷冷地说,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 「就是这么回事,离开塔来到人间的驭时,只占全体驭时人口的一成。这个比例大概也代表着这个种族的适应力到达什么程度。」 「一成……」 轮回小声地念着。春奈小姐点点头,继续说: 「奇特的是,几世纪以来这个比例一点都没有改变,虽然这几年来到人间的驭时比较多了,可是会在这里落地生根,成为『地上居民』的人数还是非常少。或许人间有某种因素令这个时间的种族无法感到依恋,甚至觉得生存遭受排挤。话虽如此,向往人间的驭时还是一再地出现,他们宁可承受时间差异的痛苦,混在人类之中过活。」 在寒冷的空气中,春奈小姐的话语带有一种玄妙的味道。 「对他们来说,人间大概是个永无止境的梦想吧。驭时是与书为伴、臣服于语言和文字的种族之末裔。他们曾经激怒神明,语言遭到变乱,只能住在一度化为废墟的塔中,巴别塔等于是他们的最终归宿、永远的方舟。不过还是有极少数的『地上居民』选择栖身于有限的时间,把人生赌在不停流转的时间中的一刹那。」 「唔……」 轮回以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沉思,我可以看出春奈小姐这些话听在她的耳里是多么地沉重。这也是应该的,毕竟轮回也属于那「一成」的少数人。 在漫天细雪中,春奈小姐继续说道: 「既然驭时这个种族一定得靠人间产生的资讯过活,『塔上』和『地上』的关系就会永远持续下去。夹在两个世界之间的这一成驭时,或许也代表了全体驭时未来的命运,不过这在驭时和人类双方的眼中各自代表什么意义就很难说了。」 说到这里,春奈小姐的语气突然一转。 「你问长柄的话,她大概会这样说吧……不过老实说,我是不太懂啦。」 「咦咦!」 我和轮回听到春奈小姐这么干脆地推翻先前那番论调,都不禁愕然大叫。春奈小姐不耐地对我们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可是超越了生死,年龄高达九百岁的碎时耶,我哪有理由去揣测生命有限的家伙怎么想啊?」 春奈小姐抬头挺胸,傲然地宣告。我们虽然傻眼,却也觉得春奈小姐可以不以为意地说出这种倨傲无礼的发言非常帅气,很符合她的作风。 此外,我又想到了春奈小姐和长柄女士不可分割的关系。她们同是身为碎时的盟友,但是长柄女士选择了春奈小姐说的「有限生命」,离开了人世,而春奈小姐如今仍然负担着司掌时间的职务。 当她听到长柄女士的决定,听到长柄女士说要「回归于时间的原本型态」,会有怎样的感觉? 当我正在思考这件事时,轮回说: 「那个……关于我刚刚提到的事……」 她有点胆怯地问。 「也就是说,那个……原本住在塔里的驭时要来人间定居会很困难吗?」 轮回会这样问,一定是想到了她最牵挂的女孩。春奈小姐轻轻耸着肩说: 「我没这样说过,不过这种事的确不像盆栽移盆那么简单。」 「是有什么理由吗?因为身体会变得不舒服?」 「不是的。的确有些驭时是因为无法克服认知型态的差异,最后只能回到塔里,不过有更多驭时不能适应人间的理由是形而下的问题。」 春奈小姐说着,她的外套下摆被风吹得不停飘舞,乌黑长发也在风中摆动,不时露出秀丽的额头。 「……形而下的问题?」 轮回皱着眉头问道,春奈小姐笑着说: 「就是指更琐碎的事情啦。像是社会风俗、生活习惯、在人间获得大量书籍的方法、如何找房子住、要做什么工作、如何适应货币经济之类的事。要是这些事处理不好,他们就没办法在人间生活了。」 「喔喔……」 春奈小姐的论点十分明确易懂,也触动了我内心某个柔软的部分。仔细想想,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我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竟是这么漠然,不禁陷入沉默。 轮回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吧。她过了一下子,才喃喃说道: 「……驭时要住在人间真的很辛苦呢。以前我什么都不懂。」 「喔?看来你好像很感慨嘛。是不是稍微成长了一些呢?」 春奈小姐伸出包在红色袖子里的手臂,勾住轮回的脖子,还用食指戳了戳她滑嫩的脸颊。 「呀!」 轮回被戳得尖叫抗议,春奈小姐笑着放开了她,转头望着开始点亮的霓虹灯说: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啦。人间和塔之间的桥梁又细又脆弱,不过就像我刚刚说的一样,还是不断有驭时来到人间,想挑战这一成的可能性。光是这样倒是无所谓,不过这些人之中,也有一些是因为觊觎人间这个未曾涉足的处女地,怀着不良企图而来的。都是些破坏巴别塔『四项禁令』,侵犯人间,为自己的野心施展特殊能力的愚蠢家伙。」 春奈小姐这句话听得我们愕然屏息。 「踰矩者。」 春奈小姐露齿而笑,没有回应。她在飘着细雪的风中甩动那头乌黑秀发,挑衅般地望向我们。 「好啦,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认证仪式以来的这一个月,你过得还满悠哉的嘛,不过假期已 经结束了,你正式投入碎时工作的日子差不多快来了。我很期待见识到我们的同志箕作轮回·梅耶荷德大展身手的那一天喔。你得顾好芦月长柄托付给你的徽章之声誉,别丢了碎时的脸喔。」 「是、是的!」 轮回收起脸颊被戳时的嘻闹心情,紧张地板起脸,结结巴巴地点头回答。 原本一脸严肃的春奈小姐看了就露出笑容,对我活泼地眨了眼睛,转身继续往前走,但是没走几步又停下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你们。」 「交代?」 「是啊。」 春奈小姐轻松地对疑惑的我和轮回说: 「恰乌列里叫我告诉你们,『寄放在他那里的东西』已经醒了,你们随时可以去探望。」 「!」 把这件事留到最后才提,或许也很像春奈小姐的作风吧。 我们紧张地上身前倾,春奈小姐突然一翻手丢来一样东西,轮回下意识地接住。 那是「时间把手」。 「这东西还给你吧,爱怎么使用都随便你们。」 她最后带着微笑留下这句话。 春奈小姐的身影在这冬天的街上消失了。 隔天,我们就带着粉红色日本纸包装的非洲菊和巧克力磅蛋糕去见涅莉。 当天早上,轮回还迟迟无法决定要带什么东西去探望涅莉,考虑了很久才去花店买了一束大到可以遮住脸的花束,还在途中的蛋糕店买了一盒蛋糕。最后她还是挑了「花和蛋糕」这些老套的组合,不过探望人家也不需要费尽心思玩什么花招就是了。轮回十分珍惜地抱着这两样东西回到房间,精力充沛地说: 「好!久高,我们走吧!」 「嗯。」 自从我在那天冲到离馆,把「时间把手」装在书柜以来,我们一次都没再使用过这东西。我将春奈小姐还给我们的黄铜把手握在掌心,装到衣橱门上,慢慢转动。 塔内的景象仍然一如往常。 打开门后,看到的还是同样的光景。我又仔细看看轮回这间有暖炉的豪华书房,在里面度过的那些时光变得让人好怀念。 从第一次使用这个门把开始,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多少次了呢?无聊的时候、想玩耍的时候、厌倦读书写功课的时候……还有拜访塔中那位重要朋友的时候。 我们天天努力挤出时间,瞒着母亲和g,被这奇妙衣柜的呢喃吸引而走进这扇门的情景全都涌上了我的心头。 在这些高雅的家具之间,轮回从自己房间带来的私人物品,如抱枕、杂志、皮球等东西都还维持着原状。