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恋曲》 序章 「你的婚事已经决定了。」 父亲的声音从上座传来,艾琳娜拿著酒杯的手刹时停在半空中。 国王阿历克赛突如其来的宣告,让这场晚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身为国王女儿的王族公主要结婚——这可是攸关国家命运的重大决定。 对方究竟是谁?有什么政治上的意含?所有人都非常地紧张,等待著国王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 「——对方是法斯堤玛的国王,阿尔法迪卢陛下。」 周遭开始鼓噪了起来。 站在二芳的仆人和侍女们,也都无法掩饰他们的惊讶。 艾琳娜本身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消息,久久发不出声音。她在意的并不是突然要出嫁,而是对象竟然是那个法斯堤玛国王!旁人的喧嚣吵杂,完全无法听进怅然若失的艾琳娜耳里。 「但、但……我是路西安教徒!」 好不容易做出回应,声音却在颤抖。 一不论是路西安敦还是谢里夫教,都只能和信仰相同的人通婚不是吗……?一 就算交情如何深厚,与谢里夫教徒结婚,仍是路西安教徒无法想像的事情。 隔著海洋的邻国法斯提玛,是信仰谢里夫教的异教国家。 ——竟然要我嫁给异教徒的国王! 为什么会这样?敬爱的父王为何做出如此过分的决定? 不安的猜想伴随著想大叫出来的心情一同浮现。 ——因为我不是父王的女儿? 回想起流传在宫廷内的传言,艾琳娜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等回过神来,她发现与父亲一样长相端正、坐在对面的姊姊克菈凯雅,正歪著脖子一睑困惑。 「你的婚事已经决定了。」 父亲的声音从上座传来,艾琳娜拿著酒杯的手刹时停在半空中。 国王阿历克赛突如其来的宣告,让这场晚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身为国王女儿的王族公主要结婚——这可是攸关国家命运的重大决定。 对方究竟是谁?有什么政治上的意含?所有人都非常地紧张,等待著国王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 「——对方是法斯堤玛的国王,阿尔法迪卢陛下。」 周遭开始鼓噪了起来。 站在二芳的仆人和侍女们,也都无法掩饰他们的惊讶。 艾琳娜本身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消息,久久发不出声音。她在意的并不是突然要出嫁,而是对象竟然是那个法斯堤玛国王!旁人的喧嚣吵杂,完全无法听进怅然若失的艾琳娜耳里。 「但、但……我是路西安教徒!」 好不容易做出回应,声音却在颤抖。 一不论是路西安敦还是谢里夫教,都只能和信仰相同的人通婚不是吗……?一 就算交情如何深厚,与谢里夫教徒结婚,仍是路西安教徒无法想像的事情。 隔著海洋的邻国法斯提玛,是信仰谢里夫教的异教国家。 ——竟然要我嫁给异教徒的国王! 为什么会这样?敬爱的父王为何做出如此过分的决定? 不安的猜想伴随著想大叫出来的心情一同浮现。 ——因为我不是父王的女儿? 回想起流传在宫廷内的传言,艾琳娜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等回过神来,她发现与父亲一样长相端正、坐在对面的姊姊克菈凯雅,正歪著脖子一睑困惑。 「你的婚事已经决定了。」 父亲的声音从上座传来,艾琳娜拿著酒杯的手刹时停在半空中。 国王阿历克赛突如其来的宣告,让这场晚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身为国王女儿的王族公主要结婚——这可是攸关国家命运的重大决定。 对方究竟是谁?有什么政治上的意含?所有人都非常地紧张,等待著国王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 「——对方是法斯堤玛的国王,阿尔法迪卢陛下。」 周遭开始鼓噪了起来。 站在二芳的仆人和侍女们,也都无法掩饰他们的惊讶。 艾琳娜本身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消息,久久发不出声音。她在意的并不是突然要出嫁,而是对象竟然是那个法斯堤玛国王!旁人的喧嚣吵杂,完全无法听进怅然若失的艾琳娜耳里。 「但、但……我是路西安教徒!」 好不容易做出回应,声音却在颤抖。 一不论是路西安敦还是谢里夫教,都只能和信仰相同的人通婚不是吗……?一 就算交情如何深厚,与谢里夫教徒结婚,仍是路西安教徒无法想像的事情。 隔著海洋的邻国法斯提玛,是信仰谢里夫教的异教国家。 ——竟然要我嫁给异教徒的国王! 为什么会这样?敬爱的父王为何做出如此过分的决定? 不安的猜想伴随著想大叫出来的心情一同浮现。 ——因为我不是父王的女儿? 回想起流传在宫廷内的传言,艾琳娜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等回过神来,她发现与父亲一样长相端正、坐在对面的姊姊克菈凯雅,正歪著脖子一睑困惑。 「你的婚事已经决定了。」 父亲的声音从上座传来,艾琳娜拿著酒杯的手刹时停在半空中。 国王阿历克赛突如其来的宣告,让这场晚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身为国王女儿的王族公主要结婚——这可是攸关国家命运的重大决定。 对方究竟是谁?有什么政治上的意含?所有人都非常地紧张,等待著国王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 「——对方是法斯堤玛的国王,阿尔法迪卢陛下。」 周遭开始鼓噪了起来。 站在二芳的仆人和侍女们,也都无法掩饰他们的惊讶。 艾琳娜本身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消息,久久发不出声音。她在意的并不是突然要出嫁,而是对象竟然是那个法斯堤玛国王!旁人的喧嚣吵杂,完全无法听进怅然若失的艾琳娜耳里。 「但、但……我是路西安教徒!」 好不容易做出回应,声音却在颤抖。 一不论是路西安敦还是谢里夫教,都只能和信仰相同的人通婚不是吗……?一 就算交情如何深厚,与谢里夫教徒结婚,仍是路西安教徒无法想像的事情。 隔著海洋的邻国法斯提玛,是信仰谢里夫教的异教国家。 ——竟然要我嫁给异教徒的国王! 为什么会这样?敬爱的父王为何做出如此过分的决定? 不安的猜想伴随著想大叫出来的心情一同浮现。 ——因为我不是父王的女儿? 回想起流传在宫廷内的传言,艾琳娜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等回过神来,她发现与父亲一样长相端正、坐在对面的姊姊克菈凯雅,正歪著脖子一睑困惑。 「你的婚事已经决定了。」 父亲的声音从上座传来,艾琳娜拿著酒杯的手刹时停在半空中。 国王阿历克赛突如其来的宣告,让这场晚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身为国王女儿的王族公主要结婚——这可是攸关国家命运的重大决定。 对方究竟是谁?有什么政治上的意含?所有人都非常地紧张,等待著国王接下来要宣布的事情。 「——对方是法斯堤玛的国王,阿尔法迪卢陛下。」 周遭开始鼓噪了起来。 站在二芳的仆人和侍女们,也都无法掩饰他们的惊讶。 艾琳娜本身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消息,久久发不出声音。她在意的并不是突然要出嫁,而是对象竟然是那个法斯堤玛国王!旁人的喧嚣吵杂,完全无法听进怅然若失的艾琳娜耳里。 「但、但……我是路西安教徒!」 好不容易做出回应,声音却在颤抖。 一不论是路西安敦还是谢里夫教,都只能和信仰相同的人通婚不是吗……?一 就算交情如何深厚,与谢里夫教徒结婚,仍是路西安教徒无法想像的事情。 隔著海洋的邻国法斯提玛,是信仰谢里夫教的异教国家。 ——竟然要我嫁给异教徒的国王! 为什么会这样?敬爱的父王为何做出如此过分的决定? 不安的猜想伴随著想大叫出来的心情一同浮现。 ——因为我不是父王的女儿? 回想起流传在宫廷内的传言,艾琳娜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等回过神来,她发现与父亲一样长相端正、坐在对面的姊姊克菈凯雅,正歪著脖子一睑困惑。 「你的婚事已经决定了。」 父亲的声音从上座传来,艾琳娜拿著酒杯的手刹时停在半空中。 国王阿历克赛突如其来的宣告,让这场晚宴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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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交情如何深厚,与谢里夫教徒结婚,仍是路西安教徒无法想像的事情。 隔著海洋的邻国法斯提玛,是信仰谢里夫教的异教国家。 ——竟然要我嫁给异教徒的国王! 为什么会这样?敬爱的父王为何做出如此过分的决定? 不安的猜想伴随著想大叫出来的心情一同浮现。 ——因为我不是父王的女儿? 回想起流传在宫廷内的传言,艾琳娜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等回过神来,她发现与父亲一样长相端正、坐在对面的姊姊克菈凯雅,正歪著脖子一睑困惑。 1黄金都市 ——小公主艾琳娜,很可能并未继承国王的血脉。 这则传言煞有其事地流传在布兰纳帝国帝都——阿卡迪奥斯。 未曾听闻这件事的,大概只有国王阿历克赛本人吧。 就连艾琳娜也不相信自己是那美丽双亲所生的女儿。 淡棕色的头发、草绿色的双眸、过於娇小的体型……每当她看见映在镜中的平凡身影,便不得不承认自己跟双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难怪会出现那样的传闻。就算没有这种传闻,从相貌姣好的舞娘麻雀变凤凰、一跃成为国王爱妾的母亲佐艾,原本就身处在背地里遭人指点也无可奈何的立场。 「如果我生作黑发黑眼珠,就不会被人家这样指指点点了吧?」 艾琳娜停下正卷着羊皮纸的手,嘴巴上如此念道。 坐在对面的佛司卡斯露出疑惑的表情。名唤佛司卡斯的老人蓄着雪白而浓密的胡子,是位身着黑袍的传教士,他在十年前因知识渊博受到赏识,被任命为宫殿的图书室室长,那时艾琳娜才刚满五岁。 一您是指……如果您长得像您母亲吗?一 见他如此认真地回答自己不经意的抱怨,艾琳娜只能苦笑以对。 幸好国王阿历克赛这十几年来,都对自己的爱妾深深着迷,丝毫没有被传言所惑。 阿历克赛以父亲的身分,深深爱着由佐艾生下的女儿艾琳娜。 他有着火焰燃烧般的红铜色头发及漆黑的眼瞳,并以「我的小小公主」称呼与身材高大的自己完全不相像的艾琳娜,对她可说是疼爱有加。 一是呀,如果长得像美丽的她,那该有多好……一 脑海里浮现佐艾的倩影,宛如濡湿乌鸦羽毛般的黑发、与其相同色泽的瞳眸,以及如柳树般纤细的四肢……她是一位沉稳又艳丽的美女。 艾琳娜被禁止以「母亲」来称呼生下她的佐艾。 因为佐艾并不是阿历克赛的正妻。 布兰纳帝国的国教——路西安教,并不承认婚姻以外的男女关系:当然也不承认侧室及私生子。 艾琳娜表面上成了阿历克赛的正妻所生的公主,可是连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广场上玩球的孩童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柱子的另一头突然传来吵杂声,艾琳娜把头转了过去。 「室长,你在哪里呀?」 沙哑的声音传来,佛司卡斯急忙站了起来。 「属下人在这里。」 「喔,在那边是吧。」 头发半白的女官,从书柜跟柱子的中间现身。 由年迈女官引领而来的,是一位美貌出众的公主。 她留着一头浓密而卷曲的红铜色长发,一对黑色杏眼被浓密的黑色睫毛包覆。 修长而匀称的躯体,穿着一袭绣有华丽刺绣的红色礼服,十足散发出震慑周围的气势。这正是被邻近诸国歌颂为;贝金都市』的巨大帝都布兰纳王位继承人,所应具备的姿态。 她是大公主——克菈凯雅。 国王阿历克赛膝下无子,她因此成了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将就任成为女帝:同时也是艾琳娜的姊姊,早艾琳娜一天出生。 由此可知,艾琳娜并非王后所生。 「咦?」 那声音让艾琳娜吓得肩膀发抖。 「你也在这儿呀?」 克菈凯雅的口气充满讶异,光这样就让艾琳娜变得畏缩。 「是的,王姊。」 克菈凯雅对她小到像要消失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也或许是她真的没听到,但不管怎样,没认真在听是可以确定的。因为对姊姊而言,自己的存在就像落在地上的灰尘,根本不值得在意。 但这也比动不动就生气,老是刻意找麻烦、说风凉话的王后要好得多。克菈凯雅虽不温柔:心眼倒也不坏,对什么事都是一视同仁,起码不会像王后那样欺负艾琳娜。 「室长,殿下想找旧约圣典。」 年迈女官长的口气非常高傲,就算是温厚的佛司卡斯,看到对方仗着地位比自己高,就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也不禁皱起眉头。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旧约圣典说来简单,倒也有不少种类呢。」 他温和地说完以后,开始展开反击: 一除了阿比利亚语的版本之外,还有亚拉里克语,也就是用原文书写的版本。啊!对了,还有瓦鲁斯帝国所提供的瓦鲁斯语版。如何?要由您亲自审阅,为高贵的王女殿下选出合适的书籍吗?」 女官长面露不快。听在好不容易才能阅读及书写母国语——布兰纳语的人耳里,这句话实在是非常的刺耳。 阿比利亚语是使用在宗教或公文上的语言,为路西安教的公用语言。这个语言不同於各国平常所使用的语言,对知识分子来说是必定要会的项目。身为传教士,其中又以博学闻名的佛司卡斯,会这语言也是理所当然…… 女官长求救似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那些好像也很有趣呢……」 不过克菈凯雅并没有注意到。 「我听说法斯堤玛王国编定的原版书有献上进贡,所以非常想读看看。」 艾琳娜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因为那本书现在正在自己手中。 艾琳娜听到位於海峡对岸的东方国家法斯堤玛赠书来到布兰纳,於是抱着雀跃不已的心情来到图书室,目前正沉迷於书中世界。 「啊,那本书的话,艾……」 克菈凯雅打断佛司卡斯正在说的话,走到艾琳娜的身边。 「原来书在你手上呀。」 克菈凯雅没有徵求任何同意,就拿走了艾琳娜手上的书。 艾琳娜的心情顿时跌落谷底。那是一本厚厚的硬壳书,而她现在正读到十分精彩的一页。艾琳娜看着姊姊理所当然地将书交给女官长,却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是的,王姊。」 她心想起码也要做出一点反抗,但点头回答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没关系吗?就这样把书本拿给她。」 佛司卡斯在克菈凯雅离开后开口问道,口气里带着对小公主乖舛命运的怜悯,和不知该归咎谁的愤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艾琳娜用自嘲的语气回道。 「难道我能拒绝吗?」 「起码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也好……不,我认为您应该要表达出来。因为你们两位一样都是国王阿历克赛的女儿啊。」 对於佛司卡斯的发言,艾琳娜只能苦笑以对。 「书我正在看」这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就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也无法对自己的亲姊姊说出来。 明明都是国王阿历克赛的女儿,两人的地位却有着天壤之别。 她们分别是舞娘产下的公主与正统的王后所产的公主,受到这种差别待遇足可想而知。 西方邻国瓦鲁斯帝国的强大贵族——克欧鲁古大公,十七年前将他的女儿梅丽桑作为和平的象徵嫁来布兰纳。 帝都阿卡迪奥斯位在帝国广大领土的最东边,有两个方位被海洋所包围,三角形的半岛拥有名为海洋的天然要塞及通商港口,是非常优秀的贸易据点。 而在阿卡迪奥斯西北方遥远的国境,有块被深邃的森林及群山包围的土地,那正是瓦鲁斯帝国。 因为是帝都无法监视到的偏僻地区,西北部的治安对布兰纳来说,是很重要的问题之一,考虑到这点的话,这桩政治联姻并不令人惊讶:而国王跟公主结婚,也算是门当户对。但在这桩喜事被提出的当下,布兰纳宫廷里大部分的人都心想:大概不会很顺利吧 。 瓦鲁斯虽名为帝国,却跟布兰纳不同,并非君主拥有绝大权力的专制国家,而是由很多国家共同组成的。换言之,那是一个由为数众多的领主相互牵制、非常不安定的诸侯国家。国王从强大的诸侯中用选举的方式选出,之后要在路西安敦圣王厅接受圣王的加冕,才会被正式承认为国王。 这也表示,瓦鲁斯的国王没有别人的帮忙,是无法登基的。 并不只是瓦鲁斯,只要是路西安敦圈内的国家,君主要登基都需要圣王的承认。 这其中只有布兰纳,是由与圣王厅毫无关系的元老院来推选及任命国王。 这是因为布兰纳建国在路西安敦诞生之前,而路西安教正是藉由布兰纳认其为国教,才能拥有今日的发展。 也就是说,路西安敦圈中,只有布兰纳是不受圣王厅支配的真正帝国。 就算不是这样,几乎占领整个大陆东半部、国家历史长达七百年的布兰纳,跟终於开始有国家样子的瓦鲁斯,不论是国家政治的安定度还是文明的发展,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在瓦鲁斯能阅读及书写文字的只有传教士之辈,此外,他们在医学的领域上也尚未摆脱迷信。实际上,瓦鲁斯的野蛮和无知程度,让很多布兰纳人皱起眉头。「他们只有勇气可取罢了。」人们背地里都说着这种话。 预言很准确地应验了。国王阿历克赛对既不貌美、也不会读书写字的公主终究无法满足,不一会儿,他的心就转向舞娘佐艾,大部分的人都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久,佐艾怀了男孩,虽然这婴儿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但爱妾居然先怀了男孩这件事,让当初决定这桩婚事的重臣们个个坐立难安。 幸好阿历克赛不是暴君、也不是昏君。 这国家的国王,在拥有绝大权力的同时,也被要求执行良善的施政。 在布兰纳,国王被视为神所选出来的存在,所以在各方面都必须讲求完美,如果国王做出违背神的行为,以神罚为号召的叛乱火焰将猛烈燃烧。在这样的历史中,有不少国王很悲惨地遭到处刑。 在这点上阿历克赛则是非常努力。忠臣们考虑到国家与瓦鲁斯的外交关系而给予的意见,他都确实地遵守着,亦没做出让佐艾住进宫殿这种事。这是因为国王应该要成为国民的楷模,不能是让妻子与爱妾住同一屋的无耻之徒。 因此,艾琳娜很少见到真正的母亲佐艾,一年内只会见上数次面而已。 说实话,她也不是很想见到母亲,因为她觉得佐艾或许也不是很想见到自己。就算见了面,佐艾也不会说出温暖的话语,每次都像盖章般,公务性地说些「你又长大了呢」这种场页记。 然而,这也比连看到艾琳娜成长都感到厌恶的王后好太多了。 就算没有克菈凯雅般的美貌,成长到十五岁的艾琳娜也越来越像个女人了。就连这种自然而然的事,也被王后说成「你变妩媚了呢」,或是「你开始会卖弄姿色了嘛」,艾琳娜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不论是头发变长还是胸部成长,身为女性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变化。 一旧约圣典应该还有其他版本,需要臣去拿来吗?」 像是要鼓励消沉的艾琳娜,佛司卡斯对她说道。 「……谢谢。」 道完谢之后,艾琳娜露出了寂寞的微笑。 「不过不用了没关系,因为那是信仰不同的法斯堤玛所写的书,所以我才会感兴趣。我想知道我们乎常读惯的旧约圣典,他们又是用怎样的角度去解读。」 虽然说已经放弃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叹气。那么厚的书,姊姊大概花个两、三天也读不完吧。 「我想应该是大同小异,毕竟始祖都是一样的神啊。」 布兰纳或瓦鲁斯这些西方大陆的国家,大致上都是以路西安教为国教。 不过与西方大陆隔着狭窄海峡的东方大陆,则几乎都是信仰谢里夫教的国家。 追溯历史起源,明明两敦都是出自同一神祈,但不知何时起开始分裂,演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旧约圣典是两个宗教共通的圣典。 虽是这样说,但到了今日,两者的形式已经相差甚远。 因为各国各自信仰各自的宗教,外加国家之间有着隔阂。 一旦将其设为国敦,该宗教的敦义将会深深地影响法律或生活习惯,从食物的禁忌、服装、祈祷方法到戒律形式都会截然不同。因此,谢里夫教的教义对信仰路西安教的人来说,都是些不能理解的东西。 其中最令人难以理解的就是一夫多妻制。谢里夫敦的男性最多可迎娶三位妻子,但也有条件限制,那就是必须拥有能够照料所有妻子的经济能力。 但比起生活习惯的不同,两教反倒常因旧约圣典这个共通点起争执。 路西安敦跟谢里夫软这两个宗教,为了争夺记载在共同圣典上的圣地或圣遗物所有权,过去不断地发生冲突。 路西安圣王厅坚信自己的神是绝对神,谢里夫敦的导师们也坚持自己对圣地或圣遗物有正当的所有权。 因此双方之间的怨恨,一年比一年更深。 不过对国界在海上的布兰纳来说,东方大陆的各国无庸置疑是重要的贸易对象,而且布兰纳跟瓦鲁斯不同,政治上几乎不会受到圣王厅的影响。因此东方大陆的谢里夫敦国家以贸易对象来说,非常受到大众的尊重。他们比起文化落后的西方大陆路西安敦国家,更是值得来往的对象。 法斯堤玛正是信仰谢里夫教的王国。 位在东方大陆上的法斯堤玛跟布兰纳之间,隔着一条如果是对长泳很拿手的人,或许可以游过去的小海峡,是离布兰纳首都阿卡迪奥斯最近的国家。 有很长一段时间,布兰纳跟法斯堤玛因争夺航路而有些许的纷争,双方靠着互送使节找寻彼此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法,不过总是无疾而终、无法治本。 因此,前来此地的法斯堤玛使者,都会带着为数不少的馈赠品。他们所带来的礼品中,也包含了书籍。 「就算是一样的神,也会因为语言跟习惯的不同,出现不一样的描述吧?」 「用好奇的角度来阅读圣典,为臣觉得有些不妥。」 艾琳娜耸了耸肩,以佛司卡斯如此年纪来说,已经是个相当明理的人了,但从这部分还是看得出他是个传教士。 「对了,有个地方让我很在意……」 艾琳娜不想被说教,所以马上转移了话题。 「法斯堤玛降服我国了吗?」 不断送来的礼品,让宫廷女性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言,但从跟政治斗争没有任何瓜葛的女性嘴里讲出,可以想见是空穴来风:再说,目前两国之间的状况不过是会谈没有结果,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开战,自然不会有降服这等事。 「刚刚王姊所说的『进贡』这两个字,使用得还正确吗?」 「?」 「她说圣典是法斯堤玛『进贡』的,不是『赠送』,而是『进贡』。以现况来说,这个字眼正确吗?」 虽然法斯堤玛的开国历史顶多与瓦鲁斯相同,但因施政得宜,使政局稳固,现在已成为能威胁到布兰纳的存在了。当然双方仅隔一道海峡,地理距离上非常近也是原因之一,不过其先进的文化就连布兰纳也不敢轻视:特别是医学或天文学方面,双方可说是不分轩轾。 艾琳娜实在不认为那么强盛的国家居然会进贡。 「公主殿下是对外交感兴趣吗?」 「不是啦。」 艾琳娜慌张地挥舞双手。佛司卡斯说的话言过其实,让她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有很多东西不学不行,但 现在不是在说那么艰深的话题。我只是对用词有点在意而已,想说法斯堤玛对我国来说,是需要卑躬屈膝的立场吗?」 了解公主的用意之后,佛司卡斯点了点头。 「实际上来说,确实是用错了。」 艾琳娜草绿色的眼睛为之二兄。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这就像是难解的谜题只有她一个人解出来一样令她喜悦。 「虽然以国力来说,目前我国仍占优势,然而法斯堤玛也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征服的弱小国家。」 「做得到的话,我们早就展开攻势了吧。」 「特别是距今三年前,现在的国王阿尔法迪卢陛下登基以后,他们国家的势力有如旭日东升般不断增长。」 ——阿尔法迪卢王。 这是将军及大臣经常会提到的名字,没想到居然是登基不过三年的新国王。 「假设法斯堤玛跟它背后的谢里夫敦国家结盟,攻向西方大陆的话,最先会传出损害的就是这里——阿卡迪奥斯啊。」 虽说是假设,倒也让人捏了一把冷汗。阿卡迪奥斯又被称为两个大陆的连接桥梁,是很适合贸易及文化交流的土地。作为交易据点,世界各国的珍品跟人材都往这边聚集,享有富贵及最先进的文化。 不过,这恩惠也造成了国家的不安定。 「瓦鲁斯帝国及那巴尔王国……不,包含圣王厅,对西方大陆的国家来说,我国正好成了抑止东方大陆那些谢里夫敦国家的防波堤。」 那巴尔王国和瓦鲁斯帝国一样,是支配西方大陆西北方的强大路西安敦国家。不知是否因为两国是邻国,明明同样信奉路西安教,但两国的纷争却未曾停歇。 「现在路西安圣王厅正不断游说陛下,说要利用这次的纷争作为理由,来攻打法斯堤玛呢。」 「这是真的吗!」 把异敦徒及异端视为眼前敌人的路西安圣王厅,的确会想利用这次的机会。 虽然圣王厅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布兰纳,但布兰纳为强大的路西安教国家,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国王陛下已经回绝了。陛下说,身为路西安教的信徒,不希望招致不必要的杀生。」 「这样呀。」 艾琳娜差点笑了出来,温和但是强烈的发言,确实很像父亲的作风。真想看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圣王厅那些人的表情。对圣王厅来说,不经由圣王厅而由国家来任命圣职者、对待异敦徒也比较宽容的布兰纳帝国,确实是令人不快的存在。 「不过,法斯堤玛的情况也完全一样。」 「?」 「那边条件跟这边是一样的呀。假设被西方大陆国家攻打,法斯堤玛马上就会传出灾情。因为这样,双方才会认为攻打对方不是明智的做法,也就是说,两国其实都想要缔结和平条约吧?」 「正如您所说。」 「我懂了,因为这样,所以才要『赠送』对吧。」 佛司卡斯发出惊叹声,在他胡子深处的嘴角微微地上扬。 「真是的,凭公主殿下的才识,生为女性真是太可惜了。」 「生为男性的话,我已经被杀掉了也说不定。」 艾琳娜自嘲地说道。因为她是不会威胁克菈凯雅地位的女性,才能活到今天。要是生为男性,大概早在成为王太子之前就被暗杀了吧。那个王后是不可能让会妨碍到自己女儿的人活着的。 佛司卡斯的表情变得非常悲伤,艾琳娜急忙向他道歉。 「对不起,让你感到不舒服。」 艾琳娜对让自己敬爱的老人困扰这件事,打从心底觉得非常抱歉。 佛司卡斯摇摇头,在胡须及皱纹深处的嘴角正微微上扬,并把脸靠近艾琳娜的耳朵。 「其实除了那本以外,送来的书籍可是堆得跟山一样高喔。」 「——真的吗!」 艾琳娜的表情充满了喜悦。 「要保密喔。我想在刚刚的情况下要是说了出来,恐怕会被您姊姊全部拿走。」 佛司卡斯露出恶作剧的微笑。艾琳娜跳了起来,高兴地往他身上扑过去,佛司卡斯因为冲击的力量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谢谢,我好高兴。」 泪水在艾琳娜的眼眶里打转。 她不是因为能读到书而高兴,而是对那份体贴感到开心。在这偌大的宫殿中,只有佛司卡斯一人会这么照顾自己。 不管是谁都怕惹王后不高兴,刻意无视於艾琳娜的存在。佛司卡斯之所以不会被王后处罚,是因为他在图书室这个与不识字的王后最无缘的地方。 「民间传说、音乐、天文跟医学,还有很多其他种类的书籍喔。把这些全部读完的话,保证能够成为一流的学者或政治家。」 这玩笑话让艾琳娜笑了出来。 「收到了那么棒的赠与品,到底该送什么来当回礼才好呢;」 艾琳娜在铺设大理石的走廊上停下脚步,因为她发现王后正带着许多侍女,从对面往这边走来。 她在要躲起来之前,先把手上的书藏进袖子里。正当她溜进两侧柱子的阴影中,找寻周围有没有可以逃走的地方时…… 不知是不是太慌张了,居然踩到了礼服的裙摆。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艾琳娜已经摔了出去,膝盖重重撞击大理石,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时失去了意识。 「真是的。」 明显不快的声音,让艾琳娜胆颤心惊。 「你这孩子真吵呢,是在这边练习跳舞吗?」 王后语带侮辱的口气,让侍女们偷偷笑了出来,艾琳娜蹲着懊悔不已。我为什么要那么急呢?冷静应对的话,明明可以很简单地躲起来的。 「有进步吗?跟你母亲一样会跳了吗?不过我看那女人的卖点不在跳舞上,而是眼睛、头发籼肌肤才是吧。」 王后意有所指地说完后哼了一声。 「啊,不过就你来说,要跟你母亲一样大概很难吧。」 艾琳娜面对王后贬低人的口气,也只能趴在地板上紧握拳头而已。自己的确没有佐艾的美貌,这种事她本身非常清楚:就算如此,被这样讲心里也很难不受伤。再说王后她自己的长相,也不到可以吸引别人目光的程度。 但她也长得不难看。淡棕色的头发及眼睛,娇小的身材加上纤细的手脚,以及白皙的肌肤,只要梢微注意打扮的话,旁人眼中的她应该会显得颇为高雅。 但过於奢华的衣服及宝石,反而突显出她纤瘦的体型,而给人身材不佳的印象。 就算穿戴那么璀璨的衣服及宝石,她的化妆跟发型却从来没有改变,跟眉问皱纹一起明白地表现出她歇斯底里的个性。 王后的打扮与其说是要让自己看起来变得更美,到不如说是保护身体的镗甲。 「真是的,明明已经是晚餐时间了,却穿成那样在这边晃来晃去的。」 王后皱起眉头说道。布兰纳被歌颂为『贝金都市』,艾琳娜穿着既没豪华刺绣也没鲜艳用色的礼服,身上更没配戴半颗宝石,这身打扮无法让人认为她这个国家的公主。 「你的母亲就这点很厉害,就算是廉价的发型或衣服,她还是非常了解蛊惑男人的方法。」 侍女们又再度偷偷地笑了出来。 贤明施行善政、与叛乱无缘的父王阿历克赛,越是跟低贱的舞娘在一起,越是会招来众人的目光。不管对方再怎么美,为何国王就是要跟本为舞娘又已不年轻的女人在一起呢?有些人感到非常疑惑,不过也有很多人认为那婀娜多姿的美貌,的确会让大部分的男性着迷。 「你也学学你母亲嘛?」 「………… 」 但要是真的做了的话,王后一定会非常生气地咒骂「倒是变得很妩媚了嘛。」或是「懂得卖弄姿色了呢」等各种坏心话,最后甚至抛出「果然是低贱的女人所生的小孩」这句话。 明明这句话已经听过很多次,艾琳娜却怎么也不能习惯。一听到这句话,她就感到心如刀割,衣服她倒还能忍耐,但就是不想听到这些冷嘲热讽。而且,她也认为那身打扮并不适厶口自己。 比起色彩朴素的衣装,艾琳娜其实比较喜欢色彩鲜明的礼服。克菈凯雅穿起来非常适合的华美礼服,艾琳娜至今不知投以多少次羡慕的眼光。 「不知道你会让我见识怎样的舞蹈呢,真是令人期待。」 艾琳娜忍不住拾起头来。 「我并没有在练习跳舞。」 王后的眉毛竖了起来,她没想到居然会被回嘴,因为艾琳娜到目前为止,不管王后说什么难听的话都只是默默地忍受。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王后用气到颤抖的声音问道。艾琳娜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刚从图书室回来——要是这样回答了,不知道又会被说成什么。名义上是自己的女儿,实际上则是舞娘之女的爱琳娜居然会读书!?不识字的王后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想必心里不会多愉快。 「那曰疋因为………」 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理由呢?这个方向可以推说是要去看在中庭盛开的百合花,或是要去听宫廷乐团的练习等等……想着想着,书本突然从袖口中掉了出来,艾琳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哎呀。」 与到目前为止的侮辱口气不同,王后的声音明显带有怒气。 「你这下贱的孩子!居然把东西藏在那种地方,想必是从某处偷来的吧?」 「……不是的!」 「这书我好像在哪儿看过呢。」 王后迅速捡起地上的书。艾琳娜心中发出一阵悲鸣,感觉就像是很重要的东西被人用脏脚践踏一样。 「果然,这书是前几天从法斯堤玛进贡来的吧。」 王后非常笃定,虽然她没办法阅读文字,不过装饰得如此豪华的硬壳书也让人过目难忘,就算跟记忆中的梢有不同,王后为了侮蔑艾琳娜,一定会非常有自信地说得好像是刚刚才看过一样。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王后狠狠地俯视紧张到站不起来的艾琳娜。 「因为……」 她没办法说实话,怕说了会拖累佛司卡斯。 是谁把书交给她的并不是重点,问题在於他对艾琳娜照顾有加,光这点就可以让王后不高兴了。一想到王后会对佛司卡斯采取的报复手段,她就害怕得无法动弹。 再这样下去,会给自己非常喜欢的老传教上添麻烦的。 (不行!) 艾琳娜紧闭双唇,心中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说不出来吗?果然不是用正当方法得来的吧。」 「不是的,那是……」 艾琳娜终於站了起来,紧握着双拳,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 看着那样的艾琳娜,王后冷笑一声。 「果然没办法违背血缘呢,小偷的女儿注定是小偷。」 艾琳娜的眼神顿时失去了光彩。王后将把丈夫从身边抢走的女人——艾琳娜的母亲说成是小偷。 「我、我……」 「我怎样啊?」 「……」 本来打算起码要解开书本的误会,但说了也没用的空虚感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而且说出来很有可能受到更严重的侮辱。 王后把书交给侍女的其中一人。 「把这本书送还图书室,并且交代室长要谨慎管理。毕竟宫廷里有人手脚不乾净呢。」 心就像要碎了一样。 不知王后是否看到艾琳娜深受打击的样子感到很满意,终於准备转身离去。 「母后。」 克菈凯雅突然从王后身后出现,她戴着用黄金雕刻配上红色玛瑙的项链,那些东西她刚在图书室跟艾琳娜见面时并没有戴在身上。 本来王后的表情十分生气,现在马上变得柔和起来。 「噢~~克菈凯雅,非常适合你呢。」 「谢谢母后,这是法斯堤玛的进贡品。」 难得她心情愉快地说着,应该是很喜欢送来的东西吧。 「法斯堤玛给你的?」 「是的,说要送给公主。」 此时克菈凯雅看向艾琳娜。艾琳娜很惊讶姊姊居然会注意到自己也在这里。 「也有你的份喔。」 「咦?」 比起惊讶,王后会采取的反应更让人觉得可怕。果不其然,王后正用充满怒火的眼睛瞪着艾琳娜,让艾琳娜心里一阵慌乱。姊姊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其实不管王后怎么讲,艾琳娜为布兰纳帝国的公主都是不争的事实,不管那些在意王后脸色的人如何看待她,从别国的人眼里看来,她确实是国王阿历克赛的公主。只要是正式的谒见场合,艾琳娜就得跟克菈凯雅一同出席。这让王后多么生气,自然是不言可喻。 明明是这样,为什么克菈凯雅要—— 「不知道会不会是相同的东西。不过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宝石,所以不可能完全一样。」 ——不可能拿到同样的东西。艾琳娜在各种方面的待遇,通常都比克菈凯雅差一截。 「对了,今天晚上的餐宴,法斯堤玛的使者好像也会一道加入。」 克菈凯雅淡淡地说道,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母亲在旁气到脸红脖子粗。不过,她这么做也不是在鼓励命运多舛的妹妹。 「法斯堤玛的使者?」 王后皱起眉头。她出身於瓦鲁斯帝国,在那里,圣王厅的影响力非常强大,对她来说,光是想像自己跟异教徒同桌,就己经感到非常厌恶了。身为王后居然没被通知这项消息,由此也可看出她跟国王的感情状况。 「您不知道吗?」 克菈凯雅一脸疑惑地问道,这一问让艾琳娜脸色发青。姊姊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直说些会惹恼自己母亲的事?拜托饶了我吧,王后的怒气全会发泄在我身上的。 「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的,说不定有人正前往母后的房间要知会您呢。」 王后僵硬的表情马上变得温和许多,在旁边听着的艾琳娜总算放下心来,这样一来,惹王后不高兴的原因就少一个了。 「既然如此,得快点准备才行呢。虽然我不太想对那些异教徒表示欢迎之意。」 王后似乎终於要离开,艾琳娜因此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 「母后,请问那是……?」 克蓝凯雅叫住了王后。 「嗯?」 「那位侍女手上拿的东西。」 「啊,你说这个啊。」 艾琳娜心头一惊,她怕好不容易结束的小偷骚动,又再度死灰复燃。 「是月露物语!好像很有趣!」 克菈凯雅大声地说道。那本书是把流传在东方大陆的传说,汇整成书的故事集。 布兰纳语的译本还很少,顶多只有国家图书馆才有收藏。 「母后,这本书可以借给我吗?」 「嗯,可以呀。进贡到我国的物品,交到正统继承人的手上,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 王后悠然地说道,并对侍女便了个眼色,了解主人心意的侍女便恭敬地把书交给了克莅凯雅。 「好期待喔,这本书我想看很久了。」 克菈凯雅露出陶 醉的神情看着封面,艾琳娜则是呆站在那里。 ——你们两位都是国王阿历克赛的女儿啊。 脑中重新浮现佛司卡斯所说的话,如今令人感到更加悲凄。 帝都阿卡迪奥斯有两个举世闻名的地点,一个是拥有巨大圆形屋顶的路西安软大寺院;另一个则是用大理行建造的白色宫殿。 两个彼此相邻的建筑物都以海峡为背景,太阳从海的那端升起,散发的光芒照在两栋建筑物上,再反射出光彩。那景象充满庄严感,甚至令人无法想像世上竞有如此美景。仿佛看见了人类所建造的天国——来到此地的外国人,几乎部下了如此的评语。 「这宫殿果然不负『黄金都市』的美名啊。」 法斯堤玛使者的口气,听起来并不完全是客套话。 「特别是天花板上的拼贴艺术,真是巧夺天工啊。这么精美的拼贴艺术,就算是马斯堤玛……不,就算是找遍世界各国,也应该只有这个地方才有。」 拼贴艺术是用细小的彩色玻璃所组成的装饰用画作,除了以玻璃为基材外,有时也会用石头、贝壳或木片等等来代替。不过用玻璃做的制品鲜少褪色,就连两百年前制作的物品,至今仍散发出鲜艳的光彩,这就是拼贴艺术被称作?水久绘画:一的原因。 使者似乎非常感动,恍惚地望着圆形天花板上闪闪发光的拼贴艺术。 据说这名流畅地说着布兰纳语的青年名叫拉斐尔,是国王的堂兄,有着小麦色的肌肤和美丽的双眸,是名五宫非常俊秀的青年。 他的装扮吸引了艾琳娜的目光。 头上包着暗红色的头巾,头巾多余的部分则从下巴随兴地绕到肩膀后面。宽松的黑色服装分为上衣及裤子两部分。这身服装,跟穿着被称为「宽袖法衣」的圆筒状衣物,外面又披上外袍或斗篷的布兰纳服装好活动多了。 (因为要在阳光很强的土地上移动吗?) 这样一想,的确很像从游牧民族起家的法斯堤玛人会穿的服装。 当然,在王国已经成立的现在,也有很多人住在工商业繁盛的大都市里。 不过,听说在乡下还是有很多人过着骑骆驼在沙漠地带行商,或是在草原地带骑马这种生活。 (那女性又会穿着怎样的衣服呢?) 艾琳娜沉浸在想像的世界中。 听说东方大陆的女性有着深色的头发及环绕迷人杏眼的修长睫毛。肤色虽有很多种,但是所有人的肌肤都像丝织品般细致。 从这些传闻听起来,最先让人联想到的就是佐艾的身影。她们都有她那么美丽吗?又是穿着怎样的衣服呢?光是想像就让人感到兴奋不已。 「听说你们国家的拼贴艺术也很厉害。」 国王自豪的拼贴艺术被人赞赏,似乎很高兴。 国王阿历克赛今年四十五岁,有勇气但不无谋,认真但不顽固,聪明但不狡猾,他是兼具以上三者的『贤能国王』。 「不敢当,看到这个国家的拼贴艺术,我国的工匠八成会夹着尾巴逃跑吧。如果我国国王阿尔法迪卢命令要做出一样的东西,我保证他们当天晚上就会整理行李准备跑走。」 这男的口才真好,艾琳娜边暍着葡萄酒边这么想。 但现在艾琳娜也没心情继续注意拉斐尔了。 在刚才那件事之后,她为了告诉佛司卡斯书被拿走而前往图书室,而他刚好不在。虽然想在事情还没变麻烦之前先跟他报告,但是既然他不在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明天一大早再告诉他,如果到那时候王后还没采取任何行动就好了…… 「艾琳娜。」 父亲突然的呼唤,让心不在焉的艾琳娜吓到打翻了酒杯。 「抱、抱歉。」 侍女面无表情地整理起桌面,王后故意发出叹息声,艾琳娜真恨不得逃离现场。 「请问是什么事呢?」 「使者好像有东西要送给你。」 「…………」 艾琳娜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克菈凯雅,她所穿的鲜红礼服胸口,有一条红色玛瑙项链正在闪耀着光芒。配上遗传自父亲的红铜色头发,以及遗传自母亲的白色肌肤,使她看起来更加i耀眼。 为什么就只有我,没有遗传到双亲的任何优点—— 艾琳娜的心情变得很低落。戴上那种东西又怎样,反正自己戴起来一定不合适,还会被拿来跟克菈凯雅比较,更让人不想戴了。 随侍在拉斐尔身后的随从往这边定来,他在艾琳娜身旁跪下,毕恭毕敬地献上礼物。艾琳纳不情愿地往那儿看去,但在看到那东西后,她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放在白布上的是光彩夺目的项链,在如蜘蛛网般精细的黄金工艺上,镶嵌着很多颗绿宝石,是非常豪华的饰品。不管怎么看,都比送给克菈凯雅的红玛瑙高级。 「还喜欢吗?这颜色跟公主殿下的眼眸一样。」 拉斐尔像是很期待艾琳娜的反应似地说道。 「这么棒的东西居然要送给我……」 艾琳娜没办法压抑住颤抖的声音。 她早就彻底放弃穿戴美丽或豪华的衣饰了,这下还是不免动了心。 「来,戴上看看吧。」 拉斐尔得意地说道,这时她才终於想起王后跟克菈凯雅在场。当这条项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时,他们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该怎么办才好……?) 父亲看到艾琳娜犹豫不决,於是命令她戴上。 「你在做什么呢,快戴看看啊。」 「父王……」 艾琳娜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既然父王都这么说了,王后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艾琳娜用手帕擦拭完手指之后,小心翼翼地拿起项链,绕过自己的脖子。如果是克莅凯雅要戴,一定马上会有侍女上前帮忙,她们现在却都装做什么不知道。 「喔,非常厶口适呢。」 拉斐尔高兴地说道。 「原来如此,跟眼睛的颜色真的很搭。」 父亲说的话,让艾琳娜脸颊红了起来。 「真的呢。」 克菈凯雅点头同意,艾琳娜当然有注意到,在她旁边的王后正气得咬牙切齿。 「我没想到绿宝石这么适合你。」 克菈凯雅既没有不满也没有羡慕,反应颇令人意外。 「……王姊。」 「既然这么合适,平常就该多佩戴绿宝石呀。但是看你好像对项链或耳环之类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 艾琳娜顿时像颗泄了气的皮球。原来是这样,克菈凯雅不论是项链还是耳环都是多不胜数,若她真想要的话,命人制作比这更豪华的东西也是不无可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影响到心情。 艾琳娜调适好心情后说: 「收到这么棒的礼物,我该如何回报才好?」 这烦恼不完全是开玩笑,拉斐尔笑着回答。 「公主殿下前来我国的时候,若能带一位拼贴艺术的工匠代替嫁妆,那样就很足够了。」 「………」 艾琳娜突然不能理解他的话中之意,目光注视着拉斐尔。 ——前来?嫁妆? 「咦,我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 看到艾琳娜的反应,拉斐尔露出困惑的表情。 「艾琳娜,你的婚事已经决定了。」 父亲的声音从上座传来。 「——对方是法斯堤玛的国王,阿尔法迪卢陛下。」 周围顿时骚动起来。不只大臣们,连一旁的仆人跟侍女们也都困惑地互相看 着彼此,眼中明显流露出怜悯之情。 艾琳娜茫然望着父亲的脸。这始料未及的发展,令她几乎无法思考。 她知道身为公主,总有一天必须要出嫁,却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更完全没想过会是嫁到信仰不同的国家。 艾琳娜总算回神后,试着做出反驳。 「但、但……我是路西安敦徒!——不论是路西安敦还是谢里夫教,都只能和信仰相同的人通婚不是吗……?」 「公主殿下请放心,信仰、服装及食物,甚至是其他大小事,来到我国后都可以依然照布兰纳的方式来做。我们国王——阿尔法迪卢也已经认同这件事了。不过,生下来的小孩若不接受谢里夫敦的洗礼,我们可会很困扰。」 艾琳娜不敢相信拉斐尔所说的话。 「不会吧……」 「这是两国之间协调出来的结果。我会负起责任,让公主殿下不会被我国的习惯所束缚,或是非得遵守谢里夫教戒律。」 对照自信满满的拉斐尔,艾琳娜的心情可说是跌落谷底。戴在脖子上的项链,突然变得跟铅块一样沉重。 原来是这样呀——她终於理解一切。 到目前为止,双方肯定做过多次协商讨论。 不然在信仰不同的情形下,婚姻不可能成立:若照传统程序走,圣职者的反对声浪必定很激烈。 「真是一桩好婚事。」 王后得意地说道。 「不快点准备公主的嫁妆可不行呢。为了赌上布兰纳的名誉,就从帝国各地徵收各种物品来吧。」 王后完全不顾遭受重大打击的艾琳娜,像是打了场胜仗般地兴奋不已,主动提出要帮艾琳娜做些什么,这是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可以除掉眼中钉,想必王后心里十分痛快。没想到让艾琳娜处於优势的绿宝石竟有这样的涵义。 艾琳娜并非不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将成为政治联姻的道具。 对上流阶级的女性来说,恋爱是在故事中、或是为人妇后才有的自由。 为了逃离王后的掌握,我只有结婚一途了。——她甚至如此期待过。 只要可以不用见到王后,就算嫁到被称为蛮国的瓦鲁斯或是那巴尔,甚至是北方的小国佛兰得鲁也没关系,艾琳娜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能过奢华的生活。 但是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恭喜你,艾琳娜。」 艾琳娜突然被这声音吓到而抬起头,说话的人正是克菈凯雅,她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同情或是夸耀胜利的成分。 「身为王位继承人,我非常期待你能尽力完成和平使者的工作。」 说完该说的话,克菈凯雅把目光栘到拉斐尔身上。 「贵国送来的旧约圣典,内容非常能发人深省呢。」 「您已经阅读过了吗?」 「当然还没全部读完。读过之后,甚至让我羡慕起妹妹能嫁到如此富有文化素养的国家。」 「能得到您的赞美真是光荣之巨。布兰纳被歌咏为黄金都市,能从布兰纳的后继者口中听到如此赞美,真不枉费我辛苦选出这些物品。」 艾琳娜沮丧地听着两人滔滔不绝的对话。 翌日,一整晚没有阖眼的艾琳娜在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前,就动身前往图书室。 能够诉说当下心情的对象只有佛司卡斯了,但就算跟他说了,他也只不过是一介传教士,无法让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虽然心里非常清楚这件事,但她现在非得找个人诉说自己的心情。 乾脆就这样逃到修道院吧?昨天晚上,艾琳娜真有认真想过要这么做。与其嫁到信仰及语言都不同的异教徒国家,她还宁愿在石造修道院,将一生奉献给路西安之神。 ——我很期待你能尽力完成和平使者的工作。 克菈凯雅的话重新在脑中浮现,艾琳娜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如果她像克菈凯雅一样,在宫廷中受到众人爱护,应该就能毫无迷惘地完成身为公主的义务。为了那些亲切待己的人们,为了养育自己的布兰纳这个国家,想必她能毫不迟疑地牺牲自己。 可是这样的事情连一次都没发生过,宫廷里不论何时都只重视克菈凯雅一人,艾琳娜总是被当成像空气一般地忽视。父王跟佛斯卡司以外,没有人认为艾琳娜是公主,因为父亲公务繁忙,两人也很少见到面。不管怎样,艾琳娜都不可能拥有比克菈凯雅还好的待遇,心想着:我完全不比克菈凯雅,重视我的人只有佛斯卡司,明明是这样…… (为什么现在突然……!) 艾琳娜心中激烈地抗拒。 一想起站在宫殿的阳台时,从海洋另一端升起、不禁令她眯起眼睛的太阳光芒,以及听着大寺院响彻云霄的钟声低头祈祷这些日常点滴,让她不禁悲从中来。 随着晨光升起,睡梦中的阿卡迪奥斯逐渐醒了过来,市民们开始往大寺院、竞技场及广场等地聚集。 宫殿旁的大竞技场自古以来除了战车竞技之外,还举行了马戏团或是西方传来的马上用枪比试,是市民们重要的娱乐场所。她不知在王族用的特等席听过多少次民众的欢呼声,市民们齐声祝福贤君阿历克赛的治世,让身为父亲女儿的自己也与有荣焉。 用石版铺成的道路、确保大量水源的地下水管、为了维持卫生所建的下水道。 到处都有各式各样的学校及修道院,教导市民读书写字及算数等基本教养。 在瓦鲁斯及那巴尔等地,连王公贵族都还不一定会读书写字,而阿卡迪奥斯的市民们,不分男女或是身分高低都能做到。 市民活动的公共大浴场及七个公共广场上,分别举办着各种市集,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物品在此被买卖。街头艺人和占卜师被人群包围,传教士在一旁开始布教,男人们边喝着廉价的酒边热中地讨论事情。 偷偷跑来这里的上流阶级妇人们,则是在两层楼高的拱廊上眺望这一切,边吃着香甜的点心,边七嘴八舌地讨论最近的流言蜚语。 这个国家,既和平又充满活力。 在这里,国王只要稍微大意就会被推翻。实际回顾历史,最后在大竞技场被公开处刑的人也为数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由於自己不检点,或是不幸被卷入宫廷的权利斗争,从来没有一次是被其他国家侵略造成。 要是拒绝跟对方结婚、逃进修道院的话,不知法斯堤玛又会采取什么行动?两国间的紧张态势将不断升高,说不定还会引发战争;也可能会受到周围诸国落井下石的攻击,要是演变成这样,到时将不知会有多少人流血受伤。 (……这样不行。) 艾琳娜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图书室。 但在管理员室的并不是佛斯卡司,而是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您来得还真早啊。」 他的声音中还带着睡意,应该是正在打瞌睡吧。 「佛斯卡司还没来吗?」 他向充满疑惑的艾琳娜深深地鞠躬。 「佛斯卡司先生昨日离开人世了,我是突然被派过来代理职务的……」 「…………」 那一瞬间,艾琳娜没办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宛如呼吸停止般整个人僵住,好一会儿都无法行动。 「昨天晚上他忽然揪起心窝,然后就……幸好没有走得很痛苦。」 在茫然若失的情况下,残酷的事实依然一字一句地传进艾琳娜耳里,实在太令人无法接受了。 「……佛司卡斯现在被安置在哪里?」 艾琳娜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她起码想参加他的丧 礼,想在佛司卡斯的遗体面前,诉说这十年来的感谢。 「所属修道院已经把遗体领回,他将被埋葬在圣山涅梅亚的墓园,三年后应该会被栘至修道院的纳骨塔。」 新进管理员边说边在胸前划下向神祈祷的印记。 艾琳娜不发一语地伫立在原地,昨天那不经意的对话竟然是最后一次!?她没办法再跟那位和蔼的老人家讲话了—— (………怎么会这样!) 艾琳娜无视好像想说些什么的管理员,兀自转身离开。 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只有墙壁上几支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柔和的朝阳透过窗户分散成数条金光照射进来。远处有道人影像是要驱散这些光芒般地走来,等艾琳娜看清楚她是谁时,不禁大吃一惊。 是母亲——佐艾。 「公主殿下。」 佐艾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她将亮丽的黑发打理得十分漂亮,穿着淡紫色衣裳,依然是那么地美丽。纵然有人在背地里说她已经不年轻了,可是就算在不缺年轻女孩的宫廷中,比她还美丽的女性大概也只有克莶凯雅。 为什么我跟母亲一点都不像呢?母亲的美貌让她充满钦羡与怀疑。 就算这样,她是艾琳娜的母亲这件事,依旧是不争的事实。 艾琳娜想要依靠母亲,毕竟是生下自己的人,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她希望对方用充满亲情的声音安慰自己。於是,艾琳娜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口。 「呃……」 这时,佐艾拉起礼服的裙摆,微微屈膝向艾琳娜行礼。 「恭喜公主殿下,听说婚事已经决定了。」 「…………」 「我打从心里祈祷公主殿下能以公主的身分,确实地完成使命。」 艾琳娜感到非常绝望。从佐艾口中说出的话,跟克菈凯雅没有两样。 ——不是的!我不是希望听到这样的话! 她认为,即使彼此的立场不能以母女相称,实际上还是在替对方着想;母亲之所以不能说出真正的想法,是因为要留意旁人及王后的目光,所以,起码今天—— 看来一切都只是出悲哀的独角戏。 艾琳娜只要一句话:你不在了我会很伤心。——明明只要这样就好了。 (算了……) 艾琳娜紧咬下唇,抬头仰望天空,拼命忍住即将滴下的泪水,用硬挤出来的声音答道。 「谢谢,十分感谢您的心意。」 从那之后,宫廷上下急忙动员起来,因为艾琳娜突然要跟拉斐尔一起回到法斯堤玛。 一切都是艾琳娜自身的希望,她向父亲恳愿说:既然要嫁到习惯跟语言都不同的国家,就不想在结婚当天出糗。虽然对方同意自己能以布兰纳的方式生活,但她还是想学习一些基本常识。 没想到一直没什么存在戚的年幼公主,内心居然如此坚强,不只是宫廷里的人,连阿卡迪奥斯的市民们都对她赞誉有加。 「我的小小公主啊,父王以你为荣。」 离别当日,父亲眼眶充满泪水,把艾琳娜抱进他那宽广的胸怀中。 「阿尔法迪卢陛下是既年轻又优秀的人,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艾琳娜有些惊讶地听着这番话,因为身为国王的父亲很少会这样赞美别人。 同时,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泪水。虽说是一时,但自己竞曾怀疑过父亲的爱,她感到有些惭愧。 「真是令人佩服的想法,不愧为黄金都市的公主。」 艾琳娜在心中对着赞誉自己的拉斐尔赔不是。 没什么了不起,我只是觉得与其继续待在这里,还不如去法斯堤玛来得好。 在佛司卡斯已经过世的当下,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乾脆趁着还能这样乐观以对时赶紧出发。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她说不定又会开始犹豫起来。想起从海洋升起的朝日,大寺院、大竞技场以及七个广场,她或许又会变得依依不舍。 「这想法固然好,但有些操之过急。我本来想把各种配得上布兰纳公主的物品准备齐全,今天早上才刚叫阿卡迪奥斯手艺最好的纺织师傅开始织最顶级的衣服呢。就连她身上要配戴的饰品,也得收集各种宝石、象牙、七宝及螺钿……」 「那些东西婚前送到就好了。」 王后的牢骚让国王有些不耐烦了。 「但堂堂布兰纳公主,竟然用如此寒酸的模样嫁人……」 在旁边听的拉斐尔露出诧异的表情。 「可是,我们从现在开始,必须穿越风势强大的草原,一路上日晒及沙尘不容小觑,衣服还是到现地以后再换穿比较好。」 王后自己也是穿过深邃的森林及险峻的山路嫁过来的,现在却完全忘记了。 「就算是这样……」 王后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大概是想拐弯抹角地批评艾琳娜的装扮吧。不赶快打断的话,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发。 「谢谢您的关心。」 艾琳娜弯腰道谢,抬起头时,她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王后。 「父王、母后、王姊。」 她虽然叫了三人,视线还是盯在王后身上。 「等我平安抵达以后会寄信过来,请一定要回信给我。那将成为我在异国生活莫大的鼓励。」 尽管王后气到脸色发白,艾琳娜仍然毫不惧怕。 能在生气的王后面前如此直接地表达意见,又不用害怕之后的报复,让她高兴得想举双手欢呼。 「我很期待你的来信。」 克菈凯雅愉快地回道。 2砂色都市 法斯堤玛的首都凯赛林,位於渡过国界的海峡后,再骑马两天方能抵达的内陆地区。 之所以把首都定立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在历史上原属於骑马游牧民族,后来开始由东方扩张领土后才建立了国家。此外,法斯堤玛一直到近年来才开始重视海路,然而法斯堤玛复杂的海岸线,跟另一端阿卡迪奥斯平坦的海岸线不同,并不适合停泊大型船只,建造军舰及港口的技术同样难以发展起来,因此这次的联姻和平条约中,也包含军事用途外的船舶技术指导。 「公主殿下,您辛苦了。」 拉斐尔在狭窄的路上熟练地操纵马匹,慢慢靠近过来。 凯赛林的城墙前方有很多商人正在排队,为了进到里面,人们必须在关口前方出示通行证,得到军队的许可才行。身为王族的拉斐尔当然没有跟庶民走同一扇门,他稍微绕到西边,通过专给官僚及贵族通行的门。 不管是哪个国家,都为了防卫都市而在周围建筑城墙。阿卡迪奥斯的海陆两侧,也被高大且连绵不绝的墙壁所包围。 「不会,旅途上非常愉快,能够欣赏外头的风景这么长的时问,对我来说还是头—次呢。」 这并非客套话,而是艾琳娜打从心底的感受。 因为一路上天气晴朗,所以很幸运地无须搭上坐起来颇不舒适的马车。马车车轮会把路上的颠簸加倍放大再传回来,长时间乘坐的话,不要说身体会疼痛了,甚至有可能会想吐。 加上这季节天气很凉爽,坐在马上旅行可说是非常地舒适。 「而且多亏有这顶帽子,似乎并没有晒黑。」 艾琳娜头戴缠着布幔的圆形帽子,把布幔放下来以后,脸上除了眼睛以外的部分都会被遮起来,相当适合用来遮蔽强烈的日光、作为挡风之用。 「那真是太好了,公主殿下的肌肤可是跟雪一样地洁白。」 拉斐尔的赞美让艾琳娜羞红了脸。 通过了大门后,艾琳娜不禁赞叹眼前所见到的光景。 「哇……」 那是跟被歌颂为黄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风格截然不同的街道景象。 万里无云的晴空底下,排列着许多像是用凝固后的砂子建成的建筑物。 这里和以圆形屋顶为主的阿卡迪奥斯不同,大部分都是长方形建筑,宛如一个巨大的积木,砂色墙壁上刻有细致精美的雕刻,建筑物前方整齐排列的枣椰树,跟一丛丛的红色玫瑰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人们的吵杂声中,混有街头艺人的乐器声,以及商人充满活力的叫卖声。 走在街上的人们都披着既长又宽松的外衣,大概是为了防砂或是遮阳。乾爽的凉风吹过,在风中飘扬翻飞的外衣令人感到分外凉爽。 「………好美丽的城市。」 艾琳娜用赞叹的口气说道。 「能够听到黄金都市的公主殿下发出这样的赞美,真是令我感到光荣。」 耳朵灵敏的拉斐尔回道,艾琳娜没想到轻声呢喃竟会被人听见,显得有些慌张。 ——真是的,这样就不能随便乱说话了。一直以来自己所说的话,除了佛司卡斯以外,明明都没有人要仔细听的。 (不过话说回来………) 艾琳娜注视着在前方不远处的拉斐尔。 温和又谦卑的品行、平易近人的态度、清秀的相貌、黝黑的健壮体态与修长的手脚。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起来,他都是十分完美的法斯堤玛上流阶级青年。 不知阿尔法迪卢王跟他的堂兄拉斐尔,两人长得像不像呢? 阿尔法迪卢是身为国王的父亲赞誉有加的国王,如果要成为夫君的他也像是拉斐尔这样的青年就好了—— (嗯……?) 艾琳娜对自己在想这种事而惊讶。从布兰纳出发的时候……不对,她还在布兰纳的时候,明明从来没有想过异性的事。 (我是怎么了……) 艾琳娜的脸不由自主地涨得通红,要是现在有人看透她的心思,她恐怕会害羞到当场溜到城门外。 「才到郊外就感动成这样,那等一下该怎么办呢。走吧,前往我们的王宫。」 拉斐尔不知艾琳娜心中的动摇,开朗地说道。 「我直接拜访王宫没关系吗?」 艾琳娜有点惊讶,因为她还有两个月才结婚,而且是自己硬跟着拉斐尔回来的,他应该也要等一下才有机会跟国王说明情况吧。 「陛下跟城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咦!是有先派使者回来吗?」 「是的,是有长翅膀的使者喔。」 「?」 「不过公主殿下跟陛下要正式见面,大概还要过个几天。」 的确不可能刚抵达就见面,就算之后要正式举行婚礼,双方还是得做些事前准备才行,艾琳娜也不想用满是灰尘与汗水样子去见对方。 就在此时,眼前飞过一个灰黑色的物体,在艾琳娜正要发出尖叫之前,拉斐尔发出高兴的声音。 「嗯,耶纳,你做得很好。」 艾琳娜感到非常地惊讶,因为停在拉斐尔手上……不,正确来说是停在手指上的,是一只鸽子。 「这……这是什么啊?」 「鸽子啊。」 艾琳娜看也知道。先不谈狩猎用的老鹰,鸽子居然会停在人的手上,这还真是她头一次看到。拉斐尔用恶作剧般的口吻,对惊讶不已的艾琳娜说道: 「等公主殿下成为陛下的王妃那天,这只就当礼物送给您吧。」 艾琳娜被带往据说是前任王妃所使用的王宫一隅,为了新王妃所盖的房间还在建造中,听说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完工。 也就是说,这房间是紧急替代方案。艾琳娜突然造访,对方大概也是一阵慌乱吧。这样一想,她觉得自己确实该好好反省。 「你们下去休息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沭浴完了之后,艾琳娜命侍女下去休息。 突然被吩咐要一起奔赴异乡,名叫塔丽亚的侍女一路上都表现出不满。就她来说,都是因为艾琳娜突然提出任性的要求,她才会在陪侍的人选尚未经过谨慎思考的情况下被迫跟随,想必心中充满了怨恨;何况她要服侍的,可是原本在宫中一直受到轻视的艾琳娜。 终於可以一个人静一静了,艾琳娜开始环顾房间四周。 不亏是前王后的房间,点着薰香的室内建造得非常华美。 虽说家具跟设计风格上都跟布兰纳完全不同,但细细比较后,可以发现两边不分轩轾。 墙上贴有以绿色及白色磁砖拼贴出来的花纹图案。 乳白色大理石地板上,铺有图案经过精心设计的地毯,上面放有矮椅及坐垫;低矮的桌上镶嵌着以螺钿制成的蝴蝶,桌子的高度跟椅子非常吻合。 「这么矮的椅子,是要怎么坐才好?」 要上到铺有豪华地毯的地板上,似乎得脱鞋才行。 艾琳娜迟疑了一会儿后,脱掉了缝有彩色琉璃的鞋子,经过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的双脚,顿时充满了解放之感。 背后的坐垫触感十分柔顺,焚烧出来的香气,让人内心感到平静,好像会就这么睡着了一样。 突然传来响亮的脚步声,艾琳娜吓得挺起身子。 原本以为是塔丽亚回到房里了,但砰的一声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 艾琳娜穿好鞋子站了起来,在些许的犹豫后,有点害怕地把门打开。 没有看到任何人。她试着窥探了一下走廊,依然没有看到人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 」 这里是被称做内宫的居住区,多半都在建筑物的最深部,这座宫殿也不例外,应该鲜少会有不相千的人士出入。 艾琳娜下定决心来到走廊,发现不远处的门留有一道门缝。 (刚刚就是这扇门被打开吗?) 那扇门刻有精细的雕刻,艾琳娜从门缝窥视内部,瞬间令她眼睛为之二兄。 里面是书库。跟天花板一样高的书架,整齐排列着直到房间的深处,书架上面全都排满了藏书。 「好棒……」 艾琳娜把警戒心和罪恶感都抛在脑后,马上进到里面。她藏不住脸上的喜悦,因为从布兰纳出发以来,她一直没有机会阅读自己最喜爱的书本。 她从最靠近自己的书架取出一本书,用法斯堤玛语所写的标题让艾琳娜整个人都高兴了起来。 「是月露物语呢!」 抱着兴奋的心情把书翻了一下,里面虽然有几个单字看不懂,但大部分的内容都还能理解。虽说不是很完全,但艾琳娜能够书写及阅读法斯堤玛语和阿比利亚语。对公主来说,作为路西安教圈公用语言的阿比利亚语是基础教养的一种,不过法斯堤玛语则是她在阅读众多文献的过程中,用自己的方法所学会的。 就在她沉醉於优美的文章及幻想故事中时…… 「喂。」 突如其来的叫唤让她抬起了头,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穿着宽松的白色衣裤,上半身披着暗红色的外衣,打扮十分具有异国风情。不对,不应该说是异国风情,这身打扮在这边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才是客人。 「你这家伙是谁啊?」 这位少年看似心情不佳。 他的肤色白皙、身材修长,肩膀和胸口看起来有些单薄。随兴缠绕的头巾底下露出乌黑亮丽的头发,蓝灰色的闪耀瞳眸,正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艾琳娜。 艾琳娜一瞬间反应不过来,用手指指向自己确认,男子大力点头。 「就是你!除了你这家伙以外还有谁啊。」 高高在上的姿态,就连艾琳娜也无法忍住怒气。虽说她总被当成空气一样,好歹也是大帝国的公主,而且「你这家伙」这种无礼的称呼,就连王后都没用过。 男子一点都不在意因为感到屈辱而满脸通红的艾琳娜。 「算了,你手上拿的是月露物语吧?」 他一说完,就从艾琳娜手中拿走书本。 「啊!」 「嗯,原来在这里。」 他作势要拿走那本书,傻住的艾琳娜脑中,浮现之前佛司卡斯所说的话。 ——就这样把书拿给她没关系吗? 当然不好。艾琳娜其实也很想这么说,这当然不是针对佛司卡斯,而是要对克菈凯雅声明;以同样身为父亲女儿的身分、同样身为布兰纳公主的身分—— 「那本书我正在看!」 艾琳娜用强烈的语气说道,当然是用法斯堤玛语。 「你又是谁呢?」 男子听到这句话似乎有些吃惊。 「我是正式被招待来的客人,绝对不是可疑人士,也不是你可以看轻的对象。你如果想知道我的名字,就必须先报上名来。」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艾琳娜深深呼了一口气。 心情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原本一直说不出口的话,没想到那么轻易就可说出来。 为什么突然变得敢表达自己呢?不,她反倒该问自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之前都说不出口?这还比较不可思议。 男子愕然地注视着艾琳娜,果真没有生气或反驳。那是当然的,毕竟是他理亏在先,艾琳娜只是提出正当的抗议而已。 「你这家伙是布兰纳公主的侍女吗?」 男子终於开口了。 她穿着质朴的衣服,而且未带任何随从,或许会让人这么想。但是艾琳娜依然保持沉默,因为她刚刚已叫对方先报上名来,所以不愿先让步。 男子看着不发一语的艾琳娜,轻轻地耸了耸肩。 「好吧,我就告诉你,我是你这家伙的主人的未婚夫。」 脑中一片空白。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我叫阿尔法迪卢·玛阿洛夫·阿尔迪多,是这国家的国王。」 艾琳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就是这个人?) 阿尔法迪卢把某个东西交给冲击过大,而无法说出任何话的艾琳娜。 「咦?」 那正是刚刚他抢走的书。 「你这家伙说的话比较有道理。」 「……嗯。」 在还不能完全理解的情形下,艾琳娜只好勉强应了一声,阿尔法迪卢马上要求接下来的回答。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这次轮到你罗。」 那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艾琳娜不知该怎么回答。 自己刚刚的确是这样说——你如果想知道我的名字,必须先报上名来。 然而,「我就是你的未婚妻,布兰纳国王阿历克赛的女儿,艾琳娜,多雷卡。」这种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真的好吗? 而且最让人在意的是自己现在的打扮。艾琳娜才刚沭浴完毕,头发尚未全乾,也没有涂口红,穿着相当质朴的便服,要在这种打扮下说出自己的名号,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启齿。 「呃……」 「难不成你这家伙还没有名字?」 「…………」 艾琳娜又儍住了。刚买来的奴隶确实有可能会还没由主人命名,但是那种身分的人不可能在这里出入,而且她不是才刚强调,自己不是「可以轻视的对象」了吗? 「那我来帮你取名字吧。嗯,你眼睛的颜色像春天刚长出来的新芽,所以……」 阿尔法迪卢认真盯着艾琳娜的脸,表情仿佛拿到新玩具的孩子般快乐。这人真的二十一岁吗?艾琳娜不禁这样怀疑。 「你都没在听别人说话吗?」 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后,她马上遮住自己的嘴巴,可是已经太迟了。 阿街法迪卢的表情非常震惊,让艾琳娜觉得有点难为情。 「阿尔法迪卢。」 从门口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能够直呼国王名号的人非常稀少。从书架的阴影中现身的正是拉斐尔,看到正在对看的两人,他吓了一跳。 「……艾琳娜公主。」 拉斐尔的发言让阿尔法迪卢吃了一惊,艾琳娜则悄悄地叹了口气。她从来没想过两人会以这种方式相遇。 「你这家伙居然是……布兰纳的公主?真的吗?」 拉斐尔慌张地制止阿尔法迪卢。就算是未来的妻子,对一国的公主用「你这家伙」称呼还是不太好,拉斐尔於是用法斯堤玛语跟他建言。他应该作梦也没想到艾琳娜会法斯堤玛语,因为他们一路上部说着布兰纳语:而且艾琳娜跟布兰纳语十分流利的拉斐尔说话时,并不需要用到自己还不太熟练的法斯堤玛语。 阿尔法迪卢被堂兄斥责,做出迫不得已的反击。 「这、这不能怪我……黄金都市的公主,怎么会打扮得这么朴素?」 艾琳娜瞬间满脸通红,拉斐尔见状面露惊讶。 「公主殿下,您懂这边的语言吗?」 被拉斐尔用法斯堤玛语一问,艾琳娜点了点头。除了不甘心,羞耻所占的成分更大,害她无法抬起头来。 「她很擅长喔。」 阿尔法迪卢从旁插话。 「既然如此,你应该要先想想再说话啊!」 拉斐尔发出悲 鸣,或许该说是怒吼比较正确。 虽然是堂弟,但他竟然可以对国王怒吼,想必两人的关系十分亲近吧。不过,艾琳娜已经没有余力在意这些事了。 身为黄金都市的公主,竞打扮得朴素到让初次见面的人都能羞辱,这实在太凄惨、太令人难过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不管是美丽的宝石还是漂亮的礼服,艾琳娜手头上都没有。 「公……公主殿下?」 拉斐尔发出有些惶恐的声音,似乎是发现公主不太对劲。 「我要先离开了。」 艾琳娜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艾琳娜一觉醒来,看到那还不是很熟悉、涂有珐琅的天花板,还以为自己在作梦,来不及想起自己身处异国,门口便传来开门的声音。 「您已经醒了吗?」 隔着从床顶垂下的薄纱,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艾琳娜迷迷蒙蒙地拉开了薄纱,眼前站着一位娇小的女孩,从头上包着黄色头巾看来,对方应该是法斯堤玛的女童,年纪跟艾琳娜差不多,或许还更小。 这个国家的人不论男女都会缠上头巾,缠法似乎没有硬性规定,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方式,有时会在上面戴顶帽子;也有人和布兰纳及瓦鲁斯一样,以头环来固定头纱。附带一提,这女孩在额头绑上了蝴蝶结,的确很像年轻女孩流行的可爱缠法。一头及肩的深褐色头发,那蓬松而卷曲的样子也十分惹人怜爱。 另外,这个国家的头巾颜色与花纹也令人目不暇给。在长度上,女性所使用的头巾较长,因为她们在外出的时候,会用剩余的布遮但眼睛以下的脸部:除了包在头上的头巾以外,也有人会披着面纱。这与其说是法斯堤玛的习惯,倒不如说是谢里夫敦徒的习惯,不过随着文明的进步,在法斯堤玛,这个习惯已经逐渐废弛了:在王都凯赛林很少会有女性遵守,但是往乡下走的话,这习惯依然随处可见。 艾琳娜很惊讶这位小女孩会用布兰纳语打招呼,所以问她: 「你会说布兰纳语呀?」 女孩一下子不知所措,看来她只会打招呼之类的用语。 「啊,不要紧的。」 艾琳娜改用法斯堤玛语说道。虽然不是很流利,但正确的发音让女孩脸上充满惊喜。 「有什么事吗?」 「我替公主殿下送衣服来了。」 女孩像是在找些什么似地环顾四周,大概是在找随侍艾琳娜的侍女。既然已经讲好各种大小事都要比照布兰纳的方式来进行,她总不能不顾这点自作主张。 「没关系,你就帮我更衣吧。」 「让我来可以吗?」 女孩惊讶地说道。旅途上一直臭着脸的塔丽亚,跟眼前笑容满面的女孩,要选哪一边根本不需要考虑。 「当然可以呀,你的名字是?」 「我叫卡莉安。」 「年龄呢?」 「十三岁。」 原来如此,难怪看起来如此年幼。才这么想,艾琳娜便发现卡莉安正抬头仰望着她。 「怎么了?」 「公主殿下讲话的声音好可爱喔,简直像金丝雀一样。」 「…………」 艾琳娜一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脸颊红得像苹果似的,因为她还不习惯被人称赞,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 「谢、谢谢你。」 卡莉安所准备的衣服,让艾琳娜感到十分困惑,衣服上有着精致的刺绣,是使用上好的丝编织而成,很明显是法斯堤玛的衣服。 「这是……?」 「您不喜欢吗?」 卡莉安不安地问。 「不是,这衣服非常漂亮,只是……」 一想到法斯堤玛不知是安什么好心准备这套衣服的,艾琳娜就没办法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因为他们已经事先讲好无论大小事,都要比照布兰纳的方式来办理。 「公主殿下的行李似乎还要一些时日才会送达,在那之前,可能要麻烦您忍着点穿这边的服饰,因为在这里没办法买到布兰纳的服装。」 真是观察入微,看来这是拉斐尔特地为她准备的。 他在出发前,有听到自己跟王后的对话。 她那时就被王后说得很寒酸了,又加上阿尔法迪卢梢早那番话。 他大概是想劝说,未来的王妃一直这样打扮不大妥当。 ——黄金都市的公主,怎么会打扮得这么朴素? 刚才为止,她明明已经忘掉了阿尔法迪卢的话,现在却又再度刺进心坎里。 「可是……这么漂亮的衣服,我穿起来应该不会很好看。」 艾琳娜有些像是闹别扭地说道。 「才没那回事呢。请您瞧瞧这绿色的上衣,跟公主殿下的眼睛颜色一样,一定会很合适的。」 卡莉安握着拳激动地说道,那拼命的模样煞是可爱,艾琳娜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的也是,绿色系的衣服,我穿起来或许还能看。」 艾琳娜语带保留地说完以后,卡莉安脸上显露欣喜之情。 颜色应该是拉斐尔指定的吧? 艾琳娜想起戴上法斯堤玛所赠的顷链时,父亲和他说过的话。 艾琳娜在卡莉安的帮忙下开始装扮。并在丝质上衣的外头,再披上一层缝有金边的绿色外衣。 最后则戴上象牙雕刻而成的耳环及项链,颜色是令人感到既温暖又非常自然的乳白色。 「果然,公主殿下穿起来真的很好看喔。」 「哪有………」 艾琳娜害羞地注视着镜中自己的身影,姑且不论好不好看,起码比昨天看起来好太多了。这样看起来应该有像个公主了吧? 「不,真的非常好看喔。」 明明是别人穿的,卡莉安却骄傲地如此赞扬,好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艾琳娜觉得她真是天真可爱。 有妹妹就是这种感觉吗?不过,克菈凯雅应该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此时门突然打开了,走进来的正是塔丽亚,她看着艾琳娜的服装露出疑惑的表情,再来则是对站在旁边的卡莉安皱起眉头。 「公主殿下,您这身衣服究竟是怎么回事?」 卡莉安被比自己年长十岁以上的塔丽亚险恶的口气吓到,就算语言不通,这气氛也已充分令她了解情况;加上卡莉安也对未请示塔丽亚就擅自帮公主更衣这件事怀有罪恶感。 「是这位女孩帮我准备的。」 「请您赶快脱掉!」 塔丽亚用很强势的口气说道。 「我们已经约定好您的生活大小事,都要比照布兰纳的方式来办理,您不可忘记自己是国王阿历克赛陛下的公主!请您有点身为独一无二黄金都市的公主、以及路西安教徒的自觉!」 艾琳娜有些生气,明明到目前为止,塔丽亚都无视她高贵的公主身分,现在却因为自己的面子挂不住,就硬要说出这种话。 「而且您竟然还让法斯堤玛的人帮忙更衣,真令人无法接受!」 幸好卡莉安听不懂,被这种话语攻击,年幼的女孩一定会受到惊吓。在怒气的矛头指向卡莉安之前,艾琳娜得想点法子才行。 才刚这样想,塔丽亚却像察觉艾琳娜的想法般瞪向卡莉安,表情非常吓人。卡莉安也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开始面露恐惧。 (这样下去不行!) 一定要保护这孩子!艾琳娜用尽全部的勇气说道: 「无视对方的好意,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公主该做的事。」 塔丽亚吓了一大跳,她作梦也没想到艾琳娜居然会做出反击。 因为艾琳娜总是避开众人的目光,害怕别人的视线,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 「这件衣服是法斯堤玛对我的一番好意,然后这女孩很尽心尽力地为我穿上。怀抱着感恩的心待人处事,才是身为路西安教徒应有的态度。」 艾琳娜用坚决的态度说出这些话,塔丽亚气得双唇颤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就迳自走出房间。 关门声让艾琳娜顿时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的坐垫上。 「公主殿下,您还好吧?」 卡莉安很担心突然就倒下去的艾琳娜。 但艾琳娜心里则洋溢着一丝丝的满足感。 这不是做到了吗?就算是不熟悉的布兰纳语,只要想说还是行得通嘛。 昨天跟阿尔法迪卢的一番对话,就好比是解放了艾琳娜的枷锁。 「不要紧的,不能白费你们的好意。」 「听到您这么说,想必阿尔法迪卢陛下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咦?」 艾琳娜有些震惊,卡莉安见状才「啊」了一声,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般地补充道: 「我忘了跟您转达,这衣服是国王陛下为您准备的。」 在一夫多妻制的法斯堤玛,女性在家中的权力比想像中大得多。 就连只迎娶一位妻子的庶民家庭,一家中心仍以女性为重;更不用说多妻制的上流家庭,男性与其说是一家之主,不如说是贵宾来得贴切。 连在王宫里也不例外。被称为「内宫」的居住区域跟用来处理公务的「外宫」不同,不论是墙上及地板上的华美装饰、种植美丽花朵的庭院、摆着甜点的餐桌、还有悦耳的乐器所发出的轻快声色,都是为了女性所准备的。 内宫的事务是由王妃所负责,王太后无权插手,原因是:只要有新国王登基,前任王妃都必须搬离宫殿,除非是国王还没成年之类的特殊情况。 三年前先王驾崩,阿尔法迪卢登基,那时已经十八岁成年了,这座宫殿中没有半个侍奉先王的女性,也是因为这个原故。 因此,即将成为王妃的艾琳娜会成为里面地位最崇高的女性;当然在此时,她还只是个客人。 「所以我们不论什么事,都会听命於公主殿下。」 卡莉安讲得有些夸张,使得艾琳娜边苦笑边说道。 「但我一点都不了解法斯堤玛的风俗习惯,如果全部由我来掌管的话,整个宫殿可能会变成布兰纳的风格。」 卡莉安咖啡色的眼睛突然瞪大。 「您没有打算要这么做吗?」 「我自身会沿袭布兰纳的风俗,但并不想强制你们也跟进。」 她并没有打算配合法斯堤玛的习惯,但也没有想过要把布兰纳的习惯硬带过来,毕竟跟不同民族及异教徒共存,是布兰纳人在历史上的拿手好戏。 卡莉安的表情充满着讶异。 「唉—你都听别人说了些什么呀?」 「不,不是的,只是被告知新任王妃是路西安教徒,所以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 艾琳娜讶异的表情,让卡莉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捣住嘴巴。 「对、对不起。」 「没关系啦,我不是很在意。」 艾琳娜一边安抚就要跪地磕头的卡莉安,一边重新体认到双方早对这场盟婚有所觉悟。 实际上,艾琳娜也无法具体想像在法斯堤玛沿袭布兰纳传统的方法,更何况是在这种仓促的情况下结婚,他们真的能够办到吗?若是好邻居的话,就算闹得有些不愉快,也能睁)只眼闭一只眼,但结婚可没这么简单。 (要跟那个人结婚………) 感觉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像现在,艾琳娜就穿着法斯堤玛的衣服;这是卡莉安为她送来的,是阿尔法迪卢送的礼物。 艾琳娜心想:衣服的事情得向他道谢才行。但从那最糟的相遇以来,两人一直没有见到面,所以她有些不知该怎么办,特别为了道谢前去拜访感觉也有点奇怪,但又不能这样放着不管,毕竟拖越久越难开口。 不过那时候的他,感觉上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却还是为自己送了礼物来,真令人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一想起那件事,艾琳娜就愤恨到晚上睡不着,特别是事发的当天晚上,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 阿尔法迪卢给人的印象非常强烈,艾琳娜原本看着拉斐尔想像他的模样,实际上却有极大的落差。 他拥有象牙色的肌肤及蓝灰色的双眼,与其说是法斯堤玛的国王,不如说是阿卡迪奥斯的青年比较容易让人接受。讲话方式也很粗鲁,听说是二十一岁,看起来却更加地年幼,老实说感觉不够稳重。他真的是父亲赞誉有加的贤君吗? 仔细想想,还真想不到他的优点。 因为他们才刚认识,也难怪艾琳娜不了解他。她只知道对方是个毛躁的法斯堤玛国王,明明是要成为自己丈夫的人,现在却只知道他的缺点…… 「随便啦,反正没差。」 情绪化的字眼,似乎有点吓到眼前的卡莉安。 卡莉安正在眼前拼命道歉,因为艾琳娜这话听起来,很容易被误解成想随便打发侍女。 「啊、不是的,你真的不用在意………」 艾琳娜赶紧向卡莉安解释,并在内心说服自己。 ——反正是政治联姻,不需要想太多,法斯堤玛想要的是布兰纳的公主:布兰纳想要的是法斯堤玛王妃的地位,双方都不需要管对象是谁,因为不管怎样都不能改变这个决定,所以烦恼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对了。」 艾琳娜不想让小侍女更感到害怕,於是试着转变话题。 「刚说内宫是由王妃掌管,那么图书室的书本也是历代王妃搜集而来的吗?」 亲切的口气让卡莉安松了一口气。 「是的,当然也有部分是男性王族送来的,可是那些书多半都保管在王立图书馆里。内宫几乎所有的物品,都是由王妃们亲手搜集而来,像是亚拉姆二世的第一王妃莅榭殿下所搜集的地毯,或是由前三代王妃命人在圣堂贴上的磁砖,每样都是令人目不暇给的美丽物品。」 卡莉安的态度突然有了很大转变,她用自豪的语气述说着这些事,艾琳娜总算放心了。 待卡莉安回到工作岗位上后,独自一人被留下来的艾琳娜为了排遣无聊,於是朝着走廊晃去。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定着,在尽头看到了一扇用珍珠贝壳装饰的门扉。玻璃窗的光线照射之下,门像宝石般地闪闪发亮。 「这是通往哪里的门呢?」 艾琳娜伫立在门前,「不该随便乱闯」的顾虑和「反正总有一天要住在这」的想法正在互相角力。 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艾琳娜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映人眼帘的光景深深地震撼了她。 偌大的空间中,装饰着许多令人目眩神迷的华丽摆设。 绚丽的白光穿过为数众多的玻璃窗洒落室内。 装饰在墙上的植物图样,是以绿色及白色为基底的磁砖组合而成。 圆型天花板装饰的不是壁画也不是拼贴艺术,而是呈放射状散开的精致砂色雕刻。无数相同样式的雕刻,组合出几何式的独特图样,在光芒的照耀之下,於大理石地面映出不可思议的光纹。 艾琳娜被这空间深深吸引,连叹息都忘记了。 过了不久,她发现揭示在中央天花板附近的巨大碑文。 用法斯堤玛语写的文章,是谢里夫敦圣典的序文。艾琳娜虽然没有读过他们的圣典,但这是只要肚子里有些墨水的话,任谁都知道的着 名文章。 (原来这里是圣堂啊……) 而且还位於内宫,应该是为了王族所建。 布兰纳王族的圣堂是阿卡迪奥斯的大寺院,除了是国王的所有物之外,同时为全布兰纳帝国民众的象徵。这里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建筑构造也跟路西安敦的圣堂完全不同,但代表宇宙的圆形天顶却是相同的,可是没有挑高的走廊或高坛等等分隔空问的东西,连类似祭坛的摆设都没有,放眼望去只有广大的空间。他们称为导师的圣职者,到底是在何处宣教的呢?而信徒们又是在何处聆听的? 她兴冲冲地左顾右盼时,在右边深处发现了小小的房门,从这里看过去,那景色就像是在墙边放了巨大的箱子一样。砂色墙壁上刻有镂空浮雕的图样,明亮的阳光透过浮雕映照在地板上。 「这会是什么房问呢?」 她慢慢打开墙壁上的小门。 当艾琳娜从门缝中悄悄地窥视时,吓到心脏像是要停止了一般。 因为阿尔法迪卢就在眼前。他坐在垫着东西的地板上,面朝艾琳娜的方向。如果把门打开,两人的距离便近得像是要撞上了一样。 门的另一侧有扇大大的窗户,阳光不断从那照射进来。那些从镂空浮雕中透出的光芒,就是从那儿来的。 事出突然,艾琳娜只得拼命压抑紧张的心。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早就逃开了,她这次之所以能够忍住,是因为回忆起卡莉安的话。 ——这衣服是国王陛下为您准备的。 她试着说服自己:我是在犹豫些什么,要道谢现在正是好机会呀! 就在要推开门的刹那,阿尔法迪卢从怀里拿出某样东西。 (嗯?) 艾琳娜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拿着的是路西安教的圣人画像。 路西安敦的圣人是指殉教或引发奇迹,在过去受到圣王厅承认的伟人。 信徒都有个如星座般属於自己的守护圣人,如同护身符般带着他们的圣像。 圣人遭受苦行、引发奇迹,对信仰徒来说是最贴近他们的幢憬对象:圣人对路西安敦徒来说,是比唯一而绝对的神还接近他们的存在。 描绘在古老羊皮纸上的是『圣艾琳娜』,她是一名不畏惧当时的暴君,贯彻信仰殉教而死的清纯处子,同时也是同名的艾琳娜的守护圣女。 为什么身为谢里夫教徒的阿尔法迪卢会有那种东西?艾琳娜感到十分惊讶,但他的下一个动作却给她更大的冲击。 房内的柱子上点着蜡烛,阿尔法迪卢把羊皮纸放到蜡烛的火焰上。 「!」 艾琳娜甚至叫不出声。 纸在一瞬间燃烧殆尽,灰烬落在铺着六角形石版的地板上。 阿尔法迪卢一脚踩在余火及灰烬上,将火星弄熄。 如此不敬的行为让艾琳娜脸色发青,她心想幸好没有叫出来,要是和他对上视线,不知道自己会讲出什么话来。 她勉强催促自己颤抖的双脚,不发出任何声响地离开。 (这太过分了……) 守护圣人是路西安教徒在接受洗礼的祝福时同时被赐与的。对他们来说,守护圣人就像是双亲一般的存在。对艾琳娜来说,圣艾琳娜跟其他的圣人不同,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好过分,好过分!) 艾琳娜返回装饰珍珠贝壳的门扉前,心中的怒火正熊熊燃烧。 3接触 艾琳娜一脸不太高兴地翻阅着书本。 放在小桌子上的『月露物语』,是卡莉安刚刚拿来的。 上面还堆叠着几本其他的书,全是艾琳娜听到图书室的书可自由取阅,便自己选好拿过来的。 自那件事之后,她赌气不想跟法斯堤玛的人……不,应该说是跟谢里夫教徒好好相处。 但是一看到卡莉安可爱的笑容,她总是会卸下心防,这情形让她开始为自己找藉口。 「过分的人只有阿尔法迪卢,没有必要连卡莉安或拉斐尔这些亲切的人都拒绝。」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亲切待己的人,几乎等於所有住在宫殿的人。艾琳娜虽是客人的身分,依然是未来的王妃,身为宫殿里地位最高的女性,人人都对她怠慢不得。 (不过………) 那个人——阿尔法迪卢却不一样。 燃烧殆尽的圣艾琳娜、被一脚踩熄的余火…… 就算表面上用衣服和书本来掩饰,但那才是阿尔法迪卢对布兰纳及自己真正的想法。 因为名字相同,一种宛如自己被火焰焚烧的愤恨,在艾琳娜心中挥之不去。 「我才不会被骗呢!」 不自觉地说出口的同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艾琳娜相当讶异,因为走进来的居然是阿尔法迪卢本人。 「……陛下?」 「你在说什么『才不会被骗』啊?」 面对他粗鲁的口气,艾琳娜并未做出任何回应。总不可能说实话吧。 「自言自语而已。」 她冷淡地回答,阿尔法迪卢脸色明显变得不愉快。 「有什么事吗?」 艾琳娜故作镇定地问道,把声音压低怕表露出自己的不高兴。 「你这家伙……」 艾琳娜再度沉默。 「……错了,公主,你有拿拉赞的法学书吗?」 应该要称赞他有订正吗? 「是我拿的没错,因为我想了解这个国家的法律。」 「抱歉,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 恭敬的态度让人感到有点讶异。复杂交错的心情,让艾琳娜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更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只好无奈地紧闭双唇,默默把书拿给他。 阿尔法迪卢站在原地就开始翻页了,似乎没有打算把书拿走。 「你就坐下吧。」 艾琳娜的内心动摇了。使用羊皮纸的书本来就很重,加上又是很厚的法学书,就算是男性翻阅起来应该也不是很轻松。 阿尔法迪卢吓了一跳,像是有所顾虑地选了对面的位子坐下。 然后不发一语地翻阅着书籍。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他突然面有难色,就这样认真地注视着该页。 「怎么了呢?」 艾琳娜忍不住问道。 「没有啦,只不过有些地方很难懂。」 「哪边?」 「对公主来说,这应该太难了。」 完全被否定让艾琳娜怒气又冲上来了。就是因为有兴趣才特别把书借来看的,如果才刚开始就说太难了,那学习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为什么?」 艾琳娜用比之前强硬的口气问道,阿尔法迪卢把脸抬了起来。 青灰色的眼神张得很大,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你为什么生气了?艾琳娜忍住想叹气的冲动,露出沮丧的神情。 虽然脸上仍充满疑惑,不过阿尔法迪卢开始说道。 「若只是照字面上写的去理解,所有能阅读文字的人都做得到。可是法律这种东西,一定留有它暧昧不明的部分。法斯堤玛的法律,足以谢里夫软的教义为前提所制定的,跟西方大陆的国家是遵从路西安教的软义行动是一样的道理。就算是我,如果突然阅读你们国家的法律,大概也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艾琳娜很意外他竞能说出这种让人信服的理由,原以为他会说些傲慢的话语,没想到会那么地有条理,而且还说「就算是自己也不能理解」这种谦虚的话。 「那么,住在这个国家却不是谢里夫教的人,你们又是怎样让他们接受这种法律的呢?」 法斯堤玛跟布兰纳一样,是境内有很多外国人跟异教徒居住的国家,因此采行了宽容政策。 对交易兴盛、人潮流动量很大的临海国家来说,不这样的话将无以立国。 当然也有不是这样做的国家。在东方大陆中部,有只承认谢里夫教敦义的国家:而在瓦鲁斯及那巴尔等国,路西安圣王厅的影响力很大,异教徒的居住地区跟职业都有被限制,不得不过着不自由的生活。 「既然都住在这里了,那就非遵守不可。」 毫不迟疑的回答让艾琳娜更生气了。 她心想:如果他有先考虑一下,那我还可以退让,突然这样讲未免太自大了。 想起那天被烧掉的圣女像,她在心中再次发誓。 ——我们早就谈好条件了,所以我是绝对不会遵从的。 「或是修改法律……」 「咦?」 这个太过新颖的想法,让艾琳娜十分震惊。 「修改法律?」 但是阿尔法迪卢的模样十分从容。 「是啊。从这套法律被制订以来,已经过了—白年以上,当然会出现—些不合时宜的地方。」 「但……但是,那是过去伟大的导师及学者们努力的心血………」 「法律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们而存在的。」 听到他这样讲,更让艾琳娜说不出话。不管是哪个国家,法律都是先人们的心血结晶,也就是国家的知识;同时也是文化。他居然这么简单就把『修改』说出口。 「啊,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解开自己的疑惑之后,阿尔法迪卢把法学书还给艾琳娜,她不甘愿地接下书本。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例如具体上来说要怎么修改?打算怎么跟大臣们说明?这么简单就修改的话,分寸跟伦理又要怎么办?但是说出想要知道这句话,又让她觉得很不甘心,只好期待阿尔法迪卢会自己跟她说明。 「抱歉打扰你了。」 ——不,这番话让我很感兴趣。如果这样说的话,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我真是的………) 真令人不敢置信,不知何时,她居然开始觉得阿尔法迪卢要离开了很可惜。 阿尔法迪卢站起来的时候,像是很感兴趣似地四处张望。 「比想像中的小呢,王妃的房间原来是这样的啊。」 艾琳娜一脸疑惑,这里原本不是前任王妃的房间吗? 「你没有进来过吗?」 「嗯,因为这里是第一王妃的房间。」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阿尔法迪卢的母亲应该是第二或第三王妃。 阿尔法迪卢好奇地观察四周,艾琳娜则仰望着他的脸庞。 他的肤色不像拉斐尔那样比较偏向咖啡色,但也不是像布兰纳或瓦鲁斯的贵妇人,白得有如大理石一样。 真要说的话,就像现在艾琳娜挂在胸口的象牙一样。 不过看挂在走廊上的肖像画,先王阿尔法迪卢的父亲跟拉斐尔一样有着小麦色的肌肤,那是典型法斯堤玛人的样子,虽说现在也已经不全然是那样了。原因就在不论是布兰纳还是法斯堤玛,都有来自各地的人们在此生活,说是人种的熔炉也不为过。 如果他们彼此结婚的话,就会生下继承各自容貌的小孩 。法斯堤玛是个交易都市,这也是对外国人及异敦徒采取宽容政策的结果。 难道他是遗传到了母亲吗?想到这里,艾琳娜无法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陛下的母亲是哪里人呢?」 阿尔法迪卢的双眼微微地张大,似乎没预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艾琳娜一瞬间还不明白,但她马上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她想起自己也不希望别人问起母亲的话题—— 「是从布兰纳买来的女奴隶。」 