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百之喜事务所》 登场人物 网译版 翻译 十二翼@轻之国度 百之喜太郎——事务所所长 花祥院凰华——以人脉为武器的能干秘书 芳猿梓——百之喜的童年玩伴,舞台表演家 犬槙莲翔——百之喜的童年玩伴,格斗家 椿江利——委托人 黄濑隆——江利的弟弟 银子——令百之喜害怕不已的房东 吾藤田恭次——江利的未婚夫 吴亚纪子——黄濑的恋人 渡边三成——黄濑的上司 鬼怒川宪子——律师 小日向静——委托人? 吾藤田夏子——将弘、恭次的姐姐 茨木爱衣——将弘的前妻 吾藤田将弘——恭次的哥哥 吾藤田忠孝——夏子、将弘、恭次的父亲 吾藤田纮子——夏子、将弘、恭次的母亲 吾藤田国重——忠孝的父亲 吾藤田菊枝——忠孝的母亲 鬼光智也——百之喜的童年玩伴,公务员 雉名俊介——百之喜的童年玩伴,律师 网译版 翻译 十二翼@轻之国度 百之喜太郎——事务所所长 花祥院凰华——以人脉为武器的能干秘书 芳猿梓——百之喜的童年玩伴,舞台表演家 犬槙莲翔——百之喜的童年玩伴,格斗家 椿江利——委托人 黄濑隆——江利的弟弟 银子——令百之喜害怕不已的房东 吾藤田恭次——江利的未婚夫 吴亚纪子——黄濑的恋人 渡边三成——黄濑的上司 鬼怒川宪子——律师 小日向静——委托人? 吾藤田夏子——将弘、恭次的姐姐 茨木爱衣——将弘的前妻 吾藤田将弘——恭次的哥哥 吾藤田忠孝——夏子、将弘、恭次的父亲 吾藤田纮子——夏子、将弘、恭次的母亲 吾藤田国重——忠孝的父亲 吾藤田菊枝——忠孝的母亲 鬼光智也——百之喜的童年玩伴,公务员 雉名俊介——百之喜的童年玩伴,律师 网译版 翻译 十二翼@轻之国度 百之喜太郎——事务所所长 花祥院凰华——以人脉为武器的能干秘书 芳猿梓——百之喜的童年玩伴,舞台表演家 犬槙莲翔——百之喜的童年玩伴,格斗家 椿江利——委托人 黄濑隆——江利的弟弟 银子——令百之喜害怕不已的房东 吾藤田恭次——江利的未婚夫 吴亚纪子——黄濑的恋人 渡边三成——黄濑的上司 鬼怒川宪子——律师 小日向静——委托人? 吾藤田夏子——将弘、恭次的姐姐 茨木爱衣——将弘的前妻 吾藤田将弘——恭次的哥哥 吾藤田忠孝——夏子、将弘、恭次的父亲 吾藤田纮子——夏子、将弘、恭次的母亲 吾藤田国重——忠孝的父亲 吾藤田菊枝——忠孝的母亲 鬼光智也——百之喜的童年玩伴,公务员 雉名俊介——百之喜的童年玩伴,律师 网译版 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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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应该是指一楼,可这幢大楼从二楼开始往上都是公寓,而一楼只有便利店。 如果说是地址有误,大楼旁边倒是还有条小路通往住宅街。 走过去看看,赫然发现一扇没有门牌的门。 仔细考虑了一下,这是便利店的后门还是入口呢? 在一楼离门口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个小土堆,门的上方探出一点屋檐,仅有两阶的楼梯上铺着砖块。 楼梯边上是个小庭院——应该这么称呼吧,用小块砖头和栅栏围起来的一丁点儿土地,种植着几种小小的花草。 虽然觉得应该就是这里,可是既没有招牌,磨砂玻璃的门上也没有任何文字。 连个门铃都没有。 尽管没有欢迎客人的气氛,不过既然根据判断这里就是事务所,那么直接进去就行了,这么想着推开门的时候,却听到了怒喊声。 “这算什么意思嘛!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反射性的要将门关上的手,被下一句台词阻止了。 “这是著名的侦探事务所吧!交给你们办的话无论什么情况不都应该能无罪的吗!?” 这句话可不能听漏了。 江利把门微微打开继续听着,不过没有刻意“偷听”的必要,那尖锐的叫声完全可以响彻门里门外。 “我家小卓不是被坏朋友教唆了才会去偷东西的嘛!怎么可能要判5年徒刑啊!你们尽力想点办法啦!” 这么藏着好像挺傻的,江利大着胆子把门又打开了一点,然后往里面看去。 里面看上去是个普通的事务所,大喊大叫的是一个(声音听上去倒是挺明亮的)中年女性。 虽然背对入口坐着看不见脸,看发型是打理得很认真的,穿着的也是高级品牌时装(不过尺码绝对是l,这一点很明显)。看上去是个富裕的女人。 承受着这种喊叫的,是隔着一张矮桌坐在对面的年轻男性。虽然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不过从他身上的衬衫和脖子下面皱巴巴的领带来看,应该也算是个社会人了。他在l尺码的女人的威喝下已经蜷缩了起来,旁边还坐着个似乎是秘书的年轻女性。 “虽然这么说,可是小日向女士您有所误会。” 开口的是那个年轻女性。 “敝所并非侦探事务所,也不可能在‘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使人无罪。仅根据我们所知,您的儿子确实有明显的错误。以盗窃为目的深夜潜入他人住宅,在遭到抵抗时还重伤了里面的居民。” “那不是小卓的错啦!是那个老头子不应该大惊小怪把事情搞大的嘛!突然叫得那么大声把小卓吓了一跳,他只是想把那个老头推开没有想要弄伤他啦!老头自己摔倒才骨折了的,不是小卓的错啊!” 江利被她的不讲理惊到了。 惊呆了的好像不只是江利,那个年轻女性在冷静下来之后,用冰冷的语调说道:“您的儿子以前也有被逮捕的前科吧。” l尺码的女人再次提高了音量。 “那次只被卷进了争斗中啦!警察既然那次把小卓放回来了,这次也放回来不就行了嘛!结果只不过因为小卓碰巧还在缓刑期,这次就不能免刑,这也太过分了吧!” 在缓刑期中抢劫伤人? 江利在惊呆过后又陷入了震惊。这样是不行的吧——就连不太懂法律的江利都明白,好像只有满心儿子的母亲不明白。 学生般的男性此时第一次开口了:“这种情况下不去服刑的话,我觉得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那种语气就好像是在说“没干劲啊”“没气势啊”“真麻烦啊”之类的话一样,干巴巴地说出来的。 那声音里好像还有点泄气的感觉。 虽然他在l尺码的女人面前明显有些畏缩,这句话本身却是很清楚的,眼神也很坚定。 透露出相当明确的厌恶的眼神,显示着“你可以回去了吧”这一意志的男人继续说道:“在缓刑期中抢劫伤人是吧,那就要实施刑罚了啊。虽然您特地前来,不过我们确实帮不上忙。” “那是不可能的吧!我可是听说了啊!有人明明是因为放火而被捕的,在委托了这里之后就无罪释放了!那么抢劫也好伤人也好都给我弄成无罪啊!” “不可能的。” 又是年轻女性说的。虽说化妆和服装都很朴素,发型也处理得很自然而不显眼,但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如果好好化一下妆、换一套衣服,说她是演员或者模特也毫不奇怪。 “我并不知道小日向女士您所说的是哪位,不过如果有人因放火被捕却不拘留而无罪释放的话,那也是因为那个人本来就没有犯罪——就是说他是被误捕或冤枉的。不能与您儿子的情况相提并论。” “你说什么呢!小卓也是被冤枉的啊!” 江利觉得有点害怕了。 尽管有“傻爸傻妈”这样的玩笑俗语,在这种时候却不是笑话。面对超越了“傻爸傻妈”的境界、脱离了常识的人物,漂亮的女人仍然以淡然而坚毅的态度应对着。 “很遗憾,本事务所对小日向女士的事情无能为力。我想无论哪家侦探事务所应该都没有办法吧。我建议您请一位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主张您儿子无罪的奇特的辩护律师。现在请您回去吧。” 在这稳定而蕴含着力量的声音中,即使这位中年女性也知道多说无益了,丰满的身躯摇晃着愤然站起。 “你们给我记住!如果我瘦弱的小卓在拘留所里被虐待的话就是你们的责任!我要诅咒你们!” 大声嚷嚷着的女人向这边走了过来,江利慌忙躲到一边。 完全没有注意到江利,女人狠狠地推开门,气势汹汹地大步离开了。 一只手按住即将完全关闭的门,江利这次确实是在偷听里面的对话了。 从微开的门缝里看进去,年轻的男人正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刚才那个人,报过名字吗?” “小日向静女士。” “那种人居然能用‘静’这种假招牌啊……” 即使这种说法有决定性的错误,他想说什么还是很容易让人明白的。 男人滔滔不绝地抱怨着。 “那个,不要把她的电话记录进电话本里哦。那种客人再来会吵得受不了的。” “有什么关系嘛,像今天一样拒绝就行了。” “太麻烦了。” “所长,你有工作的意思吗?” “没有哦。” 江利吃了一惊,这就是所长? 看起来比二十六岁的江利还要小四、五岁的样子。 而且对于身处所长的立场,却能说出没有工作意愿这种话的神经也无法理解。 现在越来越担心,这家事务所是不是真的没问题了。 “基本上就算不工作我一个人还是有饭吃的吧。” 女人有点恶作剧似的说道。 “说的好像永远都有的双亲和钱一样啊。” “我已经没有双亲了,你知道的吧。” “正因为如此,对已经不在了的双亲的钱才更要说‘好像永远都有一样’是吧。完全依赖您父母的遗产可不是值得表扬的。再说我的工资按照约定,是要在事务所生意兴隆的情况下才能得到的。在房东面前,不稍微表现出点勤奋的意思是不行的吧。” 所长有些不舒服似的移开了目光,好像是故意的,又挺高兴地说:“快到午饭时间了,把休息中的牌子挂出去吧。” “明明吃 了那么多糖果,竟然还要吃午饭呢。” “你想说什么啊,甜品是进另一个胃的吧,糖果是糖果,饭是饭啦。” “过了四十岁之后,就请您好好尝尝代谢综合症的痛苦吧。” 以能让本人听到的大声这样说着的同时,女人拿着打算挂上的休息中的牌子打开了门,于是和站在那里的江利碰了个面对面。 女人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江利此刻开口说话了:“……这里是momonoki(もものき)先生的事务所吗?” “正是。” “我是经雉名律师介绍来而的。抱歉,原本应该先打个电话之后再来的,因为心情比较着急,现在可以打扰一下吗?” 女人转身向后看去。所长慌忙摇头,用手指做了个小小的手势。 回过头来的女人微笑着说道:“请您进来吧。” 将她引到了之前中年女性坐着的位置。 对面站着的所长,不知为何有点慌慌张张的。 江利可不会有像刚才的女人那样充满攻击性的态度,况且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可是他为什么腰都弯下来了。 “我是椿江利。” 所长对江利递上的名片没怎么认真看,把自己的名片也递了出去。 “啊,谢谢……。这是我的名片。” 看着交换过来的名片,江利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困惑,有着讶异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百之喜(もものき)太郎先生,是吧?” 在“百之喜”和“太郎”之间有个明显的空格,罗马字母拼写的假名也如此分布着。 不然的话首先连姓氏都不会念了。 她自己的姓氏“椿”也属于比较罕见的,于是不禁这么说道:“真是少见的名字呢。” “是啊,确实是不太常见的姓氏,除了我的亲戚之外,我也没见过有这姓氏的其他人。不标注上读音假名的话,被叫成‘hiakuno先生’或者“momono先生”*也是很正常的,然后名字就自动变成喜太郎先生了。” (*注:hiakuno和momono是“百之”在日语中的两种读法。) 笑起来有些轻浮的样子,因此而觉得他不太可靠的话应该也没有人会怪江利的。 在沙发上坐下的江利用有些担心、同时又有些讽刺地口气说道:“百之喜先生是个相当年轻的侦探呢。” “不,我并不是侦探。而且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也不是那么年轻啦。” “是吗?” 江利稍稍有些惊讶,坦率地表达了想法。 “看不出来啊,我还觉得比我年轻的。” “经常有人这么说。椿小姐今年贵庚?” 尽管对方女性投以一种充满威胁的眼光,表现出“哪有直接询问女性年龄的无礼之人啊”这一意思,但看起来生性有些迟钝的百之喜并没有察觉。 “二十六岁。——那个,百之喜先生不是侦探吗?” “是的。电话本上写的虽然是‘调查公司’,但现在还未开展侦探业务。未开展业务就自称侦探是违法的。所以我们在未开展业务的情况下还不是侦探。” 对于百之喜这种似乎说着无关的事情的口气,江利觉得越来越困惑了。 “那么,究竟贵司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呢?” “基本上是什么都干。虽然只有我和凰华小姐两个人的事务所是做不了外遇调查什么的。啊,不过,也不是便利店啦。带狗散步啊、回收大型垃圾啊、整理房间之类的麻烦事情是绝对不做的。——啊,同样还要拒绝的是,专业帮人分手之类的工作也是不做的哦。偶尔会有电话来问是不是可以帮个忙,不过那种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工作吧?说起来其中还有希望让丈夫和小三分手这样实际的咨询;也有想要对欺骗了母亲之后把父亲的遗产全部卷走的男人做些什么的这种值得同情的咨询,不过被期待做这些也是很令人困扰的吧。” 让这个男人去做这样的工作也是不可能的。 “具体来说是做什么的呢?” “哎~,不管怎么说,该怎么说呢……” 所长本人很认真地挠起了头。 江利也觉得非常困惑。 雉名律师虽然年纪不大,据说也是个擅长刑事案件的能干律师。 江利和她见面对话的时候也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那个雉名为什么会推荐她来见见这个,一眼看上去就很不靠谱的侦探呢—— 抱着一线希望而来到这里,结果看起来还是不行,令人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会话中断了。 漂亮的女人在事务所角落的厨房里开始准备茶水了。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从茶具的声音来判断,应该不是绿茶而是红茶。 过了一段时间还没回来,看起来并没有用茶包,而是用茶壶以正统的方式泡的。 不知是否耐不住沉默,百之喜突然问道:“那么,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雉名先生没有说吗?” 看着江利脸上意外而又失望的表情,百之喜缩起了身子挠了挠头。 “抱歉,雉名也是不久之前刚联系过我……不,其实,我还以为刚才的人是不是就是他说的那个。所以感觉谈的事好奇怪……” “其实也不奇怪哦。” 江利盯着百之喜说道。 “我也确实是为了让被判有罪的弟弟想办法改判为无罪,才委托到这里来的。” 百之喜一下子蜷缩起来。 “弟弟?” “是的。我弟弟名叫黄濑隆,比我小两岁,今年二十四岁。两年前大学毕业后在精密机械制造公司工作。” 百之喜开始有些微妙地紧张起来。 虽然似乎随时就要站起来逃走的样子,最后还是好不容易克制住了,畏畏缩缩地问道:“就是说,您的弟弟因某起案件被捕,已经被起诉了是吧?” “很快就要第一次公开判决了。” “……那,你对此不能接受?” “当然。” “可是……可是这样啊,已经要公开判决了,说明您弟弟已经认罪了没错吧?” “不是认罪,是被迫认罪。” “那么……那么,虽然不太好问,您弟弟的罪名是?” “谋杀。” 这次百之喜真是一脸写满“呜哇”的糟糕表情了。 要不是厨房那边的女人用尖锐的目光瞪着他,恐怕真的会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吧。 看到这副样子的江利非常明白,这个男人很讨厌麻烦的事情。抑制住了心头怒火的江利继续低声说着:“一整天都被关在审讯室里,一遍又一遍地被强行向脑子里灌输着就是你干的吧,我弟弟在身心俱疲的情况下终于在认罪书上签了字。检察官好像也用了相同的手段。弟弟说那时自己已经丧失了正常的判断能力。他恢复精神之后推翻了供词,很清楚了表示了自己绝对没有干过,但是警察和检察官都完全不听他说的话。不顾自己是采取了强制手段,只是反复强调一旦认罪就不能再改变供词,这就是完美的证据了,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样下去的话我弟弟就要因为没有犯过的罪行而入狱了。因此,我希望你们能证明这是一起冤案。” 这作为对于侦探(伪)的委托来说是相当奇怪的内容。如果像江利所说这是冤案的话确实是惨不忍睹,不过还有之前那位静女士的例子在。 也是为了做个确认,百之喜稍稍有些疑惑地询问道:“但是,没有根据的话是不能开逮捕令的,检察官也是不能起诉的吧。是不是有什么对您弟弟不 利的事实啊?比如没有不在场证明啊、有目击者啊、有证物啊之类的。” “全部都是。” “全……” 百之喜顿时呆若木鸡。 “你说全部吗?既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有目击者、还有证物吗?” 这样要算是不正当逮捕的话,警方也没有立场了吧。 这么说起来,在调查中被强制要求认罪的问题,对这种可以立即正式移送检方的嫌疑犯,都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了。 虽然江利说的是强制要求认罪,在警方看来的话,只不过是要撬开保持沉默的嫌疑犯的嘴,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履行职务而已。 即使审判中否认了犯罪,在收集了这么多证据的情况下,也已经和警方无关了。对检察官而言,也是有了以认罪态度不好为由进行量刑的材料,可谓称心如意。 “那么~这样的话,动机也是有的吧?” “警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这么认定的,不过我弟弟绝不是会杀人的人。” 要是这么说说就能解决倒好了,百之喜一副已经放弃了的样子说道:“椿小姐,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作为犯人——特别是杀人犯的亲属请务必理解和克制,你是打算这么说的吧。” 冰冷的语气让百之喜的表情有些难看,他坦率地道了歉。 “对不起。已经有很多人这么说过了吧……” “没错。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 “那么如果这是冤案的话,您知道您弟弟究竟杀了谁吗?” “百之喜先生,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呢?” 因为眼前的男人实在显得太不可靠,江利的口气自然就有些尖刻了。 拼命的诉说也只得到敷衍,被同情的眼神看着,结果还是得不到理解,那种空虚无助的滋味已经尝够了。 江利仔细观察着百之喜表情的样子,让百之喜感觉被死死地盯住了,看起来已经渐渐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带着芬芳的茶香,女人把茶水端了上来。 “请用。” “非常感谢。” 江利认真地道谢行礼之后端起了茶器。 给江利的是高级的迈森白瓷茶碗,而给百之喜的是100日元一个的马克杯。 所长被赤裸裸地忽视了。 小啜一口后江利露出了微笑。 “——真好喝,是大吉岭茶吗?” “不,是尼泊尔的茶。因为我们所长喜欢稀有的东西。——需要的话请用。” 女人把糖瓶和牛奶壶放下,江利只倒了些牛奶。混合入稍显有些浓郁的红茶后,成了美味的奶茶。 糖瓶里是一颗颗单独包装的方糖。 百之喜往茶碗里放了三颗方糖,牛奶也倒了不少,无论多好的茶在这时候应该都损失了原本的味道,不过这好像也体现了百之喜的紧张。 把稍微有点凉下来的茶一口气喝干,像为自己打气一样挺起脊梁之后开口了。 “那个,椿小姐,对于您刚才的问题……” 拿着茶盘准备离开的女人停下了脚步。 站在背后的她的表情百之喜是看不见的,不过江利看得很清楚。细长的眼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带着某种更强烈的气势往下看向了百之喜。 要是百之喜转身抬头看到那表情的话,这次恐怕一定会立马逃走了吧,想是这么想,不过对现在的江利和百之喜来说都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 百之喜好不容易挺起来的脊梁比之前蜷缩得更厉害了,手指也不安地乱动着。 和刚才不同的是百之喜没有正面看着江利。也许多少感到有些歉意吧,勉强移开视线说出了解释的话。 “对于您的弟弟……我真的是觉得很难过啦。只不过,还是那个,证据也很充分……对于警察的办案方针……我想也不能够不给予尊重吧。而且雉名是个优秀的辩护律师。这样的话,您弟弟的情况虽说可能很难得到无罪释放,但是交给雉名的话还是可以放心的啦。因为情况是这样……我觉得我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吧。所以,那个……” 我们不能接受此委托——正在百之喜下定决心准备这么说之前,他背后的女人动了。 用一只手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一边,对着江利露出了微笑。 “明白了。椿小姐,本事务所在此正式接受椿小姐的委托。” 江利惊呆了,不仅是对这个回答,也是对这女人的粗暴。 虽然她还愣着,女人仍然积极地把话说了下去。 “证明椿小姐的弟弟是无罪的,委托的内容就是如此应该没问题吧?” “是、是的,当然没问题。——那个,你们接受委托了?真的?” “凰华小姐!” 脑袋被按得快要倒在沙发上的百之喜大叫着。 “你可不能擅自决定啊!所长是我啦!” “那么所长,我的工资呢?” “那个,我说你……” “椿小姐的委托由本事务所接受了,这样可以吧?” 有种无法拒绝的迫力。 被称为凰华的女人把百之喜推到沙发边上,挨着他坐下之后,重新又向江利行了个礼。 “我是百之喜的秘书凰华,请多多关照。” 想着秘书的权力居然比所长还大,江利也回了礼。 “请您多关照。——那个,不好意思,请问ouka是怎么写的呢?” “失礼了。” 凰华苦笑着,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看到这名片上的名字,江利微微瞪大了双眼,因为这又是个罕见的稀有姓名。 “花祥院凰华小姐——是吧?” 一眼看上去不太像是人名,却像是神社寺院所属的大殿之类的。花祥院凰华堂——这样的话倒是能令人想象到相当气派而壮丽的感觉。即使作为人名也应该是花道或者茶道的宗家——往坏的方面想的话像是奇怪的作家或者占卜师的艺名。 “是的。就请直呼我的名字吧。” “我明白了。” 江利说着,稍稍苦笑了一下。 “职业病,有确认名字的习惯,如果令您感到不快我深表歉意。” 看到江利的名片上的顾客商谈室操作员,凰华也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业务,不过既然是顾客商谈室,应该是有必要仔细确认别人姓名的写法和读法的。而江利似乎对凰华名字也略微表现出了一点惊讶。 “初次见面,您的名字很罕见呢。” “有点夸张吧。对别人叫我的姓氏感觉有些抗拒心理,一直都是叫凰华的。” 感觉这个名字在很大确率上也是比较夸张的。 “凰华的华是中华的华”这样自我介绍也挺为难的。 幸亏凰华是个实践了“名副其实”的美人,所以没什么问题,不过她小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呢。普通女孩子的话是毫无疑问会因为名字而被戏弄的吧。 在那之前会不会写不出自己的名字呢,在考虑这些无关的事情时,凰华又继续说下去了。 “挺麻烦的名字是吧,光听读音的话,有不少人会误听成‘大冈*’的。” (*注:凰华(おうか)和大冈(おおおか)在日语中的读音近似。) 原来如此,比起“花祥院小姐”来,好像确实是“凰华小姐”听起来更普通些。 不过,字面上也有些许奇怪之处。姓氏里明明有了“花”字,还在后面的名字里放进了“华”字。 感觉普通 情况不会采用这样的组合,不过一般来说因为女孩子在结婚后的姓氏会更改,父母或许没有深入考虑过也是可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想法表现在了脸上,凰华先开口说了。 “我出生的时候并不姓花祥院,是在父母离婚之后才改为这个名字的。” 江利稍稍睁大了双眼,微笑着说:“这样的话,倒是和我一样呢。” 百之喜笑着拍起了手。 “啊,这样啊。那么椿小姐就不是因为结婚了才和弟弟姓氏不一样的吧。” 凰华又用冰冷的眼神看着百之喜。 江利的左手没有结婚戒指,这点都没发现吗——即使用充满这种含义的眼光看着他,迟钝得简直刀枪不入的百之喜还是一脸平常地傻傻笑着。 到了这种程度也算挺了不起的吧,江利平静地微笑着。因为想起了年轻时的记忆。 “本来应该是明年就要结婚了。不久之前刚和交往了五年的男友订了婚。” “……发生了什么事?” “弟弟的事情之后,他告诉我说婚约取消了。因为他的父母对他说不想成为杀人犯的姐姐的亲戚。” 百之喜和凰华不禁对望了一眼。 日常的交谈就到此为止了。 在那个男人的父母看来,这是个再合理不过的婚约作废理由,但对江利来说却是无法承受的。 “他父母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换个立场的话,或许我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可是,我弟弟做了什么和我根本没有关系。幸运的是,他对我说,即使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希望和我结婚的想法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然后弟弟提出他是无罪的。 正因为如此,对江利来说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证明弟弟所说的话是真实的。 凰华点了点头,身子略微向前探出。 “明白了。为了椿小姐,我们也保证会竭尽所能地快速解决这一事件的。” “好,那么就拜托你们了。我弟弟的事情,是否需要我详细地叙述一下呢?” “不用了,我们之后可以向雉名律师进行确认。——此外,我想和您谈一下立约条件方面的问题。” “关于费用的话,我有一笔原本打算用作结婚费用的存款。大致需要多少呢?” “现在还不能报上具体的金额,应该是以必要经费外加成功报酬的形式来支付的,不过现在我想请你知悉的是其它方面的事情。” 显示出了这比报酬更为重要的态度,凰华已经确定把百之喜扔在一边不管了。 “第一,即使本事务所的调查结果,证明了您弟弟的无罪,希望您也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此事与本事务所有关。” 江利的表情显得很不可思议。 要说请宣传我们的优秀之处倒是可以理解的,这种完全相反的要求还真是奇怪的条件。 “如您所见,这是仅有我们两人经营的事务所,只是接受少数人介绍的工作就已经很忙了,大量的客人实在无法应对。” “我明白了。” “第二,本事务所为了证明您弟弟的无罪,进行了怎样的调查,是不能向您详细说明的。这样不知您是否接受?” 江利点头确认。这一点在雉名那里也已经被多次提醒过了,只要是在认真地工作,手段什么的并不重要。 当然,不合法的事还是挺麻烦的,不过江利对于这一点也没有特别提出。 自从弟弟被捕之后就去找过很多律师,他们所有人都断定,只能想办法争取减刑。 只要承认这并非是有计划的犯罪行为,说到底就是提出冲动犯罪的主张,他们说顺利的话大概只要五、六年就能出狱了,可是这对江利来说没有意义。 因为男友的父母说,不想成为杀人犯的姐姐的亲戚,所以使弟弟无罪释放是绝对不能变动的条件。 最后找到的雉名也以严肃的表情说道:“无论多么优秀的辩护律师,在现在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立证您的弟弟是无罪的。” 即使如此江利仍然坚持着。 看着充满逼人气势的江利,雉名短暂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出了这里的地址。 “请你去这里试试看吧,要追求结果的话也许能给你一些帮助。” 于是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的光芒。 比起手段什么的,江利对此要更重视得多。 “第三,这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事……” 端正了坐姿的凰华以很自然的、平淡的语气说道。 “证明您弟弟无罪的结果,即使产生了其它方面的什么问题,我们也是不负责任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以过去实际发生过的例子来说明吧。真实姓名就隐去了,曾经有个因放火而被捕的男人。” 就是说刚才的“静”女士大叫大嚷的事,的确是有根据的。 “此人被怀疑,是由于他与在现场被目击到的犯人的背影十分相似,并且与被放火的那家人以前发生过多次纠纷。尽管火灾本身因为发现得比较及时,只烧毁了一部分篱笆之后就被熄灭了,但此人明显无法提供案发当时的不在场证明。虽说作为初犯,这种状况下应该可以给予缓刑的考量,然而此人三十多岁正值盛年,家中还有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妻子考虑到不能让丈夫留下前科,便委托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洗脱他丈夫的罪名。然后本事务所调查的结果,查明了案发当时此人的行动,证明了他在放火发生之时正在另一个场所的事实。” 这样的话就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吧。 对百之喜事务所来说也是大逆转了。 江利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嘴上并没说出来,却以表情询问着“这有什么不好?” “此人在警方进行调查时作了暧昧的供述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时候,此人正在调戏一个小女孩。那好像是个小学四年级的女孩子,平时很安静的孩子,却忽然大声喊叫起来,母亲和附近的其他人连忙跑过来,其中一个男人称他与犯人纠缠了一会儿后,被那个犯人甩开逃跑了。然而犯人的长相也被很清楚地记了下来。我们也是以防万一地让他们见了面,结果很遗憾的是,母亲和那个男人都毫不犹豫地断定他就是犯人。他本人也亲口说了,比起让这种丑事曝光在世人面前,还是被冤枉放火要好得多了。” “…………” “虽然放火的案件被判了无罪,但此人由于强制猥亵儿童被进行了问罪。不过,幸亏此事也是未遂,而且女孩子的父母也不愿意将事态公开,此人最终得以免于起诉。警方抱着对其它罪行的怀疑,进行了相当严密的调查,但是此人发誓称这是初次进行猥亵方面的行为,警方也在严厉警告他之后,将他就此释放了。虽说在文件上注明的是无罪释放,可考虑到他妻子的心情……” 凰华一脸苦涩地中断了话语,百之喜感慨颇深地说道:“虽然希望她能够支付调查费和成功报酬,不过那种情况下怎么都不好说出口吧……” “然而,我们接受了洗脱放火嫌疑的委托,也确实完成了此项委托,作为我们来说,还是希望对方能够支付报酬的吧……” 一边做着这样的解释,凰华还偷偷地打量着江利。 江利的脸上浮起讽刺的笑容说道:“还有什么比杀人更糟糕的事吗?” “在普通情况下考虑的话,没有了。” “既然如此,我想此事就拜托你们了吧。” “是,我明白了。” 凰华也没有签订合同之类的文件。 职业侦探是不能这样的。根据现行的法律,不提供正式的文件就是违法行为,可是江利 对此并不那么在意。 说实话,无论百之喜要采取怎样的手段,江利都没有兴趣也不会去关心。 只有设法令弟弟无罪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江利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之后,凰华吐露了对于江利的看法。 “看起来稍显有些阴沉是因为弟弟的案子的关系吧,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凰华本人是个身材高挑、五官端正、长相迷人、同时有着沉稳冷静气质的美女,而江利看起来却是那种“令人想要去保护她”的类型。 “是吗?被她瞪着倒是很可怕哦。” 百之喜是满口的牢骚和抱怨。 “果然不做工作是不行的吧……”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不想办法把我的工资给赚出来可是很麻烦的。” “其实凰华小姐即使不拿工资,靠炒炒外汇什么的也赚了不少钱的吧。” “那个是兴趣。” 百之喜叹着气抬起头看向了时钟,一下子跳了起来。 “限定午餐就要结束了!” 喧闹着冲出了事务所。 凰华也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锁上了事务所的门,出去吃饭了。 与此同时,江利通过自己的手机与雉名律师进行了联系。 “所长接受了我的委托哦。” 明明是说过用强迫的也要让他接受委托的,可是手机另一头却传来了深深的叹息声。 “……他接受了啊。” 听起来很意外的感觉。 这又是令人奇怪的事了。 本来是自己介绍江利去的,却以这种——真是多管闲事——的语气说话。 “说实话,我其实是期待他能够拒绝你的……没办法了。其他人就由我来联系吧。” 第二章 雉名俊介是个有如能干二字的化身般的男人。 作为律师的经历虽然还只是刚刚起步,有作为名律师的祖父为台阶,同时以令人无法感到他那二十七实际年龄的风度与踏实的工作态度,得到了顾客们的信赖。 而他的外貌,也是他的顾客中以女性居多的原因吧。眉毛浓密,眼神黑亮清澈而又锐利,看起来像是个容貌俊秀的优等生。 虽说不是那种很积极地对着客人笑的类型,但是会仔细听别人说的话,遇到不是自己适合的案件还会热心地寻找和介绍其他律师,这也是他性格中认真的一面。 因此而觉得雉名律师的性格冷静沉着的人很多,但实际上他其实是个感情起伏很强烈的人。 非常喜欢处理那些刑事案件,特别是有冤案嫌疑的,不但是因为以自己的力量将判决彻底改变的快感,更多的还是为了让无罪的人免于牢狱之灾的正义感。现在也许会被别人认为是缺乏经验,不过当他笑着说,祖父和父母年轻时应该也会这样做吧,别人也就放过他了。 雉名正急着赶往约好的饭店。 预约好的是一家无论工作还是私事都从未去过的高级饭店。 雉名身上的服装和饰品都是看上去不错的品牌,然而对他来说实质上也只不过是工作上的小道具而已。 虽然对于吃的方面很马虎,连锁店的牛肉盖饭也完全没关系,不过这次约好的人,准确来说其中之一, “是俊君请客的话,我想吃点平时吃不到的、特别贵的东西啊。” 是个如此厚颜无耻的家伙。 虽然对钱包来说是一件惨祸,不过老实说俊介觉得能在这种地方有点经验也算不亏了。 因为是第一次来的饭店,雉名确认了一下店名之后,抱着对其气派外观的一丝怯意走了进去。 这和雉名所知的饮食店根本就是不同次元的。 如果用那种女性向杂志上的方式来表达的话,应该说是“在顶级的异空间中享受最幸福的时光”这样吧。 之前预订的是四个座位,但是俊介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俊君——,这里这里。” 若是女孩子的呼唤倒是让人高兴的,可是在那里温文尔雅地单手扬起,向自己投以阳光微笑的,怎么看都是个男人。他的名字叫犬槙莲翔。 看上去像是艺名,可确确实实是真名。 如此不寻常的名字,基本上每个人都会问到其由来,那时他就会说:“~嗯~这个嘛~。我爷爷是住在寺院里的呢~,我父母以前还打过一阵子网球。” 以舒缓的语气进行说明。 令人无法理解这与之前提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而他本人却似乎浑然不觉。 雉名正如前面所述,穿着无论什么场合都适合的西装,而犬槙则是穿着派克衫和工装短裤,脚上踩着运动鞋的形象。 “你来这么早真少见啊。” “那是,关系到一顿饭嘛。阿智说他要稍微晚点到。” 坐下的雉名啧了一声。 “那家伙应该不需要加班的吧。——芳猿呢?” “联系不上呢~。手机一直是留言录音电话。当然,我还是把这里的地址和时间,还有是俊君请客的事都说过了,听到的话应该会来的吧。” “是吗。” 雉名简单地回答后,向前来询问点单情况的服务员点了开胃酒。 犬槙皱起了眉头绷着脸苦笑起来。 “是杀人案?” “确实是冤案?” “看起来应该是。” “那你的情绪好像还特别糟糕啊。” 平时的雉名都是欢迎冤案的。 要是杀人案的话应该还比别人加倍努力,不过雉名给了另一个答案。 “这种饭店四个人吃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想想我就头痛。” “律师先生你在说什么丢脸的话呀。” “我还羽翼未丰呢,没赚多少钱。再说刑事案件本来就不那么好赚钱。” “那你家里不是很有钱嘛。”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可没得到家里的援助哦。” “可是你的西装鞋子皮包什么的全都是家里买的,而且日常吃饭也是回家吃的吧。” 那是我妈妈她——想这样说的雉名却说不出口。 律师在嘴上输给普通人实在很难堪,不过家里的事情从家庭构成、家庭成员的性格、到小时候的失败经历对方都了如指掌,根本就没有胜算。 此外,犬槙对于雉名心情不好的原因其实非常清楚,于是他干脆地说:“我说你呀,那么不乐意的话,不要拜托小太郎不就好了嘛。” “小太郎”指的是百之喜。 雉名和犬槙还有百之喜在小中高上的都是一样的学校,也就是所谓的幼驯染——童年玩伴。 “没办法。这是委托人的希望。” “什么希望呢?” “一般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求。有物证、本人也认了罪、动机也很充分。通常要判十年徒刑只能想办法争取减刑的情况,却不能接受。——坚持弟弟肯定是冤枉的,无论如何都要赢得无罪判决的主张寸步不让。” “啊,很常见的情节嘛。——不过我说,那些犯了什么事的人的亲戚,基本上都是这么说的吧?” “所以我才让她去百之喜那里了啊。” 用一种不怀好意的语气,犬槙又笑着说:“那,既然你所希望的结果也出来了,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呢?” 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犬槙的话,雉名握紧了拳头,用一种肝肠寸断的样子呻吟着说:“要是那家伙能多点干劲的话,我也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犬槙喝着橙汁,慢条斯理地说道:“事到如今你再这么说他也不会开始改变的吧~。好啦,虽然我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是很高兴,不过之后,代价恐怕不小吧。” “关于这件事,犬槙,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嗯~,我在馆里还有安排呢。” 犬槙是个格斗家。应该是综合格斗技之类的,雉名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只不过,有些事他还是知道的,犬槙不定期的会有一些武馆教练之类的工作。 白皙的娃娃脸上长着一对明亮大眼睛的外形可爱的犬槙,怎么也无法让人看出来是擅长格斗技的。 事实上,在集体见面会之类的场合上提到职业的时候,女孩子都会报以明显的疑惑目光,不过, “我呢~,重量级比较轻、穿着衣服也显瘦、脸还长得这样~,可是脖子以下是很厉害的哦~” 犬槙都会笑着这么说,女孩子则会非常开心。 事实上,他小时候经常被误以为是女孩子。确切来说,小学六年时间,他一次都没被当成男孩子过。 对于多愁善感的少年来说本应是相当大的屈辱,但是在个人性格方面犬槙是极端的乐天派。 “算啦,这也没办法嘛。”在这么想的情况下,也不会变得那么悲观,不过自从穿上了中学生的校服之后,路上的行人也有很多以惊讶的表情回头看他, “那个孩子,为什么要穿男生的制服呢?” 以这些背后的议论为契机,犬槙爆发了。 无论有着怎样乐观的性格,犬槙毕竟还是个男孩子。在以制服做为日常服装之后, “被当成女孩子是最大的丑陋。” 以这样单纯至极的理由开始了格斗技方面的学习。 本来就有着超群的优秀运动神经,还有过人的才能。渐渐地越走越高,成为了职业运动员,在当今世界好像也是广为人知的存在, 可只有脸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可爱。 不过,靠着这张脸和慢条斯理的性格,犬槙也不太会引起初次见面的人的警惕心理。 没有比赛的时候时间上也比较宽裕,可以作为工作上帮得上忙的人材。 虽然雉名确实提出过支付佣金的打算,不过犬槙对于朋友之间收钱的做法比较抗拒, “这样的话,你请我吃顿饭就行了啦。要平时不太能吃到的比较贵的那种。” 就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不觉得他是那么在乎吃的人,这男人平常应该也是喜欢上大众食堂的。于是,问了他怎么会提出这么不太像他性格的要求, “这样约女孩子的时候有过调查的话不是很有利嘛。” 就是这么回答的。 这样一来雉名也犯了倔脾气,专门订了以犬槙的收入绝对不可能带女朋友去的高级饭店。尽管稍微造成了一点困扰,实际上还是完全被犬槙给算计了。 “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等鬼光来了之后再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才好。” 然后犬槙看着雉名的背后送出了“来了哦”的眼神,笑着举起了手。 “哎呀、阿智。好久不见~” “别叫我阿智!” 脚步匆匆而来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虽说同样是西装,和雉名的还是有区别,显然是便宜的量产品,但穿在身上的样子和走起来的步伐都非常飒爽,令人心生好感。 在职场上毫无疑问的可以说是“笑容清爽的好青年”,然而现在局外人也看得出他的不满。坐到了雉名的旁边咬着牙说道:“俊介,我说你,别提那些办不到的事,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 “办不到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找你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很简单才提的。” “我可是意志坚定的公务员啊!” 愤慨地说着的他叫做鬼光智也。 他与另两个人也是同年龄的童年玩伴。 虽然会抱怨这种恶缘居然持续了二十年,但对这份交情最重视的也是他。 看着剩下的一个空座,鬼光问道:“梓呢?还没有来吗?” “嗯~。我是留了录音电话,不过没人接哦。” “那家伙,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因为这段时间都没有联系。别成了干尸就好呢~” 犬槙这么说着,鬼光的脸色就变了。 他知道这个朋友没有固定的职业,所以生活极端的不规律。 “快告诉我!” 鬼光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开始查找起什么来。 “你干什么?” “梓的手机是开机的吧?我要用电话公司的gps确认他的所在地啦。” “这种事也能做到?” 对于犬槙的疑问雉名给予了更正。 “应该说是可不可以做才对吧,这是从外部进入的非法连接。” 尽管明显是非法行为,鬼光本人还是一心一意地操作着电脑。 “要是真的倒在路上了怎么办?那家伙,之前也有差点饿死的事情哦。” 要不是我发现了他早就已经死了——鬼光一边这么喃喃说着一边敲打着键盘,犬槙和雉名苦笑着对望了一眼。 “阿智就是人们常说的黑客吧” “我有点担心。” “别这么大声把人说得好像罪犯一样!我可是区政府的公务员啊!” “阿智的声音是最响的。” “确实。而且,看起来至少不用担心他倒在路上了。” 雉名转过身去,犬槙也向两个人的背后举起手笑着打了招呼。 “阿梓~。这里这里!” 最后一个人的打扮简直能让人产生,“店员居然会让这样的人进来”的感想。 穿着破破烂烂的外套和脏兮兮的运动鞋,乱糟糟的前刘海长到基本已经把眼睛挡得看不见了。甚至还有一脸的胡碴。 看上去就是个年龄不详的可疑人物,不过如果好好打理一下,却是外形帅气得会令人以为是另一个人的。 他也是童年玩伴之一的芳猿梓。 作为演员在一个小剧团里从事以舞台为中心的工作,但是当然只靠这个是吃不饱饭的,生活得似乎相当辛苦。 于是雉名就经常像这样招呼他来,每次都是正经给芳猿劳务费的。不然的话,说不定就真的已经饿死了吧。 四个人到齐之后就开始上开胃菜了。 这家饭店是以牛排为主打菜的,呈上的开胃菜却不拘一格地光彩华丽而细腻,对此芳猿比任何人都要感动。 把脸贴近了盘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食物的香气,深情地说道:“……吃饭了。” 说着“我开动了”,认真地双手合十之后,芳猿利落地拿起了筷子。 以一种奇妙的礼仪良好、并不显得狼吞虎咽的吃相,在短时间内默默地把食物都消灭得差不多了,这样看来他显然是饿得厉害了。 鬼光惊讶地问他:“你到底有几天没吃饭了?” 芳猿用没拿着筷子的左手竖起了两根手指,犬槙半开玩笑的说:“还真够危险的呢~。大概明天就真的要倒在路边了哦。” “今天是俊介请客,你就尽管放开了吃吧,吃够三天份的存粮。” 反正不是用自己的钱包,鬼光全力向他保证着,不久主菜就送上来了。 是三百克的菲力牛排。 产地和等级都用钢印打在了上面的肉,味道的确是无比鲜美,即使有点小气的雉名也不禁发出了感叹之声。 “简直无法想像这和牛饭店的牛肉盖饭一样是用牛做的啊。” “并把它们相提并论,那是外国产的,这是国产的高级日本牛吧。” “我知道。再说,价钱也差得太多了。我只是觉得同样是牛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说到底雉名还是在意口袋里的钱,对此吃着白食的鬼光也毫不客气。 “嗯,不愧是对得起这个价格的味道啊。” “吃得真香~。脸都快埋到盘子里了呢~” 犬槙和芳猿都笑得趴下了。 不论怎么说他们毕竟还年轻,没有能够这么早吃到这种肉的身份。 看着不客气地将牛肉吃光了的犬槙,鬼光问道:“莲翔,你这么吃体重没关系吗?” “最近没有比赛啦~” “变胖了之后,要把这部分减掉也很辛苦吧。” “十公斤左右是很轻松的哦~。两个月就能减掉。” 不仅是鬼光,雉名也瞪大了眼睛。 “两个月十公斤?” “如果让那些为了减肥如此痛苦的女孩子听到,非杀了你不可吧。” “没有那种事啦~。当时大家的眼神都变了呢~,纷纷问我要怎么减肥才能做到。”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要彻底限制卡路里,完全拒绝脂肪,每天跑十公里来锻练肌肉,这样很快就能瘦下来的,然后所有人都放弃了~” “我说你啊,这么快速的胖起来又瘦下去,身体不会受不了吗?” “其实已经习惯了,完全没关系~。不过呢~,之前在比赛的时候,脸颊骨骨折过哦。” “犬槙……这种事情不要在鬼光面前说啊。” 雉名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说着,芳猿也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常人眼中的黑客非常容易操心别人的事,听到骨折脸色就变了。没事吧?不用石膏固定也没关系吗?没完没了的。 “别这样啦 。阿智,脸上的事无视也不要紧的。” “无视!?可那是脸上的骨头啊!” “但是嘛~,这样看也看不出来吧?” 一般来说,格斗家的脸都是比较惨的,不过微笑着的犬槙的脸上很干净,怎么看也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犬槙说,因为平时脸上都不太会被打中,这次吃到了一下是由于自己有些大意了,以他的方式这样表现着不甘心。 “头盖骨塌陷什么的另一回事~,脸颊骨这种,意外的没什么感觉哦。” “你这么说,要是变得像科学怪人那样怎么办啊!” 雉名也一脸严肃地插话了。 “犬槙要是成了科学怪人倒是挺麻烦的,他的脸可是一大优势啊。” “说什么呢?过分了啊。我又不是靠脸在打比赛的~。” 就在这时,大家都以为已经完全沉浸在与最好的牛肉的战斗中的芳猿,突然抬起头轻声说道:“阿莲很可爱哦……” “谢谢你~。阿梓也很可爱哦~。” 如同小学低年级生的女孩子之间的对话,在他们听来却是很正常的。如同朦胧的小花开在一起。 之后四个人都尽情享用着绝品的牛排。按顺序这之后应该是点心,不过芳猿还是默默地招来了服务员,又要了一份咖哩饭和牛肉(不过,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减少了份量)。 他这种不胖不瘦的体型居然吃得下去,看起来真的是打算吃够三天份的存粮。 其他几人已经吃饱了,在等待芳猿吃完后上点心之前,这段时间也没有被浪费掉。 鬼光再次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对雉名说:“你接手的那个案子,我调查了一下。感觉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可以怀疑是冤案的余地哦。” “所以很糟糕啊。” 表情苦涩地说着,雉名对正面坐着的犬槙和芳猿开始讲述。 “如今被认为是犯人的,是我的委托人的弟弟黄濑隆,二十四岁。被害者是他的上司渡边三成,二十八岁,是爱丽舍有限公司技术开发部的主任。” 鬼光也很痛惜地说道:“跟我们只相差一岁啊……” 犬槙问:“这么年轻的主任真了不起呢。那是什么公司?” “简单来说好像可以称为it企业吧。 发现他的是在夜间巡逻的警卫员。九月十八日凌晨三点左右,发现了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向警方报了案。” 对于自己说到的“血泊之中”的部分,鬼光的表情不太舒服。他好像有点恐血。 随后鬼光把两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放在了桌上。 “这就是黄濑隆了。——那,这边就是渡边三成。” 虽然类型不同,两个都是长得相当不错的男人。 黄濑的外貌看上去还留着些孩子般的稚嫩,而渡边则是西装笔挺,已经开始具备成年人的威严了。略微还有些强硬的感觉,也充满了自信的样子。看起来是个工作很能干的男人形象。 如此年轻英俊的主任一定很受女性员工的欢迎吧。问题是,这两个人的照片怎么看都是工作证的复印件。 