我心想这些东西也该收拾一下了,同时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我们走出书房,前往恰乌列里老师的家。 敲了门以后,我们紧张地等待回应,接着看到身穿黑衣,像个老贤者的老爷爷走出来。锐利眼神、高高的鹰勾鼻、满腮的白胡子。 「恰乌列里老师,您好,请、请问……」 「哼。进来吧。」 恰乌列里老师还是老样子。他抬起皱巴巴的眼角,瞄了一眼抱紧花束的轮回,冷冷地叫我们进去。 自从送书给昏倒的涅莉那天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踏进恰乌列里老师的家。杂乱的书房里堆满了无数书本。 「那个……恰乌列里老师,涅莉呢……」 轮回一进房间,刚打完招呼,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用担心,已经没有危险了。她还年轻,恢复得很快。」 「请问,我们可以跟她说话吗?」 「如果我拒绝的话,那孩子一定会哭的。就让你们聊一下吧。」 这个顽固的老爷爷苦笑着说,抬起白胡子盖住的尖下巴指向隔壁房间。轮回和我互望了一眼,便走向门口。 「……涅莉,你醒了吗?」 虽然轮回急着想见涅莉,等到真的可以见面时却又很不好意思,战战兢兢地看着房内。 涅莉就在里面。 她似乎已经发现我们来了,穿着睡衣的她坐在床上,愉快地看着我们。 可是…… 我们发现时光无情流逝的痕迹,不禁愕然失语。 在我们回到人间之后,时间还是不断地往前推进,现在的涅莉已经不是我们当初认识的小女孩了。即使卧病在床,还是看得出她的五官变得更成熟,肌肤透出光泽,过去穿着小孩尺寸袍子是那样合身的她也长高了一些,显然已经是个正要迎向花样年华的少女了。 「……」 如今变得比她年幼的我和轮回,看在她的眼中会是什么模样?一想到这里,我们就更不敢走近,还是扭扭捏捏地站在门口。涅莉朝我们招手说: 「真的很谢谢你们。」 她说话时,脸上带有腼腆的表情。这是我们对她最熟悉的表情。 「……啊啊,涅莉!」 这瞬间,轮回的紧张消失了。她跑了过去,扑向涅莉,涅莉也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抱住她。此时无声胜有声。分别住在塔上和地上的两位少女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涅莉,你没事了吗?」 轮回笑中带泪地问。涅莉则是笑容满面地点头。她乌黑的眼睛如宝石一般闪闪发亮。 「嗯,我已经恢复精神了。都是多亏了你们,谢谢。」 「没有啦,我看到你昏倒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我还是很想为你做些什么,所以就问恰乌列里老师该怎么做……」 轮回一再用手背擦眼泪,说起话来像幼童一样语无伦次。涅莉看着轮回这个模样,也一再地点头回应。 「我已经听恰乌列里老师说过了,听说你们为了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借书,而且真的把书借回来了……那次行动好像真的很可怕。」 我忍不住望向一旁的恰乌列里老师。他发现我在看他,便「哼」了一声,抿起了白胡子底下的嘴唇。 涅莉凝视着轮回,轻轻拨开她额头上的金发说: 「你小小年纪却得为我跑到那么可怕的地方借书……你一定很害怕吧?」 「不、不会啦,我最怕的只有你死掉……听到你没救的时候,我哭得唏哩哗啦的呢。可是听到恰乌列里老师说有办法可以治好你,我就变得勇气百倍了,所以没关系啦。只要能救回朋友,我还有什么理由害怕?呃,那句话该怎么说?正所谓『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轮回……」 看到轮回害羞地嘿嘿笑着,涅莉的眼中渐渐盈满泪水。 「……轮回,我喜欢你,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我也是,涅莉,我也一样喔。对不起,是我不该邀请你去人间……」 「没这回事啦,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呢。」 两个女孩再次紧紧相拥,把脸埋在对方的脖子上。 等到这两人的感情发泄到一个段落以后,恰乌列里老师才插嘴说: 「喂,不要让病人太激动。虽然这孩子恢复了不少,但她还没完全痊愈喔。」 「是、是的!」 听到恰乌列里老师的话,轮回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整个人扑在涅莉身上,害羞得急忙退开。然后她红着脸捧起刚刚落在床单上的花束和蛋糕。 「这束花送给你,祝你早日痊愈。还有,这个是蛋糕,我选了你最爱吃的一种。」 「哎呀。」 涅莉乐得眉开眼笑。探望仪式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虽然涅莉还卧病在床,表情依然十分开朗。要不是她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看起来已经和普通人没两样了,依照恰乌列里 老师所说,既然她已经能自己读书,迟早可以康复。我们终于放下心中大石,为涅莉的恢复状况开心不已。 涅莉将放在枕边的衣服拿给轮回。那是折叠整齐的毛衣和牛仔裤,也就是她初次造访人间那天轮回借给她穿的衣服。 「这是你的衣服……一直没机会还给你,真是不好意思。」 「不、不会啦。不过……你现在已经穿不下了呢。」 轮回一边说,一边望着变成了耀眼美少女的涅莉。以前在塔里迷路的时候,看到那个娇小女孩在前方以小跑步为我们带路,是多么地令我们心安啊。在那以后,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跑来塔里和她聊天、吃点心、一起看书……在这些平凡的相处之间,她的年龄和我们逐渐拉近,并驾齐驱,如今甚至超越了我们。 胸中突然涌出强烈的感伤,我连忙甩头。换个角度想想,我能这样回顾过去,都是因为涅莉现在活得好好的。毕竟那一天我们差点以为涅莉就要死了。 两个女孩在白色床单上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一旁的我也细细咀嚼着这段幸福的时光,为之感叹。 这时恰乌列里老师仿佛看穿了我的心,直截了当地问道: 「好啦,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和轮回表情僵硬地抬起头来。 「这还用说吗?就是那个把手啊。」 「为、为什么您会知道『时间把手』的事?」 我惊讶地问。恰乌列里老师哼了一声,回答: 「你以为我这一千年都是白活的吗?我怎么会看不出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那是用来联系不同时空的可怕东西,难道你们打算一直用下去吗?」 轮回和我默默相对。 恰乌列里老师丢出的问题,对轮回和渐渐恢复精神的涅莉而书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轮回沮丧地低下头去,恰乌列里老师看了,那张皱纹密布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 「哼,看来你们已经不想再用了吧。」 