艾琳娜感到后悔万分,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偷偷窥探阿尔法迪卢的表情。 但两人的视线却不经意地对上了,艾琳娜慌张地把视线栘开。 这举动挑起了阿尔法迪卢的敏感神经。 「怎么?奴隶所生的孩子,会污染到黄金都市公主的高贵双眼吗?」 他自嘲似地说道,表情十分扭曲。 「不是那样的………」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说出这种话,连忙摇头否定。 说起来,自己也是舞娘生下的孩子。看来并没有人告诉阿尔法迪卢这件事。 艾琳娜对外的身分是王后的亲女儿,没有必要特地将她的身世公诸於世。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讲出这件事,恐怕也不能安慰阿尔法迪卢,只会双方变得更加凄惨。 不过,奴隶所生的王子也成了国王,这个国家对妻子的待遇真的很平等。 艾琳娜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这种情形在布兰纳绝对不可能发生,如果国王跟奴隶结婚那又是另当别论,可是在只能娶一名妻子的国家,几乎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即使如此还是能够成为王妃,想必她是位很优秀的女性吧?」 艾琳娜紧张地说道。若不注意用词的话,很容易就会变成伤人的话,就像王后梅丽桑每次责问母亲佐艾时说的「蛊惑男人」——变成一样的意思。 「母亲并不是王妃。」 阿尔法迪卢粗鲁地回答,这让艾琳娜更加后悔。 上天简直是在恶整她,没想到说出口的话越来越火上加油,如果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她大概会设法逃跑吧。可是这里是艾琳娜的房间,她没有其他地方可逃,只有这里属於艾琳娜的私人空间,她没办法离开。 艾琳娜下定决心,反正没办法敷衍过去也不能逃跑,那就乾脆把想问的问题一次问完,这也是为了避免将来又不小心踩到地雷。 「也就是说……她是侧室吗?」 「没错,身为路西安教徒的她,不管别人怎么说,到最后都没有改宗。而谢里夫敦徒只能跟谢里夫教徒结婚。」 「……」 这很明显是在讽刺。 所以,他也一样无法认同自己要跟路西安教徒结婚吗?结果这才是真心话吗?不管政治上怎么运作,阿尔法迪卢,不,应该说是信仰谢里夫教的法斯堤玛王国,绝对不会认同身为路西安教徒的王妃吗?就像过去布兰纳的宫廷里,没有人认同舞娘产下的艾琳娜是公主一样的道理。 艾琳娜紧握双拳心想: ——不可以厚着脸皮说只有自己是受害者,毕竟这桩婚事经过两国同意,不用改宗就能成为王妃。下决定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跟你不是吗? 艾琳娜好想大声说出口,但不知道阿尔法迪卢会有多么生气?想起相遇那天他的傲慢姿态,便让艾琳娜说不出口。 (不过……) 想起看不下去的佛司卡斯说过的话,她试着鼓励自己。 ——您们两位都是国王阿历克赛的女儿。 他如此责备面对克菈凯雅时说不出半句话的艾琳娜,这也成了艾琳娜跟他的最后一次交谈。温和的老传教上教导了艾琳娜许多道理,是位值得尊敬的知识分子,他若看到现在的艾琳娜,想必会无法保持沉默吧。 艾琳娜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信仰相同的人才能结婚这点,对路西安敦徒来说也是一样的。」 心境好比是从高处往下跳。 「不用担心,我们没有那个胆量,把公主跟女奴隶等同视之。就算你信仰异敦,我们仍对布兰纳帝国存有敬意,你是特别的。」 阿尔法迪卢淡淡地说着,话中有刺。 这也是当然。因为他是异教徒的奴隶、并非正式的妻子所产下的王子。 光这样就可以简单地想像出来,阿尔法迪卢究竟有多少痛苦的回忆。 明明是这样,他却因为政治因素,不得不把异教徒女性娶回来当『王妃』。原来如此,这样当然令人无法接受。 但是艾琳娜也不是自愿来到这个国家,她无视良心的谴责硬是逃了过来,自己也是千百个不愿意,这种想法让艾琳娜重拾了勇气。 「否则我来到这个国家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公主就是心怀荣耀及责任感,来到这个国家的吗?」 一瞬间艾琳娜回答不出来,就只能凝视着露出挑衅笑容的阿尔法迪卢。 「那、那是当然的。」 「你的声音在发抖喔。」 艾琳娜并没有能在这种场合假装到底的优秀演技,待她沉默下来后,阿尔法迪卢冷冷地说道。 「不用太在意啦。姑且不论街上的女孩,在宫殿深处长大的公主,对外国人及异教徒会有什么样的看法,我不用问大概都猜得出来。」 这不完全是正确的说法,语言不同的异敦国家确实让艾琳娜有些恐惧。 但同时也抱有尊敬之意。包含谢里夫教国家法斯堤玛在内,及其他东方诸国,这些在书本上有描写的国家,艾琳娜都非常感兴趣。 「………也就是说,你也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艾琳娜直截了当地问道。 「哈!」 阿尔法迪卢笑了一声。 「生下我的母亲是布兰纳人,而且是路西安敦徒。她既不是鬼也不是恶魔,只是普通的善良女性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她都把从故乡带来的守护圣人画像,一直藏在自己怀里。」 艾琳娜眼睛张得很大。 「………是圣艾琳娜吗?」 阿尔法迪卢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为什么知道?」 「没、没有啦,因为那也是我的守护圣人。」 理由听起来很牵强,可是阿尔法迪卢似乎并没有怀疑。 艾琳娜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样的话,那幅画是他母亲的东西罗? 「所以这则婚事才会成立。他们大概是认为我不会在意戒律及信仰的不同吧。但是从你的角度来看,应该不希望被拿来跟连正式的妻子都不是的奴隶相提并论吧。」 虽然语气听来笑笑的,但是阿尔法迪卢的眼睛并无丝毫笑意,深邃的蓝灰色眼睛,正燃烧着黑色的怒火。 原来是这样—— 艾琳娜总算理解了阿尔法迪卢的心情,也明白阿尔法迪卢为何要做出烧掉圣艾琳娜画像这种举动了。 阿尔法迪卢怀疑自己被设局娶路西安教徒为妻,而原因就出在母亲的身分。若他的母亲是谢里夫教徒,又是先王正式的王妃,这桩婚事是不是就不会成立了呢?他应该是在怀疑这些吧。 艾琳娜心想,这也是人之常情。 因为自己也认为会要嫁到这个国家,是因为母亲的身分。 的确,身为国家继承人的克菈凯雅不会嫁到别国,但就算今天艾琳娜有哥哥或是弟弟,克菈凯雅不用继承王位,嫁到这个国家的大概还是自己吧。 克菈凯雅应该会下嫁给国内的有力贵族,对方当然也会是路 西安敦徒。 从这点来说,瓦鲁斯跟那巴尔说不定在选择之内。 就算文化水准没那么高,他们依然是信仰路西安教的国家,这两个国家用路西安教圈的共通语言阿比利亚语也能沟通。 在信仰不同的情形下结婚,就是如此异常的状况。 话虽这样说,要嫁到平常视为蛮族的西方新兴国家,不知道克菈凯雅会怎么想。她很明显地轻视着那巴尔,以及她母亲的祖国瓦鲁斯。 不过不只克菈凯雅,大部分的布兰纳人都是这样。 所以王后才会那么不安,行事因此唱高调吧? 脑中尽是被王后欺负的记忆,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感到很凄惨。 王后一人嫁到异国之地,人人把她视为蛮族公主,到最后连身为丈夫的国王都弃她於不顾。艾琳娜一想到王后的心情,就无法单纯地嘲笑她,但心胸也没宽大到能同情她。 「的确,来到这个国家前,我一直很不安。」 艾琳娜说道。 「但现在,我打从心底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大臣们扭曲了法律及信仰,是因为有扭曲的必要。跟方才陛下所说的一样,法律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们而存在。」 像是被细细的针刺到了一样,阿尔法迪卢皱起眉头。 艾琳娜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接受反驳了,可是阿尔法迪卢只是露出不快的表情,持续地不发一语。 「?」 阿尔法迪卢对着露出惊讶表情的艾琳娜说: 「啊—是啊,你说的没错。」 有点随便却不失笃定的话语,让艾琳娜听了之后有些吓到。 阿尔法迪卢轻轻地闭起眼睛,像是在叹息般地说着。 「你说得非常正确。」 「…………」 艾琳娜在惊讶之余突然想到。 她刚才认为,阿尔法迪卢还不能接受路西安敦徒的妻子。 不过,搞不好这个人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桩婚事? 但是,在他心中的角落存有一丝怀疑:就因为我的母亲是路西安教徒,所以才会有这桩婚事吗?——这个想法怎么都无法完全消除。他虽然已经接受了,但不小心流露而出的行为及话语,不正表示他还有些迷惘? 如果阿尔法迪卢的母亲是名门法斯堤玛贵妇的话,可能就不会有如此的疑虑。他是那种可以为了现在打破旧有成规及习惯、且不会有丝毫犹豫的人。 没错,他刚刚说得很明白了,法律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们而存在的。 艾琳娜迎视着阿尔法迪卢,甚至到了旁人看来会觉得有点失礼的地步。 象牙色的肌肤、蓝灰色的眼睛……只要换件衣服,就算说他是走在母国布兰纳帝国广场上的青年,应该也没有人会怀疑。 「…………」 「打扰你了。」 「请、请等一下!」 艾琳娜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去的阿尔法迪卢。 阿尔法迪卢停下脚步,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艾琳娜。被他蓝灰色的深邃瞳孔从正面凝视,艾琳娜的心跳不由得快了一拍。 ——我为什么会叫住他?阿尔法迪卢好不容易要自己离开,明明眼看事情就要结束了。 但是就这样一方面地被驳倒,实在令人感到不是滋味。 因为阿尔法迪卢其实内心很了解,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身为国王应该怎么看待事情。明明就知道,内心却在动摇,忍不住说出了内心话。 艾琳娜了解到那确实也是阿尔法迪卢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所以想将自己的心情传达给他知道—— 「陛下的母亲拥有如此坚强的意志,我以布兰纳公主的身分,以及路西安教徒的身分,打从心里为你感到骄傲。」 阿尔法迪卢惊讶地两眼睁大,艾琳娜缩起身体,承受着他的视线。 两人沉默地互相对望,经过短暂的时间后,阿尔法迪卢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艾琳娜一听到关门的声音,整个人就无力地蹲了下去。整个人放松下来的她,唯独后悔着自己竞忘了表达对衣服的谢意。 艾琳娜到外宫参观,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的事。 她之前就很感兴趣了,可是似乎都没有要带她参观的迹象。她还在心想:没有带要成为王圮的女性参观宫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终於忍不住提出要求,结果让女官长吓了一大跳,女宫长说自己从来没去过外宫。 法斯堤玛内宫是女性的领域,而外宫则完全是男性的领域。 最后,向导是由侍从长来负责。 这位老人同时也是谢里夫教的导师,留着雪白的长胡须,言谈中透露出稳重,在在令人想起已经过世的老传教士。 艾琳娜第一次来到外宫,发现这里跟内宫的风格完全不同。 磁砖、彩绘玻璃、金银、宝石、珍珠贝及七宝……这里使用的装饰品和内宫并无不同,可是整体设计的比内宫更加豪华绚烂:加上天花板都很高,走廊跟房间的面积也都很宽,因为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考虑到外宫是象徵王族权威的『公务机关』,当然要建造得气派点了,这跟以机能性为主,浓厚地反映出女主人兴趣的内宫有很大的不同。 外宫设置了好几个厅房,如王座之间、会议室、接待室、谒见之间等等,多半都是公务用的场所,私下可使用的空间大概只有吸烟室及休息室而已。不过这也是为了处理公务的官员们所设,应该也算是公家机关。 「真的连一名女官都没有?」 「因为这里是外宫。」 侍从长的口气相当地理所当然,艾琳娜也逐渐体认到这个事实。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这里连厨师及仆人也全部是男性。 「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人都已经出来了,艾琳娜才不禁说出这种话,幸好侍从长缓缓地摇摇头。 「不会,我认为你这个想法很好,王族的女性要在外宫活动的可能性很高。」 「咦?」 「例如国王年幼的状况下,王太后摄政并不是很稀奇的事。当然,我祈求着阿尔法迪卢陛下在位的期间能够长长久久,不要让这种事发生。不过公主殿下也有可能得面对这种情形。」 「…………」 艾琳娜并不是抱着那么大的觉悟才拜托他带她参观,单纯地只是好奇而已,但现在也不能说出实话,她把这想法留在心里。 不过听到这番话,让她重新体认到一个事实:自己会生下国王的孩子,那个孩子将会成为王太子。 (不过………) 想起前几天跟阿尔法迪卢的交谈,让她心想自己产下的孩子就算成为王太子,在要成为国王的路途上应该不会很顺遂。那孩子当然接会受谢里夫教的洗礼,但容貌应该会非常明显地继承了布兰纳人的特徵。 大家表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但是一想到阿尔法迪卢现在的苦恼,她便认为不可以因为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就放松警戒。 (所以我更要保护他不是吗?) 保护自己所生的小孩,保护这个国家的王太子,为了让他不要像自己及阿尔法迪卢有那么痛苦的回忆——当艾琳娜不经意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公主殿下,请看这里。」 侍从长所指的地方有道小门,装饰跟旁边的墙壁并无任何不同,如果不注意看的话,就算经过应该也不会发现。 一打开门,里面有条就连一个人要通过都很勉强的通道。 「您认为这条路会通往哪里呢?」 「咦?」 艾琳娜试着往里面看,但是太暗了无法看到深处。 「我不知道。」 「这条是给王太后使用的秘密通道。」 「秘密通道?」 「请跟着我走。」 他往通道里定,并且要艾琳娜跟着一起进去。艾琳娜在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形下急忙地跟上他。 顺着狭窄的通道往前进,不久前方出现了耀眼的光亮。 通道尽头是一间小房间,左右设置了两扇窗户,所以采光充足,正面的小窗户前面摆着一张高雅的椅子。 「这里是……?」 「请从窗户看出去。」 艾琳娜把脸凑近窗户,从那看到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铺满整个地板的地毯,那地毯的色彩十分鲜明。 设在房间两侧的两排坐垫坐满了官员。因为配置上的顾虑,所以地毯的豪华图样并没有被遮住。 阿尔法迪卢就坐在正前方远处的天盖下方。既然他坐在那里,想必那就是王座吧。离王座梢微远一点的地方放有书记桌,一名男子在那边待命,大概就是书记宫。中央没有任何人,只设有小桌及坐垫。 「这间房间是会议室,现在正好在开御前会议。」 艾琳娜把额头更靠近窗户,再次窥探里面。不只是每个人的表情,连负责会议进行的官员所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是为王太后所设的监察室。」 背后传来的细语,让艾琳娜转过头来,侍从长静静地点了点头。 「当王太后要为年幼国王摄政时,都是从这里下指示。」 艾琳娜一时之间呆住了。 布兰纳也会有年幼国王需要摄政的时候,帮助摄政的王太后或是年纪比国王大的王后也为数不少。但她们都是站在儿子的后面,或是在丈夫的旁边设置同样闪耀的王座,坐在那里监视着群臣,根本没想过要躲躲藏藏。 小窗好像是设在会议室入口的上方,可以俯视房间全体的情况。如果是在这里的话,的确能够传达各种政策。 「陛下。」 一位官员举起了手来,在接受国王的指名之后走向中央的桌子,并在坐垫上坐好,然后开始发言。原来如此,那是发言或提出证言的位子。 「关於先前,陛下所要求的纳姆卡使节团……」 纳姆卡位於法斯堤玛更往东南的方向,是个坐拥有巨大半岛的国家,虽说跟陆地有所接壤,但距离东方大陆最西端的法斯堤玛,甚圣比法斯堤玛、布兰纳、或是瓦鲁斯都还遥远。那里信仰的宗教不是路西安教也不是谢里夫教,广大土地上的风土民情非常多样化,无法一语道尽。国界是险峻的山脉,有着宽广的平原及高原,境内也有一些沙漠,但是临海地区却是四季如夏的亚热带地区。 该国有大象、鹦鹉、猴子及孔雀等等珍兽:贵重的辛香料、珍贵的香料、美丽的丝织品及象牙工艺品,在阿卡迪奥斯能用很高的价钱销售一空。 「人员的选拔大致上已经结束了,最近将要举办送行会,会上可能会安排谒见陛下。」 从这里看得见阿尔法迪卢默默地点头。 「若能开通前往该国的航路,我国在贸易上所得的利益将会相当可观。」 「而且若是经由航路,就不需要经过其他国家的领土。」 这就是不依靠陆路而想缔结航路的原因。法斯堤玛到纳姆卡之间,隔着为数众多的中小国家,若经过每个国家都要付通关税,等东西送达时,价钱会上涨到五至六倍。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会想学布兰纳的船舶技术。 「辛苦你了,日程之后记得要呈报上来。」 「陛下。」 这次举手的是拉斐尔,他坐在离阿尔法迪卢很近的上座,虽说是年轻人,但国王的堂兄坐在这里也是应该的。 「说吧。」 拉斐尔站了起来,坐到中央的位置,在那里深深地鞠躬。对看过他在图书室的举动的人来说,那恭敬的态度几乎会让人笑出来。 「这是从东边的州郡瓦鲁达那那所传回来的报告,该州以纳姆卡人为首,有很多商人出入,现在已经到了州的人口四分之一是外国人的状况。州知事上奏表示这情况实在让政策跟法令都很难施行。」 艾琳娜想起前几天阿尔法迪卢跟她说过的话。要不知道谢里夫教教义的人,以法斯堤玛的法律为准则确实很困难,因为法斯堤玛的法律,全由谢里夫教教义所衍生出来。 「人头税有定时缴纳吗?」 所谓人头税,是指跟异教徒所徵收的税。只要有缴交,就会保障他们在异教之地的生活权利;布兰纳也有这种制度,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这方面并没有问题。」 「有传出暴力事件吗?」 「这方面也没问题。虽然有些小纷争,但是都不是很重大的事。」 「这样的话,该无视什么样的法律、遵守什么样的法律,叫州知事连同理由做出分忻,切记他们还有语言不通的问题。他们有定时缴纳不是很轻的税赋ot网心应该没有想要作乱的想法,在那之后再提出具体的应对措施。」 「但、但是……!」 出声的并不是拉斐尔,而是一个有点年纪的男性。从坐在上座这点看来,应该是王室的亲戚。 「叔父大人。」 拉斐尔劝阻着他 「遵守该国法律,是住在该国的人民义务!认同他们不该遵守的法规,将会使国家无以立足!」 他说得口沫横飞,仗着自己王族的立场,以大臣的身分来建言,态度有些尊大。不过没有得到同意就在自己的座位上吼叫,不论身分与否,这都是相当无礼的行为。 「叔父大人,你说的是有些道理。」 看不出丝毫的不愉快,阿尔法迪卢如此说道。 「但是,那法律是不是也到了该重新检视的时期了呢?」 官员们顿时开始交头接耳,只有拉斐尔依然保持平静的态度。 艾琳娜边心跳加速,边看着事情的发展。 「我接受大家的意见,迎娶了身为路西安教徒的布兰纳公主作为王妃,为了法斯堤玛的繁荣,这的确是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是这件事违背了谢里夫教教义,以及以其为基准的我国法律这点,大家想必也很了解。」 阿尔法迪卢的口气非常冷静,听不出有半点怨恨,或是做出情绪化的反应;不只如此,还利用他们决定的婚事来痛快地反击。 那样子跟之前仿佛判若两人,艾琳娜几乎吓呆了。 这是那个把自己的母亲说成异教徒及奴隶,贬低自己地位的青年吗? 「不遵守法律就没有意义,而遵守法律的并不是神,而是容易被迷惑的愚昧人类。现在已经到了该重新检视的时期了不是吗?」 温和却不失坚定的发言,使得官员们都无法反驳。 艾琳娜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初相遇时那些无礼的发言,以及之后送来的美丽服装;烧掉圣人像的不敬举动,以及果断说出「法律是为了现在活着的人们而存在」的灵活思考;边自嘲自己是奴隶所生,却又乾脆地认同艾琳娜所说的话很正确。 她本来无法认为这是出自同一人之口,然而他看似矛盾的言行,都开始有了些关联。 「您觉得怎么样?」 侍从长低声问道,艾琳娜什么话都答不出来,只能一边感到莫名地兴奋,一边俯视着会议室。 几天后,大量的行李从布兰纳送到了艾琳娜手上。 堆成小山的衣服跟宝石,全部是布兰纳风格的物品,而且几乎是到现在为止艾琳娜从没穿过的华丽衣物。 其他还有书 册及鲁特琴、竖笛等乐器:以及绣有华美刺绣的挂轴、镶有金边的拼贴艺术、麝香及乳香等等香料。 「这些东西好棒喔!」 卡莉安边整理东西,边发出赞叹的声音。 「这是当然的,比这还棒的物品在阿卡迪奥斯可是堆得跟山一样高。」 塔丽亚自信满满地说道。原本就是才女的她,好像已经学会简单的法斯堤玛语,也能听懂刚刚卡莉安的自言自语:不过卡莉安似乎仍听不懂塔丽亚说的话,正在困惑着。 「那个……」 「没关系啦。」 艾琳娜小声地跟她说,为了不让塔丽亚听懂,她用的当然是法斯堤玛语。 两名少女互望彼此,露出像是恶作剧般的笑容。 「公主殿下。」 塔丽亚严厉的声音有些吓到艾琳娜。 「怎……怎么了?」 「既然东西送来了,您何不穿上呢?」 「……咦?现在吗?」 「请您务必要穿上,我想证明公主穿布兰纳的衣服,也会跟穿法斯堤玛的衣服一样美丽。」 「…………」 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可是塔丽亚的眼神非常认真。 「你、你在说什么呀!?怎么可能会美丽呢,一切都是衣服的功劳。」 「所以我才想证明公主殿下的美丽,不是靠着法斯堤玛的衣服及侍女的力量,而是公主殿下自身就很美丽。」 态度非常强硬。她到目前为止,从来没有做出任何关心公主的举动,今天到底是吹什么风?她还扬言要讲明公主殿下的美丽,让人真怀疑她是不是吃错药。 「请问她了说什么?」 卡莉安低声问道。 「她说……希望我穿上这些衣服。」 「好棒喔,我也好想看看。」 卡莉安天真无邪地发出欢愉的声音,而塔丽亚正严厉地瞪着她。卡莉安因为太兴奋而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因此感到害怕。 「那就麻烦你为我穿上吧。」 艾琳娜的同意,让塔丽亚眼神充满斗志并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艾琳娜终於理解她的意图了。换言之,她就是对卡莉安这些法斯堤玛的侍女感到焦虑。 将女主人装扮成高贵的妇人,正是侍女展现手腕的时候,眼见法斯堤玛的服装让艾琳娜看起来比以前更美丽,使得她感到相当焦虑。 塔丽亚挑选服装搭配的表情非常认真,艾琳娜忍不住苦笑了起来,两人旁边的卡莉安像个纯真的孩子般地期待着。 塔丽亚拿起象牙做的梳子,开始梳理艾琳娜的头发。是把卡莉安的微笑,解释成要观察她的手腕了吗?但不亏是塔丽亚自己主动提出,她搭配服装的品味非常好。 艾琳娜穿戴好布兰纳传统服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谢谢你,非常好看喔。」 诚挚地表达谢意之后,塔丽亚骄傲地抬起了胸膛,在她身后两手抱胸的卡莉安看得很入迷。 「好像可以直接出席宴会呢。」 「卡莉安,我还没有正式嫁过来喔。」 艾琳娜的身分还是客人,所以并不需要以王妃的身分出席正式的仪式。 公主分别拥有法斯堤玛所指派,以及从布兰纳跟随来的两位家庭教师。日子就在两名家庭教师的课程,以及一周一次路西安教主教的说教中过去:附带一提,这名主教是在法斯堤玛的外国人居住区传教。 「好希望公主殿下能早点成为正式的王妃,把内宫点缀得更加华美。」 艾琳娜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她认为华美这词跟自己一点都不搭。卡莉安说的话过於夸张,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种事……对我来说太困难了。」 「因为内宫连一位王妃都没有,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之火一样。」 卡莉安的叹息,使艾琳娜心跳加速。 「一名王妃都……」 「没错,对法斯堤玛的女孩来说,内宫是她们憧憬的地方。我在小时候也一直梦想穿着精美服饰的王圮及公主们,边倾听轻快的歌声及乐器的音色,边享用着水果或点心………」 「卡莉安。」 艾琳娜叫了她,卡莉安表情露出些许的惊讶,因为艾琳娜居然会打断别人说话,这是很难得的事情。 「怎……怎么了?」 「那个……我之前就想问了……阿尔法迪卢陛下没有妻子或小孩吗?」 卡莉安的表情像是被吓到了,艾琳娜也露出难为情的表情。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个问题问得不自然,因为王宫现在并没有艾琳娜以外的女主人。 不过考虑阿尔法迪卢二十一岁的年龄,就算有妻子或侧室也不奇怪。 如果他有侧室的话,有可能会在意艾琳娜的感受而不告诉她。 「公主殿下,您这是在说些什么!」 塔丽亚马上大声叫出来。 「就算有,对方也应该会主动来打招呼,公主殿下可是布兰纳帝国的公主啊!」 跟预想中一样的反应。自己确实很特别,是布兰纳公主,又是路西安教徒,很容易想像她受到的待遇会跟之前的王妃回然不同。 但,谢里夫教是一夫多妻制。 内宫连一位王妃都没有——听到这句话以后,她重新了解到。 阿尔法迪卢说不定有一天,会迎娶自己以外的女性。 附带一提,在谢里夫敦的世界,妻子的地位并没有高低之分。虽然会根据迎娶的顺序来称呼为第一、第二、第三夫人,但地位上则是一律平等。 平等地对待所有妻子是丈夫的义务,不这样做据说会被导师严厉地斥责。不过话虽这样说,却有不少人实际上却只疼爱其中一人,其他的看都不看一眼;但在谈论这件事之前,经济能力高到能养活三位妻子的男性原本就很少。 「陛下还是单身,并没有其他订婚的对象,所以公主殿下正是第一夫人。」 卡莉安的话让艾琳娜突然感到不是很愉快,这同时也意味着,他未来将会迎娶第二夫人、第三夫人。从同性口中理所当然地听到这句话,跟从异性口中说出来,那种讨厌的感觉不太一样。 ——明明是自己爱问的,为什么又会感到不是滋味呢?明明了解以法斯堤玛的习俗来说,这既合乎道德也不会违背天理,但为什么心情会变得如此不愉快?明明嫁过来之前完全都不在意那些事情的。 「不用太在意啦,我依然是我。」 用布兰纳语说出的呢喃,让不懂意思的卡莉安感到疑惑,塔丽亚则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陛下还是单身——卡莉安的话在脑中回响不已。 「还是」的意思是,今后有可能会娶其他妻子。 「那也无所谓不是吗?」 她有点生气地说服自己。以这边的习惯来说,这并不是不道德的事情。 但为什么心情会这么烦躁?娶别的妻子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就连路西安教圈也有很多年纪幼小的公主,被嫁到爱妾势力庞大的宫廷:梅丽桑王后也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太愿意去想,不过辜负她的正是自己的父亲。 心情就像吃了苦涩的东西一样,她不想承认,但王后的立场其实也很为难。 「…………」 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居然兴起试着思考王后心情的念头。 艾琳娜站了起来,像是要抛开烦闷的心情。她舞动着布兰纳礼服的裙摆进到了图书室,要让心情平静下来,这里是最适合的地方。 「话说回来,我跟他就是在这里相遇的。」 艾琳娜在书 柜前小声地说道。 最糟糕的印象、令人不愿回想的窘境。那时的各种举动,都还在内心挥之不去。 但阿尔法迪卢实在太有存在感了,令人无法无视这些。 会议上看到的身影,正象徵着这点。 在阿尔法迪卢的心中,令人惊讶的新颖观念跟机智,与令人诧异的劣等感及懦弱的部分同时存在着。艾琳娜了解到让他变得卑微懦弱的理由,心就有如刀割。 艾琳娜大力地摇摇头,不愿再去想阿尔法迪卢的事情。 一旦开始在意,内心就会囚禁起来,被莫名的怒气跟不知由来的不快感笼罩,心情变得无法沉静下来;越是想冷静,心里就越烦躁。少了片刻宁静的心情,使人非常不安。 艾琳娜边仰望着书柜边往前走,突然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脸颊碰到了滑顺的亚麻布,一抬起头来,阿尔法迪卢就站在自己眼前。 「陛、陛下!」 说完以后,她就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阿尔法迪卢皱起的眉头,更让她感到害怕了。 「你要找什么?」 「咦?」 「我是问说,你这次要找什么书?」 「……有推荐的书吗?」 艾琳娜问道。她并没有什么目标,只是想排遣无聊读些书而已。 「有趣的书不胜枚举喔,公主喜欢故事书吧?」 「不,只要是好看的书,什么都可以。」 「你还真奇怪。」 「…………」 难不成自己被取笑了?阿尔法迪卢从表情复杂的艾琳娜身旁抽出一本书。 「那这本如何呢?这是古代阿比利亚时代的英雄,加利雷斯大王的远征记。」 加利雷斯大王是古代王国阿比利亚的国王,那时是旧约圣典的时代,当时还没有分成路西安敦跟谢里夫教,他是距今千年以上的人物。他的生涯几乎都在远征,占领了西方跟东方两块大陆,也治理得很好。后来在远征途中患病,三十几岁就志半而亡,不过人们都说如果他可以寿满天年的话,一定是能改变历史的大英雄。 「陛下已经有读过了吗?」 「只要是识字的男性,应该没有人没看过。」 确寅,这种稀世英雄的传记,会让大部分的少年感到雀跃不已,但好像不怎么适合推荐给女性看。 「但我不知道女性读来感觉如何。」 阿尔法迪卢似乎发觉这件事了,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我会试着读看看。」 看到艾琳娜接下书本,阿尔法迪卢嘴角泛出笑意。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读完整本书以后,你就会了解以统治者来说,他是多么优秀的人物,既能支配大陆各国,却又不被大家埋怨,很成功地防止叛乱,让人们都有自己的尊严,有时又愿意妥协……」 艾琳娜注视着讲得口沫横飞的阿尔法迪卢。 他那蓝灰色的眼睛正闪闪发亮,像个少年在诉说自己憧憬的英雄一样。 他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不知不觉问,目光就被吸引过去了。 「怎么了?看你都不说话。」 阿尔法迪卢感到奇怪而问道,艾琳娜回神后慌张地摇着头。她说不出口。我看到恍神了——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觉得不好看我也不负责喔。」 阿尔法迪卢不知该如何看待艾琳娜的反应,於是预先找好台阶下。 「没、没关系啦,也可以当作练习法斯堤玛语的读和写呀。」 「你真的很喜欢学习新知呢。」 被这样说真是让人觉得不太好意思。说喜欢倒也不全然是,她只是无法压下求知的欲望罢了。 「那这本也一起读吧?远征记中有用占星术来决定路线的地方,没有天文学的知识会很难理解。还有这本是写着东方大陆的地质…………」 书一本接一本地被放在艾琳娜手上,她终於忍不住发出悲鸣。 「陛下,这么多本我一次拿不动啊!」 阿尔法迪卢总算意识到了,他看到艾琳娜纤细的手臂抱着一堆书,露出难为情的表情。 「…………抱歉。」 他从艾琳娜手中取回书本。 「不,你的心意我很高兴。」 艾琳娜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然后突然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我以为陛下还在生气。」 「…………」 短暂沉默后,阿尔法迪卢摇摇头。 「不是的,那是……那时我不也说了吗?你说得非常正确。」 「可是……」 就算是这样,那时的自己也实在太搞不清状况了,明明还没完全了解这个人的事,就说得好像全都知道一样,完全无视自己也有懦弱与劣等感。 「就算是这样,我说的话也没顾虑到你的感受……真的很对不起。」 艾琳娜一低头道歉,阿尔法迪卢就像是吓到一般,全身僵硬了起来。蓝灰色的眼睛张到没办法再大,始终注视着艾琳娜。 「还、还有,我忘记要跟陛下道谢了。」 艾琳娜急忙改变话题。 「道谢?」 「这几天,承蒙您准备那么美丽的衣服。」 「那、那个啊,那是……想要作为失礼的赔罪。」 他想起自己的失言,声音听来有些慌张。 「我没有恶意,我不知道那样说会造成女性的不愉快。」 「…………」 卡莉安说他没有妻子跟侧室这件事,看来是错不了了。 艾琳娜脸上露出苦笑。 「那怪不得你,谁叫我那时真的打扮得很朴素……不过,要是穿得太华丽又会让我紧张兮兮……」 「没这回事,真的很适合你。」 艾琳娜把头拾了起来,四目交接让阿尔法迪卢的象牙色肌肤开始泛红,艾琳娜不敢置信地注视着他的脸。 「希望你别因此不高兴,因为你实在穿得太朴素了,我才想说这个人该不会……该不会跟我一样……」 「咦?」 艾琳娜怀疑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该不会跟我一样? 阿尔法迪卢看到傻住的艾琳娜,又更慌张了。 「没有啦,抱歉,应该是我想太多。现在你穿的衣服非常地漂亮,正符合黄金都市的公主之名……」 说到一半,阿尔法迪卢脸上突然充满惊讶。 直到看到他的表情为止,艾琳娜部没发现自己正在哭泣。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明明什么都没告诉他,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呢?那痛苦、悲惨又寂寞的日子…… 「公主?」 「对、对不起。」 艾琳娜想要止住泪水,但它仍然不断地滑落。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从这里逃开了。 在布兰纳时,我一直是这样做的。想哭的时候,就逃到可以独处的地方,因为就算哭出来也只会被嘲笑…… 她才刚这样想,脸颊就接触到柔软的亚麻布,然后修长的手臂抱住了她。 当她注意到时,已经被阿尔法迪卢抱在怀里了。 「…………」 被男性拥抱是她生平第一次的经验,艾琳娜内心激烈地动摇,想逃开而稍微挣扎了一下,但是阿尔法迪卢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量又更大了。透过贴在脸颊上的亚麻布,耳朵能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头发感觉到的呼吸、温暖的肌肤、细致又修长的手臂、厚实的手掌……阿尔法迪卢的一切都让艾琳娜内心摇摆不定。 「放、放开……」 想拒绝却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完,不知不觉中艾琳娜放弃了抵抗,依偎在阿尔法迪卢的胸膛。 她怕内心就就样被囚禁,但是又放不开手。 碰到脸颊的亚麻布跟抚着后背的手,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让艾琳娜完全无法动弹。 尽管身体被囚禁着,害怕被囚禁的内心却逐渐被解放,她无法从那舒服的感觉中逃开。艾琳娜就这样在阿尔法迪卢的怀中低声哭泣。 使用砂色石材建造的法斯堤玛宫殿,酝酿出一种跟使用白色大理石的布兰纳宫殿截然不同的气氛。 艾琳娜坐在凉亭的椅子上,欣赏着交错飞舞的蝴蝶及色彩缤纷的花坛。 微风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天空则是像一流的工匠所染的一样——是整片的蓝,跟树丛的鲜绿色交相对比,令人感到格外地美丽。 但是跟这些清新的风景相反,艾琳娜的内心十分忧郁。 一想起昨天的事,脸红到就像是要喷火一样。除了大臣的行礼外,她从没接触过异性,如今却突然被拥抱,自己都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但是比起被抱在怀里,更令她感到害羞的是,自己竞像个孩子一样,在阿尔法迪卢的怀中尽情哭泣,这种事她连在佛司卡斯面前都没做过。 (插图b063) (…………) ——下次再见到他时,究竟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无、无所谓吧。」 ——没什么不妥吧?艾琳娜问着自己。我们不是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吗? 这是周遭所决定的婚事,她并不奢求像童话一样凄美,但若能对他抱持着好感,她当然是求之不得。明明是这样,自己到底是在犹豫些什么? 视线从空中往下移动的时候,在不远处看到土黄色的头巾。 「拉斐尔先生。」 「午安,我可以过去您身边吗?」 太过有礼的讲话方式,让艾琳娜忍不住苦笑。艾琳娜的确是比较怕生,但是跟从离乡起就一直陪伴自己的这名青年,已经相处得很融洽了。 「请,非常欢迎你。」 「公主殿下,还需要饮料吗?」 机伶的卡莉安定了过来,艾琳娜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帮拉斐尔先生准备饮料。」 卡莉安点点头,往建筑物的方向走去。小女孩现在已经就像是艾琳娜的贴身侍女了:塔丽亚则转换了立场,变得忠心耿耿,两人有些时候还会相互较劲。 拉斐尔选了对面的位置坐下,把手肘靠在大理石桌子上,身体往艾琳娜这边靠了过来。 「觉得怎样呢?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 「没有。大家都很亲切,我过得很舒适。虽然课程有点繁多。」 最近法斯堤玛的家庭教师教学时间越来越长,塔丽亚表示「这二正是想拉拢公主殿下」而有些生气,要安抚她实在令人有点疲劳。 像是要互别苗头一样,布兰纳的家庭教师最近也把教学时间拉长了。 虽然她喜欢学习,但这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像这样在庭院享受悠闲的时光,对最近的艾琳娜来说,是难得可以松口气的时问。 「那是因为公主殿下吸收得很快,所以教的人也想教你更多东西。」 「你真是会说话。」 艾琳娜笑了出来。 「不,我是说真的。阿尔……不,陛下也是这么说。」 艾琳娜心跳突然加快,她昨天才被阿尔法迪卢抱住。 「你有见到他吗?」 艾琳娜故作镇静地问道。 「御前会议才刚结束呢。」 「有发生什么事吗?」 「嗯,会议进行得不太顺利……」 「遇到难题了吗?」 「不,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曾为了王位继承权争执不休的双方,又因为小小的事再度反目了而已。」 艾琳娜有些惊讶。 「有争执?为什么呢?听说前任国王膝下只有阿尔法迪卢陛下一位儿子啊。」 「是的,虽说是这样,还是爆发了争执。」 拉斐尔的表情上显露出厌恶。 「陛下是在跟哪位争夺王位呢?」 「跟我。」 说得太简洁有力,让艾琳娜一瞬间以为她听错了。 「请不要误解,并不是我主动挑起争端。」 拉斐尔很不愉快地说着。 请他详细说明之后,问题果然还是出在阿尔法迪卢的身世。 法斯堤玛的法律只承认直系继承,但是跟母亲是前任国王的姊姊,父亲是宰相的拉斐尔比起来,即使阿尔法迪卢是直系的王子,母亲却是布兰纳教徒加女奴隶,两人会在继承权上发生争执也是必然。 「这我能理解。」 「但我若是登上王位,又逃不了被冠上篡位者的污名。」 那也是很可能发生的情况,看来到目前为止,他们有过不少的纠纷。 但一切只要阿尔法迪卢的母亲改信谢里夫敦,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一想到这里,艾琳娜的心情十分复杂。 当然,以同样是路西安教徒来说,就算舍弃王妃的光环也要坚守信仰这点很值得尊敬:实际上艾琳娜也对阿尔法迪卢这样说了。但一想到是因为这样而让他痛苦,就没办法完全赞同了。 艾琳娜曾被嘲笑是舞娘的女儿,在背地里被说成是教会不承认的孩子,度过一段既悔恨又凄惨、害怕别人目光的日子。阿尔法迪卢是否也经历过那些日子呢?所以才会拥抱流泪的自己,并给予安慰? 「在登基的时候,表示反对的大臣跟陛下处得不好吗?」 「不,并没有这种事,陛下在这点上十分公平。他对所有大臣的态度,平等到连推举陛下的人都感到有些不满。」 「这样不要紧吗?」 艾琳娜会感到不安也是没办法的。这样看来,他登基时就已经出现反对声浪了,这下又做出像是会让支持者倒戈的举动…… 「但是因为这样,他把敌人变成了同伴。」 「啊!」 艾琳娜小声地叫了出来。 「反对派的大臣都非常感动,虽说不至於丢官,可是他们本来都做好被降调地方的觉悟了。」 「拉斐尔先生也是吗?」 拉斐尔似乎不明白问题的意思,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你们两位的关系在我看来非常的亲密,但是在当时,您跟陛下的关系没有因此变得比较生疏吗?」 「…………」 在一阵沉默之后,拉斐尔放声笑了出来。 「还真是说到核心了呢。」 他用笑容的余韵说道。 「我们都知道彼此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反对派的大臣们也都知道。我们的陛下不是会在意那种无聊事的人。」 拉斐尔得意地说道,没有任何迟疑,就像在说自己的事一样。 在会议上看到的阿尔法迪卢,确实是非常优秀的统治者。 (不过………) 赞同的同时,她又感到不太对劲。当艾琳娜碰触到他身世的时候,阿尔法迪卢的蓝灰色眼眸充满了憎恶。不曾有过嫉妒的人,是不会变成那样的。 还有他在圣堂的样子,以及烧掉母亲守护圣人像的举动—— 那一瞬间,恐怕才是阿尔法迪卢心里的痛苦显现出来的时候。 不管周围怎样看待,本人如何极力隐藏,阿尔法迪卢的内心的确有很强的劣等感和激烈的愤怒。 「那为什么不让陛下娶法斯堤玛的公主呢?」 艾琳娜问 道。 「陛下娶了跟王家有血缘的公主,反对声浪应该也会被镇压吧?」 「是也有想过这个方法,不过当时,陛下跟您的婚事已经先被提出了。」 「可是法斯堤玛的男性不是可以娶三位妻子吗?」 艾琳娜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这不就好像在建议自己的老公,可以娶自己以外的妻子一样吗? 拉斐尔果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对一夫一妻制的布兰纳女性来说,那样没关系吗?」 「…………」 艾琳娜说不出话来。那样当然不好,虽然她能告诉自己,那并不是不道德的事情,却没办法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但另一方面,她的脑中十分地了解,这样做对未来的阿尔法迪卢有利:而且既然听到他们有这样的纷争,那就更应该去做。没错,一定要—— 阿尔法迪卢应当要与艾琳娜以外的女性结婚。 突然,一股疼痛的感觉穿过胸口。 「啊……」 那冲击让艾琳娜无法呼吸,她试着隐藏颤抖的嘴唇。 ——我想要说服自己吗?我这是在告诉自己,阿尔法迪卢有别的妻子也无所谓吗?可是一旦说出口或试着想像,胸口就痛苦到无法呼吸,是我把自己逼上绝境。 「公主殿下?」 拉斐尔呼唤的同时…… 「我拿饮料来了。」 卡莉安端着上面放有酒杯的盘子回来了。在她的眼前怱然有个黑色物体呼啸而过,卡莉安忍不住发出了悲鸣,艾琳娜也被吓到瞪大双眼。 「什、什么东西?」 在站不稳的艾琳娜面前,那物体降落到拉斐尔的手上。 「喔,耶纳,你回来啦。」 拉斐尔用高兴的声音说道,艾琳娜在心情还没平复的状态下往那里看过去,原来是一只鸽子啊。 「这是……」 从名字看来,跟之前在城门看到的是同一只。看它发出咕咕的叫声,让人不自觉地莞尔而笑。 「是那只说要送给我的鸽子吧。」 「是的,这孩子很聪明,所以就算是不习惯养动物的公主殿下,饲养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 玩笑话被如此正经的回答,令人有些不知所措。艾琳娜心里并没有想要养鸽子,真的要养的话,叫声优美的夜莺或金丝雀比较好,但她说不出「我不需要」这种话。 心里还在困惑的时候,拉斐尔就把鸽子放到桌上。旁边的艾琳娜有点吓到,拉斐尔则从鸽子的脚上取下了些东西。 那是很小的圆筒,打开盖子以后,里面放的是纸,是用植物所做的薄纸,耐久性跟保存性比羊皮纸低,可是容易书写又很轻巧,所以很好用。 「那是什么啊?」 拉斐尔得意地把纸拿起来让她看。 「这是从布兰纳寄来的信。」 艾琳娜刚听到时还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马上就领会了。 「该不会是……这只鸽子送过来的吧?」 「非常正确!」 艾琳娜的眼神闪闪发光,虽然她知道有送信鸽的存在,但还是第一次实际看到,因为送信鸽一般只用在紧急或机密的连络。 「好厉害喔,用这么小的翅膀飞去布兰纳又飞回来。」 那只鸟小到高大的男性一手掌就能完全包覆。 「从现在开始,这孩子就是公主的宠物了喔。」 「真的吗!我要不要来写信给父亲大人呢?」 拉斐尔看着兴奋的艾琳娜露出微笑,但是当他一打开信件,脸色马上变得相当凝重。 「公主殿下,请静下心来听我说。」 拉斐尔对有些惊讶的艾琳娜低声说道。 「您的父亲,布兰纳国王阿历克赛陛下过世了。」 4约定 布兰纳国王阿历克赛在打猎中落马而亡,据说是即刻身亡,没有痛苦的死去是不幸中的大幸——艾琳娜如此安慰自己。 若说隆重的丧礼跟登基式哪个要先举行,登基式的顺位比较优先。十几天的丧礼期间,总不能空着王位不管,等新王登基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办理前任国王的丧礼:当然,前任国王因叛乱而被放逐,或是已经处刑的场合并不包含在内。 因为这样,布兰纳国王的登基仪式可说是一阵混乱,等到丧礼结束后,会重新举办祝贺的宴会,这则才是平常所谓的登基。 「也就是说,大公主殿下已经当上女帝了是吧?」 在渡过海峡的船上,阿尔法迪卢如此问道。 「是的,不过我并没有亲眼见到父亲大人的登基式,所以讲的都是些书中看来的知识。」 艾琳娜一说完,便指向对岸已能看见的大寺院。登基式就是在那寺院举行。 巨大的圆形屋顶受到夕阳的照射,跟白亚的宫殿一同染上了橘色。 「您这样好吗?把国事抛在一旁。」 艾琳娜不安地问道。阿尔法迪卢不知为何说要亲自送她回国,布兰纳的帝都阿卡迪奥斯,的确跟法斯堤玛的王都凯赛林相距不远,但只是为了替未婚妻送行,国王就把国事抛诸脑后,这实在令人无法想像;外加为期不短的丧礼,也已经预定由从凯赛林出发的使者负责参加。 「才几天放着不管不会怎样啦,反正都是些形式上的御前会议。」 艾琳娜不太能接受,虽然国情非常安定的现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是包含拉斐尔在内的群臣居然接受了这要求,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女性继承人,不……现在是女帝了……这种事在法斯堤玛不可能发生。」 阿尔法迪卢感慨良深地说道。 两姊妹被生下时,佐艾所产下的王子已经夭折:也就是说,克菈凯雅从在王后腹中开始,就注定是要继承帝位的公主了。 「你姊姊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艾琳娜没办法马上回答出来,在同一座宫殿生活了十五个年头,她到现在还是不太清楚克菈凯雅的为人。这位王姊不论何时都很泰然自若,几乎从不表现出自己的感情,那样子就像不会流血的雕像一样。 「她是很美丽的人。陛下假如有遇到的话,目光一定会被吸引过去。」 阿尔法迪卢露出复杂的表情。身为一名男性,当然会对美丽的女性有兴趣,可是身为国王的他,感兴趣的是她身为女帝的资质。 当然艾琳娜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并不能让人满意,但是在不知道克菈凯雅究竟是怎样的人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做出其他的回答。 「跟你的父亲相像吗?」 阿尔法迪卢说了这么一句话。 「咦?」 「你的姊姊跟国王阿历克赛长得像吗?」 口气听起来很随意,但阿尔法迪卢的眼神是认真的。 不过艾琳娜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图。 像燃烧火焰般的红铜色头发,闪耀的黑色双瞳,纤瘦但修长的身材。 克蓝凯雅确实继承了父亲傲人的美貌,不过阿尔法迪卢并没看过阿历克赛的长相,所以回答长得很像也没有意义。 「该怎么说呢……」 「虽然我跟你父亲只有书信往来,可是我是很尊敬他的。」 在艾琳娜正讶异的同时,阿尔法迪卢用硬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逗事情来得太快丁,明明一切才正要开始……」 艾琳娜看到握在栏杆上发抖的手,领悟到阿尔法迪卢有多么失意,也重新了解到两位君主为了两国的和平,至今费了多大的心力。 在停泊处受到来自布兰纳的迎接,一行人往宫殿前进。 因为宫殿跟大寺院都是临海而建,艾琳娜都还不能好好怀念途中景色,马车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在看到黄金都市的两大着名地标时,身旁的阿尔法迪卢藏不住他的惊叹。 「这就是传说中的『地上天国』啊!」 混着叹息的声音中充满着感动,但也听得出语气中带些微词。 穿过正门、进到宫殿的第一内庭时,艾琳娜吓到了,穿着黑色丧服的王后,现在应该称为王太后的梅丽桑,带着众多的臣子与仆人正在里头等待着两人。 由王太后亲自迎接国宾并不是很奇怪的事,但艾琳娜作梦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亲自前来迎接自己。 「公主殿下,欢迎您回来。」 侍从中的其中一人走了过来跟艾琳娜说道,然后面对阿尔法迪卢、用流利的法斯堤玛语问候。 「承蒙国王陛下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又让您带领着公主殿下回来。对我们这些服侍阿历克赛国王的人来说,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才好。」 侍从们深深地鞠躬。 「这位是前任国王阿历克赛陛下的王后梅丽桑,在女帝登基后的现在成了王太后殿下。」 「欢迎您远道而来,现在这种情况没办法充分地款待您,可是我想过世的陛下一定也很高兴您的到来。」 王太后轻轻地一鞠躬,那见外的语气,也充分反映出她内心不是很欢迎。要厌恶异教徒的她欢迎法斯堤玛国王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对方是以前自己一直欺负的继女所要结婚的对象。 王太后抬起头来,瞬问用愤恨的双眼瞪向艾琳娜,那虽然会让人感到惧怕,但更使人感到奇怪。 以前,王太后是用像在看奴隶的眼神看艾琳娜。 但今天不一样了,王太后用燃烧着愤怒跟憎恶的双瞳瞪向艾琳娜,就像遇到了自己的仇敌一样—— 「可以请两位在这边就分开吗?」 侍从的发言让艾琳娜感到很讶异。 「原因是?」 「国王陛下跟公主还不是夫妇,在举行结婚典礼之前,艾琳娜公主还是布兰纳的公主,要以国王陛下的女儿身分来出席丧礼。承蒙陛下来到本国,还要恳请陛下跟其他国家的贵宾一样,栘驾到迎宾馆。」 这番话虽然非常正确,可是不太能让人释怀。以公主身分出席是理所当然,但是在内庭就要被迫分开会不会太见外了呢? 阿尔法迪卢好像也有一样的感觉,脸上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 「白天两位可以自由见面,只是寝室要分开……」 「好,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听到很长的解释,阿尔法迪卢打断了侍从的发言。大概是因为他并不会停留到丧礼结束,而是明天就要回国,所以不太想引起纷争吧。 「那么公主,虽然让刚丧父的你一个人住我会很担心……」 艾琳娜脸红了起来。 「你们要好好保护公主,有什么事要马上来报告。」 阿尔法迪卢对随侍在后方的卡莉安与塔丽亚下令,奇妙的是,阿尔法迪卢刻意使用了布兰纳语来下令。卡莉安露出疑惑的表情,今天的她遵循谢里夫软徒的古老习俗用头巾把脸包住,大概是因为遇到主人返乡这等重大事情,可是从缝隙中能瞥见她充满困惑的眼神。 「请您放心,我塔丽亚会抱着粉身碎骨的觉悟来服侍公主。」 如果是刚从布兰纳出发那时候,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知道塔丽亚过去的侍女们都感到万分惊讶。 那也难怪,毕竟从布兰纳派往法斯堤玛,就她们看来宛如被调职到乡下地方。 但塔丽亚现在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对女主人忠心耿耿的侍女,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来自於见到卡莉亚不知阿尔法迪卢在说什么而困惑不已,所产生的竞争心和优越戚使然。 艾琳娜目送着被侍从带着走远的阿尔法迪卢背影,突然感到相当不安。 「法斯堤玛的空气好像很适合公主呢。」 话中带刺的言语,让艾琳娜转头面向王太后,看到的是明显抱有憎恶的目光。 阿尔法迪卢一不在场,王太后就毫不顾忌地瞪着艾琳娜。 就算立场改变了,人的憎恨果然没办法简单地消失,她到刚才为止都很温和,只是因为在意阿尔法迪卢的目光而已。 阿尔法迪卢说的话让艾琳娜脸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尔法迪卢说出像是不顾他人眼光的话。而且还故意用布兰纳语。艾琳娜了解到,这是要给包含王太后在内的布兰纳人民警告。 也就是说,艾琳娜凄惨的立场已经被看穿了。 若要表示对法斯堤玛国王的尊重,他们就不可无视这些话。阿尔法迪卢是考虑到了这些,才不管众目睽睽而说出那种挑衅的台词。 那份心意让艾琳娜十分高兴。 ——可是,我却无法为他做些什么。 艾琳娜的心中充满了歉意。阿尔法迪卢心中有着黑暗的部分,他肯定对随侍的人及拉斐尔都隐瞒起内心的伤痛。艾琳娜偶然窥见了那部分,所以才会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的阿尔法迪卢所怀抱的痛苦。 却不知该如何帮助他。 不知要对他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才能减轻他的伤痛。 想要鼓励他、想要成为他的依靠。尽管心里这么想,艾琳娜却忙於应付通红的脸颊跟动摇的心情,而无法为他做些什么。 「肌肤、头发的光泽、服装,真的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美,美到让人不觉得是回来参加父亲的丧礼。」 王太后高声说着,让艾琳娜回过神来。 「谢谢您,这些都是王太后殿下送过来的服装。」 当然并不是王太后本人所准备的,但艾琳娜故意用平淡的声音这么说。 王太后的脸上浮现出怒气,不过果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做出反击。 王太后紧握双拳,全身气到发抖。艾琳娜看不下去,把目光别开。话说回来,就算是要挖苦人,王太后称赞自己美也还是头一遭。 「公主殿下,我们离开吧。」 知道两人过去恩怨的塔丽亚连忙说道。 「嗯,定吧。还得去见父亲呢。」 艾琳娜承受着众人的环视,努力佯装平静地说道。 艾琳娜在圣堂前让塔丽亚她们退下。 父亲的棺木安置在高坛上的祭坛内,她把手放在棺木的边缘,往里头看去。 由於有经过特殊加工,遗体的腐败程度并不严重,父亲就跟一个月前离别时一样美丽。红铜色头发依然浓密,从紫白相问的帝衣上,也可看出他健壮的躯体并没有衰败的迹象:阖上的双眼就像现在也会突然张开,露出那漆黑闪烁的瞳孔一样。 「父王……」 艾琳娜伸手触摸父亲的脸颊,冰冷的温度让她背脊发凉,因为惊吓而眨眼的瞬间,眼泪像是被闭上的眼皮挤出来似地落下。 「冰冷到像是骗人一样对吧。」 正面传过来的声音让艾琳娜惊讶不已,她於是拾起了头来。 「王姊……」 克菈凯雅从高坛深处走了出来,她穿着黑色服装加上白色头纱的丧服,手指上则戴着象徵帝位的黄金戒指。 那样子让艾琳娜甚至以为是父亲再世。 像火焰燃烧般的红铜色卷发,在丧服的头纱底下依然浓密,黑色的瞳孔没有任何迷惑地直视对方。她跟艾琳娜从布兰纳出发时相比没有任何改变……不,应该说,克菈凯雅变得更美了。 丧服这种朴素的衣装,大概也起了很大的功劳,就像是脱了一层薄皮一样,把不必要的东西去除,使得美貌被更加研磨。就算没有豪华的衣服及宝石妆点,克菈凯雅的美貌依然闪闪动人,比起穿着淡红色的丝织宽袖法衣,披上花朵刺绣外袍的艾琳娜更美…… 「不对,女王陛下,先恭贺您这次登基……」 「不要再说了。」 克蓝凯雅像是精疲力尽般地说道。 绷紧的脸颊、紧闭的双唇……克菈凯雅的侧脸如雕像般生硬。 「在父王的遗体前,那句话我已经听到厌烦了。」 「真是的,让人没办法沉浸在丧父的悲伤中。」 这句话让艾琳娜吃了一惊,两眼直视自己的姊姊。克菈凯雅口中居然说出这种泄气话,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眼眶红肿。 她难道躲在高坛的深处哭泣吗?独自一个人—— (怎么可能………) 艾琳娜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想。……避开众人的目光独自一人?受到宫廷众人百般呵护的姊姊,居然没有人安慰她,独自在哭泣……? 「那、那个……」 克菈凯雅听到叫唤,把面向棺木的脸抬了起来。 「怎么了?」 「那、那个……王姊只有一个人吗?随从呢?」 「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克莶凯雅平淡地回答。 她没有丝毫的动摇,那感觉不出任何感情的表情跟口气,让艾琳娜心情为之低落。她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问了多余的事。 ——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呀,克菈凯雅怎么可能会哭泣呢? 就算真的是这样,自己再怎么操心也没办法帮助她。 「你的丈夫……应该是未婚夫,又是怎么做的呢?」 唐突的问题让艾琳娜感到困惑。 「咦?」 「也是父亲一过世就登基吗?」 「不是,听说登基的时候有开会讨论,所以应该不是那样。」 艾琳娜迟疑地说道,她不太愿意说出那时产生了一些争执。 「这样啊。」 简短回答以后,克菈凯雅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还真想听他说说看呢。」 艾琳娜深吸了一口气。 「今、今后……王姊可能还会遇到很多需要劳心的事情,但我想只要有大臣们跟王太后的 艾琳娜故意转移了话题。从克菈凯雅之口听到阿尔法迪卢的事,让艾琳娜感到不怎么愉快,甚至於不安。 「你认为母后了解国政吗?她连书写及阅读文字都办不到呢。」 毫无顾忌的发言让艾琳娜吓了一跳。 「那个人眼里只看得到她自己,哪可能兼顾整个帝国。」 「可、可是……她那么地重视王姊……」 艾琳娜不知所措地说道。艾琳娜没想到自己会有帮王太后说话的一天,但心中确实感到不满。克菈凯雅明明接受母亲满满的关爱,但是却讲出污辱亲生母亲的话,这令她感到很不谅解。 「不对,那个人是为了她自己,才会那么重视我的啊。」 对亲生母亲说出这么严厉的批评,更使得艾琳娜说不出话来。 「要是让那个人摄政,你好不容易与法斯堤玛缔结的友好关系一定会被无视,却只因为同样是路西安敦,而更重视那些蛮国。」 蛮国指的是瓦鲁斯及那巴尔,应该不用再多加说明。 跟西方诸国缔结友好是无妨,但是无视跟法斯堤玛好不容易才达成的和解,会给双方带来很大的困扰,毕竟两国之间还有航路这个实际上的问题。 不过「你好不容易」这句话让艾琳娜惊讶不已,听起来不像在感谢的说法,确实很符合姊姊的作风。 「那王姊要以跟法斯堤玛的关系为重吗?」 「当然了。」 克菈凯 雅坚决地说道。 「等事情过去以后,我也想跟你未来的夫君好好讨论一下呢。」 「…………」 「他是怎样的人呢?好相处吗?聪明吗?武艺精湛吗?」 克菈凯雅不断提出问题。艾琳娜想起在来的船上,阿尔法迪卢也有问一样的事情,心里跟那时一样变得不太平静。 阿尔法迪卢说他尊敬自己的父亲,而从外表来看,克菈凯雅跟父亲很相像。不论是红铜色的头发还是黑色的瞳孔,连充满威严的举止也很像。 「嗯,我还不是很了解他呢。」 艾琳娜迫不得已如此回答,克菈凯雅露出像是有些扫兴的表情。 「真像你的作风。」 淡淡地说完后,她走到棺木旁。 「父王,我一定会继承您的遗志。」 克菈凯雅坚决地说道。 隔天一早。艾琳娜为了目送阿尔法迪卢而前往迎宾馆。 进到房间时,阿尔法迪卢才刚起床,穿着亚麻布的睡衣,头巾也尚未缠上,乌黑亮丽的头发还没经过梳理。 能用这种样子迎接客人,大概就是男女的不同吧? 女性不可能穿着睡衣出来见人。从他还在乱抓自己头发的样子看来,似乎并不认为现在的姿态有什么不妥。明明在公众场合那么在意自己的威严跟荣誉,男性这生物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怎么了吗?为什么那么早就来了?」 「太早了吗?」 「是不会啦,看你突然来,我还以为发生事情了。」 「没有,只是想为你送行。」 阿尔法迪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短暂沉默后,他突然慌张起来。 「啊、啊啊;这、这样啊。」 结结巴巴的样子让艾琳娜感到困惑。 「并不会太早,我打算换好衣服就马上出发。」 「咦?不打算见我姊一面吗?」 「不是,我们昨晚见过面了。」 预料之外的发言,让艾琳娜大吃一惊,并注视着阿尔法迪卢。 「昨晚她有来这里,因为事出突然我也很吃惊,明明我并不是因公务而来……」 这次的出访确实不像是一国之王该有的行为,这行为比较像是一名青年要把未婚妻送回出生的故乡。 「就算如此,姊姊并不会傲慢到无视法斯堤玛国王的来访。」 「不,已经够傲慢了。」 「…………」 空气沉重到说不出话来,短暂沉默后艾琳娜突然笑了出来。 「并不是说她没诚意,或是有受到什么屈辱……」 阿尔法迪卢用不怎么愉快的口气,跟还在乾笑的艾琳娜说道。 眼前仿佛浮现出克菈凯雅是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克菈凯雅本人八成不觉得自己有傲慢及强硬之处。 她可能认为自己对该尊重的国王,已经表示相当敬意了。但对方是年长六岁的男性,而且是没有女性继承人或女帝这种制度的谢里夫救国家君主,态度谦虚一点应该是比较好。 但是克菈凯雅不可能做得到,如果是上了年纪又难相处的君主,两国的关系有可能已经出现裂痕了。 幸好阿尔法迪卢本身也还是年轻人,而且头脑很灵活。 阿尔法迪卢非常了解克菈凯雅「天生的女帝」这样的气质。 「不过她还是有特地过来一趟啦。」 阿尔法迪卢像是要让自己接受般地说给自己听。 「你们有说了什么事吗?」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没什么新奇的。」 冷淡的反应让艾琳娜放下心来。如果阿尔法迪卢说出些什么,像是被克菈凯雅的美貌所吸引之类的,自己恐怕没办法这么平静。 虽然光两个人见了面这点,就让她心中不太平静了。 「不过,这次能了解到她的意图,可以算是相当有收获了。」 艾琳娜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该不会是为了要确认这件事,才特地来到这个国家的吧?」 阿尔法迪卢轻轻地耸了耸肩,艾琳娜的心情就好像从梦中醒了过来。 原来如此,这才是包含拉斐尔在内的大臣们会许可的原因。 「这个国家的王后……不,现在是王太后。我听说她有反对这次的和平缔约。」 「没错。」 如果是担心这件事的话,跟克菈凯雅谈完后应该会比较安心一点。 打从一开始,比起瓦鲁斯及那巴尔,克菈凯雅就比较重视法斯堤玛,再加上她坚决地说要继承父亲的遗志。 「的确跟你说的一样,是位很美丽的公主呢。」 「…………」 「如此美貌加上身为国王的地位,能够配的上他的男性应该非常稀少。」 口气听起来比较像是在数落,但艾琳娜的心情却很复杂。阿尔法迪卢的口中终於说出了称赞克菈凯雅的话语。 「……姊姊跟父亲长得非常像。」 万般无奈的艾琳娜如此说道。 「这样啊,阿历克赛陛下如此俊美啊。」 说出这番发自内心的话语时,阿尔法迪卢的表情充满骄傲,就跟之前他在法斯堤玛的图书室讲到加利雷斯大王的时候一样。 心中隐约的刺痛,让艾琳娜有些讨厌起自己来。 「问题在於姊姊能不能阻止王太后。对父亲来说她是妻子,可是对姊姊来说则是母亲,应该无法完全不讲情面。」 「那也没办法。你父亲耐心地引导年轻的我,现在轮到我来等待你姊姊了。」 艾琳娜沉默不语。 阿尔法迪卢指的并不是男女关系,艾琳娜知道这是基於他跟父王的友情。明明知道,心里却不怎么舒服,让她更是了解到自己心胸狭小。 「嗯,我的事就这样。公主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 「咦?」 「我今天之内不回去不行,你一个人真的行吗?」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艾琳娜整个人傻住。 「为、为什么这样说呢?」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啊。」 阿尔法迪卢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艾琳娜更为慌张。 因为我担心你——第一次有人当面对她说出这种话。 「那……不、不……我可以的。」 好不容易勉强回答出来,脸颊却因兴奋及着急而通红。 等艾琳娜注意到的时候,眼前是阿尔法迪卢有些惊讶的神情。 她也被自己吓到了。——我到底是一个人在急些什么?阿尔法迪卢难得表现出担心自己的样子,为什么不能更自然地回答呢?不用胡思乱想,直接说「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不就好了吗? 「公主?」 阿尔法迪卢讶异的声音,让艾琳娜像是被雷打到般地惊讶。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不、不是的,我、我很高兴。」 ——说出来了!她慌张地用两手捣住自己的嘴,连耳朵后面部开始热了起来。 现在的自己,到底正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比起这个,阿尔法迪卢又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看自己呢?光是想像,就让她的脸好像吊了重物一样抬不起来。 「公主。」 再次的呼唤也无法让艾琳娜抬起脸,她变得越来越畏缩之时,手臂突然被紧紧抓住、慢慢地抬起。当艾琳娜惊讶地抬起头来时,射人心坎般的蓝灰色真挚双眸,正在注视着她。 「陛、陛……」 在这之后,她就说不出 话了。无法呼吸、无法说出任何话,只有心跳不断地加快,无法压抑下来,再这样下去,胸口仿佛就要爆开了一样。 「你要小心点,一定要平安归来。」 阿尔法迪卢如此说道,眼神认真到令人觉得发寒。 「说到那时候王太后的表情啊……」 塔丽亚边偷笑边说道,似乎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现在正在聊的话题,是第一天在内庭所发生的事情。卡莉安那时因为听不懂布兰纳语只能呆站着,之后从塔丽亚口中听到整件事后也笑了出来。 「但是我也知道啦,公主殿下实在是变得太美丽,布兰纳的人民都感到很惊讶,王太后殿下会嫉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塔丽亚得意地说道,卡莉安也点头表示同意。附带一提,卡莉安用来遮住脸的头巾,只要进到房间就会拿下来。 「别说了啦,下知道有没有被别人听到呢。」 艾琳娜劝告着两人。虽然两人身为艾琳娜的随身侍女,应该不会因为王太后的独断而受到处罚,但要找藉口说服她或跟她道歉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艾琳娜确实也觉得自己有些变美了,但在昨天克菈凯雅压倒性的美貌面前,自己就跟尘土没两样。虽说故意装作不在意,但她其实很在意阿尔法迪卢在看到姊姊时,到底是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想到这,她连忙摇摇头,觉得自己真傻。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的一切行动,全来自宽阔的视野和胸襟,为什么我总是在意些小地方呢? 离别那时,阿尔法迪卢不是说了吗? 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么说。 真挚地看着自己的蓝灰色眼眸、认真的嗓音,都只针对自己一人。 (怎么办……) 下次见到面时,要说些什么才好呢? 光是这么想,那时被握住的手臂就开始发烫。 「抱歉,打搅了。」 步履蹒跚的高瘦老婆婆进到房间里来,这长相似曾相识,不就是王太后身旁的女宫吗i:艾琳娜用眼神告诉脸色发白的塔丽亚「不要紧的」。 「有什么事吗?」 「地下牢房正要处决您的母亲佐艾。」 那瞬间,艾琳娜甚至忘了呼吸。 「………为、为什么?」 5黄金的迷宫 「因为她犯了通奸罪。」 艾琳娜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一时的大意令她哑口无言。 我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佐艾的确犯了这条罪,她跟有妻子的阿历克赛发生关系,这确实是通奸没错——通常通奸都会处以死刑。 到目前为止是因为父亲还活着,王太后才没有动作。 不管是路西安教还是谢里夫教,通奸都是很重的罪名,有很多妻子在丈夫过世后,反过来利用这条法律对她们所憎恨的情妇复仇,而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件事!不管怎么想,王太后确实都不可能让佐艾继续活着。艾琳娜真想诅咒自己的愚蠢。 不过,父王的丧礼还没结束,她竟然就做出这种事—— 「为了听她最后的遗言,主教目前正赶往地牢。对公主殿下来说,她是您的亲生母亲,王太后殿下也吩咐应该要让您听取遗言。」 「公、公主殿下!」 塔丽亚脸上写满了恐惧,平时那个坚强的她完全消失了。听不懂布兰纳语的卡莉安也从两人异於往常的态度了解到事态的重大。 艾琳娜已经没有余力说明情况了,她连站着部很吃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混乱的脑中唯一了解到的是:我非去见王太后不可。 艾琳娜轻轻地摇了摇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麻烦带我去吧。」 通往地牢的漫长阶梯,是重叠凹凸不平的石头所建造出来的,走道上的火把将生长在墙壁及地上的青苔跟霉菌照得一清二楚。 从墙壁那头传过来的水声,应该来自阿卡迪奥斯的用水来源——地下储存水。从郊外经由水道所运来的水,存放在巨大的野外蓄水池跟地下蓄水池两个地方。 周围的空气十分潮湿。 用研磨好的大理石所铺的宫殿地板下,居然会有这种光线无法照入的寒冷空间,艾琳娜明明在这住了十五年却浑然不知。 艾琳娜觉得非常寒冷,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她为什么没有逃跑?还是说根本无法逃跑? 不对,问题不在这里,自己要是早点注意到就好了:有注意到的话,应该可以帮助母亲逃亡才对。比起说服王太后,这方法确实多了,现在不管怎样都无法挽救她了,艾琳娜内心非常懊悔。 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才行——看着女官引导自己的背影,艾琳娜拼命地思考着,但她不认为自己有办法阻止王太后。在这帝国唯一能阻止王太后、也有那个立场可以阻止她的人是 (王姊!) 艾琳娜停下脚步,握住塔丽亚的手,塔丽亚原本好像快哭出来了,这举动让她吓了一跳,艾琳娜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 「去叫王姊,请女王陛下过来这里。」 「咦!」 「报我的名字应该就可以进到她房间,想办法拜托她二疋要来这里,就说法斯堤玛未来的王妃有事找她好了。」 克蓝凯雅很重视跟法斯堤玛的外交关系,只要这样说,她应该没办法坐视不管。 ——我才不会那么简单就让她被杀掉!无论如何二正要保护她! 塔丽亚恢复之前坚强的表情,沿着楼梯快速地往上爬。 女官走到某一间房间前时,停下她的脚步。 「就是这一间。」 潮湿的木门被打开,牢房应该是采用厚重的石门,可是处刑房并不需要,因为进了这扇门的罪人,都没有办法活着走出去。 女官没有跟着进入房间,而是转身离开。 墙边燃烧的火把传来便宜油品令人厌恶的味道,房间跟走道一样用凹凸不平的石头所建造,墙上地上到处散布着漆黑的血痕,蒙面的死刑执行人身旁放了一把剑。 再来映入眼帘的是——露出胜利微笑的王太后,以及坐在粗糙椅子上的佐艾。 「请等一下!」 艾琳娜拼命撑住自己快要倒下的身体。 「请暂缓行刑!没有经过公正的审判就用这种方式处刑太急躁了……起码也等到丧礼结束再……」 「给我住嘴!」 王太后大叫。 「就算没举行审判,这个女人也明显有罪,不是就有你这个证据吗?还是你要说自己并不是国王的女儿?」 「…………」 「没有拷问直接让她解脱,算是对她不错了呢。」 王太后露出奸笑,令艾琳娜浑身发抖。 可是她没时间害怕了,一定要赶快想办法阻止才行。不论如何都要争取时间等克菈凯雅来到这里。就在艾琳娜拼命地想办法的时候…… 「哈、哈哈哈………」 坐在粗糙椅子上的佐艾,突然开始大笑。 「你、你是在笑些什么!」 王太后有些害怕地叫出声来,艾琳娜也整个人傻住了。大概是对死亡的恐惧让佐艾发狂了吧。 「哎呀,因为很好笑嘛,面对这状况怎能不笑出来呢。」 佐艾用力地站了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椅子弄倒。 「你们母女俩竞为了我的事,那么认真地反目成仇呀!」 艾琳娜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事实,她一边听着佐艾的尖笑声,一边拼命地试着理解刚才听到的话。 ——你们母女俩? 「什、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太后似乎一样不太能理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就像我说的,那边那位公主殿下,是你怀胎十月所产下的大公主啊!」 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你、你别胡说八道了!」 「我才没有胡说!一生下来我马上就掉包了,这可不是谎言喔。看长相就一目了然了吧!她的褐色头发与草绿色眼睛并不是因为是私生子,而是因为她就是你的女儿啊!眼睛及头发长这样的女孩,在瓦鲁斯跟那巴尔可是多到数也数不清呢!而且,你该不会以为那么美丽的女孩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吧?哈!真是笑话!」 王太后瞪大眼睛凝视着佐艾。 「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艾琳娜脑中仍然一片混乱,但她勉强地问道。 「因为这女人杀了我的小孩,杀了雷欧,多雷卡!」 艾琳娜脸色苍白地看着王太后。 「你、你在说什么疯话!婴儿突然夭折是常有的事!御医不也说是受了风寒引起并发症吗!」 王太后的声音明显地十分狼狈。 「跟你有所勾结的医生所说的话哪能信呀!所以我让别的医生检查过了,然后发现那孩子……那孩子是被人强灌毒药而死的啊!」 「少在那里胡说!由舞娘产下的儿子要是成为王太子,帝国必定会天下大乱!像你这种女人的儿子,居然要成为这个黄金帝国的国王,光是想像就令人感到害怕,我是为了这个国家好才……」 言多必失,彷佛就是在说这件事。 「王太后殿下!」 艾琳娜发出悲鸣。她杀了没有任何罪过的婴儿,却想要正当化自己的行为,这是多么令人无法原谅的事。比起她所犯下的重罪,艾琳娜更感到冲击的是:这个女人居然完全没有罪恶感,而且……她居然还是—— 「啊啊………」 艾琳娜再也忍受不了,在原地蹲了下去。 没错,那种人……居然是自己的母亲! 佐艾咬着牙,愤怒地瞪向王太后。 「果然是这样!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给我住嘴!这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好!就凭你一介卑贱的舞娘……」 「那名舞娘所生下的女儿,现在可成了女 王呢。而且登基式已经结束,现在已经无法取消了!」 王太后脸色变得很苍白。 「知道你下一胎怀的是公主,我虽然觉得应该不用担心,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掉包了两个小孩。她们在眼睛张开之前就被我掉包了哟!我心想,如果你又派人来暗杀我的孩子,那可就精彩了。不过,看着你抱着我的孩子,欺辱自己亲生女儿的场面也很令人愉快呢!」 佐艾高声大笑,王太后则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伫立在那里。 艾琳娜呆呆地看着两个女人的模样。 她试着用混乱的头脑思考: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要照一开始所想的救出佐艾吗?但这个人并不是我的母亲;而且她正是扭曲自己命运的始作俑者。不过,开头的人是王太后……她是我真正的—— 就像背后被冰冷的手触摸一样,整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太过分了………」 艾琳娜发出颤抖的声音,而佐艾好像等很久似地马上反驳。 「要恨就恨自己生为这个女人的女儿吧!我的儿子可是在眼睛还没张开之前,就被你的母亲杀死了呢!」 劈头而来的咒骂,让艾琳娜整个人瘫了下去。 她已经没办法撑住自己的身体,只能望着石头的凹陷处。 「啊;这光景真教人愉快,不枉费我辛苦活到今日!」 王太后愤怒地大声叫道。 「快、快杀了这个女人!不对,不能让她这么简单就死去!给我割开她手脚的皮肤、削掉她的鼻子、戳瞎她的眼!」 「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呢!」 语毕,佐艾便抓起处刑人身旁的剑,往自己的脖子一划,在银色刀刃陷进白色肌肤的那瞬间,鲜红的血液溅洒了出来。 红色的鲜血溅到艾琳娜的脸颊上,佐艾的身体像在跳舞般地缓缓倒下,艾琳娜屏住呼吸瞪着那一幕。 咚——传来像是把沙袋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就像打翻了葡萄酒桶一样,鲜血慢慢地把石头地板染红了:温暖的鲜血流过艾琳娜撑在地上的手。 「啊………」 佐艾的遗体倒在离艾琳娜很近的地方,她的眼睛仍未阖上。被赞誉为如同黑珍珠般的美丽双瞳,已经向上翻白。 艾琳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放声尖叫了出来。 「不要………¨」 艾琳娜还没办法挺直身子,她用不稳的脚步开始往外跑,想用因颤抖而无法正常动作的双手打开房间的门…… 「王、王姊……?」 克菈凯雅就站在眼前,后面则跟着脸色苍白的塔丽亚。 「佐艾小姐过世了吗?」 「…………」 克菈凯雅没等待回答就走进房内,艾琳娜的目光追随着她,映入眼帘的是沭目惊心的血痕及佐艾那令人恐惧的样子。喉咙深处涌上反胃感,她不禁用双手捣住了嘴巴,但是克莅凯雅一点都不害怕,她无视自己礼服的裙摆会被弄脏,蹲到了遗体身旁,伸出她白皙美丽的手来让佐艾瞪大的眼睛阖上。 克菈凯雅站了起来,并静静地说道: 「是父亲在呼唤您吗……」 「!」 王太后的表情激烈地扭曲。 「马上把那枚戒指拔下来!你没资格成为国王!」 王太后的脸跟衣服都被血溅到,却还这样大叫,模样明显失常,但是克菈凯雅却无动於衷地看向她。 「我在大圣堂从总主教手中接下了宝冠跟戒指,不管母亲是谁,我都是国王阿历克赛的女儿,当然有继承帝位的权利。」 王太后无言以对,艾琳娜则惊讶不已。 克菈凯雅果然听到了所有真相,知道脚边的遗体才是自己的生母。 ——那到底是为什么? 礼服裙摆跟手指都沾上了亲生母亲的血,为什么这个人还能这么平静? 看不出任何悲伤及愤怒,不变的美貌像是戴了面具一样。 亲生母亲去世,又被养育的母亲质问,她为什么还能做出那样的表情? 无法理解……克菈凯雅的行动跟心情,都令艾琳娜无法理解。 王太后终於开口了: 「你、你居然敢说出那种话!你这流有下溅血液的女孩,居然挤下王后所生的女儿登上帝位,如果被世间知道了,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随你高兴。」 克菈凯雅说道 「但是这件事一旦被公开,你杀了我们的哥哥这件事也会被世人知道。暗杀王太子的罪名不知道有多重呢?会在竞技场成为大众议论的对象,然后被斩断手脚吗?或者会处以火刑呢?还是说会被挖出双眼?」 王太后张着嘴茫然地看望着克菈凯雅。 已经晕头转向的艾琳娜靠在墙上的背慢慢地滑落,她就这样望着两人,明明已经不想看下去了,视线却怎样也无法移开。她的精神已经呈现恍惚状态,原本已经说不出话的嘴巴总算勉强挤出一句: 「塔丽亚。」 饱受惊吓的侍女从屋外来到身旁。 「是、是的。」 「把手……」 「嗯?」 「把手借给我……我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里。」 艾琳娜用非常沙哑的声音说道。那是她现在的极限了,她完全想不到该做什么才好,甚至为自己还能说话感到不可思议。她无法去思考那些事,只想赶快逃开,迅速从这里离开。 艾琳娜握住塔丽亚急忙伸过来的手,死命地站了起来。塔丽亚白皙的手就好比被抛进海里的救生索,艾琳娜希望自己能赶快被拉上岸,逃离这阴暗的海底。 艾琳娜用力握住她的手时,塔丽亚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公主殿下……」 「不要紧,我走得回去。」 艾琳娜拨开盖到脸颊的头发,硬是挤出这句话。 艾琳娜一直到早晨都无法入眠,当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候,她终於冷静了下来,对着跟卡莉安一起走向她的塔丽亚说: 「你现在马上回法斯堤玛。」 塔丽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她看到昨天的情况,似乎正在思考要怎么安慰艾琳娜才好。 「为、为什么?」 「你知道了我们姊妹俩的秘密。就算王姊已经正式登基,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出生的秘密被人知道。为了封口,她很可能会采取行动,如果不能到法斯堤玛,那么修道院也可以,总之快点逃到王姊追不到的地方去吧。」 她不想重蹈覆辙。要是自己早点注意到异状,让佐艾能先逃走的话,昨天晚上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但现在知道真相之后,她反倒觉得就算当时叫佐艾逃亡,她应该也不会同意。 塔丽亚脸色惨白,但是坚强的侍女在这种时候还是担心主人的安危。 「但、但是……留下公主殿下一个人………」 「还有我在。」 卡莉安说道。 「公主殿下身边还有我在,所以塔丽亚,你快点逃吧。」 不知是听懂了还是了解到情况,法斯堤玛的小女孩奋力鼓励着大约年长她十岁的前辈。塔丽亚好像还有点迷惘,但生命是无可替代的。 最后,她决定照着艾琳娜的吩咐行动。 「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情我再叫你。」 艾琳娜请卡莉安先下去歇息。卡莉安因感到责任重大,比平常更勤奋地工作着。 艾琳娜是很感谢她的心意,但她现在想要一个人静下来思考。 虽然她什么都不想思考,但也不行就这样下去。 无论如何,她都得告诉克菈凯雅 ,告诉她自己不打算说出真相。 让她抱有多余的疑惑并不妥当。 王太后那边倒是不用担心。就像克菈凯雅说的,因为把那些事情揭露,就等於把她自己的罪行也一并公布,所以想必她不会轻率地说出来。 「我决定了。」 艾琳娜坐到桌子前,开始写起信来,当然并不是打算把重大的秘密写成文字,而只是要让姊姊愿意接见自己而已。 封好要求见面的书信后,她拜托卡莉安前去送信,让不懂布兰纳语的她去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这件事又不太可能拜托那些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布兰纳侍女。 在离开房间前,卡莉安用头巾遮住自己紧张的小脸。 一送她离开,艾琳娜便全身无力地坐到长椅上。 感觉像是完成了重要的工作,可是重头戏现在才开始。为了之后接见克菈凯雅,她要先沉淀自己的心情才行。 艾琳娜站了起来,坐到镜子的前面。 正在梳理杂乱头发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开门声,艾琳娜以为是卡莉安回来了而站起来,可是当她看到走进来的人物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王、王太后殿下………」 僵硬的声音让王太后露出难为情的表情,看来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自觉。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有些话?」 王太后点点头,往艾琳娜身边走去,艾琳娜不自觉地往后退。当背部碰到椅背时,她整个人僵住了。 「我叫人拿些暍的来。」 艾琳娜无法忍受跟王太后两个人独处,正准备叫侍女来的时候…… 「不用,没关系的。」 王太后说完,明明没人请她坐下,她却自己找张椅子坐下了。 艾琳娜终於有了觉悟。 「您有什么事呢?」 「小声点!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偷听。」 王太后用很小的音量说道。 「那个恶魔的女儿现在正厚着脸皮在开御前会议,明明本来应该是要由你出席的,真是不知羞耻!」 艾琳娜用力地眨眨眼。 她认为自己应该听错了,就算不是这样,这也应该是玩笑话才对。 艾琳娜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正咬牙切齿的王太后。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之前种种过分的对待,我都不记得了吧? 重点是,这个人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过,到底抱持怎样的想法?如果王太后没有杀掉佐艾的儿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 佐艾为了完成复仇,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耗费了十五年的光阴固执地等待时机成熟,也确实给了对方迎头痛击。不对,不该说是赌上性命,佐艾是为了复仇而活:为了反将对方一军努力地活着。 ——不枉费我辛苦活到今日! 那声音反倒有些夸耀的成分在。佐艾终於替儿子完成复仇,满足地死去了吗?由亲生女儿克菈凯雅目送她离开人世—— 艾琳娜无法遏止自己因无力感而逐渐心灰意冷。 「我明天就会回法斯堤玛。」 艾琳娜用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说道。 「虽然丧礼还在进行让我有些挂念,但让王姊抱着多余的疑惑,有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若是父王在世二正也会许可的。」 「你在说些什么!」 王太后瞪大了双眼。 「你才是这个国家的女帝呀!怎么可以把帝位拱手让给那种女人的女儿。」 「………」节、」节位?」 简短地重复了一遍后,艾琳娜发出哀鸣。 「您为什么要说出这么可怕的事!王姊可是由大主教认可、正式登基的耶。」 「你在说什么傻话!布兰纳真正的公主怎么可以那么软弱!」 「…………」 王太后从袖口取出了小瓶子交给艾琳娜。 「只要在那女孩的杯子里,混入一些这个的话……」 扭曲的微笑让艾琳娜背脊发凉。 「会像睡着了一样没有痛苦地死去,谁也不会怀疑是毒杀。」 王太后得意的表情,使得艾琳娜开始发抖。 熟练的行为、毫不迟疑的话语——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艾琳娜整个人发毛。 艾琳娜试着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张开嘴巴说道。 「………您就是用那个,杀了我的哥哥吗?」 王太后像是忘了呼吸一样,整个人僵住不动。 两人沉默地对望一阵子之后,王后突然放声大笑。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那种女人所生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是你的王兄呢。」 看王太后似乎是觉得非常好笑,艾琳娜整个身体颤抖了起来。 我的哥哥可是被你杀掉了耶!在眼睛还没睁开之前、未知世上任何喜悦的时候……! 他本来应该坐在王座上的,却被毫不留情地夺走了所有的可能性。 「我就当作没听过这件事,不要再说那么可怕的事情了!」 艾琳娜准备要站起来,可是她的手腕被王太后紧紧抓住。 「说什么懦弱的话!那女人可是用不正当的方法篡夺了帝位呀!那种女人居然当上了一国之王,这可是违反了神的意志啊。作为忤逆神的处罚,那女孩非死不可。」 「我、我可是要嫁去法斯堤玛的人呐……!」 「幸好你们还没举行结婚典礼,法斯堤玛只要给他们别的王室公主就好。」 「不要再说了!」 艾琳娜终於叫了出来,原本她打算保持沉默,但厌恶感跟愤怒点燃了她心中的火焰:胸中筑好的城墙被燃烧殆尽。 「我想去法斯堤玛……不,我想要成为阿尔法迪卢陛下的妻子!」 「说什么傻话!跟异敦徒的婚姻怎么可能顺遂!更何况那个国家的男人不是可以取三位妻子吗!」 「那都没关系!我对那个人有着爱慕之情。」 就在说完之后,传来巨大的开门声响,克菈凯雅穿着紫白相问的帝衣出现。 艾琳娜脑中一片空白,一瞬间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姊姊会在这里出现?这样会招致怎样的事态?她完全没办法预测。 克菈凯雅身后带着数名士兵,他们手上拿着已经拔出来的剑,让艾琳娜整个人僵住了。 这个人是为了杀掉我而来的。她不打算谈合,直接为了封口而要杀掉我。 双脚自然地往后退,不过后面只有阳台,而且这里是三楼。 「不、不要过来!」 声音正在发抖,艾琳娜显些被散发银色光芒的刀刃吓得失去意识。 冲进房里的士兵们很快地把两人团团包围。 「不要,住手啊!王姊……」 克菈凯雅修长的手臂,像是要切开空气一样地挥下。 但是——大吼大叫的王太后一下子就被压制住,强硬地带往房间的外面。就只有这样,她看起来没有要伤人的打算。 克菈凯雅在吓呆的艾琳娜身旁弯下腰,把手伸往地上。 「这就是证据吧。」 「咦?」 克菈凯雅捡起的是从王太后身上掉下来的小瓶子。 艾琳娜脸色发白,克菈凯雅的黑色瞳孔发出了光芒。 「暗杀女王的计谋——由你们两个所策划。」 王太后被关进了地牢里,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刑罚。她意图暗杀一国之王,不管怎样应该都免不了死刑。 ——王太后为何要杀自己如此宠爱的亲生女儿?宫廷里流 传着这个疑问,可是最近两人因政策的不同关系逐渐变得恶劣,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对外公开的理由是:两人在外交上的着眼点不同。 原来如此。艾琳娜想起在父亲的棺木前,克菈凯雅难得激动了起来。 艾琳娜则因为证据不足,目前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里。 如果克菈凯雅有听到她跟王太后的对话,那么旁边的士兵应该也都有听到。 克菈凯雅生性冷静,没有把并未表示要帮忙的艾琳娜蛮横地关进地牢,这对艾琳娜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您的姊姊应该也有听到公主殿下拼命拒绝吧?这样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被释放啦。」 卡莉安奋力地想鼓励自己的主人。幼小的侍女似乎很自责自己那时把克菈凯雅带去房间,加上因为不会布兰纳语、不能为艾琳娜作证,让她感到非常的自责。不过,艾琳娜是在旁边的士兵有听到事实的情况下仍被软禁,卡莉安就算能够抗议大概也发挥不了作用。 「……说的也是。」 艾琳娜无力地低声回答,她了解那是很渺茫的希望。 对克菈凯雅来说,艾琳娜是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存在,不会那么简单就放她离开。 这样一想,无法言喻的恐惧便涌上心头。 ——是呀,从克菈凯雅的角度来看,说不定会乾脆把两个人都灭口。门会不会现在突然被打开,然后有刺客冲进来……? 「卡莉安!」 艾琳娜大叫着。 「快、快把门锁起来!」 卡莉安露出讶异的表情。现在就算从里面锁门也没有意义,因为钥匙在门外看守的士兵手上。 「那个……」 卡莉安困惑的声音,让艾琳娜想起了这点。 「……对不起,我有些混乱了。」 艾琳娜无力地说完后,像是要昏倒般地坐到长椅上。 「公主殿下,您一定要坚强。公主殿下可是要成为法斯堤玛王妃的人呢。这个状况要是持续下去,相信我们国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令人安心,然而艾琳娜还不是正式的王妃。 ——如果这样说出口,就太对不起这个女孩了,因为对卡莉安来说,这根本是一场无妄之灾,她明明这么拼命地鼓励自己。 「公主殿下需要我拿些什么暍的来吗?」 卡莉安有些顾虑地说道。 「谢谢,不过现在还不用。」 看到有些沮丧的卡莉安,艾琳娜因为罪恶感而如此说道。 「不用在意我的事,到外面走走吧?应该能够转换心情喔。」 幸亏留下来的不是塔丽亚而是卡莉安。 她被允许有限度地在宫殿内自由行动,虽然不到释放的程度,但不论如何,卡莉安都是法斯堤玛的侍女,布兰纳宫廷的严厉规定并不能拿来束缚她:如果换作是塔丽亚,应该会被一同软禁。 「不能这样啦!我跟塔丽亚小姐约好了,要连她的份一起侍奉公主殿下。啊,而且陛下也有如此吩咐。」 卡莉安用力地摇头,力气大到头巾底下的头发都在摇晃。 明明处在这种状况,艾琳娜却忍不住苦笑。 比起国王的命令,她竞先想到跟其他侍女的约定,顺序明显地颠倒了。 「那我暍点温热的东西好了。」 艾琳娜的笑容让卡莉安脸上也绽放微笑。卡莉安用头巾遮住脸庞,高高兴兴地往房外走去,艾琳娜反省着自己对她采取的消极态度。 独自一人的艾琳娜,再度开始思索眼前的情况。 这件事迟早会经由法斯堤玛的大使,传人阿尔法迪卢的耳中。 事情演变至此,把有谋反嫌疑的公主嫁过去,两国之间想必也不会和平,最后大概会提议改由其他公主嫁过去。跟王太后说的一样,就算不是正统公主,也还有其他王族的公主当备选。 特地把正统公主艾琳娜嫁过去,是父亲为了对法斯堤玛释出外交善意:这也意味着两国要尽全力达成和平协议。 两国主要是为了和平才举行政治联姻。布兰纳方面藉由召回意图谋反的公主,也能展现自己对法斯堤玛的诚意。 对法斯堤玛来说,对象也并未非是艾琳娜不可。 艾琳娜越想越觉得希望越渺茫,绝望占据了整个胸膛。 ——到底是怎么了?涌上心头的不安,就像要冲定那少许的希望一样。 (陛下………) 她想起了说「你二正要平安归来」的他,那对蓝灰色眼眸。 已经连这句话都无法依靠了吗? 艾琳娜忍不住站了起来,像是被什么附身一样,拖着不稳的步伐走向窗前,把窗户打了开来。 但是——眼前的光景又让希望的火苗熄灭了。 湛蓝的海洋远方,看得到小小的街景。只要越过细长的海峡,就是法斯堤玛了。 然而她将视线转往下方,地面远得让人一阵晕眩。 艾琳娜双脚正在打颤。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在眼前,却一步也动不了:就算能平安到达地面,在铺着绿色草皮的美丽庭园里,也有壮硕的士兵们严加戒备:就算能躲过他们的追捕,这次要面对的则是深不见底的海洋。 要逃跑几乎是不可能,明明再清楚不过—— 「…………」 艾琳娜抓着扶手跪了下去。 带有潮水香味的海风,仿佛招手般地从东边的海洋吹拂而来。 艾琳娜接获谒见的命令,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的事。那段期间,丧礼好像还是隆重地举行着,王太后跟小公主都不在场的丧礼,不知道参加者会怎么想。 艾琳娜由卡莉安帮忙整理好仪容后,往王座之间前进。 