犬槙带着点促狭的语气问道:“其实我一直在想,阿智你是从哪弄来的这种东西?” “别问。” “果然是啊~?阿智干脆别做公务员了,作为真正的黑客生活不是挺好的嘛。” 犬槙的话明显有“成为犯罪者挺好的嘛”这种揶揄的意思,鬼光勇敢地进行了反驳。 “其实黑客这个词,本来是指拥有高度技术和知识的人哦。和犯罪者是不同的。” “不过嘛,入侵人家公司的系统盗取情报是违法的吧。” 雉名也表示同意。 “人家的公司也就算了,连警方的资料也盗取了。” “不是你说需要才让我干的吗!” 鬼光之前说过别提办不到的事,这也是正常的,犬槙不太明白的样子向雉名问道:“说的也是啊。既然有想要知道的情况,俊君为什么不问警方呢?” “比起向警方查询来肯定是拜托鬼光比较快。再说警方还会向我们隐瞒情报。” 鬼光用力点了点头。 “那是,没有警察会把调查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律师的吧。” “正是如此,所以我要来问你啊。” “阿智,你这算是自己挖坑往里跳吧~” 犬槙笑着提醒他,又问雉名:“逮捕黄濑君的决定性证据是什么?” “因为凶器是黄濑隆的东西。” “那么说黄濑君也有动机吧?” “是啊,公司内部好像也挺出名的。渡边在黄濑刚进公司时,是负责对他的培训工作的,最开始似乎对他特别亲切,可是最近,渡边单方面表现出了对黄濑的厌恶。工作上也对黄濑的一些微小的错误大张旗鼓地进行了批评,又说他无能,看起来是到处找借口欺负他的样子吧。” “这位渡边先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吗?” “只能确定是个充满自信的人物,在公司内好像也是数一数二的后起之秀。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有别的部门的女员工目击到黄濑和渡边争吵的现场。” “最后一个和渡边在一起的人是谁?” “是黄濑隆。渡边经常会留下加班到很晚,还会让黄濑陪着他一起干。准确来说应该是故意压榨吧。——根据在同一层工作的员工的证词,他回去的时候还在加班的就只有黄濑和渡边二人了。就是说有目击者看到和生前的渡边最后在一起的就是黄濑了。五小时之后,巡逻中的警卫员发现了渡边三成的尸体。遗体的状态看起来非常惨烈,身中数刀,被刺得地上全都是血,警方很快就怀疑到了仇杀上。” “喂,梓还在吃东西哦。” 常人眼中的黑客皱起了眉头,芳猿无声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第二天,警方就找到前来上班的黄濑问话,调查了他的车子,从后备箱中发现了沾有血迹的刀。当然,黄濑隆当即被要求带走配合调查,刀则被送往了鉴识科。” “居然有私车,真不错啊……” 犬槙发出了不合时宜的羡慕之声。 他只获得了驾驶执照,而私家车这种梦终究还只是梦。鬼光也有些诧异地向雉名问道:“进公司第二年的员工怎么就能开车上班了?” “爱丽舍的地下停车场空间挺大的,而且黄濑隆的家住在郊外。” “他开的是什么车?” “你这么在意的话自己查一下不就行了嘛。” “我说你别提这种不可能的事了。员工情报怎么也不可能写明员工所开的车是什么种类吧。” 反驳了之后,鬼光接着雉名的话说了下去。 “被发现的是刃长十二厘米的登山刀,黄濑隆承认了那是他的东西,上面也留有指纹。血迹是人类的血,并与渡边三成的血型一致,伤口也一致。警察为防万一还做了dna鉴定,与渡边三成的dna完全一致。由此断定其为凶器。” 包括在吃东西的芳猿在内的四个人都陷入了暂时的沉默。 雉名深深地皱起眉头发出了一声叹息,犬槙苦笑着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太不可能了。这种状况下再说不逮捕他的话才是乱来,警察也会落得被以渎职问罪的下场吧。” 鬼光立刻对犬槙表示赞同。 “我也有同感。” “说的对~” 芳猿还是在那里默默地继续吃着,不过他也微微点头表示了同意。 犬槙向对面坐着的雉名和鬼光问道:“黄濑 君本人是怎么说的呢?” “看上去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强调自己回去的时候,渡边确实还活着。他认为一定是此后有人杀死了渡边。” “警方不相信他的这种说法吧。” 对于这种无需回答的问题,犬槙自己作出了回答。 “我也不是帮警方说法啦~,按正常情况考虑黄濑君应该就是犯人了哦。俊君为什么会接受为他辩护呢?” “因为我听到凶器是在公司被查获的。” “什么意思?” “杀了人之后把凶器放在后备箱里是很正常的,毕竟上面有自己的指纹,不可能留在现场。这种心情可以理解。然而,再怎么扭曲的杀人犯,会第二天开着放有凶器的车悠闲地来上班吗?” 另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如果黄濑隆是犯人,至少也应该会把凶器处理掉,然后制造个不在场证明,他却在自己明知最有可能被怀疑的时间段里杀了人,又带着作为凶器的刀回到了作案现场。——警方对黄濑隆这种行动的看法是,杀人后的惊慌使他行为异常,或者是根本没有想到这方面的问题……” 犬槙笑着说:“要是那样的话,黄濑君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傻瓜呢。” 鬼光也苦笑起来。 “所以你介绍委托人去了百之喜那里啊。” “我想说不定可以,结果真成了。” “那个家伙痛快地接受了?” “应该不太可能是那样吧,那个怕麻烦的家伙。要不是凰华盯在他屁股后面,他什么都不会做。” “可是,既然小太郎接受了委托,说明那个姐姐确实相信弟弟是无辜的吧?” 对于这个似乎是随口问出来的问题,雉名不知为何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愤怒吧。” “对真正的犯人?” “不,是对黄濑隆。” 另三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雉名。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黄濑隆显得非常自暴自弃。他那样不配合的态度使对话无法继续下去。” “不配合?” “没有积极性啊。虽然嘴上说着请您为我辩护吧,却根本感受不到无论如何都要帮助我的那种热切。” “即使是以无辜的罪名被逮捕的~?” “还真是相当无所谓的家伙啊。” 犬槙和鬼光都惊讶地说着,雉名却摇了摇头。 “大概是没有真实感吧,也可能是抱着总有一天会证明事实真相的乐观想法。” 此后,又和江利一起去看了他。 黄濑隆或许觉得对亲人可以说明一切了,但江利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原本大概就不是关系特别好的姐弟吧,她用刺一般的眼神看着会面室里的弟弟说道:“你进了拘留所就没事了,可是我又怎么样呢。被人知道我是杀人犯的姐姐之后工作也丢了,公寓里可能也住不下去了哦,你说该怎么办呢?” 犬槙和鬼光一脸说不出话来的表情,连芳猿都停下了筷子看着雉名。 雉名当时也对江利的态度十分惊讶。 不过那时他想到这正好是个机会,于是偷偷观察着黄濑隆的表情。 如果确实心中有愧,被姐姐说到这种程度,应该会因为罪恶感而觉得难过吧。 相反如果心中无愧,应该会拼命地辩解,激动地提出反驳吧。 然而,黄濑隆的反应不是以上任何一种。 为了回避麻烦的对话无声移开了目光,但江利不能允许弟弟的这种态度。 漂亮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厌恶和愤怒的表情,用凶狠的语气逼迫着他。 “说不能让儿子和杀人犯的姐姐结婚,就解除了婚约。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就因为你,我的人生全完了。” “……不是我啦。” “你说你没杀人吗?” “是啊。我没有杀过任何人。” “要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认罪啊。” “江利你不知道的啦。一整天都被关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像个白痴一样被问着同一个问题。……我实在是受不了啊。” “既然如此,你就快点从这种地方出来吧,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江利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放着雉名不管自己离开回家了。 “真是个严厉的姐姐呢…” 犬槙叹息着,芳猿也无言地点头、鬼光以一种复杂的表情为江利辩护道:“不过吧,那种话,会不会是为了激励弟弟发奋才说的啊?” 鬼光除了对女性有美好的梦想外,更是个执着于家族亲情的人,不愿想象有姐姐会对陷入困境的弟弟如此残酷吧。 “因为小时候父母离婚之后就分开生活的缘故,虽说是姐弟感情却很淡吧。” 江利离开之后,黄濑隆低声喃喃自语道:“我也想早点出去啊。” 然后对着雉名,总算有些拜托样子地低下了头。 “那个,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过,这件事就拜托您了。” 话听到这里,犬槙说了:“要是黄濑君不是犯人的话,到底是谁捅了渡边那么多刀呢~” “在那之前的问题是那把凶器是怎么到了黄濑车上的。” “还要看车是停在哪里的啊。他住公寓的话就是附近的停车场?” “不,是平房。好像是他母亲的房产。” “车子的备用钥匙呢?” “他说放在家里了。警方调查发现案发之后确实是在那里。” “那么,是有人从黄濑君家里拿出了钥匙,杀了渡边之后把登山刀放进了后备箱,再特地把钥匙放回了原处?” “这才是不可能的吧。” 鬼光思索着这么说道:“虽然在时间上有点紧张。如果把刀藏过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在黄濑隆上班之后,通过某种方法把刀放进停车场的车里如何?” “通过什么方法?” 说起来是很容易,但要实践并不轻松。 如果本来就做好了破坏的准备,用撬棍什么的手段是可以打开,可是会留下痕迹。 这时,芳猿抬起头自言自语道:“后备箱……有道具的话我倒是能打开……” 其他三个人一起看向了芳猿。 “你到底在打些什么工啊?” “修理锁具、换锁、开锁,都可以请您与我商量,一定会迅速处理好的。” 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芳猿明亮清晰地说着。 没有舞台工作的时候,芳猿从服务行业到高空作业、从快递到需要特殊技术的机械工,确实是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 平时说起话来都是干巴巴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这样是不是真的能接待客人。不过在服务业打工的时候,芳猿能把那个“角色”完美演绎出来,流畅地交谈、展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现在的胡碴和长长的前刘海虽然很难看,好好洗漱打扮一下的话,却是长相清秀可以归类为美男子的,举手投足也是干脆利落得可以登上舞台的。去做接待销售很受女顾客的欢迎。 “阿梓什么都能干呢。” 对于犬槙感慨的称赞,芳猿谦虚地摇头说道:“我能干的,只是模仿别人而已……” 应该说那正是了不起的才能吧,不过作为表演者的芳猿似乎有所苦恼。 雉名把话题转了回来。 “现实问题是请专业人员很难哦,会留下记录。而且被碰上就一下子全暴露了。” “黄濑君说他没有做过吧。” “是啊。被逮捕之后就否认了。虽说作为凶器的刀确实是自己的 ,但他一直没有用过,都快要忘记自己有这么一把刀了。后备箱由于平时都不用的关系,也有段时间不记得打开过了。至于那把刀怎么会成了凶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车里,他不断地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最后还是全面认罪,在供述书上签了字。” 鬼光不满地说道:“这里才是问题所在啊,要真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认罪呢。” “以这点来指责黄濑隆的话有点过分吧。警方的讯问方式是比较粗暴的,和拷问也差不多了。在这么多证据的基础上,警方应该也相当严厉地逼问了他。除了那些拥有特别坚韧的神经的人,普通人基本上都是受不了那样的。” 芳猿终于把食物都消灭干净了。 撤去餐盘后,四人份的点心被送了上来。 享受着充满水分的栗子糖和香草冰激凌,还有香味高雅的咖啡,犬槙开玩笑般地问道:“那么俊君对他的看法呢?” “很生气吧,仅次于百之喜了。” 鬼光和犬槙都有点要喷出来的样子。 芳猿也愕然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这样啊”是作为童年玩伴的他们的共同看法,然而谁也没说出来。 想到雉名的心情,这实在也有点太伤感情了。 “情况就是这样,拜托诸位了。” 虽然是没有目的、不知道在拜托什么的说法,相处已久的他们自然很清楚。 三个人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吃完饭之后离开饭店的雉名,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打开了手机电源,已经有了数条信息。 有三条是江利发的,还留下了录音电话。 全都是希望尽快取得联系的内容,于是他马上打了电话。很快江利就接了。 “雉名先生,抱歉百忙之中打搅您了。” “应该是我要道歉,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打给您,已经联系了我好几次了吧。” “是的。今天我和百之喜先生见了面。” “我听说了。” 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江利以略带一些犹豫、却很清晰的语气问道:“很抱歉这么问,不过交给那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江利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事实上如果有哪个委托人见了那个男人之后不是这么想的话,反而是奇怪的事情了。但雉名还是很坚定地下了断言。 “如果百之喜不能解决的话,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 “椿小姐,现在我就明确告诉您吧,不要抱有太好的期待。依照现状来看可以说赢得隆君的无罪判决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而在这明显的不利状况下,百之喜并没有拒绝您的委托。这就是唯一的希望” “可是与其说是他想接受的……依我看来还不如说是他的秘书强迫着他接受的……” “凰华小姐是吧,我知道。” 这就是她的任务——是不会说出来的。 “对于那个男人的态度请不要在意,真的不能接受的话百之喜应该会在凰华小姐插话前就拒绝的。” “确实是这样吧。我去的时候,其实正好有其他客人已经在那里了……” 听江利说了那个人被断然拒绝的事,雉名点了点头。 “别看百之喜那样,其实是个会挑选工作的人。那个男人没有拒绝你的委托,即使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下来,也说明百之喜至少发现了一点能证明隆君无罪的可能性。” “我明明……还没说出什么具体的情况,还真是个优秀的侦探呢。” “完全不是。” 雉名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那是个有如无能和堕落的化身般的男人。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毅力,是以每天都能玩的生活作为理想的社会的落伍者。然而即使如此,现在也只能期待百之喜了。” 对着手机江利顿时失语。 即使在工作上往来的时间不长,也知道雉名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于是不禁问道:“对那种人……要抱什么期待呢?” “期待那家伙能想办法解决。” 江利再次沉默了。 猜不出雉名的真实意思,这次直接用明确的怀疑的语气问道:“您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是很认真的哦,椿小姐。虽然很让人烦恼,现在的确就只能等待他了。” 第三章 凰华的武器就是人脉。 手机有学校、工作、兴趣关系共计三台分开使用,每年寄出的贺年信超过了两千封。 凰华首先和学校方面的朋友取得了联系,询问他们有没有认识的人在爱丽舍工作的。 “我大学里的朋友是在那边工作的哦。” 在第二十三个人找到的这个女性,妥善安排后顺利把她介绍给了朋友。 不过,爱丽舍是个规模很大的公司,还不知道那个朋友究竟是在哪个部门工作的,但凰华说无所谓,要来了联系方式。 介绍给她的女性名叫正田百合子。 由于凰华的朋友已经事先跟百合子说过了,第二天,凰华就往百合子的手机上以“我是经五十岚小姐介绍的人”为题发送了以下内容的邮件。 “初次认识你好。我是调查各公司安保工作的实际情况并进行统计的人员,希望能了解关于您所在公司的警卫情况,如果能得到您的配合实在是万分感激。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没有关系,最好能与您一起吃顿饭,相互交流一下吧。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餐费就由我来付了,请提出您想去的餐厅的名字。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您公司里的朋友一起来。” 既然是普通*的一顿饭的事,很快就有回信来了。 (*注:此处原文用了“ただ”,有“普通”和“免费”双关含义。) 回复说,会在下班后和一位公司里的同事一起过来。 百合子提出的是一家看起来比休闲餐厅要略微高档一些的意大利餐馆。 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是太高档的店可能就会过于拘谨而无法进行交流了,而如果太便宜的店又不能让人平静下来。 凰华回答说这边会有一男一女两人过去,并告之已经以自己的名字订好了座位。 当天出现在餐馆的正田百合子,是个二十五岁左右、身材娇小健康活泼,看上去很聪明伶俐的样子。 一起来的同事叫日浦寿美,是个身材高大感觉很随和的女人。她将那高大的身体弯曲起来,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来承蒙您的款待没关系吗?” 自己其实只不过是来做个陪客而已的——似乎是想这么说,然而凰华笑容满面地回答道:“当然没关系。是我拜托你们来聊聊的。” 开胃菜和酒送上来之后,凰华首先从询问两人的工作开始。 百合子是前台,而寿美是系统管理部的员工。回避了详细的工作内容方面的问题,凰华先从公司警卫的一般性的问题问起。 迎接外部人员时的状态、后门是否也有安装监视摄像头、对工作时间内的外来人员——其实也就是快递之类的是如何应对的……。 百之喜的任务,是在百合子和寿美问答了什么之后,说些“哎,是这样啊”“好厉害啊”之类的话配合一下,说白了,就是个摆设。 凰华以热情的态度倾听着两人说话,而主菜吃完之后,突然进入了正题。 “说起来,听说前几天,你们有员工在公司里被害了……” 两人立刻明显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这样被怀疑成小报记者之类的也很正常,但凰华毫不犹豫地完全开放了能干的秘书模式,以能带来超群信赖感的语气平淡地说道:“请不要误解。如同在邮件中所说的,我们是为了保障员工的安全而进行研究的。可以说正是为了防止类似这次的事件。深夜中一名员工在公司被杀这种实在是重大的案件。虽说同为员工的那位被宣称为犯人,但真的就无法预防案件的发生吗——我们抱有这样的疑问,也是希望解决的研究课题。——此外需要彻底调查,是否真的没有外部犯人的可能性问题。” 百合子和寿美不禁对望了一眼。 凰华马上又接着说道:“因为实际在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的意见并不那么可靠。——二位是怎么想的?觉得那个时间是否可能有什么人侵入贵公司,杀害了员工之后逃亡呢?” 两个人立即摇头。 “我觉得是不可能的。” “我其实是无意中听到刑警先生说的……推测死亡时间好像是晚上十点左右。那个时候有外人进入的话肯定会留下记录。但现在没有记录……” “那么,果然那位员工就是犯人没错了?” 两个暂时陷入了沉默。 “好像只能……这么想了吧。” “可是,我稍微有些意外啊。” 百合子以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喃喃地说着,但凰华还是听到了。 “你说意外吗?” “对黄濑君杀了渡边先生这件事。” “反过来的话我倒能理解……” 瞬间,凰华的眼睛亮了起来。 若无其事地探出了身子问道:“你是说,被杀的渡边先生怨恨着犯人黄濑先生吗?” 百合子和寿美再次对望了一眼。 一副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能对外人的说的表情,而凰华则热情地说道:“关于公司内部的人际关系我决不会告诉其他人。当然,你们二位的名字也可以保证不会泄露出去。” 两个人都有些迷惑,然而有非常重要的话想对别人说出来的的感觉还是显而易见的。 最后终于被凰华说服了,也被自己的倾诉欲说服了,寿美犹豫着开始说了:“渡边先生把——黄濑君当作了敌人。原因是一个女人……” “是广告部的吴亚纪子小姐。吴小姐和日浦小姐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关系很好哦。” “就是说,被害者和加害者为了争夺那位女性而产生了三角关系是吧?” 据说与吴亚纪子关系很好的寿美摇了摇头。 “亚纪子本来就是和渡边先生在交往的。不过由于是公司内部的恋爱而没有公开过。” “可是,两个人都是独身,也不是在干什么坏事,所以那种传言自然就在公司里散播开了。两个人都是俊男美女,是十分合适的情侣,因此在前台也出了名哦。尽管如此,大约在半年之前,却突然分手了。” “是因为吴小姐变心了吗?” 这么一问,寿美有些古怪地笑了起来。 又像是苦笑又像是发楞,还渗透着少许轻蔑的笑。 百合子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明显地绷起脸表现出了感情。 “变心了的是渡边先生。渡边先生抛弃了吴小姐啦。” “抛弃?” “因为和部长的千金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了。” “哎!” 眼睛一亮的是百之喜。 他非常不擅长与人类这种生物打交道,但却十分喜欢这种混乱的人际关系。 感觉像是在看戏剧之类的表演。 “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为了出人头地赤裸裸的不择手段呢。” 虽然不太谨慎,在这种场合百之喜所说的倒是完全正确的。 觉得没什么辩解余地的凰华又问道:“吴小姐对此能接受吗?” “我想她的心情当然是不会好的,不过亚纪子并没有向渡边先生哭诉什么的。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向部长的千金发泄出了一切,生气地说了很多话,然而渡边先生对此却是很平静的样子。好像说自己的女性关系部长都是知道的,他女儿也了解。再怎么吵闹也是没用的。” 百之喜再次感叹道:“那位部长千金还真是个相当宽容的人啊。而那位渡边先生,则是个讨厌的男人呢。” 包括凰华在内的三个女人一起点了点头。 百合子以苦涩的表情说:“我不想对已经去世的人说什么坏话,不过渡边先生在这方面确实光明正大得有 些奇怪。” “可是,我觉得不能那么说。——普通家庭的ol根本无法与部长的千金小姐相提并论,应该选哪个,你这么聪明当然明白吧,渡边先生就是当着亚纪子的面这么说的。亚纪子会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凰华的眼睛都瞪圆了。百之喜也是一个样子,痛切地感叹着说道:“这就是女人应该对着他大喊‘差劲~!’的男人吧。还真有这种人呢。我还以为只存在于电影和电视剧的世界中。” 这么说着的百之喜也算是男人中的一个,然而出于作为他秘书的情分就不说出来了。 “渡边先生就是如此充满自信的一个人物。工作上很能干,在公司内也是最年轻有为的,在女孩子中也特别受欢迎……” 寿美说到这里,百合子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依我看来,与其说是充满自信还不如说是极其强硬到令人作呕。因为他真的亲口说过,没有他追不到手的女孩子这种话。” 百之喜再次发出了感叹之声:“这也算是作为男人在死之前至少想说一次的台词啊。就我个人来说如何深信不疑到那种程度,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呢。” 凰华也有同样的感受。 “虽说这样对吴小姐有些伤感情,不过和这么差劲的男人分手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吧。” “是啊。亚纪子自己也是这么说的。说那种男人,应该自己甩掉他。” “吴小姐是在那之后和黄濑君开始交往的。所以说,这完全不是什么三角关系哦。” 尽管只有五个月,两个人的交往还是比较顺利的。 亚纪子同与渡边三成交往的时候不一样了,旁人看起来也充满了活力,脸上时常挂着笑容。 “黄濑君比她年轻,稍微有点不太靠得住的感觉,不过亚纪子一直很努力,我觉得这方面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两个人都没有掩饰的打算,所以那种甜蜜的感觉简直都可以摸得着了哦。” “真的是。亚纪子和黄濑君看上去都已经考虑成熟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与两人对渡边三成的辛辣评价不同,对于黄濑隆的语气很同情。 凰华诧异地问道:“有点奇怪吧?既然如此渡边先生应该没有任何怨恨黄濑先生的理由啊。” 对这种和自己抛弃的女人交往的好事的家伙,最多就是嘲笑一下,应该不至于产生怨恨。 “还是说,看到以自私自利的理由被自己抛弃的前女友和其他男人相处得好,而觉得后悔了?” “正是这样。” 寿美点了点头,百合子热心地说道:“那当然是,后悔得不得了啊。只不过,理由却不是那样。并非是留恋旧情,而是由于知道了吴小姐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 百之喜歪着脑袋不解地说:“前来拯救世界的英雄之类的。啊,这种情况应该是女英雄吧。不是那种吧?” 无视了百之喜的玩笑,百合子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是股份公司,但是现在的社长只是被雇用的社长。公司实质上的拥有者是长谷川伸幸。是除了我们公司之外还经营着其它数家公司的企业家。——吴小姐其实就是他的孙女。” 凰华和百之喜再一次目瞪口呆。 “老板的孙女?”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人物,进公司时就应该引起很大反响了吧。 “日浦小姐和吴小姐是同一所大学里的好朋友,连你也不知道吗?” 寿美用力地摇头。 “完全不知道。真被吓了一跳。我其实以前还去亚纪子家里玩过,是特别普通的公寓啦。亚纪子是个很引人注目的美女,大学时代甚至打工当过模特,厉害到这种程度。相比之下家里却格外的普通而质朴,说实话,当时觉得有些意外。” “公司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吗?” “是的。亚纪子是正常通过面试而被录用的哦。家庭成员一栏只填了母亲的名字,我们人事部和社长好像都不知道。” 一般来说应该是会被当成贵客,作为有特别待遇的员工的,百之喜因而别有意味地感慨道:“那么公司里的大人物想必大吃一惊吧。” “是啊,确实。一时之间引发了大轰动哦。这种情况下差点吐血的就是渡边先生了。得知了吴小姐来历之后,你们知道渡边先生做了什么吗?” 凰华和百之喜不禁对望了一眼。 这比起“煮熟的鸭子又飞了”(这种情况下是扔了)要夸张得多了,不过,即使是这样…… “难道,他还想重抬旧情之类的?” “正是如此。” “这也太赤裸裸了。 百之喜这次真的是惊讶得大声叫了起来。 “可是,部长的千金呢?” “那个嘛……” 从两人的话语中看得出这其中的情况也很复杂。 渡边当初,欣喜地觉得这样就能成为部长的女婿了,出人头地已如定局般而得意洋洋,然而很快他发现部长也有不良的居心。 “这其实是我从技术部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传闻,据说部长的千金长得非常漂亮、毕业于一流大学、英语也很出色……,这么说对个人评价虽然不太好,不过她其实在男性关系上是个相当随便的人,之前似乎也已经发生过好几次问题了。” “根据那个人的说法,烦恼的部长大概是想把渡边先生当做牺牲品一样推到他女儿身边吧。” “只要他接受了那个称不上品行端正的女儿,就可以特别提拔他是吧。” “既然这件事已经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渡边先生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估计他的自尊很受伤吧。” “既然是立志向上的坚强之人,比起这种有问题的小姐来,想和条件更好的女人结婚也不是没道理的哦。” “然后就忽然发生了亚纪子来历被曝光的事。” 凰华在震惊之中问道:“即使如此,想跟前女友破镜重圆而和小姐分手这种话,怎么也不可能对部长说出口吧?” 就算是精英也不过是一介员工,这种话应该是死都不能说出来的。 “当然,渡边先生没有那么说。正在他为该如何与那位小姐分手而焦急的时候,部长那边,说出了‘我女儿的事就算了吧’的话。” “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位小姐跟男人私奔了。” “私奔!?” “而且是个牛郎。” “牛郎!?” “是啊,好像闹得很厉害哦。据说一个月花掉了好几百万什么的……。而且,小姐和那个牛郎还在旅馆里殉情未遂。” “殉情未遂!?” 百之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大着眼睛。 这简直是“精彩绝伦的爱丽舍剧场”。 “还是那位小姐想办法强行让那个男人殉情的,似乎是在酒里下了药让他喝。” “这种事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谋杀案吧。” “因为那个男人本来就完全没有要死的想法,好像十分愤怒地说要去起诉杀人未遂哦。所幸,药力比较弱而且发现得又及时,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于是以不向警方告发为条件,部长用钱解决了事情。” “另外也准备了手段不让事情成为新闻,可是公司里还是传开了……”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部长也实在说不出‘和我的女儿结婚’这种话来了吧。” “好精彩的故事哦!” 百之喜很尽兴地感慨着,但百合子和寿美接着又探出了身子。 “然后,这还没有结束。” “ 后面还有继续哦。” 凰华觉得这家公司就像个八卦新闻的宝藏,不过这时候倒是正好。 问了到底是什么事之后,两个人压低了声音,放出了惊人的炸弹。 “那个牛郎,似乎是渡边先生的熟人。” “哎!那还真是相当的巧合呢!” 会这么想的也只有天性迟钝的百之喜了。 凰华表情严肃地向前探身。 “难道说,那件事……” 两个人不断地点头。 “部长的千金开始在牛郎身上花钱是在大约三个月之前。正好是亚纪子的来历被曝光,在公司里引发轰动的时候。” “渡边先生很想和吴小姐恢复关系哦。因此部长的千金就显得碍事了。” “可是,又不能对部长说想和小姐分手。所以就拜托那个牛郎,诱惑了那位小姐制造出让部长主动提出分手的状况。——当然这只是传闻。” 就是说确实雇了“分手专家”。 虽然出于职业原因有着不太容易吃惊的自信,凰华对于这种事实在也是十分愕然。 “不管再怎么说,有必要做出这种事来吗?” “我觉得渡边先生说不定真能做得出来。他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对于渡边先生来说,比起劣迹斑斑的部长千金,老板的孙女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了。” “何况,渡边先生认为,他和亚纪子的关系原本已经到了快要结婚的地步……” “照这么说,吴小姐不是这么想的吗?” “亚纪子应该没有考虑过结婚什么的事情。——至少和渡边先生是这样。” 百合子看着寿美点了点头。 “一看就明白了哦。吴小姐是个很冷静的人,让人感觉都不太像是在认真谈恋爱的嘛。和黄濑君交往之后就完全不同了,反而是看起来特别认真的样子。” “也就是说,吴小姐对渡边先生是完全没感觉的是吧?” “没错。” “那么,即使与部长千金分了手的渡边先生再次提出交往,吴小姐也是不会接受他的?” “那当然啰。吴小姐已经有黄濑君了嘛。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感觉他怎么还有脸哦。” “不过即使如此渡边先生也没有灰心。他坚信亚纪子仍然是痴迷于对自己的爱恋的,而黄濑君,一定是趁着被自己甩掉的亚纪子绝望之际才与她交往的,渡边先生坚信着这种想法……” 百之喜又一次毫无忌惮地陈述起了感想。 “还真是有够天真的人啊。” 基本上不关心女性心理的百之喜,却以如此中立(?)的观点意外地得到了年轻女性的支持,两个人都热切地点着头。 “真的是这样。那之后女性员工一下子都对渡边先生讨厌和轻蔑起来了。” “可是,感觉渡边先生自己却好像不明白。在渡边先生看来,自己绝没有做任何坏事。与亚纪子交往不顺利也好被女员工讨厌也好、不知为何公司里的环境很糟糕也好,全都是黄濑君的错,渡边先生好像真心是这么想的。” “所以就拿黄濑君来撒气,故意欺负他……那完全就是无理的怨恨啦。” “然而现在被杀的是渡边先生,杀人的居然是黄濑君……很奇怪哦。” “就是啊。黄濑君看上去挺老实的……应该是受不了了吧。” 两个人直到最后还是同情着黄濑隆的。 凰华很轻松地问到了那位部长的名字,向两人道谢后结束了会餐。 早早地就开始了晚餐,走出餐馆也已经九点了。 在夜路上走着,凰华对百之喜说道:“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嗯!实在是非常有趣呢!” 百之喜还没从看戏的状态摆脱出来。 “应该还有其它要说的吧?怨恨着渡边三成的至少还有两个人哦。” “哎?谁和谁?” “技术开发部部长和他的千金。——所长,你先回去吧。我想顺路去个地方。——你一个人能回去吧。” “讨厌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能被这种台词欺骗了。 百之喜太郎是个创纪录的路盲。 要说是怎么个创纪录的,以前有过一件事,他想从名古屋到静冈去,结果这个男人淡然地乘上了开往博多的新干线列车。 甚至直到被要求出示车票,他都没有意识到乘错车了(车内已经多次放送了“希望号某某次列车正在开往博多”的广播)。 在从名古屋出发开往博多的新干线上看到前往静冈的车票,列车长的困惑是可想而知的,可当时百之喜的回答却是振振有辞。 “因为我从东京到名古屋就是坐新干线来的,路上可没有静冈这个站哦!” 于是从东京到名古屋之间就不存在静冈!这就是百之喜的理论。 想来以这种理由被从地图上抹去的静冈无疑是不愿意的,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基本上百之喜第一次到某个地方,回去的时候必定会迷路。因为他找不到来时的路回去。 就是回到不久之前刚走过的路上——如此简单的事情不明白他为什么做不到,可是看起来他似乎只要改变一下身体的朝向,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这副德性还是自信满满的样子真让人无言以对。 现在也是刚说完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笑着和凰华道别之后才走了一会,马上就迷路了。 “那个……?” 来的时候记得很清楚。从地铁站里出来,到约好的餐馆只拐了两个弯。 花了五分钟都不到。 问题是,那时候凰华走得很快,百之喜只是什么也不想地跟在后面。 要是在白天也许百之喜也不会迷路,不巧这是在晚上。在第一个拐弯的地方弄错了,之后就完全不知道在往哪里走了。 “哎呀……奇怪啊?” 作为路盲的很多人都有这样共通的话语,但是他们即使迷路也不会向别人问路。 这是在日本当然日语是通用的,当地的情况当地人应该也很熟悉,那边明明还有人走来走去,也不知为何不去问一下。 深信着只要走下去总能找到路,只管一味地前进(这种选择就会招致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在夜路上转转悠悠走了将近三十分钟之后,百之喜终于发现了地铁站的入口,开心地走下了楼梯。 站名都不认识,当然不是之前的那个车站,不过这种时候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只要乘上了车,总应该会开到自己认识的车站的。 路盲百之喜是不看路线图之类的。因为看了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里。 通过检票口向候车平台看去,发现了平台上竖立着的电子公告牌上,有自己经常乘坐的路线的站名,稍微跑了几步赶上了列车,之后在看好的车站下车了。 在这里换乘jr*又是很麻烦的事。 (*注:jr的全称是japanrailways,从国营铁路分割出来的民营铁路公司,这里是指其经营的列车线路。) 东京的交通网是日本最复杂的。数不清的路线像渔网一样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在这个地方从地铁换乘到jr,对习惯了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然而对路盲来说就是项大工程了。看着那些到处都是的某某线往这里走、jr往这里走的指示牌,必然要迷路了。 即使如此百之喜也没有向别人问路。 路上的行人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不想给人家添麻烦,而且问路这种事情感觉稍微有点丢脸(都事到如今了)。 结果,在同一个站点从地铁换乘jr用了四十分钟(如果问一下别人只需要五分钟)。 含泪努力的成果,终于乘上了jr的百之喜放心地深深吐了口气。 到这里就没关系了。在最近的车站下车之后,只要步行就能回家了。 就算百之喜再怎么路盲,从经常去的车站回家也是不会迷路的。 车厢里虽说不像早上的高峰时间那么夸张,乘车回家的人们也是挺拥挤的。 最怕跟别人挤的百之喜只是这样就消耗不少体力了,像被揉在人堆里一样软软地站着,幸亏运气不错,眼前空出了一个座位,他连忙坐下了。 在疲劳的时候坐下身来,什么也不干地呆在那里之后,结果就注定了。 百之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打起了瞌睡。 猛地睁开了眼,列车已经停在了平台边,车门也打开了。 “终点~、终点到了。请不要遗忘您的随身物品……” 坐过头了!百之喜慌忙从车上下来,乘上了平台对面停着的车。 这样应该就能往过来的方向回去了。 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这种理所当然对于路盲来说是个高不可攀的障碍。 述说百之喜的路盲的逸闻还有这么一则。 那是向来不太出远门的百之喜,某天少有的一个人乘坐列车出门的故事。 正在事务所值班的凰华这里接到了一个电话,不知如何是好的百之喜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凰华小姐,我这是在哪里啊?” “我还想问你呢。” 谁也不能怪她发出了如此错愕的声音。 凰华既不是千里眼也没有超能力。根本不可能知道百之喜现在在哪里,可是这个男人很认真地说着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里。 那你也问错人了。很想说附近难道没有派出所吗,路上难道没有行人吗,然而凰华知道说了也是没用的。 “所长,你现在所在的地方能看到什么?” “有一家烟草店的招牌。还有马路的正对面就是高桥家哦。” 你知道东京市内有几千家高桥家吗,白痴。我在问你这有没有显眼的建筑物——比如著名企业的大楼、学校啊消防局啊医院啊大型的百货商店之类的——凰华也没这么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这都是浪费时间。 “所长,附近有没有电线杆?” “有。” “上面应该有地址的。请看一下上面写着什么,念给我听听吧。” 听到那个地名的凰华吓了一跳。 因为百之喜说他到达的车站,是在远远地向东、差不多快要进入千叶县的地方。 总之先在网络上查到最近的车站,指示他坐出租车到那里去。数小时后,百之喜总算靠自己的力量回来了,但是问他怎么会到了那种地方的过程后,凰华顿时无语了。 这次去的是以前没去过的车站,事情办完后百之喜就如意料之中的,在回来的时候彻底迷路了。 千辛万苦地到达了车站,此后的事却很成问题。 “下车的时候,我记得乘的是一号线,所以回来也乘一号线了哦。” 就是这么回事。 按住了开始剧烈疼痛的脑袋,凰华以作为秘书的情分问道:“……那个站是终点吗?” “不是哦。怎么了?” “有几条线路?” “两条哦。” “真的只有两条吗?” “嗯。反正候车平台就那么一个嘛。” “这样的话,从一号线下来应当乘二号线回去才对吧!!” 对于轰下了无可辩驳的超弩级雷霆的凰华,百之喜仍然顽固地重复着自己的主张。 “可是我来的时候是一号线啦。” 觉得回去也一样——就是这个意思。 凰华实在都想要扔汤匙了,不过总算有点理解了。关键就是对百之喜这种人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是个大问题。 只认识一号线列车是通往距离自己家最近的车站的,所以就相信一号线。 不认识的二号线就有点害怕,从来都没有坐过的不能相信,所以就不坐了。 好像就是这种道理。 迷路了之后打电话给凰华也是同样的道理。 去问不认识的人会害怕,所以就问认识的人。即使这个认识的人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被问到的人还真是有够麻烦)。 那件事以后,凰华严厉地教会了百之喜,在有两条线路又不是终点的车站下车之后,回来的时候要乘坐反方向线路的列车(本来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 于是这次也忠实地遵守着这条教导的百之喜乘上了对面的列车。 可是,非常遗憾的是他把“有两条线路,且不是终点站的情况下”这一重要部分完全漏掉了(如果能记住这种细节的话,他的路盲也早就毕业了)。 在有着多个候车平台的大型车站,平台对面的列车并不一定是向反方向开的。 甚至前进方向相同的情况绝对更多。 发车铃声响起,车门关闭了。 果然,这辆列车朝着与百之喜刚才所乘坐列车相同的方向开始前进了。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察觉到乘错车了,不过百之喜没有(要是拥有能想到这不正常的神经,基本上也不会成为路盲了)。 这辆列车是比较空的,在座位上坐下的百之喜再一次开始打起了瞌睡。 夜已经完全深了,窗外的黑暗传递着幽静。车厢内空出了适度的空间令人十分舒适,咕隆咕隆的列车行进声单调地回响着。 这正是最好的催眠曲。 不知何时彻底陷入了沉睡的百之喜,却在某种节奏中突然睡醒了。 一下子睁开眼来,列车已经停下了。 车门打开着,发车铃响着。 应该有人还记得之前有过同样的情况吧。百之喜还是在确认站名之前被“必须下车了!”这种心理驱使着,反射性地从列车上跳了下来。 可是,上到了平台的那一刻,百之喜立即无语地愣住了。 这根本就是没见过的车站。 对着不认识的风景不知所措的百之喜慌忙转身向后看,但已经晚了。 无情的列车早已飞驰而去了。 看了看车站的时钟,居然已是深夜零点了。 侯车平台只有一片简单的屋顶,没有墙壁。就是说应该能在眼前展现出站外的风景,然而在一片漆黑之中什么也看不到。 百之喜所知道的东京的夜晚,无论何时都是闪亮着繁华的霓虹灯的,而这里却只有似乎即将吞没车站灯光的无边黑暗。 孤零零一个人留在那里的百之喜手足无措,茫然地向四周看着。 凰华刚洗完了澡。 她房间的布局是1ldk,不过挺宽敞的,对二十多岁的女性独自居住来说不显得浪费,内装和外观也是相对比较简练的。 从百之喜事务所得到的工资即使客气地说都不算多,靠着其它副业的收入,才能过上这种相当优雅的生活。 在卧室的pc上确认了今天的外汇牌价之后,凰华正准备睡觉,手机响了。 是个不认识的固定电话号码。 一般来说这种可疑的电话是不会接的,不过今天出于某种预感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 “啊,深夜打扰实在不好意思。那个,您这边是花祥院小姐的手机没错吧?” 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特别困惑。 “正是,请问您是?” “这里是狱井车站前派出所,我是巡警山本。——其实是这样啊,好像有个迷路的孩子。相当大的迷路的孩子啊。” “那恐怕是个叫百之喜的所长吧。” 想着预感命中了的凰华说道。 百之喜是个忘带手机的惯犯,靠自己无法取得联系了吧。 "凰华小姐!" 听到的毫无疑问是百之喜的悲呼。 声音已经完全带上了哭腔。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啦!乘车乘过了头,说是已经没有回去的列车了。我该怎么办啊!” “所长,你带着钱包吧。在附近的旅馆里住一晚怎么样?” “没有啦!那种东西!这附近——虽然太黑了实在看不清,可一眼望去都只有苗圃和农田啊!” 明明黑得看不见还能一眼望去真是奇怪。 “你怎么知道只有苗圃和农田呢?” “感觉啦!感觉!” 叹着气回到卧室的凰华再次启动了pc,打开了地图。 “请把电话交给刚才那个人。” “啊,您好,我是山本……” “我们所长给您添麻烦了。刚才,您说是狱井车站前的是吧?” “是的。这里是西多摩郡狱井镇车站前派出所。” 从地图上看,勉强还算在东京市的西部。 根据车站周边情报来看也没有任何旅馆设施。 看着地图,凰华思考了一会儿。 百之喜会迷路是在预计之中的。 甚至可以说是期待着这样而让百之喜先回去的,然而居然跑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是挺意外的。 沉思着这次的案子,和这种偏僻之地究竟会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山本巡警发出了疑问:“问个无关的事,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那什么?” “虽然看上去是个古怪的人,应该没有神志异常之类的问题。” 不过,是个创纪录的路盲——这种话看在作为秘书的情分上是不会说出来的。 山本巡警无奈地说道:“受不了啊,其实对我来说这就是工作嘛,有人问路不是很少见的事,可像这个人这样有气无力地走过来,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问着‘这是哪里啊?’的人实在是很糟糕吧。” 想着这本来就是百之喜一贯的说法,凰华以“他没有恶意”作了回答。 “那么,要怎么办呢。这个时间,去东京的列车已经没有了吧……” 狱井应该也是正式算在东京市内的,却说出“去东京”这样的话来,可想而知那是一片与都市无缘的土地吧。 “您那边的派出所有暂时收容醉酒者之类的地方吗?” “嗯,那是有的啦。冬天倒在外面不管会冻死的嘛。” 山本巡警干脆地回答道。真是值得庆幸。 尽管是对着电话,凰华还是微微躬身说道:“这种时候我这里也无法行动。实在是不好意思,只能明天再来带他走,就请让他在那里住一个晚上吧。” “好吧,那行啊,我们这边是无所谓……” “如此就多多拜托您了。——请把电话给百之喜吧。” 接了电话的百之喜听起来非常沮丧。 “凰华小姐……。我今天要在这里过夜吗?” “只能这样了吧。” “哎~,我不想搞得像做了什么坏事的人一样啦。” “比睡在路边强多了吧。现在晚上已经冷起来了,就算不会冻僵也会感冒哦。” “呜呜……” “你听好啊。我明天会去接你的,请绝对、不要想什么一个人回来的事情哦。” 这时百之喜慌忙说道:“没关系啦,其实。明天早上肯定就能回去了。” “不行。你就在那里等着。” 这声音包含着的气魄不容忽视。 要是擅自行动的话绝不轻饶,明显带有这种意思的凌厉语气令百之喜胆怯了,拼命地反驳着。 “可、可是、可是啊,在警察局里过夜等着别人来接的话就跟真正的罪犯一样了吧!” “所长是不可能一个人回来的吧。最后反而会流落到埼玉或者山梨之类的地方去。” “哎!?这里就已经是圈外了!” “我觉得您想说的恐怕是‘这不是东京市吧?’的意思,不过那里确实还是市内。” 无情地说完后凰华挂断了电话。 第四章 百之喜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 外人看来的话,这里到处是令人产生“这真的是在东京市内吗?”这种疑问的风景。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有莽莽青山如同要压过来一般。 无法接受这是在东京二十三区之内。 “山啊……” 事实上,从乡下进京的人第一件感到吃惊的事情,好像是无论看哪里都“没有山!”吧。 反之对在东京土生土长的百之喜而言,从未近距离看到过山是理所当然的(最多也就是在学校的楼顶上看过富士山了),现在离山这么近,简直有远足的感觉。 昨晚,留在了车站的百之喜走投无路了。 他没有考虑在车站里等第二天的首班车(本来这种建筑物也不是能呆到天亮的地方),从车站里走了出来,可是看惯了都市灯光的眼中所见的,全都是可怕的黑暗。 在其中独自一人前行的孤单就不用多说了。 基本在一路颤抖中,还是向着最近的灯光有气无力地前进着,那就是站前派出所。 虽然向巡警问路这种事一般是要避免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 山本巡警听了百之喜的叙述之后,看起来相当困惑。