「是的。」 轮回轻轻地点头,但态度很坚决。 「我不会再用了。」 「善哉善哉。像你这种住在人间的小丫头还是有些优点嘛。」 涅莉不明白他们的对话,于是抬起下巴担忧地问: 「恰乌列里老师,那个『时间把手』是什么啊……」 「就是连接他们的世界和这个地方的钥匙,也是害他们睡眠不足,害你长久以来这么寂寞的东西。」 恰乌列里老师说完就拍拍轮回的肩膀。 「好了,差不多该说出来了吧?」 轮回显得很慌张,求助似地望像我们。我身旁的恰乌列里老师静静地观察轮回的表情,他的眼神还是一样尖锐,就算想客套也说不上温柔,可是却带着力量,充满鼓励的光采。 轮回紧紧咬着嘴唇,沉默很久之后,才犹豫地开口: 「涅莉……我有些事一直没告诉你。」 「……?」 坐在床上的涅莉疑惑地歪着头。 「『时间把手』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它能连接塔和人间,塔这边的出口就在梅昂孤塔的最上层。你也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带我们到那座塔的最上层,就是那间碎时大厅。刻在地上的七个徽章之中,最左边那个……就是我的徽章。」 涅莉似乎吓了一跳,但也渐渐理解了这番话的意义,愕然地吸了一口气。轮回点点头,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是的……涅莉,我是碎时,不过目前还是个新手。最上层有个属于我的房间。」 「轮回……是碎时……?」 「呃……嗯。对不起,我本来不想隐瞒,可是我担心你会怕我,所以一直都说不出口。因为那座塔显然是为了隔绝碎时而建造的。」 「……」 涅莉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轮回看着涅莉的表情,露出了无力的笑容说: 「我会来到这座塔都是因为巧合,我只是把人家给我的『时间把手』装在衣橱上,一打开门就到了这里。我从小在人间长大,完全不了解塔里的情形,还因此吓了一大跳。不过,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我每天都想来找你,但是……」 轮回开始向涅莉说明那个门把的特性,尤其是使用时会引发的问题,也就是使用那个门把越多次,两个世界的时间就会相差越多,在人间看来,这个时间差是很缓慢的,对塔里的人而言却是无比漫长。 这些事情实在不容易理解,涅莉一开始听轮回的说明听得满头雾水,后来却认真到听得身体前倾。 「……所以说,你们来这里不只是跨越了空间,甚至跨越了时间?」 涅莉搞懂了情况,同时也一口气厘清了过去对轮回和我抱持的疑问,她像是除去了喉中骨鳗,恍然大悟地叫道。 轮回带着淡淡的笑容点头。 「是啊,就是这样。涅莉,从我们的角度来看,现在的你是未来的人。我和久高等于是跨越了……呃,大概两年的时间,到未来和你见面。现在你的年纪比我们大,不过在我们的世界里,你仍然是比我们年幼的女孩。」 「……听起来好复杂。」 这段解释大概太难懂了,涅莉因为无法吸收而皱起脸孔。轮回虽然词不达意,还是很努力地用自己的话继续解释。 「呃……的确很复杂。虽然如此,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也就是说,我们不只是跨越了塔和人间的隔阂,也是跨越了时间的隔阂成为朋友的。不过,问题在于每次使用『时间把手』都会让我们的时间相差更远。」 轮回的语气越来越消沉,透露出她充满痛苦与自责的真实心情。 「自从我们在塔中认识你以后,我每天都来找你,每天都想和你说话,可是这『对你来说并不是每天』……因为只要使用『时间把手』,我们就只能通往未来,时间一直会往前跑。可是我们没有其他方法,还是只能靠那个东西来到塔里。啊,不过我们是很晚才发现这件事的,所以害你长久以来这么寂寞,对不起。」 轮回的紫色眼睛轻轻眨了眨。涅莉伸出手来接受轮回的道歉,轮回也握紧她的手说: 「对不起,涅莉,我都没发现你忍受了那么久的寂寞。不对,我根本就是乐在其中,只会开心地想着怎么靠这个门把增加玩耍的时间。有一个不会被妈妈发现的秘密基地,得到了一间书房,还有很多书库,让我觉得好开心。我一直没想到我的一分钟、一个小时、一天,对你来说等于是几十倍的时间。」 「轮回……」 轮回的心中一直怀着悔恨,这点我也是一样的。所以听到轮回这样说,我也不由得低下头去。做错事的不只是轮回,她责备自己的话语就像是插在我心上的匕首。如果我再细心一点,早点发现两个世界的时间隔阂,就不会让涅莉和轮回受到这么多煎熬了。 轮回拼命思索着用词,硬挤出声音说: 「我睡午觉的时候、在学校和朋友玩的时候、在外面打雪仗的时候,你都一直在等着我。我发现这件事以后真的好难过,也觉得你好可怜……可是,让你这么寂寞的元凶就是我,都是因为我们来到这里,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涅莉,我一直很想向你道歉……」 轮回说话的对象大概不是现在这位年长的涅莉,而是经常躲在墙后用黑宝石般的眼睛望着她、穿着小孩尺寸的袍子、喜欢书本的小女孩。长时间等着她到来的涅莉,每天每天等候她的涅莉。总是独自坐在泉水边等待着朋友到来,如今已不复见的小涅莉。 轮回像是隐忍着痛楚,咬紧了嘴唇。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对已经变得比 自己年长的朋友说: 「所以……所以我决定不再使用『时间把手』了,要是继续用下去,继续依赖这个东西,我和你的时间就会越差越远,就会一直看到你长大,我不想要这样。所以我不会再使用这东西了。」 这就是轮回最后的结论。 听过春奈小姐解释「时间把手」的功能之后,轮回和我不得不做出这个结论。我们并不是经过讨论而决定的,不过既然知道这个门把会使得我们的时间比例压缩,当然不能再用下去。就像轮回说的一样,如果再靠门把和涅莉见面,她们两人的时间隔阂就会越来越大,这种结果比两人从此分离还要悲惨。 「说起来也真奇怪,如果不使用这东西,我们虽然无法见面,却能活在同样的时间里。若是使用这东西,我们即使能见面,也只能活在各自的时间,所以……」 不能再见面了。 轮回大概想要这么说吧。她很努力地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然后嘴唇颤抖,凝视着沉静倾听的朋友。 可是…… 涅莉的反应出乎我们意料。 她原本惊讶地睁大那双乌黑眼睛,但是听轮回说话时,她的表情渐渐浮现了理解和慈爱的神色。 听完轮回这番话,她开朗地说: 「轮回,我从头到尾都觉得你好不可思议呢!」 她仿佛要用温情溶化眼前这个小小碎时心中的悔恨、犹豫、烦恼……还有其他一切感情,用双手紧紧抱住轮回。 「你真的好神奇!不过我终于解开谜题了,我和碎时交了朋友呢!我最喜欢的女生、救了我的女生,就是世上仅有七位的碎时之一呢!」 「涅、涅莉……」 「轮回,别露出这种表情嘛。」 「可、可是……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了……」 涅莉像是安慰快要哭出来的轮回似的,愉快地笑着说: 「别这么说嘛,轮回,我又还没放弃。」 「咦?这、这是什么意思……」 轮回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听到这句话突然吃了一惊。