一穿过入口,由黄金及大理石所建,光彩夺目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像是小宇宙般的圆形天花板,装饰着色彩鲜艳的拼贴艺术,反射着火把的光亮正在闪闪发光:地板则是从帝国中严格挑选,经过研磨的最高级大理石。 广大的房间里,穿戴金碧辉煌衣装及勋章的大臣们正一字排开。 中央铺有鲜红色的地毯,一直沿着走到尽头就会接到阶梯。 登上阶梯最高处后,那里设有克菈凯雅所坐着的王座。 艾琳娜一站到中央,马上有人开始宣读整起谋反事件的概要, 她听着听着,感到越来越不能理解了。 因为内容忠於事实到会令人吃惊的地步,不过关於两人出生的部分则被削除。即使如此,那天大致上的对话跟发展都没有丝毫造假。 「实际上………」 脸上完全没有笑容的克菈凯雅说道。 「我们并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的罪行,而且照那时听到的对话,我并不认为你有要暗杀我的意图。」 听到拥护自己的言论,艾琳娜心中的乌云非但没散去,反而感到很讶异。 ——克菈凯雅打算就这样说出来吗?说出她不停拒绝王太后的引诱这件事。 「可是,我们也无法证明你无罪。」 「…………」 艾琳娜并没有特别失望,「果然如此」的想法反倒比较强烈。 「到真相大白之前,我会让你继续待在房间里。」 「那么陛下,她跟法斯堤玛国王的婚事呢?」 一名大臣的发问,让艾琳娜心头一惊。 过了一会儿,克菈凯雅答道。 「不找其他的公主不行呢。」 ——其他的公主。 眼前一片昏暗,虽然早有觉悟,内心却动摇到站都站 不稳。 那感觉就像身体被抓住,激烈地摇晃着一样。 「等到丧礼结束,就不得不提起这件事了。虽然这么做就像在表明自家人犯了错,让我不太想这么做………」 克菈凯雅的表情十分不情愿。表明暗杀未遂,就像在曝露国政不安定及对国王的信赖不足一样,就算对方是友好国,应该也没有君主想主动告诉人家这种丑闻。再加上联烟对象从正统公主变成其他旁系公主,不管其中有什么原因,这都算是降级,法斯堤玛恐怕感觉也不会很好。 克菈凯雅用沉痛的表情看向大臣们,以从容的态度宣布。 「这次问题都出在我方,展现出我们的诚意来说服法斯堤玛吧。敬爱的父亲阿历克赛竭尽全力所达成的和平条约,不能就这样让它化为泡影。」 充满威严的声音驱散了沉重的空气,让安静下来的室内感叹四起。 声音、举止、姿态,她的一切都和王座非常相衬。 简直就像为了继承帝位而生的人。 十五岁的少女帝王,让全部的人都彷佛看到了先帝阿历克赛的身影,撼动着他们的心。 这里面只有一个人,只有艾琳娜一人因打击而无法动弹。 虽然她是说「到真相大白之前」,结果还不是从一开始就决定有罪;就算不是这样,她也像在说意图谋反的公主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因为绝望差点昏倒的艾琳娜耳里,又传来大臣的声音。 「那么陛下,该如何处置王太后?」 艾琳娜背脊为之一震,抬头仰望王座。 一想像接下来会从克菈凯雅艳丽的嘴唇说出来的话,她整个人又僵住了。 克菈凯雅在俯视完王座底下的人们后,第一次低下头来。 「——意图暗杀国王的罪,应该处以死刑。」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这明明跟艾琳娜的预想完全一样,她的双脚却开始发抖。 对亲生的父母处以极刑,这在权力斗争严重的布兰纳宫廷并不稀奇。 多半是王太后为了让对自己有利的王子登上帝位,於是策划暗杀国王,最后有些母亲被处刑:也有些人只被关了起来。 帝国人民的反应也很两极。包括血亲在内、不赞同任何例外的行为,可对外宣示己国坚决的态度与一视同仁的做法,但是杀掉亲生母亲这行为,有可能招致更多的反感。 克菈凯雅淡淡地继续说道。 「这是就一般而论,我们当然还是会经过慎重的审议来决定。」 「可是,同情意图暗杀国王的人,会无法作为他者的表率!」 大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法务大臣,他一开口以后,其他大臣也跟着附和。 「没错,偏袒亲人的话,帝国人民恐怕也不会接受。」 「这件事应该表现出坚决的态度。」 都是些严厉的意见,从这里可以看出王太后平常的人望。 艾琳娜抱着无法忍受的心情,听着大臣们互相表—不意见。 没错,那个人的罪过的确有那么重。 艾琳娜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哥哥——雷欧·多雷卡,是在还不知世上任何喜悦的情况下就被杀掉。 本来应该坐到那璀璨王座上的人,并不是自己,也不是克菈凯雅,而是他。 艾琳娜阖上双眼。 但是那女人也实在太凄惨了。 要在那种凄惨的状况下保持自我,就只能去攻击别人。 过去,这个布兰纳宫廷用贬低对方是蛮国公主的眼光,来迎接从异国之地一个人嫁过来的少女。 「都别再说了!」 艾琳娜忍不出叫了出来。 「居然叫孩子亲手杀掉亲生母亲!你们打算要陛下做出那么无情的举动!?」 大臣们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他们作梦也没想到会从温顺的小公主口中,而且还是在被寻问的情况下听到这种话。 其实他们内心都很同情艾琳娜。 那个温顺的小公主不可能会采取如此大胆的行动,这次的事件一定也是被王太后所利用,这是他们一致的看法。 广大的房间又再度安静下来,大臣们露出难为情的表情看着彼此。 就在那时,克菈凯雅严肃地说: 「有罪就该处以相当的刑罚,这是法治国家的原则,完全不用在乎我的心情。」 毫无动摇的声音让艾琳娜又愣住了。 猜不透她现在的心境。 宛如一道城墙,一座重复攻击好几次都不会崩塌的坚固城塞。不管用多么强力的投石机或攻城槌,都无法让其崩塌或出现可以侵入的缝隙。 因为艾琳娜所说的话而畏缩的大臣们,马上又找回了他们的气势。 「王的态度实在令人佩服。」 「啊—她是多么适合戴上我国的王冠。」 他们都称赞着坐在王座的克菈凯雅。 艾琳娜内心激烈地动摇。 克蓝凯雅只不过是回答艾琳娜的问题,并不是说已经决定要处死王太后了,但现在的气氛整个倒向克菈凯雅会下令处刑。 因为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反而加速了情况往处刑的方向进行。 (我、我……) 如果是针对其他人,从人情义理的角度来看,应该都会较重视艾琳娜所说的话,可惜王太后实在太没有人望。 「可、可是……艾琳娜公主所说的事情,也并非没有道理………」 一位年老的大臣有些畏缩地说道。 「唔……对亲生母亲处以死刑,以人道的角度来说有些……」 「你在说什么!陛下差点被亲生母亲计画杀掉,你想过她的心情吗!」 壮年将校发出的吼声,刺进了艾琳娜的内心。 事实上,王太后并不是克菈凯雅的亲生母亲,甚至是杀了亲生母亲及哥哥、令人憎恨的仇敌,同时还是策划要杀掉自己的人物。 这样一想便可知道,克菈凯雅心里一定也受到莫大的伤害。 克菈凯雅应该对要处死王太后一事没有什么迟疑,她不可能会去同情策划要杀死自己的人。 但是他们所说的话,深深刺进了艾琳娜的心中。 ——真的那么简单吗?人心真有那么简单吗? (王姊……) 艾琳娜忍不住拾起头来,眼中所看到的是克菈凯雅俯视着群臣的身影。 艾琳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紧闭的双唇加上绷紧的脸颊——克菈凯雅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但是艾琳娜从克菈凯雅紧绷的脸庞底下,感受到她五味杂陈的心情。那是为了掩饰自己无法平静的内心,而硬戴上去的面具:她心中对王太后复杂的感情,让面具仿佛一触摸就会破碎。 艾琳娜用手压住自己激烈起伏的胸口。 ——对啊,克菈凯雅并没有杀了王太后。 闯进艾琳娜房间的时候没有,现在这时候也是。 不论是把明显有罪的人处刑的机会,或者是对意图杀掉自己的人进行报复的机会,明明都非常的多—— 艾琳娜内心涌现出希望。 「先帝的丧礼还在进行当中,在这时处死他的妻子也太不尊重故人了!过世的父王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么心灰意冷。」 响彻广大空间的音量,让大臣们似乎吓了一跳,纷纷噤声。 不尊重故人——这句话显然非常有效。就算是已过世的现在,贤帝阿历克赛仍然受到人们的尊敬,而且从饱受王太后欺辱的艾琳娜口中说出这些话,大臣们会感到难为情也是理所当 然的。 克菈凯雅嘴巴微张,俯视着艾琳娜,表情看起来好像有些被吓到。 艾琳娜抱着祈祷般地想法,仰望坐在王座上的克菈凯雅。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在互相对望的短暂时间后,克菈凯雅静静地阖上双眼。 「马鲁基斯。」 「是、是的。」 被点名的是刚才叫出「你们想过陛下的心情吗!」的将校。 「你对我的关心我感到很感激,但是刚才我就说过了,刑罚是针对罪行来执行,并不用在乎我的心情。」 「陛、陛下……」 「任何冒渎拥有一世英名的阿历克赛国王的行为,身为一国之王的我绝不会让它发生,王太后就判她流放到涅梅亚的女子修道院吧。」 圣山涅梅亚—— 佛司卡斯也埋葬在那处圣地,那里远离世俗的修行之山,离帝都阿尔法迪卢非常遥远,也不是阴谋及权谋会染指的地方。 在大臣们还在骚动之时,艾琳娜终於放下心来。 「陛下心胸如此宽大,我有一个愿望希望您帮我实现。」 「是什么呢?你说看看。」 「请让侍女卡莉安回到法斯堤玛,那女孩不是我的侍女,而是法斯堤玛王宫的侍女,布兰纳并没有拘束她的权限。而且那女孩不懂布兰纳语,也不用担心这边的情报会泄漏出去。」 克菈凯雅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过了一下子之后,她淡淡地说道。 6荣誉与决心 不说出真相对艾琳娜来说是个赌注。 其实也有在那个场面下,对大臣主张自己的正当性这个方法。 但是没有可以证明的东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管艾琳娜一个人怎么叫喊,也只会给对方反击的理由:克菈凯雅没有做出任何行动的理由恐怕也在这里。要是在那场面下引起骚动,那才真的是不明智—— 不过,这件事已经是足以让民心浮动的丑闻了。克菈凯雅才十五岁,没有任何实际的政绩跟经验,年轻貌美的少女帝王虽然受到人民喜爱,可是还没有到会受到尊敬的地步。 然后,这个国家的国王,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被推翻。 艾琳娜为了整理思绪而站上阳台的时候…… 碧蓝的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她正试着仔细观看的时候,那团越来越大的黑点变成了一只鸽子,降落在阳台的栏杆上。 「耶纳!」 那是拉斐尔送给她的传信鸽。它前几天刚从这个阳台带着艾琳娜托付的希望被放出去,带着一封写着自己被冤枉的信。 「公主殿下,信上写了些什么呢?」 房里传来卡莉安的声音,忠心耿耿的她不管艾琳娜再三的劝告,以跟塔丽亚的约定为由一直不愿意返回法斯堤玛。 艾琳娜压抑紧张的心情,着急地打开信件,但是—— 「………拉斐尔先生今天要动身过来。」 「真的吗!」 「冷静点,并不是来帮助我们的,而是为了厘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艾琳娜知道自己讲得很轻描淡写。 就算拉斐尔来了,克蓝凯雅大概也不会让他们见面。负责说明的人是克菈凯雅的话,她绝对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证言。 『为了了解详情,我派拉斐尔去了。』 信上只写了短短一行。 艾琳娜非常失望。在小小的纸张上能书写的空间的确有限:写得太过详尽的话,又伯万一落入他人手里就糟糕了。 但是光是只有这样,无法推测出阿尔法迪卢真正的想法。 一思及此,艾琳娜突然间全都明白了。这该不会就是他真正的想法!?因为对阿尔法迪卢来说,优先事顷是跟布兰纳的外交关系—— 「公主殿下……」 沮丧的艾琳娜,使卡莉安脸上也出现不安。 「啊,不要紧啦。」 艾琳娜急忙澄清,她不能再让这个女孩更不安了。 如果已经没办法依靠别人,她一定要自己采取行动才行。 无论如何都要想出见到拉斐尔的方法,只要见上一面,局势或许就会有所改变。 虽然拉斐尔不会光因同情而庇护自己。 但不论他本人内心怎么想,对法斯堤玛来说,重要的还是维持国家之间的和平。 因为千涉他国内政而让两国关系生变,不是一位政治家会采取的行动。 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是布兰纳的公主,重视父亲意志的并不只有克菈凯雅。 艾琳娜也想以父王女儿的身分,以及布兰纳公主的身分,来完成自己的任务。 任务——也就是成为法斯堤玛的王妃,为两国的和平尽最大的心力。 艾琳娜把信拿近嘴边,努力思索着方法。 就算今天抵达,时间这么晚了,会谈应该也会在明天举行。除了来访的原因之外,丧礼仍在进行中,国家应该不会举行欢迎的宴会,所以他今晚应会住在迎宾馆。 「公、公主殿下?」 卡莉安不安的声音,让艾琳娜转头看向她。 迎宾馆是建在宫殿范围内的两层楼小洋馆。 它由大理石所建,并不算是很宽敞,但周围的庭院经过精心设计,能让客人们充分享受布兰纳的工艺及美术。 五彩缤纷的花朵不在话下,还有铺设拼贴艺术的走道外加人工水池,以及样式典雅的凉亭。一走进来就能看见的前庭里设有巨大的喷水池,以及受到精心照料的矮树丛。 翠绿的广大草皮上以前有摆放路西安敦的圣人像,但阿历克赛因为在意外国宾客的感受,而派人将其栘到宫殿的中庭了。 占地虽然不大,但这个地方充满历代布兰纳国王的荣耀及睿智。 正因为是招待外国人的地方,所以才会集合了布兰纳的各种精华於一地。 能够下榻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君主及大臣之类的国宾,只是各国大使是无法使用这个地方。因此虽然丧礼还在举行,迎宾馆的周围却很静谧。 不过也只到昨天为止了。 到了黄昏时分,迎宾馆的气氛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拉斐尔的突然来访。在阿尔法迪卢膝下还没有王子的现状下,身为第一王位继承者的他,地位可以跟大臣匹敌。 对布兰纳方面来说,这件事完全在预料之外,从昨晚大臣们的发言看来,这次的内部骚动应该还没告知法斯堤玛,他们应该作梦也没想到,艾琳娜居然会放出传信鸽。 「新的床单在哪边?」 「银制器皿不够啊!」 「浴室的火把快熄灭了呢。」 「行李还没运进来吗!」 在火堆燃烧的前庭,两国的语言不断在空中交错,人们忙碌地四处奔走。 艾琳娜混在人群当中,把遮住嘴巴的头巾确实地往上拉高。 法斯堤玛的传统服装真的非常适厶口隐藏真面目,加上卡莉安在室外一直都有遮住自己的脸,布兰纳人应该也不知道她真正的长相。 所以才会到现在都没被起疑。现在待在房里的人,其实是穿着艾琳娜衣服的卡莉安。 幸好她们的身高相近,士兵们也没有详加确认。 从女性的脸上剥开头巾或薄纱,对谢里夫教国家来说,就像是在污辱他们的国家,如果弄得不好甚至有可能发展成外交问题。而且士兵们大概作梦也想不到,那个温顺的小公主居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不要紧的,不要做出可疑的举动就好!) 就在她边自言自语,边用手指触摸遮住嘴巴的布时…… 「喂,那边那个女的。」 「是、是的。」 艾琳娜反射性地回答之后,脸色整个化为惨白。刚才叫住自己的人用的是布兰纳语,自己明明穿着法斯堤玛的服装,才刚重新整理完心情,居然就犯下这种错误。 心脏的跳动快到几近疼痛,脖子也冒出冷汗。 艾琳娜做个深呼吸,试着冷静下来。 不想点办法不行,幸亏刚刚讲出来的只是简单的回答,应该可以蒙混过去。 艾琳娜为了不和对方四目相接而低下头,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不要主动抬头,也不能用布兰纳语说话,只要接下去都装作不知道的话,应该就不会被揭穿。——她拼命对自己这么说。 「你要去哪里?」 对方用布兰纳语问道,低着头的艾琳娜摇了摇头。 她在黑暗中试着想要看清楚对方,然后看到草地上有一双穿着长靴的腿,视线范围的一角则看到类似宽袖法衣的衣摆。 「非常抱歉,我听不懂这边的语言。」 艾琳娜用法斯堤玛语回答。就在那瞬间,她的下颚被抓住,脸硬是被抬了起来。 她无法出声尖叫,因为嘴巴隔着头巾被捣住了。 「别说话。」 嘴巴被捣住的艾琳娜突然睁大眼睛,因为用法斯堤玛语小声跟她说话的人,正是阿尔法迪卢!但是他的装扮却是宽袖法衣加上外袍这种典型的布兰纳服装,头上当然没有缠着头巾,乌黑的头发也 裸露在外。 「陛、陛下!?」 对方的手栘开后,艾琳娜小声地叫唤。 「公主,是你吗?」 阿尔法迪卢一样压低音量问道。 艾琳娜急到还来不及回答,就把头巾粗暴地拉下。看到她的脸后,阿尔法迪卢的眼神瞬间变得很柔和。 一因为背影有点像,我想说该不会是你……一 阿尔法迪卢一说完便用力拉住艾琳娜的手,为了跟上走得很快的他,艾琳娜不得不开始小跑步。 过了一会儿,两人来到离闪烁的火堆颇远的庭院一角。 一停下脚步,阿尔法迪卢便回头望着艾琳娜。 两人不发一语地对望着彼此。 明明更重要的事堆得像山一样高,双方第一句问的却是相同的话。 「为什么穿成这样——」 两人同时开口说出这句话,而且艾琳娜用的是法斯堤玛语,阿尔法迪卢是用布兰纳语。 「…………」 在瞬间的沉默后,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果然是你。」 嘴角还泛着笑意的阿尔法迪卢,抱住了艾琳娜娇小的身躯。 艾琳娜很意外自己竞如此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在法斯堤玛图书室的时候,明明内心七上八下的,现在连那余韵都令人感到回味无穷。 「幸好你没事。」 阿尔法迪卢发自内心的话语,让艾琳娜心中充满安全感及喜悦。 幸好你没事。——这一句话使她高兴得差点哭出来,因为感受不到信件的温暖而受到伤害的内心,不知不觉问已经痊愈了。 「我们回法斯堤玛吧。」 来自头顶的一句话,让艾琳娜不禁抬头望着阿尔法迪卢。 「我不能没有你。」 「……我?」 他点点头。 「你听我说。」 在艾琳娜的注视下,阿尔法迪卢开始娓娓道来。 「一直以来,我都努力想当个比任何人都还贤明的国王,也一直努力着想要比任何人都像法斯堤玛人。就我的立场,这应该是十分正确的抉择。」 他不得不承认母亲的出身、一身象牙色的肌肤,以及蓝灰色的眼眸。 宽袖法衣搭上外袍这种布兰纳人的服装,在他身上讽刺地相当合适。 如果是市井小民就算了,但在宫中,他的相貌一定很格格不入。 所以,他才会比任何人都努力,一直奋力做到让其他人不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在这点上,阿尔法迪卢跟只求安住而整天惧怕的艾琳娜,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不过………」 阿尔法迪卢深吐一口气。 「我心里的角落,总是感到隐隐作痛,那是原因不明的疼痛。」 阿尔法迪卢看起来似乎很痛苦,艾琳娜知道原因,可是说出来实在太残酷了。 她想起那幅在谢里夫敦的圣堂被烧掉的画,那幅可能是他母亲的路西安教圣人像。当时的光景正象徵着一切,阿尔法迪卢到现在为止,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像那样硬是斩断自己的迷惘;抱着用火焰燃烧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见你,我就——」 阿尔法迪卢至此梢作停顿。 「该怎么说才好……并不是说完全不会感到疼痛,只是疼痛逐渐不会让我感到不快。就算内心仍隐隐作痛,我也能够泰然以对——啊,我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总之就是……」 阿尔法迪卢拼命地用不熟练的布兰纳语诉说着。 (这个人………) ——他是真心希望我能了解自己的心情。对这样的我、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年幼公主,拼命地想要传达自己的想法 艾琳娜的胸口感到暖呼呼地。 看着因没办法顺利传达心情而着急的阿尔法迪卢,那太过悲痛的模样,让艾琳娜内心饱受煎熬。 ——不用再说了,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用不着着急。 ——但是,我该怎么做,才能传达这个想法呢? ——还有,我该如何表达心中这份喜悦呢? ——不,不只这些。 ——我由衷感谢能与你相逢,还有你现在适时地出现在我面前。 ——明明有满腔的心意,我却无法传达给他知道。到底该怎么做?要怎样才能把心情传达给他? 「那、那个………」 艾琳娜忍不住开口,随即与望着自己的阿尔法迪卢四目相交。 在那瞬间,她的心跳加速,想说的话卡在喉咙深处;想传达的心意滞留在内心深处。 艾琳娜感到既悲惨又愤慨,甚至是难过,最后不禁哭了出来。 「呃、我……」 「不用着急。」 沉稳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艾琳娜抬起了头,阿尔法迪卢用宛如看着小孩般的眼神,温柔地接纳了艾琳娜。 「因为你的温柔,已经确实地传达给我了。」 这句话在耳朵深处回响。艾琳娜白皙的脸颊上,泪水静静地流下。阿尔法迪卢的蓝灰色眼睛微微地瞪大,似乎是有些惊讶。 「公主……」 阿尔法迪卢轻声呼唤之后,微微地弯腰。 脸颊上的触感,宛如被飞舞的花办轻触一般。 他的唇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静静地离开,但是握着的手却没有放开。 边听着远方人们的喧嚣,安稳的时光就这样流泄在两人之间。 「——听说你被怀疑意图谋反,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的问题,使艾琳娜抬起头来。 「王太后想让我坐上帝位。」 阿尔法迪卢露出疑惑的表情。 「陛下会惊讶也是难免的。」 艾琳娜用自己所能做出的最简短说明,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知道要是太投入感情,自己又会不能保持平静。 听完整件事后,阿尔法迪卢露出有些无法置信的表情。 「这件事除了三名当事人以外,应该没有泄漏出去吧?」 「再来只有塔丽亚知道,处刑人几乎听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所以应该不知道详情。」 为了不让处刑人听到死刑犯的怨恨,多半都由异国奴隶担任此一职务;把脸蒙起来也是为了让含恨而死的死刑犯在化身成亡灵以后,不会出现在处刑人面前。 「这样一来,女帝把矛头指向你的理由就很明确了。」 「陛下,卡莉安为了当我的替身,现在还留在房间里。希望能靠着陛下或拉斐尔先生的名字把她带出来,拜托你!」 只要搬出他们的名字要求释放法斯堤玛的侍女,一定不可能被拒绝;只要克菈凯雅还想保持两国的友好,就不会为了一名侍女做出有损两国情谊的事。 阿尔法迪卢打量着艾琳娜的服装,并了解到现在的状况。 「不能搬出我的名字,拜托拉斐尔吧。」 「拉斐尔先生知道陛下也有来到此地吗?」 「嗯,详情我们进屋再说。」 两人正准备要走回屋内时…… 「喂!那边那个女孩。」 艾琳娜被不怎么流利的法斯堤玛语叫住。对方看起来看个商人,是一名身材非常高大的男性,服装很明显的是布兰纳的风格,但身为商人会讲异国语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因为装作不知道反而会被怀疑,艾琳娜於是停下脚步。 「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把这块肉送去厨房吗?这虽然也是你们订的货,可是我要运进仓库的东西还 堆积成山呢。」 男性指了指旁边的板车,他的手上拿着放有肉块的篮子。 艾琳娜虽然有些犹豫,但拒绝极有可能反遭怀疑。 「我知道了,送到厨房就行了吧。」 「真是不好意思,从那边的捷径可以直接通到厨房喔。」 正当男子用手指着人烟罕至的石版步道时…… 「是谁叫你来的?」 阿尔法迪卢用尖锐的语气问道,艾琳娜正在惊讶的时候,男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先、先生,你这是在说什么啊!我不过是一介商人,东西是迎宾馆的人叫我送来的……」 「是吗,看来布兰纳打算挑起跟法斯堤玛的争端了是吧。谢里夫敦徒在这时期是不吃肉类的。」 艾琳娜脸色发青,那是被称作『斋戒』的习惯。 这段期间为了避免杀生,他们不吃荤食,只吃面包、青菜及喝水过活。 虽然时期不太一样,但是路西安敦也有一样的习惯。对信徒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习惯,而迎宾馆的人员对接待外国人已经非常熟练,不可能会没注意到这点:更何况雇用这些人员的,是非常在意外国人的感受,而要求把雕像栘开的阿历克赛。 「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们到屋里慢慢谈吧。」 阿尔法迪卢冷冷地说完后,吹响了口哨。 「呜……」 在听到男性沉吟的瞬间,艾琳娜突然被撞飞了。 「什么!」 艾琳娜回过头来,整个人吓呆了。 刺客的剑正要砍向阿尔法迪卢,把艾琳娜撞飞的人正是阿尔法迪卢。他一把抓住刺客的手想要闪避攻击,但那把剑仍在离他脖子很近的地方落下。 「来、来人啊!」 艾琳娜大叫。刺客撞开了阿尔法迪卢,朝艾琳娜的方向移动,但是脚被倒在地上的阿尔法迪卢抓住,也跟着一起跌倒。 「不要妨碍我!」 刺客用布兰纳语叫道,并开始挥舞刀剑。阿尔法迪卢迅速起身,在干钧一发之际避开攻击。恢复自由身的刺客再度朝着艾琳娜前进,艾琳娜感到毛骨悚然。看来刺客的目标似乎是自己。 阿尔法迪卢从腰际拔起刀剑。那把剑跟布兰纳及瓦鲁斯的直线形刀剑不同,而是法斯堤玛式的弯刀。就算穿的是陌生的服装,刀剑还是平常所佩带的那把。 阿尔法迪卢丝毫不畏惧如剑斗士般的巨汉,举起弯刀便往刺客砍去,动作可说是迅雷不及掩耳。少年敏捷闪过对手的攻击,一找到空隙就趁机猛攻。 样式不同的刀剑在空中交错,然而一旦发展成力气上的较劲,两人的差距就非常的明显;除了体格相差太大,所采用的战法也不同。穿着锁甲加上厚重钟甲战斗的布兰纳,和减轻人及马匹的负担、以敏捷行动为主的法斯堤玛之间的差别。 看到阿尔法迪卢的弯刀逐渐被压制,艾琳娜发出了悲鸣。 「快、快来人呀!」 刺客看准瞬间的空隙,挥刀砍向艾琳娜,就在此时,阿尔法迪卢像要保护艾琳娜般地挡在她』刚面。 就在艾琳娜的眼前,银色的剑砍进了他的肩膀。 血溅到阿尔法迪卢的脸颊,他慢慢地倒下。艾琳娜看到此情此景,感觉时间就像停住了一样。 「陛下!」 艾琳娜的叫声,让刺客准备朝他砍下去的剑停止在半空中。 「咦、陛下?」 但他已经无法继续问下去了,一阵划开空气的声音之后,一把短刀深深刺进刺客额头,他在发出短暂哀号后便倒了下去,当场身亡。 「阿尔法迪卢!」 拉斐尔从树丛的那端出现。 「陛下、陛下!您振作点!」 艾琳娜蹲到阿尔法迪卢身旁叫喊,可是他的眼睛一直没有张开,从肩膀流出来的血慢慢地染红了地面。 「公主殿下,你声音太大了!」 拉斐尔边劝着哭喊的艾琳娜,边压低音量对身后的士兵们下令。 「快叫御医!」 「不要啊……快、快点张开眼睛呀!」 阿尔法迪卢虽保住了性命,可是状况并不乐观。 尽管在大量失血后已成功止血,但接下来就要看本人的体力了。 「这两、三天能否撑得过去,应该会是关键。」 御医用沉痛的表情说完后,拉斐尔命他退下。 迎宾馆分配给拉斐尔使用的特别房间,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布兰纳的仆人们就不用说了,连法斯堤玛己方的人,没有许可也不得随便靠近。 阿尔法迪卢在只点着油灯的房里深深地沉眠,额头渗出的汗水让艾琳娜无法隐藏住她的不安。 「是我空口的………」 艾琳娜顿时语塞,阿尔法迪卢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剑砍伤。 那名刺客绝对是冲着艾琳娜而来,也就是说,犯人是—— 「绝对是王姊指使的。」 没有任何迟疑的语气,令拉斐尔露出讶异的表情。 「别这么草率地下定论………」 「不,那个人有要杀掉我的理由。」 艾琳娜坚决地说道,愤怒让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果那是真的,更不能这样就算了。因为不管有什么理由,我们国王都已经受伤了。」 艾琳娜仰望着拉斐尔有些愕然的脸。 虽然他这么说,但说话的方式及表情都很冷静。 她自己也很明白,拉斐尔并没有完全相信艾琳娜所说的话。 就算相信了也不会光明正大地提出抗议。若刺客是针对阿尔法迪卢而来就不用说了,可是他这次是被波及。 「唉—不过对方不会承认这种事的。」 拉斐尔边叹息边说着。 「应该要留他一命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后悔。 拉斐尔下令叫法斯堤玛的士兵运定刺客的遗体,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处置,不过他好像并不打算把刺客遗体当作暗杀未遂的证据出示给布兰纳。从他刚刚说的话看来,他也知道那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就算是这样,对方让阿尔法迪卢受伤,现在却在洋馆里养伤这点真是教人讽刺。就算是客人用的设施,这里也还是布兰纳的管辖范围。 「这边的警备值得信赖吗?」 「以和平为优先考量的女帝陛下,不会对第一王位继承人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啦。」 拉斐尔轻松回答艾琳娜因不安而提出的问题,这回答让人恍然大悟,确实是这样没错,而且她应该做作梦也想不到艾琳娜就在这里。 「话说回来,您是为什么被怀疑意图谋反啊?」 拉斐尔开门见山地问道,艾琳娜没办法马上回答,这件事实在沉重到没办法随口说出,她没办法迅速判断该不该讲。 「布兰纳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并没有做出任何说明。大概是要等到丧礼结束后再正式来报告吧。我们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公主殿下所寄来的信。阿尔法迪卢也是因为读了那封信才执意前来。」 「只用我的名字,是因为想在事情还没有扩大的情形下救出公主殿下。」 艾琳娜终於理解他为什么穿着布兰纳的服装了。 她注视着躺在身旁的阿尔法迪卢。 不知是发热还是疼痛,他不断地流汗,呼吸声中偶尔混杂痛苦的呻吟,并不能说睡得很安稳。 「就为了这件事,就为了我,陛下才会变成这样………」 「不要说傻话,让他如此痛苦的人已经死了。更何况如果照公主殿下所说的 ,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女王陛下才对………」 「但如果我说正是如此,两国的和平将化为泡影。」 艾琳娜的指正,令拉斐尔说不出话来。 国王被女王指使的刺客所伤——光是这个事实,就可能引发两国的战争。 但是克菈凯雅并没有派人袭击阿尔法迪卢的意思,他会受伤是因为保护艾琳娜造成的,她冀望两国和平的心情没有一丝改变。 「那应该不是你们所乐见的事情,想必陛下也是。」 「嗯,的确是如此。」 拉斐尔爽快地承认。 「但是国王被伤成这样,实在没办法当作没这回事。」 拉斐尔的说法固然坚定,但看得出来他很苦恼,因为天秤的两边放的是国家的利益跟尊严,因此他非常地苦恼。 「那么,进行会谈时请让我出席。」 艾琳娜说道。拉斐尔瞪大了双眼,对不承认女性君主的法斯堤玛人来说,这应该是令人无法想像的台词。 「你差点就被她暗杀了呢。真有办法跟对方做和平会谈吗?」 「我做得到。」 艾琳娜坚决地说道。 「姊姊也饶了企图暗杀自己的王太后一命。」 没错,克菈凯雅没有杀掉企图暗杀自己的王太后——也就是艾琳娜的母亲。 不管她内心真正的盘算是什么,克菈凯雅都没有杀掉她的敌人。 那么自己也一定做得到,能够压抑住憎恨跟恐怖向前进。 父亲打从心底冀望着和平,这是身为他的女儿及布兰纳公主的艾琳娜,所应该要完成的任务。 「……就这么办吧。你是王妃。」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艾琳娜吓了一跳,一转过身,就看到阿尔法迪卢的眼睛微微地张开了。 「陛下,您恢复意识了!」 阿尔法迪卢对兴高采烈的艾琳娜露出微笑,但脸色马上又变得很凝重,发出了低吟。 「不、不要紧吧?」 拉斐尔慌张地靠近,阿尔法迪卢缓慢地举起右手,仿佛在说自己没事,但他的脸色还是在发青。 「你是王妃,有代替国王守护国家的权利跟义务。」 艾琳娜的表情相当认真。 比起被称作王妃的喜悦,重大的责任感更是令她浑身颤抖。自己提出的意见成为别人的嘱咐,让她倍感压力。 不过,阿尔法迪卢叫她王妃,并且信赖着她,这些更令她高兴——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听到艾琳娜如此回答,阿尔法迪卢满足地点点头。 「你就说:法斯堤玛的士兵,被布兰纳的疯狂男子砍成重伤,要求释放还关在房里的侍女作为代价。」 「你打算说自己是士兵吗!」 拉斐尔发出抗议,但看到阿尔法迪卢仍不断地在流汗,急忙闭上嘴巴,大概是怕讲话太大声会让阿尔法迪卢更不舒服。 「对方是那位女帝,应该很简单就能成功,因为她深知就算把一名侍女当作人质也没有意义,不可能拿来交换公主。」 虽然讲话断断续续,但他的口气还是充满讽刺。 阿尔法迪卢清楚地知道,生下来就注定要继承帝位的公主克菈凯雅,不会认为一名侍女能当夺回公主艾琳娜的棋子。 但是这次多亏了这点。 虽然冷酷但并不残酷的克盖凯雅,并不会因为无谓的任性夺去卡莉安的生命,只要说明她没有利用价值,应该很快就会被释放。 为了保住双方的面子跟里子,这次就当作是伤了一名士兵。 「所以,您不打算追究伤害国王的责任了吗?」 「对方又不是针对我展开攻击的。」 拉斐尔听完阿尔法迪卢的回答后,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叹了口气。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听到他决定不再插手,全身冒汗的阿尔法迪卢露出无力的微笑。 「拉斐尔,把那个拿给公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艾琳娜赶紧拿出止痛药。 「陛下,请暍下这个。」 「暍了以后我就会睡着,所以等我说完再暍。」 阿尔法迪卢拒绝暍下止痛药,从拉斐尔手中接过一卷羊皮纸。 「这是……?」 「委任状,只要有这个东西在,你就是法斯堤玛王的代理人。」 艾琳娜深深吸了一口气,仰望站在一旁的拉斐尔,拉斐尔则用严肃的表情把止痛药拿到阿尔法迪卢眼前。 「你说完了吧。赶快喝下去,忍痛也会消耗不少体力。」 阿尔法迪卢几乎是被强灌止痛药,过了几分钟后他就睡着了,虽然药效是很强没错,可是这也表示他现在体力低落。 看着阿尔法迪卢沉眠的样子,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再也不会睁开眼了。他只是短时间恢复意识,情况依旧并不乐观。 拉斐尔对面露不安的艾琳娜说道。 「说实话,要让女性、而且还是第一次站上外交舞台的公主殿下来进行这么困难的会谈,我是有些迟疑。」 拉斐尔说到这儿停了片刻。 「但您是陛下赌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人,有义务要达成陛下的愿望,加上两国的和平也是您父亲的志愿,您不可能做出让一切化为泡影的举动。」 出现在王座之间的艾琳娜,让周围大臣无法掩饰他们的疑惑。被软禁的公主突然跟着对方的王族青年一起出现,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就连坐在王座的克菈凯雅,也无法隐藏她的惊讶。派出刺客的她,自然知道艾琳娜已经逃亡,既然没有成功的通报,想必她应该知道任务失败了。 不过她也应该没想到,艾琳娜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再次登场。 温顺的小公主居然在法斯堤玛筑起稳固的地位,所有大臣皆始料未及。 克菈凯雅现在是怎么想的呢?梢早艾琳娜才出示阿尔法迪卢的委任状,那证明了眼前的人就是阿尔法迪卢的使者,这件事也有传人克菈凯雅耳里。 艾琳娜跟拉斐尔在吵杂声中一起往中央移动。艾琳娜穿着豪华的法斯堤玛服装,胸口挂有象徵自己是路西安敦徒,刻有古代文字的白银项链。 「我向你表示欢迎,特使殿下。」 克菈凯雅面无表情地说道。内心应该是巴不得从王座冲下来,抓住对方的衣领质问一番。她竞能如此冷静,真不亏是即便看到亲生母亲的死,以及被养育自己的母亲痛骂,都能面不改色的人。 拉斐尔用流畅的布兰纳语答道。 「请容我说明,这次的使者并不是我。在这里的艾琳娜王妃,才是阿尔法迪卢陛下的使者。」 克蓝凯雅漆黑的瞳孔发出锐利的光芒。 「……婚礼还没举行吧?」 「接到王妃父王过世的消息后,我们急忙地举行了婚礼。在谢里夫教的教义中,服完丧的人一年内不能够有喜事,关於正式的发表,我们打算等丧礼结束后,才会举行盛大的宴会让其他国家也都能够知悉。」 这是天大的谎言,实际上两人还没举行婚礼,表面上虽然是因为服丧,不过在这个时代,的确无法把筹备了好几个月的婚礼延后一年才来举行。 看着拉斐尔一脸头头是道,克菈凯雅抓着王座的手更加用力了。 克菈凯雅也知道这是个谎言,可是既然从王位继承人之一的拉斐尔口中说出,她也不能全盘否定。 「这样啊——那请问是有何贵事呢?」 艾琳娜则积极回答克菈凯雅的问题。 「 我以法斯堤玛王妃的身分,为了要向女王陛下表达我国的哀悼,带来了国王的亲笔书信前来。」 这件事早在丧礼的第一天,就由来自凯赛林的使者完成了。克菈凯雅及布兰纳的大臣们肯定心想,艾琳娜还真敢说呢。 「那还真是承蒙您们的好意。」 克菈凯雅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舞动着帝衣的裙摆往前走了一步。天花板的拼贴艺术反射火把的火光,让女帝的王冠跟戒指都闪闪发光。 「王妃殿下,请来到我身旁。」 听到克菈凯雅这么说,艾琳娜沿着鲜红色的地毯走到阶梯下方。 「请上前。」 艾琳娜惊讶不已,就算是亲人,让国王及王后以外的人登上通往王座的阶梯,也是令人无法想像的事。身后传来大臣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艾琳娜还在犹豫时,拉斐尔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他当然会想要拉住自己。没有任何准备就靠近想要暗杀自己的人,不管怎么说也太有勇无谋了。 「不好意思,我认为这么做不太适当………」 「别顾虑了。要是我出了意外,第一个要继承这王座的人就是你啊。一 议论的声音变得更大了,气氛变得很紧张。 克菈凯雅的话该怎么解释,想必布兰纳的大臣们跟拉斐尔,应该会各有完全不同的解读。拉斐尔已经知道两位公主出生的秘密,而大臣们则是在怀疑艾琳娜想要坐上帝位。 艾琳娜虽被姊姊的气势所震慑,双眼仍然直视着克菈凯雅。克菈凯雅的黑色双瞳,也宛如下战帖般地俯视着艾琳娜,双方都没有别开视线,彷佛别开的话就会被对方的视线贯穿而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擦出火花。 「来,快上来吧。」 克蓝凯雅张开双手,这像是在演戏的举动,正用来表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艾琳娜当然没好心到简单相信派刺客暗杀自己的人,但她心想,就算现在靠近克莅凯雅,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那就感谢陛下的好意。」 身旁的拉斐尔藏不住他的惊讶,但艾琳娜还是踏着鲜红地毯往前定。 走到阶梯的最上方时,克菈凯雅拉起礼服的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向她行礼。接待其他国家的王妃,这是必要的礼法,不同的是地点竟是在王座旁。 「我打从心底感谢国王陛下及王妃殿下温暖的心意。」 克蓝凯雅抬起头来,仿佛迎接好友一般抱住艾琳娜。她们虽在同一座宫殿生活了十五个年头,但对艾琳娜来说,这经验还是头一遭。 「你的目的是什么?」 克莶凯雅在不知所措的艾琳娜耳边小声说道。 「我的性命吗?」 「………」 「不用在意啦,这是理所当然的嘛,我也想要把你——」 「不是的,王姊不也没有把我的母亲处刑吗?」 克菈凯雅抱住艾琳娜的手,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 艾琳娜好想看看克菈凯雅脸上的表情。 因为姊姊从不敞开心防,所以她认为这是唯一可以知道姊姊心声的机会。 在那深邃的漆黑瞳孔底下,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她冷酷的面具下,一直压抑着怎样的真心?一旦错过这次就没机会了。 不过,她一方面也不愿意知道,因为知道了会产生多余的感情,那种感情在现在是不需要的,自己的目的就只有—— 「我害怕的事只有一件。父王跟阿尔法迪卢陛下努力维持的两国和平,恐怕会因为我跟姊姊的争执整个崩解。」 那言语不带任何情感,艾琳娜抛弃了自己的迷惘。 「这样我就安心了,看来我们是怀有同样志向的同胞。」 跟说的话不同,克菈凯雅的口气非常冷淡,艾琳娜心中感到些许的痛苦。 但是,艾琳娜赞同她心中的想法。 没有感情的话语及冷淡的回答。 这样就够了,就算一瞬间感到有些感伤,可是,跟想夺取自己性命的对象和解,终究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只要双方认同对方的立场,便已经足够了。 如果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场,可能也会采取一样的行动。 假如自己被视为王位继承人的人,跟克菈凯雅接受同样教育的话,克菈凯雅便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说不定自己也会想要杀掉她。在这个国家,连小孩都知道从帝位被拉下来的国王下场会是多么悲惨。 ——为了帝国的安定及保身,你必须做出合宜的决断。 克蓝凯雅身为王位继承人,一直以来都接受这种教育。 愤怒、悲伤、同情,把所有的感情都抹杀,藏在美丽的面具底下。 「听到您这么说,我安心了。」 「——那个人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 没有预料到的话语,让艾琳娜的内心再度动摇。 艾琳娜明白她指的是王太后。她为什么要说这种事,艾琳娜也能想到原因,但—— 艾琳娜闭上双眼,试着告诉自己应该要冷静下来。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她把想问的事吞回肚里,说出非得说出来的话。 「我会看着身为一国之王的你,会如何领导这个国家。倘若你做出愧对帝衣的事,我随时都会说出真相。到那时,如果你已经深得人民的信赖,当然谁都不会相信异国王妃所说的话,人民会选择相信他们所敬爱的女王。 但若不是这样,篡位者将会被叛乱的火焰烧死。所以你一定要得到人民的支持,要成为跟父亲大人一样受到民众爱戴的王。 绝对不要忘记——我不论何时,都在看着你。」 克菈凯雅现在究竟露出怎样的表情,两人还抱着彼此,艾琳娜当然无从得知。 不知是从谁开始,她们放开了抱住对方的手。克莶凯雅高傲地望着艾琳娜,那泰然自若的身影,果然还是美到令人嫉妒。 「我也不会忘记,有你在看着我。」 克菈凯雅往前一步,对王座底下的人们大声说道。 「各位,请仔细听好!」 大臣们正在讶异感情不算好的姊妹居然抱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突然听到这句话,害他们都紧张了起来。 「我——第五十四代国王克菈凯雅·多雷卡,在此声明将会继承父王阿历克赛的遗志,将法斯堤玛视为友好国,为两国人民共存共荣而努力! 致力实现两国的和平、把之前的纷争放诸水流,并跟先帝多次会谈、为了两国友好尽心尽力的法斯堤玛王,以及为了成为两国和平桥梁而嫁过去的王妹艾琳娜,为了对他们两人表达最大的尊敬及谢意,我在此发出声明。」 太完美了!艾琳娜很满意克菈凯雅的回答。台阶下的拉斐尔也露出非常兴奋的表情,就在艾琳娜转身准备走下阶梯时…… 「为什么你要求我饶那个人一命?」 艾琳娜听到背后传来问话,但是却无法转过身去,因为她不想让克菈凯雅看到自己的表情,也不想看到克蓝凯雅现在的表情,害怕这么做会害两人的决心松动。於是艾琳娜用力地深呼吸。 「王姊其实也很想这么做吧?」 经过了一段时间,她才说出回答,身后感觉到克菈凯雅的气息。 但艾琳娜还是拼命忍住不回头,走下了阶梯。那时克菈凯雅说的话传进艾琳娜的耳里,那内容就像是洞悉了她的内心一样。 「谢谢你………帮助我。」 「您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在返回迎宾馆的途中,拉斐尔如此问道,但艾琳娜用暧昧的回答 带过。 「真的就只有这些。」 她已经急到失去能够详细说明的余力了。艾琳娜很担心重伤的阿尔法迪卢,要她停下脚步来仔细说明是不可能的。 一打开门,照顾阿尔法迪卢的仆人们便向她行礼。 艾琳纳连听他们说明现况的心情都没有,马上走向床头。等接在她之后抵达的拉斐尔说明完毕后,仆人们纷纷离开房间。 「陛下。」 艾琳娜在二芳呼唤,阿尔法迪卢的眼睛微微地张开。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发热,视线好像还无法对焦,他看起来似乎还无法好好看着艾琳娜。 「陛下,还会痛吗?」 「……公主?」 「您看得见?」 「………不,我是听声立曰的。」 阿尔法迪卢的表情为之扭曲,就连那么简短的对话也会造成他的负担。 「结束……了吗?」 「嗯。」 「放心吧,一切都很顺利。」 拉斐尔为了让阿尔法迪卢能听清楚而慢慢地说。 「公主殿下恐怕会成为法斯堤玛史上最棒的贤妻。」 他应该是想鼓励阿尔法迪卢吧,虽然口气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但拉斐尔的眼神当然没有笑意。原因看就知道,阿尔法迪卢现在还是非常地痛苦。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完,阿尔法迪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我本来就认为公主你能够办得到。」 艾琳娜感到很惊讶。 「我吗?」 「你拥有能够掌控人心的力量。」 艾琳娜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掌握人心的力量——这不是帝王学里才会出现的字眼吗?对惧怕别人的目光、害怕闲言闲语的自己来说,怎么想都不适合。 「您在说什么……我、我才没有那种力量呢。」 「你知道人心的痛苦。」 「…………」 「所以我只要有你在身旁,就会感到很安心……不怕内心受伤。」 艾琳娜心中吹起一股微风,雪白的脸颊上流下了泪水。 我到目前为止所过的日子绝非白费,也不是没有意义。 我一直以来都在放弃。 不断地逃跑。 在过去懦弱的日子里,我也害怕受伤。 但是若少了那些日子,我就没办法得出现在这句话了。 痛苦、悲伤——这是为了体会人心所伴随而来的痛苦、为偶尔才能接触到的温柔及喜悦铺路,是多么有价值的东西。 正因为有过去那些日子、有陛下的认同,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公主。」 阿尔法迪卢慢慢地伸出手。 艾琳娜迅速抓住他的手,感受到的体温,烫到教人感到有些恐怖。 「当我的妻子吧。」 艾琳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的微风瞬时成了暴风。 她没有成熟到在这情况下,可以毫不胆怯地回答:「好的。」 她只能满脸通红地轻轻点头。就算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知道身受重伤的阿尔法迪卢还看不看得见。 「那、那个……」 她试着要说些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等到发现的时候,阿尔法迪卢已经闭上双眼了。艾琳娜瞬间慌了手脚,可是听见阿尔法迪卢凌乱的呼吸声后,就安心了下来。 「总算睡着了啊。」 拉斐尔终於放下心来似地说道。 「真是可怜,抱着必死的决心求婚,却连回答都没听到。」 听到这番挖苦,艾琳娜的脸又红了起来。 拉斐尔拿起桌上的瓶子。 「这个就拜托公主殿下了。」 艾琳娜接过瓶子后,还是不了解是什么意思,神情充满了困惑。 「他醒来时,就算疼痛减轻了还是要强迫他暍下。疼痛一旦加剧,药就会失去药效了。」 「咦?」 拉斐尔露出恶作剧般的眼神,艾琳娜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等他走出房间以后,艾琳娜抱着自己有些晕眩的头,摇摇晃晃地坐到床头的椅子上。 看到阿尔法迪卢额头冒出的汗水,她抱着尚未平复的心情用亚麻布擦拭。阿尔法迪卢的双眼依然紧闭,艾琳娜在心中思考—— 他应该很辛苦吧?应该很痛吧? 等他一醒来,就快让他暍下吧。拉斐尔先生不也说了吗?如果疼痛加剧,这个药就无法发挥药效,所以我得让他暍下。 我想要让陛下的疼痛获得舒缓。 但是在那之前,有件事我想要先行传达,因为陛下还没听到我的答案。等他醒来,我不先回答就太失礼了。但是要说什么才好呢?当紧闭的双眼张开、露出那对蓝色眼眸时,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艾琳娜注视着渐趋平静的睡脸,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终章 誓约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告知人民国王要举行婚礼的钟声,响彻整个王都凯赛林。 国王的婚礼本来应该要昭告国内外,倾注全国的力量来举办奢华的宴会,但是艾琳娜在布兰纳的王座前都那样说了,如果举办盛大的宴会将无法自圆其说。因此这次只举行简单的仪式,宴会将在之后另外择期举办。 穿在艾琳娜身上的衣服,是法斯堤玛女性的正式服装。 白色丝织上衣及裙子上,都缝上了金线及银线的精美刺绣;披在上头的绿色外衣,则是一件织满精细图案的毛线织物。 系在苗条腰身上的,是用五颜六色的线编织出来的腰带。 细颈上挂着手艺精巧、巧夺天工的饰品,手工之细仿佛把蛛丝浸入融化的黄金所做出来的一样。 小巧的耳朵上,成对的耳环正在闪烁着光芒。 这些全都是为了新任王妃所准备,最高级的嫁妆。 「王妃殿下,请来补妆。」 艾琳娜听到卡莉安的叫唤而转过身来,看到塔丽亚正在房内专心地准备困脂。 听说那位奋不顾身的侍女,最后藉由加入法斯堤玛的行商列队,才平安无事地返回了凯赛林。 细心地补完妆后,两名侍女都为自己所打扮出来的新娘着迷不已。 「真让人舍不得为您盖上头纱呢。」 「怎能如此惹人怜爱呢。」 这样下去不管经过了多久,她们都不会帮艾琳娜盖上头纱。但她又无法强硬命令两人动手,只好用头痛的表情瞪着两人。 「王妃。」 阿尔法迪卢打开门走了近来。 他也穿着法斯堤玛男性的正式服装,丝质衣裤中间绑着腰带,再披上前开式的长袍,虽不像女性衣物使用精细的织法及刺绣,但材料也都是一时之选。 插在沉重锦布腰带上的短剑,是王家代代相传下来的宝物。 剑柄跟剑鞘都镶有宝石及七宝,非常炫目豪华:特别是剑柄上的绿宝石更有鹌鹑蛋那么大,正是王国权威的象徵。 「陛下。」 艾琳娜站了起来、拉起裙摆,用布兰纳的方式行礼。 就连今天这大喜之日,艾琳娜依旧没忘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她没办法无视过去的礼法,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是今后,她也打算从容地接受自己是法斯堤玛王妃这件事。 一旦试着把过去的自己跟未来做连结,现在的自己便会孕育而生。 「哇,打扮得还真漂亮呢。」 阿尔法迪卢边瞧着艾琳娜的脸边说。 「还真不想给其他人看到。」 艾琳娜满脸通红。 「这就是男女生的不同吗?」 卡莉安的一个发问,让阿尔法迪卢感到困惑。 「什么意思?」 「新娘好不容易打扮得如此惹人怜爱,藏起来真是太可惜了。」 卡莉安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地有感而发。阿尔法迪卢跟塔丽亚互看彼此,几乎同时笑了出来。阿尔法迪卢是没关系,但被同样主张的塔丽亚取笑,使卡莉安吓了一跳。 「不是啦,那是因为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啦—与性别无关,正因为他是对方的夫君才会这么觉得。」 卡莉安好像变得更不能理解了。 「咦、咦?什么意思呀?」 塔丽亚终於大笑了起来。 「对了,我问你们,王妃身上的饰品还能加上这个吗?」 阿尔法迪卢忍着笑意拿出来的东西,是放在缎布容器中的红色玛瑙项链。 「哇—这还真是惊人。」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颗的玛瑙耶;」 两名侍女用惊叹的口气说道。 「这是布兰纳的女王陛下送来的礼物。」 「咦?」 艾琳娜小声惊叹。 布兰纳送来的结婚礼品,在事前就已经送达了。有东西特别留到今天才用克菈凯雅的名义送来,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用红玛瑙作为红玛瑙的回礼吗……女王陛下选择回礼意外地慎重呢。」 阿尔法迪卢边苦笑边说出来的话,让艾琳娜回想起来。 这么说来,法斯堤玛送给克菈凯雅的礼物,也是红玛瑙做的项链。 宝石周围的黄金雕刻技术虽有落差,但就玛瑙本身的品质来说,现在眼前这颗好上很多,确实很符合巨大帝国布兰纳的行事作风。 艾琳娜注视着项链,思考克菈凯雅的意图,有个想法浮现在她的脑中,但那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陛下,我也想送礼物给王姊。」 「当然好啊。你打算送什么?」 「绿宝石或是翡翠——就和我的眼睛一样,草绿色的东西。」 艾琳娜坚定地说道。她发誓要一直看着克菈凯雅,而这样东西最适合用来代表这句话。 阿尔法迪卢注视着艾琳娜的双瞳。 「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从全国找来品质最好的绿色宝石吧。得找个更适合让你送人的才行,总不能把这个送给她。」 阿尔法迪卢说完后,轻轻地敲了腰带上的短剑。 艾琳娜笑了出来。如果送了那种东西,克菈凯雅一定会从全国……不,甚至是全世界,找来跟鸡蛋一样大的红色玛瑙吧。 「陛下,王妃殿下,时间到了。」 接到传令的塔丽亚从入口处向这边通报。 从今以后,两人将会缔结夫妇的誓约,在双方所各自相信、不同的神面前—— 「走吧。」 阿尔法迪卢伸出手来,艾琳肌盖上头纱,握住未来丈夫的手站起身来,闪闪发光的红玛瑙正在她的胸前摇晃。 后记 读完本书的您,初次见面,我是小田菜摘。 每当我打笔名在选字的时候,最先会跑出来的总是「菜罪」这两个字,一整个像不良少女……明明发音一样,汉字真是太奥妙啦。 本故事的舞台,是十一、二世纪左右的架空国家。 布兰纳帝国的构想源自於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首都阿卡迪奥斯,则是以君士坦丁堡为蓝本。 黄金都市——被歌颂为千年帝都的东西文明十字路口,就算现在改名为伊斯坦堡,游客依旧络绎不绝。 去年我去了一趟伊斯坦堡,明明英文不太好却一个人独闯,虽然硬是撑过去了,但是让我深深感到自己英语能力不足,一回国马上就报名了某间英文会话教室,但是它才没开一年就倒闭了。附带一提,不是有某只兔子的那间喔。 伊斯坦堡是个随处可见绣球花跟银合欢花,以及黏人猫咪的城镇。 特别是猫咪非常的可爱!看到人也不会逃跑,明明是野猫却可以尽情地抚摸。 这次旅行最大的目的地——科拉修道院(现在是卡利耶博物馆)里,也有灰色的猫咪可以尽情抚摸喔!原本不怎么期待,但古代东方博物馆里真的很惊人!还有……!那里头也有脚上的毛长长地、一点也不像野猫的白色肥猫可以尽情抚摸! 对了,鄂图曼土耳其后半时期的朵玛巴切宫殿,也是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给人一种玛丽,安托瓦内特、伊莉莎白王后会从里面定出来的错觉。 一般日本人所想像的欧洲宫殿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说实话,它豪华绚烂到从前参观过的美泉宫(维也纳)完全没得比的程度呢。 但是,若想体验中古~近代的中东风情,参观托卡比皇宫可能比较适合。虽然两边的装饰都很光彩绚丽。 布兰纳帝国的原型是拜占庭帝国,那么法斯堤玛又是哪里呢?我的答案是:并没有这样的国家! 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拜占庭帝国及匈牙利的公主们,跟赛尔柱土耳其的王子及国王超越宗教的藩篱结婚的这段历史,让我产生了「联姻」这个想法。一开始的印象明明是草原骑马民族,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沙漠游牧民族了。 所以这些设定都是后面才冒出来的,不过凯赛林的街景,则是看着马拉喀什及非斯这些位於北非摩洛哥的古都照片构思的喔。 这些全部都是我想去观光的城市,但是听到只有法文跟阿拉伯语能够沟通,不禁让我犹豫不决。 因为页数还有剩,所以来谈谈登场人物吧! 女主角艾琳娜,名字源自於希腊神话掌管和平的女神。 另外,拜占庭帝国第一位女帝也是这个名字。可是她挖出儿子的眼睛,让自己登上帝位,是个恐怖的女性,总觉得她的行为愧对於这个名字。尽管如此,但由於她致力於恢复圣像崇拜,所以东正数仍把她认定为圣人(……)。 艾琳娜总是遭受辱骂,又有位美丽的姊姊,照理说应该会很自卑才对。虽然这么想,但实际下笔之后,却又觉得这样太过头了,所以现在的她是修正过的版本。 至於阿尔法迪卢,我一开始是想写「第一印象超级恶劣的男人,实际上却……」这种少女小说的王道路线,不过描写差劲的男人真的很难呢。 仔细想想,他们是年纪差很多的情侣耶。 克菈凯雅——这位小姐真的让作者哭了。 在写她的部分时,我不知后悔了多少次,想说早知道就写得普通一点,像是仙度瑞拉的姊姊那样就好了。 但她毕竟是女帝,肩负着布兰纳帝国人民的命运,剧情上倒也没发生政变,所以我也不能写得太不负责任。 她在万般呵护的环境中长大,又是人人称羡的美女,实在找不太到让她使坏的动机,但如果是傲慢跟不体贴倒还能够理解(实际上就是这样)。 附带一提,身为作者的我,也没办法想像她会和怎样的男性结婚喔。不过以她的立场来说,是一定得留下子嗣了……如果有人想到适合她的男性类型,请务必连同感想一起告诉我喔。 页数差不多要用完了。 负责本书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谢谢您把艾琳娜画得这么可爱。 然后,我也要深深地感谢在写这本书时,给予我各种帮助的大家。 最后,我祈祷读完这本书的您能够感到满足,大概就是这样。 小田菜摘 读完本书的您,初次见面,我是小田菜摘。 每当我打笔名在选字的时候,最先会跑出来的总是「菜罪」这两个字,一整个像不良少女……明明发音一样,汉字真是太奥妙啦。 本故事的舞台,是十一、二世纪左右的架空国家。 布兰纳帝国的构想源自於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首都阿卡迪奥斯,则是以君士坦丁堡为蓝本。 黄金都市——被歌颂为千年帝都的东西文明十字路口,就算现在改名为伊斯坦堡,游客依旧络绎不绝。 去年我去了一趟伊斯坦堡,明明英文不太好却一个人独闯,虽然硬是撑过去了,但是让我深深感到自己英语能力不足,一回国马上就报名了某间英文会话教室,但是它才没开一年就倒闭了。附带一提,不是有某只兔子的那间喔。 伊斯坦堡是个随处可见绣球花跟银合欢花,以及黏人猫咪的城镇。 特别是猫咪非常的可爱!看到人也不会逃跑,明明是野猫却可以尽情地抚摸。 这次旅行最大的目的地——科拉修道院(现在是卡利耶博物馆)里,也有灰色的猫咪可以尽情抚摸喔!原本不怎么期待,但古代东方博物馆里真的很惊人!还有……!那里头也有脚上的毛长长地、一点也不像野猫的白色肥猫可以尽情抚摸! 对了,鄂图曼土耳其后半时期的朵玛巴切宫殿,也是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给人一种玛丽,安托瓦内特、伊莉莎白王后会从里面定出来的错觉。 一般日本人所想像的欧洲宫殿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说实话,它豪华绚烂到从前参观过的美泉宫(维也纳)完全没得比的程度呢。 但是,若想体验中古~近代的中东风情,参观托卡比皇宫可能比较适合。虽然两边的装饰都很光彩绚丽。 布兰纳帝国的原型是拜占庭帝国,那么法斯堤玛又是哪里呢?我的答案是:并没有这样的国家! 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拜占庭帝国及匈牙利的公主们,跟赛尔柱土耳其的王子及国王超越宗教的藩篱结婚的这段历史,让我产生了「联姻」这个想法。一开始的印象明明是草原骑马民族,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沙漠游牧民族了。 所以这些设定都是后面才冒出来的,不过凯赛林的街景,则是看着马拉喀什及非斯这些位於北非摩洛哥的古都照片构思的喔。 这些全部都是我想去观光的城市,但是听到只有法文跟阿拉伯语能够沟通,不禁让我犹豫不决。 因为页数还有剩,所以来谈谈登场人物吧! 女主角艾琳娜,名字源自於希腊神话掌管和平的女神。 另外,拜占庭帝国第一位女帝也是这个名字。可是她挖出儿子的眼睛,让自己登上帝位,是个恐怖的女性,总觉得她的行为愧对於这个名字。尽管如此,但由於她致力於恢复圣像崇拜,所以东正数仍把她认定为圣人(……)。 艾琳娜总是遭受辱骂,又有位美丽的姊姊,照理说应该会很自卑才对。虽然这么想,但实际下笔之后,却又觉得这样太过头了,所以现在的她是修正过的版本。 至於阿尔法迪卢,我一开始是想写「第一印象超级恶劣的男人,实际上却……」这种少女小说的王道路线,不过描写差劲的男人真的很难呢。 仔细想想,他们是年纪差很多的情侣耶。 克菈凯雅——这位小姐真的让作者哭了。 在写她的部分时,我不知后悔了多少次,想说早知道就写得普通一点,像是仙度瑞拉的姊姊那样就好了。 但她毕竟是女帝,肩负着布兰纳帝国人民的命运,剧情上倒也没发生政变,所以我也不能写得太不负责任。 她在万般呵护的环境中长大,又是人人称羡的美女,实在找不太到让她使坏的动机,但如果是傲慢跟不体贴倒还能够理解(实际上就是这样)。 附带一提,身为作者的我,也没办法想像她会和怎样的男性结婚喔。不过以她的立场来说,是一定得留下子嗣了……如果有人想到适合她的男性类型,请务必连同感想一起告诉我喔。 页数差不多要用完了。 负责本书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谢谢您把艾琳娜画得这么可爱。 然后,我也要深深地感谢在写这本书时,给予我各种帮助的大家。 最后,我祈祷读完这本书的您能够感到满足,大概就是这样。 小田菜摘 读完本书的您,初次见面,我是小田菜摘。 每当我打笔名在选字的时候,最先会跑出来的总是「菜罪」这两个字,一整个像不良少女……明明发音一样,汉字真是太奥妙啦。 本故事的舞台,是十一、二世纪左右的架空国家。 布兰纳帝国的构想源自於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首都阿卡迪奥斯,则是以君士坦丁堡为蓝本。 黄金都市——被歌颂为千年帝都的东西文明十字路口,就算现在改名为伊斯坦堡,游客依旧络绎不绝。 去年我去了一趟伊斯坦堡,明明英文不太好却一个人独闯,虽然硬是撑过去了,但是让我深深感到自己英语能力不足,一回国马上就报名了某间英文会话教室,但是它才没开一年就倒闭了。附带一提,不是有某只兔子的那间喔。 伊斯坦堡是个随处可见绣球花跟银合欢花,以及黏人猫咪的城镇。 特别是猫咪非常的可爱!看到人也不会逃跑,明明是野猫却可以尽情地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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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纳帝国的构想源自於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首都阿卡迪奥斯,则是以君士坦丁堡为蓝本。 黄金都市——被歌颂为千年帝都的东西文明十字路口,就算现在改名为伊斯坦堡,游客依旧络绎不绝。 去年我去了一趟伊斯坦堡,明明英文不太好却一个人独闯,虽然硬是撑过去了,但是让我深深感到自己英语能力不足,一回国马上就报名了某间英文会话教室,但是它才没开一年就倒闭了。附带一提,不是有某只兔子的那间喔。 伊斯坦堡是个随处可见绣球花跟银合欢花,以及黏人猫咪的城镇。 特别是猫咪非常的可爱!看到人也不会逃跑,明明是野猫却可以尽情地抚摸。 这次旅行最大的目的地——科拉修道院(现在是卡利耶博物馆)里,也有灰色的猫咪可以尽情抚摸喔!原本不怎么期待,但古代东方博物馆里真的很惊人!还有……!那里头也有脚上的毛长长地、一点也不像野猫的白色肥猫可以尽情抚摸! 对了,鄂图曼土耳其后半时期的朵玛巴切宫殿,也是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给人一种玛丽,安托瓦内特、伊莉莎白王后会从里面定出来的错觉。 一般日本人所想像的欧洲宫殿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说实话,它豪华绚烂到从前参观过的美泉宫(维也纳)完全没得比的程度呢。 但是,若想体验中古~近代的中东风情,参观托卡比皇宫可能比较适合。虽然两边的装饰都很光彩绚丽。 布兰纳帝国的原型是拜占庭帝国,那么法斯堤玛又是哪里呢?我的答案是:并没有这样的国家! 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拜占庭帝国及匈牙利的公主们,跟赛尔柱土耳其的王子及国王超越宗教的藩篱结婚的这段历史,让我产生了「联姻」这个想法。一开始的印象明明是草原骑马民族,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沙漠游牧民族了。 所以这些设定都是后面才冒出来的,不过凯赛林的街景,则是看着马拉喀什及非斯这些位於北非摩洛哥的古都照片构思的喔。 这些全部都是我想去观光的城市,但是听到只有法文跟阿拉伯语能够沟通,不禁让我犹豫不决。 因为页数还有剩,所以来谈谈登场人物吧! 女主角艾琳娜,名字源自於希腊神话掌管和平的女神。 另外,拜占庭帝国第一位女帝也是这个名字。可是她挖出儿子的眼睛,让自己登上帝位,是个恐怖的女性,总觉得她的行为愧对於这个名字。尽管如此,但由於她致力於恢复圣像崇拜,所以东正数仍把她认定为圣人(……)。 艾琳娜总是遭受辱骂,又有位美丽的姊姊,照理说应该会很自卑才对。虽然这么想,但实际下笔之后,却又觉得这样太过头了,所以现在的她是修正过的版本。 至於阿尔法迪卢,我一开始是想写「第一印象超级恶劣的男人,实际上却……」这种少女小说的王道路线,不过描写差劲的男人真的很难呢。 仔细想想,他们是年纪差很多的情侣耶。 克菈凯雅——这位小姐真的让作者哭了。 在写她的部分时,我不知后悔了多少次,想说早知道就写得普通一点,像是仙度瑞拉的姊姊那样就好了。 但她毕竟是女帝,肩负着布兰纳帝国人民的命运,剧情上倒也没发生政变,所以我也不能写得太不负责任。 她在万般呵护的环境中长大,又是人人称羡的美女,实在找不太到让她使坏的动机,但如果是傲慢跟不体贴倒还能够理解(实际上就是这样)。 附带一提,身为作者的我,也没办法想像她会和怎样的男性结婚喔。不过以她的立场来说,是一定得留下子嗣了……如果有人想到适合她的男性类型,请务必连同感想一起告诉我喔。 页数差不多要用完了。 负责本书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谢谢您把艾琳娜画得这么可爱。 然后,我也要深深地感谢在写这本书时,给予我各种帮助的大家。 最后,我祈祷读完这本书的您能够感到满足,大概就是这样。 小田菜摘 读完本书的您,初次见面,我是小田菜摘。 每当我打笔名在选字的时候,最先会跑出来的总是「菜罪」这两个字,一整个像不良少女……明明发音一样,汉字真是太奥妙啦。 本故事的舞台,是十一、二世纪左右的架空国家。 布兰纳帝国的构想源自於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首都阿卡迪奥斯,则是以君士坦丁堡为蓝本。 黄金都市——被歌颂为千年帝都的东西文明十字路口,就算现在改名为伊斯坦堡,游客依旧络绎不绝。 去年我去了一趟伊斯坦堡,明明英文不太好却一个人独闯,虽然硬是撑过去了,但是让我深深感到自己英语能力不足,一回国马上就报名了某间英文会话教室,但是它才没开一年就倒闭了。附带一提,不是有某只兔子的那间喔。 伊斯坦堡是个随处可见绣球花跟银合欢花,以及黏人猫咪的城镇。 特别是猫咪非常的可爱!看到人也不会逃跑,明明是野猫却可以尽情地抚摸。 这次旅行最大的目的地——科拉修道院(现在是卡利耶博物馆)里,也有灰色的猫咪可以尽情抚摸喔!原本不怎么期待,但古代东方博物馆里真的很惊人!还有……!那里头也有脚上的毛长长地、一点也不像野猫的白色肥猫可以尽情抚摸! 对了,鄂图曼土耳其后半时期的朵玛巴切宫殿,也是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给人一种玛丽,安托瓦内特、伊莉莎白王后会从里面定出来的错觉。 一般日本人所想像的欧洲宫殿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说实话,它豪华绚烂到从前参观过的美泉宫(维也纳)完全没得比的程度呢。 但是,若想体验中古~近代的中东风情,参观托卡比皇宫可能比较适合。虽然两边的装饰都很光彩绚丽。 布兰纳帝国的原型是拜占庭帝国,那么法斯堤玛又是哪里呢?我的答案是:并没有这样的国家! 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拜占庭帝国及匈牙利的公主们,跟赛尔柱土耳其的王子及国王超越宗教的藩篱结婚的这段历史,让我产生了「联姻」这个想法。一开始的印象明明是草原骑马民族,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沙漠游牧民族了。 所以这些设定都是后面才冒出来的,不过凯赛林的街景,则是看着马拉喀什及非斯这些位於北非摩洛哥的古都照片构思的喔。 这些全部都是我想去观光的城市,但是听到只有法文跟阿拉伯语能够沟通,不禁让我犹豫不决。 因为页数还有剩,所以来谈谈登场人物吧! 女主角艾琳娜,名字源自於希腊神话掌管和平的女神。 另外,拜占庭帝国第一位女帝也是这个名字。可是她挖出儿子的眼睛,让自己登上帝位,是个恐怖的女性,总觉得她的行为愧对於这个名字。尽管如此,但由於她致力於恢复圣像崇拜,所以东正数仍把她认定为圣人(……)。 艾琳娜总是遭受辱骂,又有位美丽的姊姊,照理说应该会很自卑才对。虽然这么想,但实际下笔之后,却又觉得这样太过头了,所以现在的她是修正过的版本。 至於阿尔法迪卢,我一开始是想写「第一印象超级恶劣的男人,实际上却……」这种少女小说的王道路线,不过描写差劲的男人真的很难呢。 仔细想想,他们是年纪差很多的情侣耶。 克菈凯雅——这位小姐真的让作者哭了。 在写她的部分时,我不知后悔了多少次,想说早知道就写得普通一点,像是仙度瑞拉的姊姊那样就好了。 但她毕竟是女帝,肩负着布兰纳帝国人民的命运,剧情上倒也没发生政变,所以我也不能写得太不负责任。 她在万般呵护的环境中长大,又是人人称羡的美女,实在找不太到让她使坏的动机,但如果是傲慢跟不体贴倒还能够理解(实际上就是这样)。 附带一提,身为作者的我,也没办法想像她会和怎样的男性结婚喔。不过以她的立场来说,是一定得留下子嗣了……如果有人想到适合她的男性类型,请务必连同感想一起告诉我喔。 页数差不多要用完了。 负责本书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谢谢您把艾琳娜画得这么可爱。 然后,我也要深深地感谢在写这本书时,给予我各种帮助的大家。 最后,我祈祷读完这本书的您能够感到满足,大概就是这样。 小田菜摘 读完本书的您,初次见面,我是小田菜摘。 每当我打笔名在选字的时候,最先会跑出来的总是「菜罪」这两个字,一整个像不良少女……明明发音一样,汉字真是太奥妙啦。 本故事的舞台,是十一、二世纪左右的架空国家。 布兰纳帝国的构想源自於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首都阿卡迪奥斯,则是以君士坦丁堡为蓝本。 黄金都市——被歌颂为千年帝都的东西文明十字路口,就算现在改名为伊斯坦堡,游客依旧络绎不绝。 去年我去了一趟伊斯坦堡,明明英文不太好却一个人独闯,虽然硬是撑过去了,但是让我深深感到自己英语能力不足,一回国马上就报名了某间英文会话教室,但是它才没开一年就倒闭了。附带一提,不是有某只兔子的那间喔。 伊斯坦堡是个随处可见绣球花跟银合欢花,以及黏人猫咪的城镇。 特别是猫咪非常的可爱!看到人也不会逃跑,明明是野猫却可以尽情地抚摸。 这次旅行最大的目的地——科拉修道院(现在是卡利耶博物馆)里,也有灰色的猫咪可以尽情抚摸喔!原本不怎么期待,但古代东方博物馆里真的很惊人!还有……!那里头也有脚上的毛长长地、一点也不像野猫的白色肥猫可以尽情抚摸! 对了,鄂图曼土耳其后半时期的朵玛巴切宫殿,也是非常令人叹为观止。 给人一种玛丽,安托瓦内特、伊莉莎白王后会从里面定出来的错觉。 一般日本人所想像的欧洲宫殿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说实话,它豪华绚烂到从前参观过的美泉宫(维也纳)完全没得比的程度呢。 但是,若想体验中古~近代的中东风情,参观托卡比皇宫可能比较适合。虽然两边的装饰都很光彩绚丽。 布兰纳帝国的原型是拜占庭帝国,那么法斯堤玛又是哪里呢?我的答案是:并没有这样的国家! 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拜占庭帝国及匈牙利的公主们,跟赛尔柱土耳其的王子及国王超越宗教的藩篱结婚的这段历史,让我产生了「联姻」这个想法。一开始的印象明明是草原骑马民族,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沙漠游牧民族了。 所以这些设定都是后面才冒出来的,不过凯赛林的街景,则是看着马拉喀什及非斯这些位於北非摩洛哥的古都照片构思的喔。 这些全部都是我想去观光的城市,但是听到只有法文跟阿拉伯语能够沟通,不禁让我犹豫不决。 因为页数还有剩,所以来谈谈登场人物吧! 女主角艾琳娜,名字源自於希腊神话掌管和平的女神。 另外,拜占庭帝国第一位女帝也是这个名字。可是她挖出儿子的眼睛,让自己登上帝位,是个恐怖的女性,总觉得她的行为愧对於这个名字。尽管如此,但由於她致力於恢复圣像崇拜,所以东正数仍把她认定为圣人(……)。 艾琳娜总是遭受辱骂,又有位美丽的姊姊,照理说应该会很自卑才对。虽然这么想,但实际下笔之后,却又觉得这样太过头了,所以现在的她是修正过的版本。 至於阿尔法迪卢,我一开始是想写「第一印象超级恶劣的男人,实际上却……」这种少女小说的王道路线,不过描写差劲的男人真的很难呢。 仔细想想,他们是年纪差很多的情侣耶。 克菈凯雅——这位小姐真的让作者哭了。 在写她的部分时,我不知后悔了多少次,想说早知道就写得普通一点,像是仙度瑞拉的姊姊那样就好了。 但她毕竟是女帝,肩负着布兰纳帝国人民的命运,剧情上倒也没发生政变,所以我也不能写得太不负责任。 她在万般呵护的环境中长大,又是人人称羡的美女,实在找不太到让她使坏的动机,但如果是傲慢跟不体贴倒还能够理解(实际上就是这样)。 附带一提,身为作者的我,也没办法想像她会和怎样的男性结婚喔。不过以她的立场来说,是一定得留下子嗣了……如果有人想到适合她的男性类型,请务必连同感想一起告诉我喔。 页数差不多要用完了。 负责本书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谢谢您把艾琳娜画得这么可爱。 然后,我也要深深地感谢在写这本书时,给予我各种帮助的大家。 最后,我祈祷读完这本书的您能够感到满足,大概就是这样。 小田菜摘 序章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在前往贝鲁斯加的道路两旁,有着连绵不绝的落叶松,宛如火焰的红叶非常茂盛。 打开厚重的木窗,吹进来的寒风让身体不由得缩了起来。 在历法上明明还是十月,这里的空气却像是结冻了一样,在先头骑马负责护卫的士兵们想必都冻僵了吧。 “简直就像是隆冬一样。” 阿克蕾儿低声说道。前几天她刚离开基鲁克岛,那时岛上的天气一到中午就会令人满身大汗,现在不过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据说佛兰得鲁的秋天,跟蜻蜓的生命一样短暂呢。” 在一旁缩起身子的奶妈这么说着,阿克蕾儿想起来了。 北方大国佛兰得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被冰雪覆盖。 在除了落叶松以外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远方,只有厚重的灰色云层与地平线相重叠。 放眼望去尽是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诸国歌颂为“荒金都市”的阿卡迪奥斯,跟这里的风景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过去的“黄金都市”,现正处于即将失守的局势。 由于出生的故乡遭逢危机,公主阿克蕾儿因而来到这个北方城市。 以帝王之女的身分、以未来国家继承人的身分来到这里,一切只为了跟北方大国请求援军。 从微启的窗户中往前方望去。 灰色的云层中,出现一个宛如巨大洋葱的浑圆屋顶。 那是这个北方国家特有的木造大型宫殿。 1、白色公子 “不亏是‘黄金都市’的公主殿下,美得光彩夺目。” 这番话称赞着黄昏帝国的过去荣景。 那究竟是挖苦还是客套话,阿克蕾儿已经没有余力关心了。 鼓励着因不安跟疲劳而快倒下的自己,试着达成使命,已经是十八岁的公主所能做的极限了。 高瘦的她,提起鲜艳的深蓝色裙摆行礼。 阿克蕾儿留着亮丽的黑色卷发,纤长睫毛下有对贝紫色瞳孔。 这种颜色仅能从海螺身上少量萃取,是一种带着蓝色的紫色染料,更是被称作帝王紫的高贵象征,自古以来使用在许多英雄及君主的衣眼上。 乳白色肌肤上的玫瑰色唇办紧紧闭着,娇小的脸颊染上了和告知春天到来的杏仁花一样的淡红色。 街坊都说,她那高贵的模样,彷佛体现了染上白色与贝紫色的布兰纳帝衣。 “苏菲大公妃殿下的关心及招待,我打从心底致上谢意。” 阿克蕾儿因为紧张声音有点僵硬,但遣词用字依旧没有半点差错。 用上等天鹅绒织成的礼服非常地朴素,身上所穿戴的宝石,只有在白皙的胸前闪耀的玲珠项链。但这种不过度矫饰的打扮,反倒充分衬托出阿克蕾儿的美貌。 暖炉火红燃烧的房里,站在一旁的侍女们看到异国公主优雅的举止,纷纷发出感叹夕声。她的奶妈也身列其中,独自夸耀地挺起胸膛。 再度坐下的阿克蕾儿,看向坐在葡萄色沙发的大公妃。 佛兰得鲁公国的国母苏菲,身上的穿着十分华丽,很符合大公妃的形象。 那一套边缘缝上毛皮的鲜红礼服,上面的图案用金线织成,十分地亮眼。向上优美盘纪的淡棕色头发上,戴着用上等材料所制的帽子及头纱。 这些服装都是瓦鲁斯及那巴尔等先进诸国的东西,并不是这个北方国家的服装。 但是现正流行的这些服装,很适合苏菲淡棕色的头发及蓝色的双瞳。 他们只不过拥有广大的土地,而且那都是些没有用的冻土,说穿了根本是落后的乡下。 被其他国家如此取笑的北方公国,居然会有这么高贵的妇女,阿克蕾儿在紧张中也感到很讶异。 说到高贵,这栋大理石宅邸也是一样。 听说佛兰得鲁连资产家的宅邸也以木造居多,大公家也不例外。 进入大门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木造宫殿,它有着洋葱状的屋顶。 阿克蕾儿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巨大的木造建筑物。 在包含布兰纳在内的其他国家,君主不可能住在木造的房子里。 木屋不管是租来的还是自己的,都是庶民们所住的房子,并不是贵族该住的地方。建筑物的规模当然小多了,不可能有民家拥有如此宽广的客厅,还是三层楼建筑。但在佛兰得鲁,一切就不同了。从古至今,这个国家一直以木造建筑为主。在只有结冻的土壤及广大白桦森林的这片土地上,石材跟砖头都很难取得,但如果是木材,就有很丰沛的存量。 建造时没使用半根钉子,其独特的外观简直就是个艺术品。 用木材均等组成的墙壁、悬山式屋顶、以及洋葱状的尖塔。 对阿克蕾儿来说,不管哪一项她都是首次见到。 这是体现佛兰得鲁独特文化的巨大木造宫殿。她一想到接下来要在这栋建筑物里进行交涉,心里就涌上不知该说是兴奋还是不安的感情。 但跟预想的不同,马车绕过了木造宫殿。 由大公家的随从带路来到的地方,是在木造宫殿后方由大理石建成的华美宅邸。 这是一栋跟阿卡迪奥斯的房屋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美丽建筑,但在看过木造宫殿之后,总有股奇怪的感觉;更何况两栋建筑物还是建在同一片建地的前与后。 (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设计?) 感到讶异的阿克蕾儿进到屋内,高贵的装潢让她发出了叹息声。 用不同颜色的石头排列出花纹的地板,挂在窗户上的是绸缎窗帘;窗户为了保留采光,奢侈地整片都使用玻璃。在每张椅子及桌子等各种日常用品上,都有彩色玻璃及七宝等精细装饰。 这栋宅邸跟在眼前讲话的华美贵妇,实在非常地相称。 不过也不能光是佩服,苏菲的闲谈已经持续一小时了,她似乎完全没想到要问阿克蕾儿来到此地的理由。不过自己毕竟处在要拜托别人的立场,所以也只能默默等待,但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那个,大公妃殿下……” “您真的很美。这么美丽的公主,在这个国家大概打着灯笼也寻不着呢。” 试着转移话题而打岔,却被不放弃继续讲话的声音打断,至此阿克蕾儿也终于开始感到不对劲。她应该知道阿克蕾儿此行的目的,这么做到底是有什么意图? “哎呀,我真是的……居然把这种蛮国女孩跟赫赫有名的布兰纳公主相提并论,请原谅我的失礼。” 阿克蕾儿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平常的话,她应该要说“您真是太谦虚了”客套一下,但苏菲的话听在阿克蕾儿耳里,并没有谦虚的感觉。 说出“蛮国”时的语气,很明显地充满了对自己国家的侮辱。 “没这回事,这个国家的国母殿下明明这么地美丽……” 就在那时,紧绷的笑脸突然有了变化。 苏菲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 (咦?) 阿克蕾儿还无法相信眼前的变化,苏菲便高兴地开口说: “您这次出访的理由,我大致上都已经察觉了。” 这应该是最先要说的话,她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却到现在都只字未提。该不会是想要阿克蕾儿称赞自己的美貌,所以才一直不断地称赞她吧? (哪有可能。) 她连忙否定这个可笑的念头。 但是,一想起她讲到“蛮国”时那厌恶的口吻,不禁令人抱着一丝不安。 “在公主殿下提出正题前,我也有事想要请您帮忙。” 苏菲露出不怀好意的眼神,阿克蕾儿紧张了起来。 “请问是……?” “希望您能跟我儿子结婚。” “…………” 意想不到的要求,使阿克蕾儿一时语塞。 “这很奇怪吗?想要有像您这般美貌的公主当自己儿子的妻子。对一个母亲来说很平常吧?更何况布兰纳是有一千两百年历史的帝国,而您是该国的公主。传统及显赫的历史,正是我们佛兰得鲁公国所追求的东西。” 苏菲边笑边说,阿克蕾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昔日的荣光。已经衰退到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但布兰纳在路西安敦圈中,仍是拥有最悠久历史及帝号的国家。 身为帝王唯一子嗣的阿克蕾儿公主,正是那传统及历史的继承人。 跟阿克蕾儿结婚,就代表能够以共同统治者的身分得到帝王的称号。 的确是有些道理,可她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随意答覆。 “大公妃殿下……” 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正当她想这么说时…… 橡木材质的厚重门扉,传来巨大的开门声响。 吓到而转过头去的阿克蕾儿,目光完全被站在那里的青年吸引住了。 ——她认为那是白银的雕像自己动了起来。 耀眼的白色头发、修长的四肢,给人带来压迫感的高壮身躯。 没有一丝红色、跟雪一样白的肌肤;五官轮廓之深,就宛如冰雕一般。 “你也太失礼了!尤里!” 苏菲猛 力站了起来,其力道差点把软椅撞倒一旁。 她现在怒气冲天的样子,跟刚刚那装腔作势的模样,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阿克蕾儿端详着两人。 能够用这么旁若无人的方式进入大公妃房间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失礼的人是你吧?母亲。” 阿克蕾儿吃了一惊。眼前年轻貌美的贵妇,居然有那么大的孩子!?还有,这两人的长相,未免差太多了吧。 (母子?) 阿克蕾儿认真注视着被唤作“尤里”的青年。 仔细一看才发现,本以为是白色的头发,其实是跟冬雪一样的白灰色;那对灰色瞳孔正露出锐利的眼神。 他身穿在此地最为普遍的穿着——被称作“卡夫坦”的前襟式长袍,颜色同样也是灰色。 这位名叫尤里的青年,让人联想到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都被冰雪覆盖的北方大地。 “请求谒见君主的客人,为什么是你在接待?” “我可是这个国家的国母哟,接待宾客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才想问你是在做什么?都已经十九岁了,居然用那么野蛮的穿着出现在客人面前。” “这是佛兰得鲁男性的正式服装。” 尤里打断了母亲的责备。 阿克蕾儿感到十分疑惑,尤理身上穿的卡夫坦,确实是这地方男性平常的穿着。但听说近来佛兰得鲁的上流阶级,一般都是穿瓦鲁斯或那巴尔等先进国家的服装;实际上苏菲的服装完全是瓦鲁斯的风格。 “这里不是你出生的故乡瓦鲁斯,而是我出生的佛兰得鲁。” “快点出去!这里是大公妃的房间,不是像你这种野蛮人可以出入的地方!而且圣王厅不是还没承认你的登基吗!” “要这样说的话,既然父亲已经过世,你也不再是大公妃了。” 他冷静的声音,跟亢奋的苏菲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菲的嘴唇颤抖,用尖锐的声音叫道: “你,你……真的跟你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跟硬是把我带到这种乡下,却又无视我的那个男人——尼可拉一样!” 虽然这种家务事实在不该在外人面前讲出来,不过多亏这些话,才让阿克蕾儿了解到情况。 佛兰得鲁大公尼可拉已经过世,而新的大公则是—— “您就是新的佛兰得鲁大公吗?” 阿克蕾儿的发问,令针锋相对的母子冷静了下来。 尤里转身看向阿克蕾儿。 他容貌清秀得有如雕像,跟苏菲一点都不像。 “没错,我就是下一任大公尤里。托雷蒙斯基,布兰纳公主阿克蕾儿。” “前大公逝世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请原谅我的失礼。” “因为你国家现在的处境,已经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事了嘛。” 阿克蕾儿郑重地道歉,尤里却这样回答。 她当场后退了几步。 这对她来说是不小的冲击。对生为未来将继承帝位的公主,并在阿卡迪奥斯深宫长大的阿克蕾儿来说,如此不被尊重还足头一遭。 她压抑住惊讶及些微受辱的心情,如此说道: “那么,您应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吧?” “公主!不用跟那种人说话!尤里,你赶快离开这个房间!是长子又如何?还没登基的人。已经不把我这前大公妃放在眼里了吗!” “公主是来求见佛兰得鲁的君王,那并不是你,而是我。”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就像要完全盖过苏菲亢奋的尖锐之言。针锋相对的两人,彼此互不相让,样子简直像要上前揪住对方一样。 阿克蕾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周围的侍女们都事不关己似地默默继续工作。看来这两人的争执,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就算是这样,也得让他们停下争吵才行。 阿克蕾儿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跟这个国家的掌权者进行交涉。 “请冷静下来。” 装作没看见的侍女们讶异地抬起头。 “两位如果想要听我说话,请先把心情沉淀下来。处在愤怒的情绪中,并没办法做出冷静的判断。” “公主,你如果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跟这女人谈话就只是在浪费时间。调动本国军队的权利是在我手上。” 阿克蕾儿沉默下来。 若尤里所言属实,那么跟苏菲交谈就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否该信任这名青年又让人狐疑。 粗暴的举止、对母亲粗言相向。光这些就足够令人怀疑他的为人了,而且刚刚苏菲又说他还没有登基,阿克蕾儿会感到不安也是理所当然。 阿克蕾儿突然越来越忧心了。 该不会想要请求这个国家帮忙,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错误? 此时,阿克蕾儿忽然感觉到身体被抬了起来。 是尤里把阿克蕾儿抱了起来。 “公、公主殿下!” 赫斯提亚发出了悲鸣,阿克蕾儿本人则是吓到说不出话来。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尤里的怀中盯着他。 “继续待在这么闷的房间会不舒服,请公主移驾到我的住处吧。” “给我等一下!尤里!” 无视苏菲尖锐的叫声跟赫斯提亚的制止,尤里抱着阿克蕾儿,用轻快的步伐开始往前定。 “那、那个……请放我下来,我一个人也能走。” 阿克蕾儿小声地抗议,但尤里完全没有理她,依然在点着蜡烛的漫长走廊上继续前进。明明抱着一个人,他的脚步却没有一丝紊乱;而且他抱的还是身材虽瘦,但身高比一般女性高很多的阿克蕾儿。 “啊!” 突然的摇晃,让阿克蕾儿发出悲鸣,并且抱住尤里的胸口。 她虽慌张地想放开手,可是激烈的摇晃让她终究没有这样做。 不久,前方出现耀眼的光芒。 那里是跟刚刚走过的地方完全不同风格的空间——要说成客厅也行的宽敞走廊。 白桦木墙上设有几扇窗,让阳光能够照进来。比起石材,木材大概更容易加工吧?除了可开关的窗户外,这里还设有很多捕捉采光的小窗,整体空间比起石造宫殿明亮多了;不论是用木材铺成的地板。还是刻有精细花纹的梁柱,都能充分地接收到阳光。 尤里走到某扇门前停下脚步,那是一扇用枹栎制成、有着精美雕刻的门扉。 “我们到了。” 尤里低头看着在自己怀中傻住的苍白脸庞,露出冷笑。 见阿克蕾儿没有马上回答,他用打趣的口吻说: “要抱着你进房吗?” 阿克蕾儿吓了一大跳。 “……不、不用。我要下来,请放我下来。” 她压抑着“就算把他撞开,也要从怀中挣脱”的想法,用僵硬的声音回道。 尤里明显露出扫兴的表情,好像在说“真是禁不起玩笑”。 但对阿克蕾儿来说,这种行为已经不是在开玩笑了。 好不容易被放下来以后,愤怒跟焦虑让她光是压抑情绪就忙不过来。 她多想抱怨尤里旁若无人的举止,但想到接下来还要求他帮忙,阿克蕾儿犹豫了。 “尤里殿下。” 门缓缓地开启,房里出现一位女孩。 充满异国风情的美貌,令阿克蕾儿不自觉注视着她。 从头巾下露出暗红色发丝,肌肤的颜色则是带点黄色的蜂蜜色。 土黄色的上衣搭配暗红色裙子,外面套了件缝有刺绣的围裙,打扮得十分朴素。年纪应该十五岁不到。清秀的脸庞还 残留些稚气。 女孩讶异地瞪着阿克蕾儿,那率直的眼神甚至到了有些失礼的地步,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对初次见面的人该有的顾虑。从黄绿色的瞳眸射出的烟一率视线没有任何顾忌,反而像是在表现对他人的漠不关心。 “鲁蜜菈。” 尤里叫了她。这似乎是那女孩的名字。 但是女孩并没有回应。尤里不在意地说道: “拿些喝的来吧。我的份就不用了。” 鲁蜜菈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便走出房门,跟进来的阿克蕾儿擦身而过。 涂有批土的墙壁上有许多梁柱,且与走廊的一样刻有简单而精细的浮雕;地板上则铺着织有复杂图腾的地毯。 这里跟几分钟前待的苏菲住处,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 因为是经由走廊而来,所以应该是在同一栋建筑物里没错。 “不要呆呆地站在那里,坐下吧。” 阿克蕾儿正在欣赏窗框的浮雕,听到这句话才回头望向屋内。 尤里已经坐在表面铺着毯子的长椅上。 他的对面摆着只有一根桌脚的桌子、长椅,以及一对椅子。这些家具上面也都有精细的雕刻。房间的一角有个巨大的天盖,绸缎帘子从顶端层层重叠地垂下,里头的东西想必是床吧。 阿克蕾儿迟疑地往门外看去。刚刚那个叫做鲁蜜菈的女孩还没有回来。 要跟这名青年两人独处,说实在令她有些抵抗。 粗鲁的举止、粗暴的言谈。以及像在讽刺人的语气。 实在不是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话的对象。 而且对上流阶级的女孩来说,跟异性独处本来就很难令人接受。 “不用担心,我对女人没兴趣。” 尤里粗鲁地说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心里也不是完全没这顾虑,但被一语道破,阿克蕾儿还是连忙否定。 “不用找藉口了,让我听听看你有啥贵干吧。” 极其冷淡的口气,这次让阿克蕾儿害怕了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 从刚才到现在,尤里不晓得已经做出几次无礼的举动,阿克蕾儿快忍不下去了。 但不能将情绪表现出来,因为她是站在央求别人的立场。 要不是这样,她可是连五分钟……不,是连一分钟都不想跟这种男人在一起。 阿克蕾儿在脑中像在念咒一样,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西那·法斯堤马军已经包围阿卡迪奥斯这件事……您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说出这句话,尤里听了后点点头。 “你想要援军对吧。” 这回轮到阿克蕾儿点头了。 昔日繁荣的帝国布兰纳,在建国一千两百年后的现在,立场已经有如风中残烛;曾经那么广大的领土,现在只剩下几座小岛跟帝都阿卡迪奥斯而已。 盯上阿卡迪奥斯这个城市的,是海峡对岸的国家西那·法斯堤马。 这个国家把将路西安教视为仇敌的异教谢里夫教视为国教,他们为了取得前进西方的桥头堡,看上了阿卡迪奥斯的地形,再三要求布兰纳直接交出此地。 阿克蕾儿的父亲尼基弗鲁斯当然拒绝了此一要求。 西那·法斯堤马便开始攻击阿卡迪奥斯四周的城墙。 可是这些城墙是千年来守护帝都的屏障,普通的攻击根本奈何不了它。这显然会演变成一场长期抗战。 阿克蕾儿的父亲当然对此事有了觉悟。 现在虽然还在交涉当中,但阿卡迪奥斯已经着手储备粮食了。 在强大的西那·法斯堤玛军面前,布兰纳还能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主要是因为对国家城墙的稳固有着绝对的自信。 在城墙还幸存及粮食充足的情况下,阿卡迪奥斯应该是不会轻易被攻陷。 在军队固守城池的同时前去请求援军,正是阿克蕾儿的目的。 “所以,你是从城里出来的吗?” “不是,我人刚好在母亲调养身体的基鲁克岛。我在那里听到阿卡迪奥斯被包围的消息。” 王妃泰美斯长期患病,御医表示待在状况不稳定的帝都,她的身心可能会无法负荷,于是在两个月前便移居到基鲁克岛。内海缭绕的这座岛,虽然比阿卡迪奥斯更北方,但是个一年四季空气都很温暖的疗养地。 阿卡迪奥斯被包围这件事,阿克蕾儿并没有告诉母亲,而是带着赫斯提亚及数名士兵离开岛上;当然也有跟下属们告诫这件事不要告诉王妃。 阿克蕾儿的母亲因为在危急关头不能尽身为王妃的义务,一直感到很内疚。如果又让她听到这件事,说不定会因为内心的冲击跟疲劳而倒下。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跟基鲁克岛距离最近的首都是贝鲁斯加,所以才来到这里的吧。” 阿克蕾儿内心直冒冷汗。