对他认真地说着这种事情露出了怀疑的表情,内心深处又有种惊愕的感觉(当然了),即便如此还是亲切地让他留宿在了派出所里。 在休息室里睡到了天亮的百之喜起床出来时,和山本巡警换班的其他巡警来了。 二十六七的年轻巡警自称叫村井,以充满兴趣的眼光盯着百之喜看。 “我说你,真的迷路了?” 口气很粗鲁,对于一眼看上去像个大学生的百之喜很轻视的样子。 “列车已经开起来了,早点回去怎么样?” “是啊,我也想这样……不过有人要来接我,叫我在这里呆着别动。” 感觉就像是脖子上挂着“等待”牌子的狗。 想着凰华快点来接我吧,百之喜感到肚子饿了。 向外面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饭店,可那完全是一幅只有农田和苗圃的光景。 “那个,这附近有杂货店吗?” “到最近的杂货店有三公里吧。” 百之喜脸都绿了。 想想东京都内的车站前怎么会有这种情况,但是这就是现实存在的。然后问了巡警先生吃饭怎么办,回答说通常是带着太太亲手做的便当来的。 但是,派出所出勤也是有轮班的,像村井这样的单身汉基本上是带不了便当的。 这种时候一般就靠常备的速食面来应付了,不过好像偶尔也会奢侈一下。 直肠子的村井巡警看起来是个很和蔼的人,亲切地主动提出了。 “那么,早饭就叫外卖吧。” “真的啊。那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啊,可是,一大早就吃猪排饭之类的份量有点太多了吧……” “那个是你电视剧看太多了啦。” 村井巡警笑着,拔通了电话。 “啊,花乃井是吧。我是车站前派出所的,能麻烦准备早饭吗?哎?为什么不行!?啊……这样啊。” 不太好意思地挂断了电话,村井巡警回头对百之喜说:“今天太忙了不能送。” “哎哎哎~?饭店不愿意送外卖吗?” “因为不是正规的饭店啦。花乃井是旅馆,偶尔会送点套餐过来哦。” “会接受这种请求吗?” “这附近的人都很熟悉嘛。平常是不算什么事的,不过昨天花乃井住满了人。今天早上忙得不可开交,这边就没有余地派人过来了啦。其实我也知道啊……” 按照村井的说法,今天特别忙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的,百之喜顺便问道:“今天是有什么节庆活动吗?” “嘛,算是啦。除了花乃井之外,其它本地旅馆基本也住满了吧。” 如此一来早饭就是杯面了。 虽说一大早就吃这么不健康的食物是不太愉快的,不过有得吃就别多说了。 “我去给你泡杯茶,等一下啊。” “非常感谢。” 即使很晴朗,秋天的早晨还是有点冷的。 或者说有眼前的山在那里,寒冷的程度是市中心不能相比的。 想着凰华该来接自己了,百之喜朝车站的方向望去,然而有汽车的声音从道路另一头接近后停在了外面。百之喜毫不在意地继续盯着车站看,可是眼前忽然出现了犬槙的脸。 “莲君!” 极大的喜悦之情让百之喜开心得跳了起来,可犬槙却一脸遗憾地苦笑着说:“啊~啊,小太郎。你终于做出了沦落到警察手里的事情吗?”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啦!我什么都没做过哦。” “真远呢~,这里。花了很长时间哦。半路上让阿梓来开车还迷路了。” 村井巡警拿着茶叶罐从里面出来了,犬槙把准备好的糖果包递上,微微鞠了一躬。 “你好~。小太郎给您添麻烦了。这是秘书送上的小小谢礼。” “啊,那多谢了。不过你们不用特地跑过来,他说自己也能回去呢。” “不可能的啦~。这种地方,小太郎一个人是怎么都回不去的。” 外面芳猿在车上等着。 给人的印象是四角形的大车,不过不是货车。 是辆存在感很微妙的车。似乎能算作suv一类,可百之喜对车辆并不熟悉,也分不出什么车种。 “怎么来的,这辆车?” “问银小姐借的哦。” “银……” “银小姐”指的就是令百之喜害怕不已的那个房东。 “真是的啊,一早就被凰华小姐叫起来了,轮流开车到这里的路上还有点提心吊胆的哦。感觉这车怎么这么高呢。” “高?有多高啊?” “谁知道呢?” 借车的犬槙和芳猿都对车不太熟悉。 转过头来,毫不在意地来到了外面的村井巡警一看之后眼神都变了。 “呜哦哦,路虎揽胜时尚!还是红的!好棒啊!是你的吗?” 被搭话的芳猿坐在驾驶席上微微摇了摇头。 村井巡查探头往驾驶室里的里程表看了一眼,抽搐着脸转身问犬槙:“难道这是……新车?” “车主是这么说的。让我们开得小心点。让人挺害怕的哦~。” 犬槙笑着说完后,芳猿也将“银小姐”的台词完美再现了出来。 “听好了,小伙子们。只要碰伤一点点的话,你们接下来十年就是我的奴隶了啊。” 百之喜浑身都在发抖。这个“你们”里面毫无疑问是包括了自己的。 “那是肯定的啦!” 村井巡警大声喊道,用责备的眼光看着芳猿。 “你这家伙,居然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开着车啊!这是即使最便宜的估价也要一千三百万的车哦!” 芳猿的表情立刻扭曲了。慌忙松手放开了方向盘,犬槙和百之喜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一、一千三百万……?” “这可不像车子的价格哦~。” 事实并非如此。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更昂贵的车,不过对他们来说是贵得遥不可及了。 村井巡警还在继续补刀。 “而且这个颜色,是定制的吧?导航系统也换过,搞不好要一千五百万左右吧。” 驾驶席上的芳猿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开始默默地擦起了方向盘。好像在擦古董一样,以慎重的、热切的手法。 对他 这悲壮的样子看不下去的犬槙说道:“阿梓,就算不这么做,指纹这种事情银小姐也会放过的。” 芳猿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用蚊子般微弱的声音说道:“刚才,我吃了饭团。海苔零零碎碎的掉下来了。” “在这车里!?” 村井巡警眼珠都快瞪出来了,犬槙叹了口气。 “之后用便携式的吸尘器吸一下吧~。” 如果被发现了连海苔碎屑都掉在车里,十年奴隶之路就确定了。 对百之喜来说,很想把这辆恐怖的车子尽快还给银小姐,可是犬槙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嘛~,很少能有机会坐这种车,既然好不容易来了,不如去稍微兜个风吧。” “……用这辆车?” 这次是百之喜和芳猿的声音重合了。看上去是准备逃走了。特别是芳猿已经扭着屁股,好像马上就要从驾驶席上跳下来了。 “阿莲,你来开……” “不行啦~。我来开车的话,阿梓就不能练习了嘛。” 村井巡警用羡慕的眼光盯着车身直看,可转到了车子前面,发现了某样东西之后却发出了惨叫。 “这是什么啊!?” 如同到了世界末日般的绝叫。 “什么,是新叶标志……” 芳猿用一贯以来的喃喃语气回答着,村井巡警两手抱头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过分啊!太过分啦!竟然在红色的时尚上贴了新叶标志!?” “规定要贴的……” 正是如此。有规定取得驾照一年之内的人必须在车身醒目位置贴上这一标志。 至于问到为什么穷得连每天的饭能不能吃饱都要发愁的芳猿会去考驾照,那都是为了工作上的需要。 “所以同时也是为了阿梓的练习来的哦~。回到国道上之后再换人吧~。稍微跑一段啦。这附近,看起来不是正好嘛。” “……用这辆车?” 芳猿还坐着没动,这时恢复过来的村井巡警狂热地支持起了犬槙的提议。 “对啊!就算是新叶标志不跑也是太浪费了呀。这附近都是没平整过的路面所以不用担心!尽情地冲起来吧!” 再怎么说也是警察,这么说话太乱来了。 再说,这么搞的话车子会弄脏的。 百之喜再次为承蒙照顾向村井巡警表达了谢意之后,坐着红色的大车子离开了狱井车站前派出所。 犬槙和芳猿一早就开车远行,除了饭团之外诸如零食糕点和饮料之类的也买了很多,但在这么恐怖的车子里是不可能拿着糕点和饮料吃喝的。要是一不留神弄脏了内装,这又是奴隶之路一直线了。 明明眼前就有糕点却不能吃的百之喜不断地抱怨了起来。 “银小姐应该还有几辆其它车子的,为什么非得借给你们这么贵的车子嘛。” “似乎是因为凰华小姐说了路很难开哦~。” 确实,这是乡村道路。令人怀念的、毫无修饰的泥土铺就的道路两边长满了草,是比起镇来更适合村这个称呼的风景。 除了苗圃和农田外,还有割去了草的空地展现在眼前,能看到牛悠闲地晒着太阳。 以与这宁静道路相符的安全速度晃晃悠悠地开着车(虽然村井巡警看到一定会叹息),忽然前行的路被挡住了。 既非交叉路口也没有信号灯,景致很好的路上,却出现了维护交通的情况。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打着手势作出了停车的指示。 根据指示芳猿停下了车。 路边站着大量的观众。 看着这情景,百之喜说道:“刚才的巡警先生好像说今天有节庆活动之类的哦。是不是有轿子要通过?” “说是节庆活动的话,也太安静了吧。” 这样说着话等了一会儿,队伍的先头部分缓缓接近了。 “……那是什么?” 想象着轿子或山车*的他们眼前出现的实在是意外的情况。 (*注:山车是日本祭典活动中出现的一种类似轿子的乘具,中国古代也有类似的记载。)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着和服的中年女性。 但是,这位女性只是领路者。 跟在她身后走来的,穿着纯白色和式罩衫、怀抱短剑,头上披戴着大大的棉帽子,略微露出的红色唇角也让人心生怜爱,毋庸置疑的是个“新娘”。 也难怪三个人都目瞪口呆了。 这里是公共道路。就算是搞错了,也不会是穿着婚礼服装的新娘会自己走过来的地方。 新娘身后还有看上去像是陪嫁的,穿着和服的女人,如同应和着她们的步子一般,装载着家具百货的数辆人力车排成了一列跟在后面。 拉着这些人力车的是一群身着正装的男人。 这光景实在太脱离现实了,以至于三个人都认为“这是在拍什么电影吧”。 就算这么说,也是规模相当大的电影啊。 这样感慨着等待着队伍通过,却渐渐觉得情况有些奇怪了。 气派的桐木日式衣柜、西式大衣柜、三面镜子的梳妆台和杂物柜等等的还能理解,可之后登场的是装着厚厚被子的人力车。 出嫁的家具里有被子? 这时三个人都歪起了脑袋。在早一辈是理所当然的事,对二十多岁的他们来说却是奇异的景象。 况且,不去管这电影的场面有多大,摄影机和麦克风还有摄影组全都看不到。 感到有些在意,三人就从车上下来到更近的地方参观起了队伍。好奇心旺盛的百之喜向正在维持交通的工作人员搭上了话。 “这是在拍什么电影吗?” 略显老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说什么呢,是吾藤田分家的人出嫁啦。” “……哎?” “……这就是说……” “开玩笑吧!难道这真是普通人真实的结婚仪式吗!?” 无论三人如何惊诧、如何讶异,工作人员都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是啊。北吾藤家的人出嫁。好吧,因为是分家,家具百货也不多,就用人力车拉了嘛。” “不多?” 声音完美地重合了。 三个人都是单身,然而作为男人到了二十七岁,朋友之间结婚的人也纷纷出现了。 不过,说到底大家都很年轻,也没什么钱。 在大约二十个平米两居室的公寓里开始新婚生活是很普遍的,其中在七、八个平米的一居室里开始新婚生活的年轻夫妇也是有的。 如此来考虑住房问题、经济问题,这样数量庞大的家具百货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的,而那个略显老的工作人员却开心地笑了起来。 “外人可能不太清楚吧,吾藤田的人出嫁这算是普通的啦。哎呀,本家的人出嫁可不止这样哦。那是要用牛车拉的啊。” “……你说什么?” “怎么,现在的年轻人连牛车都不知道了?用红色的厚绸布装饰的牛拖着的货车啦。” 三个人都充满疑惑地面面相觑。 犬槙用茫然的语调自言自语着。 “我们,是不是穿越到江户时代了?” 芳猿向着队伍方向扭头示意。 “家电来了……” 满载着电视、音响、空调、吸尘器、洗衣机、冰箱等等的人力车从他们面前通过,芳猿低声咕哝道:“用卡车明明可以一次性轻松运走的……” 百之喜也无语了,不过平静下来之后又向工作人员问道:“这些人……都是特地雇来的吗?” “算是吧,也有雇来的人啊。原来理应只有新娘这边的亲属来拉的,最近实在凑不够人数吧。要是本家的话,帮忙的人手要多少都能凑出来吧,不过北吾藤就没有这种实力了嘛。” 虽然感觉是挺悲哀的说法,在这三个人眼里这已经是太过豪华的婚礼了。 “既然分家都是这种规模了……本家的结婚仪式,应该会搞得很惊人吧。” “对哦。那是相当相当的气派了。就在两年前吧,那时候连乐队都出现了啊。” “乐队!” “是鼓笛队吗!?” 百之喜的脑中浮现出的,是列队整齐的华丽军乐队吹奏着管弦乐器,威风凛凛地前进的景象,可是工作人员却一脸愕然。 “喂喂,跟那种街头卖艺的搞混了可不好啊。是那些琵琶和能管之类的,日本的传统乐器吧。就是那种哦。” 印象一变成为了雅乐,不过这又是一个可怕的时代错误了。 看着那些人力车上的家电,犬槙喃喃自语道:“这些和琵琶真是了不起的混搭呢~。” “那些都要和新娘一起走吗?” “是哦。作为本家的人出嫁确实家具数量也很庞大,队伍也很长。我在那站了足有三个小时呀。”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对新婚家庭来说大得过分的六人座餐桌、橱柜、厨房用品、自行车、接着是引擎盖上放着熨斗的轻便汽车也静静地从三个人眼前通过了(这个实在是放不上人力车的,由一个正装男人以超低速驾驶着),看着这情景的工作人员偷偷笑着说话了。 “看吧?北吾藤就只能是这种轻便货了。本家那时候可是奔驰的m系。” 如前所述三个人对汽车并不熟悉。 带着愣愣的表情,百之喜畏畏缩缩地问道:“那是很贵的车吗?” “还好吧,大概一千万左右而已。” 毫不在乎地这么说出来,却是一大笔钱。 “那还有其它的衣柜啊被子啊家电之类,看起来很厉害呢,本家那时候应该更厉害吧?” “那是啊。我不是说了吗,站了三个小时。不只是车,家具也很豪华,桐木衣柜就有三个。当然里面还塞满了和服啦。好像是本家关照的吴服店花了好几个月才做出来的,那肯定都是高品质的东西喽。最吓人的就是冬天用的被子吧。据说一张罩被就要二百五十万呀。” “啊啊!?” 再次重合了声音。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恐怖的被子就是三个人一致的感想了。 “睡不下去啦~!那种东西。” “感觉会做恶梦……” “那全都是新娘这边准备的吗?” “怎么会。订亲的时候新郞那边给过准备金的哦。说用这些去置办无愧于我家媳妇身份的家具吧。” “那么,新娘这边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说什么傻话,要付出相应的嫁妆钱才行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娶老婆的时候要辛苦了哦。” 轻便汽车看来是最后的了,工作人员说着可以过了,可是三个人还是在那里愣了一会儿。 “这里,是东京吧……” “虽然应该是……” “名古屋之类的地方,倒是有新娘一方暂时先把家具百货搬回自己家,向附近的人公开的习俗,也不会像这样一边展示着一边走的……” 芳猿说出了通常状况下的他,能说的极限长度的台词。这就是他极其吃惊的证据了。 “说不定旅馆的满员也是……” 百之喜无意之间说出口的疑问让工作人员有了反应。 “是呀。双方的亲戚、朋友,这个那个的叫了有三百多个人啊。之后,还要开宴会直到明天吧。” “这些人的交通费和住宿费之类是……” “当然是叫他们来的人出喽。两年前本家那个新娘的父亲是外交官,在外国住得久了,外国朋友也有一大堆。本家应该也为那些人出了交通费,所以光这方面就是个相当大的金额吧。” 年轻的三人彻底体会到了文化差异的冲击,魂不守舍地坐到了车上。 芳猿慎重地开着车,通过了之前被封锁的路段,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把车停了下来。 他的心情另外两人也非常理解。转过头去,还能看到新娘队伍的尾部。 “那个,不是相当可以形容的次元啊。” 对傻了似的犬槙的喃喃自语,百之喜和芳猿也表示了同意,坐着红色的恐怖的车子离开了狱井镇。 公司员工的早晨是很忙碌的。 江利也并不例外。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整理行装走出了大楼。 江利住在离车站只有五分钟路程的地方,很方便。 通往公司只要坐一辆车,三十分钟都不需要。 上班如此方便,代价却是高昂的房租。 按每天早上的习惯,在前往的车站的路上看着手机,发现了雉名发来的邮件。 发送时间是今天凌晨。 不去管这特别奇怪的时间,内容就是看到之后请立刻打电话过去。 这时车站已经在眼前了。 在满员的车上是没法打电话的,下了车之后,在向公司走去的路上,江利联系了雉名。 “早上好。我是椿。” “实在抱歉一大早打扰您了。我有件事想和您确认一下。” 说完开场白的雉名,接下来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狱井这个地名您有什么印象吗?” 江利顿时愣住了。因为稚名联系自己,应该仅限于和弟弟的事件有关的时候。 “你说什么地方?” “是西多摩郡狱井镇。有什么印象吗?” “不,完全没有。——那里有什么事吗?” “不,失礼了。不好意思打扰您。” 雉名也是在行走中通话。 从小菅车站刚出来就和江利通了电话的雉名,眼前就是东京拘留所了。 黄濑隆一副说不上来的缺乏生气的表情。 这也难怪。从起床到睡觉全都受到管理、受到监视、完全被剥夺了自由的生活,只是想象一下就让人感到很疲惫了。 但是,他这种有气无力和疲惫感略有区别。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感觉,而雉名认为那是自暴自弃的表现。 “您现在正在交往的女性,以前好像是和渡边先生谈过恋爱的吧。” “是啊。” “因此您被渡边先生故意捉弄。就是说,您是有动机的。” “我没有杀人。” 蔫蔫的语气。 把这个问题先放下,雉名又问道:“你对狱井这个地方有什么印象吗?” 黄濑隆耸了耸肩,以仿佛灵魂出窃般的语气回答道:“我不知道。” 在他的表情上甚至能看到无聊的感觉。 被以根本不记得犯过的罪——还是杀人这样的大罪扣上了污名,正在可能会被判定有罪的关键时刻,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愤怒和焦躁感。 雉名皱起了眉头,黄濑隆似乎在打哈欠的样子说道:“审判大概要多长时间才能结束?” “我想不会拖很长时间。陪审团审判的话应该也很快结审的。” “那,什么时候能从这儿出去呢?” 雉名的表情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 “出去是什么意思?” “哎?” 对比之下黄濑隆倒吃了一惊。 看起来是比二十四岁的年纪更年轻的脸。 “我真想早点回家了啦。审判 结束了之后就能出去了吧,我就是这个意思。” 雉名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了。 “黄濑先生。虽然我想不至于,不过你该不是还认为自己能被判无罪吧?” 黄濑隆作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因为我确实什么都没干过嘛。” “这么说是没用的。你在供述书上签了名,已经承认了杀害渡边三成的就是你自己。这个事实对于法官来说可以看作是有力的证据,将会对你下达有罪的判决。” 即使言已至此,黄濑隆看上去也没有把雉名的话认真放在心上,不知什么意思地笑着看着他。 “那种东西,只不过是警察一遍又一遍地像白痴一样问我‘因为被欺负就恨上了他是吧?所以捅了他是吧?’这种问题,觉得太烦人了,才说了‘是’的啦。然后他们很快就拿了文件出来让我在上面签名……我实在是觉得麻烦就……” 这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一遍又一遍地被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确实会造成特别大的压力。 为了逃脱这种痛苦而暂时妥协签了字的嫌疑犯从未绝迹过,这的确是现实。虽然明白这一点,雉名还是以严厉的口气说着:“如果您真觉得这种借口有用的话,乐天也要有个限度了。根据现在的情况,您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是作为杀人犯进入刑务所的时候。” 毕竟是律师对委托人说的话,冰冷可怕的台词让黄濑隆的脸色发白了。 “律师先生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你只要否认,其它都交给我了’这样的话吗?” “我不否定那也是一种战术,但您的情况,这样是没有胜算的。您既没有承认精神异常或者正当防卫,没有任何减刑的理由。由此被判定为因怨恨而导致有计划的犯罪的话,最少也要服七年徒刑哦。” “即使你这么说,我对详细的情况什么都不明白。拜托你了,请帮我想想办法吧。” 二十七岁的雉名恨恨地想着“现在的年轻人啊”,可是应该也不会有人为此责怪他的。 好像咬着牙一样地说道:“听好了,黄濑先生。请立即抛弃掉天真的希望吧。要赢得无罪判决必须得到您的配合。只要您继续维持现在的态度,我就找不到有效的解决方法。就算您说您没有杀害渡边先生,问题是陪审员是否会相信这一点。凶器也有,是您自己的东西,上面还残留有您的指纹。动机也有,有好几位员工证明您受到了被害者的欺负。与活着的被害者最后在一起的是您,没有从外部侵入的痕迹。再加上还有供述书这份证据。一般的人——所谓陪审员如您所知就是些普通人,会认为如果真不是您杀的人,就不应该供认是自己做的吧。就是说,您必定会被判为有罪。” 尽管这么说也不可能让黄濑隆的懒散态度突然改变,不过实在也是很不安地说话了。 “我……真的会以杀害渡边先生的罪名被关进刑务所吗?” “事到如今才明白吗?正是如此。” “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嘛。我明明没干过啊。” “您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冤案吗?您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无辜的罪名被关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您也想成为其中一个吗?” 黄濑隆的眼光移开,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过啦。为什么我要碰上这种事……。我不能接受这样。” 听到他痛苦而虚弱的喃喃自语,对他事不关已的态度的原因,感觉稍微明白了一些。 其实就是这个年轻人在回避自己所处的立场。 身不由已地认了罪的自己,这样下去就要以无辜的罪名接受实刑判决了。 如此悲惨的现实在头脑中有了朦胧的感觉,而无法产生真实感——不,是不想产生。 但是,这样的话有救的人也会变得没救了。 雉名在沉稳的语气中也倾注了热情,真诚地说道:“黄濑先生,我的工作只不过是帮助您。您自己如果没有斗志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一般来说是没有人愿意以无辜的罪名进入刑务所的,您又如何呢?要放弃吗?还是为了赢得无罪判决而奋斗呢?” “就算你说要奋斗……我该做些什么才好呢?” “现在的情况下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请仔细想一想,西多摩郡狱井镇。” “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啦。即使你这么说,我也想不出任何可能与案子有关的线索。” “是否有关由我来判断。不,现在甚至是那些看似无关的线索最好。比如曾经开车经过那里啊、有朋友住在那里啊、去那里旅行过啊、工作原因顺路去过那里之类的,这就足够了。” 如此热心地对黄濑隆说着,使他看起来有些愕然,第一次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 同时好像也产生了疑问。 “那种事情有这么重要吗?” “现在什么也不好说。” 抱有无谓的期待,和对不清楚的事下断言,都是违反雉名原则的。 “但是,我想帮助您。为此有必要弄清您和狱井镇之间的联系。” “就算您说联系……我确实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啦。连具体在哪里都不知道。朋友里也没有那种地方出身的家伙……” 毫不掩饰困惑地说着的黄濑隆张嘴做出了“啊”的口型,雉名立刻探出身去。 “想起了什么吗?” 黄濑隆慌忙摇头。 “不,可是……真的是没有关系的事情。” “是不是有关系不听一下是不会明白的。什么事都可以,请您说出来听听吧。” 虽然他显得十分困惑,但在雉名的再次劝说下,还是整理着记忆开始说了。 “因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我记错了也有可能,不过江利的男友应该是……” “椿小姐的交往对象是住在狱井镇的吗?” “不,他是住在东京二十三区内的。之前我其实和他见过一次面……” “和那个交往对象?” “不是两个人单独见面啦,是和江利一起喝茶。那个时候听说他的老家应该就是在那个地方吧……” “你说的他,就是由于您这次的案子,而提出了取消婚约的那个人吗?” “我说了我没干过!” 黄濑隆第一次正面作出了反驳,之后马上点了点头。 “是的。然后那个时候,他的哥哥结婚了,因为他说希望让江利也作为亲属出席婚礼什么的,我感到很吃惊,心想怎么这种事情也可以啊。”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不对啊。我想应该是前年。” 雉名在脑子里整理着这段话。 “有点奇怪啊。我听说椿小姐订下婚约是在今年六月份,前年的时候,那位先生和椿小姐应该还只是男女朋友吧?”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婚约都还没订,那个时候他的哥哥和江利还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呢。” “但是,因为和交往对象椿小姐早晚要结婚,所以想让椿小姐也坐在亲属席上?” “就是这样哦。” 黄濑隆点了点头,然后反复挠着脑袋。 “我觉得这事挺怪的。据他说是因为自己哥哥将来也会成为江利的哥哥,所以想让江利也出席庆祝一下,那当然,我知道江利有跟他结婚的意思,他也有这个意思,可是总有疑问是不是可以这么做啊。说这话虽然不太好,之后也不是没有分手的可能性吧。而且在我的周围,也没听说过有类似的事情……” 雉名也是第一次听说。 “作为我个人的感想这确实是挺罕见的,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吧。根据各地方或家 庭不同,我想做法应该是多种多样。” “可是,当时他说了‘作为家人财礼至少要包个五万来’这样的话。我心里就觉得一紧哦。五万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吧。” 这一点雉名也完全抱有同感。 特别是对刚成为社会人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是相当大的负担。 而且说了至少——这样的话,真实的想法就是希望能再稍微多包点的。 “当然啦,江利当时已经是社会人了,好像赚得也挺多的,我就说要是和他一起联名包财礼的话,只要出一半就够了啦。” “那种情况下,我想应该要包十万的哦。” “哎!?” 看起来真的不知道的样子,黄濑隆非常吃惊。 “不能只出一半吗?” “只限于市内来说的话,联名包五万日元的情况下,我想可以当做每个人分别包了两万五千日元。各地方虽然不太清楚,不过作为家人出两万五千是不是觉得有点太少了啊?” “啊……。真没用啊,我。——就因为这样让亚纪子也生气了啦……” 看着黄濑隆垂头丧气的失落模样,雉名忍不住安慰他道:“谁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吧。——话说回来,想让连婚约都还没订的椿小姐,作为家人出席的那个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确实是这样。我说到联名之后他就笑了起来哦。说是还没有结婚这样做太不严谨了。这话很奇怪吧。明明是他要还没结婚的江利坐到亲属席上的吧。我就觉得搞不懂了。” “那位交往对象应该是和椿小姐同年的吧。” “是这样,不过怎么说呢,他的一句句话都让人感到很老气。比如说除了财礼以外还必须要准备送给他哥哥的贺礼啊,要和江利联名送比较好啊,正好趁这机会可以把她介绍给亲戚啊之类的。这样的话就越来越不容易分手了嘛——我最惊讶的是,他说在他家附近的美容院预约好了,让江利穿着普通的衣服来就行。” “这是什么意思?” “婚礼当天的服装啦。江利本来说打算穿西装从自己家过去的。然后他就说要跟其他人保持协调,所以那样不太好,说是最差也要穿振袖和服来。” 实在是被惊呆了,雉名问道:“最差是振袖和服的话那最好呢?” “振袖和服。意思就是说便宜货是不太好的。我虽然不知道和服的价钱,不过好像看的人一看就能马上分辨出贵贱。说这里附近的服装出租店的那种振袖和服都是不行的。他的姐姐有穿过的振袖和服,就说把那个借给她,让她在那里换上吧。还说发型和服装之类的都在那家美容院做好就行了。尽管我不清楚他姐姐的振袖和服具体值多少钱,但应该是相当贵的吧。他说穿那个就绝对没问题了。” “做得十分尽心周到呢。” “确实是哦。江利是轻松地说了那么就借一下吧,我光听着那些话就感到很累了,说实话我觉得我没办法和这家作为亲戚打交道啊。——那次婚礼据说还在他老家招待了好几百个人,听着像假的一样吧。普通的家里别说几百个人了,只要几十人就超过限定人数了啦。——当时,两个人说到过因为狱井特别远,五点不出门的话是来不及的。” 虽说之后再问江利也能知道,雉名还是追问了一句。 “那个交往对象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记得。叫吾藤田,一般说gotouda*的话,后藤田是比较常见的吧。而那个男朋友是写做吾藤田的呢。觉得挺少见的所以就记住了。” (*注:“后藤田”和“吾藤田”的日语发音都是gotouda,但吾藤田这个姓氏似乎并不现实存在。) 第五章 约好的地方是公司附近的茶餐厅。 完成了工作的江利快步走来,在座位上坐下,雉名立即以冰冷的语气提出了问题。 “您的婚约对象是狱井镇出身的吧?” 江利反而有些吃惊地说道:“是的,确实如此。” “为什么今天早上要隐瞒呢?” “说为什么……” 江利的表情显示很难理解。 “因为我觉得,婚约对象的出身地这种事,和弟弟的案子应该没有关系。” “非常有关系。” 雉名以充满力量的声音说道。 “坐错了车的百之喜最终到达的地方就是您的婚约对象的出身地——难以想象的偶然。这绝不可能是没有关系的。” 咖啡已经送了上来,但江利并没有去拿,而是以半信半疑的表情问道:“雉名先生,我很希望您能详细解释一下,百之喜是强大的占卜师或灵能力者吗?” 雉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哈?” “我是不相信占卜或灵能力之类的。至少在商业上的那些都是一种经营活动,我认为属于服务业。” 阐述“我觉得是恐怕是这样的”这种意见,如果猜中了客人就会很高兴,就是那种花招。 “百之喜完全没有那种才能。他以前,是在警视厅一课工作的。” “他做过刑警吗!?” “不,只是从事工资计算的警局职员。他在那里也大大发挥了自己的无能。” 单单是没有干劲就可以算是无能了,作为上司也只能觉得可悲。 “就是那样的百之喜,却在职员时代的三年内,七次找到了关系到抓捕真正犯人的证据。” “你说他不是刑警吧?” “对。既无搜查权也无逮捕权的职员,在三年内确实有七次,间接地立下了功劳。其中一次虽非出于我的本意,还是与我有关的。” 江利露出诧异的表情,催促着他说下去,雉名的表情反而有些苦涩,继续说道:“详细的情况我不能说,就请您设想一下是交通事故的审判吧。我的委托人在晚上开车的时候,撞了一个人,导致其死亡。车与人的事故无论如何都是车子这方受到批评的。被起诉驾驶机动车肇事,过失致人死亡,我为他辩护的时候,其实是觉得有充分把握能赢的。我去现场仔细观察过,是个离横道线和信号灯都很远的地方,人行道和机动车道之间有花坛和行道树隔开,绝不是行人会无意中走到马路上的地方。委托人的证词,说他也是保持着规定速度,看到被害者突然冲到了马路上,连忙踩下刹车却来不及了。此后的现场取证是符合这一事实的。而且,委托人事故后立刻拨打了119报警。——另一方面,根据被害者的太太的证词,她丈夫最近压力一直很大,精神状态始终不太稳定,去看过心理科,还拿到了精神疾病的诊断书。案发当晚他也是忽然出了门,钱包和手机也都没带,想找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正是令人感到手足无措的时候。基于这一点,我认为这起事故,在驾驶员没有任何过失的情况下,也是无法避免的。而对委托人来说决定性的有利证据也找到了,就是被害人亲手写的遗书。” “这样嘛……那么这个人,一开始就是准备去死的,才会冲到车子前面的吧。” “这么想是很自然的。我提出了,由于被害人采取了自杀的手段,作为我委托人的被告没有过失的主张。当时我有可以赢得缓刑甚至无罪判决的信心,但是那却被百之喜击得粉碎。” “怎么回事?” “作出判决的那天早晨,我在审判庭遇见了百之喜。很遗憾警视厅到东京地方法院的距离,简直就像在百之喜的鼻尖上一样。” 百之喜说他是到地方法院的食堂来吃饭的,看到认识的雉名就打了个招呼。 “刚才,我看到有人就在那边很近的路上掉了东西。正好是进了这里就追过来了,那个人往哪里走了?” “为什么要问我?” 虽然有“你无论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问别人吗”之类一大堆的话想说,可说了也是没用的。 百之喜基本上是个很懒的人,不过本质还是善良的,经常会像这样展现亲切的热情。当然,这对于一个人来说也是挺了不起的。这时外面还下着雨,百之喜用方巾擦着淋湿了的卡包。 “里面也湿了吧。啊,有张照片。” “喂,这是别人的东西吧。” 雉名皱起了眉头,但百之喜还是把卡包里的照片拿了出来,说道:“对了对了,这个人。就是这个女人掉的哦。俊君,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看着递过来的写真,本来想骂他说“突然给我看怎么可能认识”,可是雉名语塞了。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那个因我的委托人而死的被害者的太太。” “是吗,是来旁听那个轧死自己丈夫之人的判决的吧。” “是的。她一直在旁听。虽说作为被害人的太太这本身是十分正常的,不过照片上不止那位太太一个人。百之喜找到的照片上那位太太和另一位并非她丈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两个人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熟人或者朋友,明显可以看出很亲密的关系。那位太太有了婚外情。——对象就是我的委托人。” 江利的眼睛瞪圆了。 “死去的被害人的太太,和那个导致他死亡的被告……这样吗?” “是的。保持着婚外情的两人,在公审过程中彻头彻尾地隐瞒了这一点,伪装成了毫不认识的人。——这就太可疑了吧。” “那么……雉名先生后来怎么办呢?” “当然是要将那张照片没收哦。” “没收?” “是的。因为这种照片要是被检察官那边看到,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赢得审判了。” 江利稍稍皱起了眉头。 本来以为雉名是正义感很强烈的那种人,现在却略微有点类似于失望和厌恶的感觉。 “律师先生,意外的是个俗人呢。” “正因为我是律师。法庭就是我的职场。不能在那里为委托人减刑的话,我的工作就以失败告终了。” 即使正义感确实强烈,雉名还是强调在这方面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如果作为律师的评价下降了,可以发挥能力的方面也会受到限制。 “于是就把照片没收了?” “不,当时很遗憾晚了一步,被负责的检察官看到了,引起了一阵骚乱后中断了庭审,判决被就此延期了。检察官可是高兴得跳起来了哦,我这边反而有种很想逃走的感觉。结果也不用我多说了。被害人的死被判定为既不是事故也不是自杀,而是两个人共谋的有计划的犯罪。” “可是,遗书是那位丈夫亲笔写的吧?” “确实那个经过笔迹签定后认定是被害者本人写下的,但他好像并没有想死的打算。可能是在某种发牢骚或者开玩笑的情况下写的吧。” 不幸的是他的妻子没有将之只当作玩笑。 丈夫一死就能得到保险金。 有了这笔钱就能和爱人愉快地生活下去了。 一直在等着丈夫该死了吧该死了吧,可是连遗书也写好了的丈夫却怎么也不去死。 倍受煎熬的妻子和婚外情的对象商量着:“让他看起来像自杀吧。作为证明的遗书也有了。马上拿出遗书来的话会比较可疑,就在审判过程中作为王牌拿出来吧。这么一来就能获得无罪了。” 这样说好就走到了犯罪的地步。 “原本是可以赢得无罪判决的 ,结果却由于百之喜的关系让我染上了污点。” “话虽然是这么说……” 江利又歪着脑袋说道:“比起让必须接受法律制裁的人变得无罪来,不是这样更好吗?” 雉名第一次微微露出了笑容。 “根据公序良俗而言您的话是正确的,然而必须为减轻委托人的量刑而战斗的就是律师。与之相反,即便是无罪之人,只要被起诉了,必须要使其有罪的就是检察官了。就像是您的弟弟。” “…………” “事实上这种例子也是有的。检察官自信满满地起诉的被告,最终也是因为百之喜的缘故而被判了无罪的案件。请设想一下某个受到特别看护的老人,深夜在自己家中突然死亡了。老人是有病在身的,因此一开始以为是自然死亡,但验尸的结果,发现了通过注射器注入药物的痕迹,于是负责照顾的护士就因涉嫌谋杀而被逮捕了。” “是护士吗?不是义工?” “那是个相当富裕的家庭,就请了护士住在家里进行看护。作为护士当然也有药物方面的知识。那个护士很清楚,老人所用的药如果搞错了剂量是很危险的。使用注射器也很熟练。没有从外部侵入的痕迹,深夜之中家里的人都在沉睡。” 这个护士在外面有欠款,老人为护士留了一定金额的遗产,得知了护士也能得到遗产,警方就判定动机和手段都是充分的。 “护士本人否认犯罪,和您的弟弟一样。可还是不顾本人意志地,被做出了承认犯罪行为的供述书、被起诉、进行了审理。这样下去毫无疑问,会因杀人而被定有罪了吧。” “百之喜将此解决了吗?” “没有。” 雉名说道。 “百之喜似乎被暴徒袭击了,只是为了保命在逃跑途中受到了警官的保护。” “哈?” “可能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吧。毕竟是个瘦弱的男人。被保护着的时候,百之喜好像反复喊着‘我什么都没听到!’这种话。‘我什么都没听到啦!快点付钱啊,好不容易才杀了你爷爷之类的话完全没有听到!’这样。” “…………” “百之喜好像是正在捡一枚五百日元的硬币,想把硬币塞进设置于公园中的自贩机里,不小心掉了下去,感觉从后面拿比较方便,就绕到自贩机后面趴在了地上,没有发现百之喜的两个人就大声说起话来了。看到了捡好硬币站起来的百之喜,两个人好像吓了一跳,可百之喜是个老实得有点傻的人,好像脱口而出说‘我什么都没听到哦’。然后,看到一个男人拿出刀来,就慌慌张张地逃跑了。一个搞不好,百之喜说不定就在那里被杀掉了。幸亏听到了百之喜尖叫的警官赶了过来,将握有凶器的男人当场逮捕,而另外一个人由于举止可疑,加上百之喜之前听到的话,为慎重起见调查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个人是贩卖毒品的,而另一个就是前几天亡故的那个老人的孙子。之后经过调查在那个孙子的体内发现了药物反应,追问他之后,承认了因为缺少买毒品的钱,想到遗产而杀害了祖父。此时再想到使用注射器注入药物的方式,就是由于他用惯了注射器的缘故。” 江利无法掩饰错愕的表情。 “简直令人觉得像在开玩笑一样,这种事情……最初的调查阶段没有发现吗?” “是的。这是警方的重大失态。说实话,这家的主人是财经界的巨头,在警方上层也是很有面子的,对于所辖警局而言,也可以说真心‘不希望’是家人的犯罪。家主和妻子也没有杀害老人的动机,所有的孩子还都是学生。其中那个犯人还是某著名大学的学生,成绩也很优秀,表面上品行方正,周围人的评价也非常好。就是说其实是被表象欺骗了。” “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吧。” 江利说道。 “因为眼前就有一个,既没有后盾也没有权力,正好可以作为犯人的护士在吧。” “不能否认。当然警方是决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吧。” 喝了一口咖啡之后,雉名继续说着。 “百之喜的这些行动——也不能说是活跃,就算撕开我的嘴也不想说出那种话,要说他起到的作用是偶然的话,应该也就到此为止了。第一次只是捡到遗失物想归还,第二次也只是偶然在那里,听到了别人大声说话泄露的秘密。但是,像这样的事情在三年之内确实发生了七次,每次都使得审判完全逆转而引起混乱。您明白我想说的了吧。” 江利干脆地说道:“我不想明白。” “我能理解,但这样是无法继续沟通下去的。” 令几乎所有女性委托人都为之着迷的美男子,表情严肃地断言道。江利万分痛苦地大声喊道:“这种事……实在太可笑了!” “您说的完全正确。” 雉名也是非常苦涩的表情。 “您的心情我可以深切地体会到。对我来说,如果这是别人的事,肯定也会说‘讲什么傻话啊,不可能有这么偶然的事情吧’而大笑出来吧。但是,正如俗话所说的百闻不如一见,令人大笑的事情已经发生太多次了。” “…………” “而现在最糟糕的就是,百之喜对此完全没有自觉。那个男人即使有意去搜寻证据,也不可能抱有必须找出真正犯人的决心。即使如此从结果来看还是会变成这样。” 江利还是不能接受,或者说不想授受。 “可是那种事……,仅仅是出于偶然,才多次捡到能成为证据的东西,或是听到决定性的话语之类,不是这样吗?” “和犯人撞在一起的事情也有哦,在街角。” “…………” “那也是个冒失的男人,结结实实地跟人家撞在了一起,对方重重地仰天摔了一跤,自己倒在路上。然后从对方怀里飞出来一样东西,掉在了百之喜的面前。立刻捡起来一看,那好像是一把十分精巧的模型枪。” “……” “明明只是个玩具,那个男人却非常紧张地想要抢回去的样子,听到百之喜说‘我其实是在警视厅工作的,你这模型枪做得真好呢’,连忙就逃跑了。这是早上发生的事,而且是在行人很多的路上,那个男人似乎在躲避着别人视线一样跑着离开了。百之喜想着真是个怪人,还是履行了市民的义务,将那把‘模型枪’送到了派出所,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大骚动。之后经过调查发现这次又中了个大奖。那竟是正在审理的杀人案件中使用的凶器。” “请稍等一下。百之喜是警方职员吧。即然如此却分不出真枪和模型枪的区别……” “对于那个男人,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雉名毫不容情地这样说道。 似乎话说得越多,就越来越感到无力了,不过这时屈服的话就输了。 江利总算奋起了意志力。 “那起案件,本来没有发现作为凶器的枪,却已经在审理中了吗?” “对。虽说让人觉得这样居然也能送检,但警方和检察官的主张是,枪可能已经被扔到海里去了吧。然而,到了这时凶器却出现了,掉了枪的男人躲开别人的视线逃走了。审判看来是怎么都没办法继续进行了。尽管不是我负责的案子,这次辩护方显然取得了优势,而检察官就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了。好像还向警视厅诉苦说,请不要做些非正式的多余的事情哦。” “就是说作为检察官,不想看到这么令人倒霉的家伙吧。” “正是如此。” 这样连续的话题让江利有些混乱,不过却想起了以前就有的一个疑问。 “雉名先生,其实之前的话里您也提到过,您所辩护的委托人……即使知道了他真的抱有 恶意而故意杀了人,您还是会努力为那个人作无罪辩护吧。” “会啊。因为那就是辩护律师的工作。” 在断言之下,雉名又慎重地补充道:“但是,可以的话我不想那么做。我是为了那些,以自己不记得犯过的罪被当成了犯人而痛苦着的人、真正困难无助的人,希望帮助他们而当上律师的。——经常被说是不成熟呢。” “那么,检察官又如何呢?坚信是有罪而起诉的那个人,在审判的过程中……比如说发现搞错了什么,想到会不会不是这个人做的啊,说不定真是无辜的,会怎么样呢?” “会全力使那个人被判有罪吧。” “…………” “对他们而言那就是工作。即使其间发现有错误,在他们的立场上不会说出‘被告是无罪的’这种话来。——实际上在百之喜捡到枪的案子里也是这样哦,就算出现了决定性的证据也无所谓,检察官还是跳出来,想办法证明其起诉的被告是有罪的。虽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吧。” “……” “检察官的行动,是在‘既然起诉了,被告人就是有罪的’这样的前提下进行的。对于自己确定的这个前提,他们既没有权利也没有自由去推翻。” 江利轻声喃喃说道:“真是愚蠢呢。” “律师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仅限于刑事案件来说,委托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极端地来说的话,委托人被认为所犯的罪行,到底是做过还是没有做过,就连这个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是否能在审判中获胜,才是重要的。” “即使那样的结果,使得真正凶恶的犯罪者被判无罪,放任在世上导致新的牺牲者出现吗?” “对此进行判断是审判官的职责。” “……这不是太狡猾了吗?” 对于江利这种像小孩子一样的直率意见,雉名抱以了苦笑。 “如果让您听起来像是在逃避的话我道歉。但是,我确实是在说真心话哦。因为百之喜让我看照片的时候,我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就是‘完了!’这个念头。” “这个‘完了!’是什么意思呢?是之前没有发现重要的证据?还是说……” “完了,委托人是有问题的吗,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以减轻委托人罪名作为职业的律师来说,这张照片就是最不利的证据。出现这种东西实在糟糕就是当时真实的想法了。 即使是已经结束了的事例,可是向委托人如此坦率地说出来,作为律师来说也是不合适的,但为了让江利理解,雉名也没办法了。 因为到了与百之喜有关联的阶段,他就很清楚地知道进行“正经的辩护”已经不可能了。 “说到底,就算把那张照片藏了起来,只要检察官发现了那两个人的关系,也是没意义的。无论情况发展多么不如我的意,事实总是无法改变的。这之后的案子就是一个好例子。” “多亏了百之喜,最终无辜的人免于被判有罪……” “说到关键的百之喜,因为没记住掉了枪的那个男人的脸,无法协助进行罪犯肖像描绘,鉴识科也传来枪上都是混乱指纹的坏消息,他就哭着说出了‘全搞砸了啦~’这样的话来。” “……真是个无能的人呢。” “是的。” 雉名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他基本上就是个懒惰而怕麻烦的人。同时偶尔会兴致所致发扬一下亲切的热情,结果就会由于自己例外地有干劲而引起了麻烦的事情。只是对这一点有着隐隐的察觉,于是就出于本能的想逃避麻烦的事了。” “既然讨厌麻烦却在从事那种类似侦探的工作,这不是很矛盾吗?” “这里面是有一定原因的呢。那家事务所不是他想开而开起来的哦。只为他作一次辩护的话……” 雉名考虑着用词慢慢地指摘着。 “尽管那是个懒惰的、只想着不和麻烦扯上关系的消极的人,不过还是有一颗,能够知道‘让无辜的人因冤罪而服刑是不好的’良心的。” 江利用探询的目光看着雉名。 “百之喜知道别人是否无辜吗?” “不,他不知道。虽然我想这么说你可能又弄不明白了。百之喜看上去是个很软弱的男人,本质上还是个懒虫,无论客人怎么恳求,甚至于哭泣,被人从背后推着,他还是会直接拒绝几乎所有委托。他本人也老实说过,反正不干活也能吃上饭,所以想拒绝一切工作上的委托这种话。但是,他说有很轻松就拒绝了的情况,也会有不知为何很难拒绝的情况。” “……” “在那些‘很难拒绝的情况’中就有奸恶之徒出现了呢。事务所开张已近两年,至今没有一次例外。如果有百之喜难以拒绝的委托,即使用强也要让他接受就是凰华小姐的任务了。她确实是个优秀的秘书。” 想到了那位一点也不安静,却挂着虚伪的招牌的“静女士”,与她交谈时的百之喜的样子,江利说道:“这样的话,百之喜先生果然还是有灵感或是第六感之类,什么特别的能力吧?” “那个与其说是能力,还不如说是体质。” “体质?” “你知道瞎猫碰上死耗子这句谚语吗?” 江利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这我当然知道……” “那个男人根本就是这样。与其说是会走路的麻烦制造机,不如说是在本人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到处走着的时候,和知不知道都无所谓的真相撞到了一起。” 江利简直已经连嘴都合不上了,可还是惊讶地提出了建议。 “那个,如果这种体质是真的,百之喜先生不是去当警察比较好吗?” “警方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三年之内有七次。百之喜虽然不是刑警,但有如此成绩的话,不在调查中发挥作用就太暴殄天物了。于是就让他非正式地进行了协助。然而……” 雉名恨恨地呻吟道:“那个男人,对于知道那是什么、知道那里有什么的事情,是绝对找不到的。” “什么意思?” “谋杀案件的犯人从现场逃跑了,名字和长相都知道,问他现在犯人逃到哪里去了,他回答不知道那种事。犯人有可能把证据埋到了这座山的山谷里,或者扔进了废弃易拉罐的海洋里,让他确定位置——就说那种东西我也找不到。就是这个意思。” “关键的时候派不上用场呢。” “完全正确。” 雉名反复地点头。 “是否相信我的话是椿小姐您的自由。不过,对于知晓百之喜过往成绩的人来说,他坐错了车所到达之处就是您未婚夫的出身地,这一事实是不能无视的。关于您的未婚夫和他家族方面的事,无论如何都必须向您了解。” 江利十分困惑,有些狼狈地回答道:“虽然您这么说……他的事我是知道的,可家族方面就不清楚了。