涅莉挺起胸膛说: 「我已经决定了,我长大以后要当个『地上居民』!」 「要当……地上居民?」 「嗯!」 涅莉用力点头。在我们看过的所有表情之中,她现在的表情是最耀眼的,丝毫不带半点阴影。 「我躺在床上养病时,一直在和恰乌列里老师商量。虽然现在还没办法,不过等我身体比较健康之后,我要学习更多人间的事,不久之后,我一定会到人间,我要和轮回一样住在人间,那样就不用顾虑时间,可以尽情地和轮回一起玩了。」 「涅莉……」 「你说我们不能再见面,是基于『要用时间把手才能见面』这个前提吧?既然如此,我们只要不依赖时间把手,直接见面就好啦。所以我要去人间,只要住在同一个世界,我们就不用再烦恼时间差了,因为我们活在同样的时间之中啊!」 轮回茫然地听着涅莉说的话,然后她听懂了这番话的意义,不禁露出满脸欣喜。 仿佛枯萎的花朵得到一阵及时灌溉似的,轮回的眼中再度充满盎然生气,我也为涅莉这段发言感到兴奋。对啊!还有希望!根本不需要放弃啊! 「嗯,我会等着的,我会等你来的。不,不对,我要自己去!」 轮回终于按捺不住,大滴的泪水从紫色的眼睛滚落,流到她白皙光滑的脸颊上。 「我也要去巴别塔,不是靠时间把手,而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去得了,但我一定会去见你。」 「那我们就来比赛吧,看谁能先到对方的世界。」 「嗯,好!」 轮回一再用力点头。 发色、肤色、眼睛颜色和一切都浑然不同的两位少女跨越了两个世界的界线互相凝视,仿佛要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在对方的视线之中。 「我不会输给你的!」 「我也是!我要更用功读书,不会再把那间书房当作游乐室,而是要真的拿来看书。我也要好好运用那些大书库,尽量充实自己的知识,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然后我会回到这里找你。在那之前,我会在人间好好努力……所、所以……」 「哎呀,别再哭了嘛,不然连我都要跟着哭了。今天好像会把一整年的份都哭完呢。」 涅莉说着,仿佛安抚幼童似地温柔抱着轮回,再三拍拍她的背。她的动作就像个年长的姐姐。涅莉克服了病魔之后,感觉又更坚强了几分。 「哼,所以我说不该让小孩进来嘛,哭完又笑,笑完又哭,真是烦死人了。」 恰乌列里老师看着她们两人,抚摸着白胡子,苦着一张脸说。或许他只是想要掩饰害羞的表情吧。狭窄的小房间里响起了恰乌列里老师的抱怨和我们的笑声。 我突然想到春奈小姐上次说的话,关于「塔上」和「地上」这两个世界的巨大差异,以及两者之间纤细脆弱的桥梁。 「他们选择栖身于有限的时间,把人生赌在不停流转的时间中的一刹那。」 这是春奈小姐对「地上居民」的评论。我无法立刻体会到这句话的实际意义,但是如今我已经可以感受到,有无数的人在两个世界之间努力搭起一座无形的桥梁,那些人现在说不定也和我们怀着同样的心情,赌上性命跨越那条界线。 就像轮回、涅莉、长柄女士……还有箕作剑介。 轮回和涅莉的重逢之日不知道会在三年后还是五年后,不过衣橱里这段既漫长又短暂的冒险,还有今天这些美好的记忆,都会一直留在我们的心中。 而且,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一定可以…… 「对了,恰乌列里老师……」 轮回一发现自己和涅莉的未来还是有可能聚首,就很现实地恢复了开朗天性。她甩甩金发,有些害羞地向恰乌列里老师问道。 「为什么您会知道我是碎时呢?我明明乔装得那么巧妙。」 所谓的巧妙乔装,大概是说她那件宽松的碎时袍子吧。我早已知道恰乌列里老师一开始就看穿了轮回的真正身分,不过在我插嘴之前,恰乌列里老师就先摸摸白胡子说: 「因为前阵子有个像野马一样的小丫头把塔的外墙打穿了,我过去一看,竟然出现一个大洞。你以为那是谁修理好的啊?」 轮回闻言当场红了脸。 终章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好啦,我已经耗费不少笔墨,这个故事也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再交代一些后续事情就要搁笔了。 回到人间的几天以后,我们参加了结业典礼,开始放寒假。当我们在塔里和这边的世界忙碌奔波,时间还是不停地溜走。 轮回和我发现长假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眼前都有点愕然,但是因为第二学期的成绩单和随之而来的训话连番攻击,我们没多久就进入状况了。至于我们的成绩单里写了怎样的内容,在此就不多加赘述了,总之g的意见是我们今后还是得每周上两次家教课。我和轮回又开始过着每天伏案苦读的生活,不过有两件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一就是轮回和我上课时没再打过哈欠,第二则是挂在轮回衣橱上的侰插消失了。这次是轮回亲手将诱惑我们进行奇幻冒险的「魔法门把」拆下,收到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直到今天,轮回都没再用过那个东西。 轮回的身上倒是看不出多大改变。 她还是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在外头跑来跑去,在家教课计算吉伯特老师出的数学难题时也还是会抱头呻吟,到了下雪天就穿上雪衣拉着涅盘一起在门前铲雪,姐弟两人劳动过后一起吃香甜奶油泡芙的身影也是一如往昔。 但是我很清楚,轮回乍看之下举止寻常,心中却出现了种种变化。我知道忍着空虚心情,死命活得积极乐观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次的事件,在轮回几次的冒险故事之中绝对是个特别的篇章。那一天和涅莉立下的约定,等于给了她一个努力的好目标,那就是要成为一个能干的碎时,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地上居民」,然后回到塔里迎接涅莉来人间。 这个目标对目前的轮回而言仍在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但是她知道,在她的故乡、在已经不能再打开的那扇门之后,有个朋友和她一样认真地过日子,为了要来人间居住而努力学习。 所以不能再偷懒了。 为了再会的那一天… 为了让自己能够抬头挺胸地去见她。 年关将近,我和轮回又见到春奈小姐一次。 关于轮回对「时间把手」的处置,春奈小姐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用大大的手摸摸轮回的金发,大概是在表示赞许之意吧。 春奈小姐说她不久前刚好经过恰乌列里老师家,因此告诉我们很多关于塔里的情况,说到最后才从口袋掏出一个可爱的信封,交给轮回。根据她的说词,这是「迟到的圣诞节礼物」。 轮回再三阅读穿着深红外套的美丽圣诞老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都被她翻得破破烂烂的了,不过直到今天,那封皱巴巴的信仍然是她的宝物。 那是涅莉写给她的信。 亲爱的轮回: 你好吗?我很好。时间过得真快,和你道别(当然只是暂时的!对吧!)以来已经过了两个月。