“距离最近才来这里”——这很可能被解释成“不是特地选择这个国家,而是偶然在附近才来请求援军”。 她怕这会令这名旁若无人的年轻人心里感到不舒服。 说老实话,这也不能说是完全不正确。 阿克蕾儿选择佛兰得鲁最大的理由,的确是因为这个国家的首都贝鲁斯加离基鲁克岛非常近。如果母亲的疗养地点是别处的话,她可能就会去别的国家了。 但是这点不能老实说出来。 “并不是这样的,贵国士兵的勇猛善战,在大陆早就广为流传了。” “你是说我们‘不亏是能空手跟熊搏斗的野蛮人’吗?” “…………” 这次很明显是讽刺语气了。 勇猛,但野蛮又无知——各国的人们都这样嘲讽佛兰得鲁的士兵。 尤里完全不在乎答不出话的阿克蕾儿,继续说道: “乾跪拜托圣王厅,请他们要求路西安教圈的各国出兵不是比较好吗?” 这句话戳中核心,使阿克蕾儿皱起了眉头。 确实没错,比起独自跟各国求援,这样做要来得简单多了。 管辖整个路西安教组织的圣王厅,对异教徒可说是深恶痛绝。 如果通报国家快被异教王国攻入,对方一定会从其他路西安教国家派来援军。只想明哲保身的各个国家,就算回绝了苟延残喘的布兰纳请求,也应该没办法无视圣王厅的要求。 但是—— “我不认为圣王厅会那么轻易地援助布兰纳。” 到了这地步再继续藏在心里也不是办法,阿克蕾儿直接地说了出来。 “什么?” “您知道布兰纳的帝王是如何被承认、进而登基的吗?” “我当然知道,你们国家是用自己的力量来决定一切。” 在路西安教圈内的国家,君主要登基需要圣王的承认。 当中只有布兰纳,是唯一一个由跟圣王厅毫无任何关系的议会来任命帝王的国家。 那是因为布兰纳建国在路西安教诞生之前,藉由布兰纳认定它为国教,路西安教才能有现今的发展。 “就算失去了昔日的繁荣,权力及名誉还尚未被夺走吗……” 阿克蕾儿听到这些话有点生气,但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 “布兰纳如果请求圣王厅的援助,他们一定会藉机想要插手帝王的任命。” “光是这样还好。那个地方远比公主所想的还更群魔乱舞,说不定会以保护为名义,把布兰纳变成圣王厅的直辖地区呢。” 布兰纳现在的规模,只不过是一个都市国家,要是又失去君主 的任命权,那才真的会变成圣王厅的直辖地区。如果事态演变成那样,连国家本身的存亡都很危险。 就算会被说“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哪管这么多”,但他们作为一个独立国家,还是想要避免这个情况。 “……这件事我很清楚。” “那你应该也想像得到我想说的事吧?” 阿克蕾儿没有回答,但她当然知道。 “帮助你们国家,对我的国家有利可图吗?关于西那·法斯堤马军的传言,在各国的宫廷中都已传开。他们占领了原本是同一个国家的诺鲁·法斯堤玛,又接着攻打周围的小国,将领土扩大了三倍之多,‘草原之狼’可是让各国都感到恐惧的军队啊。没有哪个鬼迷心窍的君主,有胆背负可能会跟他们一战的风险。” 没有人会高兴地主动去捡火焰中的栗子。 尤里没有拐弯抹角地扯东扯西这点,比起边说着“彼此都是路西安教徒,所以情同兄弟”,又不断找各种理由一直不愿出兵救援的瓦鲁斯帝国及纳巴尔王国等国,令人感到直截了当多了。 现在的布兰纳确实没有能给佛兰得鲁的东西。 但布兰纳的帝都——位于大陆最东边的阿卡迪奥斯,对路西安教国家来说就像是座防波堤。阿卡迪奥斯一旦被攻陷,佛兰得鲁公国国土的南边及瓦鲁斯帝国国土的东边都将与西那·法斯堤玛接邻。 相信没有人不知道,这将会构成多大的威胁。 为了不让尤里看穿自己的劣势,阿克蕾儿故作镇定地说: “阿卡迪奥斯要是被攻陷,佛兰得鲁的国土将与西那·法斯堤玛接邻,这种情况你们能接受吗?” “哈!” 尤里嘲笑着阿克蕾儿所说的话。 “对西那·法斯堤玛来说,比起这种鸟不生蛋的国家,瓦鲁斯帝国的领土有更大的吸引力,他们一定会西进。” 尤里的口气听不出是在自嘲还是夸耀。 但确实是如此,不管他们拥有多么宽广的河流、还是广大的森林,若一年中有一半时间被冰雪覆盖的话,对习惯温暖气候的西那·法斯堤玛人应该完全没有吸引力,如此一来,攻打环境更好的瓦鲁斯帝国也是理所当然。 (果然——)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了。 跟这个国家……不,是跟这个人求援难如登天。 嘴上说的话虽然都很正确,但全都带有嘲讽的口气,感觉不到一丝好意。 阿克蕾儿充分理解到自己有多么天真。请求援军就该给予对方好处,而布兰纳现在手上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回报的筹码,黄昏帝国的悲哀在这时令人感到鼻酸。 尽管后悔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些情况的对策,但主要的参谋全都还在阿卡迪奥斯,根本无法与他们深入商讨。 (该怎么办才好……) 阿克蕾儿十分沮丧。 “但也不能说‘绝对’就是了。” 头上响起的声音,使她惊讶地抬起头来。 “尤里殿下?” “西那·法斯堤玛有可能会做出不正确的判断,也有可能因一时兴起而攻打过来。不管如何,国土跟‘草原之狼’接壤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与其说是讲给阿克蕾儿听,不如说是尤里在说服自己。 阿克蕾儿静静看着他那不高兴的表情。 脑中想起刚刚跟苏菲谈到的事情。 ——传统及显赫的历史,正是这个佛兰得鲁公国所追求的东西。 没错,佛兰得鲁被瓦鲁斯及那巴尔等强权国家嘲笑是北方的乡下人。因为他们属于落后国家,所以布兰纳的历史跟传统应该会带来很大的效益。 虽然这样说有点在侮辱人,但想将勇猛果敢的他们变成同伴,并且抓住他们的心,她或许只差一步就能成功。 阿克蕾儿试着压抑正在加快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 “尤里殿下的母亲说,想要让我与您结婚。我所拥有的权利跟名誉对这个国家而言,是否具有其价值呢?” 突然从口中蹦出的话语,令阿克蕾儿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结婚!跟这个人!?) 背脊突然一凉,她全身僵硬了起来。 阿克蕾儿马上知道自己的觉悟有多么天真。为了拯救阿卡迪奥斯,她明明已经打算挺身而出,却在这阶段就被个人的感情左右了? (不行!我得振作点!) 阿克蕾儿把脸抬了起来,像是要甩开这份犹豫。 眼前的尤里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灰色的眼睛瞪得大大地。 “那女人居然说了这种事?” 她一瞬间不能理解他是在说谁。把亲生母亲说成“那女人”?阿克蕾儿完全无法相信会有这种事情。 “是、是的。” 尤里突然站了起来,一巴掌打在桌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随后对被吓到的阿克蕾儿很激动地说: “不要乱说话!那女人不可能说出那种话!” 声音压得很低,比起乱吼乱叫更有压迫感。 “我、我没骗你,她说‘希望你能跟我儿子结婚’……” 阿克蕾儿试着驱逐恐惧,压抑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应该没有说出会让尤里生气的事情。——她这样告诉自己。 这样就让尤里看到自己害怕的模样,那太令人心有不甘,因此她拼命试着冷静下来。 “……我的儿子?” 尤里像是鹦鹉般,又重复讲了一次。 “是的,大公妃殿下是这么说的没错。” 尤里的表情突然有了改变,他的表情像是失去了对这件事的兴趣,很不满地咋舌。 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阿克蕾儿看傻了眼。 “怎、怎么了?” 尤里把手移到下巴下方,好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端详起阿克蕾儿,视线从头部开始慢慢移到脚部,简直像是在估价一般。 这举动让阿克蕾儿十分不愉快,她咬着嘴唇忍受这种屈辱。 “确实没错,公主您真的具有很大的价值。” “咦?” “地位、名誉、传统、教养,全都是这个国家所没有的东西,而且——你还长得有如天使一般美丽。” 阿克蕾儿肩膀抖了一下。 尤里嘴巴上说着这些赞美的话语,灰色的瞳孔射出的眼神却像猛禽般锐利。 他手仍然放在桌上,把身子往前靠,阿克蕾儿则反射性地向后退。 “如何?如果公主愿意成为我的新娘,我就会考虑派出援军喔。” “!” 明明是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却令阿克蕾儿感到一阵晕眩。 为了拯救阿卡迪奥斯——刚刚才下定的决心,现在又动摇了。 结婚?跟这个人?这么粗鲁的人将成为我的丈夫? 脑袋一片混乱,从心底涌出不知所以、无法控制的厌恶感,阿克蕾儿痛苦到快要无法呼吸。 好想赶快从这里逃开。猛烈的厌恶感和恐惧感,几乎要把理性、责任及义务都吹跑,使得阿克蕾儿脸色发青。 尤里灰色的眼睛所透出的眼神,彷佛觉得这很好玩一样。 “这件亲事可不是我提出的,而是公主先说出来的不是吗?你不是要和我结婚吗?” “谁、谁要……” 阿克蕾儿正要反驳时,突然惊觉到一件事。 能迎战各国所恐惧的“草原之狼”——西那·法斯堤玛军的,大概只有勇猛果敢的佛兰得鲁军而已。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她在内心呼唤着双亲。没错,现在父亲应该拼命在抵御敌军。 不能让卧病在床的母亲知道祖国的危机。 而且阿卡迪奥斯的市民们,正因深不见底的不安及恐惧而发抖。 阿克蕾儿忍住想哭泣的心情,这样说给自己听—— 岂能让这种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靠着意志力及自尊,阿克蕾儿看往尤里的方向。 就在此时,阿克蕾儿的眼前突然有个酒杯被粗鲁地放到桌上。 仔细一看,刚才被叫做鲁蜜菈的少女正站在身旁。 “这是苹果汁加水,如果不合胃口我会去拿其他的东西来。” 酒杯里还冒着热气的金黄色饮料,正散发出香甜的气味。 “公主殿下!” 赫斯提亚冲进房间,她急到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抓住阿克蕾儿,那样子好像快哭出来一般。 “这个人在走廊跑来跑去,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鲁蜜菈用很快的速度说道,口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友善。 阿克蕾儿看傻的同时,尤里突然站了起来。 “公主,这事我们之后再谈,我有些事不先处理不行。” “咦?” 没有等阿克蕾儿回答,尤里就从房内飞奔出去。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阿克蕾儿愣住了好一阵子。 (难道自己得救了?) 问题当然都没有解决,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保留,但不用当下就答应婚事,使她松了一口气。 “再放下去会冷掉喔。” 鲁蜜菈冷淡的声音,令阿克蕾儿回过神来。 “谢、谢谢你。” 鲁蜜菈露出讶异的表情。 “怎么了吗?” 阿克蕾儿拿着酒杯问道,鲁蜜菈不发一语地摇头。 阿克蕾儿虽感到奇怪,还是先喝了一口苹果汁加水。瞬间,朴实的酸甜口感在口腔中扩散开来,恰到好处的浓度与温度持续地通过喉咙。 “好好喝。” 阿克蕾儿不自觉说道。僵硬的内心及身体马上都放松了下来。 “对了,你叫鲁蜜菈是吗?” “是、是的。” “能给我的奶妈一样的东西吗?” “给奶妈?” “嗯。从基鲁克一直跟着我来到此地,她想必也累了。” “公主殿下,给我这种人喝太浪费了啦。” 鲁蜜菈站在慌张的赫斯提亚身旁,一脸没什么地说道: “这并不是什么高贵的东西。这在贝鲁斯加连耕田的奴隶都在喝,是很平常的东西。” “什么!” 赫斯提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听到对方居然用耕田的奴隶喝的饮料招待自己效忠的主人,她不禁吓了一跳。 “这、这……” “我马上去拿一样的东西来。” 鲁蜜菈转身离开房间,像是要从正要抗议赫斯提亚身旁逃开。 “怎么这么失礼!” “只是话少了点,我想她应该没有那种意思。” 阿克蕾儿安抚着正在气头上的奶妈。 确实这话听来很失礼,但阿克蕾儿不可思议地完全没有生气。 因为,如果鲁蜜菈没在那时进到房里,她就得马上回答尤里的求婚。——自己站在只能回答“愿意”的立场。 赫斯提亚脸上虽有不满,但也没有继续抱怨。 似乎是看到主人那么冷静,感觉有些生不起气来。 “尤里殿下跟您说了些什么?” “跟大公妃殿下做出同样的要求。” 赫斯提亚似乎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过好像马上想起在客厅发生的事情,神情变得很紧张。 “被要求要跟他结婚吗?” 阿克蕾儿沉默歪谙。 “怎么这样,公主殿下居然要跟那种……” “不要再说了!” 阿克蕾儿马上打断她的话,赫斯提亚只好乖乖闭嘴。 她心中十分清楚这是公主的责任,所以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有其必要的事情。为了让凄惨及嫌恶的感觉不涌上心头,多余的事情她一概不去想。 但被这么一说,一定得依靠那种粗鲁又令人讨厌的男人这件事,又让她了解到现在自己所处的立场有多薄弱;同时也理解到自己的决心原来是这么脆弱,真是可耻。 “从刚才那些话听起来,这个国家的局势,似乎比想像中复杂很多。” 赫斯提亚小声说道,阿克蕾儿点头同意。 “就算这样,那人看来确实是下一任的大公没错。” “似乎还没有正式登基呢。” 赫斯提亚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应该是尤里对她所侍奉的公主做出无礼之举,她内心十分生气。 “没想到前大公居然已经过世了……” “应该是最近的事情吧?” “不然应该不会出现长子还没登基这种情况。”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苏菲并没有穿丧服。她如果跟一般的寡妇一样穿着丧服,自己应该能注意到这个家里发生了不幸的事情。穿着鲜红色礼服的女人,谁会认为她是寡妇呢! 仔细想想,尤里穿的灰色卡夫坦,该不会是因为正在服父亲的丧吧?“跟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苏菲用这种话骂尤里,想必夫妻感情应该相当险恶。 在深入思考时,桌上突然传来很大的声响。 一抬起头来,鲁蜜菈就站在眼前,托盘里有两个正在冒热气的酒杯。阿克蕾儿看向自己拿在手中的酒杯,里面已经空了。 看来她似乎是拿了第二杯要给阿克蕾儿。 “谢谢,你连我的份都拿来了对吧。” 阿克蕾儿这样一说,鲁蜜菈就不发一语地别开视线。 赫斯提亚似乎有些话想要说,但被阿克蕾儿制止了,她接着询问鲁蜜菈。 “我可以在这里等到尤里殿下回来吗?” “……我想应该还要很久,因为他有吩咐今晚要让公主殿下使用这间房间。” “这个房间?” “什么!这不是尤里殿下私人的房间吗?” 赫斯提亚猛烈抗议,但鲁蜜菈冷冷白了她一眼。 “但是这里是最好的房间。” “就、就因为这样,要住在男人的房间……” 赫斯提亚太过激动而说不完整的话,嘴巴不断抽动。 “不用担心,尤里殿下今晚不会回来这里,而且他讨厌女人,就算跟银发的娼妇一起被关在棺材里,也不会做出任何图谋不轨的举动。” 赫斯提亚已经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了。 本来阿克蕾儿应该也会有一样的反应,可是她刚刚就已经从尤里口中听到“讨厌女人”这句话,所以反倒觉得很不可思议。 明明讨厌女人,却逼迫自己跟他结婚,尤里内心的想法实在令人猜不透。 当然贵族的结婚和恋爱,和本人的意愿一点关系都没有。应该是自己的身分及称号,对这个国家的大公之子来说有其价值吧。 但是直到阿克蕾儿说出这些事之前,尤里的反应看起来想都没想过这些事。 她一说出苏菲的名字,尤里的态度突然有了很大的改变,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虽然还不知道详情,可是两人的关系看来跟普通的亲子不太一样。 将母亲称作“那女人”的儿子 、在丈夫的丧期中穿鲜红礼服的妻子,阿克蕾儿不晓得自己到底该信任哪一边才好。 不论状况是怎样,有可以思考的时间真是值得庆幸。 阿克蕾儿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了,那我就在这里等吧。” 赫斯提亚表情明显在表达不满,旁边的鲁蜜菈则用无趣的表情点头。 2、北方迷宫 让赫斯提亚退下以后,阿克蕾儿很早就上床准备休息。 虽然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思考不行,但在身心俱疲的现在。她只想早一点进入梦乡。 在睡意越来越浓厚时—— “……来……起来!” 耳边响起的话语及触摸身体的手,使阿克蕾儿有些恢复意识。 “……赫斯提亚?” 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手腕突然被抓住,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有、有什么事!” “咦?” 黑暗中听到的声音令阿克蕾儿背脊发凉。 那是从没听过的男性声音。 “你是什么人!” 阿克蕾儿大声地叫了出来。虽然举止很勇敢,但脑中其实很混乱。 寝室里有男人。对一直在众人呵护中长大的公主来说,这是完全没办法想像的事态。 正要呼救时,阿克蕾儿突然想起一件事。 仔细一想,这里是尤里的房间。 (难道!?) 想起白天他那旁若无人的举止,阿克蕾儿感到惊慌失措。 尤里向自己求婚了,而且是用不怎么正大光明的手段。 那种男人就算夜晚偷偷跑进女性的寝室也不是不可能。 “放、放开我!” 就在她想要甩开对方的手。而激烈地挣扎时—— “请冷静下来。” 听起来很年轻的沉稳说话声,让阿克蕾儿停下了动作。 “请不要惊慌,我并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他放开了抓住阿克蕾儿手腕的手,接着厚重的绸缎窗帘发出被打开的声音,窗户射进来的月光,照在一名从未谋面的少年身上。 (……谁?) 阿克蕾儿吃了一惊,跌坐到床上。 站在窗边的少年看到阿克蕾儿也傻住了。 “你(你)是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像是在等待对方的下一步般,两人沉默一会儿后,少年像是刚想到般地开口: “可以把房间点亮吗?” 阿克蕾儿慌张拿起床旁的长袍穿上并确认自己有穿好,确保睡衣不会被少年看到。 “好的。” 少年点亮了蜡烛,房间里顿时明亮了起来。 火焰的光芒及月光所照出的身影,看起来是个稚气未脱的纤瘦少年。 应该跟鲁蜜菈一样,大约十四、十五岁左右吧?虽然看起来更年幼,可是在这个年纪,就算是同年,少女看起来应该会比较年长一点。 “请原谅我,我以为是哥哥……” 少年说的话,使阿克蕾儿相当惊讶。 “哥哥是指尤里殿下吗?” “是的。” 有些灰暗的光亮映照在少年身上,他有着一头柔顺的淡棕色卷发。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确实与苏菲有几分神似。 反倒是跟尤里一点都不像。若三人是有血缘的亲人,那在这宅邸中,尤里就显得格格不入,不管是容貌还是举止—— “虽然我事先不知情,但居然闯进女性的卧室,我真是太失礼了……” 少年深深地鞠躬,有些高的音调正表现出他的惶恐。 阿克蕾儿来到这个国家以来,感觉自己还是第一次被当成“女性”来尊重。 “没关系……” “对了,你是哥哥的恋人吗?” 真是天大的误会!但是女性睡在男性的寝室,会被这么认为也是理所当然。 过于害羞的心情及动摇的内心,令阿克蕾儿无法马上回答。 “我有事相求,请帮忙带我哥来这里,就说……罗堤有话要跟他说。” 他完全不顾虑阿克蕾儿的心情,激动地诉说着。 看来真的被当成恋人了。 “不,我不是那种身分。” 罗堤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那为什么不是恋人的人,会在哥哥的寝室呢?” 应该是觉得自己被骗了吧。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有理由的,总之我跟尤里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想知道他在哪的话,倒不如问那个女孩,问鲁蜜菈还比较快……” “鲁蜜菈?你认识那女孩吗?” “是的,在这房间服侍我的就是那女孩。” “居然让那女孩服侍你!?” 罗堤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阿克蕾儿感到有些困惑。 实际上说是服侍或许太超过了点,但转达尤里所说的话给阿克蕾儿的人确实是鲁蜜菈…… “那你应该真的跟哥哥没有任何关系了。” 阿克蕾儿没有办法理解罗堤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 自己跟尤里的关系,从说出鲁蜜菈这件事就能察觉出什么吗? “我的事情你没从兄长或母亲那边听说吗?我是布兰纳帝王尼基弗鲁斯三世的女儿,阿克蕾儿。” 罗堤用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阿克蕾儿。 睁大的眼睛跟苏菲一样是蓝色的吗?在蜡烛的光亮下无法很确定,但轮廓分明的圆形眼睛跟母亲很像。 淡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身上穿的是有刺绣的白色上衣及裤子。 再披上豪华的外衣的话,看起来就像瓦鲁斯宫廷的贵公子。 “我有听说。您就是布兰纳的公主?” 罗堤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您居然是这么美丽的女性……” 真心的称赞令阿克蕾儿满脸通红。 尤里或苏菲也有说一样的话,但那只让她感到恐怖及怀疑,更不用说是会感到高兴或是害羞了。 但是罗堤天真无邪的眼眸中,闪烁着憧憬及好意。 “没有啦……” 阿克蕾儿吞吞吐吐地说到一半,罗堤便把身子往前倾,靠近她开口: “母亲跟我说,要介绍您跟我认识。” 就像欠缺的拼图被拼上去了一样,原本无法理解的事情现在都恍然大悟了。 苏菲所说的“我的儿子”,原来是指罗堤! 这样一来一切就真相大白。尤里跟苏菲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担心儿子的新娘如此一般的亲子关系。 也就是说,苏菲所提出的这桩婚事,对象其实是罗堤跟阿克蕾儿。 “那您是被哥哥硬带来这里的对吧。” “咦?”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的确是强硬地被带来,但起码尤里有倾听自己的请求。而且在那之后也没有被软禁,或是被威胁之类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知道阿克蕾儿没有办法回绝,而表现出来的从容也说不定。 “请听我说,刚刚哥哥把母亲从这宅邸赶出去了。” 阿克蕾儿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 “赶出去……把亲生的母亲?” “母亲跟哥哥感情一直不是很好。” “为什么?明明是亲生母子……” 虽然这么说,但在充满阴谋诡计的宫廷里,有血缘的亲子之间感情不和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拥有一千两百年历史的布兰纳宫廷正是最好的例子,既有挖出亲生儿子眼珠又废掉其继承权的王太后,也有帝王削去了亲生母亲的鼻子。 “一切都是从母亲想要废掉哥哥的继承权,让我继承大公的位子开始。” 虽然不是什么适合说给外人听的事,但阿克蕾儿并没有很惊讶。 从那亲子关系看起来,就算有这种内情局外人也不会感到讶异。 苏菲会要求这桩婚事的意图也一清二楚了。 虽然不太了解这个国家的继承制度,但就算是母亲,没有特别的理由也应该不可能废掉长子。为了剥夺尤里的继承权,必须要找寻他做不好的地方,或是采取某些行动,让罗堤取得优势,使群臣及圣王厅作出剥夺尤里继承权的决断。 这桩婚事一定是其中之一。 跟阿克蕾儿结婚的人,会因为共同统治者的身分而自动继承帝位。 帝王的称号对公国的继承人来说,应该是很大的加分。 在尚缺乏正式大公的现在,甚至能以帝王的身分做出“我要治理这个国家”这种宣告。只要继承了布兰纳的帝位,就不需要圣王厅的承认,也不需要再看他们的脸色。这应该是母亲为了同样是大公之子,但继承顺位较后面的弟弟,所特地想出来的计谋吧。 这样说来,尤里是洞悉了苏菲的意图,为了阻止这件事才说要跟阿克蕾儿结婚? 看到那时他突然做出的反应后,令人无法不这么想。 “不过,对我而言那种事怎样都好,我只想要跟母亲平静地生活……” 罗堤像是硬挤出来的声音,令阿克蕾儿从思考的世界回归现实。 她抬头看着垂头丧气的罗堤。 ——我只想要跟母亲平静地生活。 少年渺小的愿望让人心生怜悯之情 如果苏菲听到这种话,会放弃废掉尤里吗?会抛开对大公的执着,跟她所爱的次男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吗? “听到罗堤殿下有这心意,大公妃殿下想必会非常高兴。” 听到阿克蕾儿打从心底说出的这番话,罗堤毅然地抬起头来。 “……感谢您的鼓励,但现在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候了。我也是个男人,要自力保护我跟母亲的生活。” 虽然少年勇敢地如此说道,但阿克蕾儿看到他那还像个孩子般的纤细肩膀,不禁感到有些心痛。 因为家庭不睦而内心受伤,但还是拼命地想保护母亲,少年的想法让人为之鼻酸。 “罗堤殿下。” 看到少年因泪水而闪烁的眼眸,阿克蕾儿内心被打动了。 “请坚强一点。虽然我不知道尤里殿下把母亲逐出去的理由是什么,就算现在试着说服他,以那种容易激动的性格来说应该很难成功。我认为起码等到天亮,隔一段时间再去找他是比较贤明的做法。” “……公主殿下。” 罗堤湿润的眼眶就像个小孩般无助。 阿克蕾儿想要给这名少年更多的鼓励,于是更用力地说道。 “首先要冷静下来。现在不论是尤里殿下还是罗堤殿下,都需要时间来冷静。” 在说完的瞬间,她的手突然被抓住。 惊吓之余一看向罗堤,发现他那含着泪水的双眸现在正充满着感激之意。 “谢谢您。” 被用力握住的手,让阿克蕾儿有些动摇。还是个孩子的少年手掌意外地大,完全包覆住她那白皙的手。 “快、快回您自己的房里吧。今晚先好好休息。” “公主殿下是要在这个房间等哥哥吗?” “……我确实是被这样吩咐。” “这种事不需要遵守啦!” 罗堤突然很生气地叫道。 “哥哥的确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再过不久应该就会登基。但现在只不过是大公之子。以公主殿下的身分来说,并没有需要遵从的义务。” 他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阿克蕾儿显得有些惊讶。 “而且还让鲁蜜菈来服侍您,失礼也要有个限度。” 正在气头上的罗堤所说出来的话,让阿克蕾儿有些在意。 “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咦?” “鲁蜜菈有什么问题吗?她是有些沉默寡言……” 实际上鲁蜜菈的问题可大了。 那举止并不让人觉得她有受过宫廷教育,是个不太有礼貌的女孩。在布兰纳做出那些行为的话,可能会被女官长严厉斥责。 但不可思议地,阿克蕾儿并没有对鲁蜜菈抱有反感。 ——就算跟银发的娼妇一起被关在棺材里,也不会做出任何图谋不轨的举动。 虽然不是什么高雅的说词,但那是为了消除阿克蕾儿的不安所说的话。 明明没有拜托她,她却特地端第二杯果汁水来,还把迷路的赫斯提亚带到这间房里。 而且虽然是偶然,但她在阿克蕾儿不得不对求婚做出回答时救了自己。 阿克蕾儿对鲁蜜菈没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罗堤一瞬间迟疑了一下,不过马上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这话说起来或许太沉重,但那个女孩是哥哥身边的女人。而且是半年前都还在娼馆卖身的女孩。” 阿克蕾儿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娼妇?那女孩是娼妇?) 眼前浮现她那藏在异国美貌底下的稚气脸庞。 “怎么会……那女孩明明还没有满十五岁……” “我也不知道她的年龄,在她快被收监进收容所时,哥哥不知道在想什么,把她带进这栋宅邸来。” 会差点被关进收容所,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私娼”吧。 路西安教不承认结婚以外的男女关系,所以基本上禁止娼馆及娼妇的存在。 但在现实的世界这根本不可能,所以只好想出折衷的办法,也就是设立“公娼”这种制度。 因为这样,没得到政府许可的私娼及娼馆被严加取缔。 街上会定期扫荡,没有得到许可的娼馆将受到处罚,私娼们会被关进收容所里。因为她们被认为是罪孽深重的女人,所以必须服严苛的劳役。 就算这样,没得到许可继续开业的人还是一点都没有减少,因为当中有为了一日三餐而不得不卖身的贫穷女性;以及因为种种理由没有被许可当公娼的女性们存在。 被许可当公娼——要能在娼馆工作,大部分的国家都规定要年满十六岁才行。 如果让未满十六岁的女性接客,那就是违法的行为。 “那……尤里殿下是让自己的恋人服侍我吗?” 屈辱跟愤怒让阿克蕾儿的声音颤抖着。 尤里殿下对女人没有兴趣。——她当然对这样欺骗自己的鲁蜜菈感到生气,可是更令阿克蕾儿感到愤怒的是尤里。 居然让爱人来服侍他求婚的对象,虽然这场婚姻是政治上的考量,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把还么年幼的女孩纳做妾。 阿克蕾儿的心中,对尤里的嫌恶感像乌云要铺天盖地般不断扩大。 ——谁要跟那种人结婚! 我才不要呢!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立场,没办法这么果断地说。 阿克蕾儿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我拜托您,快从这间房离开吧。我马上叫人准备新的房间。” 罗堤用非常诚挚的态度说道,但如果真能这样做她早做了。少年的热心及善意确实让她很高兴,而她对尤里的嫌恶感,已经到了言语无法形容的地步。 但是,自己身上背负着责任。 “不。” 阿克蕾儿坚定地说道,那坚决的态度让自己也吓到了。 罗堤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阿克蕾儿静静地说道。 “我很感谢您的心意,但是我一定要跟尤里殿下进行交涉。” “公主殿下……” “罗堤殿下也是生于大公家,应该能够了解吧。我有义务要守护我的国家及人民。” 这句话同时也 是说给自己听。她拼命压抑现在就想逃跑的心情,回想自己所爱的土地及人们。 继承了一千两百年历史及传统,独一无二的黄金都市。 ——我所深爱的国家,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守住。 ——才不会输给那种人呢! “公主殿下……” 罗堤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低声说道,而阿克蕾儿坚定地摇头。 少年脸上充满失望及不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在阿克蕾儿觉得很对不起他时—— “我可以说一件事吗?” 罗堤缓慢地开口。 阿克蕾儿的表情藏不住惊讶。因为那模样跟到目前为止纯真又谦虚的他完全不同,罗堤发出的声音非常低沉。 “不管怎样,哥哥都尚未成为大公。” 破晓时分逐渐接近,但阿克蕾儿完全不想起床。 一张开眼睛新的一天又会开始,一想到令人忧郁的现实,阿克蕾儿就完全都不想下床。 门外好像有人经过,厚重的木门似乎也没办法隔绝年轻女孩们轻快的说话声。虽然完全没办法理解她们在说什么,可是听得到侍女们的谈笑声。 其实就算听得很清楚,阿克蕾儿也没办法理解她们说的话。正式的佛兰得鲁语她倒是会一些,可是平民们所使用,具有腔调、速度又快的口语让她连听都听不清楚。 路西安教圈的公用语言是阿比利亚语。上流阶级的人都一定需要会,像苏菲、罗堤、还有尤里,都是用阿比利亚与她说话。 (这么说来,发音很漂亮呢。) 比起还有些不熟练的罗堤,尤里的发音非常清楚。但是说的内容过于粗鲁。导致那时都没有发现这点。 他是要继承大公之位的长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旁若无人的态度,穿着卡夫坦这种当地服装的身影,跟那流畅的阿比利亚语实在无法连结起来。 阿克蕾儿想到这里,突然爬了起来。虽然空气冷到让人起鸡皮疙瘩,但她慌张到完全都不在意。这里是尤里的房间,不知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不能像这样继续穿着睡衣。 就在阿克蕾儿急着要下床时,门刚好被打开。 鲁蜜菈推着载有脸盆及水壶的推车进到房内。 一看到她的脸,复杂的感情就涌上心头。 鲁蜜菈完全无视不知该怎么跟她攀谈而正犹豫着的阿克蕾儿,走到暖炉旁边开始生火。只要冷静思考,应该会发现是她该先主动打招呼,内心动摇的阿克蕾儿已经没有能注意到无礼举动的余力了。 “赫斯提亚是怎么了?” 昨天晚上,阿克蕾儿的奶妈跟着鲁蜜菈一起离开房里,所以她如此问道。 “她有请我叫她起床,所以我是有叫了,但……” 鲁蜜菈讲到一半就不说了。 “是没有起来吗?” 忠心耿耿的奶妈会睡过头,是头一次发生的事情。 看到阿克蕾儿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鲁蜜菈难为情地说道: “因为要叫人起来很麻烦,所以我就代替她来了。” “……这样啊。” 见阿克蕾儿干脆地接受她的说法,鲁蜜菈的表情有些惊讶。 她原本应该是想说,奶妈这么懒惰,阿克蕾儿应该会生气吧。 但想到这几天辛苦的行程,赫斯提亚会睡过头也很正常。 从基鲁克岛开始的严苛旅途,忠心耿耿的奶妈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话,尽心尽力地服侍阿克蕾儿。 没有多余心力关心她的自己,才是该被责备的人。 加上鲁蜜菈竟为了保护不是很友善的赫斯提亚,说出“因为要叫人起来很麻烦”这种话,阿克蕾儿感到自己真是可耻。 (果然……) 这孩子内心真的十分善良。 不管她跟尤里是怎样的关系,阿克蕾儿都没办法对这个女孩生气。 鲁蜜菈默默控制暖炉的火焰,阿克蕾儿则在旁边整理自己的服装仪容。 就算仍名为帝国,现在布兰纳的领土也只有地方领主的程度。 跟过去的王妃们一样有几十名侍女随侍的生活,对阿克蕾儿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公主过的是有名无实的简朴生活,梳理头发或化妆当然都得自己来。 跟赫斯提亚说的话她是会帮忙,但已经有些年纪的她品味有些古板,没办法满足年轻的阿克蕾儿。 一回过神来,她发现鲁蜜菈正住这边看。 “怎么了?” “还真熟练呢。” “这很普通啦。” 阿克蕾儿把肩上的披肩解下。 下面穿的外袍颜色是有些偏蓝的珍珠白,从宽松的领口及衣袖能看到里面的淡紫色内袍。没有华美的刺绣也没有装饰着宝石,可是染出来的颜色十分优雅美丽。 “苏菲殿下可是连鞋子都没有自己穿过……” 鲁蜜菈小声说道,这句话让阿克蕾儿心里有些受伤。 北方的落后国家。只有广大冻土的乡下。——尽管被这样嘲笑,但实际上佛兰得鲁公国的财力十分雄厚,农业技术跟商业上虽然不够进步,但广大土地除了木材以外,也拥有铜及铁这些取之不竭的资源。 跟这种国家的大公妃相比,黄昏帝国的公主当然差了一大截。 就算这样,阿克蕾儿还是深爱着布兰纳这个国家。 虽然过去的荣光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她还是爱着被深蓝天空及海洋包围的阿卡迪奥斯之美。 无与伦比的黄金都市,能够生在这么有历史的古都,这件事让她感到十分骄傲。 “我当然比不上这广大国家的国母啦。” 努力保持开朗的语气说完后,阿克蕾儿迅速地改变话题。 “对了,你会说阿比利亚语?” 昨天认为会说很正常,但仔细想想,她原本是娼妇,而且还是私娼,应该是生长在清贫的家庭,那样的女孩居然会说阿比利亚语,真的很让人惊讶。 “只会说一些简单的对话而已。” 虽然鲁蜜菈用不感兴趣的语气说道,不过这种粗鲁的语气,也有可能是因为使用不熟练的语言。 “你是跟谁学的?” 阿克蕾儿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鲁蜜菈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这是在问什么无聊的事情”一样。 “这种语言每个村庄的司祭不是都会讲吗?每周有去教会的话,就算不想学也会记住。” “……咦,该、该不会你光凭这样听就会了?” “没错。” 鲁蜜菈的回答听起来有点不耐烦,而这句话让阿克蕾儿说不出话来。 就算圣职者在朗读阿比利亚语的圣典后,会用跟庶民一样的语言来布教。但要让连自己所说的语言都无法阅读书写的庶民理解其中的内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也太不切实际。 所以最后想出来的方法是利用音乐跟绘画。庶民们经由绘画了解教义,用歌唱来朗读圣典;阿比利亚语的布教。对庶民来说应该跟念经没两样。 能够理解到那是一种语言,而且居然还成功地记住—— “那你能阅读圣典吗?” “怎么可能,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不会写字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自古以来将重心放在学术上的布兰纳,以及把能阅读圣典这点看得很重要的谢里夫教各国,两者的识字率都很高,但在瓦鲁斯及那巴尔这些其他的路西安教国家就都很低了。 更何况是被那些国家贬低为落后国家的佛兰得 鲁,能够阅读写字的人数应该非常有限。 “就只是记住而已,跟鹦鹉一样,只是全部硬背下来……” “硬背?” 她怀疑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事情。她说她把圣典……把那难以理解,字数又庞大的圣典硬背下来了吗?而且还像是在说“那没什么了不起”一样。 “你、你试着默背一段看看。” 阿克蕾儿拿起床旁的圣典,催促着露出困惑表情的鲁蜜菈。 鲁蜜菈看起来好像有些话想说,但她还是乖乖地开始默背。 “——贤者问向天,您为何要让我遭受如此劫难?我的心脏因为恐怖及痛苦,像警钟一样不断地快速跳动,而肠子就像要飞出来般,不断地激烈蠕动。身体跟心灵的痛苦,让我连一时也……” 这是记载贤者的受难,被说是最难理解且最复杂的章节。 对照着手上的圣典,阿克蕾儿的表情越来越惊讶。 一字不差。 鲁蜜菈的默背就像熟练的司祭在布教一样地完美。不对,就算由看得懂的人来照着圣典念,应该也没办法像这样一字不差地朗读。 (不会吧……) 阿克蕾儿抱持着无法相信的心情,看着露出无聊的表情继续默背着的鲁蜜菈。 不久,她心中涌现了一个想法。 如果有人教这女孩文字的话,不论阿比利亚语还是佛兰得鲁语的书写及阅读,她应该都能轻易学会吧。 这样的话,这女孩的生活将会有很大的转变。就算是女性,只要会阅读及写字,工作到处都是。不管是过去的抄本工厂,还是最近兴起的活字印刷工厂,都很需要会阅读及写字的人。 只要有人教——嗯,现在开始也还不算晚,这女孩应该只有十四、十五岁,可能性及人生都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背诵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我还需要继续吗?” 口气中,不耐烦跟困惑各占了一半。 但阿克蕾儿因为惊讶,没办法马上反应过来。 “没事的话,我要去端早餐来了。” “等、等一下!” 阿克蕾儿连忙叫住已经转过身去的鲁蜜菈。 鲁蜜菈停下脚步,脸上显得有些讶异跟不满。 被橄榄色的双瞳直接注视,阿克蕾儿感到非常紧张。 她真正想说的是“你想不想学习文字”,但—— “为什么你会来服侍我呢?” 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说出这种话,阿克蕾儿吃了一惊。 “什么?” 鲁蜜菈的表情似乎在说无法理解话中之意,但这句话也收不回去了。 阿克蕾儿鼓起勇气,反正这件事不弄清楚不行。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是尤里殿下中意的女性吗?” 鲁蜜菈橄榄色的眼睛瞪得很大。 “是谁跟你这样说的?” “是罗堤殿下,昨晚我们有见上一面。” 鲁蜜菈皱起眉头,小声地咋舌。 “公主殿下是没有在听我说话吗?” “咦?” “我不是说了吗?说尤里殿下讨厌女人。” 就算跟银发娼妇一起被关在棺材里,也不会做出任何图谋不轨的举动。——想起鲁蜜菈那时说的话,阿克蕾儿脸红了起来。 “但、但是他跟我求婚了。” “咦?” “你说他讨厌女人是骗人的吧?” 所以你就承认你们的关系吧——阿克蕾儿的话隐含了这层意义。当然阿克蕾儿也不认为尤里是看上自己才提出求婚。 “求婚?跟公主殿下吗?” 看到鲁蜜菈露出惊讶不已的表情,阿克蕾儿忍不住大声说道: “被派来服侍我,你都不会有所不满吗?” 总之,她对尤里的做法感到很愤怒。 让恋人来照顾自己求婚的对象,这怎么想都觉得很不正常。 “唉……” 鲁蜜菈耸了耸肩。 “我的身分没高到会有好的待遇。如果已经见过罗堤殿下,应该有听他说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吧?” 鲁蜜菈一点都不在意地承认自己的过去。 虽然早就知道了,阿克蕾儿内心还是受到了冲击。 对方似乎是把沉默当成肯定。 “有听说的话,应该能了解吧。” 内心激动的阿克蕾儿叫道。 “不管你的立场为何,受到这种无理的对待,还是会感到愤怒吧?” 鲁蜜菈表情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你是要叫我对什么事情生气?” “我只是想问你,心里都不会感到不愉快吗?” “……公主殿下。” 鲁蜜菈似乎已经受不了了。她对阿克蕾儿说道: “还去在意那些事情的话,像我们这种人根本没办法正常生活。” 阿克蕾儿无法做出回答。 “不用担心,这个国家没有能跟公主殿下这么美丽的女性分庭抗衡的女人,那么不知自己斤两的人只有苏菲殿下。” 口气非常冷淡。对前大公妃,也就是这个宅邸的女主人完全不留情面。 阿克蕾儿被说到从来没想过的问题,表情有些讶异。 被这么一说她倒是想了起来,苏菲确实在阿克蕾儿夸赞她的美貌之后,才露出满足的表情。 真是这样的话。那时候感觉到的“哪有可能”或许并没有错。 “……苏菲殿下。” 阿克蕾儿突然想起来而问道。 “尤里殿下放逐了他的母亲,这件事是真的吗?” “要说放逐也是没错啦,但地点既有暖炉也有丝织的棉被,是她非常喜欢的石造别墅呢。” 虽然心里认为问题并不在这点上,但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明明是有血缘的亲子,这句话对两人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件事,她从昨天双方的行动及罗堤所说的话。就已经十分了解了。 现在那少年不知有多么心痛。 “但以罗堤殿下的年纪来说,还是需要母爱不是吗?” “那一起跟去就好啦。苏菲殿下只疼爱罗堤殿下,那程度可是其他人看到都会摇头呢。” 鲁蜜菈愤慨的声音明显带刺。 只疼爱罗堤殿下——这句话深深扎进阿克蕾儿心里。 到目前为止她都帮罗堤说话,但站在尤里的立场,要去爱只宠爱弟弟的母亲根本不可能;或许该说是不可能去爱对自己完全没有爱的母亲。 “…………”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明现在状况不允许她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我去拿早餐来。” 鲁蜜菈重复了一次她刚说过的话。 这次阿克蕾儿并没有叫住她。她内心已经没有余裕能注意别人说了些什么,更别提问鲁蜜菈要不要学习读书写字了。 鲁蜜菈离开以后,阿克蕾儿注视着房内火炉里火红燃烧的火焰。 从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尤里终于出现了。在等待他的期间里,阿克蕾儿一直待在房里。 “抱歉让你久等了。” 果然遗是穿着这国家的民族服装,这次是叫做鲁巴斯卡的上衣,长度比平常的上衣稍微长一点。他用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低头道歉。 等了超过半天了,阿克蕾儿说实话非常地生气。 但出乎意料地,他也直接道歉,让阿克蕾儿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会,刚好也让我有时间思考。” 一说完,她突然开始担心这会不会被当成在挖苦。当然自己并没有那种意思。 但是仔细想想,现在这个情况,说个一、两句挖苦的话应该也没关系吧。 “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关于跟您的婚事。” 直截了当地这样说完,尤里像是没料到般,表情十分惊讶。 阿克蕾儿趁这机会继续说: “昨晚我有见到您的弟弟。” 尤里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阿克蕾儿完全不在意,继续追击。 “苏菲殿下希望我嫁的对象并不是您,而是罗堤殿下对吧?” “没错。” 尤里毫不犹豫地回答。 “所以呢?对你来说,成为我弟弟的妻子有好处吗?” “那对您来说,娶我为妻有什么好处吗?” 就算尤里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胁迫,阿克蕾儿还是冷静地反问。 尤里顿时无法回答。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地位、名誉及历史,都是这个国家没有的东西。” “我并不认为您是会在意那种事的人。” 这里就是胜负的分水岭——阿克蕾儿如此对自己说。 就算为了请求对方派出援军不得不答应这桩婚事,也不能全任由对方摆布。身为要继承帝位的公主,阿克蕾儿有义务守护布兰纳人民的权利及生活;并且还要守住先人们辛苦建设的黄金都市,不能让它千年以上的荣光历史就这样断绝。 为了婚后遗能保持布兰纳这个国家的独立、为了不被佛兰得鲁并吞,起码要知道尤里心中真正的想法。 如果尤里对自己国家的文化感到羞耻,那他就不会穿着卡夫坦及鲁巴斯卡这些充满乡土味的服装,而是会跟苏菲及罗堤一样,穿着礼服及外衣这些各国宫廷最新的流行服装。 这个人讨厌外国,从房间的装潢也看得出来。 或许该说是很珍惜自已国家的文化比较好,总之,他不会随便模仿别国的文化。 原来如此,难怪会跟明明贵为国母,却开口贬低自己国家的苏菲处不来。 这样一来,苏菲会想要阿克蕾儿的理由就更明确了。 当然,要让罗堤继承大公是最主要的理由,但是对嫁来佛兰得鲁却又否定该国文化,不论什么事都只会模仿母国——先进国的苏菲而言,能够迎娶布兰纳这种古老王室的公主,应该非常具有吸引力。 “就算娶了我,贝鲁斯加也不会有一千两百年的历史,您也应该知道这件事。而且我觉得尤里殿下并没有那么想要别人能够让与的东西。请告诉我,您跟我结婚真正的目的为何?” 面对接踵而来的问题,尤里有些招架不住。 突然,他放声大笑。 阿克蕾儿愣住了,看到那样的她,尤里像是恶作剧般地说道。 “唉……公主真是个谦虚的人啊。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吗?” 阿克蕾儿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 “请不要避重就轻!您……” 说到这里顿时语塞。她因为激动而大吼,但却无法说完。 尤里真的跟鲁蜜菈有关系吗?还是说他真的对女人没兴趣呢? 罗堤说的事情是真的吗?或是鲁蜜菈说的事情才是正确的呢?真相依然暧昧不明;加上自己也还没决定到底要相信哪一边才好。 “我怎样?” “……您、您不是会因为这种理由而决定国家大事的人,我这样深信着。” 尤里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当然,这种明显的客套话不可能被采信。因为明明到刚才双方都还在试探对方心里真正的意图,空气几乎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阿克蕾儿正在懊悔自己怎么说出这么差劲的理由,尤里却开口说道。 “可是出兵援助布兰纳对我国有益喔。” 阿克蕾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相信也很正常。你说的确实没错,我并不想要从他国得到传统及只是表面功夫的文化,不管其他的国家怎么想,我国有我国的文化及历史。我,并不想要得到你。” 太过失礼的台词,反倒让阿克蕾儿气不起来,而是愣住了。 “昨晚开了临时会议,结论是对我国而言,与草原之狼西那?法斯堤玛一战有其价值。” 她没办法马上相信他所说的话。 也就是说,这个人刚放逐完母亲,立刻就召集下臣举行会议吗? 而且在听阿克蕾儿说话的时候,态度明明很恶劣。 阿克蕾儿一想到这便摇了摇头。 不能那么简单就高兴,要高兴也要等听完尤里说明出兵援助布兰纳的利益后再说。 一国之君是不可能光凭正义感或虔诚的信仰心,做出这种飞蛾扑火的决定。 “你睑上写着我不相信。” 看到内心正在盘算的阿克蕾儿,尤里苦笑地说道。 “……有其价值是指?” 正因对方是这个人,所以绝对不能迟疑,阿克蕾儿单刀直入地问道。 尤里也没有丝毫迟疑,单刀直入地回答。 “能够得到权利。” “您是说……跟西那?法斯堤玛军战斗,会让这个国家得到某种权利?” “为了从异教徒手中保护路西安教的同胞,而且是勇敢挑战各国所害怕的对手,圣王厅不做出点表示,就没办法保住面子了。” 就像昨天尤里所说,想守护布兰纳的话,与其一一拜托各国,倒不如请求圣王厅的帮忙比较快。虽然比不上过去,但圣王厅在路西安教圈内依然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也就是说,只要圣王厅点头,其他国家不管是否同意都得照做。 在路西安教圈不管想要做什么事,利用圣王厅是最短的捷径。 但是、但是……! (是想要让他们承认些什么?) 结果还是没有说出答案。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想要有跟先进国家并驾齐躯的地位呢? 但是这就跟刚刚所说的“不管其他国家怎么想,我国有我国的文化及历史”这主张相矛盾。 尤里不理会表情还是充满疑惑的阿克蕾儿,继续说道: “而且就跟你说的一样,阿卡迪奥斯一旦被攻陷,我国的国土将会跟西那?法斯堤玛接邻,不能保证草原之狼不会因为一时兴起,而把他们的獠牙对准我国。” 这句话就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了。 虽然还有些不能理解的部分,阿克蕾儿总算能相信尤里所说的话了。 “那么?” “昨天晚上,我已经派出军队前往阿卡迪奥斯了。” “咦?” 事态变化得太快,阿克蕾儿有些追不太上。 请求援军明明不过是昨天的事情,他却说已经派兵前往。 从贝鲁斯加前往南方港口,再利用海路的话,要到达阿卡迪奥斯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佛兰得鲁的军队应该很快就会抵达阿卡迪奥斯。 “当然不是要马上开战。我命令先锋部队先派遣使者前往西那。法斯堤玛。” “前往西那?法斯堤玛?” 看到表情讶异的阿克蕾儿,尤里说道。 “当然布兰纳方面也有派。不过我认为直接跟法斯堤玛交涉会比较快。” 阿克蕾儿愣住了,短短的时间内居然实行了那么多对策;而且还直接派遣使者前往西那?法斯堤玛。对各国所惧怕、现正势如破竹的帝国,居然做出这么大胆的行动。 “您交给使者的信上写了些什么?” 阿克蕾儿有些害 怕地问。 尤里嘴角上扬,露出无畏的笑容。 “我写着‘如果不放弃攻打阿卡迪奥斯,那我国为了保护路西安教的同胞,已经有了充分的觉悟和勇气’。” 这虽然是很令人安心的话语,但阿克蕾儿却感到背脊发凉般的恐怖。 对被称为草原之狼的军队完全没有半点的惧怕;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甚至看起来有些兴奋。 阿克蕾儿吞了吞口水。 锐利的眼神、像冬天的天空一样的灰色双瞳,那目光炯炯的样子简直像匹狼。 如果说西那?法斯堤玛是“草原之狼”,那么这个人就是奔驰在佛兰得鲁结冻大地上的“白银之狼”。 “非、非常感谢您。” 道谢的时候心里还是非常紧张,阿克蕾儿知道自己的肩膀跟脖子都还没有放松。 明明该高兴有援军了,但这不知道来由的不安到底是什么? “先别急着道谢,话还没说完呢。” “咦?” “你忘了吗?我不是说要跟你结婚吗?” 这句话让阿克蕾儿哑口无言。她当然不是认为会有无条件援助这种好事,但是从刚才的对话听起来,她无法认为尤里真的希望跟自己结婚。 “但、但是,您刚刚不是说了吗?说您并不想要得到我……” 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以后,她也对这句失礼的话感到很悔恨。 阿克蕾儿拼命地假装很冷静,继续说道: “这也是当然的,身为前大公的长子,您会继承大公的位子是早就决定的事。我将继承的帝位对您来说应该没有必要,您跟罗堤殿下是不同的。” 最后一句话特别用力地说,尤里听到以后,脸上露出感到不快与麻烦的表情。 “那是……” “我还没说完。” 阿克蕾儿马上打断他的话,尤里的表情这下变得有点心虚了。 “不管我跟罗堤殿下的关系会怎么发展,跟身为正式大公继承人的您应该都没有关系。明明是这样,为什么为了阻止我跟罗堤殿下的婚姻,甚至要结这种不想要的婚呢?” 尤里轻轻地耸了耸肩 “居然已经掌握整个情况,公主意外地是个谋略家呢。” “请回答我的问题。” 实际上只要尤里登基,帝位对罗堤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已经登基的佛兰得鲁大公,总不能只因为持有布兰纳的帝位就叫他让位,这样就变成布兰纳侵略佛兰得鲁了。 所以能采取的手段就是,在尤里登基前合法地废掉他。 只要有能让佛兰得鲁的政府及圣王厅接受的理由,废掉长子是有可能的。 身为长子的尤里一旦被撤废,继承权自然会落到罗堤手上。现在尤里的登基还没有被承认,正是天大的好机会。 不过仔细一想,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前大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为什么尤里一直都不登基,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大公之子呢?让长男继承大公的位子应该不会出问题,就算两人感情不和睦,尤里仍是正室苏菲所产下的后代。 ——到底原因是? 阿克蕾儿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尤里。 尤里像是吃到很苦的东西一样,把头别了过去。 “——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咦?” 接下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也不用真的结婚,只要有婚约这个名目就行了。等到事情一过,婚约要解除也没有关系。” “什么?” 阿克蕾儿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尤里的表情十分认真。 “我是说真的,我不想让这个国家再有外国人的国母了。” 明确的拒绝,令阿克蕾儿吓了一跳。 到目前为止,佛兰得鲁都把外国的高贵公主们迎娶来做大公妃,瓦鲁斯出身的苏菲也是其中一人。落后国家迎娶有长远历史国家的公主,想要藉此弥补自己国家的历史。纵观史上,很多国家都曾经这样做。 尤里是说,他反而要断绝这种行为。 “所以我从身为外国女性的你身上,感觉不到半点魅力。” 失礼也该有个限度!就算是在诉说自己的志向跟见解,这也不是该在本人面前说出来的话。 尤里又补上了一句。 “在那之后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有喜欢的男性的话,就跟那个人结婚吧。” 阿克蕾儿感到脑部逐渐充血,无法忍受地叫道: “我、我才没有那种对象呢!” 那愤怒的样于连尤里都吓到了。 不过这也理所当然。刚刚那句话里,尤里并没有说出该被责骂的事情。 他应该是不能理解明明自己说了更多过分的话,为什么阿克蕾儿只对这句话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这主要是因为阿克蕾儿的成长环境。 这十八年来,她生为未来将继承帝位的公主,接受了丰富的关爱及严谨的教育长大。 要成为自己丈夫的人,就是要成为布兰纳帝王而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也是要一起守护这个步向灭亡之国的人。她内心里一直都是这样想。 她当然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喜欢的男性,甚至还认为恋爱是搞不清楚自己立场的无知举动。对这样的阿克蕾儿来说“有喜欢的男性”这种话,就只是在侮辱她而已。 (真、真是的……怎么会有这种人!) 昨天晚上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想法,现在又浮现在心头。 但尤里看起来没把阿克蕾儿的怒气放在心上。 “这样的话,事情就算传开了也不要紧呢。” 他安心地这样说道,完全不在乎阿克蕾儿的感受。 “可是……” “那你的回答呢?” 看到阿克蕾儿还在犹豫,尤里便用稍微强硬一点的语气逼问。 也就是说,尤里的意图其实是—— ——虽然没有想要跟阿克蕾儿结婚,但也不想让给罗堤。 就为了这样,连假结婚也在所不惜。 只要全盘接受尤里的说法,对阿克蕾儿匝百没有半点不利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有利,因为既能请求到援军,又不用结婚。 尤里的人品姑且不论,以得到后盾这点来说,跟他国君主结婚并不是坏事。但这对独立国家来说是把两面刃。 如果夫妻间没生下小孩,或者是有生下但在小孩年幼时阿克蕾儿出了事,那布兰纳的统治权将会变成她丈夫的囊中之物。 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但对坚持独立的布兰纳来说,将会继承帝位的公主跟他国君主结婚。是非常危险的赌注。 伪装的婚约。——这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但她还是小心地再度确认。 “婚约具体来说,是到何时才会解除呢?” “到阿卡迪奥斯的危机解除,然后我登基成为大公后。” 阿克蕾儿抛开了一切迷惘。 “我知道了,那就有劳您了。” 她提起礼服的裙摆,优雅地行了一个礼。 “那就这样决定了,再过几天我也会前往阿卡迪奥斯。” “您要亲自去吗?” “虽然不知道西那?法斯堤玛军会做出怎样的回答,但如果真的要与其一战,身为将军的我不能不在场。” “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当然,到整件事落幕之前,你必须跟我一起行动。” “我明白了。” 虽然她对这种 像是人质的处置不怎么满意,但不得不这么做。 他应该是担心如果让阿克蕾儿一个人留在这里,苏菲跟罗堤可能会找上门来。 “对了,关于你的侍女……” 这句话让正在思索的阿克蕾儿回过神来。 “是说赫斯提亚吗?” 说实话,她一直到刚才都没有想起这件事。 听到鲁蜜菈说的话后,阿克蕾儿想说她应该很累,所以没有打算找人叫醒她。 心里虽想过她只要一起来,应该就会急忙地冲过来。但到刚才为止因为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境遇及该做的事,所以完全没有余裕去想到她。 “她似乎染上了有点麻烦的疾病。” “什么!” 尤里用手制止了激动的阿克蕾儿。 “不是什么会危及生命的疾病。那是这里的风土病,只要安静休养一段时间就会自然痊愈,但是短期内需要好好疗养,最好快点移到专门的疗养院比较好……” 阿克蕾儿整个人愣住了。所以她今天早上才起不来吗?如果不是这样,赫斯提亚不可能会抛下自己的工作。 果然是累积了相当的疲劳吗?赫斯提亚已经不年轻了,应该比母亲泰美斯还大个五、六岁。明明只要有考虑到这点应该马上就会发现,但她却因为只在意自己的事情,而完全没有关心她。鲁蜜菈没有硬叫她起床,应该也是发现她身体不舒服吧。 “请马上带我去看她!拜托您!” “嗯,我会带你去。但是在那之前先听我说,也得帮你找个代替的侍女才行。” 阿克蕾儿马上接着说: “那我可以指定鲁蜜菈吗?” 尤里面露惊讶之色。 “鲁蜜菈?” “嗯。那女孩会阿比利亚语,昨天晚上您叫她来这间房间,不也是因为这样吗?” 阿克蕾儿故意这样说,听完尤里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我来这里前,可是有跟鲁蜜菈交谈过。” “关系还真是亲密啊。” 因为事情已经决定了,阿克蕾儿也知道自己的态度变得比较有攻击性。 挖苦的语气让尤里嘴唇有些扭曲。 “……你好像问了那女孩说,她是不是我的侧室对吧。” “这已经是早上的事情了。您跟我的关系只是伪装的话,我就不需要去在意那种事了,而且那女孩早就做出否定了。” “你相信她?我弟……比起罗堤说的话,你反而相信仆人的话吗……” “我认为罗堤殿下也不认为自己有说谎。像您这种年轻男性,把那么有器量的女孩一直放在身边,周围当然会那样想。” 尤里虽然表情很难看,但是没有反驳。其实阿克蕾儿本身也还不知道罗堤跟鲁蜜菈,她应该相信哪一边说的话。 “您如果有考虑到那女孩的将来,应该也知道再这样把她放在身边不太好。” “……所以,你要她去你身边?” 阿克蕾儿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这句话。 肯定的话也太不负责任了。一旦伪装的婚姻解除,自己总有一天要回到阿卡迪奥斯,这样的人要为鲁蜜菈的将来着想,也只有现在这短暂的时间而已。 但是也不能否定。虽然怕会白费工夫,但她没办法忘记鲁蜜菈身上的各种可能性。 尤里的表情看来似乎不太能接受,他考虑了一会儿。 “能请您许可吗?” “……好吧。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阿克蕾儿内心对他抱持的怀疑,在那瞬间烟消云散。 “感谢您。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请把您母亲叫回来这里。” 尤里突然脸色大变。刚刚像在追逐猎物的狼之灰瞳,现在则凶恶到像要把大地上所有东西都吹跑的冰雪般。 “这是我们托雷蒙斯基家的问题。我不希望因为无聊的正义感跟道德观而有外人插嘴。” 口气虽然很冷静,但从紧握的拳头看得出来他拼命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穿着厚重卡夫坦的健壮身体,正散发着无法完全隐藏起来的怒气。 “我只是给您建议。您如果想要圣王厅改善待遇,那把母亲放逐这件事,他们一定会指出来当作您的污点不是吗?” 不管是什么宗教,只要是宗教,都会强调对双亲及圣职者的尊重。 就算佛兰得鲁以路西安教徒的身分打赢圣战,君主没有好好对待母亲这点,绝对会被圣王厅拿来大作文章。一直想要站在他们上面的圣王厅,并不乐见王公贵族的势力变强大。 尤里的表情像是被针扎到般地痛苦。 “——我会考虑看看。” 他很不情愿地这样说道。 ——看来是接受了。 不然口气不会这么勉强。 虽然能够了解阿克蕾儿的意见非常正确,但却又不想把母亲放在身边。名誉及体面,这个人讨厌母亲已经到了不会计算损益的程度—— (到底是为什么?) 弟弟罗堤明明那么爱慕母亲,这差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尤里会憎恨只爱罗堤的母亲或许是理所当然。 但无法想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为什么苏菲只溺爱罗堤?不对,应该是为什么会疏远尤里? 尤里突然闭起双眼,像是在对着墙壁叹气一样。阿克蕾儿转过头看向他,但尤里就这样不发一语地走出房间。 3、探究核心 3、探究核心 隔天早上,阿克蕾儿正在写要给父王的信。 ——为了得到援军,我承诺跟佛兰得鲁大公长子的婚姻。但那只是一时的伪装,绝对不会发生布兰纳被并吞这种事情,所以请您放心。详细情况等我回国再说明,现在请把全部心力放在抵御西那?法斯堤玛的攻击上。 虽然心想伪装结婚的理由应该也要写上去,但也不能光凭猜测就去写别人家的问题。她当然打算把信交给能够信赖的使者,不过这里再怎么说也是佛兰得鲁的领地,书信或许会受到检阅也说不定。 最后阿克蕾儿虽还有些迟疑,但仍把信封了起来。 父亲应该会很惊讶吧,可是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援军,不知能否得到他的谅解。 比较担心的是民众们的反应。不知是伪装结婚的他们,会不会误解这是佛兰得鲁想要侵略布兰纳的第一步呢?这会不会让因为守城而非常疲惫的他们,受到更大的冲击呢? 阿克蕾儿摇了摇头。 去想这些也没有用,现在只需要考虑如何让西那?法斯堤玛撤退。一旦让被称为草原之狼的他们攻进城里,那杀戮、暴行、掠夺这些惨事就无法避免了,到时阿卡迪奥斯将会血流成河。 把信交给了仆人之后,阿克蕾儿准备前往探视赫斯提亚。 她明天就会被送往疗养所,据说那边有会布兰纳语的医师。 “居然要让其他人来照顾公主,我真是太没用了。” 赫斯提亚看起来像是爬也要爬出床铺,阿克蕾儿连忙劝她要好好休息。并吩咐照顾她的人说,就算要硬架她回床上,也要让她好好疗养。 鲁蜜菈在身旁帮忙翻译。 不知道尤里是怎么转达的,早上刚进到房里的鲁蜜菈脸上充满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阿克蕾儿跟赫斯提亚说完明天还会再来,走出房门那时—— “公主殿下。” 似曾相识的声音让她转过头。 罗堤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罗堤殿下。” “非常感谢您,母亲的事情是您劝哥哥的对吧。” 少年很兴奋,但阿克蕾儿内心却五味杂陈。 罗堤认为阿克蕾儿是尤里的恋人,所以才把母亲的事情托付给她。好不容易才否定了这件事,现在这样可能又会招致不必要的怀疑。 但仔细想想,今后不可能不被这样认为,因为已经缔结假的婚约了。 “那您母亲已经要回来了吧。” “嗯,应该明天就会抵达。” 这也表示,尤里在说完之后马上采取了行动。 虽然态度很犹豫不决,但内心非常清楚不这么做不行。如果真在迷惘,不可能这么迅速就做出行动。 我会考虑看看——这句话或许是尤里能做出的最大反抗了。 “那真是太好了,等她回来您可要好好慰劳她。” “公主殿下。” 罗堤一说完就抓住了阿克蕾儿的手。 加上前几天那次,这是第二次了。毫不迟疑地触碰女性的手,应该是天真无邪的表现,但阿克蕾儿无法平静地接受。被男性碰触,对一直在宫中生活的公主来说,是几乎没有过的体验。 “罗、罗堤殿下?” “请让我用名字叫您,请允许我用阿克蕾儿殿下来叫您。” 手被紧紧地握住,似乎不允许就不打算放开似地。从稚气的脸庞无法想像的偌大手掌,阿克蕾儿没办法挣脱,只好边感到脸红心跳边点头答应。 “公主殿下,我们该离开了。” 鲁蜜菈低声提醒阿克蕾儿。 仔细想想,这还是鲁蜜菈第一次主动跟阿克蕾儿说话。 虽然从今天早上就一直在一起,但她从来没有主动开口;甚至连该做出回答的时候都没有开口,阿克蕾儿说的事情,她都只有默默地点头。 虽然是自己希望的,但这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才好。 当然也不是说她不会做事,虽算不上很勤劳,但她很懂得该怎么做事,而且没有半点差错。不过这些迅速的行动,看起来就像是不这样做就没办法静下心来,也就像是“待在阿克蕾儿身边,让她不太愉快”一样,让阿克蕾儿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罗堤一看到鲁蜜菈,表情就变得很难看。 他认为鲁蜜菈是尤里的侧室。——怎么能让侧室来照顾未婚妻呢!少年应该是在气这件事。 这种钻牛角尖的年纪,会出现这种反应很正常…… (不过,事实并不是这样。) 现在的阿克蕾儿能相信鲁蜜菈所说的事了。 理由是她拜托尤里让鲁蜜菈来服侍自己时,尤里的反应。 您如果有考虑到她的将来——阿克蕾儿提出的这个建议,尤里很坦率地接受。如果两人的关系是世间所想的那样,应该不会是那种反应。 “罗堤殿下,其实……” 正要开口的阿克蕾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而看向鲁蜜菈。 “你先回房里吧。” 虽然不知道再来谈话内容会怎样发展,总之是不想让本人听到的内容。 “可是……” 鲁蜜菈不太服气的表情,让阿克蕾儿察觉到她的意图。 一定是在警戒阿克蕾儿跟罗堤的接近。 “你放心,我不会做出背叛尤里殿下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说中了,鲁蜜菈脸红了起来。 小女孩随即转过身去,用小跑步的方式跑开。 “真是没规矩。” 这句有刺的话与让阿克蕾儿有些吓到,因为实在跟罗堤的为人还有容貌联想不起来。 “罗堤殿下,那女孩并不是那样的。” “什么不是那样?” “那女孩只是个侍女而已,跟尤里殿下没有什么更深的关系。” 罗堤的表情依然充满怀疑。 “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所以就算那女孩在身边服侍我,罗堤殿下也不需要为此感到不愉快或生气。” 阿克蕾儿拼命想要解开他对鲁蜜菈的误会。 罗堤看起来仍然不太相信,阿克蕾儿便反问道: “尤里殿下跟那女孩,是在什么情况下见面的呢?” 虽然罗堤说是在被取缔时尤里带回来的,但仔细想想,尤里不可能在那种现场。 “那是……” 罗堤似乎有点难以开口。 “那女孩被取缔后,母亲命令说要将她带来这间宅邸。” “为什么?” “——为了杀鸡儆猴。准备在民众前面鞭打她。” 阿克蕾儿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沉重。 罗堤把视线别开,应该是无法正视那表情。 “怎么会……她明明还那么年幼,还只是个孩子啊。” “…………” 果然这件事就没办法袒护母亲了,罗堤难为情地低下头。 所以阿克蕾儿也不得不噤声。总不能因此责备罗堤。 “那么,阻止这件事的就是尤里殿下吗?” “没错,之后那女孩就住在这间宅邸里。” 从整件事的过程跟鲁蜜菈的美貌来想,会认为尤里因为看上她而救了她,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但是,那两个人……) 并不是那种关系!阿克蕾儿还是无法怀疑他们。 不过也感到两人似乎有更深一层精神上的羁绊。 “阿克蕾儿殿下。” 罗堤突然叫了她。 “嗯?” “阿克蕾儿殿下打算跟哥哥结婚吗?” “…………” 阿克蕾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考虑到各种条件,她不知这件事从自己口中说出来适不适合?在烦恼这问题之前,她连该不该说出来都无法确定。 “这件事不该由我来说,请去问尤里殿下吧。” 问题被巧妙地闪开后,罗堤的表情显现出他内心的伤痛。阿克蕾儿因为觉得对不起他而别开视线,但少年悲伤的表情已经烙印在脑海里。 “不好了!” 一名侍从慌张地往这走来。 “罗堤殿下,啊,公主殿下您也在这里啊。” “怎么了?” 侍从没办法马上回答罗堤的问题。 他拼命地想调整自己的呼吸。那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阿克蕾儿也紧张了起来。 “圣、圣王厅的特使来到此地了!” 客厅里,尤里跟穿着法袍的圣王厅特使,正隔着长桌面对面地坐着。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名有些瘦弱的老人恭敬地站着。他是这个家的管家。 他也在这里那就表示这是家务事,因为如果是正式的公事,应该会在离此地不远的官邸里和重臣们一起讨论。 阿克蕾儿心想:这种地方让自己这个外人介入好吗?但侍从的确是叫了罗堤跟阿克蕾儿两人。 “这样就全员到齐了吧。” 特使殷勤地说道,尤里听完点头同意。 “首先要对登基的审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表示歉意。前大公尼可拉过世已经过了一个月,为了避免公国的混乱,我们也很急着要让长子迅速继承他的位子,但没想到马上就面临了棘手的问题……” 特使话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棘手的问题是什么事?” 尤里用流畅的阿比利亚语问道。 其实在进到房里时,他的装扮吓到了阿克蕾儿。 黑底加上金色刺绣,尤里穿着光看就知道很高级的卡夫坦,白灰色的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跟前几天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那样子让人一眼就明白,这是佛兰得鲁这个国家男性的正式装扮。 特使咳了一声后,缓缓地开口说: “其实在前大公刚去世时,前大公妃,也就是尤里殿下您的母亲,送了一份忏悔书来。内容写着您不是尼可拉殿下的儿子,而是自己的私生子。” 客厅的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不可能有这种事!” 站在一旁的管家叫道。 “他们夫妻俩感情确实不能说很和睦。结婚满四年以后,夫人就移居到隔壁的石造宅邸,但我跟前大公尼可拉殿下年轻时就认识了。尤里殿下跟尼可拉殿下长得非常像,甚至可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石造宅邸也就是第一天阿克蕾儿拜访的地方。 原来那栋雅致的建筑有这种来由。 第一天拜访的石造别墅,跟这栋木造本馆中间有走廊互相连结。就是阿克蕾儿那时被尤里抱着走过的那条昏暗走廊。 “我们当然也知道尼可拉大公的长相,大儿子跟前大公确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大公妃做出这样的忏悔,我们也无法当作没看到。” 右手拿着羊皮纸的特使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 圣王厅绝对不乐见王公贵族的权力变强。 君主越晚登基,国家会越混乱。 “圣王厅虽然有开会讨论,但实在没办法有结论。最后决定直接来听大公妃怎么说。听说她明天就会回来对吧。” 尤里用苦涩的表情点头。已经撤回放逐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被知道自己放逐了亲生母亲,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在特使要离开时,他看到了阿克蕾儿。 “听说您是尤里的未婚妻,请问是哪边的公主呢?” 阿克蕾儿一瞬间迟疑该不该回答。但自己是以未婚妻的身分出席这场合的。她心想就算报上名字应该也无妨,于是提起礼服的裙摆行礼。 “我是布兰纳帝王尼基弗鲁斯三世的女儿,名叫阿克蕾儿。” 特使的脸上浮出惊讶的表情。 身旁的罗堤从房间里面冲了出去。 内心充满罪恶感跟复杂的心情,但也不能离开去追他。 “……这、这样啊,原来是布兰纳公主。” 特使的神情显得很狼狈。 圣王厅视为眼中钉的布兰纳皇室。 更何况阿克蕾儿是帝王膝下唯一的子嗣,是身为王室继承人的公主,一旦她跟势力逐渐坐大的北方大国佛兰得鲁的大公之子缔结婚约,对圣王厅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 “那我改天再来拜访。” 特使边用有些惊慌的声音说道,边走向外头。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尤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克蕾儿看了他一眼。想起到目前为止受到的各种无礼对待,内心认为应该不需要同情这个人,但看到他按住额头的身影还是令人心痛。 就算相处得不好,但他居然被亲生母亲说是私生子。 抱着复杂心情注视他时,视线跟突然抬起头的尤里对上了。 深灰色的双眸虽然显得很疲劳,但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懦弱。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尴尬的场面。” “咦、啊……不会。”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阿克蕾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老头一直吵着未婚妻应该要一起出席。” 尤里边说边用下巴指向背后的管家。 阿克蕾儿微微地笑了出来。尤里大概是没办法跟那位看起来很诚实的老人说,这是假的婚约吧。 “还好有照你说的去做。” “咦?” 花了一些时间,她才意识到是在说撤回苏菲的放逐。 “大公妃殿下有寄出忏悔书这件事,您不知道吗?” 尤里摇头否定。 “我不知道。我还以为魔窟的老狐狸们是用些推托的理由一直在延期,没想到那女人居然会这么做。” 尤里叹了一口气,那样子好像是在说被她摆了一道。 把圣王厅说成魔窟真是巧妙的比喻,但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 “特使说要听看看大公妃殿下怎么说,他是打算问些什么,还有要怎样问呢?” 阿克蕾儿的问题,尤里用“我怎么会知道”这种随便的回答带遇。 没有方法调查是否是真的是私生子。肚子里小孩的父亲是谁,大概只有神才知道。反过来说,要把跟前大公那么像的尤里硬说成私生子,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而且见面的第一天,苏菲不是自己说了“你真的跟你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这句话吗。 “应该会是双方各执一词吧。” 听到管家这么说,尤里自嘲地说道。 “明明平常一直骂说‘你才不是我生的小孩’。现在居然说出那种话。” 令人笑不太出来的发言,让管家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就算这样,为了阻碍登基揭露私生子(极可能是捏造的)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苏菲的执着也只能说真的非常恐怖。 在前大公驾崩后,圣王厅一直不承认尤里的继位。 理由原来是这样。 ——因为那孩子是我的私生子,所以并没有继承这个家的权利。 从管家说的话及苏菲的发言看来,这件事的真实性依然存疑。 但是,如果明明没有偷情却说生下了私生子,那更是壮烈。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之后,尤里用管家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地说: “你跟祖国、跟帝王陛下有仔细说明了吗?” 被认真地这样问,阿克蕾儿反倒有些吃惊。 她从没想过担心她父亲及祖国的话语,居然会从这名青年口中说出。 “有吗?” 又被问了一次,阿克蕾儿连忙回答。 “我只报告了这个婚约是伪装的,并没有说明详情……” 并没有提到大公家的家庭问题——还没说出这句话,阿克蕾儿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尤里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 这样啊——小声说完这句话以后,尤里就没再追问下去。 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以后,阿克蕾儿重新开始思考。 为了请求援军,她曾经真的做好心理准备要结婚。从要维持布兰纳独立的角度来说,“伪装婚约”这个手段真的太令人感到幸运了。但想到一切都是“多亏”眼前正在上演的佛兰得鲁大公家的家庭问题,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一想到收到信以后父亲跟大臣们可能会不知所措,她就觉得没有详细写出整件事对他们有些抱歉,但也只能在信中写说:“绝对不会发生布兰纳被并吞这种事,还请您放心”。 正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尤里叹息地说道: “抱歉、看来婚约期间会比原先想像的还长。” 如同罗堤所说,苏菲隔天就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阿克蕾儿知道这件事,那是因为她有前来拜访。 处理完事情,阿克蕾儿正要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时,突然有声音叫住了她。 “公主殿下。” 往前一看,苏菲穿着非常华丽的礼服站在那里。 罗堤站在她身旁,两个人靠得很近。在明亮的地方站在一起,这对亲子看起来真的相当赏心悦目。 苏菲提起礼服的裙摆,往阿克蕾儿的方向走来。 “事情我都听罗堤说了。这次看来受到您很大的帮助,我在此再度致上最深的谢意。” “啊,不会啦。” “公主殿下,我这边有特地请人从瓦鲁斯携回的美味甜点,要不要一同享用呢?到我们家里……” 门轻轻地被打开,鲁蜜菈从门缝中探出头。应该是因为突然有人在大声说话感到很奇怪吧。 鲁蜜菈看到站在阿克蕾儿身旁的苏菲后,露出惊恐的表情。 但是苏菲做出的反应更大。 (糟了……) 阿克蕾儿想起鞭刑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苏菲大声咆哮,鲁蜜菈沉默地低下头。 从那像面具般的表情没办法窥探她的心情。那表情与其说是恐惧让她无法抬起头,更像是不想看到苏菲的脸,紧閗的双唇更是显示出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而放弃了。 她一定是想就这样等待暴风雨过去吧。 但那态度似乎刺激到苏菲。 “真是污秽!像你这种女孩居然在这间宅邸——” 苏菲相当亢奋,像是快要昏倒一样。阿克蕾儿看不下而插了话。 “请、请等一下,鲁蜜菈是我拜托尤里殿下……” 苏菲的表情更显愤怒。她的眼睛瞪大到像要掉出来般,情绪激动地咬牙切齿,脸上好像聚集了全身血液般通红。 那样子简直像是被大天使打败、频临死亡的魔女。 “一定是你跟尤里两个人计划要赶走我对吧!” 苏菲推开愣住的阿克蕾儿,伸长手腕一把抓住鲁蜜菈,把她拉到走廊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苏菲举起右手开始用力地殴打鲁蜜菈,最后把她摔到地板上,开始用脚踢她。 “别再打了!” 阿克蕾儿发出悲鸣。 但是苏菲并没有收手,似乎是太过亢奋完全听不进别人说的话。 “请别再打她了!” 阿克蕾儿抓住苏菲的右腕。但是被很大一股力道甩开,重重地跌到地板上。那力道非常强劲,疼痛让她快失去意识。 “公主殿下!阿克蕾儿殿下!” 罗堤连忙冲到她身旁。 “您没事吧?” “与其担心我,不如快点去阻止您母亲。” 她用有些强硬的口气如此说道。阿克蕾儿边忍着痛楚,内心边感到愤怒。 与其现在在这边关心我,为什么不先阻止母亲的暴行? 阿克蕾儿站起身来,将视线转往两人的方向。 苏菲突然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烛台。 在想说不妙了时,黄铜制的巨型烛台正要打在鲁蜜菈娇小的身体上。 “别再打了!” 阿克蕾儿用尽全力抓住苏菲的手腕。 苏菲拼命地想要挥下,而阿克蕾儿则拼命抓住不想被甩开,两人在空中对抗着。烛台在阿克蕾儿及苏菲的身体之间前后移动,那样子看起来只要有哪边一放松,均衡状态就会被打破,两人会一起倒下去。 “请别再打她了!您是打算杀了这女孩吗!” “那又怎样!只不过是死了一个农奴……” 苏菲高亢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阿克蕾儿的手腕也感觉不到她的力气了。 尤里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两人中间。他看着两人,右手抓着烛台。这就是阿克蕾儿手腕感觉不到抵抗的原因, “……尤里殿下。” 尤里面无表情,用左手把苏菲撞飞出去。缝有金线的礼服整个翻了起来,她的身体猛力撞向墙壁,发出很大的声响。 “母亲大人!” 罗堤发出悲鸣,急忙赶到母亲的身边。 苏菲在地上缩成一团,夸张地叫着“好痛、好痛”。 如果是平常的阿克蕾儿,一定会很担心而趋向前去,但现在阿克蕾儿更担心鲁蜜菈的情况。看起来她还没办法自己爬起来。 阿克蕾儿想要走到鲁蜜菈身旁时,突然被吓到而停下脚步。 尤里那可怕的表情,正散发着会让人脸色发青的魄力。 “你还觉得不够吗?” 听到尤里低沉的声音,趴在地上的苏菲抬起了头。 但她一动也不动。用同样很可怕的憎恶眼神瞪着尤里。 光这样就已经是很有胆了,她又咬牙切齿地叫道。 “你、你这野蛮人!居然对母亲……” “跟你到现在为止对其他人的暴行比起来,这只不过是被蚊虫叮咬到的程度罢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可是这个国家的国母,大公妃啊!” “这个国家可不会没常识到把生下私生子的淫乱女人叫做国母。” 苏菲的脸因为愤怒又再度变红。 亢奋的她非常用力地咒骂。 “下、下地狱去吧!你真的跟你父亲一模一样。不管是长相还是内心,都跟那个把我推向不幸深渊的男人——尼可拉一样!” 言多必失。这场像是对私生子疑云做出的告白,把圣王厅都给卷入了,这句话宛如自己承认尤里是尼可拉大公的儿子。 不过大公夫妇的感情,到底是险恶到什么程度? 尤里的太阳穴附近不断抖动,从他紧绷的表情,可以简单察觉他正压抑着自己快爆发的情绪。 “……罗堤。” 短暂沉默后,尤里叫了弟弟的名字。 罗堤像是被人打到一样,惊恐地抬起头。跟母亲一样的蓝色瞳孔,正透露着像被狼威胁般的害怕神情。就算这样,他搀扶苏菲的手还是勇敢地没有放开。 “如果想保住你母亲的性命,就快点带她 去别馆!” 尤里像是不吐不快般地说道。 “赶快给我离开,然后去跟圣王厅的特使告解私生子的事情吧。” “你、你这……” “母亲大人,我们快离开吧。” 罗堤拼命抓住要往前冲的苏菲。她刚刚明明才被撞飞,还真是勇猛果敢啊。 或许是被可爱小儿子的请求所打动,苏菲愤然地离开。 看着越走越远的母亲及弟弟的背影,尤里很不愉快地咋舌。 看到亲生母子关系如此险恶,明明是别人的事情,却让阿克蕾儿十分忧郁。 此时,她想起了原先的目的。 “你没事吧?” 阿克蕾儿靠到鲁蜜菈的身旁。 脸上到处流着血的鲁蜜菈,用疲惫的表情点头。 “你流血了,不治疗不行。快进房间里吧。” “……公主殿下的房间?” “嗯,我从布兰纳带了很多种药来。还站得起来吗?” “……这、这样会弄脏公主你的衣服呀。”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吧。” 阿克蕾儿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鲁蜜菈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没办法站起来吗?” “可、可以的……” 想要站起来的鲁蜜菈发出呻吟。 不管怎么想,她的伤势应该都比一直叫痛的苏菲严重。明明应该是这样,这女孩在被揍、被踢的时候,都完全没有哭出来。 “不要勉强自己。”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鲁蜜菈的身体被抱了起来。鲁蜜菈娇小的身躯,被抱在尤里强壮的双臂中。 “尤、尤里殿下!” 就算是鲁蜜菈,这时候声音还是慌张了起来。主人为自己做出这种举动,会有这样的反应也理所当然,加上鲁蜜菈平常对其他人都不太搭理,但她对尤里很忠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鲁蜜菈的脸颊有些红了起来。 “我要进去房里喔。” 说完尤里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进。稳健的步伐令人不会想到他还抱着另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鲁蜜菈在尤里的怀中缩起身子。 两人的身影看在阿克蕾儿眼中,其实有些不是那么愉快。 在赫斯提亚带来的药箱前,阿克蕾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被称作东西文明十字路口的阿卡迪奥斯,就算是国力低落的现在,珍贵的物品还是可以大量取得;当然药品也不例外。用特定地区才能栽培的珍贵药草所生成的各种优秀药品,仍然能在市场上买到。 但是—— 不管有多么优秀的药品,阿克蕾儿从来没有帮人疗伤的经验。 她当然在基鲁克岛照顾过患病的母亲,但那只是帮助母亲喝水、吃饭等事情,并没有帮忙疗伤。 所以在打开药箱时,她就不知道该用哪种才好。重点是,她根本连哪个是什么药都不知道。 总之先全部拿出来,读看看药品上的名字! “这药叫黄莲?” “那不是胃药吗?” 尤里马上插嘴说道。 “这样啊。那……这是桑树的果实。” “吃止咳药是要做什么。” “咦、嗯,这是野蔷薇所以……” “喂……那是泻药喔。” “…………” 尤里充满怀疑的表情,让阿克蕾儿无地自容。 鲁蜜菈坐在长椅上,用不安的表情看着两人。在眼前看到要治疗自己的人那么没有医学常识,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 “我还是问一下好了,公主有帮人疗伤过吗?” “……没有。” 尤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说果然一样。 “很抱歉我一点忙都帮不上。能麻烦叫会疗伤的人来吗?” 阿克蕾儿用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难为情与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没用”的心情,使得她抬不起头来。 突然头上响起了笑声。阿克蕾儿一抬起头,就看到尤里正弯着身子笑着,阿克蕾儿没办法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事。 原本以为他会生气,就算没生气应该也会摆出无奈的表情才对。 那笑容像是看到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像在笑小孩子的失败一样。 “难怪我觉得很奇怪。让我看看……” 脸上还保持着笑容的余韵,尤里伸出了他的手。 他从还搞不清楚情况的阿克蕾儿手中,半强迫性地拿走了药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了几个瓶子跟亚麻布,在阿克蕾儿眼前把紫草包在亚麻布里,涂在因内出血而红肿的部分上;擦伤的部分则敷上鼠尾草。 熟练的动作让阿克蕾儿忘记了羞耻,目光被吸引过去。 “您好像很习惯呢。” “因为小时候经常受伤啊。” 尤里淡淡说道。这名青年的孩提时代,确实不会让人认为他跟罗堤一样优雅温柔,就算不到粗野的程度,也一定是名很乱来的小孩。 现在也带领着勇猛果敢的佛兰得鲁军。受点小伤是家常便饭,也应该很习惯如何替伤者疗伤。 还好鲁蜜菈的伤没有什么大碍,擦药跟敷上药布就没事了。 但是伤口的痛楚及更胜皮肉伤的精神打击,让她似乎不太能动弹。 这样的状态要她走楼梯,还要走回侍女的大房间,实在令人于心不忍。 “今天你就在这边休息吧,隔壁房间应该有仆人的床铺。” 贵客用的客房隔壁都会有随从用的房间。本来应该是赫斯提亚使用,但她现在人在疗养院。 鲁蜜菈点头同意阿克蕾儿的提议。 跟往常一样还是没有好好回答,但这次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的内心应该已经无法在意别人的感受了,会如此简单同意阿克蕾儿的邀请,一定是伤口真的很痛吧。 “别担心,两、三天后,疼痛自然会减轻许多。” “全靠尤里殿下的治疗呢。” 听到阿克蕾儿这样说,尤里露出苦笑。 “你不用那么在意。战争是男人的工作。王子的话另当别论,公主擅长照顾伤患反而很奇怪。” 这句话意外地刺进阿克蕾儿的心坎里。 “但是好不容易有带着药品,却没办法帮到忙……” 阿克蕾儿说到这里就闭上嘴巴。她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很过意不去,如果是平常可能还不会放在心上,但一想起正在战争的母国,就无法不去在意这件事。 尤里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沮丧的阿克蕾儿。 “你担心到连自己帮不上忙这件事都忘了对吧。” “咦?” “你原来是这种人啊。” 阿克蕾儿抬起了头。 深灰色的双眸正注视着她 “看来我对你一直有些误解。” “…………” “离出发还有一些时间,到那时为止……不对,就算是在那之后,不知道的事情只要慢慢学习就好。” 尤里一派轻松地说完就站了起来。 完全没料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阿克蕾儿一瞬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答。 尤里似乎是想要鼓励阿克蕾儿,但考虑到他目前为止的态度,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出发是要去哪里呢?” 尤里刚一走出房间,鲁蜜菈马上问道。 阿克蕾儿对鲁蜜菈居然不知道感到很意外。 一般说来,国家的重要决议是不可能告诉一名小小的侍女,但这两人亲 密的关系让她觉得就算知道也不奇怪。 阿克蕾儿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种无法用一句主从关系来解释、不可思议的羁绊。 明明情况并不是那样,但当尤里抱起鲁蜜菈时,她甚至有自己不该留在这里、想要离开的感觉。 抱着这种烦闷的思绪,她用硬挤出来的声音回答: “在尤里殿下正式宣布之前,不应该从我的口中讲出来。” 鲁蜜菈露出扫兴的表情,但也没有抱怨。可是阿克蕾儿却显得有些狼狈。明明回答得很得体,可是她觉得自己很像在说些故意排挤鲁蜜菈的话。 “鲁蜜菈。” 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难为情,阿克蕾儿试着转移话题。 “有什么事?” “你要不要学习文字看看?” “啊?” 看到一脸茫然的鲁蜜菈,阿克蕾儿取回自己本来的步调。 没错,这并不是在逃避。这件事她早就想跟她说了。 “只要学会文字,你就能找个正当的工作。” “别傻了……那么高深的知识,我怎么可能学得会……” “你做得到。你光用听的就可以学会阿比利亚语,所以文字也一定能学会。过去在布兰纳也有跟你一样,从圣典的布教就学会阿比利亚语的少年。原本他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来,在学会了文字之后,没过多久就成为了大臣,最后还跟公主结婚,以共同统治者的身分继承了帝位。” 这是距今五百年前,被称作三贤帝的阿历克赛、女帝克菈凯雅、共同帝王安蒂克蕾亚跟路基约时代的故事。 路基约原本在教会门前过着跟乞丐一样的生活,碰巧被出巡的女帝克菈凯雅撞见而送给了他一本圣典。他之前就已经完全记住了司祭说教的内容,于是开始使用圣典独力学习语言及文字。不久他成为了自己恩人身边的心腹,这名恩人正是女帝克菈凯雅,最后他还娶了公主安蒂克蕾亚继承了帝位。 共同帝王路基约的事迹,是布兰纳的父母亲在教导孩子学问时会说的故事。 “一开始我会负责教你。” “公主殿下是想让我成为大公妃吗?” “…………” “我之前也说过了,我没有跟像公主殿下那么美丽的人对抗的念头。” 这女孩完全没有自觉自己有多美丽吗?还是说单纯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兴趣呢?美貌跟天生的清晰头脑,再加上教养的话,前方不知有多么光明的未来在等着她。 “可、可是……” “首先,如果公主殿下不在了要怎么办?你迟早都得回阿卡迪奥斯吧。” 心头一惊。鲁蜜菈到底对整件事了解到什么程度呢?阿克蕾儿感到很讶异。 虽然有跟她说被求婚了,但订下的是假婚约这件事,应该只有两个人知道。 单纯在说我总得先回国一阵子吗?或许尤里已经跟鲁蜜菈讲了也说不定。她是指——因为是假的婚约,所以我迟早都会离开这个国家吗?听不出来她是哪种意思。 “你可以拜托尤里殿下。” “什么?” “尤里殿下的阿比利亚语也很流利,而且他也认同你的才能,更何况他对你有责任。” “责任?” “我是从罗堤殿下那里听来的,如果有错的话先说一声抱歉。我听说在你将要被收监进收容所时,尤里殿下收留了你……” 故意没有提到鞭刑的事情。 鲁蜜菈哼了一声。