——而且,他和这起案件是无关的。因为案发当晚他正和我在一起。” “他的名字是?” “恭次。吾藤田恭次。” 慎重起见,问到了恭次的联系方式后,雉名继续提问道:“他的父母是怎样的人?” “要说怎样的人,我也只是在他哥哥的婚礼上第一次见到,打了个招呼。从那之后,一次都没见过面……” 雉名用探寻的眼光看着江利。 “这就有点奇怪了啊。您和恭次先生是以结婚为前提进行交往的,在那之前都从来没有和他父母见过面吗?” “恭次从大学时代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住的,只有盂兰盆节和新年会回去——怎么说呢,感觉好像在和老家 保持着距离。” 在具体谈到了结婚的事之后,恭次也没什么想把江利带回老家看看的意思。 这种恋人的态度,对女性来说是令人焦急的。 也怀疑过他是不是对自己不是那么认真,也觉得伤心过,就在那个时候恭次提出了哥哥婚礼的事情,江利就很高兴地出席了。 过去一看就惊呆了。 “恭次的老家怎么说呢……看起来感觉实在不太像是现实中的人住着的家了。大门就像时代剧里出现的武家府邸一样。一进门不远还有门卫的家,以前是没有门铃什么的,所以要由门卫接待客人,把客人带领到主屋之类的。现在则似乎是因为,做门卫的那个人的远亲的家族住在里面。” “在府邸里建造了其他人的家吗?” “是啊,就有那么大一块地方。其它还有好几家人家也建造在那里。门卫家看上去还是挺普通的,其它还有像是江户时代建造的日本家屋、像明治时代的洋馆一样的建筑,以及为了新婚夫妇新建的家。这家就像最新式的样板房一样,只在房子周围挂上了英式窗帘,其它都是纯日本庭院。回游式的。” “回游式日本庭院作为私人住宅?” 连雉名都忍不住惊讶了。 无论哪一方面都超出常识的范畴了。 “就是这样。在很大的池子里有瀑布,池子上架着拱桥和平桥,光是草坪就不知道有几千坪,吓了我一大跳哦。觉得这真的是私人住宅吗,简直会让人误以为是美术馆或纪念馆了。” “看起来是相当程度的资产家啊。” “不然的话也安排不了那样的婚礼了。新娘那边好像基本没出什么钱。” “哦,那似乎稍稍有些不公平吧?” 江利连忙否定道:“不是的。就是说,新娘那边不用出钱,这是吾藤田家的惯例。好像还约定了,出嫁的家具也只需要新娘带去最低限度的那些,那好像也是恭次的父母打了招呼之后安排了一套的。” 仅从犬槙和百之喜所说的来看,家具包括一整套家电,车子是奔驰的m系——这些如果全是新郎家包办的,雉名感觉自己实在很难在这个世界上做人了,然而口中却提出了其它问题。 “椿小姐对于自己和这种家族的次子结婚,没有感到不安吗?” “的确有这种感觉。他哥哥那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这样的婚礼我可能做不到。然后他就说,这么盛大的婚礼应该只是长子才有,自己是次子所以不会办成这样,普通的婚礼就足够了,于是我就放心了。” “您就是在那里见到了他的父母吧。” “是啊,他的父母,还有两边的祖父祖母。在大喜之日理所当然的,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向我打招呼说‘欢迎你来参加’,恭次也以‘考虑着要结婚的人’的身份,把我正式介绍给了他们。他的父母和祖父母都很高兴,说恭次选的人肯定不会错,非常有礼貌地说我儿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都是些很好的人啊。” “是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两年以来还只是恋人关系呢?” “我倒觉得没什么可急的。我们都还只有二十四岁,这段时间两个人也都很忙,光是想着工作的事就要很拼命了。今年春天的时候,恭次对我说差不多该办了吧,把订婚戒指送给了我,我也向父亲报告了,恭次好像打电话通知了他的父母。虽然很想好好地上门拜访打个招呼,可实在是抽不出来时间来……。正准备去向他的父母报告的时候,就发生了那起案子。” 想到她没有提到母亲,应该是双亲离异的关系,雉名又问道:“如此一来,您的父亲和恭次先生的父母也没有见过面是吧。” “是啊,因为婚礼场地和日期都决定好了,原本打算两家一起吃顿饭,来取代结纳仪式。我们是准备自己负担婚礼费用的。” “那么,您和他的婚约取消,也不是他父母说的,而是恭次先生对您说的吧。” “恭次说隆的事情好像让他的父母知道了,哭着向我道了歉。说‘事到如今我自己的意志已经毫无作用了,结婚的事情请就这样算了吧’……” “您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江利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我很气愤。” “对恭次先生?” “不,是对隆。以前就总是给我添麻烦……现在又把我的幸福搞得乱七八糟了。” “一点都不温和啊。” “因为我和他只有一半血缘关系。” 雉名不禁瞪大了眼睛。 “隆是我母亲婚外情所生的孩子。在我九岁、隆七岁的时候,父母在此事暴露了之后离婚了。在那之前本来还是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家庭。” 江利的声音中蕴涵着一种淡淡的咒诅之意。 “我父亲现在正在国外出差,不知道隆的事情。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因为他自从离婚以后,就一直说那个是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去年母亲也亡故了,现在只有我是隆的肉亲。” 原来如此——雉名这么想着。 一般孩子因杀人嫌疑被逮捕的话,都是父母来委托辩护的,现在知道了他父母不出现的原因,心中的一个疑问也落下了。还有江利对隆如此冷淡的理由也是。 “我在想,早知道这样,我也把他当成陌生人就好了。现在只有我,由于和隆有一半血缘关系,结果抽到了这种下下签。” 明明是在和雉名说话,江利却没有看着雉名。说话方式也变得有微妙,也表现出了江利的愤怒。 “恭次先生对于婚约取消是怎么看的?” 江利露出苦涩的表情,恢复了正常的语气说道:“恭次说得很清楚,他不想和我分手。可是,他说他父母对此绝不允许,无论怎么说都不能接受。向我道歉说‘我不想和江利你分手,但是,我们不能结婚,对不起’……” 以雉名个人的见解而言,作为男人这实在是有些丢脸的态度。 “您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感到幻想破灭吗?” “——与其说是幻想破灭,不如说是伤心。但是,他说他家里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之前应该是由他哥哥来继承家业的,所以作为次子的自己有一定程度的自由。然而,他说他哥哥这次由于工作关系,突然去了海外,恐怕要在那里永久居住了吧。” “他太太也一起去了吗?” “那个吗……他哥哥好像离婚了。” 对此雉名也很吃惊。 “距离结婚才不过两年吧?” “事实上,一年都没有到的样子。明明举行了那么盛大的婚礼……” “前几天,百之喜遇上了吾藤田分家的婚礼哦。那好像也是十分盛大的仪式,我的朋友们也感到很吃惊。” “对那出嫁的队伍吗?” “是的。您也参加过吗?” “没有,恭次的哥哥那次是在神社举行的仪式,我也在仪式中参列了。那之后,目送了出嫁队伍出发,大家就和新郎一起到了恭次的家里。” 江利也有些愣愣地笑着。 “就算是演艺圈的人也没见过那样的婚礼。简直就像是在日本庭院里排放着鲜花装饰的餐桌一样,实在是奇妙的景像。” “是园游会吗?” “一开始是在家里进行的哦。有三块大约六十平米的座席,用屏风连在一起挡在外面的。大得像体育馆一样哦。有很多女人在那里服务,把菜肴端上来,新娘到场之前,就是宾客们互相打招呼作介绍的大会。” “仅仅是亲戚的就有相当数量了吧。” “是啊,我吓了一跳。我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堂弟, 说起来其实连我有堂弟都不知道。表妹也是有大概十年以上没见过面了。我觉得我身边这样的人也很多,还算是普通的,恭次那边单单表兄弟就有十几个。那些表兄弟都是住在附近的,从小时候起就像亲兄弟一样来往着,称为童年玩伴的堂兄弟,感觉也介绍了大概三十几个给我。而上一辈有关的实在是记不下来了。这个人是祖母的表弟的什么人,这边是父亲的堂兄的谁的叔母和她丈夫的什么人。头都快要晕了。” 新娘到了之后,婚宴就开始了。 除了江利看到的座席之外还有好几个座席,女服务员们将客人分别领到位置上。没有被安排用餐的人就在庭院里各按所愿地吃些东西了吧。 那样的婚礼在人生中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吧——这么想道,江利苦笑着,可表情马上又严肃了起来。 “话说回来,恭次这次成为了本家的继承者,被公布了当主身份,这就意味着,恭次也不得不举办那样的婚礼了。于是就说无论如何,吾藤田的当主和杀人犯的家人结婚这种事是绝对不行的。他父母的心情我也能理解。那也是,虽说是那么旧式的家族吧,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家族,对他们来说这是很大的问题吧……” “但是,他哥哥去海外任职,还一生都回不来了,那究竟是怎样的工作呢?” “我不知道。恭次好像也不知道的样子。” “那可是有关亲生哥哥一生的问题啊?” “确实如此。我也不想说别人的事,不过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似乎不是特别好。” “之前应该说到过他还有姐姐吧。” “和姐姐好像就更加疏远了。说是他姐姐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一次也没有回过家。在他哥哥的婚礼上倒是见到过……” 这时好像想起了什么的江利说道:“关于吾藤田家的事,不如去问宪子小姐如何?” “宪子小姐?” “是啊,鬼怒川宪子小姐。” 鬼怒川宪子是将江利介绍给雉名的律师,不过雉名和鬼怒川一次面也没见过。 以冷静的女性声音打电话到了雉名的事务所,告之是经他祖父介绍打到这里的,拜托他是否能与江利谈一谈。 这在律师行业中是经常发生的事,有祖父在中间介绍也不能断然拒绝,雉名就约定了和江利见面而结束了电话。 仅此而已,无法取得联系。 “为什么是鬼怒川律师?” “因为宪子小姐是恭次的叔母。准确地说应该是恭次的父亲的妹妹哦。” 这种事情拜托你早点讲嘛,雉名从心底里这么想道。叹了口气,但想想一开始不作好确认的自己也太马虎了。 “椿小姐是怎么和鬼怒川律师认识的?” “在他哥哥的婚礼上收到了名片。” 这又是不能放过的事实。 “椿小姐,您之前应该说过,在到我这里来之前已经见过好几位律师了吧。” “是的。是我在网上找的。” “您不用那么做,眼前就有律师的名片嘛。既然有那样的门路,为什么一开始不和鬼怒川律师联系呢?” “那是……” 江利犹豫了。 “本来因为是忘记了宪子小姐是律师,想起来之后也总觉得不太愿意去拜托她。” “为什么” 江利看起来更加不太好说出口的样子,压低了声音。 “宪子小姐……说是被家族所厌恶,好像是有什么问题的人物,他哥哥婚礼的时候,似乎也是擅自进入婚宴的。” 雉名怀疑自己听错了。 “擅自进入婚宴?” “是啊。因为大门是敞开着的,想这么干的话谁都能进去……不过一般是不会这么干的吧。” “在那之前还有个问题哦。明明是连新郎父亲的堂兄,也可以夫妇一起出席的婚礼,却不招待新郎的叔母吗?” “就是这样。她的服装也很普通,看起来是工作穿的商务西装。宪子小姐毫无怯意、堂堂正正地出现了,周围的人则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互相窃窃私语起来。之后我偷偷地问了恭次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说宪子叔母和姐姐的事情最好不要在家里说……” “请稍等一下,恭次先生的姐姐也是?” “是的。他姐姐没有在婚礼上列席。她穿着振袖和服,看样子应该还是擅自进来的,周围的人悄悄地说着‘居然三十岁穿振袖……’这种话。不过,现在三十岁的人都挺年轻,而且他姐姐是个感觉很可爱的人,很适合穿振袖和服……” “她是新郎的姐姐还是妹妹?” “是姐姐。恭次排行最末。” 这两个人的出现,使人感觉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表面上却没有引起什么骚动。新娘方面的客人和江利都不了解对她们两人敬而远之的缘由,吾藤田家好像也不想引起骚动,趁这个机会(?)恭次的姐姐举止也很堂堂正正。 “我当时借穿的振袖和服好像是他姐姐成人仪式上所穿的,她就笑着对我说‘你穿着比较合适呢’。其实看起来,是个聪明而又得体的姐姐……” “那么鬼怒川小姐也是吧。仅从电话里说的话听来,鬼怒川小姐是个礼仪非常规范的人哦。”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在男友家族中的看法并不好这一事实,江利是不能无视的。 看起来就因为如此,拖到后面才拜托了宪子。 “宪子小姐热心地听了我说的话,我想要是早点和这个人商量就好了。她说自己不太处理刑事案件,所以要找一下其它擅长的律师,于是把雉名律师介绍给了我。” 在这一点上责怪江利的话就太过分了。 结完咖啡的帐单出了店,与江利道别之后,雉名迅速打了个电话到鬼怒川的事务所。 夜也已经深了,本来是准备在电话上留言录音的,却意外有人接听了。 “您好,这里是鬼怒川律师事务所。” “深夜打搅实在不好意思。鄙人名叫雉名俊介。请问鬼怒川律师在吗?” “我就是。有什么事吗,雉名律师?” 三十岁到四十岁吧。仅凭声音,就能想象得出一张飒爽而伶俐的脸了,就是如此有魅力的口吻。 “其实是有关椿小姐委托我的黄濑隆君的案件,我有些事情想询问一下您。也不是别的,就是您老家方面的情况……”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电话那头传来了微笑的感觉,是错觉吧。 “原来如此。你是说想问的不是作为律师的鬼怒川宪子,而作为吾藤田家当主的妹妹吧?”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那么,在我们实际见面之前,去吾藤田家看看,和家里的人见一下面比较好吧。” “狱井的老家吗?” “正是。” “我明白了。请告诉具体地址。” “没有那个必要。在狱井车站下车,找第一个能搭话的人,问一下吾藤田本家在哪里,就会把你直接带到家里了。” “不,不用那样……我可以坐出租车的。” “狱井车站前没有出租车哦。” “那我就步行。” “那可是坐车也要花十五分钟的距离哦。请不要介意。只要你说吾藤田本家,当地人就会无条件把你带去的。” “那么,请告诉我联系方式吧。” 去拜访的对象不在家的话就太惨了。 宪子提供了老家的电话号码,可是同时,说了这样的话。 “你想和我父亲或者哥哥谈话吧,最开始,不要说出我的名字比较 好哦。” 正如江利所说的,宪子在老家看起来相当不受欢迎。 “那么我就用,接受了为黄濑隆辩护的人的名义去拜访。反正也是事实。” “也是呢。这样比较好吧。——还有一点,家里大概有个话很多的年轻帮手,我觉得你可以去问那个人试试哦。” “我明白了。过几天再与您联系。” “我会等着的。” 挂断了电话的雉名轻轻叹了一口气。 感觉像是不知不觉中,被出了一份特别困难的功课要做。 忍不住呻吟起来。 这些事都是那个白痴……。 不知道百之喜有没有打喷嚏。 也不至于像那些故事里的狗一样,对它说“狗狗在这里挖地”,就能发现金银财宝了。 这么比较,其实是对故事里的名犬的失礼。 可是,心里还是在乱发着脾气,不能让目标稍微再精确点吗(虽然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只有自己在做功课就太倒霉了,把朋友们也卷进来吧。 第六章 山本巡警在狱井车站前派出所里喝着茶。 昨天下了场倾盆大雨,今天却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望着缓缓飘浮着的云朵时,派出所前有一辆大号的红色汽车停下了,从里面下来的是百之喜、还有与百之喜同辈的两个男人。 “山本先生,你好。” “哦哟,怎么了。你又迷路了吗?” “不是,因为上次没有机会好好道谢。——这些是我的朋友。” 犬槙和芳猿分别做了自我介绍,百之喜递上了准备好的糕点盒。 “虽然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请山本先生收下。” “哦,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们的村井都已经收过了。——呜哦,这个看起来很好吃啊。” 山本巡警立即打开了糕点盒的包装,脸上笑开了花。 “这是我家附近有名的糕点哦。如果您喜欢甜食的话就最好了。” “哎呀,我最喜欢啦。啊,各位,不介意的话就请一起吃吧。” “那就不客气了~!” 山本巡警按人数泡好了茶,不知为何就成了四个人的茶话会。 山本巡警对于三个“挺不错的年轻人”,在工作日的白天无所事事表示了担忧,看起来充满同情的样子,以惋惜的语气说道:“各位也很不容易吧。工作不知道怎么样了。果然还是因为这不景气的现状吧。” “哈啊,那个嘛,基本就是这样。” 百之喜这么敷衍着,不过准确来说他现在也是在工作中。 “再去一次狱井镇吧。” 这就是雉名下达的指示,不知为何连犬槙和芳猿也跟着过来了。 顺便说一下,到半路上为止雉名也是在一起的。 犬槙是个无忧无虑的男人,与山本巡警也开朗地应对着。 “就是这样哦,很不景气呢。虽说还算没有被解雇,确实也是比较闲的呢~。” 芳猿默默地吃着糕点、喝着茶水。 如此平和的气氛,却被激烈的刹车声破坏了。一辆拖拉机停在了派出所门口,一个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山本先生,不好了!松沼家的次子!” “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死、死了!在沟口的沼泽里!” “什么!?” 山本巡警脸色大变,站了起来。 “没搞错吧!” “没错,好像是在昨天的大雨里滑倒了掉下去的。现在大家正在拉呢!” “怎么搞的……” 看着山本巡警苍白的脸,死去的人应该是他认识的。在这种小镇里这是大事了,巡警恢复了职业意识之后大声喊道:“啊,喂,不能随便动尸体啊!” 冲进来的男人也青着脸反驳道:“那怎么行!昨天的下完雨,水涨起来了。那样下去会被冲走的啦!” “知、知道了!我马上去!” 山本巡警与所辖警署联系之后,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 百之喜呆呆地看着他那个样子离开,而犬槙和芳猿却不同。他们隐蔽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个人都深知百之喜那可怕的体质。 所到之处总会被卷入意想不到之事的百之喜,刚造访了狱井镇就突然出现的这个消息, (这应该……) (不是偶然吧) 两人点了点头,像商量好的一样走了出去。 派出所旁边停着一辆警车。在这一眼望去都是农田的土地上,要像市中心的巡警那样骑自行车移动是不现实的吧。 看着山本巡警慌张地上了警车,发动后离开,犬槙用手机打了个电话。 很快就有人接了。 “你好。这里是西新宿车站前役所竹中分馆。” “啊,阿智,是我是我~。” 听起来就像是流行的“是我是我诈骗”一样的叫着,语气却极其悠闲。 “有一辆警察车辆呀~,现在无法确定位置呢。我把车牌号报给你~,帮我查一下这辆警车往哪儿开了吧。” 鬼光的声音立即无比官方式地回答道:“客人,非常抱歉,但这样的要求,还请拜托所在区域的警署吧。” 翻译过来就是“工作中不要找我干这种事”的意思,然而犬槙还是坦然地继续说着。 “我呢~,之前不是说骨折过嘛~。那时候认识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护士呢~。约好了下次去参加见面会的~。还说她的朋友们也都些是很漂亮的护士。怎么样~?” 电话里的声音戏剧性地变得态度很好了。 “刚才失礼了。如果是这样的事情,确实是由我们管辖的,我马上调查一下。” “另外,还有件事拜托你。警方的无线电,可以接收到吧~。西多摩郡狱井镇的某个地方有人死了。姓氏应该是松沼吧~,我想知道那个人的家住在哪里哦。” “要确认这个问题需要稍稍花费一些时间,我现在查一下,过一会儿再联系您。” “拜托了哦~。” 听着他说话的百之喜看上去很感慨地说道:“见面会的威力真强大啊……。” 芳猿也无言地点着头。 此时,雉名正站在吾藤田家的正门前。 从江利的话语中已经有了想象,而正如所说的那样是个大豪宅,确实看不出是私人宅院。 江利说是像武家府邸一样,但怎么看都是个城门。左右是长长的墙壁不知延伸到何处,大门是敞开着的。 门的旁边有个对讲门铃。 报上了名字,也说了自己略微早到了一会儿,询问是否方便之后, “主人现在有点事情。请您先在庭院里随意散散步吧。”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进门之后视野一片开阔,能看见在广阔的土地上伫立着日本家屋和高大的洋馆。 如同江利所说的那样,难得的回游式日本庭院展开在眼前,水池上架着桥梁。 树叶也开始渐渐泛红了。 在这季节正是最美仑美奂的景色吧。 眺望着澄净的水面上倒映着的枝叶时,身后传来了呼唤声。 “那个,我家主人正在等您。” 尽管听宪子说过家里有个年轻的帮手,不过这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得多。是个怎么看都只有十几岁的少女。 以那种一听就知道不太习惯的口吻,礼貌地打着招呼。 “我是在这里帮忙的琉璃香。——这边请。” 琉璃香领路前往的是洋馆的方向。 绝不是在现代所建造的。有种十几二十年都积累不出来的感触。恐怕是战前的建筑了。 带他来到的房间,也展现出时代的痕迹。 这是当下,很少能看到的厚重的“接待室”。 坐在了几乎整个臀部都快要陷进去的扶手椅上,感觉在找寻找着平衡的同时(?)等待了一会儿,伴随着豪爽的声音,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既然琉璃香说的是主人,这位应该是宪子的哥哥、恭次的父亲吧,却年轻得看不出是个二十六岁的男人的父亲。举手投足十分得体,胡须也很浓密,是个相当有男子汉气概的人。 “我是雉名俊介。今天您在百忙之中愿意见我,实在是非常感谢。” 站起身来打了招呼之后,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忠孝对这间接待室实在是很熟悉了,缓缓地坐进了豪华的椅子里。 “你之前说到是为了椿小姐的弟弟之事而来的,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呢?” 用这个作为理由其实很牵强。虽说搜寻辩护所需要的材料是雉名的工作之一,可吾藤 田家和这次的案子是没有任何瓜葛的。 本来是宪子告诉他到这里来的,但她咬死了她的名字(一开始)不能说出来。 不过,雉名也是个律师。借口早就准备好了。 “其实是有些情况想确认一下才来拜访的。您的儿子恭次先生和椿小姐,以前是有过婚约的吧?” “是的。” “他们两位的婚约这一事实确定无误吗?” 忠孝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雉名。 “你就是特地来问这种事情的吗?” “失礼了。这说到底只不过是确认而已。取消这一婚约的,根据椿小姐所说不仅是您儿子的意见,更多的是您积极地劝说他才会这么做的,这一点没错吧?” “并非我一个人的意见。我的妻子和父母也是相同的意见。虽然对椿小姐并没有任何不满,但在她家人发生了那种事件的情况下……” 此时有一声“我失礼了”传来,端着盘子的琉璃香走了进来,笨手笨脚地把咖啡放在了桌上。 杯子和砂糖瓶以及牛奶壶都是银制的。 咖啡杯有三个,刚在想多了一人份的时候,一个穿着和服的女人进来坐在了忠孝的身边。 “这是我妻子纮子。——这位是雉名先生。他是为椿小姐的弟弟辩护的律师。” 这个人也看不出是二十六岁的儿子的母亲。 黑发高高地梳起,雪白的脸上精心描绘出细细的眉毛,嘴唇上涂着沉稳的红色唇彩。 成熟的气质有如老店旅馆中老板娘一般的风情。 琉璃香点头致意后退了出去,纮子向雉名微微躬了躬身。 “椿小姐的事情真的很令人感到遗憾。我公公婆婆对她也是十分中意的哦。真的是位很不错的小姐……” “纮子太太原本对您儿子和与椿小姐的婚事也是赞成的吧。” “是啊,当然了。——可是,这是在那起案子发生之前的事了哦。” 忠孝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正如我妻子所说的。我们知道椿小姐没有任何罪过,然而在家人与杀人案件有关的情况下,却不能让儿子和她在一起了。” “我明白。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们两位的婚约是事实,并且是由于椿小姐弟弟的原因导致了婚约取消的。” 门被打开,又是端着盘子的琉璃香出现了。 这次在她身后跟着七十岁左右的一男一女。 “哎呀哎呀,欢迎你远道而来。” “好年轻的律师先生啊。” 两人都很和蔼地满脸笑容,也是显得很年轻。 男性穿着紫色的礼服衬衫和白色的背心、很贴身的明黄色松身裤,女性身着粉色高圆套领衫和长裙、戴着两圈珍珠项链,如此华丽的服装。 这是与世间一般“上了年纪”的概念对不上号的两个人。 雉名报上姓名后,忠孝绍介了两位老人。 “这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叫国重,母亲叫菊枝,分别道出了姓名。 想着反正这样,就趁大家都一起到了省去些麻烦也好,雉名将刚才所说的又重复说明了一遍,也向国重和菊枝进行了确认。 “您二位对椿小姐也没有什么不满吧。” “是啊,那是……。在那起案子发生之前我们也是真心祝福着他们的哦。” “成了现在这样也是一再地感到遗憾的。” 听了四个人对婚约取消之事的一阵叹惜,雉名慢慢地开口说道:“那么,她弟弟如果无罪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这句话令四个人都促不及防。 “你说什么?” “已经下达无罪判决了吗?” “不,审判还没有开始,不过已经有成功的感觉了。获得无罪判决基本是可以确定的。——我是放心了。这里的诸位都说了对椿小姐本人没有不满。这样的话她弟弟被判无罪的那天,就请恢复之前取消的婚约,同意让令公子和椿小姐结婚吧。” 吾藤田家当主夫妻和他们的父母表情变得很微妙,雉名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开朗地继续说着。 “椿小姐由于此事心情非常低落,我就来确认一下。既然贵家族承认了椿小姐和令公子的婚约是事实,只是她弟弟的案子成了障碍而已,那么只要证明了他的无辜,她和令公子的婚事就可以顺利地进行了。哎呀,我放心了。这样我就可以回去向椿小姐报告好消息了。” 国重缓缓地开口了。 “不不,律师先生。应该是雉名先生吧。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为什么呢?您刚才应该也说了,对椿小姐是没有不满的吧。” “确实如此,我是说过。她是位很不错的小姐。可是,我们这边也有一些情况发生了变化啊。” “那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可以的话请说来听听吧。” 四个人的表情变得更怪了。 虽然很明显觉得是家族内部的事情,但这时不说清楚的话,在弟弟获得无罪判决后江利就要逼着和恭次结婚了。然后到了那个时候,雉名说不定会为江利做辩护,说你们既然那么清楚地说了只有弟弟的案子是问题,现在还要取消婚约就是不合法的了。事情变成那样的话,虽说也可以挺起胸膛把他赶回去,最好还是希望能避免麻烦。 恐怕是想到了这方面的忠孝开口了。 “没办法了。我来告诉你吧。但是,这说到底是家族内部的事,你告诉椿小姐是无所谓,希望不要透露给外人。” 雉名表示,自己毕竟是个律师,只是争取委托人的利益,保证一定会对外部保持沉默。 “说实话,椿小姐弟弟的案子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那这起案子发生之前,我们就对恭次说过要他和椿小姐分手了。” “能告诉我详细的情况吗?” 这次是国重说话了。 “雉名先生,吾藤田家是传承了三百年的家世。其继承人究竟有怎样重要的意义,一般人是很难能够理解的,然而由于某种原因,恭次将要继承本家了啊。” 尽管是已经知道了的事情,雉名还是装出一副现在刚刚听说的样子问道:“不好意思,不过您家长子呢?” 又是忠孝说道:“我想那应该是……今年八月的事情吧,长子突然说出要移居到海外工作的话来。这对我们来说就是青天霹雳。” 虽然觉得自己的职业和未来由自己决定,是理所当然的事,但长子的这种行动对吾藤田家的众人来说,好像是很严重的背叛行为。 “长子是在大学院里研究生物化学的。说什么外国的研究所在这方面的研究非常出色,在那里可以有更进一步的研究,为了自己的工作能达到颠峰,务必要办理移民。” 忠孝以沉重的声音说着,纮子叹了一口气。 “真是个自作主张乱来的孩子……” 虽然从两人苦涩的表情中可以预想出答案,雉名还是追问道:“您二位对长子的移民提出了反对吗?” “当然。吾藤田家的长子离开本家这种事从未听说过哦。我妻子哭着阻止他,可将弘无论如何都不肯听,说讨厌我们的干涉,就走出家门离开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离开家是八月末的时候。之后好像是住在市中心的研究室里,做着出国的准备。在他离开家之后,也拼命地劝说过他,希望他能改变想法,但我儿子直到最后都不愿意听,还是离开日本出去了。我想那应该是九月末的时候。” 渡边三成被杀是在九月十七日的晚上。 “您家长子现在也不在日本?” “是的。正如预定的那样没有回来。” 国重恨恨地啧了一声。 “阻止不了我孙子,我儿子也很丢人,但做出如此任性之事的孙子就更丢人。我已经不把他当成家里人了。跟他断绝关系。” 现代的法律是不能断绝这种关系的。不过,这种心情可以理解。想说的是以后有事别再来求家里吧,这时忠孝向父亲诉苦道:“爸爸,话是这么说,我都已经那样阻止他了,他自己也说,有了断绝关系的觉悟,只想埋头于研究。已经没办法了啊。” 纮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不孝顺父母的孩子哪……,可这毕竟是他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选择的道路。就祝愿他能够成功吧。” 菊枝绷起了脸谴责儿媳道:“这可没什么好祝愿的哦,纮子。太愚蠢了。我的后代竟然有这样的孩子,太丢脸了,太痛苦了,我该怎么去向列祖列宗交待啊……” 祖母并没有静静地流着眼泪。而是用半是呆滞、半是愤慨、还带有一些轻蔑之意的语气说着。 没有对远去异国他乡的孙子的担心,能听得出充满了疏远之情的话语,然而在她的儿子忠孝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母亲的感叹也是很正常的。不仅是我们,连年老的祖父母都为他痛心,将弘的行动实在是令人失望,不过幸好我们家还有恭次在。由此我们就打算,让他代替兄长继承家业,好好有一番作为。” 这个时候,从小在三口之家长大的雉名一直有个疑问,继承家业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歌舞伎或者能乐之类的传统艺术领域的,或者有非公开的家族股份公司,这倒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吾藤田家既看不出有开办实业的样子,也不是继承着传统艺术的,不过是一个地方豪族的吾藤田家,说起来真的有“继承家业”的必要吗?——当然这种话是不会说出口的。 忠孝落落大方地继续说了下去。 “将弘说出那种蠢话的时候,我就对恭次说过如果有个万一,就由你来继承家业。那时候我也说了让他和椿小姐分手吧。” “恭次先生对此表示接受了吗?” “刚开始有些不太愿意,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哦。因为这就是继承家业之人的义务啊。” 在恭次与家族之间进行着交涉之时,好像就是渡边三成被杀害,黄濑隆被逮捕的时候。 就是说那件事对在座的四个人来说,正好是瞌睡有人送上了枕头。与杀人犯的家人结束来往,和吾藤田家的众人要求恭次和江利取消婚约,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这就奇怪了啊。据恭次所说,是江利弟弟的事情被知道之后,两位父母才反对他们结婚的……” 国重缓缓地点了点头。 “恐怕是他觉得这样比较容易让椿小姐接受才这么说的吧。因为对于不明白本家之沉重的人而言,想要理解其中的意义是极其困难的。” “那么,就是说在座的诸位,都认为椿小姐没有成为吾藤田本家继承者之妻的资格。可以这样解释吧?” 国重探出了身子,热诚地说道:“律师先生,请务必理解,我们丝毫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然而,这个世界上有着所谓不可逾越的墙壁。人们有着各自与生俱来的所谓程度,非常遗憾,要成为吾藤田本家继承者之妻的女人,除了自身的资质之外,还有不能不予以重视的条件。” “那具体指的是什么方面呢?” 忠孝露出了含有深意的笑容。 “这个嘛,真为难啊。希望你能够了解吧,我们实在不太好说出口。” 纮子也表情复杂地苦笑起来。 “椿小姐的父母好像是离婚了吧。而她的母亲据说已经亡故了……” 菊枝也颇为高傲地点了点头。 “也不是说单亲家庭就有什么错吧。好像她的父亲也一位相当普通的工人……” 国重表示了同意。 “这个嘛,说得清楚些就是所谓的身份差距了。吾藤田是维新以前就获得了御赐带刀姓氏的家门啊。如今的年轻人可能会觉得这太古老陈旧了,但所谓家格的不同是无法改变的。” 忠孝又说道:“不管怎么说,我的儿子是重视了自己立场的变化,接受了与椿小姐分手的。” 雉名没有反对,点了点头。 “是这样呢。我明白了。本人没有结婚的意思就没办法了啊。” 看着所有人都放下心来的样子,他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听说您家长子离婚了,不知道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呢?” 忠孝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回答道:“那是与你无关的事情。” “那是那是。我之后问一下鬼怒川律师吧。” 无意间四个人的表情都阴沉下来。 “你是说宪子吗?” “你,难道认识宪子吗?” “没有直接见过面,不过同样是律师,而且将椿小姐介绍给我的就是鬼怒川律师。我想说不定她外甥离婚的时候,也是鬼怒川律师她负责的吧……” “说什么蠢话!律师什么的,连介入的余地都没有。” “是哦。将弘是很圆满地离婚的!” “那真是失礼了。” 平抚着站起身来的四个人的情绪,雉名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好像只不过是稍微有点兴趣,想到就提了个问题的样子,苦笑着低头致歉。 “非常抱歉。这只是我个人纯粹的好奇心。根据刚才所说的,与您家长子结婚的,是一位配得上这家族的、无可挑剔的小姐吧。可是,您家长子却很快离婚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实在令我有些在意。——不,这些都是多余的话。请忘了吧。” 这可能表演得有些太明显了。 对方自然没有义务回答这种问题,但忠孝和纮子还是叹着气开口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不用去问我妹妹,这附近的人也都知道。” “爱衣小姐是在外国长大的,所以和我们这样古老的家族不太合得来吧。” 令人感觉有些虚言掩饰的说法,被充满憎恶之意的菊枝的话语彻底破坏了。 “那可是个了不得的新娘哦。没有常识到,居然在叔父的葬礼上穿黑留袖*哦!” (*注:留袖是在已婚女性的穿着中,规格最高的和服,去掉了振袖的长袖以留袖称之。全身黑的留袖叫做黑留袖,染了色的叫做色留袖,在出席亲属的结婚典礼的时候穿着。黑留袖只有已婚女性穿,但是色留袖即使是未婚女性也可以穿) 即使是雉名的眼神也定住了。 带着错愕反问道:“……在葬礼上穿留袖?” 纮子无奈地苦笑着。 “是啊,真是个天真无邪的新娘。说丧服就是黑衣服吧,那么黑留袖也是黑衣服嘛,听到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时……真是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啊。” 纮子用说笑话的口气说着,好像是件可以一笑置之的事,但菊枝的怒火并未平息。 “就算没教养也要有个程度吧。不是因为在外国长大这样的问题。而且还系着金丝的吉祥纹腰带,连手提包都是金色的!留下那样耻辱的回忆,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啊!偏偏还是本家的新娘在本家叔父的葬礼上穿黑留袖——” 说着没脸去见过世的叔父了,菊枝悲愤之下流出了泪水。 现在都是这个样子了,当时毫无疑问爆发过相当激烈的愤怒,但这样的悲叹也是极其正常的。此时就连雉名也很同情菊枝。 “大家都没有阻止她吗?” 就算不知道,问一下也不至于这样。 穿着留袖参加葬礼这种事简直不可想象。 既使不太正统,至少也是个日本人,穿着这种衣服从葬礼现场的入口登场,光是想到就让人觉得浑身发抖。可以想象那是一场凄厉的惨剧。 “爱衣小姐说她要自己穿衣服,而相信了她其实就是个错误。” 纮子以悔恨不尽的语气说着。 “去世的大叔父是祖母的末弟,一直单身生活在市中心的公寓里,根据他本人的希望,葬礼也是在市中心的大型斋场里举行的。爱衣小姐是学生,说是有讲义,放学之后就在教室里换好衣服直接去斋场,事先从家里带去了一套和服及饰物。没想到居然带的是留袖……” “您说她是学生,当时她几岁?” “大概是二十岁前后吧。当然,没有让她参加葬礼,立刻就叫她回去了。但是那个时候斋场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无法避开别人的眼光了……” 对吾藤田家而言,就像被烙上了一个醒目的烙印。 菊枝充满怨气地说道:“那种不知羞耻的人居然成了本家长子的新娘,实在是让人羞愧又内疚,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不是因为年轻就可以原谅的事。” 国重也反复点着头。 “虽说到了这个地步也有我们教育不够的责任,可那样的人是怎么都没办法的。算了,离婚的理由其实还有很多其它方面,不过最重要的是将弘自己提出了,那个新娘已经不可救药了的结论。分手是正确的啊。” “那之后您家长子就单身了?” “就结果来说确实如此。我们还是希望他能够尽快忘记痛苦的过去,重新出发的。” “我们也花费了不少精力,选出了好几个对象劝他考虑一下呢……” “但实在是没有缘分。于是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那种情况……” “算了,没事啦。将弘的事就忘了吧。有恭次在真的是太好了。” 在双亲和祖母感叹着远行的长子之时,祖父国重像在打圆场一样作了个总结。 “事情就是这样,律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认为椿小姐实在是与我们家无缘,请你转告她吧。” “请允许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雉名再次提出。 “如果您家长子没有移民到海外去研究所,现在仍然还在日本的话,恭次先生与椿小姐的婚约是否可以继续呢?” 国重爽快地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的。次子的新娘就无所谓了,可要成为继承者的新娘,那样是不行的。” (次子的新娘就无所谓了。) 雉名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恐怕这就是这家人的真实想法了吧。 致礼道谢后站起身来,这时候,忽然想到这家人对女儿的态度不知如何,就问了一下。 “我想这里应该还有位小姐吧,不知道她是否结婚了?” 父母的脸上都浮现出复杂的苦笑。 “你说的是夏子吧。那也是个拿她没办法的孩子……” “说工作很有意思,都已经三十岁了,还是单身一人哦。在邻居中也很难堪,真叫人头痛啊。” 脸上虽然在笑,眼神却显然毫无笑意。 对这家人来说,未婚的长女似乎也不是令人满意的存在。 忠孝摇响了手铃,叫来了琉璃香。 “你送一下雉名先生吧。” 向众人一同微微躬身致意后,雉名走出了房间。 走在通往玄关的走廊中,向琉璃香搭起了话。 “离这里最近的公交车站在哪?” 琉璃香瞪大了眼睛看过来。 “要走三十分钟哦。我来送您吧。” 看起来是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少女。 既然主人的事情已经完了,想想好像也不用这么周到地回话吧。 “你有驾照吗?” “是摩托车,请稍微等一会儿哦。” 这语气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穿好了鞋子走出玄关,少女说着我把摩托车推来,就让他在这等着,可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打了个电话给犬槙。 “我这里结束了,你们现在在哪?” “那个嘛,出现了一点尸体呢~。” 那种可不是能出现“一点”的东西。 “俊君的方位我们能用gps掌握的。你就随便到处逛逛吧~。等会儿会去领你的啊~。” 听起来似乎很惫怠的语气,也许是习惯了吧,也不觉得犬槙的口吻有什么令人不快和厌恶的。甚至可以说是挺顺耳的。 但是,他和琉璃香的语气,除了雉名的习惯之外,还有个决定性的区别。 那就是知性。 当然,没有的是琉璃香。 别看犬槙那个样子,却是个脑袋转得很快、视点也很敏锐、可以感受到话语中含义的男人。 虽然丝毫没有以学历来判断人的价值的意思,但雉名觉得,不了解一些最低限度的常识,也是无法进行沟通的。说实话,和脑子不太好使的女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就比方像, “明治wei ing?那是什么?” “日本和美国打过仗?不会吧!” 对说出这种话的女人只会感到轻蔑。 而琉璃香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 “让您久等了,请坐上来吧。” 这么说着的琉璃香,推过来的不出预料就是一辆装着发动机的助动车。 “这是助动车哦。不能坐两个人的。” “这种事情在这里大家都不在意的啦。” “不巧我可是个律师,不可能对这种事不在意的。” 苦笑着的雉名这么说着,向琉璃香搭起了话。 “我想稍微问点事情,你在这里工作的时间长吗?” 琉璃香发出了“呀哈”的奇怪笑声。 “你这个人,讨厌啦~!猥琐~!” 完全搞不懂这有什么猥琐的。 说起来对于这个少女知道猥琐这个词本身倒是挺惊讶的,不过已经疲于应对了。 “那么,琉璃香小姐就坐着这个一起来吧。把我带到公交车站就谢谢你了。” “可以哦~。” 于是在路上走着的男人,和旁边以超低速开着助动车前进的少女,古怪的二人组就形成了。 “琉璃香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岁了。” “不去上高中吗?” 提出了这种明知是挺伤人的没大脑的问题,琉璃香却用一种从心底里鄙视你的眼神看向了雉名。 “不是吧。你难道不知道吗?义务教育是到中学为止的哦。” 雉句顿时无语了。这当然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本来预想她会有“没有上高中的自己好可怜、又很难为情”之类的反应,却给了这种相去甚远的回答。 “反正我也很讨厌学习~,女孩子不去上什么高中也没关系。我爸妈也说早点结婚,生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哦。” “结婚还太早了点吧。” “哎~?没多久就要十八岁了嘛。要快点了哦。只有两年了呢~。” “什么只有两年啊?” “就是说啦~,过了二十岁年纪就大了吧。那不就太晚了嘛。” 再次无语了。 前几天犬槙他们的心情,这次雉名也真切感受到了,在半分哑然中想道:(现在应该是二十一世纪吧……) 雉名还是个孩子 的时候,有所谓“卖剩下的圣诞节蛋糕”这种话流行过一时。 超过二十五岁就没有价值了,所以必须要在那之前结婚——就是对这种为结婚而焦急的女性们的形象进行讽刺的话语,然而男女性的平均结婚年龄都有每年上升的趋势。 以前女性赶着结婚的年龄是二十五岁,而现在应该上升到将近三十岁了。 “这么说的女孩子是不能上大学的吧。” “当然喽。因为进吾藤田这样大家族的女人也是需要——教养?——之类的吧,所以才要大学毕业的新娘,不过结婚之后也不一定马上能生孩子的,搞得不好的话生下第一胎的时候就超过二十五岁了吧。那可不行哦~既然要生的话还是得趁年轻才好。本家的太太也是夜大的。将弘先生离婚也是由于新娘子总是去什么大学啦。本来早点退学就好了,将弘先生,太放纵新娘子了哦。” “为什么说退学就好了呢?” “因为你想啊,女人去上大学有什么用呢?不是浪费时间嘛。完全没有意义~。” 越说越能显露出她的无知了。 到了这时已经没有了轻蔑和厌恶,只感到对这个真心相信这些的少女的悲哀。 “那么,夏子小姐又如何呢?” 琉璃香大幅度地耸了耸肩。 “那个人已经不行了吧。居然都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作为女人已经完了哦。东京市政府的大人物和总理大臣都说,为那些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养老是浪费税金,我爸妈告诉我的~。我可不想成为那样的累赘呢~。” 雉名听到这种粗暴的言语,感到冷汗都出来了。 不提那些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不生孩子的女性,可是还有无论怎么想要都得不到孩子的女性呢……。 “所以我就想恭次先生是不是能回来了啊~很期待的。” “……琉璃香小姐,你想和恭次先生结婚吗?” 雉名的声调稍微有点高。虽说做梦是个人自由,可这实在是超越了傲娇的超绝空想故事了。 琉璃香也是一副惊呆了的表情看着雉名。 “不是吧。请用常识考虑一下啦。你觉得我能成为本家的太太吗?” 丝毫都不觉得。 被这个少女说了“用常识考虑吧”,内心真是深感屈辱,但雉名还是不屈地追问着。 “既然这样,为什么会期待恭次先生回来呢?” “因为即使做不了太太,生孩子也是可以的吧。说真心话还是将弘先生比较好,不过那个人超认真的,一点都不肯接近我哦。明明是我比较年轻,真是受打击呢~。他就那么喜欢新娘子吗?” 想着其实是我受到的打击比较大,非婚生子什么的还是先不讨论了吧。 “将弘先生和太太的感情很好吗?” “我是这么觉得的。其实他们只有周末才过来,平时都是在东京生活的~。” 这里也是东京吧——不过没说出来,引开了话题。 “那么,是因为无法从与太太的离婚中恢复过来,将弘先生才会到海外去工作的吧。” 琉璃香嘻嘻一笑。 微妙的令人讨厌的小小坏笑。 “那个是撒谎的啦。”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因为吾藤田本家的长子到国外去工作什么的,绝对是不可能的!超级不现实的!主人和老主人也是不可能允许的吧。” 对于这点雉名也深有同感。 执着于家业继承的家族对儿子的工作单位也要作选择的。 极端的来说,不论是怎样的一流企业,需要调动工作地点的都会被否决掉。因为要是远离故乡,在当地永久居住了就会很麻烦。 当然,去海外工作这种事就更不用提了。 不说其他人,百之喜就是这样。 虽然比不上吾藤田家,那副德行其实也是个挺大的地主的儿子。 但是,没有把资产灵活运用起来的样子。 其实只是拥有着从前传下来的土地,在古老的大屋里百之喜和祖母孤独地生活着,那种生活是极其朴素而与奢侈无缘的。 祖先各代延续下来的旧家族子孙们,并没有将此份资产在自己这代卖掉。本来就没有考虑过卖。 资产被细心地管理着,一分也不减少,可能的话尽量在自己这代有所增加,然后再传给下一代,都觉得这是当然的事。 百之喜除了无能外,更是个天下无敌的大懒虫。资产的增加是令人绝望的,但就算是这样的他,也半点都没有考虑过卖掉土地这种事。 要是做了那种事的话, “奶奶的鬼魂会来找我的。” 他真心是这么害怕着的。 雉名是知道他的祖母的,那时她为百之喜的将来,理所当然般的做好了安排。 就职岗位决定的是安定而不用调动的公务员,总有一天会迎来良家的小姐作为百之喜的新娘,这也理所当然地想好了,而她的条件也很具体,比较含蓄同时也很柔和地说道:“要是提到我们家拥有土地什么的,这种人家的就不太好了。” 即使只是谈到您家有多少资产、土地有多少坪之类的话题,也会说着“真没教养”“如此无品”皱起眉头的人。 遗憾的是在百之喜结婚之前,他的祖母就去世了,不过也许这样更好吧。 因为百之喜那个样子,无论祖母怎么努力,好像也不会有人愿意嫁过来的。 另一个人,其实鬼光据说也是出于安定的职业这一理由,而经亲戚推荐在役所工作的。 “我的一个熟人是经亲戚的推荐做了公务员的。因为说那里比较安定也不需要调动。” “是的,老主人也是这么说的哦~。再说本家的长子就算不做什么工作也没关系的。因为那样不太体面才做了大学研究员什么的,我是不太懂的~,不过只是做做而已嘛。” “将弘不是为了有无论如何都想做的事,而移民到海外去研究所的吗?” 琉璃香又露出了嘲笑般的笑容。 “开玩笑~。要是那种事情的话,主人和老主人肯定会把将弘先生关在土仓里,彻底地斥责他让他回心转意的哦。” 那个场面真是有可能出现的,确实令人害怕。 “那这次为什么没有那样呢?” “这只是传闻哦。” 琉璃香坐在助动车上,一副兴奋的表情,极力把脸贴近了雉名的耳朵悄声说道:“大家都说,将弘先生做了非常糟糕的事情。连主人和老主人都无法包庇的事——那就是杀人啊!” 雉名瞪大了眼看向琉璃香。 琉璃香毫无所觉,叽叽喳喳的继续说着。 “杀了人之后,就算他是本家的人也要被警察抓起来的哦。还要上报纸和电视吧~。本家的人因杀人而被捕是老主人绝对无法忍受的哦。老太太都晕倒了。所以到外国的研究所去了什么的,完全就是撒谎,其实是主人让他偷偷逃到外国去的,大家都这么传言着。因为不然就想不通了吧,让将弘先生离开本家,由恭次先生补上来这种事,实在是不可能的哦!” 雉名的手机响了,是犬槙打来的。 “现在就在你后面~。马上就能会合了哦~。” 从身后传来引擎的声音,大号的红色汽车在雉名的身边停下了。 挂断了电话,雉名对琉璃香说道:“谢谢你了,到这里就行了吧。” “好的,路上小心。” 告别了琉璃香后雉名坐上了车。 后部座位上坐着百之喜。作为驾驶员的芳猿发动了汽车,副驾驶席上的犬槙转过头来问道:“ 怎么样?” “不错,了解到很多情况。” 