嘿嘿,写信给过去的你感觉好奇怪,不过我完全可以想像你看信时的表情,就觉得不那么害羞了。那位长头发的漂亮大姐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碎时)说可以帮我送信给你,所以我也接受了她的美意,急忙地写起信来。不过仔细想想,我从小就是一个人住在塔里,没有其他朋友,也没写过信给别人,这还是我第一次写信呢。如果写得不好,或是有哪里怪怪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唷。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都是多亏了你和久高,还有你其他朋友们的帮忙。但是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我很庆幸,那就是我终于可以把床铺还给恰乌列里老师了。因为我睡的是恰乌列里老师老师的床,害他只能一直睡沙发,实在有点可怜。 你后来的生活过得怎样呢?现在你的窗外还在下雪吗?像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去过人间真是太好了,因为我可以想像出你每天生活的实际场景。那天你带我去看过的学校、车站、蛋糕店……就连走在路上感觉到的冰雪寒风,我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立刻想起来。那一天的回忆,是任何东西都无可取代的快乐时光。 不过,我最近不再整天想着那些事了,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开始听恰乌列里老师讲课罗!恰乌列里老师要帮忙训练我当个『地上居民』呢!很棒吧—我才刚开始上课不久,不过已经很有系统地开始学习去人间之前必须知道的各种事情。地理、民风、历史、政治经济……每天都要学好多东西,搞得我头昏眼花。我还有好多功课要做,读书量也暴增到五倍之多呢。 恰乌列里老师在讲课时非常严格,只要我一打哈欠,或是笑嘻嘻地想着去你居住的城市玩的回忆,他就会说:『认真点!再这样下去你会输给为了见你在人间奋斗的那个孩子喔。』所以我变得非常用功。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哪里! 对了,轮回,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如果在我去人间之前,你先来到塔里了,希望你不要去梅昂孤塔见过去的我,至少也要等到我们订下约定的那天。因为那个年纪的我还不知道时间把手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碎时,如果突然见到你,一定会搞不清楚状况。(这情况好复杂,我现在写得脑袋都混乱了。)请你务必答应我。为此我也会努力读书,让自己能够尽早去见你,如果我动作比你快,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啊啊,真希望快点见到你。恰乌列里老师说我的身体虽然比较差,但是记忆力很好,我还是有些优点的。只要我一直像现在这么努力,一定有机会去人间,所以他叫我要勤奋不懈地持续进修,还给了我一些建议,像是「一定要多注意恩格尔系数(※三餐花费在所有开销之中所占的比例。)!」、「如何有效利用图书馆」,全都是很实用的事。我突然想到,恰乌列里老师以前是不是去过人间呢?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要问问他。当然,得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问。 我现在想到轮回的日常生活,还是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轮回真的是碎时。啊,不要误会喔,我已经不觉得碎时是很可怕的人了,甚至还有些崇拜呢,因为「她」给了我无可取代的东西。 所以有人说碎时的坏话,我一定会很生气,如果听到谁说碎时很可怕,我就会这样回答:「碎时是很体贴的人,请朋友来家里玩之前还会先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唷!」 那个人快要和恰乌列里老师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停笔了。 我好喜欢轮回,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么觉得,现在这一瞬间也是如此。就算不能见面,你还是一直在我的心中。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虽然真的很想继续写),我浃定其他的话要亲口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写道别的话了。 因为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那就写到这里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吧。 献给我最喜欢的轮回。 你的朋友 涅莉 后记 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这些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孤独的小孩,而且都是被迫去到避暑地或是亲戚家这类陌生场所,也就是遭遇说不上顺遂的处境。某天他们为打发时间而四处探索,因为某些小契机而发现没人涉足过的秘密地点,故事因而展开。 主角通常会在那里遇到同样年纪的孩子(不知为何多半是异性),成了好朋友,共享一段秘密的时光,经历了种种邂逅和冒险,因此稍微成长了一点,找到了新的自我。有趣的是,类似架构的故事很多都是英国的作品。随便举例就能想到《秘密花园》、《汤姆的午夜花园》、《回忆中的玛丽》等等古今名着,那套知名的《纳尼亚传奇》的主角也是从日常生活掉进异世界的呢。 英国儿童文学明显有着这种倾向的理由有好几种解释,例如传统文学之中原本就有从儿童的想法和眼光来叙述故事的手法,因此和倾向描述儿童如何适应社会的美国儿童文学相比,英国儿童文学更注重探索孩童内心。 无论如何,在平凡不过的地方找到未知世界的入口展开探险的故事,总是能挑动读者的童心。我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类故事,所以一直想要依循这个优良传统写出一篇故事。 这次的作品只是个小小的尝试,不过写完以后再看,我真的确切感觉到自己站在不曾想像过的新境界。如今承蒙各位读者观赏,若是这些青涩女孩彼此相遇而谱成的故事能让大家得到乐趣,就是我这个作者的无上喜悦。 多亏各位的支持,「驭时少女rinne」已经出版到第三集了。这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度过秋天,来到了冬天。因为我执笔的时期刚好开始下雪,所以本作也是以冬天为舞台。我想既然要写就写得彻底一点,所以大大地描绘了一番冬天景象。