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会到这栋宅邸并不是尤里殿下把我带进来。是我跟他说我不想回家,所以他只好收留我。” “咦?” “就算回到家里,也只是重复一样的事情而已,双亲一定又会要我去接客。说了不要的话,又只会被揍……我跟他说与其回家,我宁愿去收容所,他听完就跟我说那你来我这好了。” “…………” “他没有和装做啥都知道的没用司祭一样,说着‘你该回家好好孝敬双亲’之类的好听话。” 鲁蜜菈的橄榄色双瞳发出强烈的光采。 对周遭人们的愤怒及憎恶,以及对尤里的崇拜,两种相反的瓯情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眼眸里。 “你喜欢尤里殿下吗?” 阿克蕾儿下意识地问道。 鲁蜜菈表情马上变得很严肃。 你不是尤里殿下中意的女性吗?现在,她的表情跟被这样问时,摆出像是在嘲笑般的表情不同。 “所以呢?出身娼妇的女孩就算喜欢尤里殿下,又能怎么样呢?” 虽是充满挑衅的口气,但那声音有些颤抖。 这已经是答案了。阿克蕾儿深深反省自己粗神经的问题。 “对不起。” 鲁蜜菈的表情像是在说她没料想到会有这种反应。诚恳的道歉让她不知道该如何生气。 她握紧在裙摆旁边的拳头,别开了视线。 “感谢你的好意,我今晚就先退下了。” 快速地说完以后,鲁蜜菈就走向隔壁房间。 翌日,圣王厅的特使带着审问结果前来拜访。 站在未婚妻的立场,阿克蕾儿也一同出席。将来的夫君能否成为大公,还是连大公长子的身分都要被剥夺,的确是很重要的问题。当然这是在真的要结婚的前提下。 结果跟管家猜的一样,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不了了之。 因为不管怎样,苏菲都只是一直嘴巴上强调尤里不是前大公的孩子,无法提出任何具体的事项,所以连讨论的空间都没有。 再加上这栋宅邸里的人们,都在说尤里简直是前大公再世。 既然意见如此一致,也不能就这样无视。 “这个议题我想带回圣王厅,再度开会讨论。” 我们到底是为什么才要远道而来? 听到这种会让人想抱怨的回答,有些厌烦的尤里问道: “在这段期间里,还是不会承认我的登基吗?” “是这样没错。” 特使的态度像是错都不在他们一样。从他的角度来说,问题都出在托雷蒙斯基家,他反倒想讲说,他们才是该去烦恼这件事的被害者。 “尤里殿下,这次的事情请不要轻易泄漏出去。” 特使特别地提醒。当然尤里不可能自己把这件事公诸于世,特使指的是苏菲。 “我了解,远道而来辛苦了。” 尤里跟特使一起往走廊走去。 留下阿克蕾儿跟管家两个人。 “夫人真是令人伤脑筋啊。就算两个人感情不好,伹长得那么像,谁会怀疑尤里殿下不是前当家的小孩啊。” 听到老人家的叹息声,阿克蕾儿问他。 “前当家跟夫人感情真的那么不好吗?” “虽然从一开始就不是相处得很愉快,但从尤里殿下出生以后,夫人就像是觉得自己已经尽了义务,很明显地在闪躲主人。加上夫人不喜欢长得像尼可拉殿下的尤里殿下,所以开始激烈地虐待他,到最后尼可拉殿下只好兴建别馆,想办法把两人分开。” 管家的话让阿克蕾儿表情有些扭曲。 “为什么感情会那么差呢?”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其中的一个理由,不过应该不光是这个理由。我听说原本伯爵家……也就是夫人的娘家……是打算让她跟有交情的骑士结婚,但后来因为娘家本身的问题而硬要夫人嫁过来。” 贵族间很常发生这种事。但是跟不中意的对象相处久了,也会发现对方的优点而逐渐接受;或者是早早做出结论,过着无视 对方的生活。 可是苏菲并没有这样做。她彻底地讨厌丈夫、连服丧期间都还穿着鲜红色的礼服。这样就可以想像她顽固及可怕的性格。 “还真是难为尤里殿下了。” 管家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 不管夫妻双方的盘算及情况,这是唯一清楚的事实。 阿克蕾儿感觉她有些了解到尤里的话语,及其行动背后所隐藏的意义。 娇小的清贫女孩鲁蜜菈,据说是被双亲强迫卖身。身为大公长子的尤里会去保护她的理由,只要想到他跟苏菲的关系就能恍然大悟。 就算尤里没有收留她,应该也有很多其他能拜托的人。更何况像鲁蜜菈那么美的女孩,一定会招致旁人的误解,尤里却还是把她留在身边。 或许跟他那不在乎别人误解的个性也有关吧。 但感觉尤里的生平所带来的影响应该更大。 并不是说没办法信任别人,而是因为有被他人无情地对待——也就是被母亲虐待的记忆,所以才会那么想要自行救助有相同经验的鲁蜜菈吧。这才是他会不管他人怎么想、不管他人怎样误解都要做的原因。 ——看来我对你一直有些误解。 她想起前几天尤里所说的话。 不,反倒是自己才误解了。阿克蕾儿这么想着。 过了几天之后,有使者从阿卡迪奥斯而来。 但并不是布兰纳人,而是佛兰得鲁派出的使者。青年骑着马从南方港口不眠不休地赶了回来,他身上都还穿着脏衣服,胡子也没刮,加上他壮硕的身躯,看起来就像一头熊,他就这样出现在尤里和阿克蕾儿眼前。 因为有从阿卡迪奥斯带来的消息,尤里叫了阿克蕾儿一起来听。 布兰纳及西那?法斯堤玛,他们很顺利地跟战乱中的两国都有会谈的机会。据他所说,预期之外的长期战及不习惯的海战。让西那?法斯堤玛的战意相当低落。 “比起布兰纳,西那?法斯堤玛更显得精疲力尽。跟从一开始就有觉悟要打长期战而做好准备,历史上经历多次笼城战经验的布兰纳相比,异教徒们还真是愚蠢。这正是太过相信自军的武力,想要短期决战而没做充分准备的结果。” 使者边比手画脚,边用像是街头说书人般的语气说道。 太过顺利反倒令人有些不安,但使者说的话给了阿克蕾儿勇气。 “那现在战况怎样?” “一时停战中。西那?法斯堤玛接受了我国的要求,停止了对阿卡迪奥斯的攻击。” 使者在阿克蕾儿面前说了“我国”,就好像只有佛兰得鲁才是交涉对象一样。 虽然心情有些悲痛,但停战这句话遗是给了阿克蕾儿内心希望。 “假使真的进入停战状态,在那期间对方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尤里用有些严厉的声音说道。 似乎是兴奋的心情被泼了冷水,使者有些难为情地耸了耸肩。 “不过如果是这样,应该要尽早前往阿卡迪奥斯。” 尤里像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当然已经尽力在加快速度了,但本队的规模是先锋部队所无法比拟的。要动用这么大的部队需要很多事前的准备。 但是对方耗弱的现在,正是交涉最好的时期也是不争的事实。 “阿卡迪奥斯的人民及父王陛下过得好吗?” 看准他们的对话已经告一段落,阿克蕾儿赶紧问道。原本想更早提出这个问题,但是又不好意思无视尤里自己发问。这名男性说什么也是佛兰得鲁的使者。 “我没有跟陛下直接见面,不过听说这次的停战让陛下安心了不少,市民们也说这下终于可以睡得比较好了——” “阿卡迪奥斯现在的情况让人十分放心呢。” 看到使者自信满满地点头,阿克蕾儿也终于放下胸口的大石。 再来她有些顾虑地问道: “关于尤里殿下跟我的婚约,大家有些什么样的反应呢……?” 继城市的安危之后,她最在意的事情就是这个。 伪装婚约这件事,只有像父亲或是宰相等少数人才知道。 不知这件婚约是伪装的民众们,对身为王位继承人的公主要结婚会怎样看待呢?虽然应该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援军,但是否会意识到这件事会威胁到布兰纳的独立呢?从寄出信开始,阿克蕾儿就一直忧虑着这些事情。 “整个城里都很欢欣鼓舞。听到两人缔结了婚约之后,就像是西那?法斯堤玛已经撤退了一样锣鼓喧天呢。因为是王位继承人要结婚,街上的欢愉气氛甚至到了要配发祝贺酒的程度……”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总之放心了。 停战中还是不太适合发放祝贺的酒,不过这正表示市民们对婚约抱持着好感。对笼城中的市民们来说,比起还言之过早的被并吞的可能性,眼前被侵略的危险更让他们感到威胁。 但是如果他们越高兴,再来也就越难处理。 首先,想到解除婚约时要提出的理由就令人头痛。 而且有了佛兰得鲁这个后盾居然会让市民们如此高兴,更让阿克蕾儿深切体认到自己国家所处的脆弱状态。 让使者退下以后,尤里对阿克蕾儿说道: “总之情况看来容许喘口气。” “再来您打算跟对方谈些什么呢?” 阿克蕾儿压抑住不安的心情问道。 “对方唯一的目标是阿卡迪奥斯本身。如何交涉要看帝王陛下,你的父亲了。” 尤里特地讲到被使者无视的父亲。 光这样就让阿克蕾儿觉得心里有些平复。 “你认为陛下会怎么想?” 尤里缓缓地问道。 阿克蕾儿思考了一会儿。 “父亲不是顽固的人,只要安全、信仰、财产有受到保障,就算会损害到名誉也会在所不借——例如承认西那?法斯堤玛人跟阿卡迪奥斯市民具有同等居住权及商业权。” “原来如此。西那?法斯堤玛的目标并不是路西安教的古都,而是作为港口都市的阿卡迪奥斯。只要给商人同等的权利又保障他们的安全,确实双方都有让步的空间。” “嗯。不过对方也要面子,何况谢里夫教徒把荣耀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说不定不会接受这种只有利益而没名分的建议。” 听到阿克蕾儿的说明,尤里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异教徒们是这样的人吗?” 路西安教圈最北端的都市贝鲁斯加,几乎没有接触外国文化的机会。将路西安教定为国教也才不过是六百年前的事情;布兰纳将路西安教定为国教则已经千年以上。 这正是他们被嘲笑为北方的乡下人、落后国家的原因之一,虽说佛兰得鲁因此创造了独自的文化,但不可否认那文化具有些许排他性。 相对来说,布兰纳这个国家对宗教采取宽容政策,从三贤帝时代公主嫁往谢里夫教国家以来,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一直有超越宗教或民族的婚姻,这也是跟圣王厅对立的主要原因。不过对布兰纳人来说,包含谢里夫教徒在内的异教徒们,是像好邻居般的存在。 不过嫁往的地点法斯堤玛,后来分裂出西那?法斯堤玛这个国家,这真是极大的讽刺。 被尤里一问,阿克蕾儿再度开始思索。 虽然因为得到援军而暂时安心了,阿卡迪奥斯的危机还是丝毫没有解除。文明的十字路口、路西安教圈的防波堤……为了未来还要坚守在这危险的位置上,一定得好好考虑今后的事情;这次跟西那?法斯堤玛的交涉也是同 样情形。如果把强化自己的军队列入考量,将来肯定还会有一样的灾难。 (不过……) 阿克蕾儿突然变得很不安。 她不认为现在的布兰纳有重新建立军队的能力。已经到了国家存亡的关头,怎么会有余力在军队上呢?下一次的危机袭击布兰纳时,光用自己国家的力量能守住吗? “总之我们需要尽快抵达阿卡迪奥斯,这也是为了不让对手有恢复的时间。没有必要特地给敌人好处。” 尤里一说完突然小声地自言自语。 “饥饿的狼群可是很恐怖的。” 4、摆在眼前的事实 现在的贝鲁斯加,是木造跟石造建筑混在的城市。 以石造的官邸为中心,呈放射状的街道随着岁月流逝逐渐扩大,成了现今的规模。 虽然大公家的宅邸是木造宫殿,但存放国家重要机密的官邸,可不能是简单就会烧光的木造建筑。 从木造宫殿搭马车要花上半小时的石造官邸是根据尤里的祖父,也就是前前大公利夏的提议而开始建造,到前任大公尼可拉统治的时代才终于完成。 本来大公家的住处也要栘往那里,但晚年的尼可拉身体不太好,为了以防万一而继续住在原本的宅邸。 但是大公过世以后,因为不喜欢外国的尤里坚持不搬,大公家的住处还是木造的宫殿。附带一提,据说尤里为了代替晚年患病的父亲,三年前就开始接触政务。 中央广场的地标,大圣堂的洋葱尖塔像要突破深秋的天空般地耸立着。 广场上举办了市集,人们为了准备过冬要用的物品,把此处挤得水泄不通,人多到连走路都无法好好走。在温暖的阿卡迪奥斯无法想像,贝鲁斯加酷寒的冬天已经悄悄接近了。 但是,坐在昏暗马车中的阿克蕾儿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夏天的话就能打开窗户,但这季节的贝鲁斯加没有人会做出这种疯狂的行为。西方及南方国家这时节才刚要开始采苹果,这座城市的空气却如寒冬般冷冽。 两个人搭同一辆马车当然有其理由。 这是为了在从春天直到冬天,一周一次的官邸会议上报告婚约成立。 这是首次的公开发表,不过前几天就跟圣王厅的使者说过。其他诸国应该都已经知道这件事,阿卡迪奥斯则是早就通知了。 不过,一经公开传言就会变成事实。知道这其实是假结婚的阿克蕾儿,心情十分复杂,但藉由公主跟大公长子的婚约而成立的同盟,想必会给西那?法斯堤玛带来压力。 在会议上也报告了正规军的准备状况。为了打破阿卡迪奥斯胶着的局面,佛兰得鲁大规模部队的到达比什么都有效。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呢?” 按捺自己焦急的心情,阿克蕾儿向尤里问道。 坐在对面的尤里用严肃的表情回答: “一定得在冬天真正来临前到达港口。” 一进入冬天,佛兰得鲁就像陆上孤岛一样。能够通往阿卡迪奥斯的南方港口虽然是不冻港,但要到达那里的路途将会变得很艰难;反过来说只要到达港口、上了船,很快就能到达阿卡迪奥斯。 不过这种寒冷居然还不是冬天,真正冬天的寒冷到底是冷到什么程度? 阿克蕾儿看着用手托腮在沉思的尤里。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肌肤,立体的五官及匀称的身材,看起来就像用冰雕刻成的雕像一样。在那一触摸到就好像会结冻的容貌中,只有深灰色的瞳孔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突然马车激烈地摇晃。 冲击让阿克蕾儿往前倒,跌进尤里的怀中。 “公主!” 尤里反射性地接住她,并用偌大的手掌支撑着她的肩膀。 “抱、抱歉。” “没事吧?” 尤里稍微把阿克蕾儿往后推,看着她问道。阿克蕾儿在这种非常近的距离下看到他的睑庞,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怎么会一触摸到就好像会结冻呢?胸膛跟双手明明都这么温暖。 尤里打开了木造的窗户。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冷冽空气吹进马车里,但阿克蕾儿的脸颊仍在发烫。 “怎么了?” 尤里一问,骑在马上的随从就靠了过来。 “好像是前方的木材店发生了事故。路上到处散落着木材……” 尤里皱起了眉头。 “短时间没办法清理干净吗?” “我也是刚刚才从路人那里听说,不知道规模有多大……我现在马上去确认。” “没关系,准备两匹马……” 尤里说到一半,转头看向阿克蕾儿。 “公主有骑过马吗?” “……是说自己控制吗?” “嗯。” “没有,如果是别人拉着缰绳的话倒是有。” 尤里自言自语地说完后,对着随从说道。 “马还是一匹就好了。路上要是清理完毕了,你就搭马车回去吧。” 完全无视愣住的随从,尤里把马车的门打开。 冷冽空气跟到目前为止都没听到的市场喧嚣,同时跑进了马车内部。尤里在自己离开马车后,对里面的阿克蕾儿说: “公主,要走了喔。把斗篷穿好,头巾也记得缠上。” “咦?” 才刚从最里面走出来,尤里的手就伸到肩膀下方,轻轻把自己抱了起来。 都还来不及叫出来,就已成了骑在马上的人。这匹马正是刚刚随从骑的棕色马匹。 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时,看到尤里正抬头仰望着自己。 “应该很冷吧,不过怎样都比在这种地方枯等好。” “嗯、嗯。” 她在还没冷静下来的情况下回答。仔细环顾四周,视线的高度让身体开始发抖。虽然不是第一次骑在马上,但这情况跟由随从拉着缰绳在静谧的庭院里散步实在差太多了。 就在那时,尤里从身后也跟着跨上了马。 “那、那个……” “跟我共乘一匹马可能会有些窄而不太舒服,不过你一个人没办法骑马,所以忍耐一下吧。”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前,心脏开始跳得非常快。 幸好有盖上头巾,通红的脸颊不会被看到。 (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不管被问什么,都因为太紧张没能好好回答。阿克蕾儿低下头,像是在祈祷尤里什么都不要问。 在马上摇了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 意外的是,尤里操控马匹既慎重又仔细;贴在后背的胸膛也很宽阔,令人能够安心。就仿佛是儿时被父亲抱在怀里般舒服。 映入眼帘的街景,也深深地挑起阿克蕾儿的兴趣。 摊贩林立的街道上,到处都有火堆在燃烧。 在取暖的人们旁边,商人们大声地招揽客人。这样的寒冷没有燃起火堆的确会受不了;姑且不论还有在动的人,一直待在原地不动的人一定已经冻僵了? 所以在这国家,酒不烈就没人喜欢;不论家庭里做的食物,还是在街上卖的食物,在这季节几乎都是炖煮的料理。 面包因为跟汤品很合,所以这里的人主食是用黑麦所做的黑面包。 贩卖蔬菜的店家摆着装有大量红芜菁及苹果的笼子,红芜菁是这国家特有的红菜汤食材。 布料行为了抵抗冬天,堆积了大量的毛皮及皮革。阿卡迪奥斯作为装饰用的这些材料,在这个国家专门是拿来防寒用。 在店铺的后方,各种大小不一的小木屋挤在一块。这样如果一有火灾,不就会一下子就蔓延开来吗?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 “那是?” 阿克蕾儿手指着的小木屋,正从小窗户缓缓冒出白烟。 “火、火灾吗!?” “别担心,那间是公共浴场。” “浴场?会冒出那么大量的雾气吗?” “那是蒸气浴。布兰纳的浴场不是也一样吗?” “是没错,不会有那么大量的雾气。” 阿克蕾儿边闲聊边感到非常有趣。映入眼帘的东西全都很新奇,她都不在意令身体想缩起来的寒冷了。 好奇心涌上心头,她想要更仔细 地观察。 “我能下马看看吗?” 阿克蕾儿有些迟疑地问道。尤里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要紧吗?公主殿下到这么不干净的地方。” 这次轮到阿克蕾儿露出讶异的表情了。 “为什么?” 确实空气中飘着像是食物腐败的味道,但在人多的地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阿克蕾儿偶尔会到街上走走,连下水道设备完善的阿卡迪奥斯市场。都还是会有股独特的味道。听说在设备贫乏又没有入浴习惯的瓦鲁斯及那巴尔的大城市里,不时都飘着一股会让人皱鼻的恶臭。 只要人一多都会变成那样,相较起来这个城市好太多了。不过对这个国家来说。入浴与其说是卫生观念,感觉比较像跟酒一样是防寒措施。 “既然你都这样说,应该是不打紧吧。” 尤里将马停住以后,自己先下马。 他把手伸向接下来要下马的阿克蕾儿。 “?” 有些吃惊的阿克蕾儿身体被轻轻地抬高,缓缓放到地面上,就像是羽毛落下一样,动作既乎稳又轻柔。 “有、有劳您了。” “我叫人帮忙看马,你在这边等一下。” 当尤里在环顾四周的时候—— “尤里殿下!” 数名青年走了过来,他们穿着卡夫坦戴着帽子,已经完全是冬天的打扮。 他们马上发现了站在尤里身旁的阿克蕾儿。 “这、这位是?” 其中一名青年问道,声音显示出他很紧张,脸颊也有些泛红。 “该不会是缔结了婚约的公主殿下?” 听到对方如此谨慎的问法,阿克蕾儿吓到了。明明在几个小时前才正式发表,为什么连这种市场都已经传开了。 “你们在哪听到的?” “报马在广场上大叫说尤里殿下缔结婚约了。” “说对方是个绝世佳人……是真的呢。” 青年们发出感动的叹息声,目光都被阿克蕾儿吸引过去。 虽说知道是客套话,还是令人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说的佛兰得鲁语比较正式,所以阿克蕾儿也能够理解在说些什么,从讲话方式也知道应该具有一定的教养。 “尤里殿下,恭喜您。” 青年们逐一献上祝福的话语,尤里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 他的心情阿克蕾儿能感同身受。虽说已经公开了,但想到这是伪装婚约,良心就不免受到苛责。 等到事情真的发展到那地步时,到底该怎么办呢? “对了,有件事要跟您提一下……” 一名青年改变了话题,尤里的表情很明显地轻松不少。 “之前有跟您说新品种的甜菜苗,有报告说在兰司加地方也种得起来。” “不会吧,那个兰司加能够有农作物?那片土地可是被称作冰雪沙漠呢。” “不就因为它是很能抵抗寒冷的品种,尤里殿下才特地引进的吗!” 青年们兴奋地说着,阿克蕾儿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聆听。 虽然以女性的身分听男人们说话令人有些抵抗,但她无法从兴奋的他们身上别开视线。 农作物、工业、教育,他们报告了各式各样的事情。 每个青年双眼都充满活力。 特别是尤里。 原本认为如冬日灰暗天空般的瞳孔,散发出阳光从云间洒落般的光芒。在灰暗酷寒的冬天,更能理解阳光的珍贵;从这位乍看之下既没礼貌又粗鲁,名为尤里的青年之中,感觉到了能胜过黄金都市阿卡迪奥斯的光芒。 男人们的对话一直没有要结束的感觉,寒冷逐渐令人招架不住。 阿克蕾儿生长在温暖的阿卡迪奥斯,没有跟他们一样耐寒。 就算这样,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们热络的对话。 “美丽的公主殿下,要不要来碗热汤啊?” 在阿克蕾儿拉紧斗篷、把脸贴到领子的毛皮上时,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一转过身来,就看到一名年纪应该十岁不到的少女站在那里。 她穿着绣有图案的白色围裙,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汤?你的店?” 阿克蕾儿用佛兰得鲁语的单字询问之后,女孩点了点头。 “那边。” 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那边有个很大的锅子,下面正生着火。火红燃烧的火焰对冻僵的身体来说,是非常有魅力的光景。 “谢谢,那我去要一碗好了。” 不想打搅正热络的讨论,阿克蕾儿悄悄地离开现场。 微胖的女人正在锅子前面负责舀汤,从年龄看来应该是女孩的祖母吧。 把深红色头巾在下颚处打结的女人,一看到阿克蕾儿就感叹地说道。 “这还真是美丽的女孩啊……真是太可惜了。” 女人说话带有很重的腔调,阿克蕾儿没办法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只好暧昧地点点头,接下木制的杯子。对热到会烫伤的汤而言,这真是最好的容器。 已经冻僵的手掌,在接触到热汤的温暖后逐渐恢复。她含了一口汤,感觉暖意在身体里扩散开来。 在呼出热气的时候,眼前突然开始摇晃。咦?刚在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从女人身旁出现的男人,抱住了失去意识的阿克蕾儿。 燃烧的柴火传来啪叽啪叽的声音。 肌肤被东西刺到的感觉使阿克蕾儿醒了过来。 “这里是……” 昏暗的空间中,连天花板上的木纹也花了一番功夫才能看清楚。把视线移向光亮处,看到火焰正在简陋的暖炉中熊熊地燃烧。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睡在稻草上。 “终于醒了啊。” 她被粗犷的声音吓到,赶紧爬了起来。 暖炉前面有两个男人,一个是跟熊一样的壮汉,另一个则像小孩般瘦小;两个人身上都披着有点肮脏的毛皮。 “你们是谁?” 瘦小的男人没有回答阿克蕾儿用布兰纳语问的问题,越走越近。 “还真是越看越觉得是上等的货色,杀掉果然还是太可惜了。” 恐怖的台词用的是速度很快的佛兰得鲁语,阿克蕾儿没办法理解是在说些什么。 男人们无视于阿克蕾儿疑惑的表情,继续说道: “不过你打算怎么做?我们可是已经收了钱说好要杀掉她了。” “卖给东方来的奴隶商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啦。这女孩如果卖去后宫应该会有个好价钱。” 阿克蕾儿只能拼命集中注意力,试着理解偶尔听得懂的单字,如果完全能听懂他们所说的话,说不定已经因为恐惧而失去意识了。 “这种美人胚子可是很少见呢,稍微玩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壮汉缓慢地站了起来,逐渐靠近阿克蕾儿。 污浊的眼睛散发出的凶暴光芒令阿克蕾儿惊吓不已,同时她也终于理解到自己所处的情况。 “不要……” 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她试着往后退,但是肩膀被瘦小的男人抓住无法动弹,强烈的厌恶感令阿克蕾儿发出了悲鸣。 “住手!不要碰我!” 大叫跟抵抗都徒劳无功,她被压倒在稻草上。就在男人们粗糙的手正要抓到阿克蕾儿的衣领时。 “不要那么粗鲁,你们知道那衣服能卖多少钱吗?” 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阿克蕾儿一看到那个女人,就完全理解了一切。 她正是那时候在盛汤的 女人,汤里被人事先下了药。 也就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诱拐阿克蕾儿,所以才跟她攀谈。 “上等货可不只她本身啊。” “那塔妮大妈也赞成卖掉她是吧。” “当然,你们知道这女孩能卖多少钱吗?” 女人的嘴角上扬,露出像魔女般的微笑。 “稍微玩玩是不要紧,衣服要小心地脱啊。还有,如果弄伤那白皙的身体我可饶不了你们。” “不亏是塔妮,真是上道。” 男人们边露出下流的笑容,边用力压住阿克蕾儿的手脚。 被压在地板上的痛楚使她失去力气。在这空档里,低领外袍就像人偶的衣服被脱掉一样,轻易地被褪去。 “放开我,住手!快住手!” 完全不管拼命抵抗的阿克蕾儿,女人只留下一句“别弄伤她”后,就离开了房间。 “住手!不、不要!” “喂,抓好她。” 手腕硬是被扭住固定,疼痛令阿克蕾儿发出悲鸣。敞开的外衣扭扣被解开,内衣露了出来。胸前的肌肤接触到冷冽的空气,使得她更是感到恐惧。 “来人……快来人救救我!”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 怒吼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冲击,她被男人用力赏了一巴掌,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两个男人压在已经无法抵抗的阿克蕾儿身上吵了起来。 “喂,别这样,大妈不是说别弄伤她吗!” “没有很大力啦!而且这样也比较容易……” 说话的声音突然停止。 咚!伴随着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压在她身上的重量突然变轻。 但是被殴打的冲击让她没办法马上站起来。躺着将视线往上移动时,她看见了那里—— 有一头白银之狼。 尤里手持白银之剑,披着一头散乱的白发站在那里。 灰色的双眼正露出像是要杀掉对方的锐利眼神,就像是一头野兽。 令看到的人为之冻结的风貌,正如同奔跑在雪原上的白银之狼。 殴打了阿克蕾儿的男人昏倒在一旁。尤里毫不留情地踢了男人像是破布的脸一脚。噗叽!某种东西被压坏的声音传来,他的鼻骨或颧骨可能断掉了。阿克蕾儿一想到这就赶紧闭上眼睛。 “混帐东西……” 低沉的声音让瘦小的男人露出恐惧的表情往后退。 尤里毫不迟疑,无言地将剑挥下。 “哇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凄惨的叫声,边喷血边倒了下去。 一瞬间以为男人被砍死了,但他按着左边太阳穴在地上打滚。 定睛一看,阿克蕾儿眼前的地上,有只满是鲜血的耳朵。 “呜……” 胃好像被人抓住硬往上拉,有种想吐的感觉。 噫|————一直听到这种像呼吸般的间断惨叫。大概是因为太痛没办法持续大叫。这种不像人所发出来的声音,让阿克蕾儿忍不住捣住了耳朵。 尤里看似又要将剑挥下,阿克蕾儿终于发出了悲鸣。 “请住手!” 挥到一半的剑在空中停住,那瞬间好像连时间都停下来了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尤里把剑收了回来。 “为什么要阻止我?” 因为愤怒而变苍白的脸庞,迅速地恢复了血色。 在这瞬间,白银之狼又从野兽变回了人类。 “……因、因为我已经没事了。” “那是结果论。你知道要是我再晚一点抵达,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尤里愤怒地说道,阿克蕾儿沉默下来。 确实是这样没错。如果再晚个三十分的话,光想像就让身体缩成一团。 但这种处理方式并不正确,要处罚他们应该有别的方法。 “但、但我还是得救了,所以请别再对他们做出过分的事情了。” “过分的事情?” 尤里的眉毛挑了一下。 ——糟了! 她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 要劝他应该也有别种说法。 明明尤里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挥剑,这样讲实在对他过意不去。 “那、那个……” 阿克蕾儿害怕地看着尤里。 尤里沉默不语,看着倒在地上的暴徒。 耳朵被砍掉的男人因为疼痛一直在地上翻滚;脸被踢的男人倒在地上,手脚不断抽搐,从嘴巴流出血及有小泡泡的黄色液体。 尤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注视着这让人不忍卒睹的光景。 看起来是在整理他内心的激昂。 沉默一会儿之后,尤里像在一吐怨气地说道: “反正对我的未婚妻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一定是死刑。” “可、可是……” 阿克蕾儿快要哭了出来。她确实被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这个国家的法律说不定会对他们处以极刑。但不对,这样是不对的! “就、就算如此,也不需要您亲自下手。” 阿克蕾儿拼命地试着抗议,尤里听到后摆出很不愉快的表情,但他还是把剑收回了鞘里。 “带走。” 尤里一命令,随从就把两名男子拖走。 阿克蕾儿还坐在稻草上,抱着想依靠尤里的心情抬头望着他。 被暖炉的火焰照亮的侧脸,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 阿克蕾儿沉痛地感受到自己的一句话让他有多生气。 但她对叫他停手这件事,并没有感到后悔。 不过——“过分的事情”那句话并不该说出口。 “那、那个,谢谢您救了我。” 她有些惶恐地试着说道,但尤里连回答都不回答。 虽然知道是自作自受,但这情况令人有些无地自容。在低下头的刹那,裸露的胸前突然映入眼帘。她马上抱起自己的身体,弯腰藏住上半身。 稍早的恐怖又有些涌上心头。 真的,如果尤里再晚来一点的话…… “啊……” 她努力压抑着喉咙深处要爆发出来的声音。 绝对不能哭出来!会这样都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是自己任意离开了尤里身边,才会遇到这种危险的事。 (是我自己考虑不周全……) 因为认为自己没有哭泣的权利,所以她拼命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 但止不住肩膀的微微颤抖。其实她真的非常害怕,就算知道没事了,但一想起来还是全身发抖。 就在那时,肩膀上突然有股重量。 (咦?) 她用手去摸,发现那是很厚的上衣。 一抬起头来,尤里正用悲痛的眼神看着自己。 “……尤、尤里殿下。” “不用怕,已经没事了。” 宛如在跟小孩说话般的温柔嗓音,让因恐怖与悲伤而萎缩的内心转眼间就被治愈。 “你流血了。” 尤里的手伸向阿克蕾儿的嘴唇。 但在快接触到嘴唇时却停了下来。 阿克蕾儿眼睛张得很大。她看见尤里白色的手指,因为刚才沾到血而染成了红色。 凝视着自己的手指一阵子之后,尤里像是不想让阿克蕾儿看到一样,把手指弯曲起来。 罪恶感跟难为情,令阿克蕾儿心跳越来越快。 “还会痛吗?” “……没、没有什么大碍。” 阿克蕾儿有些语无 伦次。 “这样啊。” 尤里放心地叹了口气。 脱下卡夫坦一的尤里,脸上的表情跟平常一样。但脸色非常苍白,紧咬着嘴唇,像是在忍耐着这刺骨的寒冷—— 阿克蕾儿轻轻按住自己身上的卡夫坦。 把这件让给我穿,这个人应该也很冷吧。说到这里,我的斗蓬是跑去哪里了呢? “那个……” ——您不冷吗?正要这样问时,却先被用力地拥抱。 阿克蕾儿实在太过惊吓,甚至感觉连呼吸都停止了。 “尤、尤里殿下……” 尤里抱住自己的双手越来越用力。 拥抱的力气大到阿克蕾儿感到很不可思议。刚刚那想触摸却又没能触摸的犹豫到底算什么?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 硬挤出来的声音、令人感到疼痛的拥抱。 与其说是要让对方安心,不如说是想让自己安心。 阿克蕾儿感到这个拥抱与其说是要保护谁,还比较像是不想失去谁。 到刚才都像在关心年幼孩子般说话的人,现在却如同依偎着双亲的孩子般用力抱着阿克蕾儿。透过拥抱自己的双手,尤里身体的颤抖传了过来。 阿克蕾儿感到很心痛,而用双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被暖炉的火焰照亮的严肃表情、将沾血的手藏起来的姿态。 说出没有什么大碍时、那安心的表情。 以及现在那恐惧发抖的姿态。 阿克蕾儿了解到尤里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救自己。 为了帮助某人,为了保护自己,而使用了暴力。 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也不能说是正确的事情。尤里自己也很清楚。 阿克蕾儿对自己说出“过分”——打从心底感到后悔。 说出口的这句话,深深地伤到尤里。 自己并不是让他生气,而是使他内心受伤。 “……对不起。” 听到阿克蕾儿小声的道歉,尤里只稍微抖动了一下肩膀。 回到木造宫殿时,最先出来迎接的是罗堤。 “阿克蕾儿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满脸喜悦,摇晃着淡棕色的头发下着楼梯朝这边走来。 这里是本馆,所以身为次子的罗堤就算在这也很正常。 但他给人的印象是一直都在母亲身边,所以在这边看到他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但考虑到是从二楼走下来,有可能是从别馆通过长廊来的也说不定。 “太好了,我听说您被暴徒袭击,正感到坐立难安呢……” 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您已经知道了吗?” 好不容易才能开口问道。 屈辱、羞耻、恐怖同时再度涌上心头,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罗堤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宫殿里的人也全都知道了;知道自己差点被人非礼。 “是的,我好担心,好担心……那、那伤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易害羞还是天真无邪,罗堤靠近看着阿克蕾儿的嘴唇。 她压抑着想要用双手遮脸的心情,微微低头来藏住伤口。 “够了吧,公主很累了。” 尤里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不容许对方再说下去的声音,让罗堤吓到抬起头来。 他的蓝色瞳孔像是有事想要问般地瞪着尤里。 “……是哥哥救了公主殿下吗?” “我当然要保护我的未婚妻。” 尤里的回答像是在说“这有什么好问的”。 不过,感受不到像对苏菲一样的憎恶。 是用漠不关心来抑制憎恶吗? 不跟对方有牵扯的话,自然不会抱有复杂的感情。在明明是同一个肚子生下来,却被极度憎恶和极度溺爱的人之间—— 在害怕地窥探自己表情的弟弟面前,不知道尤里心中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未婚妻……” 罗堤像是在推敲这句话的涵义般低声说道。 “你快回去,你在这里那女人又要大呼小叫了。” 尤里说得好像是要随便打发他,罗堤听到以后下定决心地说道: “可、可是我……我也想要替这个家出点力。” 意想之外的发言,令阿克蕾儿眼睛张得很大。 没想到感觉还是小孩的少年口中,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但仔细一想,罗堤也已经十四岁了,这种年龄被给予什么职位,或是为了担任什么职位而开始接受训练也很正常。 但是他一直待在石造的宅邸里,只跟母亲两人在那里生活,其他什么事都不管。 考虑到十九岁的尤里三年前就开始帮忙父亲,这的确有些太过悠闲。 或许该说,是这个家的权力全都集中在尤里手上。 短暂沉默后,尤里很冷淡地说道: “那你更该回去。你的阿比利亚语不能说是很流利,其他还有农业、产业、经济要学。在这广大的国家,不管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该学的事情都跟山一样多呢。” 看到哥哥冷漠的态度,罗堤什么话也答不出来。 这样感觉他有点可怜,可是在这里帮他说话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我知道了。” 罗堤沮丧地走上楼梯。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问的那头后,从阿克蕾儿口中突然冒出一句话。 “那些人或许并不是单纯的绑架犯。” “——什么意思?” “我有清楚听到他们说要杀了我。” 尤里表情变得很紧张。 “没有听错吗?” “我不确定。在那状况下不可能冷静得下来,而且我听不太懂佛兰得鲁语。” 她拼命试着让声音不要颤抖。 一想起他们说的话及当时的状况,就算千百个不愿意,眼前还是浮现出几小时前的情景。 明明为了告诉他事实,不冷静下来不行,但若是一大意,泪水似乎会因恐怖及屈辱而夺眶而出。 阿克蕾儿握紧拳头,为了沉淀自己激动的心情而吐了一口气。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我的命。” 年轻女孩遇到绑架犯的理由很明确。 但是没有遭遇生命危险的理由。就算自己是要继承帝位的公主,在阿卡迪奥斯就算了,这里可是跟母国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北方都市贝鲁斯加。 听完阿克蕾儿的话,尤里用很严肃的表情在思考。 不久,他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看向阿克蕾儿。 “好,那你就回房间等我吧。” 当天晚上,阿克蕾儿人在第一天住过的尤里房间里。 尤里叫她从今晚开始在自己的房间里生活。 “你是女孩子,我也清楚这是很荒唐的要求。但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 尤里坚定地说着,阿克蕾儿坐在代替椅子的床上,听到这番话后愣住了。 回到房间里过了几小时之后,尤里就进到阿克蕾儿的房间,不发一语地把行李全部运到了自己的房间。 阿克蕾儿原本已经准备要睡了,她在睡衣上面被了长袍,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带到尤里的房间。 “很不幸地,那些男人都只是听命行事的人,似乎并没有被告知自己的委托人是谁。” 尤里这时停顿了一下。 “可是你的生命确实受到威胁。” 这危险的台词,使得阿克蕾儿深吸了一口气 。 “杀掉”这个字果然不是听错。 “难道是西那?法斯堤玛派来的手下……” 在等待尤里回来的时候,她将一直存在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对于想要攻陷阿卡迪奥斯的西那?法斯堤玛军来说,布兰纳跟佛兰得鲁的同盟一定会构成威胁。他们当然会想尽办法阻止阿克蕾儿跟尤里盟婚。 她对自己的愚昧感到无奈。原本想说自己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理由,但重新想过以后,却发现这可能性是存在的。 “以可能性来说,是可以充分这样怀疑,但婚约是今天才正式发表。西那?法斯堤玛就算要送刺客来,不管怎么说也太快了。” “但很早就通知布兰纳那边了,也有可能是情报泄露了出去。” 这句话让尤里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总之离要出发到布兰纳没剩没少日子了,在那之前你别走出这个房间。” 在因为紧张而答不出话来时,尤里好像误会了什么,急忙地说道: “我发誓不会对你做出失礼的行为,虽然你可能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喔。” 瞬间做出的回答,让尤里露出好像被偷袭的表情。 过了一下子后,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多少要有点戒心吧。” “因为……” 阿克蕾儿嘟起嘴巴,忍耐着没有把“到底是要我怎样”说出口。 “鲁蜜菈说您讨厌女人,所以就算男女两人一起被关在棺材里,也不会做出任何图谋不轨的举动。” 尤里露出无法形容的表情。 “那就好。” 在有些随便地说完后,尤里轻轻槌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啊,对了,让鲁蜜菈来睡隔壁房间吧。” 阿克蕾儿心中五味杂陈。 没办法处理充满内心的不明感情,只好怅然答道。 “……只要鲁蜜蓝愿意,那就没关系。” “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尤里褪去了长度达大腿的鲁巴斯卡。 说实在。她一瞬间有些吓到了,但看他拿起旁边的睡衣,应该是要换衣服。虽然觉得自己会这么慌张也太过夸张,不过在这样的对话后,毫不迟疑地脱衣服到底有没有神经。 不知道该看哪,阿克蕾儿正要把视线别开时—— (咦?) 她的视线紧盯着尤里的背部。 从脖子到肩膀都像雪一般的白色肌肤,到了背部突然变成暗红色。 那是会让人想遮住眼睛不去看的严重伤痕,不知是烧伤还是刀伤的疤痕遍布在肌肤上,把白色肌肤变成了暗红色。 “怎么了?” 大概是发觉看着他的视线,尤里露出惊讶的表情。 阿克蕾儿摇摇头。 “没、没事。” “是吗?” 尤里把睡衣套过头部穿好后,还是维持着一贯的表情。 对照起来,阿克蕾儿心里非常惊慌。 这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背部有多“严重”吗?平常的确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背,但是留下那样的伤痕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吧。 该不会是疼痛一消失,也跟着忘了当时的冲击。 “公主,不好意思,我要先睡了。” “咦?” 阿克蕾儿看着自己正坐在上面的床。 “别担心,我睡这就好了。” 尤里一屁股坐到长椅上。 “可、可是……” 不管怎么想,在那么小的长椅上,高大的尤里脚一定会掉出椅子外。 “我、我睡那边好了。” “别在意。这是我提出的无理要求,你不需要拘束什么。” “但您是为了保护我才……” 慌张地说完后,她突然想到一个方法。 “那、那我们一起睡吧。” “…………” “这张床应该够大。” 歉意跟兴奋让她没发现自己正在讲非常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明明连两个人在房间独处都感到厌恶,这态度的转变真是让人感到惊讶。 “那个,公主啊。” 尤里说到一半轻轻叹了口气。 “不,算了。” 看到尤里放松地躺到长椅上,阿克蕾儿感到很疑惑。 “什么?” “你最好对自己很美这件事有些自觉。” 被这样一说,阿克蕾儿才发现自己讲的话代表什么意思。 整个脸瞬间通红。她的脸像熟透的频果般变成红色。 (我、我真是的!怎么会说出这种事呢……) 阿克蕾儿非常害羞,不知所措地偷偷看了尤里一眼。 “美人也是有很多种呢。” 他自言自语般地小声说道,阿克蕾儿刚开始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当发觉是在说苏菲的时候,因为害羞而动摇的内心已恢复冷静。 “有件事我可以问您吗?” “什么事?” “您跟您母亲那么激烈对立的原因是?” 开门见山的问题并没有让尤里的表情改变,那反应倒不如说像是在讲“你果然问了”一样。 “我也不清楚,对那女人来说,或许生下我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尤里毫不拖泥带水地说出会让人内心结冻的台词。 “因为从我懂事开始,脑海里就只有被那女人殴打的记忆。” “…………” “你也看到她对鲁蜜菈做出的行为了吧?虽然她乎常就是很容易激动的人,但有时会变成那样,像是失去理性般地使用暴力。我小时候还更严重呢,每隔一天就会被像那样子狠狠地揍,还有一、两次差点被杀掉。父亲没有把她赶到石造宅邸的话,我可能真的已经被杀了也说不定。” 阿克蕾儿想起尤里背上的伤痕。 那么,那是……那个伤痕是…… “所以我原本一直以为母亲就是那种样子,直到弟弟罗堤被生下来,我才头一次了解到并下是那样。” 尤里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了。 阿克蕾儿感到胸口非常痛苦。 虐待自己的母亲却溺爱着弟弟,年幼的尤里心中有什么样的想法呢?会感到有多悲惨、悲伤、空虚、愤怒呢? “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那女人讨厌这个国家,可以说是彻头彻尾地厌恶。她恨因为家里想要大公家财产而叫自己嫁过来这件事,不只恨用钱把她买来的父亲,连佛兰得鲁这个国家本身都很憎恶。所以……愤怒的矛头才会指向跟她厌恶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又是佛兰得鲁人的我。” 尤里淡淡地继续说着。 “难道……就因为这样。” 看到露出一副难以置信表情的阿克蕾儿,尤里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 所以阿克蕾儿也无法再说些什么。 尤里其实也不相信,更不可能接受,但现实中惨烈的对待没办法从记忆中消去。为了保持内心的平静,只得全盘接受。 “我觉得很烦,要先睡了。” 粗鲁地说完,尤里已经在长椅上躺平,然后好像是为了挡光,把毛巾盖在头上。 阿克蕾儿连忙把油灯的火焰熄灭。结果还是让他睡在长椅上了。想当然耳,脚果然超出了椅子。 该怎么办?现在应该要继续说服他去床上睡吗? 阿克蕾儿正在苦恼,这时黑暗中突然有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我自己才想问为什么自己得被那样子憎 恨呢。” 隔天一早,阿克蕾儿醒来的时候,尤里已经不在房内了。 问了来做早上工作的鲁蜜菈,她说尤里在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是去哪里呢?” “当然是官邸。” 鲁蜜菈冷淡地回答。 阿克蕾儿感到有些无地自容。居然没有发现尤里离开,睡在别人床上的自己实在令人感到羞耻。 (明明也把我叫起来就好了……) 对他感到太过抱歉,心中反而开始抱持着没有道理的不满。 (原本想说起码要亲自送他出门……) 在那种地方睡应该没有办法消除疲劳吧。看到上面还放着被子的长椅,阿克蕾儿担心着尤里的身体。 在整理完仪容及用过早餐后,她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了。因为尤里说了“别走出这个房间”,所以这次绝不能再做出轻率的行动。 她没办法,只好读书或刺绣来打发时间。 房间外面有卫兵,里面则有鲁蜜菈一直在守着自己。 应该是尤里吩咐的,真是辛苦他们了。特别是鲁蜜菈跟门外的卫兵们不同,所以没有换班,应该更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吧。 虽然有考虑趁这机会教她习字,但一想起以前被直截了当地回绝,就没办法简单说出口。 烦闷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夜深时分,尤里终于回来了。 “还没睡啊?” 看到阿克蕾儿的脸,尤里第一句话这样说道。 与其说是关心她,倒不如说是有些被吓到的口气令她有些生气。 早上没有送尤里出门,所以原本想说回家一定要亲自迎接而在等着他,但却被这种语气对待,内心会受伤也很正常。 “欢迎回家。” 背后传来鲁蜜菈小声的招呼。 “啊,辛苦你了。” 尤里边说边把脱下来的卡夫坦拿给鲁蜜菈。 阿克蕾儿默默看着两人的举动。 从今天早上开始,鲁蜜菈一直待在这房间里,三餐是由别的侍女送来,然后由房里的鲁蜜菈接手。为了陪伴阿克蕾儿,鲁蜜菈连一步都没有走出房间。 本来已经是可以休息的时间了,但她一直到尤里回来前都待在阿克蕾儿身边。 除了让人了解她责任感很强之外,更让人深深感到这名少女对尤里的忠诚心。 “那我下去休息了。” 鲁蜜菈宝贝地抱着尤里的卡夫坦,正要走出房间。 就在那时—— “鲁蜜菈。” 尤里叫了她的名字,并抛出了东西给她。 鲁蜜菈用抱着卡夫坦的手接住,那是颗红色的熟苹果。 “我这么晚才回来真是对不起。肚子应该饿了吧?不够的话去卫兵们的伙房拿些东西也行。” 尤里愉快地对着愣住的鲁蜜菈说道。 那笑容让阿克蕾儿的胸中产生针扎般的痛楚。 “晚、晚安。” 鲁蜜菈惶恐地离开了房间,阿克蕾儿有发现到她蜂蜜色的脸颊变得通红。 胸中的焦虑感让阿克蕾儿感到困惑。都到了现在,应该已撤底了解鲁蜜菈的心意,但自己的内心却奇妙地一点也不平静。 “把那女孩交给你,看来是正确的。” 无视于阿克蕾儿此刻的心情,尤里一派轻松地说道。 “她不再露出不安的表情了。虽然嘴巴上不说出来,但她其实很怕我不在的时候又会被人打。” “……那真是太好了。” 自己也知道声音有些不自然。 但是尤里好像没有感到奇怪,大概是以为这是对“她其实很怕我不在的时候又会被人打”的反应吧。 “不好意思,我想先休息了。” “嗯,我还有些不过目不行的文件,暂时会待在隔壁房间。” 看着尤里头也不回地打开门的背影,阿克蕾儿有些伤心。 跟鲁蜜菈不同,自己跟尤里只是“假的未婚妻”这种契约上的关系,被冷淡地对待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就算这样—— 她先对尤里的态度感到不满,又觉得自己对接下来还要工作的人抱有这种想法实在很可耻。 翌日,从阿卡迪奥斯寄来了一封信。 寄信人是宰相,内容首先是对佛兰得鲁军表达慰劳。 接着写到阿卡迪奥斯的现状。虽然对抗冬天用的木柴等燃料不太足够,有些令人挂心,但食物、水、武器都没有问题。 然后最后一行的文字写着: ‘阿卡迪奥斯的人民都期待着王位继承人早日归来。’ 乍看之下这句话没隐藏的义涵,但宰相知道她跟尤里的婚约是假的,一想到这封信是他写的,就令人怀疑里面大有文章:再加上不是写着“公主”,而是特地使用“继承人”。 应该是担心阿克蕾儿会被佛兰得鲁拢络吧。 虽然她是品性端正的公主,但看在老练的宰相眼里,阿克蕾儿只不过跟孙女一样大而已。独自一人待在没有人给建言的异国之地,就算因为孤独而变得懦弱也不奇怪。宰相会感到不安也很正常。 您是要守护布兰纳的人,而且站在必须继承帝位的立场,这些事情希望您别忘了。 感觉到宰相的信里有这种意图。 阿克蕾儿看向窗外,厚重的灰色云层正笼罩天空。 这种跟万里晴空的阿卡迪奥斯完全相反的景色,让她感到忧郁。 只要一进入冬天,就会成为陆上孤岛的都市贝鲁斯加。 如果就这样下了雪,那就无法出兵了。阿克蕾儿很担心会变成这种状况,虽然大家都说这才只是刚开始,空气却像隆冬一般冷冽。 想尽早回到阿卡迪奥斯。 焦急的感情占据了阿克蕾儿的心,但其实她现在内心非常复杂。 佛兰得鲁的援军一旦解放阿卡迪奥斯,尤里登基成为大公以后,两人的关系就会变回白纸。 到了那时,她该怎么跟周围说明呢?布兰纳的大臣们都已经知道了,可是在贝鲁斯加,尤里说他没告诉任何人。因为要是一说出来,有可能会传进苏菲耳里。 大家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我们要怎么解释才好呢? 关于结婚的交涉绝裂,所以婚约将要取消,或者说这是教会所禁止的近亲婚姻,他应该没打算要光明正大地说一切都是假的吧。 想东想西的,害她整个人都忧郁了起来。 头好痛。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无法整理自己紊乱的心情。 干脆就—— “要是就这样进入冬天就好了……” 下一瞬间,阿克蕾儿很惊讶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我、我……刚刚是说了什么?) 她应该非常清楚就这样进入冬天的话,情况会变成怎样。 也十分了解自己的立场及该扮演的角色。 身为后继的公主,为了协助父亲,她一定得尽早回到阿卡迪奥斯;而且自己是总有一天会继承帝位、肩负守护布兰纳责任的人啊。 明明是这样,为什么会有那么不负责任的想法? 阿克蕾儿身体微微颤抖着。 一点、一点,自己的心慢慢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样。 (不行!要振作一点!) 她大力地摇着头。可是就算想要甩开,思绪还是像蜘蛛丝般不断缠上来。 阿克蕾儿为了坚持住自己的想法,用力握着故乡寄来的信。 5、可怜的孩子 枝头上只剩下几片红叶的落叶松,正宣告着此地的秋天将要结束。 木质的窗框上装着玻璃,晚秋的温和日光正透进房间内。 “已经是冬天了吗?” “贝鲁斯加的冬天才不只有这样呢。” 鲁蜜菈冷淡地回答了阿克蕾儿的自言自语。 还是一贯的冷漠态度,但会答话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从苏菲那件事以来,这名少女的态度虽然只有一点,但确实软化了。只要跟她说话,除了简短的回答以外也会做出交谈,虽然很少发生,但也开始会自己先开口说话。不过还是没有说出她想要习字。 这样反倒比较好。 阿克蕾儿不认为以她现在不安定的内心,会有办法平静地教导鲁蜜菈。 “可是离出发只剩下两天。如果下了不合时节的雪,那很会让人头痛。” 鲁蜜菈明显地表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对她而言,这种寒冷只不过是冬天的入口而已。 但阿克蕾儿听到在这个都市里如果下了雪就无法出门,就不安地想说该不会明天就会下雪,如此一来就会无法离开这个都市。 虽然告诉自己就算着急也没有用,但还是无法压抑焦虑的心情。 脑中很清楚虽然发生了那件意外,准备依然很顺利地在进行。 以尤里为首,佛兰得鲁的人们用尽全力在帮忙。 不过,无法抑止的焦躁感却不断涌上心头,没办法静下心来。 在这里、在尤里的身旁会没办法保持冷静。 为了找回原本的自己,在失去身为继承人的公主自觉之前,非得尽快回到阿卡迪奥靳。 就在此时,负责警备的人走进房里。 “苏菲殿下想要会见公主殿下。” 鲁蜜菈的脸色马上变得苍白。 “放心,如果真的很担心,你就先到隔壁房间去吧。” 听到阿克蕾儿说的话,鲁蜜菈无言地点头。 虽然装得很平静,但她其实内心应该非常害怕。看到那天她遭受的暴行任谁都会这样想。 据说尤里在小时候一直承受着那种严重的虐待。 阿克蕾儿做了深呼吸。虽然可能的话并不太想见到她,但人家都特地跑来请求会见,不见她不行。 确认鲁蜜菈进了隔壁房间后,阿克蕾儿便叫卫兵打开门。 比以前还穿着更华丽的苏菲走进房里。多层次裙摆的蓝色长袍。是整件都绣有金色花纹的华丽衣裳,串着三颗珍珠的项链在领口处闪闪发光。宛如之后要去参加晚宴。 “特地劳驾您前来……” 阿克蕾儿弯腰行礼,还没抬起头,苏菲就已经开口说话。 “午安,公主殿下果然还是那么明艳动人呢。” 都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居然还在说这种话,真是让人厌烦。 仔细一看,苏菲的衣服跟双方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所穿的非常像。 蓝色礼服,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那时阿克蕾儿也是用这种打扮跟她见面。 而苏菲现在穿在身上的蓝色礼服及珍珠项链,比自己的还豪华好几倍。 ——会想跟公主殿下分庭抗衡的女人,大概只有苏菲殿下。 鲁蜜菈所说的话不自觉在脑中浮现。平常不可能想到对方会做出这种别有居心的举动,但因为对方是苏菲,所以无法否定那种可能性。 “听说您有话要跟我说?” 无视称赞自己美丽的话语,阿克蕾儿直接切入正题。 苏菲脸稍微抖了一下,但果然没有跟以前一样烦人地不断重复。 “我只是想以母亲的身分,对儿子的新娘献上祝福而已。” 苏菲装模作样地笑着,但阿克蕾儿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我不是跟罗堤殿下,而是跟尤里殿下订下婚约喔! 她非常想直截了当地这样跟她说,但还是忍了下来。 而且阿克蕾儿心想,说要来献上祝福,该不会是心境已经有所变化了吧? 再过两天就要出发前往阿卡迪奥斯,可是忏悔书方面却一点进展都没有。这样下去尤里也没办法安心前往阿卡迪奥斯,如果苏菲能撤回忏悔书那是最好。 周围的人都一致说,从容貌就可以清楚断定尤里是前大公的儿子。 但据说苏菲却顽固地不断重复自己的说词,完全不管宅邸里没有半个人相信这件事。 既然要说谎,说更让人容易相信的谎不是更好吗?要是说出罗堤才是私生子,从容貌上来说不是更有说服力吗?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回忆起来。 ——结婚满四年以后,夫人就移居到隔壁的石造宅邸。 想起管家所说的话,阿克蕾儿心情好像当头棒喝。 罗堤应该跟尤里差了五岁没错。 “公主殿下?” 这声叫唤让阿克蕾儿回了神。 “啊……” “怎么了吗?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没有。感谢您的关心。” 她拼命消除这不妙的想法,因为这样想实在太对不起罗堤了。 “因为这样,我想要送给公主殿下这个东西……” 苏菲拿出来的是用黄金雕刻的手环,上面镶有红色及蓝色的宝石,光用看的就知道这是非常高级的东西。 “…………” 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般来说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行为,所以她想不到任何回绝的理由跟藉口。 但考虑到现实中两人的亲子关系,这整件事都非常奇怪。就算这真的是为了修复两人的关系而送的礼物,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接受。毕竟这婚约是总有一天要取消掉的伪装关系。 “很漂亮对吗。这是我的故乡修瓦兹做的东西。” “苏菲殿下是生在瓦鲁斯的伯爵家对吧。” “喔,您已经知道了啊。” “……罗堤殿下告诉我的。” 实际上跟她说的人是尤里,但在还没弄清楚苏菲的意图前,最好别把他的名字讲出来会比较好。 不出所料,提到罗堤的名字苏菲就眼睛一亮。 “公主殿下,请告诉我真正的情况。” 苏菲开始说起正题。阿克蕾儿心想果然如此,并开始有所防备。 “前几天,我听到罗堤说他有跟您交谈过。” 就算她这样说,但双方其实已经交谈过三、四次了,阿克蕾儿心想,她倒底是在说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其中谈最久的一次,是罗堤偷偷闯进寝室的那次…… “尤里把拯救布兰纳作为交换条件,逼迫您跟他结婚是真的吗?” 跟到目前为止纠缠不休的语气不同,苏菲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坚决。 一下子回答不出来,苏菲马上夸张地摇头。 “真是可怜,我早就猜到是这样了。不是这样的话,像您这种高贵的女性,怎么会承认跟那种野蛮男人之间的婚约呢。” 过分的言词让阿克蕾儿整个人傻住了。 你不是也用援军作为条件,要求我跟罗堤结婚吗?与其说是装作不知道,倒不如说像是根本完全忘得一干二净,这态度到底算什么…… 而且本来就没有君主会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只为了助人就出兵。 派遣军队这件事,从很多角度上来说都是赌上了性命。 “不,看来苏菲殿下有些误会了。” 阿克蕾儿果断地说道。 她早已超过愤怒的极限,心情反倒都冷掉了。 “在我跟罗堤殿下交谈的时候,还 不太清楚那个人的事情。但现在不同了,尤里殿下是个很优秀的人。没错,是值得尊敬的人。” 装平静的阿克蕾儿很困惑,自己为什么要故意说出这种话激怒苏菲。明明只要告诉她已经接受跟尤里的婚约就好,没有必要说些多余的事情惹她生气。 她虽然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却没办法阻止自己脱口而出。 苏菲的睑因为亢奋而瞬间涨红。 “不可以被他骗了!您应该也看到他对身为母亲的我做出什么事吧!” 这次阿克蕾儿真的感到相当厌恶。 这人是不记得那时候,自己对鲁蜜菈做了什么吗? 还忘了尤里是为了什么才做出那样的行动。 以及那个人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度过孩提时代。 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跟他人说话以及接触。 最重要的是,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活在当下。 光想到这些,阿克蕾儿的心中感情就如同泉水般涌出。 “我没有被骗——我,仰慕着他。” 苏菲的脸已经不再是红色,而变成了暗红色。 她像要一脚踢开椅子般用力站起来,抓住阿克蕾儿的双手。 力道非常强烈,阿克蕾儿甚至以为自己的肌肉被剥离了。 “公主殿下,请清醒一点。罗堤、罗堤他仰慕着您啊。” “罗堤殿下的心意我很高兴,但是我一定得请求到援军,而做得到这件事的只有尤里殿下。” 啊,对啊,仔细想想这原本就很奇怪。 这个家的权力,太集中在二十岁未满的尤里身上了。 感情不好的大公妃苏菲姑且不说,没有给小儿子罗堤任何权利本来就很不自然。他们的存在比较像是住在石造别馆的房客一样。 如果这是前大公的意志,那么理由就是—— “所以您只要跟罗堤结婚,就能从尤里……” “咦?” “成为您夫君的人,将会继承帝王的称号。” 终于说出来的真心话,让阿克蕾儿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原先的怀疑成真,那自己拥有的权力对苏菲来说,绝对是会令她垂涎三尺的东西。在尤里还没登基的现在,只要用阿克蕾儿所持有的帝位继承权当作理由,罗堤说不定能站上这个国家的顶点。 “请别再说下去了。” 阿克蕾儿压低声音说道。 “隔壁房间有鲁蜜菈在,那女孩听得懂阿比利亚语。” 苏菲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让鲁蜜菈听到的话,这些话一定也会进入尤里的耳里,这样这次就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似乎没有愚昧到不了解这件事。 “您请回吧,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阿克蕾儿诱导着已经失去冷静的苏菲走到门边,在那里把她带来的手环还给了她。 “这个也请您拿回去。” 在赶走苏菲后,阿克蕾儿向着隔壁房间说道。 “可以出来了喔。” 门被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鲁蜜菈从中探出头来。 不知道有听到多少,是不是该先提醒她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呢? 但是就算叫她不要说,鲁蜜菈也不可能会瞒着尤里。这女孩会比较看重自己还是尤里不用想都知道。 正在烦恼的时候,突然鲁蜜菈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 “什么事?” “公主殿下喜欢尤里殿下吗?” 被问了跟自己正在担心的事完全没关的问题,阿克蕾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鲁蜜菈没有放过她。 “您不是说了吗?说仰慕着尤里殿下。” “啊。” 阿克蕾儿白皙的脸庞,染上像是苹果般的红色。 “哼。” 微小的声音让阿克蕾儿看向鲁蜜菈,她的嘴角微微地上扬,露出恶作剧般的表情。 “这下就扯平了。” 尤里当天晚上也很晚才回来,并不甚愉快地脱下卡夫坦。 “听说那女人有来过是吧。” 阿克蕾儿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瞒不住他。 “是鲁蜜菈告诉您的吗?” “不,是警备的卫兵。鲁蜜菈虽然有来迎接我,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尤里露出讶异的表情。 “鲁蜜菈也有在场吗?” “啊,不是的。因为知道苏菲殿下要来,所以有叫她先离开。” 阿克蕾儿急忙敷衍过去,但内心无法马上相信鲁蜜菈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那时她在隔壁房间,而且应该听得见两人的对话。 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 ——公主殿下喜欢尤里殿下吗? 一想起来,就算是现在脸也会红起来。 总之,鲁蜜菈应该有听到自己跟苏菲的对话。 明明听到对尤里不利的计划,却没有告诉他。 (难道是顾虑到我的立场?) 从鲁蜜菈对尤里的忠诚心,以及平常对待自己的态度来考虑,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 “那,她是有何贵干?” 尤里的问题让阿克蕾儿从思索中回神。 “她拿了结婚礼品来。” 尤里突然露出讶异的表情。 “礼品?是拿了乌头属(※一种毒草)还是毒人参来?” “不,是手环。但是我找理由还给她了。” “什么?” “毕竟是假结婚,所以我不能收那种东西。” 这句话让尤里的脸色有些不太高兴。 自己说出来的话,也意外地刺进自己的心里。 没错,这是伪装婚约,等事情沉静下来迟早会解除的虚假关系。尤里自己不也这么说吗?说不想迎接外国人当这个国家的国母。 所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这件事只不过是在尽自己的义务。 “那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尤里不耐烦地自言自语,阿克蕾儿突然开口问道: “我有事情想问您。” “?” “打败西那?法斯堤玛,解放阿卡迪奥斯以后,圣王厅会承认尤里殿下登基成为大公吗?” 尤里深深点头回答阿克蕾儿的问题。 “之前我也说过了吧。解放阿卡迪奥斯等于救了众多的路西安教徒,圣王厅一定得做出行动,也就是得承认我的登基。” 是坚决而没有迟疑的口气。 “让苏菲殿下撤回忏悔书这件事您已经放弃了吗?” “没什么放不放弃,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 “而且这也不全然都是她在乱说。” 尤里不小心说出来的话,让阿克蕾儿有些震惊。 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阿克蕾儿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地注视着尤里,但他仍然像是不太想提这件事般地别开了视线。 ——他知道这件事? 阿克蕾儿内心受到冲击。 为什么?知道这件事的话,为什么不向圣王厅告发呢? 只要说私生子不是自己,而是弟弟罗堤,相信大部分人都会相信;不管是从苏菲过去的行为,还是从兄弟两人的外貌来看,这件事的真相都非常明显。 “为什……” 还没说完,就看到尤里像是在说“嘘”般地把食指贴近嘴巴。 尤里对因为惊讶而眼睛大张的阿克蕾儿静静摇头。 “被生下来的生命是无罪的。” 尤里灰色的瞳孔,颜色深到令人惊讶。 ——对那女人来说,生下我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她想起尤里之前用自嘲口气说的话。 明明说了那种事情,为什么又能说出——“被生下来的生命是无罪的”这种话呢? 不对,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说得出来。 表面说着自嘲的话语,但其实在尤里的内心,说不定有着“不想否定被生下来的自己”,这种悲伤的想法。 阿克蕾儿感受到他那就算不怎么灵巧。仍拼命向前迈进的意志。 (…………) 这样一来,又接触到他内心的一部分了。 对他的思慕又变得更深了。 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快被海浪卷走一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阿克蕾儿下定了决心。 再更深入下去的话,会没办法抽身的。身为公主本来该优先考虑的事情,都将会被搁置在一旁。一定得想办法摆脱像蜘蛛丝般不断缠上来的思慕才行。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什么事?” “这次远征之后,我能直接留在阿卡迪奥斯吗?” 灰色的双瞳微微地张大。 “……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种事。” 尤里的表情明显地感到困惑。 阿克蕾儿在胸前紧握双手,不这样做就好像会倒下去一样。 全部抛开吧!一定得把全部都抛开才行——她拼命地这样说眼自己。 “我希望您能跟一开始约好的一样,公开发表要取消婚约。” 口气虽然很坚决,但阿克蕾儿不敢正眼看向尤里。 没办法直视尤里的脸。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光想像就让人恐惧。 “应该没有问题吧。我一回阿卡迪奥斯,苏菲殿下也应该会放弃想让我跟罗堤殿下结婚这件事,这样您要阻止我跟罗堤殿下结婚的目的就达成了。” 阿克蕾儿边低着头边说明,在她说完一会儿之后,尤里说道: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呢?” 被说到痛处,阿克蕾儿皱起了眉头。 尤里应该也已经察觉。布兰纳还要保持独立的话,需要用自己的力量再站起来,可是那几乎不太可能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更要—— “我想要回到阿卡迪奥斯,以公主的身分来帮助父亲。我有必须守护布兰纳这个国家的义务。”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房里只听到柴火燃烧的声响。 “你这样就好吗?” 慢慢地从尤里口中说出来的话,让阿克蕾儿抬起头来。 尤里注视着阿克蕾儿。 无法形容的心情涌到喉咙处,彷佛要窒息了一样。 身为国家继承人所应肩负的责任,以及对祖国的思念。这些对阿克蕾儿来说,是比什么都还重要的东西。 这种想法到现在仍未改变。 但她的心中,有着新萌芽的情愫。这样的感情终究还是压抑不住,就好像快要把原先坚定的信念破坏殆尽。 好痛苦—— 如果说出来会比较舒服吗?但是就算说出来,现实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不论是自己的责任,还是尤里的立场。 “——那是我的义务。” 尤里只稍微抽动了一下眉毛,表情依然没有改变。 不过他用很沉痛的语调说: “公主这种人还真是无趣。” 这句话像是锐利的刀刃,深深刺痛了阿克蕾儿的内心。 就在那时,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发生了什么事!” 尤里用严肃的表情叫道。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我接到拉斯塔地方的民众正大举往官邸移动的报告。” “知道了,我马上去。” 尤里边回答边披上卡夫坦,然后转过身来。 “若你真觉得这样就好,那也没办法了。” 尤里离开房间以后,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从那之后,阿克蕾儿一直沮丧地在床上低着头。 不断对就要哭泣的内心说着: ——这样就好了。 不论是谁,都没办法从自己的责任中逃开。 阿克蕾儿慢慢起身,准备要就寝。 一看到旁边的长椅,突然想起别的事情。 再过几天就要出发前往阿卡迪奥斯了,这么晚的时间还被叫出去真的没问题吗?就算没这件事,一直睡在长椅上的尤里累积的疲劳,应该比阿克蕾儿多出好几倍。 不管阿克蕾儿怎么劝,尤里还是继续睡在长椅上。 继续使用脚没办法伸直、也没办法翻身的长椅。 “尤里殿下。” 一叫唤他的名字,内心就充满空虚感。 其实比起无法逃避的责任,比起身为公主的立场,自己的心意更折磨着阿克蕾儿。 无法传达的心意失去了方向,不对地在心中堆积。 但就算说出自己的心意,尤里也不可能接受自己。 不打算迎娶外国人当国母——那句话是他治国的信念。 他也跟自己一样,有着无法逃避的重大责任。 ——你这样就好吗? 说真的,她不可能“这样就好”,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殿下……主殿下!公主殿下!” 阿克蕾儿被叫到第三次时终于醒来,看来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睡眼惺忪地往声音的方向一看,发现鲁蜜菈站在自己的枕边。 怎么了?正要问的时候,刺鼻的臭味让她惊慌了起来。 “火灾!?” 鲁蜜菈用力点头。阿克蕾儿一瞬间睡意全消了。 “请快点逃,火已经烧到附近了。” 这句话真是毛骨悚然。没错,这是一座木造宫殿,火势蔓延开来只是转眼间的事。 “等、等一下,等我穿好上衣!” 不管怎样都不可能这样就跑到外面去。除了身为女性的矜持以外,在快要进入冬天的佛兰得鲁,深夜还只穿着一件睡衣那真的会冻死。 鲁蜜菈现在也披着粗糙的土黄色斗篷。 好像一开始就知道阿克蕾儿会这样说,鲁蜜菈把她的斗篷交给了她。从布兰纳带来的斗篷在被暴徒袭击的时候已经弄丢了,这件是在贝鲁斯加另外订做的。 “谢谢你。” “请快点!火势很快就会蔓延!” 准备要把门打开的鲁蜜菈突然停下动作。 门的另一头传来怒吼声,但因为是佛兰得鲁语,所以阿克蕾儿没办法听懂。 “是在通知大家火势的情况吗?” 阿克蕾儿一问完,鲁蜜菈就转过身来。 “我们跳窗。” “咦,可、可是这里是二楼吧?” “火势已经烧到门前了。” 鲁蜜菈抓着阿克蕾儿的手,强硬地把她拉到窗前。 一打开窗户,冷冽的空气就吹了进来。仔细一看,隔几个窗户的地方已经冒出火焰,人们的哀号及怒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刚从木造阳台往下窥探,阿克蕾儿的脚就软了。 本来这时间应该会是一片黑暗而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因为被火焰照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地面。 高度大概随便都有大人身高的两倍以上。或许该庆幸不是石头地板,但晚秋的枯草皮就跟直接跳在光秃秃的土地上没两样,一旦跳下去难保不会出事。若 撞击到要害,说不定连命都会丢掉。 鲁蜜菈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加重语气说道: “先用手抓住阳台,把身体悬在半空中再往下跳,尽量能离地面多近就多近。这样顶多扭到,运气不好也不过是骨折而已。” 听到如此激烈的方法,阿克蕾儿虽然脸色发青但还是点了头。 没错,就算扭伤或骨折也比烧死好多了。 正当她下定决心,要走到阳台的时候—— “公主殿下,把斗篷脱掉。” “咦?” “穿着那种会飘的衣服,在跳下去的时候会勾到东西。之后我会丢下去给你。” 鲁蜜菈说完后,就把阿克蕾儿睡衣的裙摆撕开。 膝盖以下的白皙双腿露了出来,但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了。 鲁蜜菈接着用自己的斗篷包住水壶,往楼下一丢。 斗篷因为加了重量,快速落在被火焰照亮的地面上。 “我、我知道了。” 阿克蕾儿脱掉毛皮滚边的斗篷,把它交给了鲁蜜菈。 然后提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跨过阳台。一往下看,恐怖就好像会让腿整个瘫软下来,所以她将视线盯着在阳台上鼓励自己的鲁蜜菈。 “对、就是那样!慢慢地往下降到不能再下去为止。好,快跳下去!” 阿克蕾儿遵从鲁蜜菈的指示,抓住阳台栏杆的下方吊在半空中。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跳下去了,继续犹豫不决的话。双手的力量将会用尽而不得不跳下去。差不多该有所觉悟了。 “公主殿下。” 鲁蜜菈呼唤了阿克蕾儿。 “你要小心点,以公主殿下为目标的刺客混进宫殿里来了。” “咦?” “你刚也听到走廊的吼声吧。现在他们正用力敲打这个房间的门想要破门而入。” 阿克蕾儿试着竖起耳朵仔细听,但除了火焰燃烧及四处传来的悲鸣外什么也听不见。 “你站的地方听得到吗?” “嗯,现在他们已经破坏出一个洞,冲进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鲁蜜菈在吃惊的阿克蕾儿面前,披上了毛皮滚边的斗篷。 “不过不要紧,他们很没有纪律,连杀人的委托都会变成绑票,所以一定也不知道公主的长相。只要我穿着这个斗篷,他们绝对会认错。” 发觉鲁蜜菈的意图时,阿克蕾儿脸上瞬间失去血色,拼命挣扎试着想回到阳台上,但在没有立足点的空间都只是徒劳无功。 阿克蕾儿用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大叫。 “不可以!住手,鲁蜜菈!一起逃跑吧。快点、快点跳下来!” “不行,那么做的话一转眼就会被追上。对他们来说,要从这种地方跳下去是易如反掌,况且我们要是受伤,那就更是逃不掉了。负责警备的士兵们已经全部被派到官邸去了,也没办法找人救我们。” 鲁蜜菈轻轻地盖上头巾,在那底下,她露出跟被火焰吞噬的宅邸完全不搭,像水一样的静谧笑容。 “没关系,为了尤里殿下跟公主殿下,就算要我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因为会温柔对待我的只有你们两人。” “鲁蜜菈……” 鲁蜜菈的橄榄色瞳孔,散发着从来没有看过的温和光芒。 阿克蕾儿拼命地抓住阳台栏杆。 怎么可以掉下去!想尽办法也要爬上去,如果真的不行,那就抓住鲁蜜菈的脚把她一起拉下来。她拼命鼓舞着自己,但在没有立足点的地方挣扎也只是徒增疲劳。疲劳及烟雾让阿克蕾儿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试着说服鲁蜜菈。 “你在说什么傻话!赶快下来!你知道要是你不在了尤里殿下会有多伤心吗!” 阿克蕾儿满脸通红地大叫,但鲁蜜菈慢慢地摇头。 “但公主殿下不在了的话,尤里殿下一定会很绝望。” “…………” “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他。” 鲁蜜菈坚决地说道。 “拜托你,请待在他身边,然后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我、我知道了啦,所以你也一起逃吧!” 跟焦急的心情相反,两手的力气逐渐消失,手指跟肩膀都快到极限了。就算这样,阿克蕾儿还是用全身的力气死命抓住阳台的栏杆。 “拜托、鲁蜜菈,我们一起逃吧!” 鲁蜜菈露出淡淡的微笑。 “再见,公主殿下。感谢你这么温柔地对待我,我其实很想向你学习读书写字。” 鲁蜜菈翻起斗篷的衣角,往房里走去。 木材烧焦的声音混入窗户被关起来的声音。 “不要、不要啊!鲁蜜菈……!!” 阿克蕾儿悲痛地大叫。 那瞬间,她的双手也失去了力量…… 木造宫殿猛烈地在燃烧,很多人依然下落不明。 加上状况非常混乱,根本不知道有谁在里面,大家光确认亲友们的安危就已经乱成一团了,这情况下根本无法掌握全体的损害。 一片漆黑之中,阿克蕾儿茫然看着冒出熊熊火焰的宫殿。 她没有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记忆,只知道左肩跟腰部都传来微微疼痛。阿克蕾儿忍痛走到了还没被火势烧到的前庭。 但也已经到达极限了。 ——可是你确实有生命危险。 现在才想起尤里所说的话,而且事情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 因为拉斯塔的民众正大举往官邸移动,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情况,所以许多士兵们都前往官邸了,对方显然是看准了这点才下手。 如果是平常的警备状态,她应该已经跟鲁蜜菈两人安全地逃走了。 为了我、为了成为我的替身,那女孩—— “鲁蜜菈……” 一叫出这个名字,一行清泪就流了下来。她用鲁蜜菈留下的斗篷紧紧包住身体,不停地颤抖。她连站都站不稳,当场跌坐下来。泪水已经不只一行,宛如决堤的瀑布不断从脸颊滑落。 “鲁蜜菈、鲁、蜜菈……鲁……菈……” 阿克蕾儿早已泣不成声。 太过分了,这种事太过分了!为什么人非得这样死去不可! 她只有十四岁,明明还是个孩子。 那孩子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性。 连同截至目前为止遭受无理对待的份,夺回幸福的权利、让自己的才能开花结果——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还有这种权利啊!可是却为了别人,为了我这种人—— 悲伤不知不觉成了对自己的苛责。 都是我的责任,鲁蜜菈为了我—— 阿克蕾儿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停地颤抖。 这个状态到底维持多久了? 等到发觉时,东方的天空已逐渐变蓝。 “阿克蕾儿殿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克蕾儿站了起来。 往这边走来的正是罗堤。 “您没事啊!” 这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不知阿克蕾儿现在的心情而露出满面笑容。 阿克蕾儿低下头来,默默地点头。在这瞬间眼泪又流了下来。 “请跟我到别馆的小宫殿,那里目前还没事。而且继续待在这里会冻僵的。” 说到这里,石造的别馆情况现在怎样呢?火势透过长廊延烧过去的危险性很大,大家平安地逃出来了吗? “请跟我来。” 阿克蕾儿没有握住伸过来的手,而是别开了视线。 “不,我要继续待在这里,我得在这边等尤里殿下才行。” 只要待在前庭,尤里一回来应该就能先遇到他。不管是坐马车还是骑马。只要穿过正门后都会先经过这个前庭。 这时,她看见罗堤在视线角落的手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不行,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没有那种事。宫殿可是烧起来了,只要官邸的事情一处理完,他应该就会马上飞奔回来。” 现在的阿克蕾儿没有心思在意罗堤的失望。 拜托不要管我!她脑中充满这种想法。现在支撑着她的,就只有把鲁蜜菈的最后传达给尤里的使命感而已。 那女孩真的很感谢您,从她出生以来,您是第一个给予她温柔的人,她仰慕您的感情近乎崇拜,而且八成——深爱着您。 她现在已经能十分确定,鲁蜜菈是为了尤里才救了阿克蕾儿。 突然之间,阿克蕾儿的下腹部传来冲击,在发现自己被揍了之前就失去了意识。 一阵低声呻吟后,阿克蕾儿就倒在罗堤的怀里。 ——公主殿下,时间差不多了喔。 她听到赫斯提亚的声音。 白色光芒照进微微张开的眼睛里。炫目的光芒让人有种身在阿卡迪奥斯的错觉,她一下子突然也搞不清楚了。因为她想把痛苦的事情都全都当作是一场梦。 在意识尚未清醒的情况下一想要起身,下腹部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呜……” 用手去按还会传来阵阵的刺痛感。 “啊,还会痛吗?” 她看向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下腹部的疼痛告诉她这并不是梦。 这里不是阿卡迪奥斯,而是贝鲁斯加的宅邸。 全部都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阿克蕾儿抱着难以置信的想法,看着坐在床边的罗堤。 他脱掉背心只穿着白色上衣,露出像是贵公子般的微笑。 她依稀有被揍了一拳的记忆,但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对不起,我已经尽量控制力道了,您会昏倒是因为我不得不对准要害。” 跟有礼的语气完全沾不上边的内容,让阿克蕾儿背脊发凉。 用充满愤怒跟怀疑的眼神瞪向他后,罗堤马上露出怯弱的表情。 那眼神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但一不小心饥饿的野狗可是会咬断人的手。 “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一切都是您不好,阿克蕾儿公主殿下。” 罗堤把手放到床上,上半身往阿克蕾儿的方向靠近。 虽然反射性地往后退,但睡衣的衣角迅速被压住。睡衣因为已经被鲁蜜菈撕破,小腿就这样露了出来。 “好漂亮的双腿,就像大理石般的雪白……” 阿克蕾儿急忙缩起双脚,藏在变短的衣角中。在那之间,她整个人已被推倒在床上。 罗堤的双手撑在阿克蕾儿脸的两侧,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我、我不好?” “我明明这么喜欢您,您却跟哥哥订下了婚约。对象居然是我最讨厌的哥哥。” 最讨厌——这部分罗堤特别加强了语气。 “为、为什么你会讨厌尤里殿下?” 双方确实处在感情不可能很好的环境下。 一直虐待哥哥的母亲,却溺爱着五年后出生的弟弟。 如果是尤里憎恨罗堤的话,倒很容易理解。 但是尤里并没有这样做。他待弟弟虽然有点冷淡,但感觉不到跟对苏菲一样的憎恨及厌恶。有可能是尤里为了压抑对罗堤的憎恨,故意采取了无视这个手段。 可是为什么罗堤非得憎恨尤里不可呢? 感觉受到良心的苛责或是难为情的话还能理解,他会抱有这么强烈的厌恶感,到底是—— 想到这里,阿克蕾儿突然想通了。 罗堤憎恨尤里的理由……不,应当说是嫉妒的理由才对。 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切该不会是因为,只有尤里殿下才是尼可拉大公的孩子?” 罗堤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但他还是相当从容。 “喔,您已经知道了啊。” 果然是这样。 从十五年前就开始分居的夫妇,竟然有个十四岁的小孩。 从天数来说是很微妙没错,但感情不和的夫妇不可能会在将要分居的时候还发生关系,大公本人想必知道真相。 所以才把这对母子赶到石造宅邸,将全部的权力都给了亲生儿子尤里。 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用无视这种方法拒绝了罗堤。 不清楚罗堤是在什么情况下知道真相,但他说不定是敏感地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拒绝;那不是像苏菲那种明显的虐待,而是用不承认他的存在这种形式—— “不过您是从谁那里听到的呢?” 她一下子没办法回答出来。 “该不会大家都明明知道却故意不讲吧?故意不说出十五年前在石造宅邸有瓦鲁斯出身的骑士滞留。我听说是有着金发蓝眼,非常美丽的一名青年。” 就像是在怀念般地说完后,罗堤露出轻佻的笑容。 那是冰冷到连背部都好像会结冻般的冷笑。 “但还是头一次有人当面清楚地对我说呢,我这下一定得杀掉您了。” 慢慢伸向脖子两旁的手,让阿克蕾儿的脖子没办法自由行动。 看到脸色苍白的阿克蕾儿,罗堤低声说道: “如果您失去意识的时间更长,就不用有这么恐怖的回忆了……但我也因为看到您美丽的睡脸而犹豫,所以我也有罪呢。” 一稍微移动视线,罗堤偌大的手掌就进入视野内。 到现在阿克蕾儿终于重新认识到。 对啊,他拥有这么大的手掌。只要有那个心,就算是人也杀得了—— “——是你派刺客暗杀我的吗?”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罗堤面不改色地点了头。 “没错。但是居然两次都失败,看来我看人的眼光还不行啊。特别是这次有成功的报告,我还儍傻地相信了。前去观察情况的时候,看到您还在我真的是吃了一惊,果然重要的事情不自己来做不行呢。” ——鲁蜜菈! 因为脑袋混乱而一时忘却的悲哀现实再度浮现。 她伪装成阿克蕾儿而被杀死,遗体还留在火焰之中——。 (咦?) 阿克蕾儿惊恐地看着罗堤,“该不会”及“难道”的想法在脑中交错。 “难道在宅邸放火的也是……” “嗯,没错,因为这样做就能够用烧死蒙混过去。只要烧掉的话,也不用担心遗体会被调查。反正全部人本来都应该要移住比较靠近宫邸的石造宫殿,是哥哥要任性大家才一直留在木造宫殿。大家应该都觉得很高兴吧。” 一点都不害怕及不在乎的反应,让阿克蕾儿终于大叫了出来。 “你、你以为死了多少人!” “不清楚,还在调查中不是?” 罗堤一派轻松地说道。阿克蕾儿整个人愣住了。 “我可是准备得很辛苦呢。为了让宫廷的警备变弱,我在拉斯塔地方放出将要增税的情报,煽动他们展开暴动。” “你居然这样做……” “因为您说要跟哥哥结婚啊。” “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心意,所以要杀了我?” “嗯,不能让您成为哥哥的妻子。因为那会让他的登基变成既定的事实 。为了阻止哥哥登基,母亲还特地公开自己的耻辱;如果娶了您当妻子,他不就可以不管圣王厅的意见,以帝王的身分统治这个国家了吗。” 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这句话如果是从苏菲口中说出来就算了,从罗堤口中说出来就有种令人无法释怀的感觉。因为到目前为止在双方的接触中,并没有感觉到罗堤有对地位或官位的执着,见到面的第一天也只说了想静静地生活。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知该怎么相信这名少年才好。 “你想成为大公吗?” “并不是这样……” 罗堤像是在歌唱般轻快说道。 “因为要是哥哥登基成为大公,绝对会杀掉我跟母亲。” “什么?” 无法理解罗堤在说什么,阿克蕾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杀掉,是说尤里殿下会杀了你吗?” “当然。还有别人吗?” 脑袋越来越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想?” “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 罗堤不假思索地回答,可是阿克蕾儿无法马上理解这句单纯的话。 “您刚刚不也提到,我一直憎恨着身为父亲儿于,又是这个家正统继承人的哥哥。” “这、这件事双方不是都一样?尤里殿下也……” “是啊,所以我知道哥哥再来会怎么做。” “…………” “请思考看看,小时候的哥哥可是一直被母亲虐待。现在没有不复仇的道理。对了,公主殿下,您有看过哥哥的背部吗?” 阿克蕾儿吓了一跳,抬头望着罗堤。 应该是从这反应判断她知道吧,罗堤在阿克蕾儿前方露出微笑。 “那好像是在六、七年前,虽然我不太记得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那样,总之从那时起,我们就已经是不太有机会相处的兄弟了。但就在那天,哥哥很难得地让我骑上马,不过我因为太害怕而哭了出来,听到这件事的母亲很愤怒地冲了过来……不幸的是周围有正在燃烧的柴火,母亲就用上头还有火的木柴殴打哥哥。” 想像的瞬间,阿克蕾儿紧紧闭上眼睛。 像是失去理性般地使用暴力——脑中想起尤里所说的话。 在扑向鲁密菈的那个时候,苏菲也想用黄铜制的烛台揍她。只要冷静下来应该很清楚做出那种事会有什么后果。 “哥哥的背部严重灼伤,三天三夜都在生死关头徘徊,不过母亲也终于有自觉了。从哥哥开始分担父亲的工作之后,她一天到晚都在说那孩子如果成为大公,我们一定会被杀掉——明明知道小孩总有一天会变成大人。” 很惊讶苏菲居然有自己虐待了尤里的自觉。 想像到将来会有的报应,才头一次注意到吗? “所以我们不能让哥哥登基,也就是说,您如果活着我们会很困扰。” 对不起。——罗堤边轻声地如此说道,把手伸向阿克蕾儿的脖子。 她急忙试着挣脱,双手却被很大的力气甩开。 但阿克蕾儿抬起膝盖踢向罗堤的腹部。多亏鲁蜜菈有撕开衣角。好像让她更容易行动。对方似乎很痛,伴随着呻吟声掐住脖子的手也松开了。她趁这机会逃开,迅速抓住旁边的烛台。 “别过来!” 阿克蕾儿大叫。——别开玩笑了!鲁蜜菈牺牲自己才救了我一命呢! ——怎么可以被这种人杀掉!我还有一定要履行的使命及约定! 罗堤这时终于起身,似乎是没有想像中受创那么深,他仍然露出轻薄的笑容。看来没有跟人争执过的公主,果然还是只使得出雕虫小技。 “高贵的女性不该挥舞着那种东西喔。” 罗堤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从怀里取出短剑。 短剑反射朝阳而发出光亮,罗堤像是要展示一样挥舞着它。 “温柔又美丽的公主殿下,您是不可能伤害别人的。” “我没有像尤里殿下人那么好!去伤害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对我来说不痛不痒!” 阿克蕾儿大声的呼喊。但尤里听到以后放声大笑。 “哥哥人很好?公主殿下很喜欢开玩笑呢。” “尤里殿下不会迫害你们!如果他是会这么做的人,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去跟你的哥哥好好谈谈吧!” 她抱着豁出去的觉悟大叫。 “好好谈谈?” “没错,你们不得不憎恨对方的理由其实并不存在,尤里殿下并没有憎恨着你。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用你自己的双眼去确认吧!” 阿克蕾儿抓着烛台观察罗堤的反应。 “……并没有憎恨着我?” 罗题彷佛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一样,疑惑地小声重复。 看到他那像个年幼孩子般的表情,阿克蕾儿放下举着烛台的手。 “罗堤……” 正当她呼唤他的时候—— “公主、阿克蕾儿公主!” 听到匆忙的脚步声的同时,门被打开了。气喘吁吁的尤里出现在门后,后面跟着数名的士兵。 “尤里殿下!” “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 就算看到这状况,尤里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尤里马上冲到阿克蕾儿身边,叫她待在自己的身后再重新面向罗堤。 “果然是你啊。” 就连被这么追问,罗堤还是茫然地站在那里。 “接受委托的塔妮终于被抓到了,她想要卖掉公主的斗篷结果露出马脚。果然不能利欲薰心啊,她已经承认是你委托她。” “塔妮?” “你不记得了吗?她说她把掺有安眠药的汤端给你喝。” 阿克蕾儿顿时想起来了。 那时斗篷会不见,是因为那名老婆婆拿走了。 “我最先以为不是你,而是那女人——母亲才是犯人,但是马上发觉不对劲。因为如果是那女人,目标应该不会是公主而是我;而如果是西那?法斯堤玛的刺客,才不会做出这种跟任务无关的事情。只要一抓到公主,就算她还穿着丝织品的衣服,也是会直接杀掉她:加上公主被那群人掳走的那个夜晚,你在本馆等着公主这件事我也觉得很奇怪。综合以上几点,凶手就只有可能是你了。” 阿克蕾儿想起那天晚上尤里苦恼的表情。 “所以才叫我去您房间吗?” “因为那时候你对罗堤实在太没有防备了。” 跟背后的阿克蕾儿说完后,尤里对罗堤大声宣告。 “放弃吧!证据已经全都掌握在我手里了。” 罗堤仍然没有回答。 “要带走吗?” 士兵们请示尤里。毕竟对方是大公之子,在要租暴对待罗堤时会有些疑虑吧。 “不……” 像是有些迟疑般地说完后,尤里再度看向罗堤。 站都站不起来的少年,现在瘫软在地板上。 “放开你手上的剑。” 尤里毫不留情的话语让罗堤身体开始颤抖,但是并没有放开紧握的短剑,或许应该说是无法放开。 或许是因为这样,尤里并没有继续责备他,而只站在那边注视着弟弟,灰色的眼睛甚至透露着怜悯之情。 大势已去,罗堤已经没办法逃跑了。 “我会受到什么处罚?” 罗堤松口问道。 阿克蕾儿别开了视线,虽然叫他要跟哥哥好好谈谈,但她其实心里清楚一切都会是白费功夫。他不只暗杀未遂,还放火烧了宫殿。虽然她不了 解这个国家的法律及成人年龄,但就算凶手只有十四岁,应该也免不了严厉的处分。 尤里的表情有些难堪。 在短暂的迟疑后,尤里像是放弃似地说道。 “将会依据这个国家的法律,经由审议来决定。” 下一秒,罗堤的样子突然有了很大的改变,蓝色的眼珠闪闪发光,紧咬的嘴唇渗出了血来;原先变得苍白的脸庞,因为亢奋顿时涨红。 “哇啊啊啊————!!” 罗堤大叫一声,举起短剑冲向尤里。 刀尖划过衣袖,卡夫坦的纤维伴随血液在空中飞散。 “尤里殿下!” 阿克蕾儿发出尖叫。 尤里皱起眉头,瞬间用力扭住罗堤的手臂。疼痛让罗堤大叫出来。 从两人的体格差别来看,胜负早就一目了然。尤里把抓住的手腕往内一拉,像是要抱住罗堤般地抓住了他,但罗堤还是拼命抵抗。 那为了逃跑而拼命挥舞四肢的样子,像极了惹到蜜蜂的小型野兽。 “尤里殿下!” 士兵们正要试着靠近。 “别过来!” 尤里叫道。坚决的声音让士兵们停下脚步,阿克蕾儿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但这句话似乎没传到罗堤耳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都不是我的错,我并没有做错事情!” 就算知道双方有明显的力量差距,那疯狂乱动的样子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在空中挥舞的四肢打在尤里的肩上还有脚上,可是他却—— “别过来……我、我会想办法的……” 像在压抑感情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阿克蕾儿有些吓到。 尤里看起来并不是在抓住罗堤,反而像是在抱着他。 宛如要把因为疼痛而大声哭喊的孩子抱进怀里的父母一样。 那样子很令人鼻酸。 罗堤实在太年幼,他是个没有犯罪的自觉、连所犯的罪的轻重也搞不清楚的孩子。 被关在石造宅邸、禁止与他人接触,不知外面世界的可怜孩子。 但他所犯下的罪过并不会消失。 无端被卷入那场火灾,有很多人就这样丧生。 鲁蜜菇在还没成为大人,还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就死了。 ——跟他好好谈谈吧! 自己说出来的话实在是过于空虚了。 如果更早、更早、在某个更早的时点就—— “因为、因为,不这样做就轮到我被杀啊!” 罗堤的叫喊声响彻了周遭。 “……其实我隐约有发现。” 在成为避难所的小宫殿其中一间房里,尤里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当然这是最高级的客房。地板上铺有地毯,上面摆着接待客人用的椅子以及长椅。 从门的另一头来到这里避难的宅邸人员们,发出的喧嚣声传了进来。 安心的声音中混杂着怒吼,也听得见哭喊的声音。 损害状况到什么程度?有多少人丧生?现在都还没个底。 “从父亲的态度也感觉得到罗堤应该不是父亲的儿子,但真正确信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 尤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眉头深锁了起来,像在忍耐疼痛般露出痛苦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 “那女人误会我欺负了罗堤,在亢奋的状态下脱口而出。说‘你对罗兰殿下做了什么’,而且还叫我‘尼可拉’——她用父亲的名字来叫我。” “罗兰”应该是指那位有着金发蓝眼的瓦鲁斯骑士。苏菲是一亢奋起来就会失去理智的人,有可能因此吼了出来;把多年的怨恨以及自己的恋慕都—— 或许苏菲眼里看到的,不是自己生下来的两个儿子,而是自己憎恨的男人及所爱的男人也说不定。她只是没办法接受自己不甘愿的婚约,说不定其实既不恨也不爱两个儿子? 阿克蕾儿下定决心问道: “是您背部烧伤的时候吗?” 尤里好像吓了一跳,脸色变得凝重。 就算已经知道阿克蕾儿看到了烧伤的痕迹,但他应该没想过她连理由都知道吧。 “是谁跟你……” 说到一半尤里停了下来。 “罗堤说的吗?” 在阿克蕾儿点头的时候,走廊突然变得很吵闹。 “请、请等一下!请先让我通报。” 门发出超越喧嚣的超大声响被打开。 头发乱七八糟的苏菲就站在门外。 平常注重服装打扮的她,现在没戴着任何一颗宝石,礼服的裙摆也很凌乱,装饰用的腰带也迈遢地没系好。在她背后站着脸色惨白的卫兵。 “大公妃殿下……” 苏菲完全无视阿克蕾儿的存在。 “你……” 从她平时尖锐的声调完全想像不到她会发出这种声音,那是像要诅咒对方般的低沉声音。 “……到底要、到底要把我弄到多不幸你才甘愿!” 应该是罗堤的事情传入她耳里了吧。 尤里站了起来,正面面对着苏菲。 “给我出去,我现在看到你的脸就想吐。” 阿克蕾儿脸色发青,虽然说不可能叫尤里平静地面对她,但对已经亢奋起来的苏菲,居然完全不劝戒而摆出这种可能会刺激到她的态度。 “尤里殿下,请不要再刺激她了。” 阿克蕾儿小声地提出建言,但尤里也听不进去。 其实他很冷静,也没有要挑衅对方的意思。 他根本不怕母亲的亢奋状态。 “你不出去的话,我要叫卫兵把你架出去了喔。” “把一切都从我身边夺走,现在又还要把我赶出去吗!” 苏菲在胸前紧握着两颗拳头,好像现在就要扑上来一样。 “大公妃殿下!请冷静一点。” 阿克蕾儿按捺不住地说。 “管她做啥,让她说。” “尤里殿下!” “夺走?先想想自己给了我什么吧!你给予我的东西就只有这条命。” 尤里用手掌按住胸口叫道。 “不对!你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我根本不想来这种国家,明明是这样,你却硬是要……” 亢奋的苏菲的脸,宛如哭泣的孩子般扭曲。 而且她的行动明显不对劲。 强迫她嫁来这个国家的是她的双亲。以及—— “你够了吧!我不是父亲啊!” 尤里终于大吼了出来。 苏菲像是被攻其不备一样,眼睛瞪得很大。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本来应该是没有必要特地拿出来说。 但是苏菲像是头一次发现到这件事一样一脸茫然。 彷佛失去了魂魄般,苏菲表情茫然地愣在那里。 如果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事情或许就结束了,但是尤里又继续叫道: “还有,罗堤也不是你的恋人!” 这句话让苏菲眼睛瞪得更大了。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布满血丝,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 “尤、尤里殿下。” 阿克蕾儿连忙想要劝尤里。 下一瞬间,阿克蕾儿发现苏菲把手伸向胸前。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让罗堤不幸的元凶就是你的……” “不行!” 看到苏菲右手拿着镶有大颗红色珠子的别针,当下阿克蕾儿就飞奔到尤里的面前,侧腹部有 股像碰到火焰般的炙热感觉。 “公主!” 听到尤里担心的声音,阿克蕾儿当场蹲了下去。 像火烧般的疼痛让她发出呻吟。 “什么……什么……你……你!” 苏菲断断续续的叫声传来。 她被卫兵们架住,像是用拖的一样拉出门外。 留在房间里的尤里抱着阿克蕾儿的上半身呼唤着她。 “公主!你振作点。” “我、我没事,只是擦伤而已。” 虽然因为痛楚而脸色发青,但她自己也知道伤口其实并不深。 而且这种事情习惯照顾伤患的尤里应该会马上发现。 “怎么会没事!你流血了!” 尤里一说完就抱起阿克蕾儿,将她移动到长椅上。 “你等着,我马上叫医生来!” “没有用的。” 阿克蕾儿用无力的声音断一言。 “现在这栋宫殿里,在生死关头徘徊的重伤者堆得像山一样高。” 这句话让尤里清醒了过来,呆站在原地。 他迟疑看了躺着的阿克蕾儿一眼,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而说道: “可以让我看看伤口吗?” 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阿克蕾儿瞬间满脸通红。 别开了视线之后,她微微地点头。 尤里先走出房内,接着拿了药跟亚麻布回来。 在他还没回来的时候,阿克蕾儿的心脏跳到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样。 但是都这种情况了,也不能再无理地表示害羞。阿克蕾儿默默地任凭尤里摆布。 把侧面被切开的外衣脱下后,尤里帮她围上了毛毯好藏住身体,接着清洗伤口,涂上止血的药剂。在这段期间两人都不发一语,尤里专心于治疗,阿克蕾儿则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的木纹。 上半身只缠着毛巾,加上想到肌肤被直接碰触到,让她实在没办法直视尤里的脸。 “结束了。” 不久听到尤里开口说道,阿克蕾儿才终于看往他的方向。 “对不起,这么麻烦您。” “我才该道谢,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 “别这么说……” 阿克蕾儿试着起身,但伤口所带来的痛楚让她皱起了眉头。 “你最好还不要乱动。” 尤里急忙地说道。阿克蕾儿也诚挚地接受,她躺着看向尤里,尤里则在枕边坐了下来。 “你不要再做那种事了。万一你出了事,我哪有脸去阿卡迪奥斯啊。” “…………” “而且那种情况下,我可以闪躲得更漂亮呢。” 尤里苦笑地说道。 “那、那个……我一时慌了。” 仔细想想确实这样没错,这么做反而让他花费帮自己疗伤的心力。后悔让阿克蕾儿有些无地自容,她拿起毛毯盖住自己的头。 “公主?” “对、对不起,我做了多余的事情。” 在毛毯中缩起身子时,突然有东西触碰到自己的肩膀。从触感上来看,应该是尤里的手没错;那双手隔着毛毯抓着自己。 明明特地把脸藏了起来,这样一来心跳跟本无法回复正常。 “谢谢你救了我。” 小声说出来的感谢,更让阿克蕾儿感到无地自容。 就算尤里如此顾虑到自己的心情,但实际上还是麻烦到他了。 “没、没这回事……” “那时你要是没有阻止我,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咦?” 发出简短的声音后,阿克蕾儿把头上的毛毯掀开。 随后跟看着自己的尤里四目相交。 “那时?” “就是你被暴徒袭击的那天。那时你如果没有阻止我,我肯定会杀了他们。” “…………” “我从来没有想要成为那种人。” 那时候她的确还摸不透这个男人。如果阿克蕾儿没有阻止,尤里或许会杀了暴徒们也说不定。看到阿克蕾儿所受到的暴行,他就像是自己也受到同等对待般非常愤怒,最后甚至有可能会杀了他们。 不过,现在她可以断言了。 因为他不想成为那种人,因为他并不是那种人,尤里才会听到阿克蕾儿的话就停止挥剑;况且他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憎恨罗堤。 很容易可以想像出来,他的心里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纠葛。 “尤里殿下并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没有,我差点就要做了。” “不!我很清楚,尤里殿下是——” “那是因为有你在。” 阿克蕾儿从被子里露出来的眼睛张得老大。 尤里的手指突然间伸了过来,把遮住嘴巴的毛毯往下拉。 因为下面什么都没穿,阿克蕾儿因此吓了一跳,但他拉到锁骨附近手就停下来了。 手一离开毛毯后,尤里把手靠到阿克蕾儿的右肩,注视着她的脸。 “你真美。” 突如其来的话语,使得阿克蕾儿惊讶地看着尤里。 两人视线都盯着对方,双方都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嘴唇微微颤抖着。 不久,尤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就这样开始下雪该有多好。” 说出这种像在感叹的话,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 但正要要询问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时,尤里就站起来走出房间了。 6、荣耀及思慕 海洋包围着晴朗的阿卡迪奥斯,那碧蓝宛若染色均匀的绸缎一样。 在蔚蓝的海洋及天空之间闪耀的白色大宫殿,看起来就像浮在海浪上的巨大船只。 这栋用大理石打造的宫殿以及一旁的大寺院。正是阿卡迪奥斯的象征。 这两栋建筑物让遍历诸国的外国商人都称这里作“地上的天国”,到现在仍然紧抓着人们的视线以及关注。 据说在战争中有非常多的市民都跑到大寺院,不分昼夜地诚心祈祷。 但现今市民的声音从向神明的悲恸祈祷,转变成为向佛兰得鲁军的感谢及欢愉之声;并且用最大的祝福欢迎成功将他们带来的下届女帝——阿克蕾儿公主的归来及婚约。 但就算看到这热烈欢迎的景象,阿克蕾儿的表情还是很凝重。 穿过人们凯旋游行欢迎着他们的大广场,迎接两人进入宫殿的是老练的宰相,也就是期待着王位继承人早日归来——写了这封信的人。 “欢迎您回来,漫长的旅途应该很疲累了吧。我跟国民们都很期待两位的到来。” “在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宰相您才是辛苦了,陛下跟其他大臣们过得还好吗?” 虽然对慰劳的话语回以沉稳的答谢,但阿克蕾儿的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想早点把握现况的焦急感越来越强烈。 “首先请到王座之间。陛下也非常期待您的归来。” 若无其事地闪过阿克蕾儿的问题后,宰相对尤里说道。 “承蒙尤里殿下远道而来,真是辛苦您了。我们有准备房间,请先在房里好好休息。”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拐弯抹角地在请他离开,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也很正常。 应该是想不要让外人打扰亲子团聚吧。而且帝王跟身为王位继承人公主的商谈,自然有不得下保密的立场;况且父亲及宰相都知道阿克蕾儿跟尤里的婚约是伪装的。 “之后会再请您出席会议。” “感谢您的招待。” 尤里也应该很清楚这些事情,所以才会诚挚地接受宰相像在辩解的说法。 阿克蕾儿看着他被侍从越带越远的背影。 实际上从进入阿卡迪奥斯开始,她虽然就在身旁,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讲。加上从佛兰得鲁来到这里的旅途中,因为乘坐了不同的交通工具,所以他们连一面都没见上。 不可能是双方没有话题,可以说的反而太多了,像是罗堤的事情、鲁蜜菈的事情、苏菲的事情……以及烧毁的宫殿和该如何告知圣王厅,问题还准得跟山一样高。 一回到贝鲁斯加,尤里就得一个人去解决这些问题。 阿克蕾儿虽想帮忙他,但感觉要留在阿卡迪奥斯的自己连要慰劳他的资格都没有,于是自然地开始避着他。 她踏着铐着脚镣般的沉重脚步来到王座之间。 一穿过入口,用黄金及大理石打造的空间映入眼帘。 点缀着鲜艳拼贴艺术的天花板及墙壁。反射着从窗户洒落进来的阳光,一如往常地发出耀眼的光芒。因为几乎不会褪色而被称为“永远的绘画”的拼贴艺术,就连在过了七百年的现在,依然像从前一样散发着美丽的光辉。 阿克蕾儿站在大厅中央铺设的地毯上。看向正前方楼梯顶端的王座。 “咦?” 小声地发出疑问的声音后,她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像是要寻求答案般地看着宰相。 “陛下人在哪呢?” 王座上没有任何人,而且连大厅里都没有任何人站在那里。 “陛下已经去世了。” 到能理解宰相所说的话为止,她花了一小段时间。 “……什、什么?” “陛下在指挥防卫作战的时候,被从城下射上来的乱箭射中,而那成为了致命伤。” “那、那么……我寄信告知佛兰得鲁将派出援军的时候,父王就已经过世了吗?” “不。” 宰相否定了阿克蕾儿的问题。 “那时虽然已经伤得很重,意识却还很清醒。佛兰得鲁答应要派出援军这件事让他非常高兴,还说这下终于能安心地做‘最后的告解’了……” 到目前为止都冷静地在叙述的宰相,终于感伤起来而无法再说下去。 路西安教徒在临死之前,一定得跟圣职者告白自己的罪行, 藉由这样做而得到救赎的灵魂,才会被允许去敲天国的门。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宰相继续说道: “陛下吩咐直到公主殿下归来为止,都要隐藏自己驾崩的消息。因为如果公布这件事,民众的士气将会下降;加上西那?法斯堤玛也不可能放过帝王不在位的这个大好机会。在那时期要是受到攻击,阿卡迪奥斯恐怕还等不到佛兰得鲁的援军到达就会被攻陷。” 西那?法斯堤玛没有想到城墙里面的敌人,居然面临失去指挥官这种危机,他们因为害怕布兰纳背后的佛兰得鲁军进而同意停战。 但要是他们知道帝王驾崩,恐怕会做出不一样的判断。 以到目前为止他们的手段,可能把这视为大好机会,而采取全面进攻的策略也说不定。现在要是他们知道真相,应该会气得直跺脚吧。 父亲的判对非常精准。 可是阿克蕾儿无法从冲击之中振作起来。 温柔、勇敢,比任何人都还爱着阿克蕾儿,值得尊敬的父亲。 自己却无法送他最后一程,甚至连遗体都无法看上一眼—— “公主殿下,我知道您内心十分难过,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请赶快到大寺院举行登基仪式,元老院所有的议员都在那里等着您。” 宰相用很快的速度说完,但阿克蕾儿没办法马上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平时就有预想会有这么一天,但那跟发生在现实中时给予的冲击实在相去甚远。 她一心想帮助父亲,而斩断了自己对尤里的思慕。 今后还有很多想要请教及跟父亲学习的事情,但却突然全都得自己一个人来做。 我做得来吗?能一个人把这个濒临灭亡的国家治理好吗? 无法言喻的不安像夏天的积云般,迅速地在胸中扩展开来。 就在此时,守在入口的侍从用小跑步的方式靠近。 “报告——佛兰得鲁的尤里殿下求见陛下。” 阿克蕾儿跟串相互相看着对方。 “怎么会这样……” 阿克蕾儿困惑地小声说道。 “您打算怎么处理?” 宰相不安地问道,可是她完全无法回答。 从侍从打开的门口看得见尤里的身影。 他没有任何人带领就迳自地走向中央。 没得到许可就进入王座之间,本来是很失礼的行为。 可是阿克蕾儿已经没有讶异及愤怒的余裕了。 因为光一看到尤里的身影,内心就动摇到自己都吃惊的地步。 心跳一口气变得很快,头脑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到脑部似地发烫。 需要仰望的身高,像刀剑一样细长的四肢。 白色头发、白色肌肤,宛如冰雕一般的立体五官。 越来越靠近的尤里,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停了下来。 “我想要谒见帝王陛下,也就是谒见你的父亲。” 单刀直入的要求,让阿克蕾儿一下子答不上来。 “那、那个,父亲他……” “我爱你,请跟我结婚吧。” “…………” 阿克蕾儿茫然地看着尤里的脸。 尤 里偌大的手掌紧紧拥住阿克蕾儿纤细的肩膀。 简直像是再也不会放开一样。 “我一直在思考着,如果在这里跟你分开,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虽然我知道这很无礼,但请让我跟你的父亲谈谈。” 强而有力的话语。完全没有料想到的展开,让阿克蕾儿内心一阵混乱。 她拼命在脑中试着整理情况,但是“我爱你”这句话给的冲击实在太大,她完全没办法思考其他的事情。 “佛兰得鲁需要像你这样的国母。” 尤里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抓住阿克蕾儿肩膀的手又更用力了。 “我们两个人来守护这两个国家吧。” 被紧紧抓住的肩膀甚至有些疼痛。 默默看着两人的宰相突然开口说道: “这话是您父亲说的。” 不管在一旁露出惊讶表情的尤里,串相对着阿克蕾儿说道: “身为一国之王,为了这个国家。您必须坚信不移地去做您认为该做的事。” “……宰相。” “我们也会遵从新任女帝陛下的决定。” 阿克蕾儿注视着老练的宰相。 他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尤里殿下是想要谒见帝王,那我就先离席了。” 向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尤里轻轻点头示意之后,宰相就转身离去。 阿克蕾儿边目送渐行渐远的串相,边思考着。宰相前些日子还特别写信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身为王位继承人的立场,而他现在居然说出这些话。 当然,不论是宰相还是父亲,应该都非常清楚现在布兰纳所处的情况。 但要把到现在为止都拼命保护的东西全都抛开,是很痛苦又不容易下定决心的事情,让他做出这种决定的理由是—— ——我们两个人来守护这两个国家吧。 阿克蕾儿心想,是尤里的这句话让串相下定了决心。 她像在祈祷般地深深低下头。 父亲大人以及历代的帝王们啊,请原谅我。 我深爱着这个人。 而且为了继续守护这个国家,有必要借助这个人的力量。 “怎么回事?” 尤里的视线来回在王座及阿克蕾儿之间,似乎很困惑地问。 阿克蕾儿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眸并说: “我们来商量一下吧。” 作为布兰纳帝国首都,走过千年以上繁荣岁月的阿卡迪奥斯,在九十九代帝王阿克蕾儿进行的迁都下,结束了它身为帝都的使命。 尔后,阿卡迪奥斯以一个商业及学问都市,又再创造了新的荣景。 先天优良的地理条件,加上宽容的宗教及民族政策发挥了功效。 一切的基础,都是女帝阿克蕾儿以无血开城作为条件,和西那?法斯堤玛协商出来的对外政策。 她给于西那?法斯堤玛人跟阿卡迪奥斯市民同等的权利。 例如做出各种商业上的优惠措施,免徵外税,只要付费就可以使用港口;西那?法斯堤玛的国教谢里夫教也能自由地传教等等。 这种优惠措施适用的对象越来越广大,阿卡迪奥斯引入相当多的商人及文化,最后成为了具有独特风气及制度的国际都市。 另一方面,布兰纳帝国则在不知不觉间被佛兰得鲁公国并吞。 帝国的名称及帝位,都由北方的佛兰得鲁帝国所继承。 终章 照进白银都市的黄金之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银白世界。 天空、大地,及地平线都是白色。这是一个除了远方的一棵棵树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的白色空间。 风没有在吹拂,世界保持着完美的寂静。 名为自然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庄严世界,完全不会输给庄严的圣堂。 下了马的阿克蕾儿褪下手套,捞起地上的雪。 “好棒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雪景。” 兴奋的声音让尤里笑了出来。 “你也只有现在能够说这种话,不用一个月,我们可会连门都出不去喔。” “你能趁这时带我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是事务繁忙的两人久违的外出。 自从回到贝鲁斯加以来,需要处理的事情堆得跟山一样高。 首先,他们从烧毁的木造宫殿移住到靠近官邸的宅邸,还要解决伴随此事的人事变更及物品的购入;还要确认在入冬前各地寄来的收获量资料。 不过最让尤里头痛的,还是罗堤及苏菲的处置。 考虑到年龄及身分,罗堤被送到了边境的修道院。 而苏菲则是被要求回到出生的故乡瓦鲁斯。 娘家的伯爵家已经换成苏菲的弟弟当家,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愿意接受。 最后藉由给予比原本带来的嫁妆还乡好几倍的礼金,对方才终于愿意收容她。 这件事因为很特殊,圣王厅并没有表示抗议。 反而因为阿卡迪奥斯的无血开城救了很多信徒的生命,圣王厅还授予佛兰得鲁勋章,前些日子也终于承认尤里这个大公登基。不过在那之前,帝位早就让他得到了君主的身分。 尤里藉由跟阿克蕾儿结婚,以共同帝王的身分得到了帝王的称号。这意味着佛兰得鲁的统治再也不用得到圣王厅的认可了。 帝王夫妻的住处,也由阿卡迪奥斯移到了贝鲁斯加。 这对阿克蕾儿来说是很痛苦的抉择。 但为了保障民众的生活及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元老院也予以认可。 从那之后,两名君主为了两个国家一直不断努力。 “你在想些什么呢?” 尤里问入迷看着雪景的阿克蕾儿。 阿克蕾儿面向他。 “冬天什么事都不能做,真的太浪费生产力了。” 尤里露出“这么正经干嘛”的表情。 “的确。在其他国家就算了,这个国家一年可是有一半是冬天。” “我们来想点办法吧。得让人民有更多能够工作的机会才行。” “你还真有干劲呢。” “嗯,因为跟她约好了。” 这句话让尤里一瞬间表情变得哀伤起来。 鲁蜜菈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您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每当这句话浮现在脑海里,阿克蕾儿就再次确信自己的决心没有动摇。 一定要让这个白银之国,及出生的故乡黄金都市两边都富强起来。 要让像那些孩子一样有着痛苦回忆的人,从两个国家都绝迹。 “这样啊,那要不要卖看看狼的毛皮?” 看到脸色发白的阿克蕾儿,尤里放声大笑。 尤里的脸上还留有笑容的余韵,他把手伸向阿克蕾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你应该感到冷了吧。” “说的也是,今天我还打算写信到阿卡迪奥斯呢。” 阿克蕾儿被轻轻地抱到马上,尤里自己也跟着跨上马。紧贴着他的后背,是在冷冽的空气中唯一温暖的地方。 宛如要拥住阿克蕾儿一样,尤里牵起了缰绳。 “要走了喔。” 阿克蕾儿有所留恋地看向地平线。 那瞬间,光芒从厚重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使白银色的雪散发出温暖的黄金色光辉。 后记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大家好,我是小田菜摘,很开心能够再次跟各位读者们见面。 这次故事的时空背景,约是前作的五百年后,时代上我是以十五~六世纪左右的印象来下笔。 这一集的舞台是叫做“佛兰得鲁”的国家,在前作中被称做北方小国,有稍微提过这个名字。蓝本则是彼得大帝推动西欧化运动之前,被称为“基辅罗斯”的古代俄罗斯,不知道有没有让各位体验到寒冷国家的风情呢?附带一提,我本人非常怕冷。 因为上述理由,所以佛兰得鲁出身的各个角色,我让他们使用了源自俄文的名字。尤里及鲁蜜菈很快就定案,但罗堤则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 主要是因为我一开始想到的三个音节的名字,后来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没有采用,原稿都已经写到一半了才紧急变更。虽然作业本身可以使用取代功能,所以没有花费到多大工夫,但因为字数不一样,在行数的校正上真的很费功。 讲到三个音节的俄文名字,在日本应该大部分人都会想到“伊凡”吧。 大概是因为有《傻子伊凡》这个俄罗斯民间故事,所以这名字都不会让人有好的印象。(同样的,德文名字的“彼得”,总会有牧羊人的印象。) 所以前几天我突然想到,如果日本人第一次接触到“伊凡”不是透过《傻子伊凡》,而是《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话,对伊凡的印象恐怕会变成既理智又冷淡的人。(不过应该没有人小学就读《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这次罗堤这个名字,我是从“诞生”的俄文得到灵感。 女主角,阿克蕾儿的由来,则是源自希腊语,有着“散发光辉的人”这层涵义。 像这种“有些笨拙的优等生”,我个人是非常地喜欢。 最后要谢谢负责插画的椎名咲月小姐,感谢您这次也提供这么美丽的插画! 特别是罗堤,实在太惹人怜爱啦!(虽然说是那种人……) 我还要感谢这次同样给予我各种帮助的人们。以及各位购买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小田菜摘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实际人物、团体、事件等一律无关。 序章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这男人跟我长得好像,优丝蒂亚在心底有感而发。 金发蓝眼的我,与褐发褐眼的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过,这名自称是我父亲的男性则另当别论。 闪亮的金黄色头发,海洋般的水蓝色眼眸,如此耀眼的模样,甚至令优丝蒂亚感到轻微晕眩。 (真是太英俊了。) 身躯壮硕、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既是势如破竹的布兰纳帝王之弟;在帝都阿卡迪奥斯市街,更是深受民众景仰、被赞誉为太阳神及英雄的王族将军,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其美称如出一辙。 但主张自己就是她父亲的男子,却始终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就是优丝蒂亚吗?” 他的脸上完全不见一丝笑意。 紧张及反感,还有无法预测对方意图的不安,使优丝蒂亚害怕了起来。 但好强的她不轻易表露出惧怕,看着那对水蓝色瞳眸毅然说道: “是的,克利俄斯殿下,我就是卡希雅的女儿——优丝蒂亚。” “卡希雅……?” 克利俄斯讶异的低喃令优丝蒂亚大感震惊,这男人居然不记得她母亲的名字。 这个男人把身怀六甲的母亲逐出王宫,在那之后便音讯全无,这下就算忘了母亲也没什么好奇怪。 “我要赐予你这样东西。” 看到随从殷勤送上的物品后,优丝蒂亚瞪大眼睛。 那是代表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上面还镶着黄金雕刻及碧玉。极尽奢华。 “上面雕有王室的徽章。” 预料之外的话语,让优丝蒂亚转头看向克利俄斯。 这是代表王室成员的徽章。为何要把这种东西赐给我? 明明十六年来都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优丝蒂亚既怀疑又不安,但焦虑的心中仍存着些许期待。她看着父亲的脸庞。 但从父亲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让仅存的期待彻底破灭。 “你将以我女儿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往那普堤斯王国。” 1、赤红沙漠 红沙沙漠的沙像是融入夕阳般地火红。 在逐渐西下的夕阳中,金碧辉煌的骆驼队列正往西方前进,跟周围沙漠枯燥乏味的景色显得非常格格不入。队伍里的每匹骆驼都绑着精致的装饰及长木箱,最前面一匹则插着绣有布兰纳帝国徽章的旗帜。 在街道及草原上,马是最为方便的栘动手段,可是一日一到了日光灼热、遍地是沙的沙漠就派不上用场了。布兰纳帝国军能够穿越这片沙漠,都是多亏了从东方商队引进骆驼。 “真是的,不管走到哪都是一堆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啊。” 被强烈日光晒得整张脸通红的士兵,很不高兴地发着牢骚,就在这时…… 咻!一阵划破空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同一时刻,其中一匹骆驼突然开始发疯似地跳动,随从抓着缰绳连忙安抚。定睛一看,有支箭深深刺入骆驼背上的长木箱中。 “是土匪!” 有人开始惊叫时已经来不及了,骑着骆驼的人马完全包围住一行人。 光是周围看得见的起码就有数十人。他们从白色服装下露出的双手,颜色就像在沙漠飞行的老鹰身上的羽毛一样,那些手几乎都拉着弓瞄准队伍的方向。 “你、你们这些土匪真是胆大包天!我们可是布兰纳王家部队!” 护卫队长如此叫道,对方听完后,有一名男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我对你们这些小角色没兴趣。我们需要的是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优丝蒂亚公主。” 被看轻虽然让人感到愤怒,但他们打劫的目的更是让队长脸色发青。这表示他们知道这是公主优丝蒂亚的出嫁队伍,所以才发动袭击。 “快乖乖地把人交出来!” “谁、谁会这么简单就把公主殿下交给你们!这位可是英雄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 “对我们来说,那只不过是仇人的名字罢了!” 男人愤怒地吼道。 布兰纳帝国对那普堤斯王国展开侵略,是距今十四年前的事情。 位于南方大陆,从上古时代繁荣至今的古王国,在建国仅两百余年、声势如日中天的帝国面前轻易地就俯首称臣,王都马里德也遭到占领。布兰纳将抵抗到最后一刻的国王公开处刑,改立流有王室血统的青年为新王,但这位新王只不过足总督府的傀儡,那普堤斯王国的实质政权还是握在布兰纳帝国手里。 带领军队攻打那普堤斯的,正是帝王之弟克利俄斯。 之前已立下不少军功的王族青年少将,在征服了被称为“灼热之海”的深红沙漠后,甚至被歌颂为古阿比利亚的稀世英雄加利雷斯大王再世。 闪耀的金发,海洋般湛蓝的双眼,高佻而壮硕的身躯穿上银色铠甲在战场上奔驰的姿态,就像是帝都阿卡迪奥斯过去的守护神太阳神一样,在过了十四年后的现在,诗人们依然如此传颂着。 但在布兰纳被视为英雄的将军,对那普堤斯来说不过是仇人而已。 “你、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是打算把对克利俄斯将军的怨恨发泄在他女儿身上吗!竟敢对柔弱女子做出如此卑劣的行……!” 队长没办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弓箭伴随着破空声深深刺进他的左大腿。 “再来就是心脏了。” 男人对着蹲在地上的队长放话。 “如果不愿意交人,那也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留下活口,先把女人全都带走,之后再慢慢调查就行了。” “到时只要不是公主的女人,你都会赶尽杀绝对吧?” 一名女性从骆驼上跳下来。 拨开遮阳的面纱以后,出现的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少女。 经历了长途旅程,而且沿路都曝晒在灼热的阳光下,她的肌肤却白皙依旧。 苗条的肢体包覆着染成淡紫色的衣服,闪耀金发上插着珍珠发饰,又大又圆的双眼如同映照着海洋般湛蓝。 如果是在平常的情况下,看见她的人应该都会感到内心平静下来,这名少女就是有这种惹人怜爱的特质。 由湛蓝的天空及海洋包围,耀眼的阳光洒落地表,因此被称为黄金之都的帝都阿卡迪奥斯。身为阿卡迪奥斯的公主,她真是出落得不愧对于该地的美名。 不过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正因愤怒而瞪大,毫不犹豫地直视着那名男人。 “公、公主殿下!” 旁边的侍女急忙想要叫住她。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这个称呼,根本是在告诉对方她就是公主。 “呜……你傻了吗!” 队长露出苦闷的表情,叱责着侍女的不小心。 射出弓箭的男人,表情就像在说“干得好啊”。 “你是优丝蒂亚公主对吧。” “你说不留活口?这部队里可是有你们的同胞喔?” 沙漠的引路人是位有着小麦色肌肤的那普堤斯人,除了他们以外。队伍里也还跟着很多那普堤斯人,从一行人的相貌来看应该很显而易见。 男人却冷冷地哼了一声。 “去拍布兰纳马屁的叛徒才不是我们的同胞!” 这像是看到脏东西的口吻,让优丝蒂亚忍不住叫道。 “他们也不是自己喜欢才跟来的!无法从布兰纳的侵略中保护他们的人,正是你这个手上有武器的人不是吗!”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怒气。 “浑、浑帐……” “底尼斯。” 坚定的声音制止了男人准备拔剑的手。 部队突然让出了一条路,一名青年骑着骆驼出现了。 “奈迪尔。” “如果对公主出手,只会坏了我们的目的。” 恐怖的发言并没有令优丝蒂亚心生胆怯,她抬头看着这名叫做奈迪尔的男人。 如少年般的纤瘦身躯上,穿着跟其他人一样,由白色亚麻布所制成的上衣及裤子;肩上背着弓箭,腰间则挂着刀剑。 用来防沙的头巾包覆在嘴部,因此无法清楚看到他的长相,但从空隙间能窥见的小麦色肌肤以及黑色的头发,都显示出他是那普堤新人。 “真是勇敢啊,不亏是魔将军克利俄斯的女儿。” 冷淡的声音让优丝蒂亚咬紧了牙关。 “你敢动其他人就试看看!我马上咬舌自尽!” “也就是说,如果放走其他人,你就会乖乖跟我们走吗?” “如果突然发动袭击的卑鄙小人也值得信赖的话。” 奈迪尔在头巾底下似乎皱起了眉头。 “浑、浑帐……” “够了。” 奈迪尔出声制止差点要要往前冲去的底尼斯。 “我知道了。” 奈迪尔一说完就从骆驼上一跃而下,抓住优丝蒂亚的手腕。 你要做什么!——奈迪尔在她这句话还没说出来之前,便向蹲伏的护卫队长说道。 “公主在我们手上。你回去转达,如果想要回公主,那就必须释放我们那些被关在马里德总督府的同伴。” 护卫队长的表情突然紧张了起来。 “你、你这臭家伙是反抗军……” “我只数到一百,闲杂人等快点从这里离开!” 奈迪尔不等他说完就大声叫道。 “公、公主殿下!” 优丝蒂亚对尚在犹豫的队长摇了摇头。 “赶快离开吧,这些人不会杀我,但你们就不同了。” “可、可是……!” “快离开!这是命令!” 优丝蒂亚坚定的声音响彻夕阳的天空之下 。 (这下事情严重了……) 这是命令!——虽然故作声势地说出这句话,但摇晃坐在骆驼上的优丝蒂亚,脑中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前就有听说红沙沙漠是前往那普堤斯旅途中最艰难的关卡,可是完全没想到才刚走完三分之二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不过如果真要说的话,她连作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身处这种地方。淡紫色的丝绸衣裳、缝有彩色玻璃的皮靴、装饰在金黄色头发上的珍珠发饰;镶有碧玉的古文字黄金项链,是她身为路西安教徒的证明。 即使身上穿着上等新娘礼服,优丝蒂亚现在还是无法接受现实。在阿卡迪奥斯的街道上煎药的我,居然要以布兰纳公主的身分嫁到那普堤斯王国…… (怎么会有这等荒唐事。) 虽说内心早就放弃了,但悔恨不免涌上心头。 这整件事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为了嫁给实质上为布兰纳傀儡的现任那普堤斯王,前几天才刚从阿卡迪奥斯出发的优丝蒂亚公主,其实是将军克利俄斯跟下级女官所生的私生女。她成为正妻的养女、被承认是克利俄斯的女儿,也才不过是短短几天前的事。她一直到最近都还在阿卡迪奥斯的街道上治疗受伤的佣兵跟工人们,或是调配药材减轻怀孕女子的孕吐及阵痛藉以谋生——这种话到底有谁会信呢? 有一天,一名男性突然带着几名士兵来到她的面前。 然后硬是把她带到了大宫殿深处的离宫。 在那里,优丝蒂亚生平第一次见到生父。 父亲是世间赞誉为英雄的克利俄斯将军。 优丝蒂亚是他私生女这件事,去世的母亲及养育自己长大的外公外婆都有告诉过她,但她从来没想过两人会有见面的机会。拿到养育费的母亲,在怀有身孕的情况下离开了宫廷,数年后静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当然她的父亲连那时都没有出现。 她心里实在不认为这种薄情的男人会对自己有任何感情。 实际上这预测也完全正确。 克利俄斯将军就只坐在高处,连优丝蒂亚的身边都没靠近。 接着就叫她以自己女儿的身分远嫁那普堤斯,而且还用更强硬的语气说: ——尽快让继承我血缘的王子在那个国家诞生。 然后她就被强行带到了此地,路途上时时刻刻都受到监视,众人就像要防止她逃跑般地包围在她身旁,宛如要将一名罪人送往刑场。 如果要嫁的地方不是这个国家,或许情况并不会演变成这样。 据说要将布兰纳公主嫁往那普堤斯这件事,是最近才决定的。 原本预定要嫁过去的公主是帝王的表妹,虽然有些年纪,但目前帝都内已经没有其他独身的公主,所以也没办法了。 就在那时,克利俄斯突然提议说,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嫁到那普堤斯。 他跟正妃之间有三个儿子是众所皆知,可是没有人知道女儿的存在。 众人虽怀疑此事的真假,但若真是克利俄斯的女儿,在出嫁上应该再适合不过,于是,包含身为兄长的帝王在内,元老院的众议员们也都表示同意。 成功征服那普堤斯以来,该国的实质统治权皆掌握在身兼总督府长官的克利俄斯手中,他的女儿跟那普堤斯王之间若产下了王于,那就是克利俄斯的孙子。对想要巩固统治的布兰纳而言,这样的王子可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也就是说,优丝蒂亚是为了生下流有克利俄斯血统的王太子,才被迫来到此地。当然也没有人期待她行为举止会像个公主;她是名半桶水的公主。 在那种场合下挺身保护随从,也并非基于上位者应有的责任感。 她只不过是眼前有人将要丧命,而无法默不吭声而已。 况且从进入红沙沙漠以来数十日,他们为了优丝蒂亚一直帮忙撑阳伞;休息的时候也会搭起帐棚,做出柔软的睡床让她睡;食物也会优先拿温热的东西给她,并在她感到口渴之前就将水注入容器。 所以这趟沙漠之旅,她并没有感到很辛苦。 但优丝蒂亚心里其实很清楚,在物质上不虞匮乏的自己背后,还有着饮水及食物被加以限制、过着艰困旅途的人们。除了茫然面对无法接受的现实之外,优丝蒂亚看到他们时一直感到十分内疚。 不只是对奴隶身分的布兰纳人,还包含那普堤斯的引路人。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以奴隶的身分被带来此地,最后甚至背上叛徒的罪名,如果还要被同胞杀掉,真是太没有道理了。 起码她有把这些人从最坏的恶运中拯救出来。 (这样就够了。) 心中的愤怒稍微平息了。对没有道理的境遇所做出的小小反抗,使她的心里变得舒坦一些,明明还身处一刻都大意不得的状况,她的表情却有些放松了下来。 不过她到底是人质,总不能夸耀地抬头挺胸。 说实话,优丝蒂亚那时并没有想要说出那么锋利的言词……不,应该说,她根本没有必要积极地采取行动。 但身体却擅自行动,这或许是心里潜藏着“想从这里逃跑”的念头也说不走。 “喂。” 突然传来曾经听过的声音,她连忙转过头去。 有个人骑着骆驼靠近她,看见那个人的脸后,优丝蒂亚眨了眨眼睛。 附带一提,优丝蒂亚所乘坐的骆驼,是由反抗军的人牵握缰绳。骆驼比马更凶暴,生长在阿卡迪奥斯的女孩不可能会驾驭。 “……你、你是刚才那个人?” “?” 满脸疑惑皱起眉头的少年拿下头巾,不管怎么看都没有超过二十岁——下颚到脖子曲线细致,从包覆全身的衣服也能看出他有着纤瘦的身材与修长的手足。 不过让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那对眼睛了。 细长的睫毛下,有着镶入红玉般的赤红大眼。 虽然还很年轻,但是一名非常俊俏的男子。 (他……就是刚才威风指示大家的人?) 惊讶得不断眨眼的优丝蒂亚,让奈迪尔有些不愉快地说道: “怎么了吗?刚看你突然偷笑,现在却又露出奇怪的表情。” 会感到疑问是正常的。周围没有半个同伴,又不知道接下来会被带到哪里的人突然偷笑,的确会令人感到狐疑。 “……没有,没什么事。” “那就好,万一人质出了什么事,冒着风险绑架你就失去意义了。” 冷淡说完后,奈迪尔就驾驭着骆驼离去。 虽然撂下了这种话,但他的态度却维持着平静,优丝蒂亚也安心不少。 他们不会对身为人质的我不利——正因为心里这样想,所以她才会做出那种形同主动报上名号的举动。刚刚那句话让她再度确定这件事,以后总算能放心了。 太阳逐渐西下,气温也跟着明显下降。 优丝蒂亚把原本遮阳的头纱围到肩上。 当星河升到头顶时,一行人进入了耸立着巨大岩块的岩石沙漠。 占据南方大陆西北部的广大红沙沙漠,是由只有沙子的沙漠、有着大小岩石的岩丘、及混入砂砾的砾石带等地形所组成。 这片世界第一广大的沙漠,据说连惯于穿越沙漠的东方商队都很头痛。 就算如此,跟那普堤斯王国贸易,对东方商人来说还是相当具有魅力。 有着“母亲河”这个别称的大河那普滋润了鲜少降雨的那普堤斯王国大地,使他们能够大量地采收小麦。 那普河赐予的小麦,与红沙沙漠可采集到的盐巴——支撑那普堤斯的两 个恩惠,对布兰纳帝国来说也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然而对于藉由输入骆驼克眼红沙沙漠的布兰纳来说,征服文明尚未开化的王国可说是易如反掌。 东北部是广无边际的红沙沙漠,西方则由外海这个天然要塞包围的古王国,在文明上的发展上落后许多,面对布兰纳压倒性的军事力量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 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下来。” 命令优丝蒂亚的人,是刚刚那名叫做底尼斯的男人。 优丝蒂亚不太情愿地从骆驼上下来。虽然顺从他们让她觉得很不甘心,想要做出些反抗,但是在骆驼上摇晃了半天的身体却老实地希望能够站到地上。 环顾四周,无数的巨大岩石在黑夜中耸立。 突然,岩石的地方亮起了火光。 “咦?” 底尼斯完全不理会发出惊叫的优丝蒂亚,硬抓住她的手。 优丝蒂亚想起他毫不犹豫地对护卫队长射出弓箭的样子,于是把他的手甩开。 “放开,我能自己走。” 虽然她试着保持公主的口气,可是言语间的尖刺还是无法消除。 底尼斯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优丝蒂亚。 “世界上哪有人会让人质自己走?” “在这种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地方,我一个人总不可能逃跑吧?我跟你们不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在沙漠中前进。” 就像是在自夸的语气让底尼斯哑口无言,优丝蒂亚没有注意到自己太过情绪化,而导致遣词用字出现了破绽。 实际上优丝蒂亚态度相当强硬,她认为他们绝对不会对身为人质的自己出手,所以才会萌生“想从这里逃跑”的想法。 “你说的没错。”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名叫奈迪尔的青年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旁。 他把手插在腰际,双眼瞪着优丝蒂亚。 “如你所说。想想你要是逃跑会落得什么下场吧。不出两天就会喉咙乾痒,全身皮肤红肿,曝尸荒野。就这样死掉还算是运气好,差的话可能会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被秃鹰啄食全身而亡。” 她的背脊突然一阵发凉。虽然她早认为自己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而看开了,但受尽折磨而死还是很令人惊恐。 奈迪尔突然把脸靠近受到惊吓的优丝蒂亚。 “我个人倒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你丢进秃鹰群里——你这魔将军克利俄斯的女儿!” 奈迪尔红玉般的眼睛发出危险的光芒,优丝蒂亚整个人紧张了起来, ——难道认为他们不会对人质下手,是我太天真了吗? 这番话让她了解到自己的立场有多么危险,不管原本有什么目的,只要他们一时兴起,随时都有可能杀了自己。 加上要是他们知道了优丝蒂亚只是一夕之间麻雀变凤凰的公主,对布兰纳王室及其父克利俄斯来说并非什么重要之人,情况不知会如何发展。 优丝蒂亚握紧拳头,咽下口水。 奈迪尔嘴角微微地上扬,似乎是对她这模样满意了。 “跟我来。” 奈迪尔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去,好像完全不担心优丝蒂亚逃跑。 即使不甘心,优丝蒂亚也只能乖乖遵从指示,这种情况下对方占有绝对的优势。 她赶紧解下骆驼身上的行李,跟在奈迪尔身后。 当绕到巨大岩石后方时,她看见了被人开凿的大洞穴。 虽然洞穴有大小之别,但同样开了洞的岩石并排在一起,青年们在入口处点燃了火炬。 “原来是藏身在这种地方。” 优丝蒂亚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如此,还真是会想,沙漠作为反抗军的据点真是再适合不过。虽然布兰纳军曾经穿越红沙沙漠,但对他们来说,这里仍旧足棘手的天然要塞。想逃过他们的追捕,这里的确是绝佳据点。 “这边,快进去!” 原以为奈迪尔会留在门口监视,没想到他先走了进去。 从洞口能看到深处有光亮,所以这洞穴应该没有多深。入口附近虽然需要弯腰进入,但进到洞穴后,高度差不多是一般男性平均的身高。 才刚定了十几步就到达洞穴的尽头。 地面上铺着用蔺草做成的草蓆,上面放着枕头及寝具:墙壁的凹处有盏用黏土盘子做成的简易油灯;照亮洞穴里的就是这盏灯。 “要睡的时候记得把灯弄熄。因为入口很狭窄,烟雾一旦累积在洞里没有散去会令人窒息。” 奈迪尔粗鲁地说道。 又不是小孩子,哪会不知道这种事:况且不熄灭也太浪费灯油了——优丝蒂亚心中暗自抱持着这种公主不可能说出来的怨言。 “那我要离开了。” 奈迪尔说的话让优丝蒂亚大吃一惊。 “咦?放我一个人在这没关系吗?” “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在这片红沙沙漠里,你是无法逃跑的。” 听到这句话,优丝蒂亚只好乖乖闭上嘴。 ——恨不得现在就把你丢进秃鹰群里。 想起奈迪尔刚才说过的话,优丝蒂亚紧张了起来。 “你心里该不会想叫我离开这里自生自灭吧?” 人质一定得活着才行,可是他个人应该不是这么想。证据就是那双在近距离下毫不犹豫地瞪着优丝蒂亚的红玉双瞳,散发着憎恨的眼神里没有任何一丝的迷惘。 奈迪尔缓慢地说道。 “或许吧。就算你现在从这里逃跑,我大概也会视而不见。” 没有任何迟疑的话语,让优丝蒂亚变得有些恐惧。 虽然这是她主动提起,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表示赞同。 撇开这点不谈,有人如此憎恨自己这件事,更是让她感到冲击。 (这个人……) ……打从心底憎恨着我;憎恨征服这个国家的克利俄斯将军,以及身为他女儿的我。 后背突然涌上一股寒意。 “你那么恨克利俄斯将军吗?” “嗯,非常恨;比世上任何一人还恨。” 激烈的话语吓到了优丝蒂亚,她不自觉地大声了起来。 “你现在几岁啊?他们攻入这个国家时的事,你应该早就不记得了吧。” 不管怎么看。奈迪尔应该都还未满二十岁,他是一名看起来还像少年的年轻男孩。 “十八。” ——大我两岁啊。优丝蒂亚还猜想他顶多和自己同样年纪,这令她有点意外。 “你父亲杀掉我父亲的景象,还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咦?” “前任国王拉欧涅是我的父亲,你父亲下令将他在王宫前的广场斩首示众。” “…………” “我绝对忘不了,他们把没有对任何人屈膝过的父亲压在地上,斩下他头颅的那瞬间。” 奈迪尔冷淡地说着充满临场感的话,优丝蒂亚听完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这个人就是前任国王的遗孤。同时也是旧王朝的幸存者。 不过这样心中的疑问就都解开了。说是反抗军里最年轻也不为过的青年,居然会是领导者的理由,以及他会对初次见面的优丝蒂亚抱持着强烈憎恨的理由,这下全都豁然开朗。 奈迪尔看到优丝蒂亚严肃的表情后哼了一声。 “我并没有想把你怎样。总督府要是释放巴狄他们,我就会让你平安地回去。我还没有笨到会因个人仇恨而害死同伴。” “巴狄?” “我们的领导者,总督府把他关了起来。他过 去是这个国家的优秀将军,在十四年前的战争中也为国家浴血奋战。” 考虑到十八岁的年龄及其王子的身分,他应该没有亲身经历过战场,但奈迪尔说的好像是自己有体验过一样。 不过,优丝蒂亚并没有余力去在乎这些事情。 反抗军以自己为人质要求释放的对象居然是那么重要的人物,这令她十分不安。总督府……应该说是克利俄斯将军会那么轻易地就放虎归山吗?而且还是为了一点都不重要的私生女。 “如果总督府……不接受你们的要求呢?” 从干渴的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声音,因为恐怖而有些颤抖。 这问题应该问都不用问,因为这个人把我看作是仇敌的女儿。 奈迪尔微微地皱起眉头,把脸别开。 “差点忘了,这是今晚的份。” 放在沮丧的优丝蒂亚面前的,是一个稍大的葫芦。 “这是今晚的水。到明天为止都不会再有,记得分配好量后再喝。” 说完这些,奈迪尔就快步离开。 优丝蒂亚一个人留在原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真是莫名其妙……” 愤怒跟无力感占据了整个胸膛。 ——我又不是自愿要生为那男人的女儿!他突然强迫我要嫁到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国家,又阴错阳差地来到这种鬼地方,甚至…… “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优丝蒂亚用力吐露出心声,同时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让我回去……让我回阿卡迪奥斯吧……!” 我出生成长的黄金之都——由碧蓝的天空及湛蓝的海洋所包围,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 ——就算失去了家人,我还是有朋友,以及很多要倚赖我的病人。 ——原以为能一直在那座城市生活下去,为什么现在却身处这种地方呢? 过一会儿之后,她的心情总算比较平静了。 优丝蒂亚抬起了头。就算继续唉声叹气也没办法改变事实,不管克利俄斯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不会在一、两天之内就有结果。 从这十天的沙漠之旅来推算,就算要折返也有一段相当的距离。护卫队长要抵达阿卡迪奥斯应该会花上十四、五天;就算决定前往那普堤斯首都马里德,从三分之二这句话来推测,应该至少还要花个几天。 ——加上那个人也还不一定会弃我于不顾,不管受到什么对待,我还是他的女儿,他也亲口承认自己了。 优丝蒂亚怀抱着无力感站了起来。 她感到寒冷,并从行李中拿出平常穿的宽袖法衣。 沙漠的夜晚跟白天的温差相当大,只穿着贴身衣物睡觉过于单薄。 套头式长袍只要不把衣带绑起来,就不会有被束缚的感觉,穿旧了的衣服布料也会软化,刚好可以拿来当睡衣。 一脱掉淡紫色的新娘礼服,胸前证明她是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跟着晃了一下。在授予这串刻有王族徽章的项链时。克利俄斯不动如山地坐在椅子上,由随从转交给优丝蒂亚。 附带一提,布兰纳将一神教的路西安教定为国教,是距今数十年前的事情,那是第二十五代帝王古拉基斯的时代。长久以来遭受迫害的信徒们,在殉教者不断出现的情况下依然坚定信仰、继续传教,终于熬过苦难有了成果。 在那之前,布兰纳都是从神话的众神只中选出各个城市的守护神,在当地建造神殿并信奉着祂们;阿卡迪奥斯信仰的则是太阳神。 原本不是信者的古拉基斯会把路西安教定为国教,据说是由于他的王妃是虔诚的信者;他想把各都市信仰不同神只的传统,从观念上彻底改造成统一的帝国。 优丝蒂亚握住在胸前摇晃的项链。 虽然这条项链只给她带来不愉快的回忆,但心中仍不禁想对它祈祷。 而且这也是唯一能证明她是公主的证据,表现了她身为人质的价值。 往随意脱在地上的淡紫色衣服看去,想起得到这件丝织上等衣服的过程,她甚至想将之撕烂丢掉,不过拿去卖给旧衣商还比较实际。虽然不知道是否能重获自由,将它拿去卖给旧衣商,但一直想着最糟的结果情绪迟早会崩溃,她只得想着得救后要做的事,不然真的会受不了。 优丝蒂亚把衣服上的沙子抖掉,小心翼翼地摺好放回行李里面。 隔天一早,她一觉醒来就看见洞口射来白色光芒。 明明处在这种情况下却还能睡得着,她对自己哑口无言。当然她并没有真正熟睡,脑袋像是蒙了一层灰般地茫然。 她穿着宽袖法衣伸展了一下身体后走出洞外。 外面虽然已经很亮了,不过太阳还没在白色的天空上露脸。 “哇……” 出现在眼前的景色,让优丝蒂亚感叹到无法言语。 这里真的是只有岩块跟石头的世界。 在昨晚的黑暗中,也能朦胧看见耸立在前方的巨大岩山。 可是在充满光亮的情况下,就能发现四周其实还有无数的岩山。 洞外是一块像是广场的平地,但地上还是遍布着小石子及岩石。那景象就像是谷底;或是山里的急流突然乾枯了一样。 “好壮观……明明到昨天为止映入眼帘的都只有沙子……” 刚要踏出洞穴时,她发现到自己打着赤脚,皮制凉鞋在昨天睡觉的时候就脱掉了。她正要转身回去穿的时候,看见远方有一匹骆驼逐渐靠近。 骆驼由随从拉着缰绳缓缓前进,坐在上面的是一名美若天仙的女性。 纤长的睫毛下,一对红色双眼惊讶地看着傻住的优丝蒂亚。 “您是?” 她用流畅的布兰纳语问道。 优丝蒂亚跟奈迪尔讲话的时候,也是用布兰纳语。 从十四年前布兰纳征服那普堤斯以来,这个国家的公用语言就变成了布兰纳语,十几岁的人里会说那普堤斯语的反倒是少数。虽然不知道奈迪尔会不会说那普堤斯语,但他的布兰纳语可是连风凉话都很完美。 “啊……” “从闪耀的金发看来,您应该是从北方来的吧。” 优丝蒂亚因为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困惑,但她并没有因此不高兴。 话说回来,这名女性真的很美。 年龄大约是三十岁前后,不算是年轻。 可是带有光泽的小麦色肌肤,却细致到像是吹弹可破。 背后的漆黑头发宛如瀑布般直顺,圆弧状的额头上戴着闪烁的金色头环;修长的四肢及苗条的身材由一件宽松的长袍包覆,红色布料的长袍上有金色刺绣,光用看的就知道一定很高级。 “夫人。” 随从叫了她一声后,伸出手来帮助她从骆驼上下来,那身影实在是优雅极了,优丝蒂亚又再度看到入迷。 同时她也想起在反抗军包围部队时,自己一个人从骆驼身上跃下的情景。 说不定反抗军在那时候,就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公主了。 “莉洁菈。” 兴奋的声音是由位在岩石另一端的底尼斯所发出。 他完全不把凹凸不平的地面当一回事,迅速往两人的方向走来。 “怎么了?你会突然造访真是吓了我一跳。” 与昨天判若两人的兴奋神情,让优丝蒂亚看傻了眼。 而且身为人质的优丝蒂亚随意在外走动,他居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来的理由暂且不提,这位小姐是?” 莉洁菈用稍为严肃的语气问道,应该是猜想优丝蒂亚不可能是自愿来到这种地 方;实际上她也没猜错。 底尼斯变得一脸狼狈,不太情愿地说道。 “……她是布兰纳的公主。” “咦!?” 莉洁菈说完后不发一语,八成是知道对方是侵略国的公主,心中涌上了憎恨吧。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优丝蒂亚已经看开了。 我只是空有名号的公主。实际上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算这样说,遭受侵略的人也不可能会接受。 “你们怎么做出这种事……” 莉洁菈低声说道。 “整件事跟这位小姐完全扯不上关系吧?居然强行掳走弱小的少女,这不是高洁的战士会做出来的事。” 出乎意料的发言让优丝蒂亚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红色双眼写满愤怒的莉洁菈美到连女性都会看到入神,身为男性的底尼斯更不用说了。 “可、可是……” “在战败的人们眼中,胜利者只不过是敌人而已。” 听到熟悉的声音,优丝蒂亚的表情紧张了起来。 果不其然,奈迪尔就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的不是昨天的两件式衣裤,而是白色亚麻布所制成的长袍。这种长袍虽然是男女通穿的服装,不过男用的样式显得比较朴素。 “莉洁菈,你的丈夫在跟布兰纳军的战事中战死沙场;这女人的父亲还杀了我父亲。要把她视为敌人,光这些理由就够了吧。” 优丝蒂亚怀疑自己听错了,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女性居然会替自己说话,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带领布兰纳军攻陷王都马里德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克利俄斯将军。 “但是……” “你放心,只要总督府释放巴狄他们,我们就会释放这女人。” 奈迪尔如此跟似乎还有些不满的莉洁菈解释。 释放他们——这句话让优丝蒂亚的心脏大力跳动了一下。 “巴狄他们……” “嗯,总督府抓走他们之后已经快一年了,得尽快想办法营救他们,就算他们原本是一军之将,精神跟体力恐怕都快到极限了。” “要满一年了吗?” “从他们在纳捷司遭到袭击算起的话,是这样没错。自从少了他,整个组织越来越失去向心力,这也是不得不早点救回他的原因……” 奈迪尔说到最后,音量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优丝蒂亚紧张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她突然想到。 从对话中看来,要用自己去交换的巴狄这名干部,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物。 “这样啊。” 简短地回答完后,莉洁菈整理好心情般地抬起头。 “你们要求的灯油跟柴火我已经运来了,放到老地方就好吗?” “嗯,抱歉,每次都这么麻烦你。” 听完奈迪尔冷淡的道谢后,莉洁菈不知道跟随从吩咐了些什么。 “啊,我跟你去。” 底尼斯急忙追着要离开的莉洁菈,从这举动看得出底尼斯对她抱有爱慕之情,虽然莉洁菈应该比他大个五、六岁,不过她生得如此貌美,年龄的差距根本不是问题。 留在原地的奈迪尔及优丝蒂亚都不发一语。 优丝蒂亚心想:就算开口交谈,一定也只会说出一些充满憎恨的话语。 ——这个人绝对不会原谅我。虽然做出无法原谅之事的人是克利俄斯,而不是优丝蒂亚,但奈迪尔还是抱持着想马上杀掉她的恨意。 “喂!” 优丝蒂亚再也待不下去,正想转身离开,突然奈迪尔叫住了她。 “?” “公主这么早就起床,还真令我意外啊。” 优丝蒂亚皱起了眉头。 (故意要找我麻烦吗?) 他难道想讽刺优丝蒂亚害怕到睡不着而彻夜未眠吧? 她虽然有睡着,不过睡得不是很好。要是这样说,奈迪尔心里应该会感到很愉悦吧。不,或许会以为是在挖苦他而变得不高兴。在这情况下,优丝蒂亚的生杀大权全看他的心情。 优丝蒂亚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而保持沉默。 看到她的态度,奈迪尔哼了一声。 “如果你身体不舒服,这种地方也没有咒术师能帮你。” “什么?” “我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咒术师有没有黄金之都的水准。” 优丝蒂亚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奈迪尔的表情认真到令她无法把这句话当成讽刺或风凉话。 (这个人是认真的吗?) 事实上现在在阿卡迪奥斯,还是有很多人生病时会找上咒术师或占卜师。 但那只不过是求心安而已,去教会祈祷当然是希望奇迹能够降临。可是这个行为到头来都是为了培养自己有颗不会输给病魔的坚强心志。 奈迪尔向着惊讶不已的优丝蒂亚问道。 “喂,你不会真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没有,我精神好得……” 奈迪尔露出怪异的表情,优丝蒂亚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不管怎样,这句话都不该从人质的口中说出来。 “你这公主还真奇怪。” 奈迪尔目瞪口呆地说道,优丝蒂亚一时慌了起来。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毫无价值可言的公主,生命将会受到威胁,这话实在太不小心了。 优丝蒂亚紧张到连呼吸都要停了,突然耳里传进奈迪尔令人吃惊的发言。 “既然那么有活力,应该不用我操心吧。” 他随口说出来的话语,让优丝蒂亚整个人傻住。 “操心……?” 优丝蒂亚小声地重复一次后,奈迪尔冷淡答道。 “你可是重要的人质。” 躺在蔺草编织的草蓆上,优丝蒂亚正在思考着。 ——虽然担心他们不知何时会杀掉我,但仔细一想,这其实是能回到阿卡迪奥斯的大好机会。 如果在嫁入夫家前就逃跑,搜索的范围想必会包含阿卡迪奥斯。 不过通常遇上绑架失踪,多半会认为公主已客死异乡,谁都不会想到她居然会回到阿卡迪奥斯。 由碧蓝的天空及耀眼的海洋所包围的黄金之都阿卡迪奥斯,有疼爱自己的外公外婆。与一同欢笑的朋友。她说不定能回到那座每天得靠工作来谋生的城市。 到目前为止只有恐怖跟绝望的内心,突然照进了一道希望之光。 虽然她不知道在沙漠分别的人马会前往阿卡迪奥斯还是王都马里德,但在反抗军来袭的时候,据说他们已经走了整个行程的三分之二,所以前往马里德总督府的可能性应该比较高。 就算这样,两、三天内也抵达不了。 必须在那之前想办法逃走。 (得想办法穿越这片沙漠——) 一想到这里,高昂的心情又整个萎缩了下来。 日照强烈的白天必须休息,只能等到黄昏变凉爽,趁到午夜之前的这段时间赶路……优丝蒂亚对沙漠之旅的了解仅止于此。她既不能从星象来确定方向;也不知道要怎么找寻绿洲。 内心充满了绝望,太过高兴使得她没注意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她对自己的天真感到无力:而且穿越沙漠这件事就算知道了方法。也还是充满危险。 (我还真是个笨蛋……) 优丝蒂亚正在叹气的时候…… “谁快来!鲁瓦兹的样子不太对劲!” 外面突然传来惊慌的喊叫,她吓到赶紧起身,弯着腰走到洞口。 优丝蒂亚往外窥探,外面广场上的光景让她吓了一跳。 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之中,一名年轻人弯着身子倒在地上。 (糟了!) 优丝蒂亚完全没有思考就冲了出去。 “喂,振作点!” “他从昨天开始,就说身体不太舒服了。” 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时,优丝蒂亚叫道: “让我看看!”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用无法置信的表情看着自己的人质。优丝蒂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他们推开,蹲到躺在地上的年轻人身旁。 与其说是年轻人,倒不如说根本还是名少年。年龄应该是十二、三岁左右?似乎是那普堤斯旧王朝灭亡后才出生,只会说布兰纳语的世代。 要观察小麦色肌肤的那普堤斯人的症状,并不像观察布兰纳人那么简单。 但还是能观察到脸色发白、额头及脖子不断出汗等症状。 他应该是中暑了,而且还相当严重。优丝蒂亚迅速地做出判断。 “快把这个人运到洞窟里,在阴凉的地方休息!还有拿些水及盐巴来!” 虽然向着所有人大叫,不过大家都愣住了,没有半个人采取行动。 “是在做什么!快点啊!” “等一下,你别自作主张。” 底尼斯出声制止优丝蒂亚。 “自作主张?” “你可是我们的敌人魔将军的女儿,谁要听你的指示啊!” 优丝蒂亚听完非常地生气。 “你在说什么!如果不做处置,这孩子有可能会死呀!就算彼此是敌人,我也不像你能够冷眼旁观别人死亡。” “什么!” 底尼斯想提出反驳,但…… “照她说的去做。” 凛然的声音让包含优丝蒂亚在内的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奈迪尔双手环在胸前,就站在不远处。优丝蒂亚感到十分意外,她从没想过奈迪尔口中居然会说出支持自己的话。 一名青年遵从奈迪尔的命令拿了水及少量的盐巴来,优丝蒂亚把少年的嘴巴扳开,喂他喝盐水,因为光是补充水分症状反而有可能恶化。 “这样就行了,把这孩子运到洞穴里,松开衣服让他休息,要喝水的时候记得要加一点盐巴。” 交代完事情以后,优丝蒂亚马上转身准备离去,她想尽早离开这个地方,治疗过程她简直如坐针毡。她感觉到其他人用宛如看到怪物般,带有恐惧及厌恶感的冷淡眼神在盯着她。 逃跑般地冲进洞穴里后,优丝蒂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居然在敌视自己的人们面前,做出了这么大胆的行动。 她害怕自己会不会做了多余的事,也担心那名少年的状况,但没办法放着眼前正在痛苦的病人不管是药师的天性。 “为什么那么小的小孩会……” 那种年纪应该完全不知道那普堤斯的旧王朝时代,当然也不会知道布兰纳侵略了他们国家。等那名少年懂事后,这个国家的支配者已经是布兰纳了。这么一来,他只有可能是听别人述说,才兴起要加入反抗军的念头。 “是在想什么?居然让那样的孩子涉险……” 不自觉脱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你的行为还真勇敢啊。” 这句充满无奈的话语,是从奈迪尔口中说出来的。 优丝蒂亚紧张到无法动弹,心想又让他看见不像公主的举动了。 回想起来刚刚好像情急之下用了非常低俗的字句,果然人在亢奋的时候就会回到平常的讲话方式。 “布兰纳的公主殿下,似乎很习惯照顾病人呢。” “这、这点小事,公主本来就该会。” 这当然这是天大的谎言,虽然医学对上流阶级的人来说,跟音乐还有天文学一样是很重要的一门学问,不过那也只限于男性。 奈迪尔是那普堤斯人,原本想说这样应该能够骗过他,但…… “女性也是吗?” 奈迪尔露出意外的表情。 优丝蒂亚脸色随即发青,幸好在黑暗的洞窟中奈迪尔看不见她的脸色。 “没、没错。” “这样啊,我还真不知道。” 优丝蒂亚胸口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虽然她也可以在这里就把事情全盘托出,不过奈迪尔似乎是选择相信了她。 “有什么事吗?” “关于鲁瓦兹,我得跟你道谢。” “咦?” 优丝蒂亚怀疑有没有听错,但他确实不像是在说风凉话或开玩笑。 “你、你没生气吗?” “要是生气,就不会阻止底尼斯了。” 虽然是很理所当然的一句话,优丝蒂亚还是不太敢相信。 她认真地注视着奈迪尔,奈迪尔似乎感到难为情而别开了视线。 “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那种小孩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语,让优丝蒂亚生起气来。 如果清楚这件事,为什么又要让他加入? “等他情况好一点,我会拜托莉洁菈把他送回马里德的据点。” 奈迪尔口中说出了优丝蒂亚原本要前往的那普堤斯王都之名。 “莉洁菈,是那位美人吗?” “我是不知道她算不算美啦……” 奈迪尔疑惑地说道,优丝蒂亚愣住了。 “那么美丽的人,我觉得应该很少见……” 奈迪尔还是一脸疑惑。 至此优丝蒂亚发现了一件事,仔细一看,奈迪尔的脸跟莉洁菈非常相像。 先不管奈迪尔本人是否有察觉到。但平常的确不会称赞跟自己长得像的人很漂亮。 “那个人是你的姐姐吗?” 奈迪尔沉默没有回答。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奈迪尔已经公开了自己的身分。大概是怕如果说出莉洁菈跟他的关系,莉洁菈的身分也会跟着摊在阳光下。 “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你们就算把我放走,我也不会把她的事情泄漏出去。那个人直接了当地责备你们抓了我,她说那不是战士该做的事情。” 奈迪尔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皱起眉头。 自从道谢之后,奈迪尔紧绷的心情似乎有些放松。不然这种话她一定会因为害怕而说不出来,即使奈迪尔刚刚有挺她。 (支持?) 但与其说是挺她,不如说他只是对事不对人罢了。 “喂!给我出来!你这女人对鲁瓦兹做了什么?” 从入口方向突然传来异口同声的叫喊。 优丝蒂亚跟奈迪尔两人面面相颅。 “怎、怎么了?” 奈迪尔马上制止了准备站起来的优丝蒂亚。他不在意优丝蒂亚讶异的表情,而迅速地往外头走去。优丝蒂亚虽然跟去了,不过两人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到底怎么了?” 奈迪尔在洞口处叫道,优丝蒂亚躲在岩石的阴影里,窥视着外面的情况。奈迪尔前方站着几名年轻人。 “鲁瓦兹刚才失魂般地陷入熟睡,那女人该不会下了什么咒术吧。” (什么?) 她不小心发出声音,但听到下一句话后完全沉默下来。 “本来还那么痛苦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一定有诈,她说不定是魔女。” 恶毒的话语,让优丝蒂亚吓到嘴巴大张。 他应该是情况好转,所以才变得比较舒服放松了才对。 优丝蒂亚本来想要定出去说明,可是看到对方愤怒的样子,直觉到这样的举动只不过是火上加油;她更在意制止了自己的奈迪尔打算怎么 做。 “又没差,这种事并不需要特地来跟这女人确认。” “可、可是……!” “而且要是真如你们所说,那不要随便靠近她不是比较好?因为她可是魔将军的女儿,这次可能会换对你们下咒。” 优丝蒂亚听完这句话整个人差点崩溃。原本以为奈迪尔会做出更好的说明,看来这想法实在太天真了。她用力地抓住眼前的岩石,心惊胆颤地继续听下去。 “总之你们先回自己的岗位上,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伤害到那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下咒这句话发挥效用了,还是最后一句话让他们冷静了下来,男人们心有不甘地离开。 奈迪尔一回头,优丝蒂亚就冲上前去。 “你、你是在想什么?居然那样说!我是普通人,才不会对人下咒……不对,我根本不会下咒啊。” “我知道。” 优丝蒂亚听到回答,突然搞不清楚状况了。 奈迪尔露出复杂的表情,当中包含了困惑、厌烦以及焦虑,他叹了口气。 “没办法,他们的头脑没有灵转到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马上接受事实。” “只要好好说明不就得了吗……” “那就得从生病的概念开始说明,从小到大,长辈都灌输他们生病是邪灵附体,你倒说说看,是要怎么跟他们说明你的医疗行为?” 优丝蒂亚的表情非常惊讶。 “咦,你了解我急救的意义?” 奈迪尔有些生气地说道。 “不然我干嘛阻止底尼斯。” “……那、那你之前为什么要提到咒术师。” “因为这地方没有医生啊。” 优丝蒂亚惊讶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件事很单纯,就跟他说的一样。 姑且不论跟阿卡迪奥斯一样的城市地区,就算是在布兰纳境内,乡下以及附庸国之类的地方,治病都还是倚赖咒术师。在那之中有读过书的富裕人家还能够请阿卡迪奥斯或东方的医生来治病,但那种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况且他们连有医生这种职业都不知道,认为病痛可以用咒术治好。 所以,优丝蒂亚听到从奈迪尔口中说出“医生”这个字时非常惊讶。 一想到这里,优丝蒂亚突然想了起来。 这个人原本的身分是一国的王子,刚才太慌张都忘了这回事,外国的上流阶级当然知道“医学”这种知识。 “在马里德有医生能够帮那孩子看病吗?” 优丝蒂亚问道。 “那里有不少布兰纳的医生。” 听到奈迪尔语气有些险恶的回答,优丝蒂亚不免有些害怕。 “咒术师还是多少有用,有不少病人是经由他们的咒术而痊愈。” “这我知道。” 医术无法改善的症状,有很多藉由咒术及祈祷便出现起色。每次看到这种现象,外公总是很疑惑地说:“人的身体真的很奇妙啊。” “不过既然有医生,还是去寻求诊治比较好……” “布兰纳人哪会好好替那普堤斯人看病!” 优丝蒂亚听到这愤怒的话语后,惊讶到呼吸都要停住了。 但她鼓起勇气做出反驳,因为她尊敬的外公是布兰纳医生,对病患一向一视同仁。 “才没有这回事,确实不管什么地方总会有那种大小眼的人,可是那并不限于布兰纳人吧。那种人不管是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都会存在。不过马里德应该还是有很多拥有正确观念的布兰纳人,况且现在那普堤斯人在布兰纳的领地内,是受到同样的法律所保障……” 讲到这里,优丝蒂亚突然吓到而没有继续说下去。 眼前奈迪尔的脸色变得很凝重,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啊——没错。” 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透露出他的愤怒。 “你说的没错,施行恶政的王朝已经灭亡,布兰纳将为那普堤斯带来和平及理智,你父亲在成功征服这个国家以后,的确有这样宣言嘛。” 奈迪尔就像昨天才刚听过这句话一样,流利地说道。口气虽然有自嘲的感觉,但红色的双瞳里正因愤怒及屈辱而燃烧着熊熊火焰。 “不用担心,我应该说过我不会杀了你。” 看了脸色苍白的优丝蒂亚一眼后,奈迪尔头也不回地走出洞穴。 翌日优丝蒂亚没有踏出洞口,而是在思考。 她想弄清楚到目前为止都很冷静的奈迪尔那么愤怒的理由。 那时因为害怕生气的他,所以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生气。 现在冷静一想,她不小心说出来的话实在太愚昧了。 ——现在那普堤斯人在布兰纳的领地内,是受到同样的法律所保障。 对前王子说出这种话,他会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况且反抗军这种组织,本来就是由不能接受现状的人们聚集而成。 虽然是侵略,但布兰纳带给了那普堤斯很多的好处及财富。布兰纳在封闭的古代王国内整修道路,替庶民们建造集合住宅,听说将来还有计划要改善用水及建造港口。 那普堤斯人民的生活,比起旧王朝时代应该是更方便舒适。 可是仔细一想,就算身上穿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华美服饰,在红沙沙漠上旅行的那段日子里,她也从来没有打心底感到高兴。 淡紫色的丝质新娘礼服、缝着彩色琉璃的草鞋、镶有珍珠的黄金梳子。 比起那些闪闪发光的物品,现在穿在身上的宽袖法衣更令人感到舒适;就算强迫他人穿上豪华的服饰,他们内心也不会感到满足的。布兰纳对那普堤斯所做的贡献,就是像这种情况。 明明是这样,我却说出那种话。 “——我真是太差劲了。” 优丝蒂亚低声地自言自语。 胸中充满后悔,她一整天都很沮丧。 到了夜深时分,优丝蒂亚总算从洞窟走了出来。她想说这时间奈迪尔应该已经睡了,因为她不想跟奈迪尔见上面——不,其实很想当面跟奈迪尔道歉,但是他一定不会接受,所以优丝蒂亚才想避开他。 广场上炽热的火焰正在燃烧,看起来是负责看守的男人站在火堆旁。他看到优丝蒂亚后,吓到往后退了几步。 看来是怕优丝蒂亚对他下咒。 优丝蒂亚心痛地叹了口气。 因为她一个人跑不掉,所以就算这样在外面走动也不会有人来责骂,但实际上该不会是害怕魔女吧。 “喂、喂,等一下。”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冰冷的石地上,背后终于传来制止的声音。 她正想着要不要停下脚步的时候,就看到漆黑的前方有个黑影在靠近。 “你…………” 骑着骆驼出现的人正是奈迪尔。一瞬间他的表情出现惊讶,不过怒气好像马上又冲了上来而沉默不语,优丝蒂亚抱着无地自容的心情低着头。 突然,奈迪尔向着优丝蒂亚的后方轻轻挥手,像是在说“你先回去吧”。这时优丝蒂亚才想起来后面有人追着她。 “你打算逃跑吗?” 优丝蒂亚看向奈迪尔。 “你打算逃离这个地方吗?” “……你是在问我是否打算去送死吗?” 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优丝蒂亚先别开了视线,不这样做奈迪尔的黑发及小麦色肌肤就像快要融入黑夜一样。 奈迪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骆驼上跳下。 他抓着缰绳伫立在原地,这时优丝蒂亚下定决心,主动开口说道。 “ 你在这种时间是要去哪里?” “我带骆驼去喝水。” “咦,去哪喝?” “泉水。” 优丝蒂亚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可、可是这里不是沙漠吗?” “是沙漠没错,所以人们才会聚集在水源附近,否则活不下去。” 奈迪尔诧异地说道。优丝蒂亚羞愧地低下了头,确实是这样没错,她心想:我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居然还想要逃跑,真是太莽撞了。 “没打算逃跑就快回洞里,风向开始改变了。” “咦?” “说不定今晚就会到来。” 奈迪尔用严肃的表情看着星空,当然优丝蒂雅根本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但奈迪尔自顾自地打算离开。 “请、请等一下。” 优丝蒂亚连忙叫住他。奈迪尔露出惊讶的表情停下脚步,优丝蒂亚深吸了一口气,认同自己的过错。请求别人原谅需要勇气,加上对方尚对她抱有敌意,那就更需要了。 优丝蒂亚用想把堵塞在胸口的东西一口气吐出的心情,开口说道。 “那、那个……昨天真是对不超。” 拉着缰绳的奈迪尔讶异地呆站在原地。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用险恶的口气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你是我仇人的女儿;我是绑架你的犯人,以我们双方的立场,不论如何伤害对方都不该感到愧疚。” =逗跟我是谁的女儿。以及是哪个国家的人没有关系。不管你怎样对我,我的价值观都不会改变。” 优丝蒂亚说到这里先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决地说道。 “我觉得那句话实在对你太过意不去,所以才想要跟你道歉。” 奈迪尔不发一语,红玉般的双眼注视着优丝蒂亚,明明头发跟肌肤都像要融入黑夜般,为什么这对红眼还是那么地闪耀呢。 奈迪尔紧握双拳,在他正准备要说些什么而张开嘴巴时。 “奈迪尔!” 慌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两人同时把脸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底尼斯及数名青年骑着骆驼,从那个方向往两人接近。 “快逃!总督府、总督府的军队发动夜袭了!” 底尼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他好像身上有不少伤,但黑暗中没办法清楚确定。 “什么!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奈迪尔像是无法相信般地叫道。 “我也不清楚,总之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我们的部队毫无招架之力,所以先各自逃散,其他的部队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说到这里,底尼斯好像才注意到优丝蒂亚的存在。 他的眼里闪过危险的光芒,优丝蒂亚的背后开始发抖。 “不会是你这女人通知他们的吧?” 怎么可能!优丝蒂亚想如此大叫,在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的状况下,要怎么通知总督府这里的地点?更何况她身边根本没有能当传令的随从。 本来想这样反驳,但恐怖让她说不出话来。底尼斯瞪着她的眼神里,潜藏着一股凶暴的气息,那就像是在说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一样。 “——与其眼睁睁地交给总督府,倒不如……” 底尼斯的手按住了腰间的剑。 优丝蒂亚惊吓不已,想要逃跑而往后退。 “住手!” 奈迪尔大喝一声,然后保护优丝蒂亚般地站到她前面。 “这女人还有利用价值,我负责带走她。” 说完,奈迪尔就抓着优丝蒂亚的手腕跳上骆驼。 “快上来!” 奈迪尔强硬地把优丝蒂亚拉上来,让她坐在自己的后面。 “不想死就紧紧抓住我!” 并对着错愕的底尼斯他们说道。 “风向改变了,记得小心点,说不定幽雷会来。” 2、岩砾之旅 不管走到哪里,天空都像打翻了珠宝箱一样满是星斗。 不知走了多远,奈迪尔此时终于放慢了骆驼的速度。 “到这里应该就行了……” 优丝蒂亚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奈迪尔,到现在为止奈迪尔都让骆驼用很恐怖的速度在奔驰,为了不摔下去,优丝蒂亚一直紧抓着他的后背。 “没、没事了吗?” “对我来说是没事了。” 奈迪尔并没有转过头。 “?” “对你来说这状况很凄惨吧,你留在那边总督府就可以把你救走了。” “在那之前,那些人就会先杀了我。” 优丝蒂亚斩钉截铁地说道。 抓住奈迪尔后背的手,传来了微弱的颤抖。 这个人应该是想救自己。 “那些家伙一旦恼火,根本无法预测他们会做出什么行为。” 奈迪尔用平淡的声音说道。 之前初遇的时候。底尼斯原本扬言要杀掉优丝蒂亚以外的所有人。 想起那时候的情景,优丝蒂亚觉得奈迪尔说的话一点都不夸张。 底尼斯是真的想要杀掉优丝蒂亚,奈迪尔曾经骂优丝蒂亚是仇人的女儿,现在却出手阻止这件事,想必心里也是很复杂。 这表示这个人就是那么地冷静,把人质的价值看得非常重要。 优丝蒂亚心想:这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说出自己的出身了,一旦让他知道我对布兰纳王室来说并不重要,作为人质的价值极低,这个人可能会马上杀掉我。 “巴狄还在的时候,那些人明明很冷静。” 奈迪尔边叹气边说道。 这名字优丝蒂亚几天前就听到很多次,对方就是要以她来做交换条件,要求释放的那普堤斯前将军。 会让他们不惜绑架公主,想必这人在反抗军中拥有很高的地位,从刚刚那句话看来,这名人物能够劝诫容易做出激烈行径的底尼斯等人。 奈迪尔也说过,自从身为领导者的他不在了,整个组织越来越失去向心力。这表示奈迪尔光要阻止底尼斯他们的激烈行为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没办法影响他们的想法跟行动吗?就算是先王的遗孤,只有十八岁的年轻人还是无法胜任吗? “我们直接前往马里德。” 奈迪尔突然说道。 “咦?” “那里比起其他部队安全多了。虽然不知道总督府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据点,但这样看来其他地方应该也很危险。” 也就是说,反抗军的据点不止那个洞窟,包含那普堤斯王都马里德在内,尚还有很多其他的据点。 对布兰纳的统治抱有反感的人看来并不少。 优丝蒂亚心想:在离开阿卡迪奥斯的马车中,随从说马德里是治安较好的城市,该不会也是为了让我安心吧?就算那时随从说那是个像天国或乐园的城市,她心中还是觉得自己就像要前往地狱一样。 “不、不过,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旅程所需的物品一直都挂在骆驼上。” 奈迪尔干脆地回答。原来如此,优丝蒂亚总算也理解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袭,这点准备的确是住在沙漠的人该有的习惯。 “我们从骆驼上下来吧。” 突如其来的提议,使奈迪尔转过头来。 “我们两个坐在上面,又挂着行李,骆驼马上就会累吧。” “你还真主动配合啊。” “这也没办法,就算我不情愿还是得跟着你走,你要是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的话,不出三日我就会变成秃鹰的食物。” 优丝蒂亚故意说得很像在挖苦他,奈迪尔露出有苦难言的表情。 “喔,这样啊。” 他随便回答后就沉默下来。 优丝蒂亚想观察他的样子,但他没有回头,所以什么也无法得知。 “怎么了?” 优丝蒂亚忍不住问道。 “幽雷来了。” “咦?” “你抬头看看天空。” 优丝蒂亚怀疑自己看错了,乌云瞬间遮住了满天的繁星,周围马上变成一片昏暗。 “怎么可能,沙漠居然会有云……:” 这太令人无法置信。从阿卡迪奥斯渡海进入红沙沙漠起,一路上连一片云都没见过,不论何时支配着天空的永远是像要烧尽一切的太阳,以及如宝石般的繁星,偶尔会遮住星星的也只不过是沙尘而已。 “我们要从山谷爬上去,抓好我!” “咦!” 优丝蒂亚反射性地抱住他的身体,奈迪尔随即让骆驼用非常快的速度开始奔跑。一直到他提到这件事前,优丝蒂亚都没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山谷。 “等、等一下,幽雷到底是什么?” 优丝蒂亚边奋力抓着他,边用近似呻吟的声音发问。因为从倾斜的山坡往上爬,要是优丝蒂亚不紧紧抓住他,很有可能从骆驼上摔落。 “第一场雨。” “雨、雨——?” 下一瞬间,优丝蒂亚看到令人无法相信的景象。 漆黑的天空出现金黄色的闪电,震耳欲聋的雷声响遍周遭。 这景象就好似某种信号,接着马上下起了滂沱大雨。 “怎么会……” 奈迪尔并没有理会吓傻的优丝蒂亚,而是将骆驼停住。 优丝蒂亚看了一下四周,平坦的地面……他们似乎已从谷底爬上来了。 周围并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但反正两人早已全身湿透,所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雨才下了一会儿,但不管是衣服还是鞋子,甚至连内衣都已经全湿。 不过人类的适应力真的很强,不知何时习惯黑暗的眼睛,已经能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在这段时间里,雨还是无情地打在身上。雨势大到打在身上会痛,对优丝蒂亚来说是初次体验,而且还发生在沙漠里,即便亲眼目睹,她到现在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为什么沙漠会下雨…………” “——来了。” “咦?” 奈迪尔指向谷底,不过那里实在太暗,优丝蒂亚无法看清楚。在拼命凝视的时候,远方好像传来地震的声响,才刚这样想,轰隆巨响就变得大到像要震破耳膜。 “什么……!” 眼前的景象让优丝蒂亚说不出话来,声势浩大的浊流正流过谷底。 随着轰隆轰隆的声响,原本干涸的谷底瞬间变成了水势湍急的激流。 面对眼前难以置信的光景,优丝蒂亚呆站在原地。 “这、这就是幽雷吗……” “不,幽雷是指该年的第一场雨。因为这附近都是岩地,没办法吸收水分,所以像这种干涸的山谷马上会变成浊流。” 优丝蒂亚边听着奈迪尔的说明,边望着黑色的浊流。 “这实在太令人无法相信……沙漠居然会有洪水。” 说出这句话的优丝蒂亚,心中同时有着惊讶、敬畏,及不可思议的感动。 不久雨逐渐变小,乌云也一下子就散去,满天的繁星重新高挂在天,四周也再度明亮起来—— “水居然……” 优丝蒂亚说到一半就失去言语,谷底那些高涨的溪水,现在已经只剩下一点点。 “幽雷所带来的水量本来就很少,但那少量的水在干涸的山谷可是会要人命的。降下幽雷之后,沙漠正式进入雨季,每年可是都会有人因为这种大水而死。” 在两人谈话的同时,周围已 经回复之前的光景。 像是打翻了珠宝箱般,在漆黑中闪烁的繁星。谷底说不定尚有一些水还没退去,但从两人所在之处已无法确认,也没再听见任何动静。 虽然这一切会让人误以为是在作梦,不过衣服及头发依然是湿透的。 优丝蒂亚突然感觉到很冷,她的身体开始发抖。 “那,为什么我们刚才要走谷底呢?” 奈迪尔已经预测到会下雨,也明明十分清楚身处谷底的危险…… “不走干涸的山谷,在夜间的沙漠根本无法前进。” “咦?” “干涸的山谷是沙漠里极少数的路标,只要跟着走再来就会进入砾漠,接着会进到沙漠,之俊就会到达马里德。” 说实话,他说的事情优丝蒂亚连一半都没办法理解。 但优丝蒂亚了解到一件事,这片乍看只是广大荒土的沙漠,在奈迪尔的脑中确实存在着地图。 就算知道干涸的山谷有其危险性,也不能摸黑冒然前进,如果这样做,不出三天真的会成为秃鹰的食物。也就是说,不管怎么小心前进,沙漠之旅还是伴随着高度的危险。 优丝蒂亚身体不断发抖,不只是因为恐怖,她感到被雨淋湿的身体是冰的,可是头却在发烫。 “幽雷是那普堤斯语吗?” 优丝蒂亚为了转移注意力而询问,奈迪尔摇摇头。 “不,这字是借由东方商队传进来。应该是那边的沙漠也有一样的现象吧。意思好像是射手。” “射手……” 优丝蒂亚并不清楚东方跟南方沙漠有何不同,不过这个诞生于东方的字,她觉得用得很绝妙,那种雨势确实就像是弓箭从天空射下一样。 “那普堤斯语,我半句都说不出来。”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语,冲击了优丝蒂亚的内心。 奈迪尔是用什么样的心境说出现在这句话呢? ——布兰纳将为那普堤斯带来和平及理智。 优丝蒂亚想起前几天他说出来的这句话,内心激烈地动摇。 那时,奈迪尔因为自嘲及屈辱的情绪而激动。 可是现在不同,孱弱的声音听起来很令人不安,更散发出深沉的忧伤。 不管他内心怎么拒绝,终究还是得臣服于强大的力量之下。 我才不会轻易屈服!——还能够这样想的时候,状况一定还不是最糟。 一开始,优丝蒂亚也是这么想。 不管是当布兰纳硬要她进入马车、离开阿卡迪奥斯的时候;还是为了要前往南方大陆而乘坐船只的时候,脑袋里总在找寻逃跑的机会。怎么能够就这样屈服?这种毫无道理的事情,我怎么能够接受?——她心里一直都这样想着。 不过一进入沙漠之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不会去想这些事了,一生中从来没见过,到处都只有沙子的风景,让她放弃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如今,她终于了解到。 真正令人悔恨的不是服从,而是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发现到放弃的大浪已经冲定了曾经拥有的反抗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前往南方大陆的船上明明一直都想抵抗,但在红沙沙漠的烈日底下,却逐渐能接受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我不要……” 奈迪尔听到颤抖的声音,惊讶地转过头来。 “怎么了?” 优丝蒂亚没办法回答。她感受到强烈的寒意,于是想要抱住自己的身体,但手指不断发抖、没办法做到,双脚一软两膝就跪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 “好冷……” “什么?” 奈迪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优丝蒂亚的牙齿也在颤抖,头越来越昏。 “喂,你怎么了?” 优丝蒂亚最后的记忆是奈迪尔抓住了她的两腕,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白光从眼皮的隙缝透了进来,优丝蒂亚无意识地张开了双眼。 啊,已经早上啦。她准备揉惺忪睡眼而抬起双手。 (咦?) 看到有只小麦色的修长手臂靠在自己身上,优丝蒂亚吓了一大跳。 奈迪尔正紧紧地抱着优丝蒂亚,两人身上虽然有盖着毛毯,但从缝隙看去,奈迪尔的上半身什么都没穿。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优丝蒂亚在搞不清楚状况下起身后,吓到脸色发白。 “不要啊啊啊啊!” 优丝蒂亚发出尖叫,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丝不挂。 叫声吵到了奈迪尔,他微微地张开眼睛,看到双手遮住胸部,整个人呆住的优丝蒂亚后并没吓到,而是再度闭起双眼。 “我在数到一百之前都会闭着眼睛,你赶快把衣服穿起来。” 声音中透露着睡意及嫌麻烦的感觉,说完他就把毛毯拉起来盖到头上。 旁边的岩石上晒着优丝蒂亚的宽袖法衣,她连忙伸手去拿,虽然还没有很乾,但也只能硬穿上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奈迪尔有没有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她都完全不知道。 周围视野可及的地方到处都是岩石,地面上充满大大小小的石头及岩块:远方则看得见连绵的巨大岩山,还没带有热度的晨光正开始将灰色的岩石染上金黄色。 