芳猿慎重地开着车打了个u形掉头。 这是在没有其它车辆的乡间道路上才能做到的。 理所当然的,再次从吾藤田家的墙前通过了,芳猿稍稍放慢了速度,犬槙和百之喜都对眼前的墙发出了感慨之声。 “果然这就是吾藤田家吧~?” “好厉害啊,这一边都是墙哦。” “里面更厉害哦。” 视线回到了正面的雉名,向驾驶员说道:“芳猿,能稍微停一下吗?” 看到了路边的自动贩售机,感到有点口渴了,然而犬槙告戒他说:“俊君,这辆车上是禁止喝饮料的啊。” “为什么?” “因为这辆车是银小姐的。推定价值为一千五百万。如果你被银小姐认定为奴隶也无所谓,那就停车吧。” “不用停车了。” 雉名立即回答道。说实话,有些发抖。 “为什么要借这么恐怖的车子……。不能用普通一些的车吗?” 驾驶员芳猿喃喃地说道:“只肯借这辆车给我们……” “前面有家小饭店,就在那儿吃吧。我们也都有点饿了哦~。” 就是这样,四个男人上午进入了小饭店,点完了东西之后,犬槙对百之喜说道:“趁现在给小凰华打个电话吧。” “哎?要说什么呢?” “就说我们快要回去了,问一下她那里怎么样了啦。那边说不定也有什么动静呢。” “这样啊,这也对哦。” 百之喜极其老实地点了点头,拿出了手机。犬槙又进一步催促他说:“这里会打扰到其他客人的吧~。在人家听不到的地方打比较好哦~。” “嗯。” 百之喜老实地站起身来走出了店外。 虽然无能但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意见是百之喜的优点,却被这种十分微妙的借口骗开了老远。 “在小太郎面前不太好开口呀~。” 犬槙把一到派出所没多久,就听说了那个松沼家的次子死亡消息的情况,尽可能简短地向雉名说明了一下。 “阿智调查到那个人的住址之后我们就过去了,运气不错正好和山本巡警碰上了。” 当然是装出“开车经过时正巧又看见了山本巡警”这种样子,犬槙他们发挥出不显得莽撞的好奇心下了车,和山本巡警站着谈了一会儿。 “山本巡警说这多数是事故死亡,可那里还有个年轻的巡警呢。松沼家是乡下人家,所以有个很大的仓库哦。那个年轻的巡警往仓库里一看,就‘这什么玩意儿啊!’大喊了一声呢。”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的山本巡警和犬槙他们三个人也走进了仓库,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后同时无语了。 “你猜看到了什么?” “其他尸体,或者类似的东西吧。” “没有那么戏剧性哦。是白摩托。” “什么?” “我说啦,白摩托。警察执行任务用的摩托车。上面还清楚地写着警视厅。” 芳猿插话道:“白摩托队员的制服也有一整套。警徽和配件也有哦。” “死去的是白摩托队员吗?” “不是啦。就算是队员也不会放在自己家里吧。” 犬槙说因此山本巡警他们就很混乱,雉名也表情严肃地提出了质疑。 “是把市场上的摩托车改装成了白摩托吗?” “大概吧。他好像本来就是这方面的发烧友,做得相当好的哦。” 芳猿也表示赞成。 “我觉得那个稍微看一下根本看不出区别的。” “他家人似乎也不知道呢~。说这种东西怎么会在我们家仓库里,吓了一跳。” “家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呢?” “俊君,不能小看农村的人家哦。因为还有其它很多放东西的地方,据说这个仓库是被死去的人用来放摩托车和汽车的,家人也很少会靠近。” 芳猿又一次说话了。 “上面还盖着一块防水布。——不掀开的话,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年轻的巡警好像是个很喜欢摩托车和汽车的人呢。在翻来翻去的时候就‘这什么玩意儿啊!’这样了。” 雉名愕然地说道:“说没有发现,还真是漫不经心的家人啊,这是明确的犯罪哦。” “不过呀,这样一来道理不就说得通了嘛。” “什么?” 不明白犬槙想说什么,雉名歪了歪脑袋,犬槙瞥了一眼在外面打电话的百之喜。 “就是说不愧是小太郎哦。黄濑君被认为是杀害渡边先生的犯人,原因是什么?” 雉名一下子愣住了。 名副其实的无语了。 “难道……” “就是那个难道哦。要怎么样才能在别人车子的后备箱里,放进带血的刀呢?有白摩托的话就很简单了吧。” “不,但是!再怎么说这也……” “所以说你太天真了,俊君。” 想起百之喜至今为止的众多成绩,对于这种有言外之意的指摘,雉名无法接着说出第二句话来。 “总之去跟黄濑君确认一下喽。你是律师吧。这是俊君你的工作哦。” 芳猿也点了点头,轻声喃喃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松沼先生有可能不是死于事故的。” “是哦~。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哦。” 犬槙和芳猿都不认为死去的松沼家次子是杀害渡边的凶手。相比之下,他只是作为道具被利用的可能性压倒性的更高。 “拥有了看起来像真的一样的白摩托和全套装备,接下来就会想自己来装真货了吧~” “会哦。” 作为表演者的芳猿深有感触的同意道。 “不过,我想他本人不觉得这是犯罪。” “伪造白摩托,以及开着它跑在公共道路上都是明确的犯罪,但阿梓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吧。” 看见芳猿点了点头,犬槙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松沼先生大概以为,这是是在帮别人恶作剧哦。现在虽然察觉了,那是为了将杀人罪嫁祸给黄濑君,却成了犯人必须要干掉的存在,不过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很可怕哦~。” 雉名还在茫然之中,百之喜回来了。 正好此时食物被端了上来,会话暂时中断了。大家都集中精神填饱肚子,可是刚把蛋包饭吃掉一半时百之喜说话了。 “凰华小姐说,要把吾藤田兄弟的照片弄到哦。还有,身高也希望能知道。” “为什么需要那种东西?” 百之喜抬起头来说道:“据说有个男人一直在纠缠部长的千金。基本上就像跟踪狂一样的,说杀了渡边先生的会不会是这个男人。好像是差点被那位小姐强制殉情了的牛郎这么说的哦。” 第七章 店名是公关俱乐部“天马座”。 “我是第一次来,现在能进去吗?” 凰华到访的时候,时针指向十一点,虽然仍在营业中,还是先确认一下。 然后一个穿着华丽外套、留着华丽发型的年轻男子,就充满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关门了哦。第一次来的客人一般需要五千日元的费用,不过这次时间比较短,三千日元就行了。如果可以请务必进来看一下。” “可是我不吸烟也不喝酒的,太过嘈杂的环境也不喜欢。” 凰华以一种“居高临下”和“顾虑重重”相交织的精明口吻这么说道,男子则笑着点了点头。 “请进请进。我们和那种来路不明的店是不同的啊~。我想您一定会很愉快的哦。” 一踏入富丽堂皇的店内,就有身着相似外套的年轻男子们一起出来迎接了。 由于是第一次来,说明了一下系统,递来了记载着男公关的照片和名字以及具体资料的文件。有中意的男公关便可以叫到桌边来(如果他有空),就是这样的程序。 “这样的话,我想和各种人都谈谈吧。” 说着,凰华就一个个把男公关都叫来,目的却不是聊天而是他们的联系方式。 从对方手中得到名片,在背面写下了询问到的出身地和现在住所、兴趣、经历等等。 如此一来就不用提供自己的邮件地址了,男公关们也只以为是收集情报。 “凰华小姐,今天这是下班回家吗?” “难不成是演艺行业的人?” “看起来像吗?” “那个嘛,因为一般的ol平时白天都是不会来公关俱乐部的吧。” 没错,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刚过。 正是一般的公司在办公楼里工作的时间段。 最近所谓的公关俱乐部好像从早上就开始营业了。有人会觉得大白天有没有生意啊,不过结束工作的夜店女招待,和工作时间比较自由的演艺圈人士之类都会到店里来,生意看上去还是挺兴隆的。 今天的凰华把头发披散了下来,又稍稍化了点浓妆,穿上了对于在公司工作的人来说,显得有些过于鲜艳的服装。 原本就是个容貌华贵的美人,如今更是名副其实如鲜花绽放般的艳丽了。 “凰华小姐是个大美女嘛。和普通人区别很明显哦。” “莫非是模特之类的?” “怎么会呢。只是个事务员啦。今天正好公司放假。——啊,那个人,能叫过来吗?” 装出了一副由于第一次来公关俱乐部,换来换去叫着男公关很开心的样子,第七个叫来的正是凰华的真正目标。 “欢迎光临。我叫树绮亚。” 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吧。挺高的身材,轮廓分明的相貌,笑容堆砌得有些不自然的男人。 凰华做出一付和树绮亚谈得很投机,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之后,慢慢地提出了。 “你们店关门之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为了凰华小姐的话,就算有安排也会空出时间来哦。” “真开心。那么一起去吃午饭如何?” 对男公关来说和客人吃饭也是很正常的营业,所以连说两次ok之后就一起出了店。 凰华带着树绮亚来到了车站前,走进了事先预订好的民族料理店。 阳光从大大的窗户中照射进来,是家宽敞明亮的店。 或许其实并不需要预订吧。平时的中午,地处日本最繁华的街道上的店,也显得实在很空。 在点着各种料理的时候,树绮亚说道:“这里就由我来请客吧。” “不。我来请客。” “没事没事。作为回报,你还要来我们店哦。可以的话再指名我就太高兴了啊。” “那家店我是不会再去了,也不会指名你。——权田陆造先生。” 被叫出真名的树绮亚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一开始就是想问你些问题的。只不过觉得在店里问比较困难,才请你出来吃饭的。尾上摩柚梨小姐你还记得吧。” “败给你啦……” 褪去了娘娘腔的表情,真名为权田陆造的树绮亚,看起来很为难地掻着头。 “凰华小姐,你是杂志社的记者?” “不是。” “那么,是警方的人?” “那样的话我刚开始就会给你看身份证明了。” “那,是私人侦探?” “比较接近吧。” “既然如此的话,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哦。” 凰华用一种明显轻视的眼神笑着看着他。 “你没资格做男公关呢。现在我是你的客人哦。连让客人开心都做不到?” 原本性格是称不上成熟和稳重的凰华,对这种把女性当作atm机或者信用卡来同等考虑的家伙,一点都不觉得有恪守礼仪之道的必要,容姿有如红色蔷薇般华美,然而言行有如冰之女王般寒冷。 但是,权田是不会在这种程度下屈服的 嬉皮笑脸地反驳道:“别这样啦。这是误会哦。我可是拼着命想让凰华小姐开心的呢。” “你告诉我那件事,我就最开心了。” “嗯~。那怎么办呢。要我说也可以,那样的话,还是你再来我们店里吧。那时候开瓶香槟我就很高兴了啊。好吗?”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可不值得我花上好几万。” “呜哇,好严厉啊。” 被贬斥了,不知为何还很开心地笑着,凰华也讶然地露出了微笑。 “不能说是因为部长给了你封口费吧?” “对对。什么呀,你不是明白的嘛。” “我想知道的不是摩柚梨小姐的事。是把你介绍给摩柚梨小姐的那个人哦。” “你看你看~,果然不就是记者嘛。那家伙,被人杀了哦。堂堂一家上市公司的职员惨遭杀害,很想知道其中的情感纠葛是吧?” 凰华这次终于冷笑起来。 “你知道这其中有情感纠葛呢。” “那个嘛,算了吧……” 被指出要害的权田话语含浑起来,此时料理送了上来。 两人暂时先专心吃起了饭,先不论味道,这气氛实在是太糟了。按礼貌是想说这真好吃的,不过两人还是默默地吃完了,然后权田以探寻的语气搭起了话。 “凰华小姐,你是觉得渡边哥被杀的案子和摩柚梨有关吗?” “你为什么这么想?” “有种感觉吧。不过嘛,事到如今也没关系了。反正我听说杀了渡边哥的犯人也被抓住了。” “那个人说不定不是犯人哦。” “真的?” “所以我要来找与渡边先生关系很好的你问问,印象里有什么对渡边先生抱有怨恨的人吗?” “……你这么说我也想不起来啊。再说,我们关系也不是那么好。” “接受了那种请求,还说关系不好。我可不相信呢。” “有客人介绍过来谁都会很乐意的嘛。” 无视了权田的话,凰华继续质问着。 “渡边先生让你去诱惑摩柚梨小姐的事对谁说过吗?比如摩柚梨小姐的父亲?” “开玩笑吧。那种事要是说出去,我非被摩柚梨的老爹砍死不可。” 看起来能明白这一点的头脑还是有的。 似乎想起了什么,权田忽然眼睛一亮,靠近了凰华。 “那个呀,凰华小姐。你还是下次再来天马座啦。那样的话 ,我就告诉你一样很有价值的事情。” “我希望现在就知道。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我也不想浪费了重要的客人哦。” “这样的话,如果我说能介绍客人给你的话,现在就能告诉我一些有意思的事了吧。” “是说把凰华小姐的朋友带来吗?那是很开心,不过仅此而已的话……也不可能介绍给我一两百个人吧。” 凰华从包中取出了手机说道:“质和量,你喜欢那种?” “哎?” “要数量的话东京市内的女性的联络方式,这里面有两千人份。” 权田的眼睛惊讶得瞪圆了。 “要质量的话有‘平、上、特上’三种,你喜欢哪个级别的呢?” 在错愕之中权田说道:“……我随便问问,‘平’是什么程度?” “bmw或奔驰c系。在市内有住宅。当然是没有外债的。——记录有三十二个人。” “……那么‘上’呢?” “奔驰s系或cl系。在国内有多处房产,都设在高级住宅区。没有外债。二十一个人。” “……‘特上’呢?” “配有驾驶员的大型豪华轿车又或是私人直升机。在夏威夷拥有公寓套房和私人海滩。在全世界有好几个别庄。七个人。——哪种比较好?” 权田的眼神变幻不定,换了个脸色探过身去。 “你真的可以把那些人介绍给我?” 似乎立刻就想动手抢的样子,但凰华又把手机拿远了,正面盯着权田说道:“你可别误会啊。我没说要把邮件地址给你。你如果不经允许地硬来,是要关系到我信誉的。我的意思只是可以为你作个介绍哦。” “就是说把我给卖出去吗?” “我说了是介绍吧。即使是绍介了,这个级别的女性也不是一般的忙,不知道是否会有空到新宿来。我是说可以发个邮件给她们——过一年也没关系,可以的话请麻烦关照一下‘天马座’叫树绮亚的男孩子——这样。” 权田听着听着脸就白了,看起来是判断出其中的好处太少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就算介绍那样的客人给我,好像也会有很麻烦的事情吧。” “已经很麻烦了哦。” 凰华平淡地说道。 “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说就回去的话,我就把你和渡边的关系都告诉尾上部长。” “呃!” “尾上部长会很生气吧。本来以为你是卷入女儿强迫殉情之事的被害者,因此才赔礼道歉给了你封口费的。要是知道了事实上你却是与渡边先生共谋,从一开始就打算诱惑摩柚梨小姐,从而主动接近她的话……” “等一下!饶了我吧!” 凰华再次把手机展示给脸色发青的权田看,说道:“做为男公关你应该很擅长估算损益吧。不在乎质量的话,很快就能增加客人数量了哦。让经常来新宿的女孩子们,对你的名字留下印象是很简单的。另一方面让尾上部长知道之后,通过起诉要求支付精神抚慰金,相比之下哪边划算呢?” “不会那样的啦!我肯定会被干掉啊!” “你那是自作自受。” “呜哇,你还真厉害啊……” 权田一副无比为难的样子抱着脑袋,可短暂考虑之后,说出了意外的话。 “你知道杀了渡边哥那个人的长相吗?” “是这个人哦。” 凰华将黄濑隆的照片递了过去,拿到手上的权田仔细看了看照片,喃喃道:“……不对啊。” 对这难以理解的话,凰华敏感地作出了反应。 “你有猜到谁是犯人吧。” “我说啦,能不能放过我啊。要是说出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要谈到摩柚梨了啊。” “我想知道的只是渡边先生被杀的理由哦。对摩柚梨小姐的过往没有兴趣。就算听到了,估计很快也会忘记。不快点说的话,发给女孩子们的邮件内容就要渐渐改变了哦。‘天马座’的树绮亚是个连好好的接待都做不到的糟糕男公关,所以根本不值得去看,想让我这么说吗?” 权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我懂了。那,你就当没听到过吧。摩柚梨呀,是个脑子非常不好的女人哦。简直让人觉得,明明是大学毕业能说两国语言的大小姐,怎么会那么笨呢。” “具体来说?” “那女人,脸蛋和身材都很不错哦。衣服也是很值钱的名牌货,很容易吸引男人。这也是当然的吧。摩柚梨对此特别在意而骄傲。因为觉得‘有男人粘着她’等于‘有女性魅力’,有稍微好点的男人诱惑她就无法拒绝哦。——就这样,把在各种地方的宾馆里和男人睡过的事,轻松地都对我说了。” 脸上僵硬得像戴了面具一样的凰华问道:“为什么故意做出这种引起争吵的事?” “所以说就是为了争吵啊。我生气的话,就会说‘你是因为爱我才嫉妒的吧’这种在脑子里自动转换出来的话,我要是愣住了,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哦,就会变成‘因为你爱我才会原谅我’这样。——说实话,我真心能理解渡边哥的心情哦。那种女人,实在是不能认真对待的。” 对于这点凰华也是完全同意。 “摩柚梨小姐到底是想要哪种反应啊。是希望被愤怒地指责呢,还是想得到恋人的宽容和安慰呢……” “那个嘛,我觉得她是想让我对她发火吧。不过,也不是想被辱骂,也不是想被约束。看到我怒气冲冲的样子就会安心吧,我平息之后好像又很开心啊。‘树绮亚真是的,嫉妒了呢。真傻啊。我真正爱着的只有你一个哦’就这种感觉。” 对这实在不觉得有男人能够接受的说法,凰华错愕地指出:“那已经不能说是脑子不好了吧。应该用没有大脑来表现哦。” “就是这话。真的是,让人感觉她脑子究竟塞了些什么啊。我是为了赚钱没办法啦,但是和那种女人,就算是搞错了也不想结婚呢。” 严肃地点了点头,权田继续说道:“就算跟渡边哥订了婚约之后,摩柚梨还是随便和男人玩着。我想那些男人也是明白这是在玩的,不过其中嘛,却有一个男人,不知道是不习惯这种玩法,还是不了解摩柚梨的白痴程度哦。” “摩柚梨虽然只是在玩,但对方是认真的。是这个意思吧?” “哎呀,都认真到了很糟糕的地步啦。我有一次,和摩柚梨在一起的时候,被他找了麻烦啊。” “在哪里?” “在宾馆的吧台。那家伙,看摩柚梨和我——也就是其他男人在一起嘛,好像就完全失去理智了。气氛很紧张啊,我都觉得要被杀了呢。” 当时宾馆里的人总算把那家伙劝服,请他离开了。 “摩柚梨小姐那时候怎么样呢?” “那个嘛,说着‘树绮亚和他为了争夺我的爱战斗吧!’已经陶醉其中了哦。我是觉得烦死了。——那个男人,该不会是有点妄想症的类型吧。好像坚信着摩柚梨和自己是两情相悦、定下了婚姻誓言的关系。——所以啦,我也跟他说了,摩柚梨是有正式的婚约对象的。” “那是当着摩柚梨小姐的面吗?” “当然。不然就没意义了嘛。当时也是为了让摩柚梨高兴啦。” “……对此感到高兴?” “很高兴呢。‘有三个男人这么充满热情地争夺着我’,好像就是这么自说自话地妄想着的。” “三个……难道把渡边先生也算进去了?” “那当然不会没有嘛。光是‘婚约者’这个称呼就足够了哦。跟我想的一样,那个家伙,彻底发狂了 啦。大叫着婚约者什么的肯定是撒谎,那到底是什么人,然后摩柚梨又细致地回答了他。‘是个叫渡边三成的人哦,是我爸爸的部下’这样啦。都来不及堵上她的嘴哦。” 凰华也实在是惊呆了,叹息着说:“她到底有多白痴啊……” “对,真的是个白痴哦。因为有‘摩柚我是个美女,所以男人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呢’作为她的原罪符啊。” “那应该叫免罪符。” “呜哇,凰华小姐,真是毫不容情啊。” 被指责了的权田耸了耸肩苦笑着,露出了难得的严肃表情。 “这是我个人看法……不过听说渡边哥被杀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个男人哦。因为他对摩柚梨的执着已经到了异常的程度啊。那种女人,本来要是他跟我说的话,马上就可以让给他的。” “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吗?” “不知道。直接去问摩柚梨不就行了嘛。” “我不会去问她哦。” “为什么?” “摩柚梨现在还在住院。——是不开窗户、个人房间从外面锁着的医院哦。除了亲人之外连见面都不行。” “啊,是吗。” 对权田而言,已经无法再从她身上赚钱的摩柚梨是毫无价值的,作出了这样冷漠的回答,然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吧,沉思着喃喃道:“终于无法区分现实和妄想了吧。在那里面也许更幸福啊。” “你如果看到当时的那个男人能认出来吗?” “大概吧。——至少肯定不是刚才那张照片上的人哦。虽然也是差不多的文雅男人,但是略微更邪气一点,感觉像是个小时候很顽皮的家伙。” “说不定会有其它照片要给你看。到时候还能请你帮忙吧。” “当然了,为了凰华小姐我十分乐意。” “最后还有一件事,能告诉我你是如何与渡边先生结识的吗?” “渡边哥,以前做过男公关哦。” 爽快地说了出来,却是个令人意外的事实。 “大约七年前吧。上学的时候,说是想要出去玩的钱,就做了哦。相当有人气的呢。当时的同僚就是我。——不过,现在貌似还在干啊。” 嘴快漏出来的话被瞬间捕捉到了,凰华讶然地说道:“渡边先生应该是爱丽舍的正式员工吧。” “所以说是打工啦。” 就连凰华也实在是震惊了。 一家上市公司的员工居然打工做牛郎,真是难以置信的事。被公开的话免不了要接受处分。 凰华毫不迟疑地探出了身子。 “这件事也详细地跟我说一下吧。” “那么,刚才提到的那些有钱的女人们,真的会帮我打招呼吗?” “这样啊……” 凰华把玩着手机,慢慢地吊着对方的胃口。 “特上级的一个人现在正好在日本哦。帮你请她到店里来玩一下也是可以的吧。——要怎么办呢。” “凰华小姐,拜托了。我给你行礼了!” 大幅度地拜了一下,权田也探出身来。 “渡边哥,曾经送了摩柚梨相当多的礼物,名牌皮包啊戒指啊之类的啦。我其实是从摩柚梨那里收礼物的,可对渡边哥来说那是上司的女儿,所以必须要讨好她才行嘛。渡边哥自己,也是一身高级手表、定制的皮鞋之类的,很昂贵的东西哦。那个样子普通的公司员工的工资是绝对不可能的啦。” 对这一点凰华也有同感。 “看到他居然有那种男式手表确实想不通,那价钱简直都可以买下一幢房子了。” “啊,不愧是了解的呢。我们也是因为经常收到啦,对这些东西眼光还是不错的,虽然不是渡边哥的表那么贵的东西吧。好像是叫爱彼的ograph吧?反正一两百万是买不到的。我也知道他还在摩柚梨身上花了不少钱,就问他到底从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他就笑着回答说,是以前的客人现在还在给他钱哦。” “渡边先生在哪家店里工作呢?” “对这方面渡边哥是不提的哦。被别人看到了向公司报告的话,立即会被炒掉吧。女客人也是哦。我们的客人也有这样的所以我知道,其实有些是大户人家的太太——比如说丈夫有社长啊官员之类名头的女人,来玩也是偷偷摸摸的。要是被丈夫发现了在和男公关玩的话,搞不好要离婚的,那种事被附近邻居知道了的话,估计会羞耻地无法走出门了吧。还是很在乎自己的体面的。虽说对年轻男人有兴趣,也想试着约会,但是绝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渡边哥就是满足了那些女人的需要吧。” “意思就是,与其说他是在打工做男公关,不如说是他个人与女性交往,来赚一些零花钱是吧。” “不是女性,是女性们啊。而且渡边哥会清楚地说明‘这是约会代理业’,说不能接受的女人是不会去见的呢。” “那种代理业中包含出卖色相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吧。” 权田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以为渡边哥是怎么能从来没有被发现过,一直打着这种工,直到现在的啊。就是因为他的嘴巴特别紧啦。我知道的只是渡边哥在做晚上的打工,拥有好几个‘钱包’,以及他和摩柚梨订婚之后还在继续打工而已啦。虽然你或许不相信。” 凰华无言地盯着权田看,露出了微笑。 “好吧。谢谢你有趣的故事,我很开心。按照约定,我会和特上级的女性联系的。但是,能否让她满意就要看你自己了哦。” 这么说着,凰华拿好付款单站起身来,此时权田以探寻的语气问道:“那个,凰华小姐。关于刚才的那个排名表啦,凰华小姐是哪一级别的?” “我是平以下的。房子是租的,也没有车。——年收入连两千万也不到啊。” 对于轻快地说出的这种台词,世界上想必难得会有不上钩的男公关吧。 “下次和朋友一起再来店里玩哦。真的拜托了!我会等着的啊。” 不顾满脸挂着笑容、展现着极好态度的权田,出了饭店之后,凰华向着新宿车站的方向走去,路上打了个电话。 “喂,银子小姐。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能请您有空移步到公关俱乐部去一次吗?因为所长工作的关系,约定了介绍富裕的女性过去的。是的,当然,您随便应付一下也没关系。甚至您把他教训得体无完肤的话,我会觉得会更开心哦。——是的,拜托您了。过一会儿,我会把店的地址和男公关的照片发给您的。——那么就这样。” 从狱井站上了车的雉名,刚好赶在下午的接受见面时间内,会见了东京拘留所里的黄濑。 “你最后一次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是什么时候?” “我说了很多次了,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啦。因为平时都基本不会用的。” “黄濑先生。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要请问一下……” 尽管自己对自己说,不管再怎么样这种可笑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可能发生的,可对于过去二十年的历史中、百之喜华丽的实绩却没办法无视,雉名艰难地询问着。 “这说到底只是个假设,案发当天的晚上,您开车从公司回家的路上,有没有白摩托交警执行公务,打开您的后备箱调查过?” 黄濑隆呆呆地张开了嘴,“啊!”的叫了一声。 “是啊,的确有。被拦下来过。明明既没有超速也没有闯红灯却鸣响了警报。我想这是什么事就停了下来,说是附近发生了案子,要调查车辆,让我把后面打开给他看看。” “…… 那,你就打开了吧?” “那当然是打开了哦。律师先生在这种时候,难道会无视他逃跑吗?” “不会。” 实在是感到非常遗憾地回答了“不会”。 “是个什么样子的白摩托交警还记得吗?” “当然不记得了啦。他戴着头盔,光线又暗,不会特地去看人家长相吧。” “那个警官——具体做了些什么呢?” “具体的其实也……很普通吧。看了看后方的座位之后,说‘把后面打开’,我就照他说的做了,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就啪嗒一下把后备箱关上了,说‘好了,你可以走了哦’这样……” 一点也没有可疑之处。在这种时候看起来,是极其普通的交流方式,然而雉名开始有些头晕了。 “您那个时候,从驾驶座上下来了吗?” “怎么会呢,我还是坐着啦。当然他叫我下去的话我是会下去的……” 就是说驾驶座上的黄濑即使回头看,由于打开的后备箱的阻挡,也是看不到警官的手的。 伴随着头晕,雉名又出现了剧烈的头痛,然而这里又产生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黄濑离开公司时渡边还活着,如果黄濑这一证词是真实的,之后渡边被杀,就需要凶器“追赶上”黄濑的车才行。 “从公司到您家,上班路上需要多长时间?” “那个根据道路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深夜的话基本上路就很空了吧。” “是吧。不过那天晚上花了很长时间啊。” “……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到处都是禁止通行的,回家的话要绕很远的路。” 一般回家需要五十分钟,但是他说案发当晚花费了将近两小时。 即便不是这样离开公司也已经很晚了,精疲力尽地回到家的黄濑隆澡也没洗,倒头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似乎是慌慌张张地打理好之后,从家里冲出去的。当然也没有确认后备箱之类的,被交警拦下来调查的事也忘记了。 听着他的叙述,雉名的情绪越来越向着恶化直线发展,原因不明的头痛越来越严重了。 “禁止通行的理由是道路施工吗?” “哎?这个嘛,我想应该是吧……” “没有看到道路被挖开的现场吗?” “怎么说呢。有点记不太清了。写着禁止通行的公告板和连着锥形路标的障碍物似的东西把路堵住了,警卫员挥舞着红色的警棍站在那里。平时的路确实都不能走了哦。” 这种状况下,首先是没有驾驶员会考虑,突破堵着路的警卫员和障碍物的。 “第二天早上就能通行了吧。” “是的。” “您刚才说‘到处’是吧,大致有多少地方是禁止通行的?” “这样啊。我觉得肯定不止两个地方。大概三到四个地方吧……” 要故意这么做的话必须有相当多的人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吾藤田家是有着可以动员人员的环境的。 有可能与死去的松沼一样,没想到这是犯罪,只以为是帮忙恶作剧。 剩下的只有获得凶器的方法了。 与渐渐强烈起来的糟糕预感拼命地斗争着,雉名慎重地提出了问题。 “您家里装了报警装置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猜想,在渡边先生的案子之前,您家里该不会有窃贼进去过吧?” 再次“啊!”的一声。 “是啊,确实是,有被偷过。九月的——什么时候来着,就在那起案子之前不久。” 原因不明的头痛已经没法好转了,雉名暴发出了怒火,对着黄濑用力咬牙说道:“为什么之前都不把这些说出来啊!?” 黄濑在紧张气氛下非常吃惊,胆怯地反驳道:“说为什么,因为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嘛。也没被偷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把作为凶器的刀呢?” 黄濑再次张大了嘴。 “您是这么证言的。那把登山刀一直没有用过,连自己有这把刀都忘记了。被窃贼侵入之后,您确认过那把登山刀确实还在家里吗?” 处于愕然之中的黄濑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警察来了之后,让我确认一下贵重品,存折和印章还有房产证书都没事……我看到这样就安心了……” 附近的邻居看到了逃跑的犯人的样子。 根据警方的判断,入室盗窃的人,应该是被附近的人发现了,慌慌张张的什么都没拿就逃出去了吧,因此调查好像也就这么结束了。 被害者黄濑说实话也松了口气。 虽然对窃贼打破了玻璃窗很恼火,但“重要的东西什么都没被拿走”这一事实,对他来说是更重要的。 登山刀一般来说,是算不上什么贵重品的。 当时就算被偷了,只要其它贵重品都没事,那种“细枝末节”的问题也就不考虑了。 至于因毫不知情的杀人嫌疑被关押起来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到了现在,黄濑在今天之前,连家里进过窃贼的事都忘了。 “难道……会是那样的吗?” 黄濑隆的脸色变得铁青。 “那个时候的窃贼偷走了登山刀……然后用那个杀了渡边先生吗?” “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说。” 雉名也只能发出呻吟。 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态。 如果这个推理(其实不是那么高级的东西,只不过是胡乱猜测)是正确的话,犯人是知道了黄濑隆的住址,事先入室盗窃得到了凶器,有预谋地杀害了渡边之后,把黄濑隆栽赃了犯人的。 “黄濑先生。你有印象谁会怨恨你吗?” “在九月十七日之前我会回答渡边先生吧,……可是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实在想不出来。” 黄濑隆这样说着,抱住了脑袋。 “骗人的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雉名也完全有同感。 会见结束之后,在拘留所长长的走廊中走着,雉名心有余悸地啧了一声。 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百之喜随便走走就碰上了线索。 明明是就算客气的来说都称不上能干,甚至关键的味道一点都闻不出来的废狗,为什么总是能碰上这么多余的事实啊。 百之喜太郎,太可怕了。 离开拘留所之后,雉名打开了手机电源,收到了鬼怒川宪子的回信。 在乘着电车通往小菅的路上,雉名发出过一封邮件。内容是说已经去狱井的老家拜访过了,希望能在近期内见个面。 而作为回复,说是明天就可以抽出时间来。 这是令人高兴的,不过此处又附加了难以理解的建议。 “我觉得你再去和我侄女夏子谈一谈比较好哦。” 吾藤田夏子的联系方式也留了下来。 雉名皱起眉头盯着手机看着,稍稍考虑了一下,给宪子打了个电话去询问。 “关于和您侄女见面的事,如果不是我去也没关系吧?” “是啊,我想那样比较节省时间吧。我让侄女和你的朋友见个面如何?我会先跟她说好的。” “我明白了。” 此后,雉名和百之喜还有凰华互相交换了各自的情报,定下了明天的安排。 吾藤田夏子那边,由凰华发了邮件过去。 打招呼说是由宪子介绍的之后,提出了希望能尽快见个面的要求,很快就有回复来了 ,她说明天傍晚可以来见个面。 于是就成了由雉名去见鬼怒川宪子,而百之喜和凰华去和吾藤田夏子见面的情况。 然而,第二天一早收到了江利发来的邮件。 说是希望今天中午见个面,不知能否抽出时间来。 与宪子的会面是在傍晚,所以中午是有时间的。 对自己来说是方便的,不过雉名在想,她不能等到下班时间之后,不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吧,就约好了在江利公司附近的餐馆见面。 尽管天气晴朗,风却有点冷,穿着厚重衣服的人看起来很显眼。 时间很充裕,就先点了杯饮料慢慢等着,这时江利快步走来了。 “雉名先生,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您了。” “没事。” 雉名选的座位在一楼的窗边,透过玻璃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景色。 雉名点了和风鲜菇通心粉和咖啡,江利点了商务套餐。女服务员走开之后,江利露出了一种微妙的严肃表情。 “其实是昨天,恭次联系了我。” “昨天什么时候?” “我离开公司以后。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想马上见面……。恭次的声音听上去真的很开心。然后就和他一起吃了晚饭……” 江利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怎么都有点说不清楚的样子,却突然进入了主题。 “说是他的家人同意我们结婚了。” “你说什么?” 雉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江利也无法掩饰比喜悦更多的困惑。 “我确实是感到很开心,可是他说估计那是因为赢得了无罪判决的缘故,我就吓了一跳。问他是怎么回事,就说昨天有个律师到他老家去过了——那就是您吧。” “是啊。” “吃完饭之后,通过恭次的手机跟他父母通了话。——按他父亲的说法,经过艰难的考虑,家人的不检点与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对这次的案子也只是反应过剩了,如此情绪化的做法实在是很抱歉,希望你接下来再考虑一下与恭次结婚的事——。在这之后接电话的他的母亲也是……这么说很奇怪,不过有点低声下气的感觉,好像真的深感内疚地向我道了歉。说我不知道恭次居然这么深爱你,但愿你能原谅我们轻率地说出了让你们分手的话。” “忠孝先生和纮子太太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我是亲耳听得清清楚楚的。此外他父亲还说,并不是想对你弟弟不利,但是,今天到我们家里来的律师说他提出了无罪的主张,然而我认为这不是明智的做法。审判的长期化是显而易见的。相比之下力争不可抗力或精神异常,才能更快赢得胜利,这也是为了你弟弟着想吧。总的来说,就是我们家会安排优秀的律师,你把雉名先生解雇了吧,这么劝说我的。” 雉名愕然了。这简直就是青天霹雳,可同时他坐正了身子思考起来。 江利的表情也充满了不安的神色。 “这是他哥哥的婚礼之后我第一次和他父母说话,可是因为从恭次的口中得知过,他的家人绝对不会允许我们的事,我也问了他。我说得很直截了当,迎娶杀人犯人姐姐也没关系吗这样。然后他就说,爸爸确实认为这一点是个问题,不过,听了详细的经过之后,觉得你弟弟也有许多值得同情之处。刑满释放之后的事也不用担心,工作岗位我们也会作好安排,一切都放心交给我们就行了。” 雉名紧紧地皱着眉头询问道:“你相信这种理由吗?” 江利以寻求帮助的眼神看着雉名。 “所以我想来问一下雉名先生,昨天和他们家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雉名把自己昨天的行动做了个大概的说明,尽量注意着以一种不显得是中伤的方式,将吾藤田家的众人对江利的态度表明了出来。 “我问他们,如果隆君获得了无罪判决,是否会同意您和恭次先生的婚事,忠孝先生和纮子太太都断言道那是不可能的。” 江利深深地叹息道:“果然如此……” “但是,在某种意义上,也非常值得庆幸。因为他们两位都极其清楚地把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了我。” “哎?” “那边——我直接说吾藤田家也可以吧,其实就是这个意思,隆君如果被判无罪他们会很为难。希望他作为杀害渡边三成的犯人而服刑。”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那样?” 雉名略微有些迷茫。 踌躇着应该对江利讲到什么程度,不过她早晚都会知道的吧。 “昨天,狱井镇有人死了。” 江利惊讶地问道:“是谋杀吗?” “不知道是谋杀还是事故,死去的是一个名叫松沼毅的年轻人。” 把在他家的仓库里发现了伪造的白摩托的事,以及昨天和黄濑隆交谈的内容都说了出来,江利的表情凝固了,探出身来。 “那么,是那个叫松沼的人把渡边先生……” “不,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低。这样的话吾藤田家也没有转变态度的理由了。”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松沼毅是杀害渡边三成的真正凶手,此后的调查也会将之查明,确认嫌疑犯已死的文件一旦送检,隆君就会被名正言顺地无罪释放。我也没有出场的必要了,然而恐怕并非如此。吾藤田家对此是知情的。” 江利看上去真的搞不懂了的样子,恰好此时食物送了上来。 两人都暂时专心填起了肚子,之后到了只等着点心和咖啡的状况下,雉名再次说了起来。 “吾藤田家的众人是很清楚的哦。隆君被伪造成杀害了渡边先生的犯人的过程,死去的松沼毅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然后恐怕还有究竟是谁杀了渡边三成吧。” 察觉到雉名沉重而苦涩的语气,以及他所表达的意思,江利的脸色渐渐地变青了。 “吾藤田家在包庇那个人。其结果就表现为昨天晚上恭次先生的行动了。” “怎么会……不是的!不是恭次!” “我并没有说是恭次先生。吾藤田家的众人要包庇的另有其人。” 似乎想到了他的意思,江利一下子惊呆了。 “他哥哥?怎么可能,那是不现实的。他哥哥现在不在日本。” “现在,是吧。” “不,夏天开始就不在了。我是听恭次说的。他哥哥是今年八月份出国的。” “稍稍有些不对呢。向家人表达出国的意思确实是在八月份,不过实际出国应该在很久之后的九月末哦。” 不必再特地说明案发的日期了。 就算不指出,江利也不会忘了那个日子。 她大口喘息着说道:“九月十七日他哥哥还在日本吗?” “是的。” “…………” “最奇怪的就是,用那种只会让人觉得很牵强的理由,对您说了要让我退出的话。总之,对吾藤田家而言,隆君获判无罪是不能令他们满意的,希望他能成为杀害渡边三成的犯人。——极端来说就是这样。” “…………” “椿小姐,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不明白这种说法是什么意思的。” 只要把你弟弟作为替罪的犯人交出来,同意你和儿子的婚事也是可以的。就是这么回事。 江利俯下苍白的脸,沉默了。 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似乎是下定决心般地抬起了头,正面紧紧盯着雉名看着说道:“雉名先生,非常感谢您。我会付清到今天为止的咨询费用,请您报价吧。” “椿小姐!” “我会想到向律师求助,就是因为可能无法和恭次结婚了。因为他父母说不能让儿子和杀人犯的姐姐结婚的。既然如今他父母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还说会为我弟弟聘请其他律师,我也没办法予以拒绝了。” 雉名的脸色大变,探出了身子。 “您是说只要能和恭次先生结婚的话,即使隆君因无辜的罪名被判有罪也无所谓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说,我不能不顾及那边的好意。” “这是同一个意思吧。你知道吾藤田家提出这种要求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以此作为理由的话,你就和共同承担犯罪没有区别了哦。” 雉名的态度严肃得仿佛站在法庭上一样,对此江利也板起脸反驳了他。 “是说我无视正义吗?是说我回避真相吗?如果想这么说的话就请闭嘴吧。我可不想被一个,使明知是罪犯的人无罪,以此为工作的律师这么说。——当然,还有把明知是无罪的人定为犯人的检查官也是。” 遭受到这样的反击还是第一次。 这个和那个不是一回事!——这话说不出口,雉名拼命克制着自己,努力冷静下来。 “或许我确实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这关系到隆君的一生。” “也关系到我的人生。” “…………” “弟弟的一生和自己的人生,要让我作出选择的话,我只能给出被人说是薄情的答案了。” “…………” “再说我弟弟的案子,要为无罪立证是不现实的吧。就算那边不说我也明白,不知多少律师都告诉过我了。说是更应该通过争取同情的战术来获得减刑,那边也是相同的看法,还说会为此安排最合适的律师。我有理由拒绝吗?” 雉名也罕见地露出了走投无路的样子,询问道:“椿小姐……对于您来说恭次先生是那么重要的人吗?” “当然。” “可是,恭次先生至少对您说了一个谎。他父母要他和您分手,是在隆君的案子发生很早之前的事哦。将弘先生离开日本的可能性变大是在八月份。那时,吾藤田家就对恭次说了,命令他和您分手以继承家业。” “我知道。昨天恭次对我说过了。” “…………” “我们一直谈到了深夜,在小饭店里。恭次说——大哥离开之后就要由自己来继承家业,因此而分手这种话对江利你说不出口,我想你也不会理解的。但是爸妈又逼着我快点分手,正在着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就发生了那起案子。” 据说吾藤田恭次是一脸悲壮地这么倾诉的。 听说隆君被捕的时候真的很吃惊,觉得江利很可怜。 同时也想到可以用这个作为借口提出分手。自己太卑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事到如今也许已经晚了,但只要江利能够原谅,希望这次两个人能重新开始——。 雉名叹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女人最常见的话是,你爸妈和我你选哪边?——我觉得应该是这样吧。” “我也确实这么说了,他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只选一边。” 不过,这对于女人来说,就是放过这种没用的男人最有决定性作用的言语了吧。 雉名没有见过吾藤田恭次,厌恶地想着他到底是个怎样的软弱之人,此时记起了凰华的委托。 凰华的意思很明确,要的不是吾藤田将弘,而是吾藤田兄弟的照片。恭次的不在场证明只有江利的证词,于是随意地问道:“如果有恭次先生的照片,能让我看一下吗?” 江利把手机里保存着的照片展示给他看了。 和江利肩并着肩,露出略显羞涩的微笑。 如同预想的一样白皙的皮肤,说好听点是温柔,说得难听点就是毫无气魄的印象,不过确实是个美男子不假。 “他看起来身材很高吧。” “是啊。有一米八十。” “这张照片,能发给我吗?” “我是无所谓,你有什么用?” “拿来发个照会。因为百之喜和凰华小姐说不定有必要和恭次先生见个面。” 江利很快地把照片转发到了雉名的手机上。 这个操作完成之后,江利还是盯着恭次的照片看着,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道:“隆作为杀人犯被逮捕的时候,恭次还鼓励过我。当时他父母已经认真对他说过,要他和我分手了,在那个情况下本来可以直接提出分手的,可他似乎已经彻底忘那件事,比我更加震惊,比我更加受打击,拼命地安慰着我。就算真的是你弟弟做的,不管你弟弟是怎样的人,自己的感情也是不会改变的,恭次这么说的时候……我开心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也是和他一样的心情。即使恭次是犯罪者的弟弟,他也是没有犯过任何罪的。我不想以那种理由责怪他。” 江利的挣扎说到底也不过是热恋中的软弱而已。 雉名没有无情到当面指出的程度,但错愕确实是有的。不管当时恭次的态度如何,结果还是接受了父母的说法,选择了和江利分手,刚想说对于这种男人居然如此相信吗,江利却用一种,好像在说服自己似的语气开口了。 “但是,那个案子给了他父母决定性的借口,这是千真万确的吧。” 说完之后江利以严肃的表情盯着雉名看着。 “这次真的是给雉名先生添麻烦了。然后那个,我还有其它事想跟您商量……” “什么事?” “也许您会认为我脸皮很厚吧,可能否请您到我弟弟那里去,重新接受我弟弟的委托呢?” 雉名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当然。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就像他们要求的那样解雇了您。在此之后,我弟弟要怎么做,那也是我弟弟自己的事,我应该没有义务向他父母报告我弟弟的行动。——您愿意接受吗?” 这次雉名终于露出了微笑。 “其实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委托谁来进行辩护,是以被告本人的意见为最优先考虑的。 黄濑隆本人决定委托雉名来辩护的话,吾藤田家派来的律师就没有出场的机会了。 对吾藤田家的借口雉名也是有考虑的。 在这种时候收手是不可能的。 “对百之喜的委托要怎么办呢?” “当然不会取消。因为他们一句话都没提到过让我这么做。我会让百之喜先生继续调查下去的。” 雉名的笑容越来越深了。 突然提出解雇,刚开始是很吃惊的,但江利好象与外表不同,是个十分刚强的女性。 “对您而言,作为吾藤田本家的继承者之妻的立场,应该要处理好家庭关系吧。” 江利有些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可没有想过要成为那种人。” “吾藤田家的众人不是这么认为的吧。既然做了本家继承者的新娘,就要遵守家里的规矩,保护丈夫的父母是媳妇的义务,我想他们是这样主张的哦。” 这次,江利的脸上浮现出的是某种可以称之为“厌恶”和“嘲笑”的表情。 “是啊,以前的媳妇都是这样的吧。在以婚姻将家与家连结在一起的时代,丈夫的父母全都要在一起生活是理所当然的,那是因为无论怎样的父母,都是养育了亲爱的丈夫的人——。是以那种愚昧的理由侍奉着丈夫的父母吧。但那边既然把我当成了可以随意处置的人,我应该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必须要保护他们才行。” 雉名差点大声笑了出来,这对于在和委托人交谈中的雉名而言 是很少见的,不过总算还是忍住了。 看起来江利在了解到吾藤田家的意图之后,现在打算勇敢地采取不直接对抗的战术。 最开始怀疑她是被恋情迷惑了双眼,不去看那不想看见的真相,现在看来,其实是保留着理性和是非观念,微微睁眼偷看着的。说得更进一步的话,似乎还有一点狡猾,这样就稍稍安心一些了。 “如此一来,恭次先生的态度就是个问题了吧。” “是啊,的确。我是无法理解的,但恭次好像脑子里认定了,不能违背他父母所说的话。这样说可能不太好,不过我只能认为他是自愿做了奴隶。恭次分明是完全自由的,想去什么地方喜欢做什么事应该都是可以的,他的父母却好像用无形的锁链把他缠住了一样。我在想他为什么不逃离那个家呢,甚至怀疑到了那种程度是否已经是一种洗脑了。” 很担心的样子这么说着,江利的表情紧绷了起来。 “我是没有嫁入吾藤田家的打算的。对所谓本家的继承者,也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我觉得被那种东西所束缚实在是愚蠢之极。再说我不是想和什么本家的继承者结婚,而是想和恭次结婚。结婚了之后恭次就是我的丈夫,要将作为妻子的我作为最优先考虑的对象。” “您的意思是准备改变恭次先生的教育吗?我认为这是相当艰难的哦。” “确实是场赌博。但是,我觉得是场值得挑战的赌博。” 对于了解吾藤田家各个人物的雉名而言,这是一场看起来败率很高的鲁莽的赌博,然而江利看上去毫无退意。 现在先对这份勇气表示一下敬意吧。 第八章 凰华和百之喜来到了丸之内*的某幢高层建筑。 (*注:丸之内(丸の内,marunouchi)是日本东京都千代田区皇居外苑与东京车站之间一带的地区,行政区划分为1丁目至3丁目。丸之内是日本有名的商业街,同时也是三菱集团的大本营) 这是一幢租赁楼,从地下到地上五层都是服装杂货店和餐饮店,高层则成了事务所。 夏子指定的是三楼的咖啡连锁店。 