对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叙游或许比较陌生,总之请大家轻松地看,知道有些地方会有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话说回来,我好像经常会随着时节在作品里增添四季景象(之前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想必可以让作品多一分情趣。希望这种笔法会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就让我怀着这个心愿搁笔吧。 最后还要再说一声,本书的出版都是多亏各方人士的关照,请容我借此场合致谢,谢谢大家。 那就下集再会了。 清野 静 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这些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孤独的小孩,而且都是被迫去到避暑地或是亲戚家这类陌生场所,也就是遭遇说不上顺遂的处境。某天他们为打发时间而四处探索,因为某些小契机而发现没人涉足过的秘密地点,故事因而展开。 主角通常会在那里遇到同样年纪的孩子(不知为何多半是异性),成了好朋友,共享一段秘密的时光,经历了种种邂逅和冒险,因此稍微成长了一点,找到了新的自我。有趣的是,类似架构的故事很多都是英国的作品。随便举例就能想到《秘密花园》、《汤姆的午夜花园》、《回忆中的玛丽》等等古今名着,那套知名的《纳尼亚传奇》的主角也是从日常生活掉进异世界的呢。 英国儿童文学明显有着这种倾向的理由有好几种解释,例如传统文学之中原本就有从儿童的想法和眼光来叙述故事的手法,因此和倾向描述儿童如何适应社会的美国儿童文学相比,英国儿童文学更注重探索孩童内心。 无论如何,在平凡不过的地方找到未知世界的入口展开探险的故事,总是能挑动读者的童心。我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类故事,所以一直想要依循这个优良传统写出一篇故事。 这次的作品只是个小小的尝试,不过写完以后再看,我真的确切感觉到自己站在不曾想像过的新境界。如今承蒙各位读者观赏,若是这些青涩女孩彼此相遇而谱成的故事能让大家得到乐趣,就是我这个作者的无上喜悦。 多亏各位的支持,「驭时少女rinne」已经出版到第三集了。这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度过秋天,来到了冬天。因为我执笔的时期刚好开始下雪,所以本作也是以冬天为舞台。我想既然要写就写得彻底一点,所以大大地描绘了一番冬天景象。对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叙游或许比较陌生,总之请大家轻松地看,知道有些地方会有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话说回来,我好像经常会随着时节在作品里增添四季景象(之前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想必可以让作品多一分情趣。希望这种笔法会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就让我怀着这个心愿搁笔吧。 最后还要再说一声,本书的出版都是多亏各方人士的关照,请容我借此场合致谢,谢谢大家。 那就下集再会了。 清野 静 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这些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孤独的小孩,而且都是被迫去到避暑地或是亲戚家这类陌生场所,也就是遭遇说不上顺遂的处境。某天他们为打发时间而四处探索,因为某些小契机而发现没人涉足过的秘密地点,故事因而展开。 主角通常会在那里遇到同样年纪的孩子(不知为何多半是异性),成了好朋友,共享一段秘密的时光,经历了种种邂逅和冒险,因此稍微成长了一点,找到了新的自我。有趣的是,类似架构的故事很多都是英国的作品。随便举例就能想到《秘密花园》、《汤姆的午夜花园》、《回忆中的玛丽》等等古今名着,那套知名的《纳尼亚传奇》的主角也是从日常生活掉进异世界的呢。 英国儿童文学明显有着这种倾向的理由有好几种解释,例如传统文学之中原本就有从儿童的想法和眼光来叙述故事的手法,因此和倾向描述儿童如何适应社会的美国儿童文学相比,英国儿童文学更注重探索孩童内心。 无论如何,在平凡不过的地方找到未知世界的入口展开探险的故事,总是能挑动读者的童心。我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类故事,所以一直想要依循这个优良传统写出一篇故事。 这次的作品只是个小小的尝试,不过写完以后再看,我真的确切感觉到自己站在不曾想像过的新境界。如今承蒙各位读者观赏,若是这些青涩女孩彼此相遇而谱成的故事能让大家得到乐趣,就是我这个作者的无上喜悦。 多亏各位的支持,「驭时少女rinne」已经出版到第三集了。这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度过秋天,来到了冬天。因为我执笔的时期刚好开始下雪,所以本作也是以冬天为舞台。我想既然要写就写得彻底一点,所以大大地描绘了一番冬天景象。对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叙游或许比较陌生,总之请大家轻松地看,知道有些地方会有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话说回来,我好像经常会随着时节在作品里增添四季景象(之前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想必可以让作品多一分情趣。希望这种笔法会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就让我怀着这个心愿搁笔吧。 最后还要再说一声,本书的出版都是多亏各方人士的关照,请容我借此场合致谢,谢谢大家。 那就下集再会了。 清野 静 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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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这些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孤独的小孩,而且都是被迫去到避暑地或是亲戚家这类陌生场所,也就是遭遇说不上顺遂的处境。某天他们为打发时间而四处探索,因为某些小契机而发现没人涉足过的秘密地点,故事因而展开。 主角通常会在那里遇到同样年纪的孩子(不知为何多半是异性),成了好朋友,共享一段秘密的时光,经历了种种邂逅和冒险,因此稍微成长了一点,找到了新的自我。有趣的是,类似架构的故事很多都是英国的作品。