优丝蒂亚把视线栘往下方,在不远处能望见峡谷,倾斜陡峭的山坡上到处是像刀锋一样尖锐的岩石,他们昨晚应该就是从那里爬上来的。 “好、好了。” “很快嘛。” 奈迪尔掀开毛毯露出他的脸庞。 当他一起身,小麦色的上半身就裸露在外,朝阳照在他的肌肤上,让优丝蒂亚心跳加速。稍嫌纤瘦的身体没有半点赘肉,就像一头豹般地匀称。美到让人看得入迷。 “那、那个……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呢?” 优丝蒂亚无法直视他,稍微别开头后问道。其实她是想问自己为什么是那种状态,但这件事太令人害羞她说不出口。 “当然是因为你全身发冷啊,昨天那场雨让火也生不起来。” 优丝蒂亚听到这句话后,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没错,那时感到很冷,然后就…… “嗯、那,你救了……” 奈迪尔没等她说完就包着毛毯站了起来。 他迅速穿好放在岩石上的衣服,转身面向优丝蒂亚。 还没完全干的衣服照到朝阳,他那纤细的身体曲线明显地表现出来。 “对了,这个还给你。” 卷在他手上的是证明优丝蒂亚身为路西安教徒的古文字项链。 刻有王室徽章的黄金项链是克利俄斯唯一赐给她,用来证明是公主及自己女儿的证据,但奈迪尔提起前,优丝蒂亚根本没发现项链已经不在了。 “啊。” 优丝蒂亚小声叹道,奈迪尔很干脆地就把项链还给了她。 从这态度看来,奈迪尔并没有发现这是王族才能拥有的东西。 如果有发现,应该早就把它拿去当作绑架的证物,送到马里德总督府或阿卡迪奥斯元老院了。 “我们出发吧。” 奈迪尔已经抓好骆驼的缰绳。 昨天晚上优丝蒂亚并没有发现骆驼的腹部绑着行李,原来如此,绑在那边确实比较不会淋到雨水。 奈迪尔很快地开始往前走,虽然还有些犹豫,可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了,因为凭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穿越这片沙漠。 追着他的同时,优丝蒂亚突然想到,若是这个人没有帮她取暖 ,那现在她可能已经冻死了。 “那、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优丝蒂亚用足以叫住他的音量大声说道,奈迪尔并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幽幽答道: “……不用跟我道谢,人质如果不是活的根本没有意义。” 虽然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但实际听到还是令人有些生气。 原本不管对方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优丝蒂亚都不想做出不可爱的反应,因为这样反而会厌恶起自己。不过他都这么说了,优丝蒂亚不禁想回一两句牢骚话,可是临时又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所以优丝蒂亚故意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 “我们走吧!得趁早上凉爽的时候尽量前进。” 早晨尽全力地赶路,中午日晒特别强的时间带就找岩石的阴影来小睡片刻。 等到日落时分再度开始前进,整个夜晚除了几次的休息及一次的短暂睡眠。其他时间都拿来走路。当早晨再度来临时,周围从凹凸不平的岩石沙漠,变成了一望无际都是铁红色沙砾的荒凉砾漠。 优丝蒂亚稍微拨开功用从防寒变成防晒的面纱,往前方望去。 在似乎没有任何路标的情况下,奈迪尔默默地往前走。 (他用来当作路标的依据到底是什么?) 虽然很不安,但就算问了他应该也不会回答。 不管内心有多么不满,优丝蒂亚还是得跟着奈迪尔,原因是她一个人没办法穿越这片沙漠,这件事想必奈迪尔也很清楚。 所以他不可能告诉人质这种事情。 优丝蒂亚心里很清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一想到只能在这种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情况下默默跟着他前进,就感觉脚步沉重了起来。 “你速度变慢了喔。” 奈迪尔头也不回地说道,优丝蒂亚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后面也长了眼睛。 优丝蒂亚的脚步确实慢了下来,可是在现在这种状态下,已经无法维持之前的速度了。 灼热的阳光、跑进眼睛及喉咙的沙尘、因疲劳而疼痛的双脚、无法自由饮水而干渴的喉咙。 这跟之前有随从帮忙撑伞、乘坐在骆驼上,不用要求也会有人送上水来,时间到了就有温热的食物可吃的出嫁之旅实在差太多了。 “可、可是……” 优丝蒂亚说到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就算表达了不满,这个人就会因此放慢速度吗? 这是不可能的,到目前为止他确实救了优丝蒂亚好几次。 不过那是因为她是人质,绝不是出于温柔或同情。 忧虑及不安充塞在优丝蒂亚的胸口,尽管用剩下的力气拼命移动双脚,但脚只是变得像铅块一样重,怎么都不听使唤。 优丝蒂亚看着奈迪尔无情地越走越远,变得很想哭出来。 就算继续前进,等在前方的究竟又是什么? 前往马德里最好的结果,是成为只为生下王子的那普堤斯王妃;最坏有可能因为交换人质失败而身亡。 如果只有这些选项,那干脆死在这里说不定比较好。 但不管是渴死,还是因秃鹰啄食而死都很可怕。 所以她无法主动选择死亡。 当注意到的时候,她脚边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一抬头便看到奈迪尔在不远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奈迪尔刚好背对朝阳,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酝酿出来的气氛非常可怕,他冷冷地对伫立在原地的优丝蒂亚放话: “如果怕死就别放慢速度,脚步一旦慢下来,就会拖到抵达水源地的时间;就算喉咙不渴,脱水症也会在不知不觉间发生。” 这番言论就像看穿了优丝蒂亚的内心,让她非常沮丧。 奈迪尔看到这样的她也漠不关心,开始继续前进。 ——冷漠。 优丝蒂亚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对人产生这种感觉。坏心眼、阴沉、不亲切、自我中心……诸如此类的人倒是非常多,就连父亲她也只感到绝情。优丝蒂亚在心中思索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但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让人感到“冷漠”的对象。 优丝蒂亚抬起了头。 奈迪尔牵着骆驼的背影,像在追逐朝阳般渐行渐远。 他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要是怕死的话,不管多么痛苦;不管听到多么难听的话,就算是用爬的也得前进。 优丝蒂亚一旦落后,奈迪尔应该会毫不迟疑地舍弃她。 对熟知沙漠的奈迪尔来说,优丝蒂亚只不过是绊脚石而已,因为等她而拖慢到达水源地的时间,说不定危及自己的生命。 况且奈迪尔把优丝蒂亚视为仇敌的女儿。 奈迪尔不可能同情她。 ——我得自己想办法! 优丝蒂亚用手指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水。 我得主动了解沙漠,唯有这样才能学会逃跑。 这没有简单到一、两天就学得起来。 但奈迪尔应该也是用他仅有的知识及经验在沙漠中前进。 优丝蒂亚的胸中燃起了斗志的火焰。 ——绝对要办到!不管怎样,不管怎样!我都得弄清楚离开沙漠的方法。 不要放过他任何的一举一动,不要漏听他的一字一句,监视他一切的行动!从中盗取离开沙漠的手段。 优丝蒂亚瞪大双眼,开始追赶前方奈迪尔的背影。 沉重的步伐得到新的力量,再度踏在沙砾上。 原本由夕阳照得火红的沙砾,逐渐披上夜晚的色彩。 当看得见星星的时候,沙漠的气温已经跟白天有了很大的落差。 优丝蒂亚把白天用来遮阳的薄纱披到肩上,默默地继续走着。只靠几次的休息,不断地赶路的双脚还是非常酸疼,可是她已经没有空去顾及疲劳及疼痛了。 一旦落后奈迪尔就会抛下她,对现在的优丝蒂亚来说,那等于是宣判死刑。 从那之后,她一直在观察奈迪尔,但还是无法知道离开沙漠的方法。 况且现在这么寒冷,比起坐着倒不如起来走动比较好。 优丝蒂亚以这种不知是借口还是鼓励的想法鞭策疲累的双腿,安慰着自己。 “来休息吧。” 奈迪尔在不远处停下脚步。 怎么挑我正在鼓励自己的时候……优丝蒂亚抱着复杂的心情也跟着停下。 周围一片漆黑,在这种没有任何东西能当指标的地方,他到底是用什么根据来决定何时休息,这真的很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但这段休息刚好可以让酸麻的双腿得到喘息的机会,加上休息的时候能喝水这点真的是最大的喜悦。 “好、好的。” 奈迪尔没等优丝蒂亚回答,就已经躺到地上了。 优丝蒂亚在稍微隔点距离的地方也坐了下来,一伸直双腿,就感到酸痛的肌肉逐渐放松。 看了旁边的奈迪尔一眼,他的双眼依然闭着。 到底这个人是如何了解沙漠,脑袋里面又画着什么样的地图?就算试着持续观察他的行动,依然无法了解他行动的基准,或是以什么作为指标。 真的能从这种地方成功逃跑吗? 优丝蒂亚抱着膝盖看着地面叹气时,旁边突然传来声响。 惊讶地抬起头后,她发现奈迪尔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来了。 “怎、怎么了?” 皱着眉头的恐怖表情,让优丝蒂亚不安地以为是不是自己惹他生气了。 下一瞬间,优丝蒂亚倒抽一口气,奈迪尔的右手握着短剑,而且刀尖还向着优丝蒂亚而来。 “什……” 恐怖及动摇让优丝蒂亚思绪整个变成一片空白,她摇晃着上半身准备退后。 “别动!” 听到奈迪尔低沉但强劲的声音,优丝蒂亚停止了动作。 银色刀刃反射着月光,正在瞄准目标,她知道自己脸色现在应该是一片惨白。 当奈迪尔的右手腕有了动作的刹那,优丝蒂亚用力闭上眼睛。 她的身旁传来东西被刺到的声音。 (咦?) 身上到处都没有传来疼痛,优丝蒂亚害怕地张开双眼,奈迪尔对着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优丝蒂亚,用随便的态度说道: “看看你的左手。” “咦?” 照着指示看向左手,优丝蒂亚差点大叫出来。 那是一只蝎子,在离手指只差一点点的距离,短剑刺穿了巨大的蝎子。 如果奈迪尔没发现,蝎子一定已经螫到优丝蒂亚了。 “原来是蝎子……” “你以为我要杀了你?” 优丝蒂亚听到他带有轻蔑的冷淡声音,胸口传来刺痛感。 她确实这样怀疑,但事实上这个人又救了她一次,救了他恨不得杀掉的自己……这是第三次了。 复杂的心情无法用一句话来表现。 可是优丝蒂亚知道,有一句话一定得说出来。 “……谢谢你救了我。” 想起之前他冷淡地回答“不用跟我道谢”,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小。 不出所料,奈迪尔只用鄙视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优丝蒂亚感到无地自容而低下头,贯穿蝎子的短剑进入了她的眼帘,保养得宜的短剑,反射月光发出银色的光芒。 在那瞬间,优丝蒂亚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突然有东西发出声音,掠过她原本想伸出去的手。 “啊。” 优丝蒂亚惊讶到无法动弹,看向打到地面后反弹起来的东西,那似乎是一颗小石头。 奈迪尔慢慢通过整个人僵住的优丝蒂亚面前,蹲下来从蝎子身上拔起了短剑。优丝蒂亚害怕到脸色发白。 (被他看穿了!) 就算拿着那一把小小的刀,光凭自己的力量也绝对不能拿奈迪尔怎样。但只要能架在脖子或喉咙上,起码可以要胁他。 奈迪尔早就看穿了优丝蒂亚这种简单的想法。 他手上拿着短剑,注视着优丝蒂亚。 优丝蒂亚咽下了口水。 虽然非常害怕,不过动弹不得的身体,无法把视线从奈迪尔身上移开。 他拿着短剑的右手缓慢地开始有所动作,优丝蒂亚紧紧闭上眼睛。 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当优丝蒂亚缓缓张开眼睛时,奈迪尔正把短剑收回剑鞘里。 “如果还会怕,那我就可以删除其中一种可能性了。” “咦?” “比起担心你自杀,只需要顾及你是不是想杀我,对我来说轻松太多了。” 优丝蒂亚听到这游刀有余的话语,整个人愣住了。也就是说,优丝蒂亚想要拔起短剑的理由,奈迪尔有想到“自杀”及“作为武器”两种。 “怎么会……” 她说完突然惊觉,奈迪尔否定自杀的可能性,不就是知道了自己想要威胁他吗! 优丝蒂亚露出凝重的表情,奈迪尔却冷淡说道。 “不要让我讲那么多次,人质如果没有活着一点价值都没有。” “咦?” “你的父亲是我的仇人,我的确憎恨身为他女儿的你。可是我知道如果把你当替死鬼或因迁怒而杀了你,对现在的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我不会趁你大意或是睡着的时候杀了你,尽管放心吧。” 奈迪尔说着很可怕但又带有理性的言词。 优丝蒂亚内心有些混乱,回想他到目前为止的行为,这番话确实能够相信。只是“仇人的女儿”一词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令人无法完全相信他。 而且他明明知道自己刚刚尝试要攻击他。 优丝蒂亚深吸一口气。 “你真的不会那么做?” 奈迪尔露出极度不愉快的表情。 “讨厌或憎恨的人,你不会要杀光他们才肯罢休吧?” “怎么可能……” 奈迪尔像在说“这个问题真是太蠢”而叹了口气。 “我跟你的回答相同,我的确憎恨着克利俄斯的女儿——也就是你。可是我想报一箭之仇的对象只有你的父亲。” 四周一望无际,尽是在夕阳照射下呈现红褐色及金黄色的沙砾。 只要一起风,沙尘就会随之起舞,金色的粉末飘散在空中。 光是这样想像,似乎是很美丽的光景,但实际上沙子会跑进眼睛或喉咙。令人没办法优雅地享受。 两人依旧不发一语,但优丝蒂亚仔细想想,觉得说不定这样比较好。 随便开口说不定会泄漏出自己的底细,她虽然已经尽量注意遣词用字,可是内心还是不认为真正的公主会这样说话。优丝蒂亚能想像到的范围,仅止于富裕商家的小姐。 不过奈迪尔本来可是王子,而且还是世界最古老的那普堤斯王室。 他出身高贵,说不定早就对优丝蒂亚的说话方式及举止感到怀疑了。 不过他也不是一直生活在王宫里,说不定优丝蒂亚的行为他并没有很在意。 “那个,我可以问你吗?” 优丝蒂亚惶恐地主动开口,奈迪尔听到后停下脚步。 “你不问我怎么回答。” 冷淡的反应让优丝蒂亚有些苦恼。 以两人的关系来说,优丝蒂亚并不希望因为试探而惹他生气。 可是奈迪尔似乎不会因一时的冲动,做出无法挽救的事情。 虽然说不上是信赖,但只要普通应对他并不会拔剑相向。 “那个……你小时候,在布兰纳占领这个国家后,是在哪里生活呢?” 四岁的时候父亲就被处刑,之后他到底是在何处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为什么现在会在这种地方呢?他身为先王的遗孤,根据方针的不同,占领国就算把他一起处刑也不奇怪。现在位于布兰纳西方的国家,不用说遗孤了,连正妻、侧室,甚至是女儿也没得幸免。 不过从布兰纳这个国家到目前为止的做法看来,确实不至于把没参加战争的四岁幼儿处刑。优丝蒂亚并不了解政治的复杂,不过布兰纳的统治方式终究还是宽松的专制,虽然有在语言跟宗教上统一,却没有硬性规定。 就算这样,还是有很多人遵从布兰纳的习惯,原因是布兰纳在各方面都营造出“遵从会比较有利”的环境;不遵从并不会活不下去,但如果是想成为商人或官员出人头地的人,就一定得会布兰纳语,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总之有一定年龄以上的人,里面应该还有人使用那普堤斯语。 可是奈迪尔却说他完全忘了那普堤斯语。 那普堤斯语我半句都说不出来——他这样嘲讽自己,该不会布兰纳的专制真的很霸道吧? “我那时还待在王宫。” 这句话突然蹦出来,优丝蒂亚一瞬间不明白他说了什么。 奈迪尔没有理会正在困惑的优丝蒂亚,像是要把胸中的怨气全吐出来般,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在那里接受要成为下一任国王应受的教育,因为那时我母亲已经过世了,我又是先王唯一的孩子。为了制造出会说布兰纳语、有着布兰纳人价值观的那普堤斯国王,他们教我布兰纳语,教我布兰纳的历史,我在 周遭都是布兰纳人的环境中长大。他们几乎不让我外出,所以我有见过的那普堤人屈指可数,明明身处同一座王宫,我连现在的国王都没见过,我在那里就像只笼中鸟。” 奈迪尔语气中并没有带着愤怒,而是淡淡地叙述着。 优丝蒂亚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们是将先王处死后,才想把遗孤培养成傀儡国王的。 正统的王位继承人说着布兰纳语宣示服从,这对压抑国民的反抗意志应该有绝大的功效,甚至比现在仅有王室血缘的国王还有效果。 可是做法也实在太自私了。 “太过分了……” 优丝蒂亚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奈迪尔听到后眨了眨那对红眼 他不可思议地注视着优丝蒂亚,不久后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视线。 “……我说太多了,我们上路吧。” 粗暴地打断谈话后,奈迪尔马上开始往前走。 优丝蒂亚连忙追上他。 优丝蒂亚依然不知道奈迪尔是用什么当路标前进。奈迪尔从来没说过还要几天才会到马里德,所以她心里也完全没有个底,该不会在知道穿越沙漠的方法之前,他们就先抵达马里德了吧。 她拼命抵抗涌上心头的不安。 不知是不是因为优丝蒂亚叫住他,而让他的脚得到休息的机会,奈迪尔的步伐比刚才还快很多,就像是在逃避某种东西一样。 优丝蒂亚终究还是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 不是发誓不可以放弃吗?她试着鼓励自己正向思考。 原本打算想一些快乐的事,但在这种情况下却什么也想不到,想来幻想回到阿卡迪奥斯后的事,无力感又先浮上心头,发现自己的反应后更沮丧了。 在优丝蒂亚再度吐气时,原本在赤红沙砾上移动的细长影子停了下来。 一抬起头,她发现奈迪尔在不远处伫立着。优丝蒂亚原本已有心理准备,他会责骂脚步慢下来的自己,可是从他口中却说出令人感到意外的话。 “再走一下子就能看到泉水,到了那里我们就休息,忍耐一下吧。” 优丝蒂亚怀疑自己听错了。 “泉、泉水?你怎么会知道?” 优丝蒂亚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反过来询问。 “因为有干涸的河川。” 奈迪尔的手指向地面,但脚边就只有赤红色的沙砾,看不到什么特殊的迹象。他在讶异的优丝蒂亚身旁开始说明。 “跟之前那座干涸的山谷一样,只要顺着干涸的河川走,多半能抵达藏有地下水的地方,虽然偶尔也有例外,不过这条路线我有走过,所以不用担心。” 说明完以后,优丝蒂亚的眼里还是只看到赤红色沙砾。 无力感再度涌上心头。 这样居然还妄想要知道穿越沙漠的方法,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况且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能学起来,奈迪尔现在就不可能像这样说明了。 临时抱佛脚的知识,是绝不可能穿越沙漠的。 因为很清楚这件事,奈迪尔才会像在说风凉话似地仔细教学。 他知道光凭优丝蒂亚的力量无法改变现状。 “走吧。” 冷淡说完后,奈迪尔开始迅速往前走,优丝蒂亚虽然反射性地跟上,不过实在无法用跟之前相同的心情来追着那走向夕阳的背影。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进,可是这种速度显然只会让距离越来越远。 心里很清楚落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也了解奈迪尔绝对不会停下来等,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 (已经撑不下去了吗……) 她想要获得自由,想要回到阿卡迪奥斯,难道这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以一介平民之女的身分,要去违抗克利俄斯将军的命令,本来就太过不自量力了吗?克利俄斯认同自己是他的女儿,是布兰纳的公主,就该心存感激了吗?该不会是没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才会遇到这种事吧。 全部的事情都是我的傲慢所招致——正当她陷入这种自我厌恶的时候…… (咦?) 静谧的旋律传进沮丧的优丝蒂亚耳里。 优丝蒂亚抬起头来,原以为奈迪尔会直接抛弃她,但意外地奈迪尔只走远了一些。低沉的旋律就是由他所哼出来的,伴随着旋律,奈迪尔的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优丝蒂亚感到十分惊讶。 (他居然会唱歌……) 他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这出乎意料之外的景象,让优丝蒂亚怀疑自己的眼睛及耳朵有没有问题。 不管怎样,脚步慢下来真是太好了,优丝蒂亚边感谢奈迪尔的心血来潮,边想趁机拉近距离而加快脚步。她还是很怕奈迪尔把自己丢下,不管怎样死亡还是很恐怖的,她清楚自己想要活下去。 优丝蒂亚追上奈迪尔以后,看向他的侧脸。 细长睫毛围绕的红色眼眸,笔直地注视着前进的方向。 平常紧闭的薄唇,现在露出了些微的曲线;在灼热日晒下也不会褪色的漆黑头发、富弹性的小麦色肌肤、细长的身体。 像是要把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消除掉,那是一种会让人紧张的美。 到目前为止,奈迪尔都只带给优丝蒂亚恐怖或是冷漠的感觉,可是现在这身影深深吸引着她。 (这男人真的俊美到让人嫉妒呢。) 越来越宏亮的歌声,使优丝蒂亚在不知不觉间也着迷了起来。 他的歌声绝不是高音,倒像在挑战低音的极限,撼动大地似地响彻四周;那歌声彷佛是抓住了内脏一样,回响在肚子深处。 歌声扎实地向外扩散,宛如夕阳般覆盖了整个地表。 (好厉害……) 优丝蒂亚深深地沉醉在奈迪尔的歌声里,虽然不知道歌词在说些什么,但悲伤却又强力的旋律,激烈地撼动着她的内心。 即将没入地表的红色太阳,照耀着奈迪尔的侧脸,原本不会染上任何颜色的深小麦色肌肤。受到夕阳的照射而看起来变得较为柔和。 “看见了,就在那里。” 歌声突然中断,优丝蒂亚感觉好像从梦中醒来一样。 奈迪尔所指的方向虽然看不见水,不过看得到几棵灌木。 没有水源植物就无法生长,沙漠的绿色正是前方有绿洲的证明,这种小树木如果在阿卡迪奥斯看见只会觉得穷酸,在这片赤红沙漠里却感觉异常地魁梧。 再更靠近的时候,周围开始出现草地,中央有一滩小小的泉水正在涌出。 优丝蒂亚将手浸泡在涌出的清流时,晒伤的痛楚整个缓和了下来。 接着她用手盛水来滋润喉咙。那比一年里最初的葡萄酒还要芳醇、比刚做好的蜂蜜水还要甜美,真的是最顶级的饮品。 优丝蒂亚在尽情地滋润喉咙之后,不经意地看向身旁的奈迪尔。 看准他暍完水的瞬间,优丝蒂亚鼓起勇气试着提问。 “刚才你唱的是那普堤斯的歌谣吗?” 奈迪尔突然转过来,面向提出问题的优丝蒂亚。 (咦?) 优丝蒂亚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奈迪尔脸上散发的那股险恶气氛居然消失了。戴在脸上的面具剥落了下来,表情虽不能说是十分温和,但也自然到像是跟熟人在一起般。 “嗯,这是我唯一会讲的那普堤斯语,不过我并不了解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连口气也变得比较温柔。 “是你还在王宫的时候,里面的人数你的?” “大概……” 奈迪尔没有回答得很清楚,好像自己也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开始唱这首歌的,既然他连歌词的意思都不了解,所以应该是真的。 “你有问过别人吗?” “我逃出王宫以来,从来没悠闲到会想唱歌。” 优丝蒂亚恍然大悟。 仔细想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用了什么方法逃出王宫的? 是想要以反抗军的身分活动才自愿脱逃的吗?还是遭到别人煽动才加入反抗军?不管是哪种,都不是半吊子的觉悟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从来没悠闲到会想唱歌。这句话充分表现出他从王宫逃出来后,始终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你说过,要用我来交换你们同伴没错吧。” “嗯。” “是那个人把你从王宫带出来的?” “怎么可能。” 奈迪尔听到这句话只是笑笑。 “我离开王宫的时候才十二岁,他们没有人手不足到需要冒着危险招募小孩加入。” “十、十二岁?” 优丝蒂亚下自觉提高音量。想到这人从四岁就被软禁宫中,就觉得他还真能忍耐,但以决心要逃亡的年龄来说,十二岁也实在太过年幼。 “不只是巴狄,反抗军的中心人物几乎都是眼侍王宫的军人,他们没有没常识到会要小孩加入。” 那鲁瓦兹呢?因为中暑而倒下的那名少年呢?优丝蒂亚把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回想起来,那名少年为什么会在那里,或许和奈迪尔所说的“越来越失去向心力”这句话有关。姑且不论像底尼斯那样血气方刚的人,奈迪尔确实不像会积极让年幼又没有战力的人参加危险的战斗。 想到这里,优丝蒂亚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奈迪尔该不会是想要负起身为王子却没守护国家的责任,才会参加反抗军。 以优丝蒂亚的感觉来说,她不认为当时只有四岁的奈迪尔有什么责任,不过这或许正是生来就是王位继承人的人,跟麻雀变凤凰成为公主的人之间的差别。 奈迪尔说他现在十八岁,那他人生的三分之二是在王宫里度过的。 从现在的样子实在令人无法想像,可是他从出生起,就过着有柔软床铺及温暖衣服的生活。 “你不后悔吗?” 优丝蒂亚忍不住问道,把手浸在泉水里的奈迪尔抬起了头。 “后悔?” “你刚不是说了吗?说你逃出王宫以来,从没悠闲到会想唱歌。” 继续待在王宫里,物质生活上一定会比较好。 但他却执意要冒着危险逃亡。 “是基于身为王子的责任感吗?” 奈迪尔眨了眨那对红眼,注视着优丝蒂亚。 两人互看对方好一会儿之后…… “到底是为什么……” 奈迪尔小声说道,用两手盛起水来一饮而尽。 “你说的没错,我若继续待在王宫,现在已经是称职的傀儡国王了。” “那我就会成为你的妻子呢。” 奈迪尔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 “没、没事吧!” 优丝蒂亚赶紧伸手拍拍他的背,奈迪尔弯腰咳了一阵子之后,总算比较没有那么严重了,他接着抬起头来叫道。 “你、你突然说什么啊!” 说完又继续咳,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 优丝蒂亚边拍抚激烈上下起伏的背,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因为你们是在我要嫁给那普堤斯王的旅途中绑架我。” “就算是这样……” 奈迪尔抬起了头,好像还是有些痛苦,他依然皱着眉头,眼角也泛着泪光。应该是刚刚咳嗽的时候挤出来的。 优丝蒂亚很意外,她觉得这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但绑架犯跟人质说不定会成为夫妇,仔细一想也太离奇了吧。 看来是终于平静下来了,奈迪尔向着泉水大叹一口气,然后用感慨的口吻说道: “如果王妃是像你这种女人,没事做的傀儡国王应该也不会感到无聊。” 迎接从幽雷那日算起第五次的朝阳时,铁锈色的沙砾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刚进入沙漠时看到的细沙了。原本认为沙漠就是像这种连绵不断的沙海,实际上却是由岩丘、砾漠及沙漠所组成。 “只有这片沙漠是这样吗?” 奈迪尔似乎听不懂优丝蒂亚的问题,而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所拥有关于沙漠的知识都是从经验中得来,似乎跟学者们不一样。 如果他继续留在王宫,想必不可能了解沙漠。从沙丘的位置及风向就能确实地找到水源,奈迪尔的能力让优丝蒂亚不知佩服了多少次。因此她想要知道穿越沙漠方法的野心早就放弃了。 默默跟在奈迪尔身后,两人终于离开了沙漠。前方看得见绿色的地表,她最初还以为是绿洲的草地。 “边界到了,我们成功离开沙漠了。” 奈迪尔这句话,告知优丝蒂亚沙漠之旅已经结束。 “太好了……” 虽然暂时安下心来,但优丝蒂亚知道从现在开始才是重点。 抵达马里德后,得设法在他们再度把自己关起来前逃跑。 只要交涉顺利,反抗军有可能释放优丝蒂亚,可是她若沦落到总督府手上,情况其实和现在这种绑架没有两样,因为优丝蒂亚想要的释放,是回到阿卡迪奥斯重获自由。 优丝蒂亚偷偷看了眼走在身旁的奈迪尔。再来他究竞想怎么做呢?是要把我带去哪里? 穿过宣告沙漠终结的草木,眼前出现了一条河。 跟有限的泉水不同,看不到尽头的河让人安心,这样就不用担心没水了。 两人一起走在沿着河畔的道路上。 河边长满了高大的芦苇,路旁则有稀疏的矮树丛。 “这条河是那普河的支流,只要沿着走就能到马里德。” 优丝蒂亚听完微微点头。 “我有事想问你……想请教你。” 她急忙修正说出口的话。优丝蒂亚原本只是平民女子,没办法突然说出恭敬的话语。 这也让她一路上提心吊瞻。 “什么事?” “我们接下来就要直接前往马里德吗?” 奈迪尔不可能想到优丝蒂亚也想从总督府的掌控中逃跑,即使是这样,让优丝蒂亚一起进入马里德风险实在过大,他应该有考虑到优丝蒂亚向路人求救的可能性。 “在进入马里德之前,会先经过我事先安排好的地点。” 奈迪尔马上回答,表示他早有准备,防范人质逃跑。 优丝蒂亚早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有些失望。 “等一下。” 奈迪尔停下了脚步。 “行李快掉到地上了。” 奈迪尔把缰绳绑到树上,准备要把骆驼身上的行李取下,可是好像遇到了些麻烦,没办法顺利解开。他没有回头看优丝蒂亚。 优丝蒂亚的心脏激烈地跳动。 (就是现在……)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如果跑在道路上绝对会被追上,这样的话……瞬间做出判断后,她走近河边,躲进丛生的芦苇中。 拨开比肩膀还高的芦苇,沁凉的水面随即映入眼帘。 她蹲在水边隐藏自己的气息,随便乱动的话,可能会因为风吹草动而漏馅,所以只能保持这种状态,窥探远方的奈迪尔会采取什么行动。 优丝蒂亚竖起耳朵,试 着去听河岸奈迪尔发出的声音。 就在此时…… 在优丝蒂亚视野一角,水面突然开始激烈摇晃,刚想说糟了的时候,有人正猛力拉扯她的身体。 “什么……!” 对方抓住了宽袖法衣的衣摆,用非常大的力气在拉扯,优丝蒂亚虽然拼命抵抗,不过在无法想像的巨大力量面前,她根本一筹莫展。 接着优丝蒂亚定睛一看,原来有个不明生物正想把她拉进水里。 发出金光的眼睛,异常巨大的嘴巴正咬着她的衣眼。 “啊……” 她吓到说不出话来,可是巨大的力量正把她的身体拖入水中。 恐怖跟混乱让优丝蒂亚尖叫出来。 “不要……不要、不要啊!谁、谁快来……!” 咻的一声,优丝蒂亚的悲鸣就停止了。 拉住她身体的力量突然消失,她整个人跌坐河边。 旁边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有东西倒下。 “你没事吧!” 奈迪尔的声音从河岸传来,但优丝蒂亚没办法回应,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茫然地看向刚才拉住自己的生物。 形状既不像巨大的蛇也不像蜥蜴,不知道是黑色还是绿色的身躯有一半沉在水里,可是光露出来的部分就比成年男性的身高还长。 仔细一瞧,它的背部深深刺着一支箭。 “刚刚真的好险……我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有鳄鱼出没。” 奈迪尔蹲到优丝蒂亚身旁,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他的左手拿着弓箭,是他从岸边射箭救了优丝蒂亚。只要再晚一步,鳄鱼肯定就会把优丝蒂亚拖进水里。 “——你是想要喝水对吧?” 优丝蒂亚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两人视线一对上,她发现奈迪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不过那绝不是带有侮辱的眼神。 “没、没错。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优丝蒂亚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道,奈迪尔听完叹了一口气。 优丝蒂亚不了解他的意图所以很紧张,她不认为这句话是认真的,奈迪尔不可能不知道优丝蒂亚想要逃跑。 但一旦说破,他势必得罚优丝蒂亚。 (……所以他才这么说,为我找台阶下?) 惊愕的想法与无地自容的心情,使优丝蒂亚将眼神转向河边。 插在鳄鱼身上的箭映入眼帘,她想伸手去拿…… “不要碰!” 听见奈迪尔发出大叫,她的手颤抖了一下。 “那支箭上涂着连大象都无法承受的毒,人只要身上有伤口碰到它,会立即身亡的。” 优丝蒂亚整个背脊都发凉了起来。 “为、为什么要用这种东西……” “要是用普通的箭攻击,不知道鳄鱼会不会死。在我射出第二箭之前,你已经被拉进水里的可能性很高。” 他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到会误射优丝蒂亚的可能性,如果不是对自己的箭术有自信,就是他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因为要是有任何迟疑,鳄鱼大概已经把优丝蒂亚拉进水里了,比起活着被鳄鱼吃掉,不如身中毒箭即刻身亡还比较好。 在优丝蒂亚心情还未平复的时候,奈迪尔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想拿来当作自己的武器吗?” “不、不是……” 优丝蒂亚连忙否定,不管怎么说奈迪尔才刚救了她,她并不会想要拿武器来攻击对方。 “我只是觉得有些浪费……” 奈迪尔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因、因为,你居然为了我使用贵重的弓箭……” “你以为武器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句话让优丝蒂亚无法反驳,但正是对奈迪尔感到抱歉,才使得她想做些补偿。 奈迪尔这次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走吧,马上会有人来接我们。” “这、这只鳄鱼要怎么处理?” 奈迪尔看了看脚边的尸体后,抬起头来。 “你要吃吗?很美味喔。” 优丝蒂亚吓到发抖,奈迪尔却只是哼了一声。 “不用担心,来抓鱼的家伙们会处理掉的,这一匹就能让这附近的人家吃上一个月。” 优丝蒂亚不知道鳄鱼的皮可以用来做武具,价值极高。 因此单纯地以为是能够吃上一个月的肉。 “那、那样的话,不是更该把这支箭拔掉吗?” “过一小时后毒性就会散去,现在只要不接触到伤口,用舌头去舔也没关系。” “可是,小孩子多半身上会有擦伤,如果他们想把箭拔出来而接触到箭头,那就不好了。” 其实优丝蒂亚也没有这么认真说服他的必要,但奈迪尔不知是否接受了优丝蒂亚的意见,小心翼翼地抓住刺在鳄鱼身上的箭。但箭刺得很深,不太好拔出来,奈迪尔皱起眉头,更加使劲地拔。 如果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又有鳄鱼来袭怎么办?优丝蒂亚如此担心着。 箭发出小小的声响,从鳄鱼身上被拔出,奈迪尔因为反作用力而倒在土堆上,当然箭还拿在他手上。 “没事吧!” 奈迪尔没有回答,脸色非常难看。 恐怖让优丝蒂亚说不出话来,担心他该不会是被箭头擦伤了吧。 “呜……居然在这种地方。” 奈迪尔按住左手愤恨瞪着的东西,是一颗手掌大小的石头。 大概是那颗石头刚好位于他倒下的地方。 “真是的……” 优丝蒂亚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还以为你被箭头擦伤了。” 奈迪尔用讶异的表情看着总算安心的优丝蒂亚。 不久后,他缓缓地开口。 “你没想过要是我死在这里,你就可以逃跑了吗?” 优丝蒂亚一下子答不出话。你想拿来当作自己的武器吗?奈迪尔刚刚才暗示过同样的话,她不禁有些生气而提出反驳。 “我、我才没那么过分呢……你是为了救我才射出这支箭的。” “不过你之前不是想抢短剑吗?” 这句话说到优丝蒂亚的痛处,她马上羞愧到满脸通红。事实上,奈迪尔那时也是为了防止优丝蒂亚被蝎子螫才使用短剑,但她却想抢走那把短剑…… “那是因为……呃,我虽然想威胁你,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杀掉你。而且像你这种武艺高强的人,我根本没办法对付……” 优丝蒂亚慌了手脚,说出很难让人接受的理由,但她的内心某处其实很冷静地在思考。 就算那对奈迪尔来说,是感觉不到危险的拙劣行为,但做出对他不利的举动这件事是事实。 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不是也问过我,若是有讨厌或憎恨的人,难道要杀光他们才能罢休?” “…………” “我从来没有希望谁死去。” 声音越来越小,优丝蒂亚因为难为情及良心的苛责,语气弱到把真心话讲得像在找借口一样。 奈迪尔不可能会相信的,就算相信了,以两人的关系来说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优丝蒂亚正在沮丧时,奈迪尔迅速地站了起来。 “走吧,再加油一下就能到马里德了。” 优丝蒂亚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 “还不赶快站起来。” 奈迪尔粗暴地吼道。 “好、好的!” 优丝蒂亚急忙起身 。 奈迪尔并没有先走,而是两手插在胸前等着她。 3、河流所孕育的城市 虽然内容有些流于神话,但由人类的国王统治的历史纪录,跟海洋那头的北方及东方大陆神话比起来可信度高多了。 人类生于南方——这正是这句话的由来。 不过他们的先人用来记录的古代文字,在红沙沙漠这种闭锁的环境下日渐凋零。那普堤斯文并非象形文字,据说是最早俱备优良效率的文字,但世界上广为流传的却是北方及东方的新文字。 优丝蒂亚现在身处的地方,是用浅灰色石头盖的建筑物。 这栋宅邸跟用泥砖、泥土或木头来建造的庶民房屋,等级上明显有一段差距。 “您在想什么呢?” 优丝蒂亚坐在芦苇编成的椅子上,听见有人跟她说话,抬起了原本趴着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莉洁菈跟她身旁推着推车的年老侍女,推车上放有蜂蜜水及堆积成山的水果。 “啊,夫人。” “这些是刚才在我这儿出入的商人送来的,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尝看看。” 莉洁菈用眼神指示侍女把推车上的盘子及杯子端到小桌上,这待遇令人难以想像优丝蒂亚是人质。 “十分感激夫人的心意。” “您过奖了,若是能让公主您心情好一点,只要是能够效劳的地方,我都很乐意去做哟,所以请尽管吩咐不要紧。” 莉洁菈的每句话都表现出她的歉意,优丝蒂亚想起最初遇到她时的那些举动,就能够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但一想到是布兰纳军杀掉她的丈夫,就又觉得没脸见她。 抵达这栋宅邸之后过了整整三天,沾满沙子的头发及身体都已清洗干净,日晒的痕迹也逐渐消失。优丝蒂亚穿着莉洁蓝准备的全新宽松长袍,每天过着从窗户眺望中庭景色的生活。 她跟随从们只有做最底限的接触,所以也没有人能跟她谈话。 其实这名年老的侍女患有耳疾且无法说话,选她应该是为了不让优丝蒂亚的事情泄漏出去。 他们当然禁止优丝蒂亚外出,因此她无法了解这栋宅邸所在何处。 优丝蒂亚沿着河川旁的道路来到这里的路途中,是乘坐挂有布幔的马车,无法看见周围的景色;房间的窗户面向中庭,所以也看不见外面的样子,从安静的程度看来,附近应该不是热闹的街道,但这也仅止于推测。 八成是怕释放优丝蒂亚她会跑去通报。这么推来,这里也很可能不是原本的住家,不过若说是别墅,这种豪华程度还真教人吃惊。 话说回来,布兰纳总督府到底是怎么对待那普堤斯的上流阶级呢?从莉洁菈的情况看来,能够过着这么优渥的生活,待遇应该不是很糟糕才对。 但奈迪尔说过,反抗军的干部里,有着过去的将军及贵族们。 当然有些人是本着责任感及爱国心在行动,但不满总督府的人应该也不少,实际上莉洁菈也利用这种待遇及资产来赞助反抗军。 他们跟莉洁菈到底受到怎样的待遇呢? 布兰纳的统治绝不是恐怖政治,不会轻易处死对自己有利,或是杀了以后会产生不利后果的人。与其去迫害那些人招致人民的反感,倒不如庇护他们来显示为政者的宽容,对统治来说还比较有帮助。 布兰纳想把先王遗孤奈迪尔立为言听计从的傀儡国王的理由,肯定是为了不想招致那普堤斯人民的反感。 “您们两人真的很像呢,夫人是奈迪尔的姐姐吗?” 优丝蒂亚虽然知道她一定不会说,还是想问问看。如果她是奈迪尔的姐姐,也就是公主的话,不论是总督府给她的待遇,还是她赞助反抗军的理由,都能有个合理解释。 表明自己身分的奈迪尔,因为考虑到她的立场,而没有告诉优丝蒂亚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是,我是他的亲戚。” 优丝蒂亚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她居然那么干脆地回答。 两人有亲戚关系这点光看脸就知道,所以就算想隐瞒也不可能行得通。不过只说是亲戚,无法判断是堂姐还是表姐。 无论如何,莉洁菈是旧王族一员,这点看来并没有错。 优丝蒂亚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但在这种软禁的状态下,她实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认为首先应该考虑如何回到阿卡迪奥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莉洁菈离开房间之后,优丝蒂亚拼命地思考。 这趟旅途让她了解自己一个人绝对不可能穿越红沙沙漠,如此一来,想必得混入商队里面,而这件事只要能到街上说不定就解决了,但眼前的大问题是该怎么逃出这栋宅邸。 葡萄、香瓜、可乐果,在优丝蒂亚一边热衷地吃盘子上的果实一边思考的时候,奈迪尔突然开门走了进来。 手上拿着可乐果的优丝蒂亚吓到停止动作。 从他穿着深蓝色宽松长袍上面还披着白色外衣来看,应该是刚外出完就来找优丝蒂亚,黑色的头发上缠着跟东方商人一样的白色头巾。 “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在说这句话时,优丝蒂亚反射性地把可乐果放进嘴里。 “那种果实你别吃太多,晚上会睡不着。” 奈迪尔好心地提出忠告,优丝蒂亚听完看向已经空了的盘子。 虽然不是说很饿,但别人请的东西她总觉得不吃会对不起人家。 “我想已经太迟了,我把这么多的量全都吃完了。” “……你的身体怎么吃得下那么多东西。” 奈迪尔惊讶地说道。 优丝蒂亚之后才知道,这种可乐果有兴奋跟提神的功能,据说在南方大陆深受众人喜爱,是种又被称为红色咖啡豆的“高级”零嘴。 难怪明明觉得很苦又不好吃,却停不下来。 “要跟我说的事情是?” “你的父亲似乎将要来到此地。” 听到奈迪尔用平坦的语调这么说,优丝蒂亚瞪大双眼,奈迪尔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他不从塔马克拉返回阿卡迪奥斯,而是直接前往马里德,这地方对他来说像是第二个故乡,事实上他才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塔马克拉跟那普堤斯中间隔着红沙沙漠,位于那普堤斯东方。 它是南方大陆东北部的重要城市,现在由布兰纳所占领,要往来阿卡迪奥斯及马里德之间,一定得经过这个城市。 优丝蒂亚内心开始不安。 父亲——克利俄斯将军将要前来马里德。 (他知道我被反抗军抓了吗……?) 在红沙沙漠分别的护卫队长如果往马里德前进,那人在塔马克拉的克利俄斯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但如果他是往阿卡迪奥斯前进,只要到了塔马克拉,克利俄斯就会知道这件事。马里德以距离来说近多了,但要是队长事先知道克利俄斯在塔马克拉的话,就不知道他会选择哪边了。 “或许是听说你遭到绑架,而要前来这地方。” “怎么可能!” 优丝蒂亚用强烈的语气否定,就像是完全不想听一样。 奈迪尔感到十分讶异,优丝蒂亚急忙转过头去。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如果他真有为人父的自觉,就不会用那种像是人口贩子般的方式把我抓走,更不可能十六年间对我不闻不问。 那种男人不配称为家人,想到他是父亲,内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就算这样说服自己,眼前的奈迪尔还是告诉了她无法逃避的现实。 奈迪尔憎恨着身为克利俄斯女儿的优丝蒂亚,而克利俄斯是为了让这个国家诞生拥有自己血缘的国王,才把优丝蒂亚送来这里的。 只要 她不是克利俄斯的女儿,这些灾难都不会降临。 “也是……马里德街上还充满迎娶新娘的气氛,总督府可能还没接到正确的情报。” 奈迪尔被优丝蒂亚的气势稍稍吓到,小声地说道。 在红沙沙漠绑架优丝蒂亚的时候,奈迪尔有跟护卫队长说,要他转达“如果想要回公主,就必须释放那些被关在马里德总督府的同伴”。 由反抗军直接发表声明,总督府也未必会采信。 所以就算要花上些时间,让护卫队长亲自传达还是确实多了,这样一来可能跟奈迪尔所说的一样,总督府还没接到情报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说,护卫队长八成是向阿卡迪奥斯或塔马克拉前进吧。 如果是前往马里德,那以天数来说早该抵达了,总督府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当然行程也有延误的可能。 优丝蒂亚透过长袍抓着底下的项链,奈迪尔要是发现这条项链的价值,可能早就当作绑架的证据送去总督府了。 “你刚才是到马里德的街上吗?” “嗯,我刚回来。” “都没人认出你吗?” 姑且不论人民是否知道奈迪尔现在是以反抗军的身分在行动,奈迪尔说他直到十二岁都被关在王宫里,那么他现在的样子说不定有人还认得出来。 “没有,而且走在路上还遮着脸反而会令人起疑。” 没错,遮脸走路反倒会招致异样的眼光,在沙漠里为了挡风沙而遮脸很稀松平常,但到了街上就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优丝蒂亚注意到缠在他头上的头巾,头巾的影子盖住了额头到鼻粱,让他的特征——红色瞳眸变得比较没那么明显,这除了给人的印象会比较薄弱以外,外表看起来也很自然,比起在街上遮脸那般显眼,这样自然多了。 原来如此,他是用这种方法隐藏脸,应该说是隐藏眼睛啊。 “那普堤斯王室的人,多半都是红色眼睛吗?” 莉洁菈也有着一样颜色的瞳孔,像红玉一样清澈的深红色眼睛。 那普堤斯王室在布兰纳占领这个国家之前,据说多有近亲通婚。不知是为了保持王室的纯血,还是要提高神秘感,古老的王室都有这个共通的现象。 “流有王室血统的人几乎都是那样,但你以为这个城市有多少人有王室血统?有着红褐、红黑这类红色系眼睛的人,可是数也数不完。” 奈迪尔像是完全不感兴趣般地说道。 确实直系的只占少数,但有着王室血统的人应该跟山一样多。 (但这个人虽然是直系……) 优丝蒂亚突然感到很不可思议。 她从这个名叫奈迪尔的青年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古老家族特有的封闭感。 要是跟本人说,他应该会火冒三丈——不,会受到的打击想必更大,但这大概是因为他接受了布兰纳人的教育。 现在虽然变成帝政,在原本是从共和制国家发迹的布兰纳,市民的权利意识非常强,因此“基于人民意志的政治”这种民主主义的意识渗透了整个国家,不过这是以奴隶制度为根本,缴纳一定以上的税金才能享有的民主主义。 “克利俄斯要亲自来马里德的话,很可能已经决定要怎么回答我们了。” 奈迪尔像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句话让优丝蒂亚心脏猛烈跳动。 父亲将要来到马里德,带着要给反抗军的回答。 他当真会为了我释放反抗军的重角吗? 如果他拒绝了——那状况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但要是他接受了要求,为了不值得一提的女儿付出代价,肯定事后会大发雷霆。如此一来她更不可能获得自由。 光是用想的,恐怖跟不安就充满胸口。 “……那、那个……” 田心绪紊乱的优丝蒂亚,抱着想找人依靠的心情开门说道。 无论如何,她都想从克利俄斯的掌握中逃开,这种想法让她十分拼命。 那个人只为了想让流有自己血液的王子诞生,就把她从阿卡迪奥斯带出来,完全不在乎女儿的感受;也没有想过对方有颗会受伤的心。 “我、我想跟你订下契约。” “契约?” 奈迪尔面露惊讶地重复了一次,优丝蒂亚深吸一口气。 对方确实不是那么好对付。 但这个人比起父亲骑马容易沟通多了,他至少知道人心是会受伤的;就算对方是敌人,依然有心和生命。 “嗯,我在当人质的期间绝对不会逃跑,我希望你能在跟总督府交涉完之后,表明已经杀了我。” “什么?” “如果这会玷污你们的名誉。那可以当作在运送过程中我出意外死了也没关系。总之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交给总督府。” 奈迪尔花了一些时间努力想理解优丝蒂亚的意图。 但最后他放弃了,单刀直入地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并不想成为那普堤斯的王圮。” 奈迪尔皱起了眉头。 “你在说什么小孩子的任性话。” 糟了!带有怒气的声音让优丝蒂亚脸色发青。 身为王族,政治联姻是很稀松平常的事,用这种理由来拒绝结婚是不被允许的。 而且如果是在阿卡迪奥斯就提出抗议那还好,在进到那普堤斯以后,又用这种像诈欺的手段打商量,责任感很强的奈迪尔不可能会接受。 “你是一国的公主吧?你真认为可以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为?” 粗暴的声音让优丝蒂亚悔恨自己的失言。 奈迪尔像是失去兴趣般地叹了一口气。 “……是有其他喜欢的男人吗?” “咦?” 出乎意料的问题,使优丝蒂亚愣住了。 仔细想想,如果有恋人或喜欢的男性,她现在的心情应该会更悲痛。 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她两边都没有,都已经十六岁了,这实在有些令人难为情。 不知是怎么看待优丝蒂亚的沉默,奈迪尔突然脱口说道。 “是他们硬逼你来的对吧。” 这点完全正确,所以优丝蒂亚马上有了反应,大声叫道。 “我求求你!我想回到阿卡迪奥斯!我、我很清楚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来说,实在不好拜托你这种事……” 一时冲动而开始述说,但声音逐渐越来越小。 ——我不该说出来的。 她说出口以后马上就后悔了。对方绑架了自己,自己却还这样强人所难;更何况对方还把她当作仇人的女儿,非常地恨她——这行为简直完全没有自尊心。 这个人确实不像刚开始给人的印象,是个冷漠的人。 但双方也绝不是可以撒娇的亲密关系。 优丝蒂亚莫名其妙成为绑架的受害者,心中多少也有些愤怒。 就在她说不出口的时候,奈迪尔用含意深远的眼神看向她。 “很不巧的……” 奈迪尔用平淡的语气开始说道。 “我对你应尽的义务,只有让你平安回到总督府。” 这回答相当有道理,双方只要还有一点点自尊心,就不可能会做出共谋的举动。优丝蒂亚点头同意后,毅然地抬起头来。 “我知道了,浪费你的时间真是抱歉。” 奈迪尔听到这句话以后,露出痛苦的表情。 做出了那么愚蠢的要求,优丝蒂亚原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没想到隔天傍 晚,奈迪尔拿着红砖色的头纱进到房里。 “我们要出门,把这个戴上。” “咦?” “就算街上布兰纳人变多了,你的金发在马里德还是太显眼。更何况那普堤斯的男人跟布兰纳的女人走在一起实在太过可疑,要是我们性别颠倒可能就不会了。” 确实男的是布兰纳人,女的是那普堤斯人的话,应该会想说是在当地相遇的恋人或是爱人;但在颠倒的情况下,无法想像两人是什么关系。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 “去愿意收留你的商队那里,他们预定今晚抵达马里德。” 抓住奈迪尔抛来的头纱,优丝蒂亚愣住了。 “怎、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了吗?说你想回到阿卡迪奥斯。” “咦?可、可是昨天……” “我的想法有了改变。” “什么?” 奈迪尔对拿着头纱呆站在原地的优丝蒂亚说道。 “仔细想想,你如果成为那普堤斯王妃,并不是反布兰纳的我们所乐见的事情。” 优丝蒂亚虽然能够理解,但不表示能够接受。 首先,优丝蒂亚一回到王宫。就会诞生布兰纳人王妃这件事,他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了吗?而且就算不将她交给总督府,那么早就把人放走,他们在交涉的时候不是会遇上困难吗? “可、可是……” 优丝蒂亚本来试着追问,但她又闭上了嘴。 一定有什么理由,可是就算问了奈迪尔也不可能说出来。 况且“愿意收留你的商队”这句话本身就存疑,她考虑到自己的立场,认为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事情。 (是打算把我带去哪里呢?) 优丝蒂亚小心翼翼地观察奈迪尔。 他默默地重缠头巾,身上已经穿着分成上衣跟裤子的两件式服装,再穿上那种东西,就好像他才是穿越沙漠而来的东方商人。 从表情无法推测出他的意图,不过要是他这么做,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逃跑,没错,要出去到外面,现在不正是绝佳的机会吗? “你在做什么,要走了喔。” “啊,好、好的。” 优丝蒂亚急忙披上头纱,盖住她那头闪耀的金发。 从莉洁菈的宅邸到街上,再度乘坐有布幔的马车。 优丝蒂亚心想:这么做大概是不想让我记住路吧,但如果没有要把我交给总督府,应该没必要隐藏地点才对……他果然是在算计着什么吗? 乘坐马车的时间没有很久,或许两边是徒步就可到达的距离。 但考虑到周围的安静程度,那栋宅邸的地点不太可能位于市街中心,推测应该是离市集两、三条街远的静谧地点吧? 夕阳已经开始西下,但主要的干道上还是人来人往。 比起阳光直射的中午,黄昏的时候比较适合活动,沙漠气候因为没有湿气,只要太阳下山后周围会传来凉意。 优丝蒂亚跟着奈迪尔走在街上。 她想说光明正大地逃跑一定会被追上;况且在没有目的地的情况下,这么做太有勇无谋了,所以她打算先观察奈迪尔的动向及街上的样子。 母亲河那普沿岸街道,林立着各种小贩。 据说贯穿王都马里德中心的那普河,支流远至红沙沙漠的西方边缘。 走在街上看到的几乎都是小麦色肌肤的那普堤斯人,但也经常能够看见白色肌肤的布兰纳人;偶尔还能看到淡褐色肌肤的东方人,他们几乎都是穿越红沙沙漠而来的商人。 先不论是真是假,奈迪尔说愿意收留优丝蒂亚的,大概就是这种东方的商队。 他们要回到祖国时,会先穿过红沙沙漠前往塔马克拉,只要习惯旅行的他们愿意让优丝蒂亚加入就很安全了。抵达塔马克拉之后,接下来只剩下坐船,所以一定有办法的。 奈迪尔突然停下了脚步。 “从这边直走就能到达王宫。” 他虽然这样说,但手指却指向河川而不是道路,优丝蒂亚凝视着远处朦胧的沙色建筑的影子。 “咦、咦,该不会是盖在河里吧……” 奈迪尔点点头,指向前方的那普河。 “只要用那座水门跟在王宫另一头的水门来调节水量,就能用人工来让水位下降,做出广大的沙洲。” 前方确实能看见类似水门的东西。 虽然没办法知道水门另一边的水位,可是想必不是很低。 “挡住的水是都流向哪里呢?” “有两个支流,一条绕过另一个水门回到河道里;另一条应该是流向市内的循环人工水道。” “人工水道?” 说实话优丝蒂亚非常惊讶,他们还在过着倚赖巫师的生活,实在让人无法想像居然有这种技术。 “是用布兰纳传来的技术建造的。” 奈迪尔突然说出答案,优丝蒂亚吓了一跳,想说他是不是会读心术。 “多亏这个技术,这一带再也没有淹水,在人工水道完成之前,过去都只靠那一条迂回水道,几乎只要一到雨季就会淹水。” 听完奈迪尔的说明,优丝蒂亚看向那普河。 这是条很宽的河,硬是要把这种河流的水挡起来,在水门前水位肯定会一口气高涨,就算做了一条小小的迂回水道,也没办法防止水患。 “明明了解这件事,却不把水门拆除,王宫要负很大的责任。” 这句话微妙地话中带刺,优丝蒂亚惊讶地抬起头。 奈迪尔双手插在胸前看着水面,表情有些险恶。 优丝蒂亚感觉像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而感到有些害怕。 “不过到底要怎么出入?就算有调节水量,我想中间部分应该还是很深吧?” “岸边有设置桥墩。” “咦,所以是利用桥之类的东西吗?” 奈迪尔听到优丝蒂亚的回答点了点头。 “王宫的正门设置着桥身,只在有必要的时候会对得到许可的人放下吊桥。” “如果要搬运巨大的东西时怎么办呢?” “从岸边开船过去,王宫那边有停泊处,专门用来停这种船。虽然这很没效率,但在护卫上来说很有效果。” 奈迪尔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这座王宫的戒备相当森严,而且居然弃住在河岸两旁的人民安危于不顾,也要完成这种大规模工程,实在令人哑口无言。 加上万一上游的水门损坏,大水有可能会把王宫淹没。 不只住在上游的人,连住在里面的人都有危险。 “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优丝蒂亚脱口而出的话语,连她自己都心惊胆颤。她怕说出像是批判的话,会造成在这座王宫里出生成长的奈迪尔心里不愉快。 奈迪尔却轻轻地点头。 “我也这么想,就算是为了把神话予以具现,这还是太危险。” “神话?” “据说这个国家。是从那普河的女神产下既是儿子又是丈夫的男神——这对夫妻神的传说开始的,那正是这个国家的起源,也是那普河之所以会有‘母亲河’之称的由来。” “夫妻神?” “就是那普堤斯最初的国王跟王妃,那座王宫深处有祭祀祂们的神殿,因为现在国教变成了路西安教,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那地方。” 优丝蒂亚看向建于河中的王宫。 考虑到建造地点的特殊性,里面绝对不可能多宽广,比起在区域内有好几栋宅邸的阿卡迪奥斯大宫殿, 说不定它的大小只有离宫左右。 但优丝蒂亚感觉这座宫殿与其说是王宫,倒不如说是神殿。 过去在阿卡迪奥斯将太阳神当守护神祭祀的时代。据说人们会雕刻神像,建造祭祖祂们的神殿。那种建筑物的样式,阿卡迪奥斯的街上到处都有残留,浮在河中的沙色王宫,外表给人很类似那些建筑物的感觉。 “那你们是神的子孙呢。” 优丝蒂亚在意四周而小声地低语,奈迪尔听完面露不快的神情说道。 “真是愚蠢。” 露骨的说法让优丝蒂亚感到很无力。 确实,若说王室是神的子孙,为了提高自己的神圣性,这座王宫是有效的手段,因为最初的夫妻神传说是从河里诞生。 操控可说是人民生命线的那普河,在正中央建造象征权力的王宫,光这样就可以知道旧王室的权力有多么巨大。 正因为如此,刚才奈迪尔那句话涵义就很深远了。 ——明明了解这件事,却不把水门拆除的王宫要负很大责任。 想必到目前为止传出不少重大灾情,但旧王室依然没有把水门拆除,直到布兰纳总督府建好人工水道之前,人民不知道经历了几代的危险。 优丝蒂亚突然想到,要是布兰纳的进军晚个二十年,那时奈迪尔已经登上王位,说不定这个国家的历史会有很大的改变。 如果是他,大概就能把锁国政策解除,接纳新的文化。 想到这里,她又重新想起奈迪尔的“现代”价值观,或多或少都受到布兰纳人的教育影响,就算布兰纳的进军延后,奈迪尔登上王位后,应该会成为跟现在的他拥有完全不同价值观的国 “水门的管理应该很严密吧。” “嗯,持有水门钥匙的是有王室血缘的名门,他们负责那里的护卫及整修已经百年以上,其他人一旦靠近水门,就算是贵族也是死罪。” “水门钥匙?” “为了登上桥所需要的钥匙,那座桥是为了操作水门而设的。” 奈迪尔补充说明,但从两人的位置无法知道水门的构造。 沿着街道向王宫的方向走去,就会看见很大的广场。不同国家、职业的人们穿着他们特有的服装,在贩卖各种物品的摊贩中穿梭。 优丝蒂亚心中充满期待与紧张。 这地方说不定可以找到条件符合的商队,非常适合逃跑。 而且要试探奈迪尔的意图也只能趁现在。 “那个……” 奈迪尔听到优丝蒂亚的呼唤而转过头来。 “怎么了?” “你打算把我带去哪里?” “喔,还有一小段路。要先通过这条街道……” “我如果在这里跟路人求救,你会怎么做?” 奈迪尔停下脚步,微微皱起眉头。路上非常地拥塞,在这段停下来的时间里,来买东西的人和商人都不断经过两人身旁,只要在这种地方宣称自己是布兰纳公主,想必总督府马上会接到通知。 “你要是不想回阿卡迪奥斯,那你就做吧。” 奈迪尔干脆地说道,优丝蒂亚不知该怎么判断这句话才好。 这也就是说——想去总督府的话就尽管去。虽然优丝蒂亚并没有全盘相信刚才他所说的“不想让布兰纳人当上王妃”,但那跟这句话明显有矛盾之处。况且如果情况变成那样,整个绑架行动就失去意义了,他们是为了要求总督府释放他们的同伴,才会绑架优丝蒂亚。 优丝蒂亚无法了解奈迪尔的意图,心中越来越慌张。 这时突然有一阵怒吼声传来,往声音的方向一看,那里已经形成了人墙。 两人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互相向对方使个眼色,往人墙走近。 在由穿着宽松长袍的那普堤斯人,及缠着头巾的东方商人所形成的人墙另一侧。有个壮年男性正在大声吆喝,人群深处有名坐在轿于上像是主人的男人,正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男人身材肥胖,在人民普遍偏瘦长的那普堤斯可说很罕见。 轿子已经放到地面上。上面坐着那种肥胖的人,想必抬得非常辛苦。 就算没有他,光是有屋顶的豪华轿子看起来就已经够重了。 比起这些,他随从牵着的“豹”更让优丝蒂亚几乎吓破胆。 “为、为什么把豹牵来这种地方……” 虽说有戴着嘴套,但还是相当危险。 当然,在阿卡迪奥斯也有狮子或豹之类的猛兽,多半都是从这片南方大陆输入,据说过去会让它们在大竞技场跟剑斗士博斗,或是用在处刑罪人上,不过到了现在几乎都是马戏团才会用上,从来没看过人会把它们牵上街。 “八成是想要夸耀自己的权势。” 奈迪尔冷淡地说道。 “太、太危险了,又不是大象或熊。” “……我觉得大象也很危险。” 奈迪尔只有说大象危险,是因为他从没看过栖息在北方及东方的熊,不过大象经常用在军事或是搬运用途上,阿卡迪奥斯的驯兽师及街头艺人也很常带熊上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奈迪尔向身旁的中年男性问道。 “真是可怜,有人抢走了他们负责运送的货物,他们的主人正在大发雷霆呢。” “是盗贼吗?” “不,是反抗军。” 优丝蒂亚注意到奈迪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男人是总督府旗下的商人,反抗军应该很早就盯上他了。” “他一直剥削自家的佃农,又从总督府那边赚了那么多,反抗军当然会盯上他。” “那男人遭受损失不要紧,可怜的是底下那些人。” 眼前有几个人跪在地上,头都快要贴到地面,在请求主人的原谅。 只见一名像是管家的男人对他们怒吼,商人则是叫随从拿大支的团扇帮忙扇风,边吃着香蕉边露出奸笑。 “他们最近真是偏激啊,只要东西上面盖了总督府印记,连一根玉米都运不进来。” “以前没有这么明目张瞻。” “有够让人困扰,说实在的,只要税赋减轻,我们根本不想管上面是谁。” “他们那些家伙原本就站在榨取我们的立场,脑子里只考虑到自身名誉,根本不在乎给人民带来困扰。” 人们七嘴八舌同声谴责反抗军,优丝蒂亚害怕地观察奈迪尔的样子,但他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双眼一直盯着中央的喧扰。 坐在轿子上吃着香蕉的商人,把最后一口放进嘴里后,就把果皮随便丢出去。 “要我原谅你们也可以。” 他的声音就像是没经历过变声期,声调特别地高。 “但你们要能打赢我的利欧才行。” 周围开始鼓噪,在一瞬间的安心后,跪着的人们脸上浮出绝望。 所有人都知道利欧就是那头戴着嘴套的豹。 “奴隶要是被贪得无厌又残忍的主人买走,多半会落得这种下场。” 观众里有人似乎认为已经没救了而如此说道。 “他们会活生生地被豹吃掉吗?” “太可怜了,用弓射死他们还比较仁慈。” 他们的对话让优丝蒂亚脸色发青,愤慨及强烈的恐惧使她全身发抖。 “太过分了……” 在优丝蒂亚终于说出话来的时候…… 身旁的奈迪尔突然穿过人墙,冲到他们前面。 “住手!现在早就不允许私刑了。” 凛然的声音传遍周围。 不速之客突然闯入,壮年 管家愤怒地叫道。 “你这小伙子是在说什么!主人本来就有权决定要怎样对待自己的奴隶。” “那是在旧法制的情况下,从十四年前开始,这个国家的法律就以布兰纳的为准了,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处刑都只能由刽子手来执行,做出这种非法的事情,你们也会受到处分。” 优丝蒂亚头一次知道布兰纳有这种法律。 在过去共和制的时代,只施行于富裕阶层及上流阶级的民主主义和人道主义,伴随着市民们权利意识的高涨,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从进入帝政开始,因为产生了帝王这名绝对权力者,因此产生了“王以下皆为平等”这种奇妙的意识。 这条法律就是这种意识造成的结果,不过因为处罚失当而死去的场合并没有罚则,所以这条法律其实仍然不是很人道。 “小、小伙子你……” 管家气得咬牙切齿,但肥满的商人却弯起嘴角笑着,他偶尔看向豹的方向,露出愉快的眼神,无法看出下颚在哪里的脖子及臃肿的脸颊,都浮现出豆大的汗珠。 优丝蒂亚感到很惊恐,于是别开了视线。 奈迪尔说的话绝对比较有道理,但就算在这里争赢了,等回到住处以后。他们肯定还是会遭受豹的攻击,这男人打从心底想看到豹把自己的奴隶活生生吃掉。 “哎呀,从脸蛋还真是看不出来,好有勇气的年轻人啊。” 商人故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像是在打量奈迪尔般地眺望着他。 “怎样,有勇气来代替这些家伙打倒里欧吗?” 众人一听到商人这么说,马上又开始吵闹起来。 要是奈迪尔听到这句话后惊慌失措,那就证明他只是要嘴皮子,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你要是打赢了,我就原谅这些家伙,不,干脆放走这些家伙好了。” 优丝蒂亚差点不自觉地喊出声音,但奈迪尔的下一句话让她愣住了。 “我知道了。” 听到他有勇无谋的回答,优丝蒂亚一下子吓呆了。 “你、你是在想什么!你傻了吗!” 她马上冲上前去,挡在奈迪尔前方。 “对方可不是小狗或小猫!是一头豹呀!” 优丝蒂亚用力抓住奈迪尔的肩膀,对着他怒吼,原本装成公主的演技已经完全破功了。 但是——本来以为奈迪尔会做出反驳,但他的反应却让人意外。他皱起眉头,小声地说道。 “……傻瓜。” “你、你说谁是傻瓜!” 优丝蒂亚生气地大叫。奈迪尔轻轻地抬起下颚,就像在跟她说“看看身边吧”,这时优丝蒂亚才注意到集中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头上的头纱已经歪掉。金色头发整个裸露在外,显眼的金发,加上那普堤斯男人和布兰纳女人这种可疑的组合…… (糟了……!) 奈迪尔故意在困惑的优丝蒂亚面前叹气。 他突然对优丝蒂亚露出截至目前为止从来没有过的美丽笑容。 “大小姐。” 优丝蒂亚一瞬问还搞不清楚是在说谁,但奈迪尔用红色的眼睛猛烈地告诉傻住的她——“总之你先什么话都不要说”。 “不用担心,请相信您的战士,别看我这样子,我对驯服猛兽可是很有自信的,我现在也还饲养着从阿卡迪奥斯带来的凶暴猛禽。”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过分,但优丝蒂亚一时之间却也忘了反驳。 虽然奈迪尔似乎认为自己装得很好,但他坚强的意志应该还是传给了在场所有人。 “很危险,所以你先退到后面吧。” 奈迪尔用别人听不见的音量对优丝蒂亚说道。 “可、可是……” “他们是因为我们擅自行动才会受罚,万一我出事了。那也是我自作自受。” 坚决的口吻让优丝蒂亚说不出话来,她能做的事就只有慢慢地后退了。不过刚说到万一,那就表示奈迪尔有自信不会输吗?就连在古代大竞技场活跃的剑斗士,恐怕都不会轻易说出这句话。 奈迪尔拔起插在腰际的剑,银色的刀刃反射着夕阳的光芒而闪耀。 “好,放马过来吧。” 这句话听起来并没有挑衅的意味,但那名男管家却大动肝火。 “给、给我把这自大的小伙子吓到发抖!” 管家说完这句话,驯兽师就把豹牵了出来。 原本围观的众人纷纷发出悲鸣,一起往后退。 “真可惜,一想到你那俊俏的外貌马上就要被大卸八块。” 商人依旧坐在轿子上,露出只差没有用舌头舔嘴唇的奸笑。 “你要不要再重新考虑?像你这么俊俏的年轻人要是央求我原谅,我可能会放你一马喔,虽然这样就对肚子饿的利欧不太好意思。” “真不巧,我没像你那么贪吃。” 瞬间,商人的表情有了极大变化。 他把手上的第二根香蕉往地上砸,口沫横飞地叫道。 “还不快动手!我要让那张贱嘴再也没办法说话!” 商人一声令下,驯兽师就把豹身上的嘴套取下。豹张大了嘴巴,露出红色的舌头及锐利的牙齿,周围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站在最前面的优丝蒂亚因为过于恐惧整个人无法动弹。 奈迪尔看向绑着缰绳的豹,低声地说道。 “对不起,你明明也不是自愿被抓来的。” 优丝蒂亚听到后十分讶异。 “别拖拖拉拉,还不快上!” 驯兽师挥舞黑色的鞭子打在豹身上,瞬时猛兽便向自己的猎物突进,四周响起人们的悲鸣。 在锐利的爪子要挥到身上之前,奈迪尔跳了起来。 还在想说他躲过了攻击的同时,他就已经坐到豹的背上了。 眨眼之间,他用左手勒住豹的脖子;用右手的剑划破喉咙。 伴随东西破裂般的巨响,鲜血喷了出来,奈迪尔回到地面上跟豹的身体倒下去几乎是同时。干燥的土地上,红色的血液不断地流出来。 人们先是鸦雀无声。 “他办到了!” 不知是谁先发出欢呼,接着所有人都一起发出了欢声。 “这下吃到苦头了吧,黑心商人!” “在那普神面前,你是没办法做亏心事的。” “证人可是跟山一样多,快把那些人都放了!” 这阵骚动简直跟祭典或是军队凯旋时一样。 大概是没办法相信眼前的现实,听到众人的护骂,商人依然呆坐在轿子上。 奈迪尔拨开黏在脸颊上的头发。他不论是头发、衣服还是身上都充满血迹。 那对比血还鲜红的双眼笔直瞪着商人。 “这是约定,快放了他们。” 优丝蒂亚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跑到奈迪尔身旁。 本来奈迪尔神情有些恍惚,但发现身旁的优丝蒂亚后,像是想起来般地叹了口气,这举动让优丝蒂亚无法压抑涌上心头的感情。 这句话明明是跟着感情一起爆发出来,但她接下来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优丝蒂亚心中充满无处可宣泄的情感,奋力抓住他的两腕。 “好痛……” “啊,对、对不起。” 优丝蒂亚连忙放开手,但她的眼睛马上瞪得很大,沾满鲜血的衣服右边袖子有个很大的裂缝,从那可以看到奈迪尔右臂的皮肤上有道伤口。 “糟、糟糕,得快点上血。” “你就用这个吧。” 两人转头看向中气十足 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从人群深处骑马出现的,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布兰纳人的男性。 胸前的勋章及壮硕的身体,正述说着他是名军人,而且从服装就能看得出来他的军阶并不低。 “司、司令阁下。” 茫然的商人急忙从轿子上站起来,没想到他肥胖的身体居然能做出如此敏捷的动作,从这反应看来,对方应该是他的生意对象,也就是总督府的人。 “我是中途才加入围观,所以不太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要是有跟他约好要放走那些人,你应该会遵守吧。如果你是个会说谎的商人,我们也没办法安心地跟你交易。” “……这、这是当然的。” “我就姑且相信你吧。现场有这么多证人,你应该不会让我丢脸吧。” 商人的额头及脖子大量冒出汗水。 司令身旁的士兵,把止血的药草及干净的亚麻布交给了优丝蒂亚。 “感、感谢您。” “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千金,你有位很勇敢的随从呢。” 其实两人并不是这样的关系,但优丝蒂亚很清楚让他这样误解比较好,所以默默地点头。 “我到现场的时候,正是你的随从跨上豹的背部那瞬间,如果我早一点来,他就不用做出那么危险的行为了……” 从司令的语气看来,似乎大致上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向奈迪尔。 “年轻人啊,你叫什么名字。” “…………” 奈迪尔总不可能报上名号,只好保持沉默。 在继续追问前,司令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以前有见过你吗?” 旁边聆听的优丝蒂亚内心其实非常惊慌,心想该不会这名武将跟当时在总督府的奈迪尔有过一面之缘。 “不,我前些日子才刚从路萨来到这里。” 奈迪尔态度完全没有一丝动摇,平静地答道。 “这样啊,那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司令没有追根究底,而是对着优丝蒂亚问道。 “那你是哪家的千金呢?” “咦、呃、那个……” 看到没办法好好回答的优丝蒂亚,他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在你双亲还没发现之前,赶快回去吧。” “…………” “在举行克利俄斯将军的欢迎典礼时,王宫的沙洲及前庭都会开放,到时请两位务必大驾光临。” 优丝蒂亚总算明白了,看来他八成是认为优丝蒂亚是名家千金,趁双亲不注意时偷跑到外面来玩乐。在这个国家,布兰纳入社会地位多半都很高,他们的女儿应该不会随便跑到外面来。 这名司令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优丝蒂亚面前,用爽朗的口气说道。 “我还不知道在马里德有像你这般年轻的千金呢。最近优丝蒂亚公主即将嫁来这个国家,请您务必当她的朋友。” 身上穿着沾满血迹的衣服无法拜访商队,于是两人来到了那普河岸。 河的另一头,沙色王宫受到夕阳的照射,散发出温暖的金黄色光芒。 “别让伤口碰到水。” 坐在岸边低着头的优丝蒂亚叫道,虽然腰部以下都泡在水里,但她还是没办法正视全身赤裸的奈迪尔。 “哪有可能,你是要我怎么洗身体。” 奈迪尔的抗议从前方传来。 看来两人对“干净的水”有着基本认知上的差异。 这条河虽然算是比较清澈,终究还是流过城市的河川,跟山里涌出的清流根本不能比;但对在水源稀少的沙漠地区生长的那普堤斯人来说,不管是干净还是有点污浊,只要是水都一样珍贵。 而且奈迪尔会对优丝蒂亚“不能用惯用手碰水”的要求提出抗议也是情有可原,要用一只左手来洗头发,对右撇子来说难如登天。 “那、那个……” 优丝蒂亚紧张地抬起头。 “嗯?” 奈迪尔稍微转过头来答道。 看到他将右手微微举起,试着不去碰到水的样子,优丝蒂亚心里有股莫名的喜悦。 “需、需要我帮忙吗?” “你是要帮什么?” “帮你洗身体。” 奈迪尔脸色十分讶异,看到他的表情时,优丝蒂亚的脸颊像着了火般地发烫,帮忙洗身体这句话,并不是该对异性说出来的话。 在优丝蒂亚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时,小麦色的手掌突然映入眼帘。 一抬起头来,奈迪尔把染血的衣服绑在腰际,站在她眼前。 “麻烦你了,左手我实在没办法自己洗。” 鲜红的瞳孔笔直地凝视着优丝蒂亚。 湿润的头发及上面有着水珠的肌肤,让她胸口揪成一团。 “好、好的。” 两人一同在岸边坐了下来,优丝蒂亚开始仔细地清洗奈迪尔沾血的左腕。 我本来是不是打算逃跑——她事不关己似地想着。 优丝蒂亚左手轻轻扶着奈迪尔的手臂,右手不断掬水泼洒。注视着水滴四散在光滑皮肤上的模样时,突然有股感情涌上心头。 “为什么……” “?” “你为什么要做出那么轻率的行动?” “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要确实地救出他们,就只能那么做。” 就结果上来说确实如此,他们当场就获得释放。 在那么多围观群众面前说好的约定,事后不可能反悔;加上连布兰纳的司令都开口了,商人只有释放他们一途。 “但搞不好你可能会死啊……” 奈迪尔虽然说那也是自作自受,可是—— 刚才的光景鲜明地浮现在优丝蒂亚的脑海里,让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也开始颤抖;就连现在回想起来也还余悸犹存,要是那锐利的牙齿及爪子撕裂了奈迪尔的身体…… “不管是攻击商队的人,还是下令的人都不是你吧?” 优丝蒂亚叫道。 她依然抓着奈迪尔的双腕,奈迪尔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 “那你又为什么会感觉对不起我呢?下令处死我父亲的也不是你,可是你也这么想不是吗?” 优丝蒂亚摒住呼吸,注视着奈迪尔。 他的表情太过平静,无法窥探潜藏在内心的情感。 “这……” 优丝蒂亚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奈迪尔的意图实在令人无法捉摸,不知他是在说“你不也感到自己有责任吗”?还是在说“你不也不知道为什么吗”? 两人无言地看着对方。 奈迪尔应该是想要个答案,但优丝蒂亚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 所以她先别开了视线,低下头来替伤口卷上亚麻布。 止血的药草似乎发挥了功效,手臂已经没在流血了,虽然不知道是牙齿还是爪子,但以野兽造成的伤势来说伤口很浅,切口也还算平整。 包扎结束以后,奈迪尔站了起来,把放在石头上的全新宽松长袍穿上。 从宅邸穿出来的衣服整个都是血迹,已经没办法继续穿了。 两人本来想在广场买新的,但店主很好心地“免费”提供,并豪快地笑着说他好久没看到这种大快人心的好戏了。 看来那名商人真的很惹人厌。 因此布兰纳司令的大公无私更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你被绑架这件事,果然还没传进他们耳里。” 奈迪尔边稍微歪着头,边拧乾左耳上的头发说道。 优丝蒂亚也有想到这件事,如果总督府的人不知情,那在红沙沙漠分开的护卫队长八成是前往阿卡迪奥斯:或是事先得知了克利俄斯的所在地而前往塔马克拉。 从岸边回到道路上时,拉着推车的男人们站在路边大声交谈。 “为什么突然有盘查?预定整个都乱掉了。” “没办法啊,御用的商队遭到反抗军袭击,总督府变得很慎重。” “因为这样,其他商队都进不了城,全被挡在郊外了。” 优丝蒂亚看向奈迪尔,奈迪尔微微皱起眉头,小声地说了“白跑了一趟啊”。这句话让优丝蒂亚眼睛瞪得很大,原来奈迪尔并没有说谎,他原本是真的想把优丝蒂亚交给商队。 优丝蒂亚除了感到有些心痛以外,还很惊讶奈迪尔不知道这次反抗军的行动。他确实是前几天才进城,但刚才在广场的态度,就像是听到完全不知情的事情一样。 他在反抗军里的立场,到底起了什么变化? “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们也只能照办啊,而且这个城市能有那么多商人出入,全多亏了总督府的市场开放政策。” “说的对,前王朝的时候,贵族们可是独占着市场呢。” “从我们平民的观点,真是‘克利俄斯将军万万岁’呢。” “欢迎典礼时连王宫也会开放,马里德的街上一定会非常热闹,进货可就很伤脑筋了。” “没错!”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们的对话让优丝蒂亚心生动摇,但意外地奈迪尔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他只是板着脸孔低下头,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不久后,他好像想到些什么而抬起头来。 “我们回去吧,我有些事情很在意。” 在午夜时分,莉洁菈手上拿着香炉出现在优丝蒂亚面前。 她把香炉放在桌上,露出腼腆的微笑。 “我想说您差不多要休息了。” 优丝蒂亚感到很惶恐,这完全不像是人质应有的待遇,虽然不准走出房间,又不能跟仆人们说话,但只要莉洁菈在,就给她自己像是客人的感觉。 “这是东方运来的香,据说能帮助睡眠。” 莉洁菈在飘着乳香味道的房里温柔地说着,让优丝蒂亚深受感动。 真正的贵妇应该就是说这种人吧,每次看到她优丝蒂亚都这么想。 “那个,您一直是单身吗?” 这句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优丝蒂亚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但已经太迟了。 莉洁菈露出讶异的表情注视着优丝蒂亚,跟奈迪尔相像的美丽脸庞,同样的红色眼睛让优丝蒂亚慌张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问了很失礼的事情,但我想说这么美丽的人怎么会单身……” 当优丝蒂亚正因为歉意而有些畏缩时,莉洁菈却开朗地笑出声音来。 “您是在说什么,我可是已经有小孩的中年妇女呢。” “咦!您、您有小孩啊?” 优丝蒂亚发出惊讶的声音,这栋宅邸并没有给人有小孩存在的感觉。 “很久以前就早逝了,如果还活着大概跟奈迪尔同年。” “什么?” 优丝蒂亚怀疑自己听错了,而莉洁菈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反应,轻轻地耸了耸肩。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十三岁就结婚,十四岁就生小孩了。” 虽然有些早,但并非不适当的年龄,这样说来,她大概是三十二、三岁。这年龄虽跟预测相去不远,但这美若天仙的外貌,实在跟有十八岁的小孩这句话搭不起来。 不过她的小孩要是活着,肯定也会长得英俊挺拔,男性的话,从奈迪尔就能略知一二;但无法想像如果是女性,会长成多么美丽的少女。 她身为未亡人,却连小孩都早逝,想必一定很难过吧。优丝蒂亚也感到很心痛。 “那个……” “你说什么!你们因为这点理由就发动袭击吗!” 准备要说下去时,窗外传来奈迪尔的怒吼。 优丝蒂亚跟莉洁菈两人面面相觑。 莉洁菈伸手阻挡了想去观察情况的优丝蒂亚。 “底尼斯他们及其他反抗军的人都来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让优丝蒂亚吓到动弹不得。 莉洁菈有在援助反抗军,所以他们就算在这里也不奇怪,但由美丽的女主人掌管的静谧宅邸,实在不怎么适合那些身上带有血腥味的人们进入。 莉洁菈稍微打开了木制的窗户。 优丝蒂亚躲在她的身后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种植着椰枣及苏铁的中庭里,到处灯火通明。 奈迪尔站在在不知名的淡紫色花朵前,有几名男性正在跟他对峙,站在最前面的是底尼斯,但其他都是些没看过的脸孔,年龄上也不是只有年轻人,有些人看起来已经接近中年,他们之中奈迪尔看起来甚至是最年轻的。 “差点牺牲的人跟我们一样是那普堤斯人啊!你们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差点招致什么样的后果吗!” 即便奈迪尔拼命地诉说,也无法说服他们。 “你才是咧,老在意那种小事,根本没办法发动袭击!” “布兰纳的走狗就是我们的敌人,走狗的奴隶当然一样是走狗!” “我们不需要去知道敌人是怎么死的。” “崇高的革命背后一定会有牺牲。” 他们同时开始叫喊。 这景象让优丝蒂亚无法置信,奈迪尔合乎道理的言论无法敌过蛮横的理由及多数人的力量,而且他们所有人都坚信自己才是对的。 奈迪尔惊讶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难以相信的眼神环视着他们。 “……你们是认真的吗?” 痛苦的声音中充满绝望、不信任感,以及仅存的一丁点希望……可以得知他内心非常地矛盾。 “拜托你们想起来我们是为谁、为什么而战!你们不是为了那普堤斯、为了住在这个国家的人们的尊严而起义吗?无视人民是不可能统领整个国家的。” 奈迪尔用冷静但真挚的态度跟他们诉说着。 但是—— “哈,不亏是布兰纳人养大的。” 底尼斯说的话让奈迪尔整个人愣住了。 这句话给他的内心带来很大的冲击,使得他无法马上反驳。 连在暗处偷听的优丝蒂亚,都因为激烈的愤怒而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快住手!” 从窗子探出头来大叫的人正是莉洁菈。 “最大的仇人克利俄斯将军明明正在靠近马里德,你们这些有着相同志向的人却先起了内哄……!” 男人们听到严厉的批评,脸上开始浮现困惑。 如果是其他女性,他们或许会说“女人别插嘴”也说不定。 但对他们来说,莉洁菈是很特别的存在,既身为他们的援助者,又是他们憧憬的女性。 莉洁菈说完以后,接着用窗外听不到的音量低声说道。 “这些人怎么会那么愚蠢。” 宛如看到蛇的嫌恶眼神以及不吐不快的语气,让优丝蒂亚十分惊讶。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向绑架了优丝蒂亚的底尼斯他们抗议。 那样子令人了解到她不只是优雅,同时也是一名坚强的女人。 男人们面面相觎之后,像是找藉口般地小声说道。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听到底尼斯说出这句话,奈迪尔无言地摇头。 众人在沉重的气氛中一一离开。 “ 进来吧。” 莉洁菈用比较柔软的语调,对着一个人留在原地的奈迪尔说道。 可是奈迪尔却依然伫立在原地,凝视着自己前方的地面。 莉洁菈叹了一口气,然后叫优丝蒂亚离开窗边,优丝蒂亚虽一度坐下,但等到莉洁菈一走出去马上又走近窗边。 “……迪尔、奈迪尔。” 叫了他两次,奈迪尔终于抬起头来。 可是他的脸上已经不仅止于不愉快,而是接近面无表情。 这让优丝蒂亚内心有些紧张,可是在这里退缩,会迷失跟他攀谈的目的。 “别待在那里,靠过来吧,我想诊察你的伤口。” 优丝蒂亚以为这样说他就会进到房里,没想到奈迪尔靠近以后,就直接从窗户把手伸了进来。 (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 优丝蒂亚尽力隐藏这种想法,抓起奈迪尔的右腕靠在窗台上。 卷起袖子解开亚麻布,发现血几乎都止住了。 “太好了,多亏司令大人给的药草。” 奈迪尔一点反应都没有,优丝蒂亚在心中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换好药草后,绑上新的亚麻布。 “也有那种布兰纳人呢。” 奈迪尔突然脱口而出,但是,其实他真正想讲的应该是——也有那种那普堤斯人呢。不管是想让豹活生生吃掉自己奴隶的商人,还是把同胞当作走狗的他们,都是那普堤斯人。 “……虽说昨天我去街上的时候,从气氛就已经察觉了。” 听到奈迪尔这句话,优丝蒂亚绑着亚麻布的手停了下来。 经他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他昨天也说过刚从街上回来。 “气氛?” “街上的人们如何看待总督府的统治。” 奈迪尔斩钉截铁说道。 接着双眼无神,像在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道。 “我怕被发现所以很少上街,到目前为止听到的都是反抗军、过去的贵族及军人,或是他们的小孩所说的话……” “所以你想亲眼证实?” 优丝蒂亚心想,那告知她父亲来访时,奈迪尔大概才刚在街上亲身体验过。 短暂沉默之后,奈迪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渐渐搞不清楚哪些正确,哪些不正确了。” 优丝蒂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默默地继续绑着亚麻布。 在优丝蒂亚还在治疗他的手臂时,他像是突然想起来般地说道。 “我有事想问你。” “咦?” “如果我是你父亲的仇人,你会想对我复仇吗?” “…………” “你觉得继续冤冤相报是对的吗?” 这下优丝蒂亚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奈迪尔好像很清楚她会有这种反应,露出无力的微笑。优丝蒂亚的胸口像是被攫住了一样,整个揪成一团,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奈迪尔不是演出来的笑容。 优丝蒂亚放开了奈迪尔的右手臂。 “……你想要报仇吗?” 优丝蒂亚战战兢兢地说道,但奈迪尔没有马上回答。 “我话说在先。” 短暂沉默之后,他用坚决的口气说道。 “我不是为了帮父亲报仇才参加反抗军的,要真是那样,我继续待在王宫更有机会下手。我是赞同巴狄成立组织时的宗旨,也就是要把那普堤斯的政权从布兰纳手中夺回,才会跟他们一起行动。” 奈迪尔说到这里就暂时没有说下去,优丝蒂亚提心吊胆地等待他继续说。 所以奈迪尔完全没想过要报仇吗?就算依然无法忘记一切,奈迪尔能不把优丝蒂亚当成仇人的女儿,而单只把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吗? “但我忘不了,父亲在我眼前死去的光景……” 这句话让优丝蒂亚感觉侧脸受到重击,脸色有些扭曲起来。 “我很清楚,就算成功报仇,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 奈迪尔用强烈的语气说完后,又沮丧地低下头。 “明明是这样……我明明很清楚……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天在处刑场发生的事情,现在也几乎会吐出来。” 奈迪尔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摇了摇头。 “没事的,只要不违抗我们就不会有那种下场,照我们说的去做就行了——在王宫里的八年,我一直听着这些话长大,就连现在也不断在我耳边响起。” 奈迪尔终于在窗台上抱住了自己的头。 优丝蒂亚不知自己正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两人之间,降下了比夜晚还漆黑深沉的帷幕。 不久奈迪尔把头抬起,望向繁星闪烁的夜空,转身消失在夜晚的帷幕中。 从那次在中庭分开以后又过了几天。 那天以来优丝蒂亚都没见到奈迪尔,不知是不想让优丝蒂亚看见自己,还是根本没造访这栋宅邸,优丝蒂亚因为没办法从房间离开所以无法了解。 “他能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就算优丝蒂亚询问他的所在,莉洁菈也只能表示并不清楚。 组织有很多援助者,加上整个组织并不小,所以莉洁菈说的也没错。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莉洁菈如此对叹着气的优丝蒂亚说道,似乎觉得对她很抱歉。 预料之外的道歉,让优丝蒂亚慌了起来。 “我、我并没有怀疑您啦。” 但仔细想想,就算奈迪尔叫莉洁菈不要说出他的所在地也不奇怪,反倒该说这样才正常,莉洁菈当然会知道优丝蒂亚所不知道的秘密。 优丝蒂亚突然觉得,她对奈迪尔的事情什么都不了解。 在奈迪尔的心中,由痛苦所占据的部分比憎恨还大。 亲眼看着父亲被处死,又一直在威胁底下长大的少年,八年下来,心就跟死了没两样。 奈迪尔除了想替父亲报仇;也想替自己死去的内心报仇。 但是就算经历过那种痛苦,奈迪尔的内心还是没有迷惘。 ——你觉得继续冤冤相报是对的吗? 他是认为一旦成功报仇,这次就会换成优丝蒂亚要向他报仇吗? 实际上来说,要是她跟克利俄斯是一般的亲子关系,又会怎么想呢?就算没有到那种地步,只要克利俄斯表现得更像一名父亲,自己会想替他报仇吗?如果对象是她最喜欢的外公外婆,自己又会怎么想呢? 然后,要是我报仇成功,接着就换奈迪尔的近亲会—— 优丝蒂亚停止了思考,这是个无限回圈。 原来如此,冤冤相报这句话说得真好。 “夫人。” “什么事?” “奈迪尔他有恋人……呃……或是妻小吗?” 明明没有很深的涵义,但说出来的话吓到了优丝蒂亚自己。 奈迪尔说过他是先王的独生子,在没有兄弟姐妹的情况下,说到近亲就只剩下这种可能。原本只是想确认这点,没有其他的涵义,但说出口的话却动摇着她的内心,光想像到那情景胸口就开始不平静。 莉洁菈好像完全没有预料到优丝蒂亚会说出这种话,有些愣住了。 过了一下子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是呢,那孩子已经十八岁了,就算有也不奇怪呢。” 感慨地说完后,莉洁菈缓缓地露出微笑。 “抱歉,我从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而且我不是讲说他跟我儿子同年吗?所以我就想说,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的话,应该也已经结婚了吧……” “ 啊……” “那孩子跟我死去的儿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莉洁菈虽然语气中透露怀念之情,表情却有一丝寂寞。她跟奈迪尔长得很像,所以死去的儿子会跟奈迪尔长得一样也让人很容易理解。 说到这里,奈迪尔好像说过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 莉洁菈的绝世美貌很难跟“母亲”这个字做联想,该不会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亲戚,或许还比较类似母子关系。 “但我想对方并不在那孩子‘能去的地方’。” 莉洁菈像是要转换心情,努力地用开朗的语气说道。 优丝蒂亚想起自己提出的问题。 莉洁菈可能认为她在问对方是否去了妻子或恋人身边。优丝蒂亚提出问题的意图在“报仇”这点上,但刚才说出来的那些话,就算被误解成她是在意对方恋人的存在也不为过。 (我真是的……) 优丝蒂亚知道自己因为难为情而脸颊泛红。 莉洁菈看了那样的优丝蒂亚一眼后说道。 “而且那孩子背负的东西实在太过沉重,没办法拥有那样的对象。” “…………” “不管怎么说,总督府到现在都还在追捕那孩子。” “总督府知道他是反抗军的成员?” “不,因为他是遭绑架的先王之子。” “绑、绑架?” 优丝蒂亚不自觉地提高音量。 “可、可是奈迪尔不是自己决定要脱逃的吗?” “您说的没错,那孩子在十二岁的时候,凭自己的意志从王宫里逃出来。” 莉洁菈说的跟以前奈迪尔说过的一样。 在红沙沙漠里,优丝蒂亚从奈迪尔口中听到他从王宫里逃出去。 那时对十二岁如此幼小的年纪感到很惊讶。但听到他昨晚的告白,反倒佩眼他能在受威胁的环境下过了八年,都还能保持着反抗心。 沙漠的旅途中,优丝蒂亚有好几次都差点崩溃,别说想回阿卡迪奥斯了,她连自己的生命都放弃了好几次。 奈迪尔的价值观既符合时代潮流又合宜,但他坚定的意志及顽固程度都超越常人。 他除了有这种以坚强构成的正直性格外,还有跟严厉只有一线之隔的温柔。 “他一个人吗?” “不,当然是有人帮助他……” 莉洁菈暧昧地避开重点,优丝蒂亚心想:帮忙他的人大概就是这位女性。 奈迪尔那时被软禁在王宫里,能够跟他接触的那普堤斯人可说少之又少,因为他说过连国王他都没有见过。 该不会莉洁菈跟现在的王宫,也就是总督府有什么关连吧?从优渥的生活来看,他们应该给她很好的待遇。 “那为什么要说是绑架呢?” “不这样说,总督府面子不就挂不住了吗?他们藉由保护那孩子来向人民表示自己的胸襟宽大,好淡化民众的反感,所以就算他没有跟着起义,王宫及总督府现在应该也还是在找那孩子。” 这非常像布兰纳会采取的手段,优丝蒂亚听完皱起了眉头。 