这家店外面就是连着自动扶梯的大型镂空构造,从楼上垂下的巨大枝型吊灯映射得满目辉煌。 “所长,请不要这样四处张望。” “哎~,可是很厉害哦。非常漂亮呢。” 也许觉得这种华贵的气氛很少见吧,百之喜坐到了位子上还是很开心地向四周到处看着。 时间是下午四点刚过。 凰华点了意大利特浓咖啡,百之喜则点了加了奶油的焦糖味咖啡。 凰华和百之喜都不知道吾藤田夏子的长相,然而一眼看到走进店来的女性,就明白是她了。 那是个身材娇小容貌可爱的女人,穿着深蓝色的衣服。外表看起来有些柔弱,脚步和身形姿态却充满了活力和快乐,确实是个飒爽的人。 凰华想着,肯定是这个人没错,就站了起来,那个女人也发现了。笔直地走了过来,笑着打起了招呼。 “我是吾藤田夏子。你就是花祥院小姐吧?” “请叫我凰华吧。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来见我们。这位是我们所长百之喜。” “初次见面,百之喜先生。也请叫我夏子吧。不好意思选了这种不太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因为我晚上还有安排。” 充满笑容的脸是可爱而富有魅力的,百之喜坦率地感叹道:“您真年轻啊。完全看不出已经超过三十岁了哦。现在也完全可以随意地穿上振袖的。” 虽然明白他是想说赞美的话,凰华还是无言地捅了一下百之喜的腹部。 百之喜伴随着“呀!”的一声惨叫跳了起来,凰华无视了他这个样子,向夏子道了歉。 “实在是抱歉。他也是这把年纪的男人了,连对女性的礼仪和说话方式都不知道。” 夏子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笑着说道:“你是指我弟弟婚礼上的事吧?那样的话请让我订正一点细微的错误。我今年是二十九岁。” “哎?” 正痛得表情扭曲的百之喜真心惊讶了。 “怪了,那么两年前就是二十七吧。为什么说三十岁穿振袖呢……” “因为都一样啊。在那里过了二十五岁之后四舍五入就成三十岁了。反正已经不年轻了,不管几岁都是没区别的吧。” 百之喜的眼睛瞪圆了。 “这是严重的暴行啊!对这种事,无论哪个女人都会很愤怒吧。” 夏子只是苦笑着不作回答,眼睛瞥了一眼手表。 “您有什么安排吗?” 夏子连忙摇头。 “啊,对不起。两个小时之内是没关系的。今天第一个联系过来预定好了……,我是外资系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时间都很没规律。” 注意到夏子没有带着外套,凰华询问道:“莫非,您是在这上面上班的?” “是的。今天是晚班,要工作到深夜了。” 百之喜的眼神闪闪放光起来。 “竟然在这种丸之内的大楼里上班,夏子小姐真是优秀啊。” “不,没有那种事。我只不过也算是有着从美国大学毕业的资质,才在这里工作的,更优秀的人还有得是。” 看起来真的是对别人可以自鸣得意的事,显得很不好意思的人。 夏子没有浪费时间。点好的饮料送上来之后,立即进入了主题。 “我从叔母那里听说了。你们在调查椿小姐的弟弟——隆君的案子是吧。” “是的。” “百之喜先生的传闻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个极其优秀的侦探,为了那些身背无辜之罪之人,一直奔走奋斗到最后的人物。” 不知道是搞错了什么,会让这种荒诞绝伦的传闻进了夏子的耳朵,百之喜在椅子上显得很难受地扭着身子,凰华也急忙予以了否定。 “并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事……” 感觉夏子根本没有把这话听进耳朵里。 以严肃的表情,直直地盯着百之喜看着说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在可以的范围内回答就行了。以百之喜先生看来,对他的感觉如何?” 那个百之喜一脸难为情的样子看着凰华,凰华代替他作了回答。 “现在仍然在调查中,无法给出明确的结论,不过我想黄濑隆先生恐怕是无辜的。” 夏子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脸上放着光彩点了点头。凰华询问道:“您和黄濑隆先生认识吗?” “不,我和椿小姐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因为是与我弟弟结婚之人的弟弟,所以有些担心。” 这种说法有些让人耿耿于怀的感觉,凰华故意点了点头。 “说的是啊。既然只有隆君的事是个问题,这样他们两人应该也能幸福地结婚了。” 听到这话夏子一脸不快地摇了摇头。 “不,我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如今我年长的弟弟走了,年幼的弟弟就是本家的继承者了。我实在不觉得我爸妈会同意他和椿小姐结婚的。” 一点也没错。夏子对于昨晚的事——吾藤田家向江利提出的结婚条件,还完全不知情。 “哎?可是……” 百之喜充满疑问地正想将此事说出来,凰华却在桌子底下迅速踩了百之喜一脚让他闭嘴,根据当初所预定的提出了问题。 “夏子小姐。虽然对初次见面的人这么问实在很冒昧,您老家吾藤田家,究竟是一户怎样的人家呢?原本是请教过您叔母的,但您叔母说,此事也听一下您的说法会比较好,于是我们就来请教了。” “你这样当面问我是怎样的人家,我也很为难啊。因为以前我也以为那是很普通的。” “比方说,是怎么样的?” “这样啊……” 夏子微微倾歪着脑袋在回忆的样子。 由于脚上的疼痛还扭曲着表情的百之喜,此时趁机作出了补充。 “其实前几天,我看到了那里的墙,真是个庞大的家族啊。您家是做什么的呢?” “以前好像是叫大名主的。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普通的百姓,战后在市中心买足了土地,现在也有相当金额的地租和房租收入。” “哎~,那就是只靠地租完全不工作的吧。真好啊!” 真心说出了这种话来,让人没法收拾。 一脸羡慕地这么说着的百之喜,自己就是地主的儿子,就算是进了城,地主的“身份”还是确定的。 百之喜家的祖先虽然留下了财产,足够百之喜一个人吃饭毫无困难,但要办那种婚礼还是差得太远。 “其实,大致也算是有工作的哦。是否能赚钱暂且不论,我祖父是地方议员兼镇长后援会长兼民生委员,父亲也接受了地方关联企业的顾问之职。其它应该还有许多千奇百怪的头衔。” 换言之就是名誉职务了。 “吾藤田家在镇里有大量的亲戚,每个月最少有一次,会以什么理由把亲戚们聚集到家里来。地方的活动和聚会也很频繁,家里一年到头都是有客人来的。由于这个缘故家族旅行也一次都没去过,生日和圣诞节也是少得我都想不起来了。父母都是这个样子,孩子们自然也不会为父母庆祝生日了吧。父亲节和母亲节也没什么特别的记 忆。到了小学高学年的时候,父母倒是开玩笑地缠着我说过……。可是,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有‘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这样的感觉了。说到底那种家庭,根本没有那种气氛,可以特别庆祝什么事。” 对此不仅是百之喜,连凰华也很惊讶。 百之喜瞪圆了眼睛说道:“可那是母亲节哦。小学里没学过要送康乃馨的吗?” “学过。所以最早是送过的,和画着母亲画像的图画一起。但是,正好在那个时候,法事啊葬礼啊婚礼啊什么的都碰到了一起,母亲经常出门忙得头晕眼花。母亲节那天对她说节日快乐,把花送给了她,也只是回答‘好好,谢谢你了’就结束了。” “…………” “之后是,这样吧。从懂事之后开始就有了父母决定好的婚约对象,小学两年级的时候就被那个孩子要求付陪嫁钱,以婚期会太晚为由被全体家人反对读大学,大致就这些吧。” 这次百之喜真的眼神都呆住了。 “……那样,能称之为普通吗?” 凰华也全面同意百之喜的看法。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对百之喜的说法表示赞同的时候,仅限于出现了那种,让人怀疑世间常识和自己感觉的不合情理之事的时候。 “所以小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啊。暑假和寒假结束之后,学校里的朋友们都会很开心地说一些,去乡下玩啊、全家去海边玩啊、去滑雪啊之类的事吧。为什么可以到那种地方去呢?我就不能理解。暑假有盂兰盆节,寒假有新年,平时不会来的远方的客人,都会一批接一批地轮流过来,为什么可以离开家出去呢?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知道这些还真是可怕的事情。 本可以不管的,但百之喜此时又插话道:“还有春休保留着哦。” “亲戚的孩子们的毕业式、毕园式、入学式、入园式、毕业贺宴、入学贺宴都集中在一起排满了。还有一堆就职贺宴和退休慰劳会。” 百之喜深深地低下了脑袋。 “……我失礼了。” “你们知道将弘离家出走的事吗?” “是的。好像预计不会回到日本了吧。听说就是因此才让恭次先生继承家业的。” “正是如此。通过这件事你们也能明白了吧,在吾藤田家最重要的就只有长子。长子不在了就让次子继承家业,然后此时那个继承者就是一切了。而女孩子因为随时会离开家,就被当作有没有都一样的人来对待了吧。” 百之喜畏畏缩缩地说道:“这话听起来感觉很悲哀啊,同样是兄弟,待遇就差别那么大吗?” 凰华也考虑着用词谨慎地问道:“这实在是非常无礼的问题,不过那些莫非是——某种虐待吗?” “不,我并没有被虐待过,也没有被放弃教养。因为至少在那个家里,是有饭可以吃、有床可以睡、有新衣服可以穿的。” 换言之,就是除了这些之外什么都不能做的意思。在作出判断,无视和放任也是明确的虐待之后,凰华进一步地追究着。 “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有被称为机能不全家族的扭曲家庭。其中之一,就是有父母将孩子们划分好地位的。孩子中的一个被作为王子公主,想要的东西无论是玩具还是糖果都会给,还能得到各种宠爱,反之,其他的孩子,或许在孩提时代就会特别被无视被放任,被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之类的。特别是女孩子,只把她当作家政妇一样尽情让她干活,一心认为因为是女孩子,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 “好吧,你很了解呢。其实我也知道机能不全家族的。事实上我也怀疑过自己家是不是这样,不过那还是不同的。家里有帮佣的人,因此我是不用做家务的,就算做也不会是被强迫的。也没有被骂过或是被侮辱过。” 如此断言之后,夏子又补充道:“另一方面我也不记得被表扬过。即使得到了好成绩或是别的什么,也没有被认可的回忆。我家的状况该怎么说呢……” 夏子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寻找着合适的言辞。 “是对长子之外的人毫无兴趣。和那些被亲生父母虐待的人比起来,我的不满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吧——。要说放任的话也许是放任了吧。” “那是指……比如受了伤也不关心吗?” “不,怎么会呢。因为让吾藤田本家的女儿,暴露出不体面的样子这种事是不像话的。脸和身上都不能受伤,那时候可是很关心的。七五三*的衣服和雏祭*娃娃什么的也是特别豪华的哦。成人仪式上的和服也是。” (*注:1.七五三是日本独特的一个节祭日。在男孩3岁和5岁、女孩3岁和7岁时,都要举行祝贺仪式,这就是所谓的「七五三」节。每年11月15日,是庆祝“七五三”的传统节日。 2.雏祭是日本女孩子的节日,亦称雏游、偶人节、上巳(じょうし/じょうみ)、桃花节、女儿节。) “就是在你弟弟的婚礼上江利穿的和服吧。” “正是。那件和服,大概值四百万左右哦。” “哎!?凰华小姐,和服有那么贵吗!” “……贵的也是有的,不过成人仪式上的和服一般行情是几十万吧。” 夏子点了点头, “说真的我觉得挺浪费的,那不是为我准备的东西哦。其实是装饰‘吾藤田本家的女儿’这块招牌的小道具。是为了让外人看明白而不惜代价。然而,事实上……” 淡淡地说着的夏子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概括来说,我对父母而言是不需要的孩子,年幼的弟弟则是个附赠的孩子。” 百之喜的表情一紧。 凰华也打了个冷战。 夏子甜美可爱的笑容反而显得有些可怕了。 “我父母可能是当作笑话来说的吧,我小时候听到过好几次——你出生的时候是个女孩子真让我们失望啊,在将弘出生之前一直都心情不好。” 既便是说错了,这也实在不是可以对有自己血缘的孩子说的话。 但是,据说在聚集了亲戚的宴席上,忠孝和纮子也笑着这么说了出来,亲戚们也笑着表示了赞同。 “我父母这么说是有理由的,将弘结婚的时候如果有小姑在,会让媳妇有些顾虑,对结婚条件不利,所以说夏子为了弟弟必须要早点结婚。我也是俗称的‘好孩子’类型,现在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简直有点恶心,可是也没办法。因为小时候除了听从父母的话之外,没有其它的选择。‘为了不防碍阿弘我会早点结婚,离开家的呢’就是这么回答的。” 百之喜表情复杂地问道:“……那个,您觉得这样是普通的?” “是啊。而使我注意到不对的,很讽刺的正是我父母决定的那个婚约对象。是亲戚的孩子哦。那时我是一年级生,他是二年级生,为了某件事聚集在亲戚家的时候,那个孩子是这么对我说的。‘小夏长大了之后是要当我新娘的吧’,我是个好孩子,理所当然的就回答了‘是啊’。然后,那个孩子就很轻视我的样子说道,‘那么,就要拿陪嫁金和遥控车来给我哦。不然我就不跟你结婚哦。’” “才不过六岁,还真是个相当厚脸皮的小鬼——失礼、小孩子啊。” 对于故意说错的凰华,夏子也苦笑起来。 “我想那个孩子只是纯粹想要玩具,所以是没有过错的。我父母和亲戚全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可我却笑不出来。我之后才知道,那个孩子的父母好像在日常生活中,就把那些话挂在嘴边呢。说是既然要娶本家的女儿,得到相应的陪嫁金也是当然的。” “很奇怪啊。正因为要娶本家的小姐才一定要小心爱护——一 般情况不是这样的吗?” 凰华的问题由百之喜代替夏子回答了。 “凰华小姐,因为本家并不普通,所以亲戚家也不会普通的哦。” 偶尔也能说对几句话,凰华真心地感叹着,夏子似乎也有相同感觉地笑着点头。 “那个时候,第一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正常。我也还很小,所以无法很好地用语言来表达,但确实有着强烈的不快感。自己不是用来买卖的商品——就是这种感觉。” 凰华和百之喜一起点着头。 “当然。” “正是如此啊。” 夏子开心地微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我中学时进了合唱部。每年都会正式地,在市里的合唱比赛中出场,二年级的时候还得到过优胜奖。晚饭的时候,对父母说了这件事,如同惯例的除了‘啊是吗’‘嗯嗯’之外没其它的话——那其实也无所谓,我已经习惯了无论说什么都得到这种反应。但是,当时无意之中,说了‘电视台都来了,我们作为优胜学校可能会上新闻的’之后,突然之间,父亲的脸色就变了,训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母亲也说‘事先告诉我们的话明明就可以分头录下来了!’,说实话,我吓了一跳哦。‘哎?这些人是关心着我的吗?’这样意外地想道,然而并非如此。因为吾藤田本家的女儿获得了如此盛大的荣誉,亦即是自己的荣誉。——对于剥夺了品尝那份盛大荣誉的权利的我,父母就愤怒了。举一反三,就是这个状态了吧。” 所以说请不要笑着讲这种事情啊。 “吾藤田剧场”是如此的精彩刺激,可被吓得够呛的百之喜却是浑身发冷。 凰华也是一样,难得的绷起了脸。 夏子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两人的心情,回忆着少女时代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候,我看过一个叫‘九死一生之人’的电视节目。在那个再现剧集里,连接在山腹和山腹之间的观光缆车出现了故障,在移动途中停下了。原因是缆绳的老化,陈旧的缆绳缓缓开始断裂,可谓是千钧一发的状况。距离下面的山谷有数百米,掉下去是绝对没救的。十几个乘客最开始在缆车车厢中陷入了恐慌,大叫大嚷起来,然而这时候缆绳还在缓缓断裂,车厢渐渐往下沉了。光是看着就很恐怖哦。终于所有人都有了死的觉悟,好几个人开始哭了起来,其它人则都一起开始操作起了手机。” “……对啊。要打给家里人吧。” 百之喜说着,话音中透着怯意,不知为何夏子有些惊讶地直直盯着百之喜看,然后笑了。 “百之喜先生知道啊。” “哎?” “正如你所说的,基本上所有人都开始发出‘爸爸、妈妈、对不起’这样的邮件,或是直接通了话,对方不在的情况下就留了电话录音。虽说也有不是传达给家人,而是给了恋人的,内容却是一致地以‘对不起’道歉开头的。——我就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明明是自己快要死了,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要向别人道歉呢,真的是无论如何都非常非常想不明白。” 百之喜和凰华一言不发地互相看了看。 “……失礼问一下,您当时是中学生吧?” “是的,确实如此。可却想不明白哦。因为那个真实再现节目是外国的事情,当时我就以为他们和日本人的感觉不同吧,这样接受了。” “…………” “在那之后过了几年,这次是看了以日本为舞台的‘九死一生之人’的纪实类节目。还是出现了对死有了觉悟的人们,通过手机向家人哭着道歉说‘对不起’。就觉得莫名其妙了,这人是不是欠了债啊,怕自己死了之后没法还货款吧,这种念头不断在脑子里盘旋哦。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谜,这之后的几年之内,一直都保留着疑问。可刚过了二十岁的时候,忽然想到,莫非是‘你如此的爱着我,请原谅我的死将给你带来的悲痛吧’这样吗!?察觉的时候说实话——真的是愕然了。要说茅塞顿开,当时的感觉就是很多茅草唰啦唰啦一口气全通了,大吃了一惊。” 我们才是大吃了一惊。 无视了喘不过气来的百之喜和凰华,夏子抱着双臂,不知怎么点了点头。 “然而,察觉到了之后还是想不明白呢。自己是被家人爱着的,失去了自己,家人一定会伤心。为什么能这么确信,甚至是傲慢地坚信着呢?这是个谜,也让我很不舒服。” 凰华吐了一口气说道:“……夏子小姐是不会道歉的吧。” “是啊,这种愚蠢可笑的话是不会对父母说的。因为即使我突然死了,父母也许会吃惊,不过是绝不会伤心的。那么‘让你们伤心了对不起’这种话不仅是误会,还显得很厚颜无耻吧?” 要寻求同意,也不能是这么让人为难的问题吧。 “夏子小姐,我还是认为您的家庭是机能不全家族。至少不具备作为家庭的机能是毫无疑问的。” “我也这么觉得。——那个,您对您的父母,难道没有怨恨吗?” 对百之喜的问题,夏子露出了为难的苦笑。 “那个啊,我是深切地思考过,自己竟是那对父母的孩子啊,不过真的没有兴趣。” “对您父母?” “是的。所以我也不期望去见他们。只是,我对父母没有怨恨是可以确定的哦。甚至还有感谢。” 百之喜和凰华的声音完美重合了。 “感谢?” “我家只有钱是很充足的。所以强行要求贴补家用,或是逼我将来要当护士之类的事是没有的。大家都可以做喜欢的事,以后只要走了之后去出席一下葬礼就行了,很轻松哦。我真心觉得是值得感谢的。” 夏子的笑容,背景仿佛能看到寒风掠过的不毛荒野,这应该绝不是错觉。 “进了高中以后,不管怎样都想考大学,就拼命地学习。由于学习努力,在全国模拟考试中也得到了好名次哦。老师也强烈建议我上大学,但那是根本没办法谈的,我说了‘妈妈不也是夜大毕业的吗!’这样的话,可还是没用啊。父母还算好点,祖父母就是极其反对了。当时在上面还有健康的曾祖父和曾祖母,那就更不用提了。” 完全胆怯了的百之喜却虚张声势地说道:“您家是个很大的家族吧,听起来很繁盛的样子啊。” “所以就很够受的哦。六对一是没有胜算的。特别是厉害的祖父母和他们上面的曾祖父母,内心是深信着,女人上大学什么的不是好事。父母或许也是奉承着他们的意见吧。” 更勇敢了的百之事克服了犹豫举起了手。 “那个,我有个单纯的问题,为什么女人不能上大学呢?” “大概是,学历高了就会被认为是不好相处的女人,而被男人敬而远之。如果丈夫的学历比妻子低,会让丈夫心里不舒服。也就是说会成为夫妻关系不好的原因。——你明白了吧?” “完全不明白。” 百之喜断然道,凰华也愕然地叹息道:“这么说多有得罪,不过时代错误也有个程度吧。女人不需要学问,这是明治时代吗?” “我也是从心底里这么想的,但可怕的是当地同意这一意见的人相当多。” 百之喜发出了无比可怜的悲呼:“不会吧?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哦。而且,狱井是在东京的吧。” “所长,一定是狱井的时间静止了哦。如今已经是这样的了。我的熟人之中,丈夫是高中毕业、妻子是大学毕业的,关系好得让朋友们都肉麻的夫妻,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夏子小姐能顺利上大学真的是太好了。” “那个时候,帮助了我的就是叔母。” “鬼怒川 小姐吗?” “是啊。她是个极少在本家现身的人,我也很意外,不过她全方面地支持了我,与我父母和祖父母谈妥了。还有掌握了家里实权的曾祖父母也是。我明明是当事人,却只能做个在叔母旁边声援她的丢脸角色,不过叔母确实是厉害啊。” 好歹也算是吾藤田本家的,如今还准备把只有高中学历的女儿嫁给人家?——就是用如此瞧不起人的口吻说的话,看上去却非常奏效。 当然也不是说高中毕业有什么不好,也明白学历不会改变一个人的价值。只不过,对我们家那些人,就是这种说法有效果,这是宪子在此后偷偷告诉夏子的。 但是,仍然还是有问题的。 “志愿大学离家实在太远了,我想在大学附近开始独自生活,这么说了之后,祖父母和曾祖父母又是极力反对。说女孩子到城市里去,肯定会被坏人粘上,变得不规矩,毕业之后肯定会逃避结婚——不过这倒是说中了呢。因为当时已经丝毫没有和那个父母决定的、亲戚家的孩子结婚的打算了。和那个男孩子也好好地一起谈过了哦。对方也感慨地说了‘现在,不算了吧’。” 凰华问道:“就是说你们本人都没有了结婚的意思,只有双方的父母情绪还很热烈是吧?” “正是如此。特别是那个男孩子的父母——。想要陪嫁金和遥控车的男孩子,在高中时代可是非常像样子的哦。经常叹息说‘我父母真奇怪’‘浅薄’。从小学时开始,只要和女孩子关系比较好,就会被训斥道‘明明有小夏子了还这样’,成了高中生之后交了女朋友,他父亲就说‘你是要娶本家的女儿的啊。玩玩是无所谓,可不许搞大了肚子’。母亲则笑着说‘你的兴趣真不怎么样啊,既然是玩就找个可爱点的嘛’。那个男孩子似乎已经对他父母积累了极大的不信任感。秘密地宣布说,高中毕业之后一定要离开家,之后就如此实行了。” 从心底里想说一声“您辛苦了”。 “另一方面,我要离开家却遇上了困难,然后叔母就说‘这样的话夏子就写一份誓约书吧’。誓约书的内容是,大学毕业之后就回老家和婚约对象结婚。说这是有法律效力的,所以在这文件上签字之后夏子就绝对没法跑了。我吓了一跳,十分抗拒不想签字,但叔母说既然要上大学,这点事就让步吧,于是逼着我签了。” 凰华转了一下脑袋。 “未成年人的那种誓约书有效力吗?” “当然是没有的。” “您家里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 “是的。身为律师的叔母充满自信的断定那是有法律效力的,他们似乎就安心了。我哭着拒绝的样子好像也有些效果吧。因为我当时也相信了,作为能上大学的代价,毕业之后就不得不结婚了。和叔母两人独处的时候就激烈地提出了抗议,可这时叔母却说,现在的你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是什么都做不到的身份,一旦有什么事,父母就会作为监护人出来,所以首先要从这家里离开,考虑长大成人的事,因为成人之后我哥哥他们就没有对你实行监护的权力了,忍个两年慢慢长大吧。我抱怨说不提那个,就算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有那份誓约书在的话,不就必须要结婚才行了嘛。叔母就笑着说‘你真觉得那种东西有约束力吗?’。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过叔母狡猾的笑容真的很有魄力哦。” 宪子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好了要骗自己的哥哥和父母、祖父母的。吾藤田家的众人还是被完全欺骗了。 百之喜在为这故事的可怕之处胆怯着的同时,也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说道:“那么夏子小姐大学毕业的时候,肯定闹了很大的风波吧。” “事实上有什么风波我是不知道的。因为我毕业之前都在美国留学。那时我对叔母的话有了痛切的理解。现在如何是不清楚了,不过那个时期我的大学里,不满二十岁的学生要留学的时候,监护人的同意书是必不可少的。” “呜哇……他们是不可能写的吧。” “不可能。” 夏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真的,对我叔母怎样的感谢都是不够的。在学习中也得到了十分多的照顾。好几次向她表达谢意,但她都说,不用在意,因为这事一半也有我的原因。” 百之喜似乎刚刚想到了什么,拍了一下手。 “是啊,您叔母身为律师也当然是从大学毕业的,所以您叔母以前也被反对过进大学吧。” “是的。而这方面,叔母所经历的事情,和我比起来就更加糟糕得多了。” 夏子第一次绷起了脸,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有父母决定的婚约对象这点是和我一样的,然而叔母在高中时,好像差点被那个对象侵犯了。” 第九章 鬼怒川宪子是个超出原先预想的美女。 身材挺拔高挑,发型介于短发和中长发之间。脊梁挺得笔直,作为女性也散发着飒爽凛然之气。 实在是一副“能干”女性的风格。 场所是在银座一家高级饭店的红茶沙龙里。 即便同样是律师,对雉名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个档次太高的地方,宪子看起来却很熟悉了,服务员对她也很熟络的样子,亲切地与她打着招呼。 “初次见面,鬼怒川律师。感谢您今天百忙之中抽空来见我。” “我才要感谢,雉名律师对我外甥结婚对象的亲人多有照顾了。” 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两人坐了下来。 宪子似乎对认真的雉名有些好感。 “关于那位弟弟的事情,你朋友的调查进行得如何了?” 雉名的眉头微微挑了挑。 因为他不记得向对方说过百之喜的事。 “……那是,从我祖父那里听说的吗?” “不是。从其它地方也听到过各种各样的传闻。据说是年轻的雉名律师的智囊,靠着他从未输给过刑警,如今还在连胜中。” 尽管是在宪子面前,雉名的表情还是不禁扭曲了,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那个就算是搞错了也不会是“智囊”什么的高级人物,只是条废狗而已。 “如果您想要,我可以给您我朋友的名片。” “哎呀?真的可以给我吗?” “什么意思?” “那个人要是你的秘密武器的话,我想应该是不愿意借给其他律师的吧。” 这次雉名的表情真的完全扭曲了。 “鬼怒川律师,在那个人身上是无法寻求优秀之处的。我还有一个忠告,为了自己的名利而利用那个人,首先就是没用的。” “你说得很肯定呢。” “因为我自己已经无数次试过了。——他是绝不会顺着你的心意行动的。” 甚至是专对那些尽可能想避开的事有反应,这是有切身体会的。 宪子紧紧盯着年轻律师的脸看了一会,露出了微笑。 “叫着雉名律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你祖父呢。——今天是在私人场合,不介意的话,就让我称呼你俊介君吧。” 在这不可能拒绝的气氛下,雉名点了点头。 “那么,只在今天,也叫我宪子小姐吧。” “可以。反正我原本想来见的也不是作为律师的您,而是在吾藤田家出生长大的人。” “这样,宪子小姐。我想先请教一下,您和您老家的关系似乎并不是特别好吧。” 宪子的脸上展露出了静静的微笑,还伴随着无以名状的强烈气势。 “我早在很久以前,就不把那些人当作家人了。我想那边应该也同样,不把我当作吾藤田家的人了。” “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在那之前,我想问问你对那家人有什么看法?” 雉名考虑了一会儿回答道:“我觉得是了不起的资产家……在地方上恐怕有着巨大的力量吧。” “我外甥将弘的事听说了吗?” “是的。据说是去了海外。” 雉名也是个律师,虽然不清楚宪子是否知道了,吾藤田家附带条件的结婚许可,但现在是不打算说出来的。谨慎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蒙您的父母和您兄长夫妇见了一面,不过说实话稍稍有些惊讶。那样的旧式家族或许也不算太罕见吧,可想法确实十分古老呢。” 宪子讽刺地笑道:“是啊,真的是什么都很古老的家族。从明治那时候开始就一点都没变化过吧。仍然觉得女孩子要和父母决定的对象结婚是很普通的哦。——我也是从出生开始就有了婚约对象的。” 雉名如同百之喜和凰华一样,有着现代人的思想,故而大吃一惊。 “从出生开始……?” “准确来说是出生前就决定好了的,我出生的时候,对方也是几个月大的婴儿哦。学年比我要高一年。他是亲戚家的孩子,双方父母之间约定过,如果本家生了女儿就要嫁过去。” “可是,宪子小姐您自己又如何呢?真的考虑过和那位先生结婚吗?” “怎么可能。” 宪子笑出了声来。 “那是你出生之前的故事,因此时代是不同的。我的学生时代是在昭和纪年快要结束的时候哦。相亲结婚也减少了,恋爱婚姻成为主流日久,要结婚的话,对于对方的爱情和对方的收入,哪个应该优先考虑,正是女高中生们热衷讨论这些的时候。我们家是频繁地聚集着亲戚的,那个孩子的事也是进小学之前就知道了。名字是叫文仁吧,虽说是亲戚,却实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至今也不认为他是个出色的异性,至于结婚这种事就更不用考虑了。” 她的父母和祖父母,还有当时仍很矍铄的曾祖母(曾祖父在宪子小的时候去世了),都经常像口头禅一样说着,准备让宪子在高中毕业之后和文仁结婚。 但是,宪子并不是真心的。 因为在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宪子看来,这实在是太过非现实的说法。 有时会以“真讨厌,现在什么年代了还说这个”来反驳,有时则以“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和文仁结婚就行了吧”来随便应付一下。 “我以为那只是父母的妄言,也没有太在意,然而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你去我家的时候有没有经过什么建筑?” “有一座高大的洋馆。” “我过去住着的,是在那旁边的日本家屋,家里人都称之为母屋。因为是那种家族,夏天玄关也是不上锁的,窗户也只是纱窗。从前就一直出入我们家的文仁对此很了解。于是他就利用这点对我进行了夜袭。” “哈?” 雉名忍不住发出了质疑之声。 感觉简直是听起来非常生疏的单词。现如今只能在时代剧或电影里才能听到的词语,理解了其中含义之后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宪子极其淡然地说着。 “幸亏是以未遂告终。我大声尖叫着,用枕边的闹钟砸了文仁的脸,把他的额头砸破了,引起了一阵混乱。” “…………” “那个男人留下的狠话,我现在也记得很清楚。应该是‘干什么!你是我的女人吧!’这样。我想再砸他一下的时候,我父母冲了过来,看到了满脸是血的文仁,连忙叫了救护车。这个时候文仁还在不停地嚷嚷着。反正是要结婚的有什么关系嘛,对自己的未婚妻出手有什么不对的,这就是文仁的说辞。乡下真是很恐怖的,明明还没有报警,很快得知吾藤田本家来了救护车的警察就出动了,前来听取了事情的经过。” “那么,出具了受害情况书吗?” “没有。” 宪子毫无表情反而显得更可怕。 “到家里来的警察说‘什么嘛,非法入侵的是东吾藤家的文仁啊。我还以为是贼呢,吓了一跳哦。那就是未婚夫妻的感情纠纷了……’,就这么结束了。父亲说道‘由于我家女儿粗俗的吵闹,这么晚了麻烦你们真是抱歉’这样打着招呼收了场,警官则说‘我也知道你不好意思,不过女孩子态度太强硬会让男人讨厌的,你可不能不注意啊’,这样忠告了我,笑嘻嘻的回去了。——当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即使如此也实在没有继续在自己房里休息的意思了,那个晚上就睡在了洋馆里。” “一个人睡吗?” “当然是。——为什么这么问?” 雉名踌躇地组织着语言。 “我自己虽然还是单身 ,但假设结婚有了女儿的话,女儿遭遇了这种事情,估计作为男性的自己在她身边也有些抗拒,那应该会让她母亲陪着她睡吧……” 宪子似乎颇为意外地盯着雉名看了一会儿,微笑起来。 “俊介君是个好人呢。将来和你结婚的人一定很幸福。” “……多谢您的夸奖。” “我家的人是不会这么考虑的。一夜过去,与往常一样一家人都聚在母屋吃早饭了,可父母和祖父母以及曾祖父母,都对我不闻不问,只关心着文仁的伤势。要是万一额头上留下了伤疤的话该怎么办——从一早就开始严肃地讨论了起来,简直有说到通宵的气氛。祖父说,本家的女儿竟做出如此不检点之事,正如末世一般,事情的结果,是宪子打伤了文仁,因此必须要承担责任。让宪子出去和文仁住在一起,反正是早晚的事,就让宪子和他现在就过起事实上的夫妻生活。就这样说着结束了。父亲也对此表示了同意。” 雉名由于律师的职业原因,见过许许多多不适用世间一般常识的人,然而对于那样的人也实在无语了。想问问是否能确定他的意思,可考虑到最强烈地体味到了那种恐怖的正是宪子,还是无言地请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已经……从心底里害怕了。和文仁的婚事本来以为是父母的玩笑,一直没有严肃对待过,但当时却理解了他们是认真的。” 宪子在早饭的餐桌上半疯狂地申诉着。 文仁做出了这种事你们还要我跟他结婚吗!真不敢相信,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么一说,家庭全员都一脸惊愕地看着宪子,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说出了令人怀疑自己耳朵的话来。 父亲·国重。 “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啊。你从出生起就是决定了要和文仁结婚的啊。都跟你说过无数次了吧,你之前都在听什么啊。” 母亲·菊枝。 “居然用闹钟砸人家,要是伤势不严重还算好,宪子实在是过分了。” 祖父·显恒。 “再说夜袭这种事以前也不稀罕啊。敢偷偷摸进来,文仁也是挺有胆量的嘛。” 祖母·多津。 “对啊。反正是总有一天要经历的事,你随他去不就好了。” 长兄·忠孝。 “我准备和纮子的婚事就很忙了啊,别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的啦。真丢人。” 姐姐·秋夜。 “你也没什么事吧,所以就算了啦。” 次兄·宗孝。 “……反正也没什么实际损失。” 最后是曾祖母阿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竟然弄伤了男人的头……想想也觉得可怕。幸好不是其他人家的儿子哦。” 国重愤然反驳道:“奶奶,不是因为是文仁就没关系的问题啊。之后还得向义恒叔叔道歉……” 义恒是文仁的父亲,是国重的叔父,也是祖父的弟弟。 就是说在曾祖母看来,文仁是她孙子。明明是孙子文仁粗暴地对待了曾孙女宪子,阿稻的关心和担忧却都集中在受伤的文仁身上。 “我真的是完全愕然了……接着却不知为何想大声笑出来。在女儿差点遭受暴行的第二天,家人早餐时的对话竟是这样的……” “……我能够理解。” 雉名如同呻吟般这么说着,略微躬了躬身。 对于只能这么说的自己深感羞愧,宪子却摇了摇头。 “谢谢你的关心。真是个温柔的人啊。不过,这句话请稍后再说吧。——因为好戏才刚刚开始。” 不知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战战兢兢的雉名侧耳倾听着宪子的话,然而他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最后变得一脸苍白。 早餐之后,宪子说着“你们疯了吗!?”,向祖母多津追问起来。 宪子本能地明白,向母亲诉苦是没用的。 母亲是全力倾注于成为“吾藤田能干的媳妇”这一目标的,对祖父祖母言听计从,根本派不上用场。相比之下,祖母掌握着仅次于祖父和曾祖母的实权,经过判断是个能有效果的倾诉对象。 “孙女被那样粗暴地对待,你也没感觉?” 对于十分愤怒地逼问着自己的孙女,多津则是一脸困惑,似乎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表情显然是完全不理解宪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孙女大发雷霆好像还是能感觉到的,对宪子进行了安抚。 “你到底对文仁哪一点这么不满意呢?” “全部哦!全部!连他的脸都不想看到!” “可是啊,你们是从出生之前就系上了红线的哦。” “哈啊?你在说什么呢?” “得知了文仁出生消息的那天,菊枝被检查出有了身孕哦。那个就是你呀。这一定就是命运,你叔公提出了,如果怀的是女孩子,就和文仁结婚吧,你爷爷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而同意了。虽然你七岁的时候,你太爷爷就去世了,但他最后的遗言,就是让文仁和宪子在一起啊。这是你太爷爷的遗言,不能不按照这么做哦。”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强烈的怒气,使得宪子连自己能否站直身子都快要没有自信了。 所谓怒发冲天就是这样了。 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何由别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擅自决定了自己的人生——。 多津也没注意宪子的样子,继续自以为是地说着她的论调。 “而且,因为你是本家的女儿呢,没多少人能够配得上嘛。在这一点上,文仁是最接近本家的人呢。——你听好啊,虽然不知道你在执着些什么,不过爷爷也好、国重也好、太奶奶也好,大家都是疼爱着你的。是希望能让你得到幸福,才把你嫁给文仁的呢。” 宪子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文仁是祖父的弟弟义恒之子,义恒是七兄弟中最年幼的。 祖父的兄弟、以及他们那些儿子,明明还有好多个的。 为什么在其中,特别把文仁表现为“最接近本家的人”呢。 多津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本来是想在你结婚的时候说的,不过现在或许正好是个机会吧,我就告诉你。——文仁其实是你爷爷的儿子哦。” 那个时候,宪子真心在想“必须得去一次耳鼻科才行了”。因为产生了这种幻听,自己一定是病了。尽管如此,不知为何却露出了从容的微笑。 “您没事吧?奶奶。文仁不是义恒叔公和由惠叔婆的孩子嘛。” “你义恒叔公呢,是家里的小儿子,很粘你太奶奶的哦。三十岁出头了也没离开过家,就整天混日子啊。我对他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了。你爷爷和太爷爷,对义恒叔公也真的是感到很棘手哦。作为本家的小儿子,却没人愿意嫁过来的样子,没有媳妇的话也不能让他离开家呢。——由惠那个时候,是我们家的佣人哦。然后嘛,你爷爷跟由惠有了关系,由惠的肚子就大起来了啊。” 虽说这个孩子是本家的长子,但就这样生下来的话,作为妾生子就见不得人了。 既然事情成了这样,干脆——家里众人就商量着,把由惠“推到了”家里最不好处置的义恒身边。 眼前的世界似乎在旋转。 如果祖母的话属实,文仁尽管在户籍上是宪子父亲的表弟,但事实上却是“叔父”吧。 这肯定是幻听。想着这种事情应该不可能是现实,宪子还是冷静了下来。 “……义恒叔公对此能接受吗?” “说什么接不接受地,都三十四岁的人了,还得到了一个比自己小一半的年轻姑娘哦。他可是大喜过望呀 。而且名字不也很般配嘛,义恒和由惠这样。与由惠组成了家庭之后,义恒好像也把眼光放远了,在亲戚的集会中也渐渐更多的露面了,这就成了一件好事哦。义恒和由惠感情很好,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虽然毫无理由,却对自己的“善行”深信不疑的多津,向失去了表情的宪子诚恳地劝说着。 “和文仁的亲事,就是大家为了你着想的哦。和你一样是继承了本家血缘的孩子,你究竟有什么不满呢?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吧。” “……奶奶是说,让爷爷婚外情的孩子和我结婚也没关系吧。” “讨厌啦。那种事情不能说是什么婚外情哦。因为年轻的佣人就是为此而雇来的啦。——你看,就说前不久还在家里干活的那个阿荣吧。那个女孩子很讨国重的喜欢哦。不过嘛,国重没有成功让她怀上呢。” 假装没听到这些让人想堵住自己耳朵的话,宪子问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我爸爸妈妈他们也知道吗?文仁其实是算是我的叔父这件事?” “那当然是知道的啰。不可能不经过父母就把女儿嫁出去的吧。” 心中有如岩浆在翻滚着,宪子皮笑肉不笑地似乎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说是似乎,因为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实在是难以置信。 文仁对父亲而言,是比他小二十五岁的同父异母弟弟。父亲知道他的身份,还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宪子在此之后,也和父母直接进行了谈判,两个人都爽快地承认了。 母亲是平淡说了“虽说血缘确实有点近,但因为是死去的太爷爷决定的事,那还是最好的选择吧”这样的话,父亲则是说“结婚之后的义恒叔父也振作了起来,由惠小姐也是个好人。作为本家女儿的你一定也会很好的”,就这样爽朗地鼓励着女儿结婚。 “所谓的失去血色,指的就是那样吧。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变得冰凉,指尖都僵硬起来,只有脸上还保持着平静,而脑中却是无比混乱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这里的真的是自己的家人吗,不会是外星人变的吧。现在想起来像个傻瓜一样,可当时是真心这么怀疑的。在这里的,是趁自己睡在洋馆时调了包的假冒家人,我真正的家人一定平安无事的在其它地方。大家不可能突然都变成外星人的,只是外星人披上了人皮伪装成了人类而已。而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雉名发不出声音。 宪子那种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的心情,他可以痛切地理解。这实在不是接近平成纪年的现代日本的故事。 “最让我震惊的是,即使那是名义上有些远的亲戚,也是祖父出轨所生的亲叔父,对我和他结婚的事,父母和祖父母都——我说出来也觉得恶心,他们觉得那是对我的一种奖励。” “……奖励?” “是啊。我大声对母亲叫着,问她让我和亲生叔父结婚,是不是有什么讨厌我的地方,还是觉得我对这家来说是个累赘,但并非如此,母亲解释说‘和文仁的婚事,是因为珍视和爱护宪子,家里人特地为宪子准备的礼物’,大致是这样。” 再怎么说也是个律师,傻乎乎地张着嘴的样子暴露在别人眼前,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可没有办法。张开的嘴怎么也闭不上。 菊枝对宪子的顶撞显得有些焦急地说着。 “你是本家的女儿哦。所以爷爷和奶奶才考虑,让你嫁到比其他人的条件更好的地方去吧。我和你爸爸也是疼爱最年幼的你,才辛辛苦苦地挑选了文仁给你的,你还要发什么脾气呢。成熟一点吧。——” 雉名险些要放弃了。 事实上,已经举起了一只手茫然地申诉道:“抱歉,我说到底还是不能理解。” “当然。因为你是人类,所以就算想理解外星人的思维也是不可能的哦。其实说起来,祖父和祖母就是表兄妹关系。他们已经习惯了血亲之间的婚姻,故而叔父和侄女也差不多,觉得反正户籍是远亲,让他们结婚也没什么问题吧。” “请稍等一下。亲族之间允许结婚的是四代亲以上哦,三代亲是不能结婚的。” 雉名的抗议被宪子痛快地一刀两断。 “那是对于说着日本话的日本人才管用的说明,对说电波语的外星人是行不通的。” 确实是无话可答。 十七岁的宪子被推入了绝望深渊的时候,也变得聪明了,早早地醒悟了说服是没用的。 除此之外,还看透了说电波语的人只能理解电波语,拼命地保护着自己。 对于想让她进行事实婚姻的祖父, “嗯——。这样的话,发生了吾藤田本家的女儿,在结婚前怀孕之类不成体统的事也没关系啊。还没正式结婚就和男人在一起,这种是叫‘试婚’吧。在当下是很放荡的行为呢—。本家的女儿如此轻浮的话,纮子小姐和他的父母一定会很惊讶吧—。和文仁的婚事我其实倒不在乎,你们却特地要急着让本家的女儿成为世间的笑柄了啊。哎—” 这么说完,到此时才把外星人的思维,诱导到了“在正式结婚之前一定要保住宪子的纯洁”这个方向上, “文仁那个样子,说不定还会来夜袭呢—。如果轮流来保护一下,我本来也不会那么粗暴的呀—,再来夜袭的话,下次可能就要用闹钟或存钱罐什么的,把文仁的脑袋打破了呢—。” 这么一说,为了防止文仁再次做出不良行为,自己的房间就被牢牢地上了锁(这种处置不是为了保护宪子,而是为了文仁的安全,也真是太丢脸了。) 接下来父亲又说了,那样的话就让宪子从高中退学,正式提出结婚申请吧。听到这话时,宪子的心里默颂着诅咒的语句,脸上还是灿烂地笑着说道:“是吗—。那么,我就成了初中毕业啊。真遗憾,这样就不好意思出席任何聚会了呢—。因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全都至少是夜大毕业程度的,纮子小姐也是夜大毕业的吧。文仁娶个学历那么低的新娘也无所谓,真体贴啊—。” 这段电波语也成功命中了外星人家人的心理。 把纮子拉出来,是因为第二年即将到来的长子的婚事,对当时的吾藤田家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另一方面,谈到了学历,是为了让他们重新想到,宪子当时就读的,是东京二十三区内平均分很高的女子高中,让她中途退学太可惜了。 “为了打动语言不通的外星人,我也不得不改变说话方式,变成外星人了,这是那段经历令我生产的切实体会。” 十七岁的少女,在那样孤独和壮绝的战斗中磨灭了感情,雉名对此简直感到战栗。 “进那所女子高中读书是宪子小姐的希望吗?” “不,是我父母决定的。那里是升学率很高的中高连读制学校,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父母对我说中学就在那里读,我没有任何疑问,高中也是继续在那里读了下去。” “但是,这岂不矛盾了吗?毕业后马上说了快点结婚,又让您继续升学。” “是啊。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些人在各种场合说的话都不一样。一面说着女人不需要什么学问,一面又说本家的女儿是需要教养的。所以我也不会把那些人的话完全当真。总之女人要是学了奇怪的知识,变得傲慢了是不好的,但要是个彻底的傻瓜,也实在是很糟糕的意思吧。” 让宪子升学的理由还有一个。由于吾藤田家在市中心也拥有土地和建筑的关系,经常也会被邀请参加大型的聚会,那种场合基本都要有夫人作伴的。与一流企业的社长或重要人物、区议会议员交谈的机会也很多。在那种高档的地方,妻子要是个完全没教养的 乡下人,必然会招来耻笑,显然应该让她在某种程度上熟悉都市的感觉。 事实上宪子读书的学校,是在距离市中心挺远的一处住宅区里,然而吾藤田家的众人还是以“我家女儿在市中心的学校上学”为骄傲,在当时的宪子眼中,那里和狱井相比,也确实是绝对的都市了。 拼命的努力奏效了,暑假结束之后,和文仁的婚事如同当初预计的那样,被定在了宪子高中毕业之后,不过问题还是一个都没解决。 这样下去的话,高中一毕业就真的要跟那个男人结婚了。 “就算我不在结婚申请上签字,我父母也会自己写上去吧。狱井的公务机关,对于吾藤田本家提交的文件是无条件接受的。现在倒有得是办法,但十七岁的我,根本不知道有结婚证无效申请这种事。” 最痛苦的就是一个同伴都没有。 兄弟和亲戚都不能依靠。和朋友商量也什么都解决不了。 “接受了现代教育的女高中生,是不可能把如此愚蠢之事当真的。就是我自己,如果别人这么告诉我,也会说‘开什么玩笑?’而大笑起来吧。——真正深刻认识到了自己是个好孩子,就是因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没有产生离家出走的想法。准确地来说,是我觉得离家出走也是没用的。吾藤田本家的力量是相当强大的,因此我深信不管逃到哪里,都一定会被带回去。” 无法和任何人商量,为外星人不知何时会改变想法而心惊胆战,在拼命查探着外星人的动向、揣测着他们的心情之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在这样的生活里,根本不可能有安心的时候,宪子渐渐被逼到了绝境。 从进入第二学期开始成绩一落千丈,两个半月之内瘦了十二公斤。 学校里的朋友们也实在是注意到了,问她怎么回事,就开玩笑说“减肥成功了~”,她们也就不再继续追究了。 唯一没有放着她不管的,就是她的班主任。 是个四十左右,教现代国语的女教师,深秋的某一天,快要放学的时候叫住了她,以一种认真得可怕的表情这么说道:“吾藤田同学,你最近脸色很差哦。如果哪里不舒服的话,现在就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没什么不舒服的。” 其实根本不是病,只能这么说。 但是,班主任并没有放弃。 “你自己没有察觉吗?脸色像快死了一样哦。” 她很会照顾人、性格又很爽朗,也非常受学生们的敬慕,可如果和班主任谈了现在的烦恼,宪子生怕她会泄露给父母。 顽强地坚持“什么事都没有”这样的说法,女教师突然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么你跟我来吧。” 讶异地来到了楼梯口,班主任开始打起了面前的公用电话。 雉名显得很意外地问道:“为什么特地打公用电话?” 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缘故,然而宪子为雉名的年轻而感到有趣,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那是没有手机的时代哦。其它学校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们的校舍在楼梯口是有公用电话的。” 然后班主任对着电话是这么说的。 “啊,您好,是吾藤田家吧。我是宪子同学的班主任,我叫鬼怒川岬。” 宪子一下子如坠冰窟。 不知她打算说什么,被这样的焦虑冲击着,虽然想马上把听筒夺下来,但可悲的是,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正在僵硬之中,班主任用意料之外的话语继续说了下去。 “想必您家也知道吧,宪子同学,最近成绩突然下滑了哦。因此今天要接受补习。是的,会晚点回去,不过请不必担心。——那么就失礼了。” 挂上了电话,鬼怒川转身看向宪子。 “这样你晚回去你父母也不会生气了哦。——是不好对父母说的事吧。” 催着沉默的宪子一起去了车站,班主任坐上了和宪子回家方向相反的电车。 当然宪子也和她在一起。 两站后下来走了五分钟左右,到达的是幢三层楼的居民住宅。上到了三楼之后,班主任拿出了钥匙,此时连宪子也不知所措了。 “老师,这里是?” “因为带着穿制服的女高中生是进不了茶餐厅的吧。这是我家,虽然有点散乱,还是进来吧。” 突然之间,被带到班主任自己家里,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宪子彻底困惑了。 2ldk的房间里东西很多,走廊也很狭窄,显得有些杂然,却感觉不到散乱。 宪子照着建议,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后,班主任端着茶走了出来。自己坐在了宪子的对面,说了一句“然后呢?”让宪子说下去。 鬼怒川身材矮小而微胖,可说是那种很有精神的郊区阿姨感觉的女性。 但是,只有眼光始终是锐利的,紧紧盯着宪子看着。 宪子也明白了,这个人在听到自己说实话之前,没有放弃的意思。想着反正也无所谓了,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对宪子而言万幸的是,她一直默默地听完了所有的话,也没有断定宪子的话是在撒谎。 仅仅是这样就令人感激了,然而听完这些之后,班主任以僵硬的表情和低沉的声音说道:“你都这么憔悴了,家里人也真的什么都没说吗?” “他们说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去看医院看看吧。” “只有这样?” “我家最近,为了哥哥的婚事而特别繁忙。” “根本不能成为理由吧,这种事!” 第一次声音失去了控制,班主任这样说道。 “吾藤田同学,你为了逃离父母愿意拼命到什么程度?” “哎?” 对如此唐突的问题表示了惊讶的反问,班主任以气势逼人的表情继续追问着。 “不对吗?你不想逃离吗?” 宪子不断地摇头。 能和那对父母切断关系的话,能从那个家里逃走的话,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不过,那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对于这么诉说着的宪子,班主任像没事一样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你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和我组成养母女关系吧。” “哈?” “未成年人没有父母的许可不能结婚。如果我成了吾藤田同学的养母,你的父母也不能硬逼你结婚了哦。” 宪子无语了。 对于这个人在说些什么还很茫然,小心翼翼地诉说道:“……那个,老师。就算这么做也是没用的。我父母一定会自做主张提出结婚申请的。” “高中毕业之后是吧。在那之前就只能等着了吧。” “话是这么说……万一他们改变想法……” “嗯,这方面确实有点令人不安,不过姑且假定在那之前是没事的,现在先考虑那之后的问题吧。我有个和吾藤田同学一样大的女儿,预定高中毕业之后要离开家的。就是说她现在住的房间明年就空出来了,你就住到那里面去。你父母那边我会去说。——你觉得怎么样?” 这实在是让宪子无话可说了。 鬼怒川的丈夫亡故和她有两个孩子的事,班级里的同学们都知道。宪子盯着班主任的脸,快要看出个洞来了,终于说出了话。 “老师……您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哦。吾藤田同学又如何呢?是认真地想从父母那里逃走,或者终究还是要忍耐着,跟夜袭你的叔父结婚呢?” “……我不要。” 脸色苍白着,宪子第一次说出了这句话。 “我……绝对不要。那些已经不是我 的家人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班主任也严肃地点着头,用感佩而温暖的声音说道。 “吾藤田同学……你很努力呢,真的很了不起。独自一人坚持到现在……很辛苦吧。” 宪子的眼中一下子涌出了泪水。 记忆中从未被父母表扬过的宪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班主任也任由她哭到痛快为止。 哭累了之后终于恢复了冷静,宪子向鬼怒川询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意思是,作为教师应该对学生一视同仁,却只对其中一个有这样的特别待遇没关系吗。 “说的是啊。对一个学生有所偏爱是不好,可是要让我的学生去死就更不愿意了哦。” 宪子的模样已经不同寻常到了这种地步。 就连完全没有关系的鬼怒川也发现了,下定决心跨越了教师和学生的门槛,伸出了手来,而家人却对宪子的异样毫无察觉。 鬼怒川正是为此而愤怒了。 “吾藤田同学,你有准备上大学吗?” “没有。因为达不到那样的奢望。能从那个家离开的话,高中毕业之后我就马上去工作。” “别这么早决定比较好哦。高中毕业和大学毕业,能选择的工作范围是有质的差别的。你的成绩也很好,所以确立一个目标考虑上大学吧。——这样我说服你的父母也比较容易。” 在此后的一年几个月中,宪子默默地学习着。 没想到得到了同伴,能在精神上带来如此安定的效果。心里从容了,应付起外星人父母来也习惯了,好好吃饭之后体重也恢复了。 鬼怒川对她说,万一她父母催着她结婚的话,到时就把确定收养关系的计划提前。 坦白地讲,宪子对鬼怒川是否真的会这么做还有点半信半疑,但鬼怒川毫无疑问是真心的。爽快地告诉她已经跟自己的孩子们也说过了,接着还和在法律事务所工作的熟人谈了宪子的情况,从那个人那里得知了结婚证无效申请的存在,将之转告给了宪子。 听到只要有了这个,即使他们私自提出结婚申请也可以不受理,宪子的心情激动起来。 “还有这种事情吗?” “有的哦,很吃惊吧。我听说吾藤田同学的事也觉得怎么这么过分,可是擅自提出结婚申请这种事,好像还挺多见的。只不过,不是亲生父母。实际发生的情况是,有个附近邻居都称赞很漂亮的小姐,一个单恋着她的男人自作主张提出了结婚申请。” “可是,那位小姐的签名呢?不是必须要亲笔写的才行的吗?” “原则上是的呢。不过,登记的结婚申请是那男人独自拿过来的,说是‘妻子托我来提交的’什么的,就回答‘恭喜你们’之后受理了吧。” “……那位小姐又怎么样了呢?” “那就要说到法庭审判了。那个男人说,是在和她意见一致的情况下登记了结婚证的。现在她有了其他喜欢的男人,要和自己分手,因此才主张结婚证无效的,但那是撒谎。还冠冕堂皇地在审判中说,结婚申请虽然是自己一个人写的,但却是她委托自己写的,自己和她说到底是正式的夫妇,大致是这样的话。” “可是那位小姐根本不认识那男人吧。” “因为是邻居吧,脸好像还是认识的哦。所以才特别麻烦,那位小姐那边,无法证明那男人是私自提出结婚申请的。最后似乎是那位小姐的父母,给了那男人一笔精神损失费,以提出离婚申请的方式终于解除了关系。” 身为高中生的宪子想着,这样就好了吧,可鬼怒川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摇了摇头。 “真让人无法接受啊。那位小姐什么都没做。只因为是广受好评的美女,就莫名其妙地结了婚又离了婚,在户籍上留下了污点哦。她父母也很伤心哦,养育了女儿,不是为了让她遭遇这种事情的吧。” 宪子沉默了。 人家还有为了自己的女儿不缠上官司,愿意付出精神损失费的父母,自己的父母就——这么想着,才觉得是无法接受的。 鬼怒川也想到了这点,特意开朗地说道:“吾藤田同学你的情况,即使向狱井镇的公务机关提出无效申请,他们首先也不会接受。而你转到我这里来,应该就可以立即执行的。” 可以说这句话就决定了宪子的将来。 在这之后,宪子经常会去鬼怒川家打扰。 对父母说是补习(再怎么说因为有班主任帮忙,没什么比这更有力的了),去吃晚饭,与鬼怒川的儿子阳一及女儿阿光也见面谈过了。宪子以为,在他们看来,从户籍文件上而言突然多了个姐妹,应该是不会觉得愉快的,然而两人都和鬼怒川很像,不是拘泥于各种常识的人。 与宪子同年的光是, “这个时候,仅仅是爸妈决定的婚姻就不能接受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最差劲的男人呢。那种白痴爸妈还是早点放弃了比较痛快哦。不如现在就马上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这样极其认真地说的,而比她大两岁的阳一, “你房间散乱成那个样子,叫人家来也太过意不去了吧。为宪子小姐进来作准备,现在开始就稍微收拾一下啦。” 则这样议论着妹妹。 看起来对这两人来说,宪子寄住在这个家里已经是决定好的事情了。在觉得庆幸的同时,也为这两人能爽快地接受了完全陌生的自己,而感到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询问了理由,两个人都用“因为是妈妈决定的事”这样的话,很爽快地作出了回答。 于是在宪子高中毕业的三月下旬,鬼怒川来到了狱井的吾藤田家。 整整齐齐地穿着西服的鬼怒川,在显恒和国重面前深深地躹了个躬,率先发起了攻势。 “今天特地来打扰没有什么别的事,就是关于宪子小姐的。虽然没有对家里人说,可宪子其实参加了东京大学的考试,昨天,已经以出色的成绩顺利通过了。” 把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吾藤田家家主和他的儿子,骤然之下大惊失色。 简直吃惊得坐都坐不稳了。 “宪、宪子!?你这家伙!” 由于是毕业高中的班主任到家里来访,宪子也被叫来坐在一旁。对于父亲和祖父的质问,她保持着正座的姿势,蜷起身子发出了辩解。 “老师说让我试一下自己的实力……” “我是觉得宪子确实有这样的实力,才建议她去考的。虽说是相信她一定能成功的,可是这成绩真的很令人惊叹哦,进入了前二十名。尽管我校也有许多东大合格的人才辈出,这却是无可争辩的最好成绩了。” 不容对方多加思索,鬼怒川趁势追击。 “其实也不用我多说,宪子振奋人心的成功对我校而言也是极大的荣誉。很快,教职员室之前和校长室的墙上,就都贴上了宪子的名字。——然而,然而啊,如此的荣誉宪子同学竟然要放弃,偏偏说要谢绝东京大学的入学资格哦!” 鬼怒川发出了仿佛世界末日降临般的悲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校现在已经一片混乱了。校长和教务主任都快要晕倒了,本来也说今天要一起来的,可还是让作为班主任的我先来拜访。这已经不仅仅是我校的问题了,还产生了向区教育委员会报告的义务,我向宪子同学询问为什么要谢绝入学,结果听了我都不敢相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哦。因为要结婚所以不能升学?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昭和初期的女校,更何况您家是如此热心于教育,以至让小姐进入了我校学习的!这样愚蠢的事我相信是不可能发生的,惶恐地希望能了解其中真正 的理由,故而特此登门造访。” 显恒和国重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脸的茫然。 这时,鬼怒川语气一转,压低了声音说道:“吾藤田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下,这么说实在是非常失礼……,不过您家的生活真的如此困难吗?” 面对狱井头号资产家,说出如此无礼台词的人,这几百年里应该还从未存在过。 显恒和国重的脸上被愤怒和耻辱染得通红,鬼怒川对着这样的两人,投去了温柔和怜悯的眼光,委婉地说了下去。 “没关系哦。无论哪个家庭都有不得已的事情啊。这种情况下,对花费较多的大学觉得有些奢侈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您家其实不必担心费用的问题。奖学金的手续也已经办理完了,宪子小姐就算升学,也不会对您家的经济造成负担的。住的地方也确保好了,是个非常便宜的寄住之处,租金靠宪子小姐打工就足够了哦。东大学生的话,做家庭教师方面是没有困难的。” 国重咬牙切齿地呻吟道:“虽然您这么客气……鬼怒川老师,我们家的生活开支还是很宽裕的。” 显恒露出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我不想对学校的老师说得太严厉,但这是在别人家里能说的话吗?” “是,我明白了。然而,您家小姐的学费居然也付不出,这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困难……”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 好不容易保持住了敬语的显恒,愤然地这样说道,接下去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了骄傲的家世。 对宪子而言是听得耳朵都快要生茧了,我们吾藤田家,是在明治维新以前就得到了御赐带刀姓氏的家世,有如何的传统和历史还有资产等等——就这样。 鬼怒川似乎无比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是嘛,那真是失礼了。说的也是呢,这个宅院建造得如此宏伟,被指定为重要文化财产也不足为奇。这间房间也颇具韵味,立柱也是完美无瑕的四寸角桧木,还有那幅画卷是鲁山人*的吧。这个格子天井也十分漂亮呢。越看越觉得您家的门第压倒性的高贵啊。我是心悦诚服了。” (*注:北大路鲁山人(1883- 1959),本名房次郎。拥有篆刻家、画家、陶匠、书法家、漆艺家、烹调师,美食家等各种不同的面孔。) 称赞得显恒和国重一副“正当如此”的样子不住点头,鬼怒川也露出非常满足的笑容说道:“太好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您家既然如此富裕,想必宪子小姐的升学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吧。” 突然之间,显恒和国重的表情都变得苦涩了。 “老师,宪子已经决定要结婚了。” “是啊,真的是恭喜你们了。有这样宅院的小姐嫁出去的话,对方一定也是有深厚历史传统家世的孩子,是在一流企业工作的吧。不过,短短四年时光,也请那位先生愉快地等待一下吧。” “不,对方还是大学生。” 文仁从去年开始在当地的大学读书了。 因为继承本家血统的“男人”,在当今时代还是高中毕业就太荒唐了,但同样称做大学,其实也是千差万别的,文仁所上的,说穿了就是只要花钱谁都能进的三流大学。尽管已经从宪子那里听说了,鬼怒川还是像刚知道一样,惊讶地叫了一声“是嘛!”,探出了身子。 “是个学生啊,这样的话更应该让宪子升学了吧。可与吾藤田本家相匹敌的名门的继承者——而且本人也是拥有大学毕业学历的,作为新娘的宪子小姐只是高中毕业,实在是不相配啊。请您二位也对宪子小姐劝两句吧。宪子小姐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说是父母和祖父母都硬逼着她结婚,所以拒绝继续升学,可既然对方还是学生,宪子小姐升学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啊啊,我是安心了!校长也一定会很高兴。” “不,老师……” “宪子是本家的女儿……” 只要听我们的话就行了——想继续这么讲下去的显恒,被满面笑容的鬼怒川打断了。 “其实,昨天我与区议会议员加藤老师和小田原老师见了面呢。其实也不用我多说,两位老师都是对女性教育特别热心的。谈起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两位与您家也很亲近。跟他们提到宪子小姐的成功之后,他们非常吃惊,说不知道居然有这么优秀的小姐,不愧是吾藤田家,这样十分钦佩的样子。” 显恒和国重露出吞了异物一般的表情。 就像宪子所指出的外星人的特征那样,两个人在家里家外所说的话都完全不同。 特别是在和狱井之外的人说话时,基本都是, “从今往后的女性,还是必须要具有更高的教养,逐渐走向社会的吧……” 说着诸如此类的话。 绝不是随口乱说的。 两个人说的都是毫不夸张的真心话。只不过,在那“女性”之中,是没有一点一滴包括“我家女儿”的意思在内的。 对这两人而言是极其自然的区别对待,但这种理由估计不会得到教育委员会的理解。 两人还没有愚蠢到连这点也不明白。 两个人的态度都与刚才截然不同,变得和善起来,如同鬼怒算计之中的那样,允许了宪子的升学。 而且,可能是被鬼怒川当成了贫困家庭,令他们格外不甘吧,还把一张以宪子名义存入了四年学费和生活费的存折,像扔东西一样交了过来。 这是一大笔钱。宪子不愿意用吾藤田家的钱去上大学,但经过鬼怒川的劝说还是收下了。 “如果你谢绝了奖学金,就可以帮助到一个真正经济困难,付不上学费的学生了哦。现在就忍耐着收下吧。无论如何都觉得不舒服的话,大学毕业赚了钱之后,再算上利息还给他们就行了。不过,打工还是要去打比较好哦。因为通过劳动获得报酬的经验,是比学习更贵重的东西呢。” “那么,我寄住的租金就用打工工资来付。” “嗯,这样很好。我很期待哦。” 笑着点头的鬼怒川,忽然表情严肃起来。 “我总觉得有些明白你家人的性格了哦。好像什么都不多加考虑的呢。” “……无法否认。” “而且很要面子。” “……更加无法否认。” “对你的疼爱我觉得确实是真的哦,可是基本上没什么兴趣吧。所以对你在哪里寄住也没有确认一下。我吓了一跳啊。” “老师,对没有兴趣的人会有疼爱吗?” 鬼怒川略微思考了一会儿。 “虽然这么比喻非常不好,不过就类似于照料路边野猫的那种感觉吧。呜哇,好可爱啊,这么想着,却不想负起责任把它带回去,即使再恋恋不舍,还是会很快忘记遇到过那只猫的事。因为还有其它更有趣的事吧。” 鬼怒川的说法简直是太正确了,正确得都有些过分。 家人所谓对宪子倾注的感情,和给予“路边野猫”的那种,只是相同程度的东西。 “那个,老师。我们以后会成为母女吧,可是我不太叫得出口,能和以前一样叫您老师吗?” “可以啊。那种养女关系经过两年之后,也可以随时解除的哦。到了二十岁你也是个大人了。” 雉名感佩地说道:“真是个刚毅的人物啊。” “是啊。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但现在仍然很刚毅哦。阿光生了三个孩子,明年最大的孩子都要生孩子了,她很期待着能当上曾祖母的。” 说着养母时宪子的表情,与说着亲生家人时截然不同,非常地温柔。 “我的人生是妈妈*给我的。——生命也是。如果妈妈当时没有帮 助我,我现在也不在这世上了。” (*注:此处原文的汉字是“義母”,但注音是“はは”,也就是妈妈,而非義母的标准注音“ぎぼ”。另外“義母”在日语中有另一层含义,指的是婆婆或丈母娘。) “我明白了。所以,您始终都没有和老师解除养女关系吧。” 宪子忍俊不禁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俊介君,我的丈夫名叫鬼怒川阳一。我提出想和他结婚的时候,妈妈非常认真地指着阳一说‘这家伙真的可以吗?’这样呢。而阳一则嘟哝着‘这么叫人家太过分了’。——和丈夫结婚也已经二十年了。虽说没有孩子有些遗憾,不过想想那时的情景真的觉得很幸福。” 雉名很惊讶,同时又微笑起来。 “这样的话您家人和文仁先生一定很生气吧。” “没有。其实结婚是文仁比我更早。文仁在学校里让女同学怀上了孩子,和那个女同学结婚了。对方父母似乎说是绝对绝对不肯放过他。那时出生的明良,现在也已经二十六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宪子在校时就通过了司法考试,成为了律师,毕业后也尽量经常去狱井的老家看看。 那些外星人家人是早就放弃了,但侄女夏子却令她有些牵挂。 在那个家里女孩子所遭受的是怎样的待遇,宪子是非常清楚的。于是下定了决心,当夏子有了和自己相同想法的时候,一定要帮她一把。 雉名想起了琉璃香的话,说道:“请原谅我的失礼……不过您没有孩子,到那个老家去,不会很难受吗?” 宪子反而开心地笑着说道:“是啊,确实,在狱井我就是个明确的失败者。和文仁也再次见面了,一见面就说了‘没娶你这样的石女,我还真是走运啊’这样的话哦。我说他要是再多说一句,就起诉他破坏名誉,他就闭嘴了,可真是个不长记性的男人,让人忍不住这么说呢。” 宪子的脸上再次充满了平静的笑容。 百之喜从夏子的笑容背后看到了不毛的荒野,但这里却是冰风暴席卷的冻土地带。 “喜欢的反面是不关心——最近经常听见这种说法,说得太妙了。讨厌也好憎恨也好绝不原谅也好,这种话说出来的时候,其实对于对方还是留有感情的吧。——而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鬼怒川妈妈是我的母亲。” “我完全明白了。” 确认了这个人与吾藤田家方面绝无关系的雉名,将吾藤田家向江利提出的,附带条件的结婚许可的事说了出来。 宪子显得很吃惊,表情认真地探出身来。 “那些人说了这种话?” “是的。还是在刚说完不同意与椿小姐的婚事,言犹在耳的时候。——在我看来,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 “是啊,你说的没错。——只有一个。” 宪子的表情严肃地绷了起来,同时好像也有些困惑。 “想不懂,为什么要那么做……” “您真的不明白吗?” 听到雉名别有深意的话,宪子以带有疑问的目光看着雉名,马上笑着摇了摇头。 “你说的是将弘吗?那你就错了。这事和将弘是没关系的。” “宪子小姐……” “可不是出于叔母的偏心才这么说的哦,雉名律师。在案件发生的九月十七日,吾藤田将弘要杀害渡边三成是不可能的事。——关于这一点夏子那边应该了解地比较详细哦。” 第十章 百之喜和凰华对于夏子所说的关于宪子的事,一下子无语了。所谓沉寂无声正是这样。 “……真是壮烈啊。” 凰华以叹息般的声音说道,百之喜也点着头,充满犹豫地陈述了对于“吾藤田剧场第二幕”的感想。 “那个家族的人们,好像脑子不太聪明吧。明明已经让宪子小姐逃走了,居然还以类似的方式让夏子小姐也逃走了……” 夏子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真的是这样。其实这一切从基本上来说……” “我明白,——都是因为对夏子小姐没有兴趣吧。” 然而,既然有这样的情况,凰华判断夏子应该是不会站在吾藤田家这边的。 将吾藤田家提出的,附带条件的结婚许可的事说了出来,夏子脸色一变,扭头思索起来。 “奇怪啊,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看起来她还没想到年长的弟弟,凰华以尽量不造成冲击的方式试探着说道:“我觉得您家里想要袒护的应该是最重要的人。恭次先生当晚和江利小姐在一起,有不在场证明。这样的话剩下的就是……” “将弘?不,不是将弘。” 夏子用格外清爽的语气这么说着,眼光望向店门口,不知对谁笑着举起了一只手。 走来的是一位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女性。 卷起的乌黑长发特别醒目,肤色略深,黑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对着百之喜等人甜甜地笑了起来,能看到洁白的牙齿。是个给人以健康爽朗印象的女性。 夏子介绍了百之喜和凰华后,那个女人就笑着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叫茨木爱衣。” 百之喜立即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 “莫非是在葬礼上穿着留袖参加的媳妇?” 凰华再次拧了百之喜的大腿,百之喜惨叫了一声“痛!”。 夏子说道:“凰华小姐,你说想要将弘的照片是吧。我手上一张都没有,就让她带来了。” 爱衣对百之喜的话毫不在意的样子,坐了下来的同时,看着夏子开心地说道:“那个时候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呢。那个,是我故意的哦。” 后半部分的话,令两人的眼光移了过去。 百之喜的脸上还留着痛苦的表情,发出了“哎?”的疑问,凰华也不禁侧耳倾听起来。 “因为没有可以离婚的决定性理由,想找个办法被赶出来,结果非常成功。” 那肯定是成功了吧,惊呆了的凰华问道:“……就是说,爱衣小姐虽然是离婚了,但其实将弘先生是不希望离婚的吗?” “不,我也是不希望离婚的。” 这次百之喜毫不意外地发出了“哈?”的声音。 “那个,既然如此为什么……?” 需要使出穿留袖参加葬礼这种必杀技,以至被从吾藤田家赶了出来啊。 爱衣瞥了夏子一眼,无言地问了什么,夏子也无言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估计是两人之间进行了交流,“可以说出来吗?”“没关系。”这样的暗示吧。 爱衣重新面向百之喜和凰华,表情认真地说道:“我是喜欢阿弘的。虽然非常喜欢,但那家里的人不行,实在无法一起生活。妈妈告诉过我,吾藤田家从百年之前起时间就停止了。将弘如果生活在现在的时间是没关系,万一他也是生活在百年之前的时间里,和爱衣的婚事就很困难了。” “是个贤明的母亲呢。” “是啊,妈妈真的既聪明又冷静的哦。在我家爸爸是负责外交的,妈妈就是军师。” 因为是在外国长大的吧,光明正大地为家人而骄傲着。 差不多定下了和将弘的婚事,两家人会面的时候,开始产生了不协调感。 “日本是有所谓的订婚仪式的吧。爸爸和妈妈都觉得太麻烦了,对我说就免了那个吧,我和阿弘谈了之后,他说了我家也没有订婚仪式的,我们就安心了。然而,忠孝先生和纮子太太,突然说着‘请用这个来安排嫁妆吧’,递给爸爸一张支票和嫁妆的清单。爸爸看到数额笑了起来,说道‘这种东西我可不能收哦,要加赠与税的’,就还了回去,可是忠孝先生却说‘准备金是不用加税的哦’,又要递过来,爸爸说‘凡事都要有个限度吧’,结果就没有收下。之后我问了一下,是一张九位数的支票。” 百之喜扳着指头数了起来。 “个、十、百、千、万、十万……哎哎哎!?” 要尖叫起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凰华也愕然地说道:“确实,凡事都有个限度吧。” 忠孝和纮子最初都是很明显地轻视着茨木家的。请不必介意,这些说到底不过我们奉上的一片心意,——似乎就是这种“施舍给弱者”的眼光。 “妈妈也笑着反驳说,我们很清楚您家是资产家,可我们家只是普通家庭,如此浪费的奢侈品我女儿实在用不起,此后谈话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忠孝和纮子都坚持着“我们家(吾藤田本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这种态度,丝毫没有动摇的样子,不过爱衣的母亲却更会说话。 “总而言之,这笔准备金其实就是换了个名字的订婚彩礼是吧。这样的话我们就更不能收了。收下了这笔钱,我们家应该就必须要准备订婚回礼了。” 当然是要拿出一半的陪嫁金来的,忠孝和纮子都这样淡然地提出,爱衣的母亲则看向了同席的将弘。 “将弘先生也同意您父母的意见吗?” 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被忠孝打断了。 “太太,我儿子的意见是没关系的吧。这是我们家和您家之间的问题。” “哎呀是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么,爱衣,你正式结婚的事情就算了吧。我们家也不宽裕,就继续在将弘先生的公寓里同居也没事吧?现在暂时还没有生孩子的计划吧。” 在外国事实婚姻并不罕见。爱衣身为学生,也是打算以学业优先的。听话地点了点头。 “好的,妈妈。——将弘也觉得这样挺好吧。” 一点都不好的就是忠孝和纮子了。 两个人都脸色大变,诉说道同居这种事是绝对不允许的,但爱衣的母亲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不管允许不允许,那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与我们家和您家应该都没有关系哦。——再说这都是什么呀,这张清单。为什么需要这么奢侈的嫁妆呢?” 吾藤田夫妇说了狱井的游行出嫁队伍的事,爱衣的母亲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种出嫁队伍对您家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想办成的。为此希望得到我女儿的配合。哎呀真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就这么对我们说,我们也好回答了嘛。那就这么办吧,这笔准备金我们是不收的,我们家也不会出陪嫁金。因此,您家就用这笔钱自行购买必要的家具吧。” 这种事情是史无前例的,忠孝和纮子更强烈地提出了意见,茨木家的军师对这样的抗议付之一笑。 “有什么问题吗?既然是为了展示给邻居们看的家具,由您家自己决定品种,才能更好地配齐喜欢的东西,我觉得这样很好哦。不管怎样的嫁妆我女儿都无所谓。啊,不过和服的测量及裁制要让我女儿去,因为受母亲影响,我女儿也很喜欢和服的。” 吾藤田夫妇愤然之中,这次又提出了威胁。 说这件事我们可以取消掉哦,这样施加着压力。即便如此爱衣的母亲也毫不动容。 “说的也是呢。可能这样也不错吧。谈判破裂的是我们家和您家之间的事,和两个年轻人没有关系,所以我们也会自行处理的。这样可以吧,爱衣。” 爱衣很清楚母亲话语中的真正含义。 既然没有父母的干涉,和将弘君的事情就自己想办法吧,准确地接收到了这种意思,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好的,妈妈。” 但是,这在男性那边看来又如何呢。 男性一方提出的结婚条件被女性的父母拒绝了,女性本人也同意了谈判破裂,看起来是这样吧。 凰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茨木家的主妇,看起来果然是相当优秀的军师。 “将弘先生在那期间,始终沉默着吗?” “不是,他特别忧虑不安的样子。对我也好几次用眼神说‘对不起’表示了道歉。” 爱衣母亲的态度,使吾藤田夫妇也实在是慌了,看起来一开始就是,谈判破裂最好,我们一点都不担心的傲慢态度。 此时茨木家的外交负责人装作有些动摇的样子,搭上了话。 “就我个人来说还是很遗憾的啊。本想在女儿的婚礼上,邀请各位照顾过我的人物前来的。” 笑容满目地列举出了一份相当厉害的名单。 原英国大使某某人,哈佛大学教授某某人,外务省高级官僚,财务省同上,警视监某某还有宫内厅的某某人。最后连皇族某某宫大人的名字都跳了出来。 爱衣想着父亲突然之间说了些什么啊,陷入了错愕之中。即使有交际确属事实,一般有常识的成年人也不会得意洋洋地吹嘘出,我的朋友里有这样的人哦,这种话来。现实是父亲以前一次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爱衣的父亲本职也是外交官,迅速看穿了吾藤田家,在非常看重体面和声誉的同时,在权威方面却是弱点。 这一击的确让忠孝和绂子很有趣的动摇了起来。两人头脑中的思维方向,修正成了与茨木家断绝关系是一大损失,与此同时,爱衣的母亲打算继续趁势追击,然而最后是将弘做出了决定。 对着爱衣的父母,清楚地说道“我是希望和您家小姐结婚的,不收下准备金也没关系。无论如何请允许我们的婚事吧。”,这样弯下了腰。 当然,忠孝和纮子都斥责了儿子,不过将弘则是,“当今时代还搞那种出嫁队伍确实是很奇怪的,因此需要得到配合的是我们家。陪嫁金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出来的,伯母这种说法是十分正常的。我觉得我们家应该有所退让”这样主张的。 夏子笑着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母亲还在咕咕嚷嚷的抱怨着哦。说是以前要是决定嫁到本家来的话,就算卖掉一幢房子来准备陪嫁金也是理所应当的。” 凰华说道:“那么纮子太太结婚的时候,也拿出了准备金一半的陪嫁金吧。” “是啊。母亲的老家很富裕,不用卖房子也可以哦。‘被选作了本家的媳妇’这一点,对母亲而言就是最高的荣誉了哦。所以对于像爱衣小姐的母亲表现出来的,‘那种事没关系啊’这样的心情,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母亲为自己选择了嫁妆而骄傲,准备婚事好像就花了两年时间哦。”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很开心呢。所有东西都是纮子太太准备的。那个出嫁队伍很好玩啊。特别是那些专程从外国过来的的出席者,大家都说道‘日本的婚礼!’这样感动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不过要对他们说明,这其实只是特殊的事例,还是很麻烦的。” 开心地说着的爱衣,此时表情阴沉了下来。 “在婚宴上除了照顾过我爸爸妈妈的人之外,还邀请了我的朋友们。然后有个稍稍懂一点日语的女孩子,露出微妙的表情,用英语问我‘yang-gui-zi是什么意思?’。” “yang-gui-zi?” “似乎是一个坐在席位上喝酒的男人,用很大的声音说出来的。‘本家的婚礼上居然来了一帮洋鬼子,真是末世之景啊’这样。” “…………” “那个女孩说‘yang-gui-zi和muo-shi我是听不懂,不过从语气上听起来,可能不是什么好话’,这样担心着。如果是歧视用语的话,‘在这庆祝宴席上说出这种话来的,是爱衣你丈夫的亲戚吗?’又这样担心地说着。我也听不懂那种话,之后问了爸爸那是什么意思,爸爸就露出了更奇怪的表情。妈妈就和爸爸商量起来,大致是说,至少先做好爱衣哪天离婚了也没关系,这样的心理准备吧。” “爱衣小姐的丈夫将弘先生,应该是站在你这边的吧。——还是说遭受了什么虐待媳妇之类的事情吗?” “没有,纮子太太和菊枝奶奶都是很温柔的人哦。至少刚开始的时候是——” 百之喜的眼神闪闪发光起来。 是出于对“吾藤田剧场第三幕”的期待。 “结婚之后,我管纮子太太叫纮子太太,管忠孝先生叫忠孝先生,可是纮子太太,说这样太奇怪了,你已经是我家的媳妇了,所以应该叫父亲母亲。——我真的感觉莫名其妙。因为,我的双亲就只有爸爸和妈妈啊。于是说‘那就叫纮子妈妈、忠孝爸爸这样吧’。以后就一直这么叫了。” 此时百之喜又提出了一个无关紧要,可某种意义上却非常尖锐的问题。 “那个,忠孝爸爸叫起来不会很别扭吗?” “就是啊,我语速比较快哦。忠孝爸爸、忠孝叭嗒、忠孝孝孝*……不行,咬到舌头了。所以就妥协成忠爸爸了。” (*注:“忠孝”在日语中的发音是“tadataka”,和爸爸“papa”连读之后,都是“a”音,所以有些别扭。) 夏子嘻嘻笑了起来。 “我要是和爱衣小姐这样的人一起生活的话,估计每天都会很开心的,不过对母亲来说就是苦恼了吧。” “不是每天哦。因为每天从狱井去大学非常麻烦,平时都是住在阿弘的公寓里的,只有周末会两个人一起到狱井的新家去。” 百之喜说道:“对了,就是江利小姐看到过的,挂着英式窗帘的样板房是吧。” 凰华又一次在百之喜的大腿上轻轻拧了一下。 根据这种力度的不同,分为真正要让他惨叫起来的、及指示他“闭嘴”的两种用法。 这次用的是后者。 “与其说是新居,不如说更像是别庄吧。就算弄得一塌胡涂再回来,佣人也会把打扫卧室和晒被子的工作全部做好,所以特别轻松哦。” 如果是个神经质的新娘,可能会发出,没关系的人居然进了人家夫妻的卧室晒被子!这样的抗拒反应吧,然而从爱衣的样子看起来,把卧室和寝具交给别人也不在乎。 且不论吾藤田对如此奔放的新娘是怎么想的,对爱衣而言确实是婚姻生活一切顺利。 至少在刚开始是这样——。 “最初产生‘哎?’这样的想法,是由于纮子太太把我的手提式计算机扔掉的事。” 百之喜的眼睛瞪圆了。 “手提式计算机?你是说笔记本电脑吧。那种东西怎么会搞错了扔掉呢?” “真是的啊,我一说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纮子太太就吓了一跳,向我道了歉。说是因为将弘告诉她旧机器可以扔掉了,就以为那个也是要扔的,自己分辨不出旧机器和新机器,实在是对不起。我想想那也没办法,反正数据在研究室里还有备份。——然后过了半个月,这次是研究室发生了一起火灾,幸亏只是外墙被烧焦了,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但那是故意纵火。在大学里搜查犯人还引起了一阵骚乱。” “然后呢,犯人被抓到了吗?” “没有。只不过,据警方的人说,犯人好像没有id卡,应该是外部的人干的吧。我和研究室的人都只是在想, 数据没事就真的是太好了……。可是阿弘的脸色却变得铁青。” 凰华和百之喜都用说不出话来的眼神看着夏子。 夏子的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那正是母亲的思考方式,作出指示的可能还有祖母吧——。让媳妇放弃什么学习,来生孩子就行了。就是因为搞那个研究,爱衣才对生孩子不热心的。既然如此,连研究所都没了的话,就可以鼓励她专心生孩子了吧。单纯明快的想法。” 百之喜小心翼翼地指出道:“那个……这可不是用粘土捏人偶啊。再说了,放火是犯罪。” “百之喜先生,对方是外星人哦。我不认为他们能理解日本的法律。” 爱衣也露出了复杂古怪的表情。 “我是对他们说过,暂时没有生孩子的计划……。可所有人都只说,‘好想早点抱孙子啊,好想看到曾孙子的样子啊’这种话。我详细地说明过,毕业后计划要读研究院,还想去留学,孩子要在那之后再生哦。菊枝奶奶和纮子太太明明还都说笑着说,既然这样就不必在意了吧……” 凰华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纮子太太是犯人的呢?” “不,其实我没有发现。结果是,放火的犯人也没有抓到,也没有任何证据。手提电脑先不去说,火灾应该不会是那家人干的吧。因为当时纮子太太和菊枝奶奶明显都在狱井。但是,让我觉得这样已经绝对不行了的是……” 话语中断,爱衣陷入了沉默。 凰华是个感觉很敏锐的女人,立刻说道:“如果是在百之喜面前不太好说的话,我可以弄走他哦。” “凰华小姐,无论如何对着所长说什么弄走……我可不是货物啦。” “所长姑且也是个男人吧,女人有些话是男人不能听的。” 爱衣摇着头。 “不,没关系。是那事情太像漫画了,我觉得你们可能不会相信……” 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的,就是纮子出现在了他们夫妻的寝室中。 那本身没什么问题,早就听说过,房间里没人的时候,纮子也会经常来打扫一下。 母亲打扫疼爱的儿子的新居,这是个很正当的理由。爱衣作为媳妇,对婆婆的行动并无不悦之感,所以到这里为止是没问题的。不过新婚夫妻——而且是考虑着生育计划的夫妻,寝室里当然会有避孕套。 爱衣从打开着的门缝里,偶然看到的情景是, “纮子太太,拿出了避孕套……以魔女般恐怖的表情,用针在上面扎了洞。” 想像着那个情景,百之喜再次露出了无话可说的表情,凰华则忍不住叹息道:“真的像漫画一样啊……。” “我也吓坏了……,还是第一次像那样发抖。心想这个人的脑袋里只有那种事吗,有种强烈的厌恶感袭来。脸上是笑咪咪的,说着孩子什么时候生都没关系哦这样的谎言,背地里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地做出这么下流的举动来。——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个人仅仅是把我当成生孩子的工具了。” 纮子的亲生女儿说道:“母亲一定是觉得,‘除此之外媳妇还有什么价值?’这样吧。至于自己也是被如此对待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行动型的爱衣很快向丈夫道明了一切,认真地提出要离开这个家。 在这里的话,自己是不被当成人类的。 而且恐怕,丈夫也没有被当成人来对待。 将弘的脸色变得苍白,却怎么也不点头。 说是我知道我父母和祖父母都很奇怪,估计研究室的火灾恐怕也是他们指使的。 可即使如此,作为长子和本家的的继承者,考虑到自己的立场,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这个家,父母也不可能接受,就这样切切地诉说着。 丈夫这么说的时候,新婚妻子的反应一般是,“一、对丈夫幻想破灭选择分手。二、忍受下去和丈夫一同灭亡。三、努力重新教育丈夫,和丈夫一起逃走。”这其中之一吧,而爱衣却不是。 “我很喜欢你哦,阿弘。可是我觉得继续呆在这里的话,我绝对会发疯的。——所以我要逃走。我会先逃走,等阿弘来的。” 而将弘据说就愣愣地盯着爱衣看着。 恐怕在爱衣说出这话之前,他的脑袋里从来没有存在过“逃走”这样的选择。 爱衣很快联系了宪子和夏子,商量了离开家的办法,两人也全面协助了爱衣。 于是就发生了那起留袖事件。 “宪子和夏子都关心地问过我,你也会蒙受很大的耻辱,是否有这样的觉悟。而我虽然为使父母蒙受了耻辱而感到抱歉,但觉得自己能下定决心去做还是太好了。因为我已经看清了那家人的本性。——真的是太丑陋了。” 特别是纮子尖叫着“你太瞧不起人了!”。 说是这种媳妇一开始就不喜欢,哪有在父母面前直呼丈夫名字的媳妇啊,特别是纮子妈妈这种叫法,好像尤其不喜欢,这时就拼命骂道,“把丈夫的母亲叫成了夜总会的女人,真是最差劲的媳妇!”这样。 “我就不明白了呢,这么不喜欢的话,明明只要说一句‘像夜总会的人似的,别这么叫’,我马上就不会叫了。可她脸上是笑咪咪的,心里却想着‘你太瞧不起人了!’对我生着气。我又没有超能力,看不出别人心里想什么的啦。甚至她还那么开心地笑着说‘纮子妈妈什么的,还真幽默呢’,我就判断为这个人挺高兴的了。我抗议道你不说我是不知道的,她就暴怒道‘竟然还要说了才知道,你到底有多迟钝啊!’。我就有一种,我究竟该怎么办呢?这样的感觉了。” 夏子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就像是母亲说的话。她觉得告诉别人,自己做了这些做了那些,是很‘粗鄙’的哦。明明自己的心情如此不愉快,如此忍耐着,竟然没有被察觉到,就要爆发出‘你是个过分的人!你是在欺负我!’这样的喊声了。” 百之喜痛切地摇着头。 “外星人真是可怕啊……” 此后就是一大群人围着指责她了。 纮子的父母和兄弟,忠孝的弟弟宗孝和妹妹秋夜,以及他们的配偶,包括菊枝和国重的亲属都逼了过来,总共不下三十个人围了一圈,对着爱衣辱骂、指责、人身攻击,说着各种污言秽语,最后说“这种女人怎么能做本家的媳妇”,将弘的意见就被完全无视,决定离婚了。 将弘直到最后一刻还是站在爱衣这边的,拼命地保护着她,然而寡不敌众,毫无胜算。 “提出了离婚申请后,我对阿弘说了‘我会等你的’,不过,我不会等太长时间。我也告诉他,万一我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不能再等阿弘了,到时候会通知他的。” 百之喜感叹道:“这真是仁至义尽的离婚啊。” “因为我知道阿弘心里十分迷茫。即便如此也不和我一起离开那个家,是由于舍弃家族是绝对的禁忌。这么做也可以吗,自己身为本家继承者的立场,有这样的自由吗,说起来希望选择爱衣的想法是不是错误的呢,就这样逼问着自己……阿弘应该是没有宗教信仰的,可是在我看来,他简直是在害怕着这么做会遭受神罚。” 凰华说道:”这是被虐待者特有的心理吧。明明知道只能逃走,却怎么也动不了。” 夏子点了点头,说道:“之后我问了他之后知道,我父母在将弘离婚的三天后,又找来了新的相亲对象。” “三天后!?” 凰华和百之喜的声音又重合了。 “等一下,这再怎么说也太脱离常识了……” “……总之,就是说娶谁做媳妇都可以吧” “正是。只 要是年轻的,能生下健康而强壮的孩子——男孩子的话,谁都可以吧。当时将弘还在为与爱衣小姐的分手而伤心,处于对旧情的依恋之中,因此抗议道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然而这样的‘日语’是不可能让那些人听懂的。” “啊,对了。必须得说电波语才行……” “您问了宪子小姐,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说才对,是这样的吧。” “我确实问了哦。按照叔母的说法,如果只是想拒绝父母介绍的相亲,‘我最近正在为大学里的女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播种啦’这样说是最恰当的。如果是想拒绝早点结婚让我们抱上孙子这种催促本身,‘我也已经很拼命了,你们再这么啰嗦我就死给你们看啊!’这种歇斯底里的叫喊则是最有效的。” 爱衣表情感慨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宪子小姐。——虽然我觉得将弘做不到歇斯底里,不过这的确是好办法。” “我也笑了起来,不过这对我弟弟来说却不好笑吧。他是个不懂得变通的孩子,又不会使用电波语。结果,离婚之后的半年之内,就跑去参加了大概二十次相亲。” 百之喜发出“呜哎……”的声音,缩了缩脖子。 真的是要讲究方法的啊。 “从那时开始,将弘就时常和我联系起来。因为我基本上处于和本家断绝关系的状态,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参考吧。虽然已经做了很多年姐弟,可那样认真地与弟弟谈话还是第一次。” 我该怎么办才好,姐姐——。 将弘抱着脑袋一个劲地呻吟着,夏子安慰着苦恼的弟弟,建议他去追上爱衣小姐。 即便如此,将弘还是说不能下定决心舍弃父母离开家,就这样过了一年。 然而,到了今年夏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爱衣和将弘离婚后还是在同一家研究所,由于这种关系经常会碰面。爱衣为了促使将弘下决心,始终保持着只是研究伙伴的姿态,但在将弘看来,在目光所及的范围内能看到爱衣,无疑就有了安心的感觉。 就在此时,爱衣决定了去英国留学,从今年秋天开始至少要在那里留两年。 “——咦,那么爱衣小姐已经在留学中了吧?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是暂时回国。为了庆祝哥哥的婚事。朋友们是笑着说你已经回来了嘛,不过出发的时候是真的打算两年不回来的。” 听到了此事的将弘焦急起来。 完全不知所措之下,病急乱投医的向夏子倾诉起来。 “如果我也是像姐姐这样不受期待的孩子就好了,那我就自由了。” 吾藤田家的长女冷冷地回答道:“我说你,是不经意之间太小看人了吧。我很清楚自己是不受父母期待的孩子,不过连你也来说,我被父母抛弃了太好了吗?” “不是的。我是不想受到那样的期待啦!” “既然如此就换一个不受期待的立场如何?” 然后夏子就教唆将弘做了某件事。 原本是夏子对将弘所说的话,将弘把这些话无意之中告诉了夏子,夏子参考着这些话, “你也这么做试试吧?”这样提出了建议。 百之喜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某件事是什么事?” 这么一问,爱衣却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妈妈的外婆是我的谁?” “曾祖母。” “谢谢。我曾祖母是再婚过的。初次结婚过了三年之后也没生下孩子,就像被赶出来一样的离了婚。” 回到娘家的曾祖母,被曾祖父爱上并求婚的时候,曾祖母以自己不孕为由拒绝过一次。 然而,曾祖父说就算不生孩子,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幸福吧,这样热情地劝说着曾祖母,这份热情也打动了曾祖母的心,两人就结婚了。 结果,很快一个男孩子诞生了,那就是爱衣祖母的哥哥。本来以为不可能而已经放弃了,两人此时的喜悦自然是非同寻常。 “这个时候,曾祖母的第一个结婚对象就说,你快离了婚回来。” “哈啊!?” 那个前夫也已经有了第二个妻子,但那个妻子也怎么都生不出孩子来。在这一点上,爱衣的曾祖母展现了生下一个男孩子这样出色的“成绩”,因此想把她收回来。本来就是我家的媳妇,(对于爱衣的曾祖母)我家是有权利的。这次一定会生下孩子来,绝不会有错。 “这也太乱来了吧!” 百之喜喊道。 “因为第一个太太和第二个太太都没有生孩子,离婚的太太又马上生下了孩子,不管怎么想原因都在……” “确实是这样啊。以前的人不知道男性的原因会导致不孕吧。”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哦。看那些时代剧什么的,也经常有缺乏种子这样的表现。” “曾祖母原来的丈夫,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是自己的原因吧。” 爱衣的曾祖母说开什么玩笑就拒绝了原来的婚家,抱着刚出生的娃娃和曾祖父一起逃走了。 “离婚之前,我把这个故事讲给将弘听过,对他说,你们家就和那个逼我曾祖母再婚的家一模一样。将弘却说‘我们不是那种脱离常识的家族啊’,这样袒护着自己的家人。” 从将弘那里听到这个故事的夏子,就建议他试一下是否确实如此。将弘也觉得值得一试而下了决断,写了一封信寄给父母。 