随便举例就能想到《秘密花园》、《汤姆的午夜花园》、《回忆中的玛丽》等等古今名着,那套知名的《纳尼亚传奇》的主角也是从日常生活掉进异世界的呢。 英国儿童文学明显有着这种倾向的理由有好几种解释,例如传统文学之中原本就有从儿童的想法和眼光来叙述故事的手法,因此和倾向描述儿童如何适应社会的美国儿童文学相比,英国儿童文学更注重探索孩童内心。 无论如何,在平凡不过的地方找到未知世界的入口展开探险的故事,总是能挑动读者的童心。我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类故事,所以一直想要依循这个优良传统写出一篇故事。 这次的作品只是个小小的尝试,不过写完以后再看,我真的确切感觉到自己站在不曾想像过的新境界。如今承蒙各位读者观赏,若是这些青涩女孩彼此相遇而谱成的故事能让大家得到乐趣,就是我这个作者的无上喜悦。 多亏各位的支持,「驭时少女rinne」已经出版到第三集了。这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度过秋天,来到了冬天。因为我执笔的时期刚好开始下雪,所以本作也是以冬天为舞台。我想既然要写就写得彻底一点,所以大大地描绘了一番冬天景象。对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叙游或许比较陌生,总之请大家轻松地看,知道有些地方会有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话说回来,我好像经常会随着时节在作品里增添四季景象(之前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想必可以让作品多一分情趣。希望这种笔法会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就让我怀着这个心愿搁笔吧。 最后还要再说一声,本书的出版都是多亏各方人士的关照,请容我借此场合致谢,谢谢大家。 那就下集再会了。 清野 静 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这些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孤独的小孩,而且都是被迫去到避暑地或是亲戚家这类陌生场所,也就是遭遇说不上顺遂的处境。某天他们为打发时间而四处探索,因为某些小契机而发现没人涉足过的秘密地点,故事因而展开。 主角通常会在那里遇到同样年纪的孩子(不知为何多半是异性),成了好朋友,共享一段秘密的时光,经历了种种邂逅和冒险,因此稍微成长了一点,找到了新的自我。有趣的是,类似架构的故事很多都是英国的作品。随便举例就能想到《秘密花园》、《汤姆的午夜花园》、《回忆中的玛丽》等等古今名着,那套知名的《纳尼亚传奇》的主角也是从日常生活掉进异世界的呢。 英国儿童文学明显有着这种倾向的理由有好几种解释,例如传统文学之中原本就有从儿童的想法和眼光来叙述故事的手法,因此和倾向描述儿童如何适应社会的美国儿童文学相比,英国儿童文学更注重探索孩童内心。 无论如何,在平凡不过的地方找到未知世界的入口展开探险的故事,总是能挑动读者的童心。我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类故事,所以一直想要依循这个优良传统写出一篇故事。 这次的作品只是个小小的尝试,不过写完以后再看,我真的确切感觉到自己站在不曾想像过的新境界。如今承蒙各位读者观赏,若是这些青涩女孩彼此相遇而谱成的故事能让大家得到乐趣,就是我这个作者的无上喜悦。 多亏各位的支持,「驭时少女rinne」已经出版到第三集了。这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度过秋天,来到了冬天。因为我执笔的时期刚好开始下雪,所以本作也是以冬天为舞台。我想既然要写就写得彻底一点,所以大大地描绘了一番冬天景象。对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叙游或许比较陌生,总之请大家轻松地看,知道有些地方会有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话说回来,我好像经常会随着时节在作品里增添四季景象(之前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想必可以让作品多一分情趣。希望这种笔法会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就让我怀着这个心愿搁笔吧。 最后还要再说一声,本书的出版都是多亏各方人士的关照,请容我借此场合致谢,谢谢大家。 那就下集再会了。 清野 静 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这些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孤独的小孩,而且都是被迫去到避暑地或是亲戚家这类陌生场所,也就是遭遇说不上顺遂的处境。某天他们为打发时间而四处探索,因为某些小契机而发现没人涉足过的秘密地点,故事因而展开。 主角通常会在那里遇到同样年纪的孩子(不知为何多半是异性),成了好朋友,共享一段秘密的时光,经历了种种邂逅和冒险,因此稍微成长了一点,找到了新的自我。有趣的是,类似架构的故事很多都是英国的作品。随便举例就能想到《秘密花园》、《汤姆的午夜花园》、《回忆中的玛丽》等等古今名着,那套知名的《纳尼亚传奇》的主角也是从日常生活掉进异世界的呢。 英国儿童文学明显有着这种倾向的理由有好几种解释,例如传统文学之中原本就有从儿童的想法和眼光来叙述故事的手法,因此和倾向描述儿童如何适应社会的美国儿童文学相比,英国儿童文学更注重探索孩童内心。 无论如何,在平凡不过的地方找到未知世界的入口展开探险的故事,总是能挑动读者的童心。我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类故事,所以一直想要依循这个优良传统写出一篇故事。 这次的作品只是个小小的尝试,不过写完以后再看,我真的确切感觉到自己站在不曾想像过的新境界。如今承蒙各位读者观赏,若是这些青涩女孩彼此相遇而谱成的故事能让大家得到乐趣,就是我这个作者的无上喜悦。 多亏各位的支持,「驭时少女rinne」已经出版到第三集了。这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度过秋天,来到了冬天。因为我执笔的时期刚好开始下雪,所以本作也是以冬天为舞台。我想既然要写就写得彻底一点,所以大大地描绘了一番冬天景象。对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叙游或许比较陌生,总之请大家轻松地看,知道有些地方会有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话说回来,我好像经常会随着时节在作品里增添四季景象(之前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想必可以让作品多一分情趣。