原来要用头巾来做出阴影,藉以隐藏眼睛的颜色是有这层理由。 “他们找他做什么,国王陛下不是还很年轻吗?” “但要是他们带回奈迪尔,总督府不惜让西拉姆王退位,也会让那孩子登上王位。为了夸示自己的正当性,那孩子是最适合的人选。” 从父亲被处刑之后,王宫里的生活大概是奈迪尔所无法忍受的,不然十二岁的少年不可能凭着自己的意志舍弃安逸的生活。 不过现在反抗军的做法,奈迪尔应该是无法赞同。 而且这个人也—— “夫人。” 优丝蒂亚下定决心叫了她。 “该不会夫人您会援助反抗军的理由,是因为奈迪尔在里面吧?” 从前几天她在中庭不吐不快的自言自语看得出来,莉洁菈不可能赞成现在反抗军的做法。如果冒着极大的风险从王宫把奈迪尔带出来的正是这位女性,就能说明她为什么会援助无法赞同其作为的反抗军了。 短暂沉默之后,莉洁菈开口说道。 “没错,现在的他们所采取的做法,实在让人无法援助他们。” 她的口气冷静却透露着苦恼。 “那孩子要是不在反抗军里,我应该就不会去援助反抗军。” “我不认为奈迪尔支持现在的反抗军所采取的做法。” 莉洁菈红色的双眼瞪得很大,两人彼此相视了一会儿。 不久莉洁菈像是放松下来般地露出微笑。 “但那孩子可是这个国家的王子呢。” 这句话像把一切的前提都推翻掉,优丝蒂亚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起风了呢。” 莉洁菈看到表情严肃的优丝蒂亚,不知道内心是会怎么想,不过她用柔和的语气说道。 她站起来,把敞开的窗户重新关好。 “难得让人感到有点冷呢。” 那一天,莉洁菈早上就出门了。 优丝蒂亚失去谈话的对象,在房间里忧郁地度过。 “她去哪了呢……”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走廊传来侍女的惨叫。 优丝蒂亚惊讶地回头的同时,刻有雕刻的木制门扉传出开门的声音。 “!” 看到门的另一头站的人,优丝蒂亚吓得脸色发青,底尼斯带着反抗军的人们,就像想要上前抓住她般地站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 底尼斯突然对因恐怖而发不出声的优丝蒂亚怒吼。 “优丝蒂亚公主今天才从阿卡迪奥斯出发是怎么回事!” “咦?” “刚抵达马里德的克利俄斯在广场上做出宣言!他说原订计划生变,这个国家未来的王妃,今天才要从阿卡迪奥斯出发!” 4、大河之怒 ——今天才要从阿卡迪奥斯出发。 优丝蒂亚完全没办法理解底尼斯说的话。 因为要成为那普堤斯王妃,而穿越了红沙沙漠的明明是她。 (这是怎么回事?) 答案很明确,八成是有人当了替身。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抹消了优丝蒂亚的存在。 别说是交涉了,他们连试着努力抢回都不肯,优丝蒂亚被他们用完就丢了。 (怎么会……) 优丝蒂亚感到眼前一片昏暗。 “果然是替身,难怪我一直觉得她不怎么像公主。” “浑蛋,居然敢骗我们!” 就算愤怒的男人们拔出刀剑,优丝蒂亚还是处于茫然若失的状态。 “住手!” 沉稳但深具魄力的声音,从出现在门另一头的奈迪尔口中发出。 “你们以为这里是谁家?你们连随便做出杀人的举动,莉洁菈会如何应对都不知道吗?” 底尼斯一行人全都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彼此对看之后,不情愿地把剑收回剑鞘里。 “在这边下手确实不太好,把她带走。” “那也没好到哪去。” 奈迪尔说道。 “为了明天的欢迎典礼,街上现在处于戒严状态,在这种时候带着这么显眼的女人走在街上,马上就会被盯上。” 只要稍微动脑去想,就会发现奈迪尔所言不假,底尼斯等人露出不满的表情。 “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女人今晚还是先把她留在这里比较好。” 底尼斯露出不太能接受的表情,天性冲动的他原先八成打算马上杀了优丝蒂亚。 “可是……” “别担心,这栋宅邸的人会帮忙看住她。” “奈迪尔说的没错,现在街上全都是布兰纳人。” 一名青年说道,其他人也都点头同意,在同意的人占多数的情况下,底尼斯也不得不跟着接受。 “街上全是布兰纳人,真令了人不愉快。” 底尼斯撂下这句话,奈迪尔听到后无言地看着窗外。 “那我们走吧。” “我等日落再离开。” 听到奈迪尔的话,青年们露出讶异的表情。 “为什么?” “我不想在白天遇到王宫或总督府的人。” 奈迪尔用手轻轻按住自己的眼皮,其他人露出体谅的表情点点头。 等众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奈迪尔把门关上。 接着,他用强硬的语气对茫然坐在椅子上的优丝蒂亚问道。 “这是真的吗?” “咦?” “你真的不是那家伙的女儿?” “…………” 优丝蒂亚无法马上回答,奈迪尔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之后再听你解释,快点把行李整理好,等一下就会下雨,开始降雨后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奈迪尔用很快的速度说着,优丝蒂亚听了之后感到很混乱。 “你、你说什么?” “你不是真的公主吧?那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掉你,不过就算你是真的公主,也不该就这样杀了你。” “…………” “快点,我们没有时间了。” “那……是要去哪呢?” “前几天我跟你说过愿意收留你的商队,其实在隔天就进马里德了,好像会从明天起待到克利俄斯的欢迎典礼结束为止。藏身在商队里总比继续待在这栋宅邸……你在做什么,还不赶快行动!” 奈迪尔大声对完全没有动作的优丝蒂亚怒吼。 优丝蒂亚这才回神过来。 “不行,要是你这么做,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别去思考多余的事情!” “那、那我做不到!” 优丝蒂亚担心地说道。 “要是我在这种情况下消失,不就像是你背叛了他们一样,我哪可能不去考虑那些人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对你怎样。” “不用管我,你在故乡不是有喜欢的男人,而你为了他不是不想成为王妃吗?” 优丝蒂亚听到奈迪尔这句话后眨了眨眼。 这时才想起还没解开误会。 “抱歉,那是谎言。” “……谎言?” 奈迪尔整个人愣住了,优丝蒂亚虽然觉得很愧疚,但实际上她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奈迪尔像是要转换心情而摇了摇头,大声地说道。 “那也没关系,总之你赶快整理行李,就算没有喜欢的男性,你还是有亲人及朋友吧。” “……但是,我是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这件事是货真价实的。” 奈迪尔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优丝蒂亚依然继续说下去。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吗?” 奈迪尔没有做出回答,他嘴巴微张,用红色的瞳孔凝视着优丝蒂亚。 优丝蒂亚非常地后悔。 明明不要说出来就好了,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呢? 只要优丝蒂亚不是克利俄斯的女儿,奈迪尔想必会毫不迟疑地救助她,而且他心里对冤冤相报的不安也会跟着一扫而空。 选择不说出来,对双方都比较好,但却…… “我是那个人真正的女儿,那个人也很清楚,所以给了我这串项链。” 理性已经没办法压抑住感情。 优丝蒂亚从宽松长袍拉出了黄金项链。 那上面有着布兰纳王室的徽章,回想起整件事的经过,甚至让人想把它丢掉,但优丝蒂亚告诉自己这是信仰的证明,于是一直挂在胸前。 不过实际上她心中尚未完全放弃,对这条项链仍抱着一丝希望。 “你也听到他们刚刚说的话了吧?克利俄斯抛弃了我!” 优丝蒂亚知道自己硬挤出来的声音充满颤抖。 虽然内心早就想过克利俄斯不会光为了她,就释放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重要人物。 可是他这样做也实在太过分,真的太过凄惨了。 要产下流有克利俄斯血统的王子,只有亲生女儿才办得到;不管受到怎样的待遇,这世上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她一个,所以克利俄斯才会不惜代价把她送来这个国家,就算是那么有权有势的他,也只能依靠这个私生女了。 因为他认同优丝蒂亚是他的女儿,所以才会有这场灾难,奇妙的优越感跟矜持支持着因为绝望及愤怒差点崩溃的内心。 但现实又是如何?对克利俄斯而言,她就像是用完即丢的垃圾,随时都有人可以替代,那个男人就算在外面还有像她一样被遗弃的私生子,也一点都不奇怪。 “我是基于那个人的命令才来到这里,结果居然……这么简单就……你也没必要救我了,我可是你仇人的……” “别开玩笑了!别把自己的生命随便交到他人手上!” 奈迪尔大叫的同时,窗外传来水滴打在地面及建筑物上的声音。 “什、什么?” 奈迪尔无视于惊吓地叫出声的优丝蒂亚,靠近窗边察看。 他打开窗子,银色的雨滴正打在树木及地面上。 优丝蒂亚想起奈迪尔之前说过,下了最初一场雨之后,就算进入了雨季。 从在岩石沙漠遭遇幽雷以来一直都是大晴天,所以她早就忘了这件事。 “比我想像的还早。” 奈迪尔看着天空厚重的灰云低语。 他先前确实也预测过幽雷的到来 。 (原来……) 降雨后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优丝蒂亚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图。 阴暗的雨中行人会减少,头发跟眼睛的颜色会比较没有那么显眼,考虑到她的金发与奈迪尔的瞳色,这手段相当有效。 这方法是奈迪尔来到这里之前,为了能让优丝蒂亚逃跑所想出来的。 如果在这里让她逃走,这个人必然也会有危险,他明明很清楚这件事,却还是要帮助她逃走。 “行李我之后再送过去,总之我们走吧。” “可、可是,我……” “我刚不是说过了,不管对方是谁,都不应该轻易杀人。” 这句强烈的话语吓到了优丝蒂亚,她心想:难道这个人会读心术吗? 优丝蒂亚按照他的指示把头发藏起来,拿了一些随身行李。 “走这边,正门太引人注意了。” 奈迪尔此时已把身体伸出窗外。 跟着他跨过窗户,寒冷的雨水马上打在全身上下。 “要走了喔。” 左手一抓到优丝蒂亚的手腕,奈迪尔随即开始往前冲。 优丝蒂亚在几近被拖着跑的情况下依然拼命奔跑,雨势非常地大,她开始担心奈迪尔右腕的伤口复原得如何,不会碰到水又化脓了吧?在一年四季都很干燥的国家,为什么必须去担心这种 两人进到小巷里,再稍微往前进一些后,奈迪尔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路旁没有商店及地摊,林立着泥砖或木头打造的简单房舍的住宅区。虽说还是白天,却一点生气都没有,平常应该是会有人在,但这场突然的降雨让大家都急忙躲雨去了吧。 “就是那栋房子的一楼。” 奈迪尔手指的方向,有栋设有大型木门,用泥砖建造的大宅子。木头窗户的隙缝中正飘出白烟,应该是正在烹煮食物。 两人走进屋檐下,奈迪尔便转过头来。 “最后麻烦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打算成为这个国家的新娘?” 最后这两个字刺进了优丝蒂亚的胸口。——没错,如果就这样回阿卡迪奥斯,我就再也不会见到他,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为何内心却如此痛苦? 优丝蒂亚边压抑内心的动摇,边向他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当然也照实说出自己是克利俄斯的女儿。虽然不愿说出来,但还是觉得不说不行,她没有放入任何感情,就只是冷静地述说事实。 优丝蒂亚在说出一切之后,用像在等待判决的心情,窥探着奈迪尔的反应。 没想到…… “这样啊。” 奈迪尔只是简短地回答了一句,优丝蒂亚感到内心顿时出现了个大洞。 “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再来你就一个人进去吧。” “等、等一下!” 优丝蒂亚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准备要转身离去的奈迪尔露出使人害怕、非常不愉快的表情停下脚步。优丝蒂亚的肩膀吓到在发抖。 “拜、拜托你,请听我说。” 优丝蒂亚抱着请托的心情开口。 奈迪尔像是眼睛跑进灰尘般地眯起眼睛看着优丝蒂亚。 “……什么事?” “跟我一起逃到塔马克拉吧。” 奈迪尔眯着的眼睛顿时瞪大。 “因、因为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不管是反抗军还是总督府都要抓你。” 奈迪尔皱起了眉头。 “所、所以……” “别说傻话!我不可能会从这个国家逃跑!” 用愤恨不平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语,让优丝蒂亚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应。 明明有可能遇到杀身之祸——这对只是一介平民女子的优丝蒂亚来说,是无法理解的思考。 “可、可是……” 话都还没说完,奈迪尔就粗鲁地甩开她的手。 优丝蒂亚缩超身子,害怕地看着自己失去目标的手。 那瞬间,她差点叫了出来,因为指尖上染着红色。 她心惊胆颤地抬起了头,脸色马上发青,奈迪尔的右腕整个都是鲜血。 “等、等一下!让我看看!” 优丝蒂亚试着卷起奈迪尔的袖子,但奈迪尔却迅速甩开她的手,那动作非常没有力气,她注意到她所触摸到的部分像火焰一样地烫,因而惊讶不已。 “快走,没时间了。” 加上奈迪尔的声音跟表情都有些虚弱。使人害怕的不快表情、焦虑的声音,失去焦点而眯起的双眼,优丝蒂亚想起这些情形而慌张了起来。 “你、你不只有伤,好像还发烧了……” “别管我了……快走……!” 听见他连怒吼都做不到的无力呐喊,优丝蒂亚下定了决心。 她从快要倒下的奈迪尔身边离开,敲了老旧的木门。 叽地一声,门慢慢地打开了,屋内出现一名有着淡褐色肌肤的中年男子。 看到在那普堤斯少有的金发女孩,男人似乎察知了一切。 “啊,事情我听说了,就是你啊。” “现在情况有了改变,可以麻烦你帮忙并借块地方给我吗?” 请人通报后,莉洁菈马上就赶来了。 美若天仙的妇人突然造访,商人们都不敢直视她。 奈迪尔因药效发作而睡着了,从东方来的商人们带着不少优丝蒂亚熟悉的药品。 “真是的,为什么不先跟我谈谈呢。” 莉洁菈难得地有些生气。 “对不起,因为他冷不防提出这件事,我那时内心也很慌乱。” “我不是在怪您。但是两个人一起不见,让他们立刻察觉是你把公主殿下带走……” 优丝蒂亚皱起眉头,虽然早就有所觉悟,但状况可说是糟糕到了极点。 “现在奈迪尔的处境比我更危险吗?” 莉洁菈轻轻地点头。 “叛徒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他们的主张。” 最大的敌人克利俄斯将军明明已经来到马里德,反抗军却还在起内哄,真令人感到无奈。 以前阻止这种情况发生的,应该正是奈迪尔本人。 “那些人之前没有这么激进,自从巴狄他们入狱以来就越来越失去控制……” 莉洁菈的语气像是已经无计可施,让优丝蒂亚突然想到: 拜托奈迪尔请他不要把我交给总督府时,他一开始说没有办法,但隔天却说他的想法有了政变而要带我到外面去,这么急速的转变确实令人存疑,所以我才会认为他心里一定怀有鬼胎,因而计划要逃亡。 “夫人。” 优丝蒂亚呼唤莉洁菈。 “是不是就算跟总督府的人质交涉成功,反抗军也没有打算要释放我呢?” 莉洁菈的表情明确地有些狼狈。 “为什么您会这样想?” “他们软禁我的时间过长,我认为他们不会真心想放走知道内情的人。请回答我,因为奈迪尔的请托而找到这里的也是您吧?” 总督府及王宫都还在寻找奈迪尔的下落,他在马里德不可能有良好的地缘关系。 莉洁菈惊讶地眨了眨眼,不久她知道瞒不下去了而点头。 果然是这样,不知道奈迪尔是跟反抗军的人讨论过优丝蒂亚的处置,还是因为知道他们的做法所以出此预测。 但在说出“我的想法改变了”时,奈迪尔应该已经察觉到优丝蒂亚有生命危险,所以才拜托莉洁菈,请她去找寻能够藏身的地点。 本来要是这么早就放走优丝蒂亚,交 涉的时候八成会出现困难。 不过早在那时奈迪尔,大概就放弃用优丝蒂亚来要求总督府释放巴狄了。 ——我对你应尽的义务,只有让你平安回到总督府。 只要想起这句话,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奈迪尔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想要杀掉优丝蒂亚。 仔细想想,奈迪尔的态度从相遇那天到现在始终如一。 他比谁都还清楚生命的宝贵。 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仇人的女儿也一样。 奈迪尔的父亲是被处死的,所以他比谁都还清楚所爱之人残酷地被夺走的悲伤及愤怒,甚至是冤冤相报的悲伤…… 所以他才会一心想救助他人的性命。 同时也有为信念赌上自己生命的觉悟。 就算他自己的生命有了危险,也绝不会做出从父亲及祖国的面前逃开的行为。 那是身为王族、身为王子的人内心根深蒂固的想法。 这样的话,奈迪尔要继续在这个国家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 “夫人。” 优丝蒂亚下定决心,呼唤莉洁菈。 金色的光芒从墙壁上的小洞照了进来。 优丝蒂亚轻轻掀开卷曲的毛织布,走近躺在床上的奈迪尔身边,即使因为睡在地板上所以身体到处都有些酸痛,她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睡脸已经比较平静,也没有在冒汗,看来总算是退烧了。 剩下就是手臂上的伤了,虽然没有伤到大条的血管,所以应该不要紧,但野兽所造成的伤会因为切口不平整而难以痊愈。 优丝蒂亚小心地从毛毯中拉出他的右手,绑在上臂的亚麻布上面并没有渗血。 “应该没问题。” 此时奈迪尔的头微微地晃动了一下,优丝蒂亚吓到往后退了几步,不过似乎只是换个姿势而已,房间里依然听得见他发出微弱的鼾声。 优丝蒂亚坐到床边,注视着奈迪尔的睡脸。 纤长的睫毛、形状姣好的鼻梁、紧闭的薄唇。 “这张脸真的很俊美呢。” 优丝蒂亚自言自语地说道,并露出苦笑。 但从面相及身型绝对无法想像,这个人是如此地顽固又坚强。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忘记国家及父亲;他有着为了贯彻信念不惜牺牲自己的坚强之心,以及深知生命可贵的善良心地。 优丝蒂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下去不行,优丝蒂亚下定决心站了起来,将头纱完全盖上。 ——一旦实行现在所想的事,奈迪尔应该会强烈地憎恨我吧。这次不是恨仇人的女儿,而是恨优丝蒂亚本身,光想像胸口就像要撕裂了一样。 但是,只要能救这个人一命,就算他会因此憎恨我也在所不辞。 她不发出声响地走出房间,一名中年女性正在替炉灶生火。她穿着宽松的上衣加上裤子,非常典型的东方人服饰。 “早安。” 优丝蒂亚打了招呼,不过女性似乎听不懂,笑着点头。应该是从商队带来负责煮饭的人,她本身八成不会接触到买卖的事情。 壮年的男性听到声音而从房间深处走了出来,他才是这个商队的负责人。 优丝蒂亚向他行了一个礼。 “感谢您的照顾,我已经要走了。我想情况会跟昨天我们讲的一样,总督府将派人来接他,那时要再麻烦您了。” 走在街上的优丝蒂亚看到朝阳下的美景,内心不禁赞叹起来。 清新的空气、无边无际的蓝天:在那天空底下,干燥的树叶呈现耳目一新的碧绿,原本满布沙尘的建筑物,也像是有人擦拭过般地取回了原本的光彩。 全部的东西都像是重生了一样,色彩异常鲜艳。 “原来这里是这么美丽的城市啊。” 优丝蒂亚胸中有着莫名的感动,她用力吸着早晨的空气。 ——一定要救他! 重新确认决心后看向那普河。昨晚的降雨让水位提高,水流正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声,如果不去调节水门,似乎会导致街上淹水。 但在欢迎典礼中,会将王宫开放给一般民众出入。 那就不可能把水引入沙洲。 “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奈迪尔有说过,水门的管理是由有王室血统的一族负责,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是那样?还是说现在是由布兰纳总督府在管理呢?不管怎样,不去做些处理实在太危险了。 心中留着一丝不安,优丝蒂亚走向通往王宫的街道。 她打算请求总督府让她跟父亲见面。 在有别的公主从阿卡迪奥斯出发的情况下,就算自称是优丝蒂亚八成也没人会相信,但只要拿出这条项链,应该起码不会不得其门而入。布兰纳王室徽章的黄金雕刻,是父亲唯一赐与可以证明她是克利俄斯女儿的物品。 她应该能见到来访的父亲。 虽然无法想像有了替身之后,她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幸运的话,就这样成为那普堤斯王妃倒还好;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有可能会被灭口,无论如何一旦进了王宫就无路可退,但她已经有了觉悟。 就算这样,优丝蒂亚还是要进入总督府,告诉他们。 ‘你们在找的先王遗孤,奈迪尔王子人在马里德。’ 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保全他的性命,不管他会多么恨我也不打紧。 优丝蒂亚紧紧地握住双拳,就像是要让决心更稳固一样。 沙色的梯型王宫越来越近。 通往河岸的阶梯上已聚集了大批民众,吊桥如同之前奈迪尔所说放了下来,人们在桥头接受简单的盘查后就能渡过。明明反抗军的活动尚未停歇,居然还这么掉以轻心,优丝蒂亚有些看傻了眼。 渡过桥面再穿过正门以后,眼前出现了宽广的前庭。 连接内门的步道上铺着光滑的沙色石头,两旁则是花坛,种有红色、紫色、白色等五颜六色的花朵。 花坛的旁边放置着上面刻有独特雕刻的木制长椅。 人们各自放松地坐在椅子或是地上。 时间虽然还很早,豪华的料理及饮品却都已经上桌,有些还是整头牛及山羊;微醺的大人们正在谈笑,小孩则在水边玩水。 从近距离看,王宫跟从街上看到的印象有很大的落差。 浮在水面的巨大岛屿,或者该说是由天上降下的神殿——此种神秘的面纱,在近距离下抬头仰望,更让人因先人的精湛技术而感动不已。 切割均匀且没有半点歪斜的巨大石块对称堆叠,筑成了平整的梯型建筑物。雄伟的柱子、墙上的细致花纹,用磨光的石头毫无空隙组成的步道,在在证明了这个古代王国过去技术之先进。 (再来该怎么做呢……) 优丝蒂亚坐在茂盛花坛旁的长椅上犹豫不决。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但等到要去实行时心情依然沉重。 中央步道上,乐队开始演奏轻快的音乐,跟优丝蒂亚忧郁的心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舞者穿着令人想起上古时代的裸露服装登场,她们扭着身体演出的独特舞蹈非常地捣情。虽说现在不是该欣赏表演的时候,优丝蒂亚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 欢呼声突然变得更大,到处都响起了掌声,跟随人们的视线看过去,在内门另一头的宫殿露台上,穿着白衣的男人正在向群众挥手致意。 “国王陛下,万岁!” “祝福西拉姆一世的治世!” 优丝蒂亚眯起眼睛望着露台上的人物,但 距离实在太远,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进到总督府后,我就会成为他的王妃吗?或者是…… 优丝蒂亚连忙摇头。 (我一定得去!) 鼓励自己准备要站起来时,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转过头去的优丝蒂亚说不出半句话,因为站在那里的正是奈迪尔。 “什……” 优丝蒂亚脑袋一片混乱。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他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是莉洁菈说的吗?我确实有告诉莉洁菈我将前往的地方及目的,我以奈迪尔想在这个国家生存下去,只剩寻求王宫保护一途来说服了她。 最初对方也很犹豫,但她最后明明同意这样做起码比被反抗军杀掉好多了…… “你在想些什么,你不是想回阿卡迪奥斯吗?” 奈迪尔的右手似乎还会痛,他用左手抓住优丝蒂亚的手腕。 “你、你才是呢!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优丝蒂亚虽然有些畏缩,但还是试着反驳。 “我当然知道,我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蠢,” 奈迪尔红色的瞳眸在头巾底下露出险恶的光芒。 (怎么会这样!) 内心会如此慌乱,并不是因为奈迪尔破坏了她的计划。 奈迪尔的行动,使得她受到牵引的心更加澎湃了。 知道了优丝蒂亚的目的后,他明明只要选择逃跑就好。 要把他交给总督府的女人——仇人的女儿明明放着不管就好。 他却问了“你不是想回到阿卡迪奥斯吗”这种话。 为了素昧平生的人,居然回到本来冒着生命危险也想逃开的地方。 这样的他深深吸引了优丝蒂亚。 所以优丝蒂亚下定决心:为了拯救他的性命,就算让他恨我也在所不辞!但她的心又再度动摇起来,为自己的脆弱而难过。 “放、放开我!” 优丝蒂亚虽然内心动摇着,依旧低声说道。 “要是不想被带回王宫,你得马上离开这个国家,你一个人应该就能穿越沙漠了吧。” “为什么我非得那样做?我从来没说过我想要离开这里。” 坚定的语气让优丝蒂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反抗军已经知道他带优丝蒂亚逃跑,继续留在马里德实在太过危险。他明明很清楚的…… (……因为是王族吗?) 所以才会有优丝蒂亚无法理解,比起自身生命更加重要的义务吗? 浮上心头的想法让优丝蒂亚怒气涌上心头。 “放开我!” 优丝蒂亚语气充满拒绝,她甩开了奈迪尔的手。 她对愣住的奈迪尔说道。 “我不想听不重视自己生命的人在那里说三道四!” 如火焰般的红色瞳孔正瞪着优丝蒂亚。 但优丝蒂亚完全没有退缩,甚至还挑衅似地瞪了回去。 “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的想法还是不会改变。我没打算离开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虽然你会说这是自己的义务或责任之类,但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不管是帝王还是奴隶,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能有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一口气说完以后,优丝蒂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这股气势震慑到了奈迪尔,他凝视着优丝蒂亚。 在人们的喧嚣及轻快的音乐之中,只有两人保持沉默。优丝蒂亚本来想干脆提高音量,考虑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应该是不需要任何犹豫。 不过看到眼前的他苦恼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痛。 该不会莉洁菈也是因为迷惘才说出口的吧? “……拜托。” 优丝蒂亚听到微弱的声音有些讶异。 “给我一点时间。” 奈迪尔用痛苦的表情祈求,优丝蒂亚实在没办法反对。 不情愿地点头后,奈迪尔终于安心似地轻叹了一口气。 他一坐到附近的长椅上,就开始抱着头思考,优丝蒂亚在不远处看着他,但奈迪尔始终低着头,似乎没有抬起来的打算。 弹奏完几首轻快的音乐后,乐团及舞者们都先退场了。 接下来穿着盛装的乐团就位,从服装看来应该是王宫直属的乐团。 木制的大鼓及小竖琴开始奏起低沉的旋律。 “啊。” 优丝蒂亚小声地叫了出来。 宫庭乐团演奏的音乐,正是以前奈迪尔在红沙沙漠唱过的曲子。 他说过虽然不知道意思,但那首歌是他唯一会的那普堤斯语。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再次听到。 会在这种公众场合演出,表示这首是自古以来就流传在那普堤斯民间的曲子吗?低沉的旋律似乎不是女性或小孩能够朗朗上口。 在想着这些事情时,她突然听到微弱的歌声。 优丝蒂亚反射性地转过身来。 正如她所料想。 坐在椅子上的奈迪尔,像是受到音乐引诱般唱起歌来。 (……在这种时候?) 优丝蒂亚正感到讶异时,奈迪尔的侧脸马上深深地吸引住她。 在红沙沙漠时,吸引她的是把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抛开,一种会让人紧张的美。 但这次不一样,像在祈祷般唱着歌的侧脸,让人感到心痛。 她没办法准确地形容出来,如果硬要说的话…… 布兰纳把路西安教定为国教之前,据说在该地有为数不少的殉教者。 遇到种种的迫害也不灰心。为贯彻坚定的信仰,他们昂首欣然地接受处刑。 可是也有很多人无法贯彻到底,有人无法忍受对死亡的恐惧以及拷问;甚至有些人忍过了拷问,但家人却成为人质使得他们不得不屈服。 从奈迪尔唱着歌的侧脸,感受得到那种可悲的弱势以及温情。 在沙漠里唱完这首歌时,奈迪尔脸上一直散发的那股险恶气息消失了。 但是,这次他用这种表情唱着同一首歌。 对奈迪尔来说,这首唯一会的那普堤斯语歌谣,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那时候跟现在,奈迪尔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唱着这首歌的呢?原本震拟大地、响彻四周的高亢歌声,如今却像要消失在空气中般地孱弱。 演奏突然停下,不知从哪来的随从正对团长交头接耳,之后团长便慌张地跑进内门里面。 “搞什么?” “场子冷了啊。” 留下没事可做的乐团成员,以及扫兴望着他们的市民们。 “到底是怎么了?” 优丝蒂亚小声说着时,团长嚏嚏嚏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他们穿过吵杂的市民们,笔直地向两人所在的地方奔来。 “那边那位先生!” 完全不需怀疑他是在叫谁,因为其中一名随从已抓着奈迪尔的手臂不放。 “请、请过来这里。” 遭到他们强硬拉扯,奈迪尔不愉快地用力把手收了回来,因为他们抓住的是左手,所以才能勉强反抗,他在头巾底下咋了一下舌。 “我能自己走。” 他似乎知道躲不掉了,口气很坚定。 但优丝蒂亚却非常焦急。他们是因为瞳色而察觉了吗?不过在披着头巾的情况下,不从下面窥探应该没办法发现啊。 “请等一下!” 她反射性地叫了出来。随从因为被金发碧眼的少女叫住而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那个人是我的随从,我身为他的主人,不允许 你们没有理由就带走他!” 虽说奈迪尔以前有说过一样的话,但优丝蒂亚很讶异自己居然可以在这种突发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谎言。 “您的随从?那么这个人是……” “女孩子家一人在外行走,实在难以安心,所以我才把他带出来当我的护卫。” 看似理所当然的发言,随从们听到后面面相觑。 原先的目的是要请求王宫保护奈迪尔,优丝蒂亚清楚那跟现在自己的行动很矛盾。但在不了解他们目的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团长跟随从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后。 “那么小姐,能请您也跟我们走吗?” “咦?” “要带走这个人是国王的命令。” 优丝蒂亚听完后说不出话来,奈迪尔表情也变得很严肃。 随从像是在说“吓到了吗”般地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带走您的随从。只要身在这个国家,就算是布兰纳人也得遵守国王的命令。这是为了不损及您的利益,也是我们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面对既有三分道理又像片面之辞的这番话,优丝蒂亚连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奈迪尔无力地仰望天空,把头巾拉到下颚。 额头到鼻子的部分出现阴影,眼睛的颜色又更加灰暗,这种状态下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不对,也还不能肯定他们已经察觉了。 总之在还没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之前,不能够把奈迪尔交给他们。 优丝蒂亚下定决心,在深呼吸之后,用毅然的表情看着随从们。 “我知道了,不过请先了解,我一定会以主人的身分来保护这个人。” 由随从带领来到的地方,是穿过内门后马上就能抵达的大厅。 穿着金碧辉煌服装的侍女及随从们在四周待命的空间里,地上铺着白色的大理石,墙上是刻着纹样的沙色石灰石;天花板挑得非常高,且考虑到采光,窗户分成两段来设置,射进来的光芒成为带状,照耀着地板及墙壁。 虽然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家具,但墙壁旁均等排列着青铜制的小桌,每个上面都放有没点火的油灯及雪花石膏制的花瓶。 插在雪白花瓶上的,是闪耀的金黄色莲花。 人口正面的墙壁设有一扇镶嵌工艺的巨大门扉,左右两旁的墙壁虽然也有几扇门,但豪华跟大小部天差地远。 以那扇门为背景,房间中央再往内一些的位置上,有张设有扶手的大椅子,西拉姆王就坐在那里。从仅在植物纹样的毯子上放置椅子看来。这应该只是临时搭建的王座。 听说登基的青年流有王室血统,但他跟奈迪尔及莉洁菈一点都不像。不匀称的身材加上褪色有些变红的头发,眼睛与其说是红色还比较接近红褐色。 他跟有着神秘美貌的两人完全不像,是名相貌非常平凡的男人。 随从叫优丝蒂亚在梢远处等候,只有奈迪尔被带到了中央。 “现在可是在陛下面前,把你头上的东西脱下来。” 负责带领的随从小声地跟奈迪尔说道。他好像也已经放弃逃避了,从容地掀开头巾,王室血缘证明的红眼曝露在阳光下,周围响起了小声的惊呼。 “你是王室的人吗?” 西拉姆没有吩咐在旁待命的传令,而是亲自开口说道。 面对单刀直入的问题,奈迪尔故意露出困惑的样子。 “我不清楚,或许几代以前有那种高贵人士吧,但我真的不怎么了解。只是周围的人常说我是隔代遗传。” 西拉姆看到他那毫不在乎的态度,眼睛突然瞪得很大。 “那你为什么知道王室直传的雅歌!” 奈迪尔用力地眨了眨眼,他大概也吓到了,没办法马上想出藉口。 “咦,那是雅歌吗……” “没错!那首是夫妻神中的夫君,也就是最初的国王献给王妃的雅歌。除了王室直系以外,只有代代的宫廷乐团长才知道的歌曲,为什么你会唱!” 西拉姆神情很亢奋,但奈迪尔却依然一脸茫然。 虽然这也不能怪他,但优丝蒂亚看到他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反应感到很讶异。 所谓雅歌也就是情歌,要是他事先知道,绝对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唱出来。 就算有些是用哼的,但对在沙漠里独处的男女来说实在太过煽情。 “回答我。不,首先报上你的名字!” 奈迪尔顿时无法想到适合的假名来回答西拉姆王的问题,选择继续沉默。 优丝蒂亚心惊胆颤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现在知道了他们找奈迪尔的理由。为了请他们保护奈迪尔,优丝蒂亚在想是不是该当场说出真相。但看到奈迪尔刚才苦恼的样子,实在令人犹豫。优丝蒂亚原先单纯想救这个人一命而来到了这里,可是一听到奈迪尔的声音及话语,反而变得想尊重他的心意。 (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 沉重的声音缓缓响彻整问大厅。仔细一看,王座后面镶嵌工艺的巨大门扉,正从内侧开始打开,门扉的深处能够看见铺有绯红色地毯的大阶梯。 不久,从阶梯上方传来了一声声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安静下来的大厅内逐渐变大,所有人都望向门扉的深处,连坐在王座上的西拉姆王也转身去看门的那头。 终于现身的人物让优丝蒂亚惊讶不已。 像是要踏平每段阶梯走下来的人物正是父亲——亲王克利俄斯将军。 穿着紫白相间服装的匀称躯体,跟以前见到他时并没有任何改变。 只有君主才可以穿,用又称为帝王紫的贝紫来染色的衣服,这件据说是由帝王特别赐给被歌颂为英雄的弟弟。 闪耀的金发,比海还浓郁的蓝色眼珠,这相貌正符合他太阳神的称号。 定下阶梯后,克利俄斯从容地绕过西拉姆所坐着的王座,走到大厅的中央。没得到允许就从王座的背后出现,甚至还走到王座前面,如果是其他人做出如此不敬的行为可能会面临斩首的命运。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去指正他。 克利俄斯在西拉姆王的斜前方,王座跟奈迪尔的中间停下脚步。 接着,他看到站在奈迪尔后方的优丝蒂亚。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克利俄斯也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虽然有事前想过会有这种情况,但突然到来还是让优丝蒂亚有些畏缩,这是在阿卡迪奥斯离宫初次见面以来。她跟父亲第二次见面。 “那、那个,我……” “没关系,我之后再问你。” 克利俄斯冷淡地说完后,像是对优丝蒂亚失去兴趣般地看往别的方向。 虽然早就料想到会这样,但优丝蒂亚还是感到胸口好像被沉重的石头压住。 ——如果他责骂我,或是要求我负起责任那还比较好,这样不是完全把我当成了用过就丢的垃圾一样吗?别说是女儿了,在他心中我连人都不是。 “这个人会知道王室的歌曲是必然的,因为他可是先王的遗孤,奈迪尔王子。” 克利俄斯说出口的话语,让大厅顿时吵杂了起来。 “有见过年幼王子的人,应该就能够认得出来。” 在四周待命的那普堤斯随从中,有几名上了年纪的人点头同意。 奈迪尔摇了摇头。 “您想必搞错了什么,我是前些日子才从路萨村来到……” “那就是路萨的人囚禁了你对吧?真是要不得,居然绑架了王子,快去把那村庄的人全部抓起来!” “什么!” “听好了,用最快的速度去办,有人反抗处罚他们也不要紧,他们绑架了王族,不管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请等一下!我真的是……” 奈迪尔急着抗议,但他突然像是吓到了一样闭起嘴巴。 原本站在王座前的克利俄斯,肆无忌惮地走向他。 走到他正前方时,克利俄斯像是在打量他一般环视他全身上下。 “原来如此,确实除了眼睛颜色以外,都不像那名愚蠢的国王呢。” “!” “先王的身材相当魁梧,不管是身长还是肩宽在我所俘虏的敌人中,都是最高大的男人。” 克利俄斯像在诉说他的丰功伟业般,还特地强调“俘虏”这两个字。 但奈迪尔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改变,他没有愚笨到会中敌人的激将法,虽然愤怒跟悔恨正在煎熬他的内心也说不定。 克利俄斯轻轻地哼了一声。 “看来你是像到母亲,这手臂都还没你父亲的一半粗呢。” 语毕,他伸手猛力抓住奈迪尔的右手臂,优丝蒂亚在心中发出了惊叫。他抓住了奈迪尔受伤的部分,奈迪尔的表情激烈地扭曲起来。 “喔,你受伤啦?” 大概是发现上面缠着亚麻布,克利俄斯兴高采烈地观察奈迪尔的脸色。众人歌颂为英雄的端正脸庞上,浮出了魔将军的凶恶笑容。 “我真同情你,要是你没有被绑架,乖乖待在这里的话,我就会像那时一样好好地善待你。那样你就不会吹到半点风,也不会有任何擦伤。” 说这段话时,克利俄斯的手还是紧紧抓着奈迪尔的右腕。 一想到他的手臂有可能被扯断,那瞬间优丝蒂亚便叫了出来。 “住手!” 听到吼声,克利俄斯扫兴地放开了手,那态度与其说是听到制止而打消念头,还比较像是小孩把玩腻的玩具放开一样。 奈迪尔似乎因为过于疼痛而无法站立,当场就跪了下去。 优丝蒂亚不顾他人的目光就迳自冲到奈迪尔身旁,蹲下来观察他的脸庞,发现他额头及低垂的脖子都冒着冷汗。 “别太小看我,你从王宫消失以后,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我可都一清二楚。” 头上响起充满威严的声音,优丝蒂亚吓到抬起头来。跟温和的语气不同,克利俄斯用着刺人锐利目光看着奈迪尔。 大厅再度肃静下来,不论是那普堤斯人还是布兰纳人脸色都是一片青,西拉姆王甚至怕到紧紧地攀在椅子上。 在莉洁菈宅邸从奈迪尔口中听到克利俄斯要来的时候,优丝蒂亚就知道他“没有想过别人也有颗会受伤的心”。 但看来有些不正确,这个人只想着怎样完全地支配对方,因此去想像对方的内心只会址自己后腿。他不能知道人心是会受伤的,要是考虑到对方也有心及生命,就不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举动。 这个人就是这样得到英雄及魔将军的称号。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你被绑架的报告,还只是个孩子就敢向我表现出强烈敌意的人,怎么可能乖乖让别人绑走他。” 克利俄斯用充满憎恨的语气对低着头的奈迪尔说道。 “如果你坚持要说自己不是,那需要我从现在开始翻遍一草一木,找出绑架王子的犯人吗?当然路萨村的人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没有那个必要。” 大厅响起了沙哑的声音,优丝蒂亚惊讶地看着身旁的奈迪尔。 奈迪尔依然跪着,缓缓地抬起头来。 “你刚不是才说你都一清二楚,我是自愿离开这里的,任何人都不需要负起责任——你要处罚就罚我一个就好了。” 奈迪尔毅然地抬起了头,坚定地说道。 两人互瞪了一段短暂的时间后,先把视线别开的是克利俄斯。 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像是想起来般地对着大厅宣布。 “怎么了?各位,王子好不容易在七年后终于回来了,大家表情怎么都那么严肃。” 他环视完四周,这次看向了西拉姆。 “陛下,叫人在宫殿里准备王子的房间吧。对了,为了不要让他再次被绑架,这次可要找门窗都能上锁的房间,记得还要派兵看守,给他最高级的待遇。” “哈、哈、哈哈哈……您说的是。那我马上派人……” 西拉姆不知是否没注意到下属们正冷眼看着他,或者是有察觉但依然只能照办,他边流着冷汗边说道。 优丝蒂亚整个人吓呆了,这样不是跟囚犯没两样吗? 这也就是刚才克利俄斯提到的“好好地善待你”这句话的意思。 奈迪尔确实曾经说过。 几乎无法到外面去,根本是只笼中鸟。 只要不违抗我们就不会有那种下场,照我们说的去做就行了。 他不是也说了,在王宫的生活就是一直处在那样的威胁之下吗? 优丝蒂亚终于明白,为何年仅十二岁的少年会冒着生命危险逃亡。 (我居然想把这个人送回这种地方——) 发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会招致什么样的结果后,优丝蒂亚脸色变得很苍白。 此时前庭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怒吼以及悲鸣。 侍女们的尖叫声及询问来者何人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想要冲进里面的闯入者及想要阻止那些人的士兵在各处开始打斗。在勇敢挺身而出的士兵背后,没有佩剑的随从及侍女正一起往内门的方向逃跑,但不断出现的闯入者毫不留情拿剑指着他们,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双方打成一团,优丝蒂亚茫然地站在混乱的大厅中。 “这边!” 听到声音的同时,有人抓住了优丝蒂亚的手。 “奈迪尔……” “给我等……” 虽然不知道克利俄斯是在叫谁,但有名手持武器的男人拿刀砍向出声制止的他,不过克利俄斯迅速地拔剑,毫不拖泥带水地将来袭的敌人击退。从流利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的剑术非常高超。 “打不赢他的!先攻击国王。” 同伴对被克利俄斯打倒在地的男人叫喊。 趁这个空档,奈迪尔抓着优丝蒂亚的手腕开始冲刺。 “就算往那边跑,也肯定逃不了。” 他跟逃往出口的人们采取相反的方向,拉着优丝蒂亚往里面走。 跟其他人同样冲往内门,确实也只会遭到闯入者们的阻挡而已。 奈迪尔把优丝蒂亚推进镶嵌工艺门扉的门缝里,就是克利俄斯刚刚走出来的那扇门。过猛的力道让优丝蒂亚差点往前摔倒,但她最后站稳了脚步。 “奈迪……” “乖乖待在里面!” 奈迪尔背对转过身来的优丝蒂亚说道。 从门缝里能窥见大厅逐渐被手持武器的男人占领。 “你、你们这些家伙是要做什么!” 西拉姆叫出来的时候,包围王座的闯入者们毫不迟疑地拿剑指着他。 连同椅子一起被架住,喉咙又被剑指着,他也只能选择闭嘴。 “全部给我把剑丢掉!” 在王座前面大叫的是底尼斯。 看到同样不想见到的人登场,优丝蒂亚感到有些头晕。 士兵们看到君主遭到挟持,只好乖乖把武器丢到地上。令人意外的是,连克利俄斯都表情不变地遵守了命令。 反抗军除了赶走在旁待命的传令以外,也把所有的家臣都赶离王座旁。底尼斯似乎是要确认王宫的入门都放弃了抵抗,环视周 围一圈。 “所有人都不准离开原地!只要移动半步,你们国王的命就不保了。” 王宫的士兵们在墙边紧握拳头,瞪着在大厅中央包围国王的反抗军,但他们自己也正被其他的反抗军用剑指着。光比在大厅里的人数的话,反抗军人数甚至比王宫的士兵还多。 太过惊人的发展,让优丝蒂亚看傻了眼。 这实在太令人无法相信,王宫这种地方居然那么简单就让人入侵了。 就算在开放前庭及沙洲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桥头的盘查也太松懈了,这样简直是在跟可疑人士说请进一样。 内门的外侧传来吊桥升起的声音。 “这些走狗,等一下看我杀光你们。” 撂下这句话后,底尼斯看见了在门扉前方的奈迪尔。 底尼斯完全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像在说“总算找到你了”似地嘴角浮出笑容。 优丝蒂亚害怕到呼吸都要停了,她从门扉的暗处窥探着大厅的情况。 “听好了,阶梯的尽头能通往神殿,你快点往上爬。” 奈迪尔说的话隔着门扉传来,优丝蒂亚连忙看向后方阶梯,阳光呈现带状照在昏暗的阶梯上。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他提过王宫里有神殿,他之前还说在路西安教已经普及的现在,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那个地方。 在所有人都往出口前进时,还能想到神殿的存在,他果然是在这座王宫里长大的。 “我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 “别讲那么大声。” 奈迪尔小声斥责优丝蒂亚。 “喔,你是来返乡吗?” 底尼斯的嘲弄从王座旁传来,奈迪尔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地问他。 “你把外面那些市民怎么了?” “无关的人我都赶出去了,虽然会去吃布兰纳的饲料又摇尾巴的家伙杀了也无妨。” 底尼斯兴奋地说出凶残的发言,奈迪尔听完明确地说出他的想法。 “就算此时沉醉在一时的胜利,不用一个月布兰纳军就会攻打过来,如果是从塔马克拉派兵还可能会更快。” “不,根本不需要等上一个月。” 站在不远处的克利俄斯像在发表宣言般地说道。从优丝蒂亚的角度看过去,他站在右手墙边的青铜桌前。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有冷静及威严,果然不亏拥有魔将军的别名,比起快要晕眩过去的西拉姆王更像是名君主。 “我现在就能够送你们上西天。” 克利俄斯游刀有余地说道,除了底尼斯之外奈迪尔也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种状况为什么他还能说出那种话,实在令人费解。 “给、给我闭嘴!你这家伙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们。” 克利俄斯迅速地举起右手,在那瞬间,两侧的每道墙壁全都打开了。 墙壁的后面出现的是拉满弓箭的士兵们。 四周的尖叫及欢呼声不绝于耳。数量甚至可组成一个中队的士兵们,手上的弓箭全对准了在大厅中央的反抗军。 “愚蠢的人们,你们的诡计我早就看穿了。” 内门简单的护卫,以及他为什么摆出游刃有余的态度,一切的疑点都真相大白了。要准备这么多士兵,就不得不减少其他地方的人力。 优丝蒂亚了解到状况有改变,从门扉后方悄悄地走出来时…… “别乱动!” 粗犷的声音吓到了她,四处响起同样想要移动的侍女悲鸣。一名男人从整齐的左方队伍中走了出来,男人大约四十五岁左右,结实的身材上穿着朴素衣服,肤色是小麦色。 “巴狄……” 奈迪尔茫然的自言自语,让优丝蒂亚受到很大的冲击。 这名字她忘不了,就是反抗军要用她来要求释放的领导者之名。 “你,你这家伙!你背叛了我们吗!” 底尼斯大叫着毋庸置疑的事情。 肯定的,不然总督府怎么可能让反抗军的指导者活过一年,他应该早就像被斩首示众的先王一样,为了杀鸡儆猴而被公开处刑。 但是他既然已经输诚,为什么总督府不早点公布呢?只要这件事摊在阳光下,想必会给反抗军带来很大的打击。 巴狄无言地举起了右手,士兵们马上拉紧了弓箭。 “你、你想做什么!你打算要拿弓射向同胞吗!” “你到目前为止杀过多少求你饶命的那普堤斯人。” 这句话是巴狄向着中央的底尼斯他们说的,但奈迪尔却捂住了嘴巴,表情扭曲,像在忍耐着恶心或是悲叹的感觉。 这句话是冲着底尼斯本人而来,他露出狼狈的表情,语无伦次地叫道。 “要、要是射出弓箭,国王也会跟我们一起死!” 克利俄斯像在嘲笑说出这种话的底尼斯,高声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那普堤斯的国王陛下人在那里不是吗?” 克利俄斯指向奈迪尔,奈迪尔随即把头抬了来。优丝蒂亚心想,从这个位置看不见的西拉姆王,现在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呢? “别开玩笑!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去当那鬼东西!” “你似乎是千百个不愿意,王子殿下怎么会说出这么没责任的话。” “不要故意曲解责任的意思!” 奈迪尔坚定地反驳克利俄斯像在开玩笑的话语。 “你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去想办法善后。你还记得在处死我父亲之后你说了什么吗?施行恶政的王朝已经灭亡了,布兰纳将为那普堤斯带来和平及理智,你不是这样说吗!如果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对这种说词有自信,那就该贯彻到底,只要真的是正确的,那人民便会跟随你,根本没必要去依赖对方的血缘。” 奈迪尔从正面注视着克利俄斯,毫不犹豫地说出他的想法。 到目前为止都还游刀有余的克利俄斯,表情也终于严肃了起来。 那表情甚至让优丝蒂亚担心他是否会在盛怒下杀掉奈迪尔。 在这种气氛下,克利俄斯突然放声大笑。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克利俄斯轻轻地耸了耸肩。 “唉,殿下还是保有坚强的心呢,加上又很聪明,真是让我羡慕不已啊,我还真想让那些在阿卡迪奥斯的不肖子们喝你的洗脚水。你如果是我的儿子,我现在马上会把两、三支千人部队交给你打理。” 奈迪尔脸上充满着怒气,瞪向克利俄斯。 刹那间,克利俄斯的表情有了很大的转变,像在嘲讽人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气氛在无言之中变得很凝重,克利俄斯的下颚微微地动了一下。 优丝蒂亚刚在想“该不会”的时候,巴狄的手再度举了起来。 “住……!” 奈迪尔发出的哀号完全被临死的叫声所掩盖。 优丝蒂亚接下来看见的是由血流成河的遗体所堆出来的小山,士兵们所射出的箭矢确实地贯穿了反抗军及他们挟持的西拉姆,当然底尼斯也当场死亡。 奈迪尔双脚跪到了地上,优丝蒂亚捂着嘴巴,拼命地憋着不要尖叫出来,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人把人像杀小虫子般地杀掉。 大厅的气氛完全僵住了,所有人都不发一语。虽然说是傀儡,自己国家的国王遭到如此对待,身为那普堤斯人的下属们却没有提出任何抗议。 “有劳你了,少将。” 克利俄斯故意用非常大的音量来慰劳巴狄。 “我只是尽我身为总督府的护卫队长所该负的责任而已。” 巴狄平静地说道。 直到刚才为止,优丝蒂亚都对总督府不把巴狄的输诚昭告天下感到不可思议。但该不会他们是在等待这种机会吧?难道是为了等到能够给反抗军最大打击的时候才要揭露真相? “……那你为什么连国王都杀了。” 痛苦的声音让克利俄斯和巴狄都转过头来。 依旧跪着的奈迪尔抬起了头,他那毫不畏惧瞪着他们的红眼中,正因愤怒及憎恨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你既然投靠到总督府那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国王!反抗军的人们姑且不说,你说看看那个人有对你们做了什么吗!” 呕心泣血的叫唤。奈迪尔大概是头一次如此悲愤,比起他深信的人降服敌方,奈迪尔对眼前的虐杀更是感到愤恨不平。 “回答我,巴狄!” 奈迪尔指名道姓地说道,巴狄有些难为情地别开视线。如果他对自己的背叛还感到有些羞耻的话,应该无法跟奈迪尔四目相交,更何况奈迪尔说过,他是有着高尚品德的人。 “巴狄,你刚对底尼斯说了,说你到目前为止杀过多少求你饶命的那普堤斯人,确实如你所说,你不在了之后,整个组织变得乱七八糟,就算会遭到咒骂我们也莫可奈何。所以我们才想要尽早把你救出来。” 说到这里,奈迪尔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但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活过一年。”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奈迪尔像是要说服自己般地自言自语。 巴狄的脸上头一次出现痛苦的表情,奈迪尔的声音只有一开始才很严厉,他现在的语气听起来已经没有在责备任何人了。 刚才在前庭,优丝蒂亚想到了无法贯彻信仰的人们。 无法忍受拷问的人;与忍过了拷问,但家人却成为人质使得他们不得不屈服的人。 优丝蒂亚想起从奈迪尔唱歌的侧脸,感受到的可悲弱势以及温情。 就像是大梦初醒般,奈迪尔无力地继续说道。 “所以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正因为如此,你如果要投靠总督府,身为那普堤斯人,你不是更不该杀掉自己的国王吗?” “请冷静下来,殿下。” 冷不防传来的声音,像是在贬低憔悴的他,奈迪尔因而沉默了下来。 克利俄斯趁隙迅速地接着说道。 “少将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应该守护的国王其实另有其人,因为告诉我你的事情的人正是他啊。” 瞬间气氛整个变得很僵。 看来之前那句“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我可是都一清二楚”既不是谎言也不是在故弄玄虚。 克利俄斯八成是从巴狄的密告得知了奈迪尔的下落。 然后他决定只要抓到了奈迪尔,就要把西拉姆给拉下来。 克利俄斯用狡诈的语气继续说道。 “陛下也真是太可怜了,你要是负起‘责任’乖乖待在王宫的话,他应该早就退位,在离宫或是某处安享天年了。” 仍旧跪着的奈迪尔肩膀大力地颤抖了一下。 克利俄斯盛气凌人地俯视着那样的奈迪尔。 “不管施行对他们多有利的政策,这个国家的民心依然残留着针对我们的迷惘及反抗心。马里德的街上现在还祭祀着那普的夫妻神;继续信奉着这个国家最早的国王和王妃,为了能让他们团结一至——殿下,我们非得需要你的服从不可。” 他用的是跟刚才轻佻语气截然不同的沉重语调。 奈迪尔屏息注视着克利俄斯,克利俄斯故意大力地点头,之后用手指指向幸免于难的反抗军。 “少将,那边还有余党。” “住手!” 奈迪尔大叫,但叫完以后他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拜托你住手吧……” 克利俄斯暂时把手放了下来,像在复诵般地问道。 “你知道了?是知道什么了?” “我会照你说的去做。回到王宫……所以、所以你别再继续下去了……” 奈迪尔用沮丧又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克利俄斯听完满足地点了头。 优丝蒂亚感到心都要碎了,她头一次看到那么懦弱的奈迪尔,平常像年轻杉树般挺直的背部,现在就像枯萎的花朵般无力,优丝蒂亚忍不住蹲到他身旁,试着伸手去摸他的背。 “殿下,噢不,是国王陛下。您对您的王妃还满意吗?” 优丝蒂亚听到从头上传来的声音而抬起了头。克利俄斯充满兴趣地看着她,眼神就像是在看着立下战功的将校一样。 “我虽然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以结果来说这样让我省了一道工夫,再来只需要期望王位继承人诞生就行了。” 优丝蒂亚气到满脸通红,眼睛瞪向克利俄斯。 当然光这样不足以让这个男人产生动摇,但优丝蒂亚也不能就这样退缩,在强悍而巨大的力量面前,激烈的愤怒支持着因无力感而感到绝望的她。 ——怎么能输,绝不能够放弃,不能再继续任由他摆布了! ——在红沙沙漠遭遇幽雷那个夜晚,我在想些什么呢? ——我不是已经省悟到真正令人悔恨的不是服从,而是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发现到放弃的大浪已冲走了曾经拥有的反抗心。 ——我不想再有那种回忆了。 当优丝蒂亚拼命地说服自己时,远方传来像是大地在摇动的声音。 “这声音是?” “该不会又下雨了吧?” 所有人都一脸讶异地看着身旁的人。 在那瞬间,伴随着要轰破耳膜的巨大声响,脚边传来强烈的冲击。 是大量的水。 浊流灌进了王宫的大厅里,从位置比较低的窗户、从敞开的门扉、从各种地方灌进如瀑布般的大量的洪水。 优丝蒂亚以为水流会把她冲走,但她的手腕被人紧紧握住,使得她没有跟着被冲走。 原来是奈迪尔用右手抓着门,左手抓着优丝蒂亚的手腕。 优丝蒂亚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浊流的水声里混杂着四处响起的惨叫。 在视野的角落或是眼前,水流把连男女都没办法分辨的人影一一冲走。 一片混乱的脑袋因为恐怖及冲击变得一片空白。 虽然拼命地想要站好,可是强力的水流几乎让人无法站在原地,全身已经像是鱼一样呈现横躺状态;再加上水量还不断地增加,就算努力地想把脸从毫不留情地袭来的水中抬起来,身体马上又会倒下去,脸也跟着回到水里;虽然试着把脚站到地上,不过水势实在太强,脚才刚碰到地上接着又会浮回水中。 奈迪尔也拼命地想把优丝蒂亚拉上来,可是受到水势影响,他光是不要放开手已经很勉强了。但要是他想用两只手来拉,水流又一定会把他冲走。 而且奈迪尔抓着门扉的右手,应该受了很重的伤。 水从鼻子及嘴巴灌入,优丝蒂亚无法呼吸,感到非常痛苦。 她不断地想让脸浮出水面,可是下一波的水流迅速地再度袭来。优丝蒂亚抬起头,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门旁的奈迪尔,水位差不多到他的大腿,但水势实在太强,他好像也站不太住。 (再、再这样下去,连奈迪尔也会被冲走!) 优丝蒂亚猛力地挣扎,她试着要爬起来拼命地拨开水,但手脚却都逐渐开始没有力气,同时因为没有呼吸到足够的空气,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或许、已经不行了——脑里闪过 放弃的念头。这样的话,起码要…… “放开我……”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优丝蒂亚抬头大叫。 “放开我!这样下去连你都会一起死掉!” 水灌进了她的嘴巴,不过她连吐掉的时间都没有,下一波水又接着袭来。 “别开玩笑了!我死也不会放开!” 奈迪尔发出怒吼。 “可是这样下去连你也……” 优丝蒂亚觉得自己好像瞄到奈迪尔的右手上,有红色的痕迹。 他的伤口想必又裂开了,右手的疼痛已经逼近极限了也说不定。 但他却用尽全力,想要把优丝蒂亚的身体拉上来。 (无、无法呼吸……) 拉起的这个动作,让优丝蒂亚的脸又泡进水里。 “不要放弃!要我放手我们干脆一起死!” “……呼,不要这样,拜托快放开我!” “不行!我绝不会放手!” 奈迪尔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奇迹似地,优丝蒂亚原本随波逐流的脚踏到了地面。 她全力地踢向地面,这股力量跟奈迪尔拼命撑住的力量合而为一,同时传到了她的手臂上。 优丝蒂亚感到身体突然变得很轻,接着两人因为用力过猛一起跌坐到阶梯上。 “呜……咕。” “这边!快!” 优丝蒂亚还在咳个不停时,奈迪尔就拉着她爬上阶梯。 在缺氧而脑袋朦胧的情况下,她无意识地移动着双脚往上爬。 光芒从阶梯平台的另一端,就像在引导着两人般地照了进来。 (那是……) 耀眼的光芒照耀着周围,优丝蒂亚觉得好像看到前方有两尊铜像。 奈迪尔好像说过,这前方有祭祀那普的夫妻神——也就是最初的国王跟王妃的神殿,在她逐渐丧失意识的脑海中闪过这件事。 但那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在抵达平台以后,放松下来的优丝蒂亚随即失去意识。 优丝蒂亚再度醒来的时候,柔和的暗红色光芒照在她的眼皮上。 “你醒了吗?” 眼睛微微张开的同时,旁边响起了奈迪尔的声音。 优丝蒂亚恍惚地问道。 “这里是……?” “王宫前的街道,虽然下游的水门已经打开,所以水也退了,但我可没有大胆到敢在岸边徘徊。” 虽然不知是指对浊流的恐惧还是害怕总督府的追捕,听到奈迪尔用不像他一贯风格的含糊口吻在说着,优丝蒂亚赶紧爬起身来。 躺着的地方是,路旁有用石头固定的沿岸街道。 “得救了吗……” “我们是得救了没错……” 优丝蒂亚看向前方吵杂的街道。 为数众多的人们一边怒吼一边不断来回,从河边的阶梯用担架运上来的无法得知是伤者还是死者;人们在路上奔走,在他们的脚边依稀能看见躺在地上的躯体,令人不忍卒睹。 奈迪尔严肃地看着水面。 优丝蒂亚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从那之后应该还没经过太久,头发及衣服却都已经干了,这八成是沙漠气候特有的现象。 跟奈迪尔说的一样,沙洲的水位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落日照在沙色的宫殿上,呈现着跟以前一样的神秘光景。 但岸边搬运遗体的行动还在持续着。 “刚才听到有人说……” 奈迪尔脱口说道。 “说找到了克利俄斯的遗体。” “…………” 无可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优丝蒂亚的心头。 虽然不能纯粹地放心,但也无法放声哭泣。 曾经做过了断的内心,比想像中冷静许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有人打开了上游的水门。” “咦?” “所以因为下雨而水位高涨的水,才会一下子就淹到王宫里。” “为、为什么?那座水门不是……” 没得到许可的人只要靠近就是死罪,水门的管理应该很严谨才对。 奈迪尔咬着左手大拇指的指甲。他右手的血看来是止住了,但因已经裂开两次所以丝毫大意不得。 “走吧。” “咦,是要去哪?” 奈迪尔并没有回答,迅速地开始往前走。 确实从他的立场来说,总督府还在追捕他,不应该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不过总督府现在应该也是一团乱,大概也没有余力去管这种事了。 穿过热闹的街道,再走过几条狭窄的小路。 接着抵达的场所,让优丝蒂亚有些惊讶。 眼前是前天刚逃出来的莉洁菈的宅邸。 (居然那么近……) 前天因为在雨中拼命奔跑,所以无力观察周围的景色。 在更之前,则是搭着垂着布幕的马车前来,别说是景色了,连距离没办法掌握。 因为有着种种理由,所以光从外观优丝蒂亚并没有认出来,直到穿过正门进入前庭时她才终于发现。 走在凉爽的石头步道上,周围非常安静,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前几天明明还有侍女跟随从在,这两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优丝蒂亚努力追赶着毫不迟疑地往前冲的奈迪尔。 虽说她有被关在这里几天,但几乎都没有步出房门外,所以并不了解这栋房子的构造。 露天步道的尽头有一扇雕刻木门。 奈迪尔用左手抓住门把,不假思索地将门拉开。 房间里面,夕阳正映照在浅灰色的石壁上。 莉洁菈正坐在中央的芦苇椅子上。 “你没事啊。” 莉洁菈像早就预料到般地说道。 “莉洁菈……” 奈迪尔用严肃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后,慎重地用缓慢的脚步靠近她。 莉洁菈穿着缝上黑金刺绣的宽松长袍,像瀑布般的滑顺黑发,戴着跟瞳色一样的红色耳环,那样子依旧美若天仙。 奈迪尔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停下脚步。 “把水门打开的人是你吗?” 优丝蒂亚没料想过他会提出这种问题,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但莉洁菈丝毫没有惧怕或动摇的样子。 “是的,你不也知道吗。我的家族代代管理水门的钥匙,就连布兰纳占领王宫之后,依然允许我们出入。 以前奈迪尔说过,负责管理水门的是流有王室血统的一族。 看来那就是莉洁菈的家族。 先前就隐约感到她跟总督府有所关联,原来两边是有着这样的因缘。 莉洁菈用自身立场帮助总督府及反抗军,得到了双方的信赖。这样一来,不管是克利俄斯为什么会预先知道反抗军的入侵,还是中途闯入的底尼斯他们为什么会知道奈迪尔人在王宫,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对跟王宫有关的人以及总督府。还有所有跟反抗军有关的人复仇,是我长年以来的目的。” 这句话像在她心里藏了很久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的迷惘及愧疚。 优丝蒂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连反抗军也包括在内?” “你是在说你终于达成目的了吗?” 听完奈迪尔的问题,莉洁菈表情显示她还有些疑虑。 “大致上没错,虽然你活了下来,我的心情真的很复杂。” 终章 王都马里德的市场,从早上起人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传闻。 “水门将永久开放是真的吗?” “这样做王宫不是会完全沉进河里吗?” “据说是陛下的决定,目前似乎打算用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对岸的离宫来代替。” 市民们的喧嚣声又更大了。 “真的不要紧吗?把历代王室那么执意要保存的水之王宫……” “布兰纳总督府好像有跟他再三确认,但他却面不改色。” “喔,新国王连总督府都要让他三分啊。” “因为跟之前不同,是正统的王位继承者啊,加上王妃殿下又是已经过世的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 不经意地提到这个名字后,市民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水之王宫沉没在河里,造成相当多的死伤,这件事对民众来说仍记忆犹新。 大灾难的原因,总督府发表说是水门过于老旧。 戒备森严的水门居然会打开,原本人民都怀疑是对现今政权抱有反感的人所做出的犯行,但总督府强烈地否定这种说法,但听说他们以没有坚守岗位的罪名把管理者的资产没收,还下命令要将她放逐国外。 “都发生那样的大灾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中一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落日映照在那普河上,把恬静摇晃的水面染成了金黄色。 优丝蒂亚站在石灰石的露台上,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 “你在这里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她转过头去。看到奈迪尔拨开织有枣椰树花纹的帘子出现,优丝蒂亚脸上浮出慰劳的微笑。 “会议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要延到明天了。” 优丝蒂亚露出苦笑。虽然这样对臭着一张脸的奈迪尔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正是跟总督府对等交涉的表徵,她的内心就雀跃了起来。 身为最高权力者的克利俄斯一死,奈迪尔自然是正统王位继承人,克利俄斯的女儿优丝蒂亚则是王妃。奈迪尔本身的个性,加上身为路西安教徒却依然到处祭祀那普神的宽容作风,获得国民们压倒性的支持。 这些要素让布兰纳总督府权势衰微,增强了新国王奈迪尔的势力。 ——要是那时你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听到莉洁菈这句话时,优丝蒂亚就料想到奈迪尔一定会选择回到王宫。 克利俄斯说的话可能也有一些影响,只要奈迪尔没有从王宫逃出去,西拉姆就不用死去的那番话,不知道刺进奈迪尔的内心多深的地方。 所以他才完全不害怕等在前方的苦难,决定要回到此地。 不过这个人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少年,而是十八岁的成人了。 他的体内已经培养出能接受一切的宽广胸怀。 ——这不是你的错。用嘴巴说是很简单,但他不是听到这句话就能释怀的人,所以优丝蒂亚什么都没说。 取而代之的,她出于己身意志,决定要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幸好那天少数的幸存者有替她做证,说她是克利俄斯的女儿。 代替优丝蒂亚嫁给西拉姆王、正前往马里德的新公主,据说已在进入红沙沙漠前折返,平安地回到阿卡迪奥斯了。 优丝蒂亚再度转头,看向露台的前方。 漾起波纹的水面受到阳光的照耀,就像是洒上金粉般闪闪发光。 “……好美啊。” 在她沉醉地自言自语时,突然被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优丝蒂亚,奈迪尔把脸埋在她的金发中说道。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回到阿卡迪奥斯。” 奈迪尔在她耳边说的话,让优丝蒂亚的胸口紧紧一揪。 她出生、成长的黄金之都,由湛蓝的海洋及同样湛蓝的天空所包围,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 一想起熟识的友人及仰赖自己的患者,就算是现在悲伤仍会涌上心头。 但是——优丝蒂亚轻轻地摇头,用坚决的口吻说道。 “不要紧,无论是天涯海角,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王都马里德的市场,从早上起人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传闻。 “水门将永久开放是真的吗?” “这样做王宫不是会完全沉进河里吗?” “据说是陛下的决定,目前似乎打算用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对岸的离宫来代替。” 市民们的喧嚣声又更大了。 “真的不要紧吗?把历代王室那么执意要保存的水之王宫……” “布兰纳总督府好像有跟他再三确认,但他却面不改色。” “喔,新国王连总督府都要让他三分啊。” “因为跟之前不同,是正统的王位继承者啊,加上王妃殿下又是已经过世的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 不经意地提到这个名字后,市民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水之王宫沉没在河里,造成相当多的死伤,这件事对民众来说仍记忆犹新。 大灾难的原因,总督府发表说是水门过于老旧。 戒备森严的水门居然会打开,原本人民都怀疑是对现今政权抱有反感的人所做出的犯行,但总督府强烈地否定这种说法,但听说他们以没有坚守岗位的罪名把管理者的资产没收,还下命令要将她放逐国外。 “都发生那样的大灾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中一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落日映照在那普河上,把恬静摇晃的水面染成了金黄色。 优丝蒂亚站在石灰石的露台上,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 “你在这里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她转过头去。看到奈迪尔拨开织有枣椰树花纹的帘子出现,优丝蒂亚脸上浮出慰劳的微笑。 “会议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要延到明天了。” 优丝蒂亚露出苦笑。虽然这样对臭着一张脸的奈迪尔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正是跟总督府对等交涉的表徵,她的内心就雀跃了起来。 身为最高权力者的克利俄斯一死,奈迪尔自然是正统王位继承人,克利俄斯的女儿优丝蒂亚则是王妃。奈迪尔本身的个性,加上身为路西安教徒却依然到处祭祀那普神的宽容作风,获得国民们压倒性的支持。 这些要素让布兰纳总督府权势衰微,增强了新国王奈迪尔的势力。 ——要是那时你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听到莉洁菈这句话时,优丝蒂亚就料想到奈迪尔一定会选择回到王宫。 克利俄斯说的话可能也有一些影响,只要奈迪尔没有从王宫逃出去,西拉姆就不用死去的那番话,不知道刺进奈迪尔的内心多深的地方。 所以他才完全不害怕等在前方的苦难,决定要回到此地。 不过这个人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少年,而是十八岁的成人了。 他的体内已经培养出能接受一切的宽广胸怀。 ——这不是你的错。用嘴巴说是很简单,但他不是听到这句话就能释怀的人,所以优丝蒂亚什么都没说。 取而代之的,她出于己身意志,决定要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幸好那天少数的幸存者有替她做证,说她是克利俄斯的女儿。 代替优丝蒂亚嫁给西拉姆王、正前往马里德的新公主,据说已在进入红沙沙漠前折返,平安地回到阿卡迪奥斯了。 优丝蒂亚再度转头,看向露台的前方。 漾起波纹的水面受到阳光的照耀,就像是洒上金粉般闪闪发光。 “……好美啊。” 在她沉醉地自言自语时,突然被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优丝蒂亚,奈迪尔把脸埋在她的金发中说道。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回到阿卡迪奥斯。” 奈迪尔在她耳边说的话,让优丝蒂亚的胸口紧紧一揪。 她出生、成长的黄金之都,由湛蓝的海洋及同样湛蓝的天空所包围,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 一想起熟识的友人及仰赖自己的患者,就算是现在悲伤仍会涌上心头。 但是——优丝蒂亚轻轻地摇头,用坚决的口吻说道。 “不要紧,无论是天涯海角,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王都马里德的市场,从早上起人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传闻。 “水门将永久开放是真的吗?” “这样做王宫不是会完全沉进河里吗?” “据说是陛下的决定,目前似乎打算用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对岸的离宫来代替。” 市民们的喧嚣声又更大了。 “真的不要紧吗?把历代王室那么执意要保存的水之王宫……” “布兰纳总督府好像有跟他再三确认,但他却面不改色。” “喔,新国王连总督府都要让他三分啊。” “因为跟之前不同,是正统的王位继承者啊,加上王妃殿下又是已经过世的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 不经意地提到这个名字后,市民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水之王宫沉没在河里,造成相当多的死伤,这件事对民众来说仍记忆犹新。 大灾难的原因,总督府发表说是水门过于老旧。 戒备森严的水门居然会打开,原本人民都怀疑是对现今政权抱有反感的人所做出的犯行,但总督府强烈地否定这种说法,但听说他们以没有坚守岗位的罪名把管理者的资产没收,还下命令要将她放逐国外。 “都发生那样的大灾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中一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落日映照在那普河上,把恬静摇晃的水面染成了金黄色。 优丝蒂亚站在石灰石的露台上,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 “你在这里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她转过头去。看到奈迪尔拨开织有枣椰树花纹的帘子出现,优丝蒂亚脸上浮出慰劳的微笑。 “会议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要延到明天了。” 优丝蒂亚露出苦笑。虽然这样对臭着一张脸的奈迪尔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正是跟总督府对等交涉的表徵,她的内心就雀跃了起来。 身为最高权力者的克利俄斯一死,奈迪尔自然是正统王位继承人,克利俄斯的女儿优丝蒂亚则是王妃。奈迪尔本身的个性,加上身为路西安教徒却依然到处祭祀那普神的宽容作风,获得国民们压倒性的支持。 这些要素让布兰纳总督府权势衰微,增强了新国王奈迪尔的势力。 ——要是那时你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听到莉洁菈这句话时,优丝蒂亚就料想到奈迪尔一定会选择回到王宫。 克利俄斯说的话可能也有一些影响,只要奈迪尔没有从王宫逃出去,西拉姆就不用死去的那番话,不知道刺进奈迪尔的内心多深的地方。 所以他才完全不害怕等在前方的苦难,决定要回到此地。 不过这个人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少年,而是十八岁的成人了。 他的体内已经培养出能接受一切的宽广胸怀。 ——这不是你的错。用嘴巴说是很简单,但他不是听到这句话就能释怀的人,所以优丝蒂亚什么都没说。 取而代之的,她出于己身意志,决定要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幸好那天少数的幸存者有替她做证,说她是克利俄斯的女儿。 代替优丝蒂亚嫁给西拉姆王、正前往马里德的新公主,据说已在进入红沙沙漠前折返,平安地回到阿卡迪奥斯了。 优丝蒂亚再度转头,看向露台的前方。 漾起波纹的水面受到阳光的照耀,就像是洒上金粉般闪闪发光。 “……好美啊。” 在她沉醉地自言自语时,突然被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优丝蒂亚,奈迪尔把脸埋在她的金发中说道。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回到阿卡迪奥斯。” 奈迪尔在她耳边说的话,让优丝蒂亚的胸口紧紧一揪。 她出生、成长的黄金之都,由湛蓝的海洋及同样湛蓝的天空所包围,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 一想起熟识的友人及仰赖自己的患者,就算是现在悲伤仍会涌上心头。 但是——优丝蒂亚轻轻地摇头,用坚决的口吻说道。 “不要紧,无论是天涯海角,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王都马里德的市场,从早上起人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传闻。 “水门将永久开放是真的吗?” “这样做王宫不是会完全沉进河里吗?” “据说是陛下的决定,目前似乎打算用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对岸的离宫来代替。” 市民们的喧嚣声又更大了。 “真的不要紧吗?把历代王室那么执意要保存的水之王宫……” “布兰纳总督府好像有跟他再三确认,但他却面不改色。” “喔,新国王连总督府都要让他三分啊。” “因为跟之前不同,是正统的王位继承者啊,加上王妃殿下又是已经过世的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 不经意地提到这个名字后,市民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水之王宫沉没在河里,造成相当多的死伤,这件事对民众来说仍记忆犹新。 大灾难的原因,总督府发表说是水门过于老旧。 戒备森严的水门居然会打开,原本人民都怀疑是对现今政权抱有反感的人所做出的犯行,但总督府强烈地否定这种说法,但听说他们以没有坚守岗位的罪名把管理者的资产没收,还下命令要将她放逐国外。 “都发生那样的大灾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中一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落日映照在那普河上,把恬静摇晃的水面染成了金黄色。 优丝蒂亚站在石灰石的露台上,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 “你在这里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她转过头去。看到奈迪尔拨开织有枣椰树花纹的帘子出现,优丝蒂亚脸上浮出慰劳的微笑。 “会议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要延到明天了。” 优丝蒂亚露出苦笑。虽然这样对臭着一张脸的奈迪尔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正是跟总督府对等交涉的表徵,她的内心就雀跃了起来。 身为最高权力者的克利俄斯一死,奈迪尔自然是正统王位继承人,克利俄斯的女儿优丝蒂亚则是王妃。奈迪尔本身的个性,加上身为路西安教徒却依然到处祭祀那普神的宽容作风,获得国民们压倒性的支持。 这些要素让布兰纳总督府权势衰微,增强了新国王奈迪尔的势力。 ——要是那时你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听到莉洁菈这句话时,优丝蒂亚就料想到奈迪尔一定会选择回到王宫。 克利俄斯说的话可能也有一些影响,只要奈迪尔没有从王宫逃出去,西拉姆就不用死去的那番话,不知道刺进奈迪尔的内心多深的地方。 所以他才完全不害怕等在前方的苦难,决定要回到此地。 不过这个人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少年,而是十八岁的成人了。 他的体内已经培养出能接受一切的宽广胸怀。 ——这不是你的错。用嘴巴说是很简单,但他不是听到这句话就能释怀的人,所以优丝蒂亚什么都没说。 取而代之的,她出于己身意志,决定要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幸好那天少数的幸存者有替她做证,说她是克利俄斯的女儿。 代替优丝蒂亚嫁给西拉姆王、正前往马里德的新公主,据说已在进入红沙沙漠前折返,平安地回到阿卡迪奥斯了。 优丝蒂亚再度转头,看向露台的前方。 漾起波纹的水面受到阳光的照耀,就像是洒上金粉般闪闪发光。 “……好美啊。” 在她沉醉地自言自语时,突然被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优丝蒂亚,奈迪尔把脸埋在她的金发中说道。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回到阿卡迪奥斯。” 奈迪尔在她耳边说的话,让优丝蒂亚的胸口紧紧一揪。 她出生、成长的黄金之都,由湛蓝的海洋及同样湛蓝的天空所包围,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 一想起熟识的友人及仰赖自己的患者,就算是现在悲伤仍会涌上心头。 但是——优丝蒂亚轻轻地摇头,用坚决的口吻说道。 “不要紧,无论是天涯海角,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王都马里德的市场,从早上起人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传闻。 “水门将永久开放是真的吗?” “这样做王宫不是会完全沉进河里吗?” “据说是陛下的决定,目前似乎打算用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对岸的离宫来代替。” 市民们的喧嚣声又更大了。 “真的不要紧吗?把历代王室那么执意要保存的水之王宫……” “布兰纳总督府好像有跟他再三确认,但他却面不改色。” “喔,新国王连总督府都要让他三分啊。” “因为跟之前不同,是正统的王位继承者啊,加上王妃殿下又是已经过世的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 不经意地提到这个名字后,市民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水之王宫沉没在河里,造成相当多的死伤,这件事对民众来说仍记忆犹新。 大灾难的原因,总督府发表说是水门过于老旧。 戒备森严的水门居然会打开,原本人民都怀疑是对现今政权抱有反感的人所做出的犯行,但总督府强烈地否定这种说法,但听说他们以没有坚守岗位的罪名把管理者的资产没收,还下命令要将她放逐国外。 “都发生那样的大灾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中一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落日映照在那普河上,把恬静摇晃的水面染成了金黄色。 优丝蒂亚站在石灰石的露台上,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 “你在这里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她转过头去。看到奈迪尔拨开织有枣椰树花纹的帘子出现,优丝蒂亚脸上浮出慰劳的微笑。 “会议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要延到明天了。” 优丝蒂亚露出苦笑。虽然这样对臭着一张脸的奈迪尔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正是跟总督府对等交涉的表徵,她的内心就雀跃了起来。 身为最高权力者的克利俄斯一死,奈迪尔自然是正统王位继承人,克利俄斯的女儿优丝蒂亚则是王妃。奈迪尔本身的个性,加上身为路西安教徒却依然到处祭祀那普神的宽容作风,获得国民们压倒性的支持。 这些要素让布兰纳总督府权势衰微,增强了新国王奈迪尔的势力。 ——要是那时你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听到莉洁菈这句话时,优丝蒂亚就料想到奈迪尔一定会选择回到王宫。 克利俄斯说的话可能也有一些影响,只要奈迪尔没有从王宫逃出去,西拉姆就不用死去的那番话,不知道刺进奈迪尔的内心多深的地方。 所以他才完全不害怕等在前方的苦难,决定要回到此地。 不过这个人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少年,而是十八岁的成人了。 他的体内已经培养出能接受一切的宽广胸怀。 ——这不是你的错。用嘴巴说是很简单,但他不是听到这句话就能释怀的人,所以优丝蒂亚什么都没说。 取而代之的,她出于己身意志,决定要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幸好那天少数的幸存者有替她做证,说她是克利俄斯的女儿。 代替优丝蒂亚嫁给西拉姆王、正前往马里德的新公主,据说已在进入红沙沙漠前折返,平安地回到阿卡迪奥斯了。 优丝蒂亚再度转头,看向露台的前方。 漾起波纹的水面受到阳光的照耀,就像是洒上金粉般闪闪发光。 “……好美啊。” 在她沉醉地自言自语时,突然被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优丝蒂亚,奈迪尔把脸埋在她的金发中说道。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回到阿卡迪奥斯。” 奈迪尔在她耳边说的话,让优丝蒂亚的胸口紧紧一揪。 她出生、成长的黄金之都,由湛蓝的海洋及同样湛蓝的天空所包围,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 一想起熟识的友人及仰赖自己的患者,就算是现在悲伤仍会涌上心头。 但是——优丝蒂亚轻轻地摇头,用坚决的口吻说道。 “不要紧,无论是天涯海角,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王都马里德的市场,从早上起人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传闻。 “水门将永久开放是真的吗?” “这样做王宫不是会完全沉进河里吗?” “据说是陛下的决定,目前似乎打算用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对岸的离宫来代替。” 市民们的喧嚣声又更大了。 “真的不要紧吗?把历代王室那么执意要保存的水之王宫……” “布兰纳总督府好像有跟他再三确认,但他却面不改色。” “喔,新国王连总督府都要让他三分啊。” “因为跟之前不同,是正统的王位继承者啊,加上王妃殿下又是已经过世的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 不经意地提到这个名字后,市民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水之王宫沉没在河里,造成相当多的死伤,这件事对民众来说仍记忆犹新。 大灾难的原因,总督府发表说是水门过于老旧。 戒备森严的水门居然会打开,原本人民都怀疑是对现今政权抱有反感的人所做出的犯行,但总督府强烈地否定这种说法,但听说他们以没有坚守岗位的罪名把管理者的资产没收,还下命令要将她放逐国外。 “都发生那样的大灾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中一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落日映照在那普河上,把恬静摇晃的水面染成了金黄色。 优丝蒂亚站在石灰石的露台上,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 “你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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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优丝蒂亚嫁给西拉姆王、正前往马里德的新公主,据说已在进入红沙沙漠前折返,平安地回到阿卡迪奥斯了。 优丝蒂亚再度转头,看向露台的前方。 漾起波纹的水面受到阳光的照耀,就像是洒上金粉般闪闪发光。 “……好美啊。” 在她沉醉地自言自语时,突然被人从背后轻轻地抱住。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优丝蒂亚,奈迪尔把脸埋在她的金发中说道。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回到阿卡迪奥斯。” 奈迪尔在她耳边说的话,让优丝蒂亚的胸口紧紧一揪。 她出生、成长的黄金之都,由湛蓝的海洋及同样湛蓝的天空所包围,充满活力的美丽城市。 一想起熟识的友人及仰赖自己的患者,就算是现在悲伤仍会涌上心头。 但是——优丝蒂亚轻轻地摇头,用坚决的口吻说道。 “不要紧,无论是天涯海角,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王都马里德的市场,从早上起人人都在谈论同一件传闻。 “水门将永久开放是真的吗?” “这样做王宫不是会完全沉进河里吗?” “据说是陛下的决定,目前似乎打算用现在所住的地方,也就是对岸的离宫来代替。” 市民们的喧嚣声又更大了。 “真的不要紧吗?把历代王室那么执意要保存的水之王宫……” “布兰纳总督府好像有跟他再三确认,但他却面不改色。” “喔,新国王连总督府都要让他三分啊。” “因为跟之前不同,是正统的王位继承者啊,加上王妃殿下又是已经过世的克利俄斯将军的女儿。” 不经意地提到这个名字后,市民一瞬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水之王宫沉没在河里,造成相当多的死伤,这件事对民众来说仍记忆犹新。 大灾难的原因,总督府发表说是水门过于老旧。 戒备森严的水门居然会打开,原本人民都怀疑是对现今政权抱有反感的人所做出的犯行,但总督府强烈地否定这种说法,但听说他们以没有坚守岗位的罪名把管理者的资产没收,还下命令要将她放逐国外。 “都发生那样的大灾难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中一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落日映照在那普河上,把恬静摇晃的水面染成了金黄色。 优丝蒂亚站在石灰石的露台上,眺望着逐渐西下的夕阳。 “你在这里啊。”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她转过头去。看到奈迪尔拨开织有枣椰树花纹的帘子出现,优丝蒂亚脸上浮出慰劳的微笑。 “会议结束了吗?” “没有结束,要延到明天了。” 优丝蒂亚露出苦笑。虽然这样对臭着一张脸的奈迪尔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这正是跟总督府对等交涉的表徵,她的内心就雀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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