希望这种笔法会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就让我怀着这个心愿搁笔吧。 最后还要再说一声,本书的出版都是多亏各方人士的关照,请容我借此场合致谢,谢谢大家。 那就下集再会了。 清野 静 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这些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孤独的小孩,而且都是被迫去到避暑地或是亲戚家这类陌生场所,也就是遭遇说不上顺遂的处境。某天他们为打发时间而四处探索,因为某些小契机而发现没人涉足过的秘密地点,故事因而展开。 主角通常会在那里遇到同样年纪的孩子(不知为何多半是异性),成了好朋友,共享一段秘密的时光,经历了种种邂逅和冒险,因此稍微成长了一点,找到了新的自我。有趣的是,类似架构的故事很多都是英国的作品。随便举例就能想到《秘密花园》、《汤姆的午夜花园》、《回忆中的玛丽》等等古今名着,那套知名的《纳尼亚传奇》的主角也是从日常生活掉进异世界的呢。 英国儿童文学明显有着这种倾向的理由有好几种解释,例如传统文学之中原本就有从儿童的想法和眼光来叙述故事的手法,因此和倾向描述儿童如何适应社会的美国儿童文学相比,英国儿童文学更注重探索孩童内心。 无论如何,在平凡不过的地方找到未知世界的入口展开探险的故事,总是能挑动读者的童心。我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类故事,所以一直想要依循这个优良传统写出一篇故事。 这次的作品只是个小小的尝试,不过写完以后再看,我真的确切感觉到自己站在不曾想像过的新境界。如今承蒙各位读者观赏,若是这些青涩女孩彼此相遇而谱成的故事能让大家得到乐趣,就是我这个作者的无上喜悦。 多亏各位的支持,「驭时少女rinne」已经出版到第三集了。这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度过秋天,来到了冬天。因为我执笔的时期刚好开始下雪,所以本作也是以冬天为舞台。我想既然要写就写得彻底一点,所以大大地描绘了一番冬天景象。对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叙游或许比较陌生,总之请大家轻松地看,知道有些地方会有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话说回来,我好像经常会随着时节在作品里增添四季景象(之前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想必可以让作品多一分情趣。希望这种笔法会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就让我怀着这个心愿搁笔吧。 最后还要再说一声,本书的出版都是多亏各方人士的关照,请容我借此场合致谢,谢谢大家。 那就下集再会了。 清野 静 我刚写完一本书时,好像常常会陷入严重的词汇不足状态。脑袋不久前明明还是词句清晰理络分明,但是叫我谈谈刚写好的这本书,我就会突然进入失语状态,理由除了完工的安心感之外,或许也是因为忘我地组织词汇及其他东西的记忆仍然鲜明地留在体内吧。我要表达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后记总是最难写的」这个可悲的结论,总而言之,在此献上「驭时少女rinne」第三集「呢喃的衣柜」。让大家久等了。 既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姑且来说明一下本书的创作因由吧,这本书的原型其实来自轮回这系列的短篇故事「魔法门把」。原型和扩充后的长篇故事没有太大差异,最大的不同是在于旧稿里没有涅莉这个角色。因为有这个女孩的登场,得以增加主角们反覆往来塔里和人间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事架构也因此扩大了许多。 所以说,涅莉这个少女是很晚才设定出来的人物,但是读过本书就知道,这个少女在这部作品之中占有很重的戏份。或许是因为她和轮回太契合了,又会活泼地随意行动,有时连作者都控制不了她的这股气势。大概是多亏(?)如此,才能写出这么长的故事。从短篇改编长篇的这段过程,创出了塔上地上两个女孩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看或许是必然的结果吧。 这次主角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窥见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在那里得到了各种体验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不用我说,这在古典小说,尤其是儿童文学之中是层出不穷的手法。 这些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孤独的小孩,而且都是被迫去到避暑地或是亲戚家这类陌生场所,也就是遭遇说不上顺遂的处境。某天他们为打发时间而四处探索,因为某些小契机而发现没人涉足过的秘密地点,故事因而展开。 主角通常会在那里遇到同样年纪的孩子(不知为何多半是异性),成了好朋友,共享一段秘密的时光,经历了种种邂逅和冒险,因此稍微成长了一点,找到了新的自我。有趣的是,类似架构的故事很多都是英国的作品。随便举例就能想到《秘密花园》、《汤姆的午夜花园》、《回忆中的玛丽》等等古今名着,那套知名的《纳尼亚传奇》的主角也是从日常生活掉进异世界的呢。 英国儿童文学明显有着这种倾向的理由有好几种解释,例如传统文学之中原本就有从儿童的想法和眼光来叙述故事的手法,因此和倾向描述儿童如何适应社会的美国儿童文学相比,英国儿童文学更注重探索孩童内心。 无论如何,在平凡不过的地方找到未知世界的入口展开探险的故事,总是能挑动读者的童心。我从小就看了很多这类故事,所以一直想要依循这个优良传统写出一篇故事。 这次的作品只是个小小的尝试,不过写完以后再看,我真的确切感觉到自己站在不曾想像过的新境界。如今承蒙各位读者观赏,若是这些青涩女孩彼此相遇而谱成的故事能让大家得到乐趣,就是我这个作者的无上喜悦。 多亏各位的支持,「驭时少女rinne」已经出版到第三集了。这个从夏天开始的故事度过秋天,来到了冬天。因为我执笔的时期刚好开始下雪,所以本作也是以冬天为舞台。我想既然要写就写得彻底一点,所以大大地描绘了一番冬天景象。对某些读者来说这些叙游或许比较陌生,总之请大家轻松地看,知道有些地方会有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话说回来,我好像经常会随着时节在作品里增添四季景象(之前的后记好像也写过类似的话……),想必可以让作品多一分情趣。希望这种笔法会让读者更能感同身受,就让我怀着这个心愿搁笔吧。 最后还要再说一声,本书的出版都是多亏各方人士的关照,请容我借此场合致谢,谢谢大家。 那就下集再会了。 清野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