开头先说明自己实在无法当面来讲,之后信的内容概括来说就是——。 “去医院接受了检查后,知道了自己患有无精症,是不能生孩子的。这样的自己实在无法继承吾藤田的家业。正好接受了邀请移民到海外的研究所去工作,准备卖掉现在的住所前往国外,不打算再回来了。实在是抱歉,希望能原谅不孝的自己。” 理所当然的,第二天,忠孝就以悲呼般的声音打来了电话。 “是真的吗!?不会是误诊吧!” 这是大学医院的检查结果,不会有错的,医生已经宣布了自己没有生孩子的可能性——将弘按照预定这样回答后,忠孝以低沉的声音吐出一句“是吗……”。 实在是相当绝望的声音,将弘差点就要过快地坦白出这其实是谎言了,但忠孝比他更快。 “我会给你钱,别让我再看到你啊。算了,到海外去也正好。” 在茫然之中,这次接过电话的是祖父,他狠狠地放言道:“你这个本家的耻辱,居然没有种子,这种废物我们家是不要的!” 继续接过电话的祖母说, “我们会跟亲戚说你到国外去了,所以绝对不要回来哦,听到了吧!” 最后的母亲则说, “真是没办法呢,实在生不了孩子嘛。——啊,对了对了,你要注意身体呢。” 被大声骂几句还更好受点。 就是如此毫无真情实意的话语。 正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走远了的母亲的声音,从听筒中微弱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把恭次生了下来真的是太好了啊——。 仅仅这一句话就让将弘的脑子一片空白了,可是晚上惊慌失措的弟弟联系了他。 “大哥,你要离开家是真的吗?今天爷爷和奶奶逼着我,把我带去了医院啊。说是要检查能不能生孩子。爷爷他们还说,因为大哥没有种子,从现在起我就是本家的继承者了。这是真的吗?” 此时的将弘,就连回答弟弟问题的力气都没有了。 满脸挂着痛苦的泪水,将弘去见了姐姐,夏子叹息着这么说道:“——果然如此呢。” 夏子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对将弘而言,这种 结局只能说是像恶梦一样了。 “那么,你要怎么办呢?至少爱衣小姐,是爱着你而非你的精子的哦。直到现在还在等着你来。” “……我明白了,我这次才是真正明白了啊。” 所幸将弘就算不依靠父母也是有收入的。 研究成果获得过专利,有那份专利使用费的收入,虽说不算特别多,吃饭还是没困难的。 下定了决心的将弘很快开始了行动。 住所的处置和大学关系的手续办完后,追赶着爱衣坐上了飞机。 百之喜和凰华这次都瞪圆了眼睛。 “……好厉害啊,外星人。” “能等待我那没出息的弟弟一年以上,真的很感谢爱衣小姐。” 不仅是口头上说说,还向爱衣致了礼,然后夏子对着凰华说道:“因此,那只是单纯的离开家哦。本家的长子由于无精症不能生孩子,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公开,所以就找了个借口说是移民到海外去了。” “那么,将弘先生现在还在英国吗?” 对凰华的问题,爱衣点了点头。 “是的。这次也问了他‘要一起来吗?’,但他好像暂时不想踏上日本的土地。因为在市内,不知道会不会碰上认识的人。” “爱衣小姐,将弘先生出国是在什么时候?九月十七日将弘先生在哪里?” “将弘从九月份开始就一直在英国哦。对了,这是你们要的照片。” 爱衣从包中取出了一个相框。 照片上是一个皮肤白皙、脸型较长、容貌俊美的青年与爱衣在一起。毕竟是兄弟,感觉和恭次非常相像,不过恭次似乎更纤细一些。 “九日十七日他确实是在英国吗?” 这样再三确认之下,爱衣操作着手机展示出了一张照片。 “虽然不是十七日,不过这是九月十八日的照片。是我们在苏格兰旅行的时候呢。” 爱衣和将弘站在一起微笑着,背景毫无疑问是爱丁堡。 “调查一下出国记录的话,我想应该能更清楚地知道,阿弘是九月几日离开日本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了解情况的爱衣,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凰华的话语有些含糊起来。 既然将弘有了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终究还是江利所说的,和恭次在一起的证言是撒谎吗……。 夏子说道:“我觉得也不是年幼的弟弟哦。”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如果恭次是犯人,为恭次做出不在场证明的江利就是在撒谎了。 但是,这样的话江利如此拼命地要证明隆的无辜,就显得很奇怪了。 一旦真相大白,即便隆被释放了,恭次也要被逮捕。这对江利来说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就越来越无法理解您老家的举动了。” 凰华扭头思索起来,夏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确实如此。我也对此抱有疑问,然而我实在不认为,我父母会大方地同意椿小姐和恭次的婚事。他们应该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她弟弟的有罪判决一出来就会破坏约定的。让一个因杀人罪而服役的罪犯的姐姐,占据本家继承者的媳妇之位这种事,那些人是不可能忍受得了的。” 看到爱衣瞠目结舌的样子,夏子把情况跟她讲了一下,之后爱衣无语了。 “……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吗!?” “请不要告诉将弘。因为那孩子知道了也没有办法。” “嗯——。对他保密有点困难呢。阿弘真是相当敏感的哦……” 爱衣认真地低声说道。 凰华在揣测着吾藤田家的真实意图,百之喜却好像注意到了其它事情。 “那个,恭次先生应该还不知道吧,将弘先生的无精症是假的……” “是的。” “那个,我只是这么想啊,这件事,不如告诉恭次先生如何?”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凰华顿时尴尬不已,可是百之喜似乎在深思着什么,表情严肃地说了下去。 “我想恭次先生如果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应该也会想要逃走了吧。如果恭次先生不再是吾藤田家的继承者了,和椿小姐的婚事也就完全没有问题了,我觉得这样就能圆满收场了……” 夏子看着百之喜,开心地露出了微笑。 “百之喜先生,你知道逃走必需的东西是什么吗?” 虽说是有些唐突的问题,百之喜还是努力思考着。 “哎?那~个,开锁的工具之类吧。啊,对了,要有偷偷帮忙的内部人员吧?” “那也是挺重要的,不过最需要的是,要逃走的那个人本人的意志。而比这更重要的,就是他对于自己是囚犯的自觉。” “话是这么说……” 察觉到夏子所说的意思,凰华慎重了插了话进来。 “意思是说,如果不知道自己是囚犯的身份,仍然这样生活着的话,那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吗?” “正如你所说的。” 夏子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但是,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发现的,那个时候可能的话是越早越好。如果太迟了,也会有无法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可能性。我是在十多年前,将弘是在今年夏天,终于从封闭着自己的无形牢笼中脱身了。可是,只有恭次依然还是被囚禁着的。” 第十一章 第二天,雉名再次造访了东京拘留所。 向前台提交与黄濑隆的见面申请之时,感到了背后有人的气息。然后那个人向自己发话了。 “请问你是雉名律师吗?”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体形魁梧的男人,衣领上的律师徽章闪着光。 “您好,我是接受吾藤田家委托,前来接替你的,我叫太刀原。” “虽然您这么说,太刀原律师,我其实是打算继续为黄濑隆先生辩护的。” “但是,据说你应该已经被解雇了吧?” “是被姐姐椿江利小姐解雇了,不过现在要与黄濑隆先生签约。” 太刀原露出半分困惑、又像要笑出来的表情说道:“雉名律师,这在道理上是讲不通的。应该是希望你从这起案件中收手的哦。” “黄濑先生此前已经见了我好几次,他的愿望我觉得也很明白了。关于这起案件,我想还是我比较适合吧。” 太刀原的脸上还留有笑意。 “雉名律师……。你说出这种任性的话来我很为难啊。我跟你祖父也很有交情的。” “那真是抱歉,我没有从祖父那里听到过太刀原律师的大名,多有失礼了。” “没什么。律师你还很年轻,尽管原则上是为主张无罪而奋斗的,可在这起案件中那就太鲁莽了吧,对委托人也没有好处。不想让自己的履历染上污点的话,在此时放弃才是明智的啊。或者我把你祖父的话传达给你,可以尽快解决此事吧。” “我大致能猜到您的意思。祖父是不会对我的工作插嘴的。——再说了,太刀原律师,这里有个最关键之处,黄濑先生是无罪的,所以我主张无罪是理所当然的。” 太刀原表情中的苦涩之意浓厚起来。 “真是让人为难啊。看来我不说清楚是不行了吧。这是我的工作,希望请你收手吧。” “实在是抱歉,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两人之间静静地迸发出了火花,此时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 “由他本人来选择如何?” 是个令人惊艳的女性。笔直的长发映衬着雪白的肌肤,灵活的眼神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芒,压倒了雉名和太刀原两个大男人,脸上没有笑容,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印象。 “失礼了,我听到了您二位所说的。我叫吴亚纪子。这件事交给隆本人来决定不就好了吗?” 雉名听到亚纪子的名字就理解了,太刀原则讶异地发问道:“失礼,请问吴小姐与黄濑隆先生是什么关系?” 雉名是知道亚纪子的名字的,可太刀原却不知道。对于这一点,看来亚纪子也留下了印象。 “见面应该是可以同时见最多三个人的吧。现在正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见隆君吧。” 雉名对此并无异议。说明了一下亚纪子和黄濑隆的关系之后,太刀原也接受了。虽说是特殊情况,还是三个人一起去与黄濑隆见了面,而黄濑隆一看到亚纪子,脸上就高兴得亮了起来。 “亚纪子!你来看我了啊!” 看这个样子,亚纪子之前显然一次都没来过。作为恋人而言稍稍有些薄情了吧——雉名这么诧异着,但此后亚纪子的态度就更不像是恋人了。 “隆,这位是名叫太刀原的律师先生,似乎想接手你的辩护哦。不过,这个人确信着你是杀害了渡边先生的。他的方针是以此为前提,在审判中为争取减刑而战斗。另一方面,雉名先生是相信你没杀渡边先生的。因此决心在审判中为证明无罪而战斗哦。你觉得哪边比较好?” 恐怕是个说话直接了当的女人。 黄濑隆变了脸色,向亚纪子追问道:“亚纪子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是我杀了渡边先生吗?” “那正是我想问的,你杀了吗?” “没有!” 这是雉名从未见过的拼命的表情,黄濑微微站着身来倾诉着。 “我绝对没干过!” “明白了,我相信你。” 得到了如此干脆的肯定,黄濑隆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盯着亚纪子看着。 “……你、你真的,愿意相信我?” “是你自己说的吧,没有干过。——你撒谎的时候,眼神会闪烁。” 亚纪子笑着,温柔地对他说道。 “现在的隆没有撒谎,所以我相信你哦。你要早点出来啊,离开这种地方。因为我还想把你介绍给我父母呢。” 黄濑隆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肩头颤抖着痛哭了起来。 想起来,这个年轻人今天可能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当面说出“我相信你”这样的话吧。 孤立无援的被告,有时也是需要这种话语的,作为律师的自己不能不有所领悟。 “我希望,拜托雉名律师来为我辩护……。” 黄濑隆揉着泛红的眼睛,这样说道,亚纪子也看着雉名点了点头。 “我也拜托您了。关于费用方面,我祖父会派人来带给您的,无论多少都请您提出。” 黄濑隆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亚纪子……你把我的事,告诉那个人了吗?” “告诉他了哦。反正也准备跟隆结婚了。” 吴亚纪子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射向了黄濑。 “刚才说没干过是撒谎的吗?” “不、不是啊!我没杀渡边先生!” “既然如此就挺起胸膛来啊!那边想干什么是没办法的。有钱的祖父这种时候不用要什么时候用啊!” 雉名第一次对这个叫黄濑隆的人产生了敬意。 和这个(虽然漂亮,却十分可怕的)女人形成了恋爱关系,自己再怎么竭尽全力也是没用的。 被拒绝了的太刀原忿忿不平地离开了,见面结束后雉名和亚纪子一起出了拘留所,在前往车站的路上略微交谈了一会儿。 “您应该就是长谷川伸幸先生的孙女吧。” “是啊,因为此事渡边也彻底不正常了,我真的觉得他非常麻烦,不过也是由此才让隆被卷入了这种事情,所以我也是有责任的。” 吴亚纪子的表情很严肃。 “其实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哦。在长谷川到公司来之前,我不知道他竟然是我的祖父。” 老板来访那天,上层部门想尽办法精心招待,指示亚纪子承担了上茶的任务。 惊讶着为什么是自己,可根据上层部门的判断,比起中年女性秘书来,还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看上去更光彩吧,就是这样单纯的想法。 长谷川伸幸斑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三件套的西装。不愧为权威深重之人,他的眼光极为锐利,一直静静地沉默着。亚纪子想着真是个麻烦的人啊,然而态度还是很文雅地端上了茶,行了一个礼之后退了下去。 她还记得,当时长谷川以非常震惊的表情盯着自己的脸看着。 第二天晚上,亚纪子和母亲在吃晚饭的时候,长谷川登门造访了。 亚纪子非常错愕。为什么老板会站在自家公寓的玄关里呢,怀疑着自己的眼睛。从里面出来的母亲则淡然地说了一句。 “哎呀,现在你来干什么?” 长谷川伸幸对此露出吃了苍蝇一般、快要哭出来似的表情,看着母亲说道:“这就是对二十七年不见的父亲所说的话吗?” 亚纪子不禁指着长谷川喊了起来。 “这就是妈妈的父亲!?” 虽然此后也反省了自己的失礼举动,可当时大惊之下已经说不出其它话来了。 母亲说着“没错啊”走到了玄关外面,看了看路之后绷起了脸对长谷川说道 :“我说那么大的车,你快点挪开啊。这样会影响邻居吧。” 原来停放在那里的是一辆大型轿车,那个样子会阻碍通行。长谷川就大方地指示驾驶员把车开走。自己则要继续往家里走去,亚纪子的母亲又说话了。 “怎么?你想上去吗?晚饭的时候来,我有点为难啊。” 长谷川似乎在短时间内一下子憔悴了许多。 “明日香,我说你啊……” “什么嘛?” 对亲生父亲这种态度算什么,长谷川这样唠唠叨叨地抱怨着,母亲却很强硬。 “有意见就回去吧,这里是我家哦。” 亚纪子苦笑着诉说当时的情况。 “看起来在长谷川的脑中,分别了二十多年的感人的父女重会,计划应该是‘爸爸!’‘女儿啊!’这样叫着,牢牢拥抱在一起的场面。可对那个母亲来说,这种事绝对是不可能的。” 亚纪子好像和母亲明日香年轻的长相一模一样,长谷川感叹道一眼就能认出来。在那之后,她们就经常和长谷川或那边的亲戚见面。 “但是,您的母亲不是怨恨自己的父亲才离家出走的吗?” “不是。好像不是因为怨恨才离家出走的。长谷川说过让她滚出去,而他又好像一直很溺爱母亲,要把她劝回来也没办法吧——其实现在也是充分地溺爱着的呢。母亲说既然父亲是孓然一生的,那么自己也可以尽情放松,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吧——好像就是这种心情。” 从二十七年不见的女儿这里,听到了这样的经过,长谷川似乎是脱力般的坐了下来。 “隐瞒了我出生的事,好像也是觉得,要是随便让长谷川知道了她的住址,会来强行把她带回去,那就很为难了,出于这种想法吧。也考虑到由于父亲频繁调动工作,一次又一次通知住址很麻烦吧。有了手机之后,似乎还跟长谷川的太太取得过联系。” 不是祖母而是用长谷川的妻子来表现,对亚纪子而言就是这种感觉吧。忽然脸上露出了苦笑。 “母亲有三个哥哥,可这些人又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妹痴……” 分别二十七年而有了消息的妹妹,丈夫身故,为抚养女儿而操劳着——三个人都这样坚信着,以援助妹妹的名目突袭而来。 当然,和年轻时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亚纪子,好像也使他们疼爱得无以复加。 “因为不知道年轻女孩子喜欢什么,就问了公司里的女孩,说是不如送些礼物吧,就送了钻石手表和爱玛仕的凯利包哦。这种东西明显已经超出伯父送给侄女的级别了吧。我就想有钱人的感觉还真是不同啊。” 亚纪子当然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收下,予以了拒绝,可是亚纪子的母亲也对哥哥们发了火,长谷川的妻子也严厉地训斥了儿子们。 “那个人是是很有礼貌的呢。说‘我的儿子们如此举动实在是对不起啊’,这样向我道了歉。还对我说,因为其他孙辈都是男的,现在有了孙女真的很开心。那位太太和伯父们基本上都是很好的人,长谷川也是吧。和他们有来往是无所谓,不过我的家人现在还是只有母亲。” “这也很正常啊。和那些有生以来第一次见面的人们,不能突然之间就成为家人吧。” “是啊,有了亲戚是很纯粹的喜悦,但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家人。况且长谷川的财产什么的,我不认为自己有接受的权利,即使明白了有血缘关系也一样。而渡边对此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 亚纪子是很清楚地对他说过,“长谷川有妻子也有儿子,还有很多孙子。就算有遗产的事,我和母亲也都不会接受的哦”。可渡边一点也没有当真,还说他没有等到长谷川死后的意思。 再怎么说亚纪子也是公司老板的孙女。 他深信不疑,一旦与亚纪子结婚之后,董事的宝座就会自己从天而降。 事实上,亚纪子对长谷川说过,人事方面的情况,请什么都不要提。 “顺便问一下,对于这一点黄濑先生怎么说?” 亚纪子的脸上第一次充满了微笑。 “隆也很吃惊,不过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工作没关系吧?’。由于我是长谷川孙女的事已经在公司里传开了,他担心我工作上会不会有困难。——因为到那个时候我是最辛苦的。我感到很开心啊。” 亚纪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只是那样也就算了。同事们一段时间内也对我有些不自然,虽然现在的公司条件挺好的不想辞职,可实在觉得太烦闷,也一度考虑过要不要写辞职信的。” 据说亚纪子为此对母亲大发过怨言。 即使不想对自己提长谷川的事,至少在自己进入爱丽舍这家长谷川的公司之前,把事情告诉自己也可以吧。 “本来要是事先知道的话,就能在那个人来我们公司之前申请年假了。不然的话,干脆就到其它公司去工作了啊。” “哎呀,那可是没办法的哦。我也不知道你上班的公司是爸爸的嘛。” 亚纪子已经脱力了,母亲继续说道:“而且,我没想到爸爸事到如今才来见我们。真的很意外啊。” “你在说什么呀。是妈妈你没有把我们的住址告诉他吧。” “不是这样哦。是爸爸没有来找我们才对哦。因为那个人有得是钱,想找的话应该很容易能找到嘛。” 亚纪子想着,我妈妈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笑了起来,雉名认真地向她行了个说道:“非常感谢您,吴小姐。” “哈?” “我想到了一件事。先失陪了。” 雉名快步走着,心里想着实在不愿意用这招,还是采取了最后的手段。 在手机上选择了“银”,打通了电话。 “银子小姐,十分抱歉,请您帮个忙吧,非常紧急。” 几天后,他带着百之喜和犬槙以及芳猿一起,又造访了狱井镇。 临近于群山的狱井镇,也差不多染上冬色了。 芳猿还是照例开着那辆红色的大车子。 “银小姐好像已经决定,把这辆车彻底专门用来借给我们了呢~” 犬槙的台词让芳猿颤抖了起来。 但是,多次让他驾驶也有了成果,驾驶水平越来越好了。 “去狱井是没关系,不过这次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 “啊~?” “总而言之,不管什么都行,就给我使劲地找吧,特别是在死去的松沼毅周围。” 尽管是这种粗糙的指示,可芳猿为能得到打工工钱而很高兴,犬槙还是带着他一起来了。 在开车行进的路上,犬槙和芳猿的意见达成了一致,因为上次去过松沼毅家了,这次就去死亡地点看看(百之喜是没有发言权的,再说他也没有发言的意思)。 刚进入了狱井,就向当地人询问了沟口山沟的位置,对方惊愕地说这么大的车可进不去哦,不过还是亲切地告诉了他们。 把车一直开到了可以行车的山道上,这个时候,确实为有这辆车在而感到庆幸。在空地上停好车后,在狭窄的路上步行十分钟左右,就到达了沟口山沟。 突然开阔之处是一片岩石地带,脚下流淌着一条小河。是一条到处可以看得见石头的小河。 这里或许还是个垂钓场所吧,岩石地带旁边有一条通往河岸的小路。 犬槙和芳猿没有下到河岸边,就从岩石地带上往下看了看。 芳猿低声喃喃道:“好像也不是能死人的高度……” “据说,松沼先生的头上有伤~。是接近致命伤的深度呢~。死因是溺死肯定没 错,不过似乎是基本上没有游动过就溺死了哦~。” “是掉下去的时候在石头上碰伤了……?” “好像是因为大雨让河水也上涨了吧~。” 顺便说一下,松沼毅的死被作为事故处理了。 然后关键的百之喜不在这里。 百之喜还有恐高症,这种岩石地带边上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靠近的。 好像感到有些空闲,就在稍微远点的地方随便逛逛。 真正的冬天临近了,树叶虽然还留有绿色,脚下的野草却大多已经枯黄了。 在这其中,百之喜发现了一条仅能容一人行走的狭窄小路。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了枯黄野草的深处。看到了这种情况,想要拨开野草往前走去也是人之常情了。 更何况百之喜明明是个怕麻烦的人,却能涌现出比普通人强烈一倍的好奇心。在树叶间的缝隙中,沿着森林里的小路前行,最后看到了一间小屋伫立在那里。 十分陈旧和肮脏的小屋,却没有朽坏,造得还是很坚固的。 作为杂物房是太大了,而且还有窗,不过窗从外面关上了。尽管现在看来是不用了,以前可能还是用来休息的地方。 门上挂着三位数的刻度式密码锁,只有这把锁是新的。正拿着锁看着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喝。 “你干什么!?” “哇!” 百之喜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来,背贴在了小屋的门上。 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那儿。 虽然说他和这种乡下地方不搭调有点失礼,但确实是个容貌和服装以及干净程度,都有一种都市气质的男人。 不过,态度就明显是当地人的了。很显然把百之喜当成了可疑人物,用一种客气地说都称不上友好的气氛瞪眼看着他。 “不相关的人,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那~个,就算你问我在干什么……” 再怎么也算是原搜查一科的职员,说到底却还是对暴力方面并不擅长的男人,早已站都站不稳了。 反之年轻男子却从容地露出了嘲笑,因为判断出百之喜是个不值一提的对手吧。 “那种地方没什么好看的哦。快走快走。” “啊,好的……” 其实不用他说,百之喜也准备离开了,此时脚却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哎,哎呀?” 裤角夹在了小屋的门缝里。百之喜焦急着拉着裤子,可不管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要是硬来的话裤子会被拉破。 “那个……不好意思,如果您是这间小屋的人,能稍微开一下锁吗?” 男人瞬间犹豫了一下,好像也说不出,那就把裤子扯破吧,这种话。还是调好了密码打开了锁,把房门拉开了一点。 被缠进去的裤子顺利出来了,百之喜道了一声“非常感谢”,就在此时,往小屋看了一眼,顿时惊讶了。 好好地摆着一张床,上面铺着绒毯,边上还有被子。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保证电源的,可连便捷式电视机和dvd播放器、甚至游戏机都有。 “呜哇,里面很不错嘛!这样的话完全可以住人了啊。” “……已经行了吧,快点走了啦。” “抱歉,那个……从这里到沟口山沟要怎么回去啊?” “哈啊?你这家伙,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的啊。沿着这条路笔直走就行了啦。” 不知是对天性乐观的百之喜感到愕然,还是由于越来越觉得他没用而安心了,男子焦躁着的同时,又苦笑了起来。 “真的是不好意思,我在方向感上没有自信。……你是本地人吗?” “是啊,我是东吾藤的明良。” 对于这个名字,百之喜条件反射地扭头思考起来。 感觉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名字。 “东吾藤的明良先生,那么,您父亲是文仁先生吧。” 无意之中提出的问题,却令明良的表情在转瞬之间大变。以危险的眼神逼近了过来。 “不相关的人怎么会知道我父亲的名字?” “不是,要说怎么知道的……我也很为难啊。” “喂,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最近一直都开着夸张的车在这附近瞎转悠吧。” “不不,也谈不上什么目的啦。前一阵子,松沼毅先生身亡了是吧,然后就……” 百之喜慌慌张张地安抚着他,同时不知为何在脑中无意识间画出了家族谱,想到了这个人应该是夏子小姐父亲的表弟。 明明是挺远的亲戚,却总觉得和将弘及恭次(虽然只见过照片)有些相似的感觉。也是白皙的美男子,但明良与那两人相比,略微显得更邪气一点,换言之像是个顽皮的——。 “啊————!!” 百之喜突然用手指着明良大叫起来。 “我知道了!盯着部长家小姐的那个跟踪狂,就是你吧!” 这种话如果心里没有印象,应该是根本听不懂意思的,明良却对此直接有了反应。瞬间发青的脸色渐渐变得乌黑,转过身去大喊了一声。 “喂!” 不知是什么时候,几个年轻粗壮的男人纷纷出现了。而且手上还拿着高尔夫球棍和木刀、金属球棒之类危险的东西。 “把这家伙绑起来扔到里面去。” “哎~!?请、请等一下啊!” 惨叫起来的百之喜,却不可能在力气上胜过他们。正在男人们要把浑身发抖的百之喜轻易抓住的时候,犬槙和芳猿赶到了。 “小太郎!你在干什么呢~。” “莲君!梓君!” 所谓的绝处逢生正是如此了。 “你们也是他的同伴吗!” 男人们二话不说,拿着高尔夫球棍和金属球棒就冲了过来,但是他们两人的速度更快。轻易地摆脱之后,跑到了紧紧贴在小屋旁的百之喜身边,百之喜指着明良再次喊道:“这个人!就是犯人啊!是他杀了渡边先生啊!还有前阵子的松沼先生也是啊!” 拿着武器的男人们发出了阵阵议论声,明良为了平息他们大喝了一声。 “你说我杀了毅!?真是胡说八道的混蛋!你有什么证据!” “那是有的啊。” 百之喜摆出了一副“嗯哼”的样子挺起了胸膛。 虽说不值得骄傲,毕竟此前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再怎么样也学习到其中有什么含义了。 “因为我的裤子被这间小屋勾住了,在门打开之前一点都拉不动。也就是说,这里和松沼先生的死是有什么关系的。” 能够接受这一说明的人类,在日本国内被发现的机率低得好比天文数字,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犬槙和芳猿都是符合这一条件的稀有存在。 犬槙把百之喜藏在背后说道:“头上的伤不是石头碰的~” “就是说真正的现场是这间小屋……?” “那样的话调查一下应该会有血液反应吧~” 犬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一直在想~,小太郎真是个天下无双的掘墓人呢~。” 犬槙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双关节部分特别厚、手掌部分有突起的露指手套,戴在了双手上。 “我说呀~,像‘名侦探把大家聚集起来说道那么’*这种高级技术,一开始就是不对小太郎抱有期望的,可你至少也要判断一下状况啦~!我们已经完全被孤立了啦~!” (*注:这里是揶揄一些本格推理小说中的情节,“名侦探把大家聚集起来,说道‘那么 ……’。”) “对、对不起啊……” 知道自己完全是个没用的人,百之喜脸色发青,蜷缩了起来。 芳猿轻声对犬槙耳语道:“阿莲……你能对付几个?” “试试看吧~。小太郎到里面去吧。” 让不能成为战斗力的百之喜到小屋里避难去了。 另一方面,那些男人们则显得很轻松。 这边包括明良一共有七个人,对方一个人逃进了小屋还剩两人。而且不管哪个都是长相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很柔弱的男人。 首先是拿着木刀的男人冲了过来,可这在犬槙看来真是求之不得的对手。 在他高高举起刀的时候,自己跳过去击中了他的腹部,以这个姿势解决了他,趁对方摇摇欲坠时夺过了木刀,对着芳猿扔了过去。 单手接下的芳猿迅速用两手握住了木刀,摆出了标准的正眼刀架。 这个姿势之完美绝非寻常。 芳猿是有剑道段位的人。在这种以寡敌众的场面下,用武器的人必然是有利的。 击倒了一个人的犬槙回到了芳猿身旁低声道:“阿梓,拜托秒杀。” “哎,对方是普通人,这样不太好……” “别忘了这里是这些人的地盘啊。要是叫来同伴就跑不掉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打倒所有人,尽快回到车上去。” 犬槙这样流畅地说着,平时的语气就像是假的一样。 相反芳猿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苦恼的时候,他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觉得这个样子应该好欺负,手握金属球棒的男人打了过来,但芳猿击中对方的手背打落了武器之后,又以目光无法捕捉的速度,回手一击命中腹部。男人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可芳猿却露出逾发绝望的表情叹息起来。 “阿莲,之后我肯定要被师父骂了……” “没办法哦,这种情况下是正当防卫,我也会一起去道歉的。” 两个人被打倒以后,剩下的五个人已经完全气昏了头,一个人恨恨地骂道。 “……这些家伙,明明长得像女人一样。” “呜哇,这把年纪了还被说,真是恼火~” 被翻开旧伤疤的犬槙是这么说的,芳猿也由于被说成了复数形式的“这些家伙”而深受打击。 “哎?我也算吗?” “阿梓,你的问题质疑的地方不对。” 对这长相可爱却是武斗派的两个人,从小屋中传来了百之喜那值得感谢的声援。 “两位!请小心!不要受伤啊!” 聚会的盛况空前。 可以收容上千人的一流宾馆的大会场中,服饰华美的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 原本是为了庆祝某个大企业创立纪念日的聚会,但由于今年该企业的会长获得了勋章,立即又兼备为庆祝此事的庆祝会,索性更增加了隆重程度。 男性基本上都穿着夜礼服,其中也有些穿着燕尾服的。女性也以长裙或振袖和服为主。 格调如此之高的聚会,吾藤田家的众人都一起出席了。 是作为这家企业营业店铺的地主这种关系被邀请的。菊枝和纮子身着彩色振袖,国重和忠孝、还有恭次则都穿着有花纹的羽织。 此前出席这种场合都是将弘的任务,不过看起来,这次是准备公布以后恭次要成为吾藤田家的继承者了。大家似乎都在忙着打招呼,但雉名还是趁着人流的间隙向忠孝搭话了。 “您好,吾藤田先生。” 吾藤田一家都以惊讶的表情迎向雉名。 “哦哦,律师先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啊。” “你也是被邀请来的吗?” “不是,被邀请的是我的一个熟人,我是跟着来的。” “哦,是这样啊。” “正好,我来介绍一下恭次吧。” 只字未提太刀原律师的事,忠孝满面笑容地介绍了“作为继承者的儿子”。 可能是在这么气派的庆祝会上有些紧张吧,恭次露出有些生硬的笑容打了招呼。 “江利的弟弟劳您费心了。” “是,关于此事我有一个消息要报告一下。吾藤田明良已因涉嫌杀害渡边三成而被逮捕了。” “哎!?” 吾藤田家的五人一致震惊了。 但是,震惊的方式各有微妙的不同。 “除了恭次先生以外的各位其实都知道吧,吾藤田明良杀了渡边三成的事。” “那怎么可能!” “你说什么呢!” “杀了那个人的是椿小姐的弟弟吧!” “就是啊!” 对四人的抗议置若罔闻,雉名继续说着。 “吾藤田明良已经供认了哦。知道了那个和本家的纮子阿姨、菊枝奶奶幽会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情敌,所以就杀了他。” 菊枝的表情微妙地紧张起来。 但是,纮子的表情并没有改变,像面具一样继续僵硬着。 “看起来菊枝太太是不知道的吧。另一方面,纮子太太早就知道了,原男公关、现在以和女性秘密约会为副业的渡边三成,他的顾客之中是有菊枝太太的这件事。” “你说男公关!?” “这是怎么回事,纮子!” 国重和忠孝瞪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 对此雉名故意显得有些吃惊地继续说道:“您二位不知道渡边三成和太太们的关系吗?真是不可思议啊。既然如此,为什么国重先生和忠孝先生要那么着急,把黄濑隆先生弄成杀害渡边三成的犯人呢?这只是我的推测,不会是您二位各自从太太那里私下得知了,看样子明良可能是杀害那个叫渡边的人的凶手吧。然后详细的经过也没问,只是为了,不能让流着本家血脉的人成为杀人犯这种理由,就找了个顶罪的人。——我说错了吗?” “简直愚不可及!用律师先生的话怎么说来着,再这样我就告你破坏名誉啊。” “正是这样。既然现在明良已经认了罪,虽说发生这种事对本家来说非常遗憾,但明良是杀了那个人的罪犯是不会错的吧。那为什么要牵扯上我的妻子和母亲呢?” 无视国重和忠孝的抗议,雉名先对着绂子说了起来。 “这些说到底不过是我的推测,纮子太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发现了菊枝太太和自己一样去见了渡边三成。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一般会把矛头指向对方女性,可纮子太太的愤怒却是对渡边三成的。” “…………” “另一方面,菊枝太太则有了菊枝太太对渡边三成的怨恨。是由于渡边三成决定要和尾上摩柚梨结婚而恼火,还是由于不能容忍渡边三成痴迷于资产家的孙女,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因爱生恨,使憎恨更深是肯定的。就这样,也是很偶然的,两人都同时对渡边三成产生了憎恨,而更糟糕的是,您二位去和渡边三成见面时,担当驾驶员的正是吾藤田明良。” 吾藤田家在市中心有好几处房产。从狱井到渡边三成的住所是很辛苦的。两个人都找了理由前往市中心,去的时候总是让明良当驾驶员的。 从渡边的公司,到台场*这种能看夜景的地方去约会的时候,当然是需要用车的。 (*注:台场或称御台场,位于东京都东南部东京湾的人造陆地上,是东京最新的娱乐场所集中地,受到人们,尤其是年轻人的青睐。) “不用说,吾藤田明良知道您二位是去见同一个男人的。对他而言,似乎觉得互相不知情的二位是很滑稽的哦。” 菊枝的表情被愤怒扭曲了,纮子 面具般的表情则越来越僵硬。 “但是,吾藤田良田也知道了一件讽刺的事。渡边三成就是夺走了自己心爱的女性——尾上摩柚梨的男人。” “…………” “吾藤田明良对渡边三成产生了强烈的杀意。问题就在这里——吾藤田明良的情敌就是渡边三成这件事,您二位是怎么知道的,只有这一点还是个谜——可吾藤田明良好像性格相当单纯,因此说不定在您二位面前,表现出了对渡边三成的憎恶吧。他本人是大笑着说利用了您二位对情敌进行了复仇,但并非如此。事实正相反,您二位知道了吾藤田明良的杀意,明知他要杀死渡边三成,却什么也没有做。不止如此,甚至还教唆了吾藤田明良。” “…………” “对于您二位来说,能杀了可恨的渡边三成的吾藤田明良,真是个值得庆幸的存在。但是,冠以吾藤田之名的人,要是作为杀人犯被逮捕也很麻烦。需要一个能顶上杀害渡边三成罪名的犯人。此时调查了渡边身边的情况,是您二位分别做的吧。不管怎么说,您二位都是有钱的。优秀的信用调查所迅速查出了渡边怨恨的对象,如各位所知那就是黄濑隆君了。” 虽然不知道是哪家信用调查所,不过还真是出色的工作。 想着百之喜只要能有其十分之一的能力就好了。 “黄濑隆是椿江利小姐的弟弟,对您二位来说是无所谓的事吧。调查了黄濑隆的身边,应该也明确记录了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姐姐的存在,但您二位根本没有在意。” 吾藤田明良对于警察的调查询问,他是从哪里得知黄濑隆家地址的,是这么供述的。 “是那些色老太婆自己告诉我的哦。说是有个坏男人,欺负那个被全公司疼爱的小猫咪哦。稍微调查了一下,他本来是母子家庭,现在则在别墅里独自生活。还真是有身份啊——就这样哦。” 把从黄濑隆的住处得到的照片,故意放在吾藤田明良看得到的地方,某个时候纮子就说, “哎,明良,帮我报复一下这个叫黄濑的男人吧。——干脆去偷他的东西怎么样?” 另一个时候菊枝则说, “你是不会被抓住的吧,帮我去稍微吓吓他啦。不过,留下把柄不太好,所以别拿值钱的东西哦。” 分别说出几乎相同的话语。 吾藤田明良完全照她们计划的那样行动了,从而获得了凶器。 问到他案发当晚,是怎么知道只有黄濑隆和渡边三成两个人留在公司的, “因为之前就说好了那个时间会去见他啦。我知道,那家伙为了虐待人家,绝对会把那个叫黄濑的留到最后的。” “说好了?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打了那家伙的手机,让他从里面打开了紧急出口啦。那家公司,紧急出口是没摄像头的啊,一直都是这么干的。” 就是指从菊枝或是纮子那里带礼物过来,以及带零花钱过来的时候。 确认了黄濑隆的车离开了公司之后,明良和往常一样带着渡边来到了房间里,用黄濑隆的刀杀害了渡边,虽然是如此供述的,调查官最初还是不接受。 “打了手机?别撒谎了!他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根本没有你的号码。” “那是肯定的啊。那部手机让我拿走了。” 渡边三成除了工作用的手机外,还有着“正经的私人用手机”和“非常不正经的私人用手机”。吾藤田明良知道这一点,杀害了渡边三成后,把“非常不正经的私人用手机”从现场带走了。 从紧急出口出去以后,自动锁就锁了起来,没有留下侵入的痕迹。 “渡边三成的不正经的私人用手机已经在警察手里了。作为顾客被登录在内的二位的联系方式,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哦。” 国生和忠孝愕然了。 “菊枝,你竟然……” “……是真的吗,纮子?” 恭次不知所措地盯着母亲和祖母看着。 纮子那戴着面具般的苍白面容发生了变化,渐渐展开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是啊,我承认。我确实和那个男人见过面。只不过,不知道他叫渡边三成这个名字而已。而且淫乱之类的事情,仅是想象一下就很不愉快了,我只是想了解年轻人的感性而去见他的哦。” 菊枝也乘此机会,摆出蔑视的样子说道:“对啊。放松一下和年轻人聊聊天有什么不行?我什么都没做过。杀了那个人的是明良吧,既然他本人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雉名点了点头。 “确实您二位什么都没做过。在吾藤田明良承认了自己有强烈杀人意图的情况下,也许是不会以教唆杀人问罪的。但是,我觉得以协助杀人问罪是很充分的哦。——而且吾藤田明良还杀死了碍事的松沼毅。” “你说什么!?” “那个是事故哦!” “从现场附近的小屋里检验出了血迹。吾藤田明良也供认自己杀害了松沼毅。似乎他知道了自己被利用来隐藏凶器,而向吾藤田明良索要封口费。吾藤田明良打伤了松沼毅,把他扔进了涨水的山沟里致其死亡,这是很明确的谋杀。” 纮子和菊枝事到如今终于脸色发青了。 听说自己的家人杀死了当地的人,事情好像就不同了。 另一方面,国重和忠孝很快恢复了冷静,判断出此刻在这里争论不是明智之举,仰起头淡淡地说道:“雉名先生,你的故事很有意思,可是这个故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最近警方会去您家请教一些问题吧,仅此而已。” “是吗,那么失礼了。我是受不了继续陪你说笑话了啊。” “说的对。恭次,我们走吧。” 然而,他们正要愤然离去之时,有人愉快地向他们搭话了。 “哎呀,各位,好久不见。” 是宪子和夏子。 在她们身后还有百之喜和凰华,但肯定是不放在这家人眼里的。 国重立刻对女儿和孙女斥责起来。 “你们来干什么?这里可不是你们这种人来的地方啊。” 正这么说着,胸口戴着勋章的会长本人看见了宪子,笑容满面地从旁边走来,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 “这不是鬼怒川律师嘛,百忙之中前来,实在是万分欢迎啊。” “恭喜您了。这次的荣誉,实在是会长您长年以来的功绩得到认可的结果,真的令人深感欣慰。” “不不,别这么繁文缛节了吧。前段时间真的是承蒙您关照了。” 看见与会长亲切交谈着的宪子,一家人怅然若失。在狱井应该是个失败者的宪子,却在这种隆重的宴席中,受到了被自己更高规格的待遇,对此他们实在无法接受。 与会长结束谈话之后,宪子重新面向了家人。 “说起来,你们听说了将弘的事吗?” “那种家伙我们已经不管了。” “哎呀是吗。可是,毕竟也算是家人,就告诉你们一下吧。据说他的无精症其实是弄错了。” “哎哎!?” 夫妇二人的声音十分完美地重合了。作为弟弟的恭次也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事实上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哦。而且,那个孩子前几天和爱衣小姐复婚了,姓氏也改成了爱衣小姐的。所以他现在已经是茨木将弘了哦。真是个好名字吧。” 纮子抛弃了高贵的形象大喊起来。 “宪子小姐!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啊,所以把证据也拿来了。你看 ,这个就是结婚证的复印件!” “拿过来!” 菊枝从女儿手中夺过了那张纸,与国重、忠孝一起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户口呢!居住地在哪里!” “千代田区千代田一番……户口也一样哦!” “你说什么?不就是离这里触手可及的地方吗!” “不能让他如此乱来。马上去把将弘带回来啊!入赘什么的不是开玩笑嘛!” 换了妻子的姓氏与入赘根本是两回事,但国重似乎是将之视作相同了。 纮子尖声大叫道:“对啊!将弘是本家的继承者吧!啊恭次,不好意思啊,已经没你的事了。” 向主办者也是草草地打了招呼,四人慌慌张张跑着离开了,雉名则拼命咬牙忍着笑。 “……千代田区千代田一番*啊。” (*注:日本皇宫……) “是啊,那些人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百之喜小心翼翼地请教道:“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 “所长,不知道的事情可以查的。说实话本来我也不知道的……请看。” 把刚刚在手机上搜索出来的结果给他看,然后百之喜的眼睛就瞪出来了。 “——这、这就是户口所在地吗!?” 宪子笑着说道:“是啊,选这里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呢。很有人气的东西哦。” “可、可是那个,这里不能住的吧!?” “当然了,这张结婚证不过是个恶作剧。” 夏子说道。 “是我提议的,这样让他们看,试一试他们会不会看出来,结果还是和预想的一样。” “一旦知道了长子的身体可以生孩子,其它事情就抛在脑后了吧。还是老样子啊。” 反之唯有走路速度倒是变得很快。 凄惨的是被留了下来的恭次。 充分认识到了父母和祖父母对自己感情的淡漠,他令人同情的颤抖着。 对这样的弟弟,夏子毫不留情地进一步打击了他。 “怎么了?恭次,他们说已经没你的事了吧。” 恭次的表情扭曲得不成样子,几乎已经无法站直身子了。可是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到了那样的恭次面前。 “江利……” 恭次一下子露出了放松的表情,而江利面对他的神色则很严肃。 “如果你即使这样还想和那些人来往的话,这次我就要抛弃你了哦。”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个笨蛋。” “我没有问你这个。我问你,在我和那些人之间,你选择谁?明确回答我。” 或许是冲击太强了吧,恭次好几次抽泣着、擦着眼泪,用一种哭中带笑的表情说道:“只有江利是我的家人……” “并不只有我哦。你还有哥哥和姐姐,我也还有弟弟,还有爸爸。——这样不是很好嘛。” 吾藤田恭次不停地点着头,和江利抱在了一起,讷讷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情。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父母寄予了希望——听到他们说,我们需要你时,真的很开心。想着本家的男人只剩下自己了,所以这是无论多么沉重、多么艰辛也不能放弃的,自己必须要继承家业——。 “可是,这种事,没有任何意义……” 江利也万分珍惜地拥抱着,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的恭次,温柔地对他说着。 “你真是傻啊,察觉得太晚了哦。” “嗯……” 看起来恭次的逃脱也总算成功了。到这里该圆满收场了,然而雉名不禁喃喃说道:“吾藤田那个家此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宪子回答道:“亲戚里的年轻人还有得是,随便选一个来继承家业也就行了吧。要按我说,那样的本家干脆没了可能更好吧……” 最后夏子的话语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实是自作自受,就因为那些人只重视长子,结果就失去了所有的孩子。” 第十二章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百之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白天就在长椅上躺着,翻看着漫画。茶几上放着他最喜欢的糕点,和凰华为他泡好的茶。 “真是太平啊……” 正可谓是最幸福的时光。 由于事务所的财政变得比较宽裕,凰华这段时间也就放过了百之喜的懒癖。 那之后被释放的黄濑隆带着江利一起,特地到事务所来道了谢。 吴亚纪子和吾藤田恭次也与他们一同前来。 吾藤田恭次看起来,似乎在短时间内脸色改变了很多。纤细的样子仍然未变,不过阴郁已经消失了,满脸都是开朗的笑容。 虽然自己的老家有警察进去搜查,但那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再去管它。 一切都可喜可贺地收场了,百之喜在当前这段时间,充满了尽情偷懒的意愿,可是突然事务所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这是工作日的白天,当然事务所是在营业中的,然而男人看到了在椅子上躺着的百之喜,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行了一个礼往后退去。 “真抱歉,我应该事先预约的。——我下次再来吧。” “没关系,请进,进来谈吧。” 凰华把百之喜拍了起来,连忙收拾了茶几上的糕点,将那个男客人带了过来。 散发着素雅的魅力,是个相当有风度的男人。 接过这个男人递来的名片一看,百之喜的表情忍不住有些紧张。 “东京地方检察院的……佐仓检察官先生,是吧。” “是的。” 但是,衣领上没有检察官的徽章。 坐到了长椅上,佐仓正面直直地看着百之喜,唐突地说出了话来。 “我想您应该也知道,最近,检察院方面连续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惭愧……” “不,那只是极个别的一小部分人吧。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干了那种事。” “您能这么说我就太感激了。” 佐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个笑起来就更有男性魅力的人。 “百之喜先生。” “是……” “让无辜之人因毫不知情的罪名被判有罪——也不用我说吧,那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但是,犯下了必须要服刑的重罪,却免于法律的制裁,大摇大摆地生活着,这样的人被放过也是断然不应该发生的事。” 以强硬的口气这么说着,佐仓拿出了一张照片。 “很遗憾的是,在现实中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例。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做了什么吗,这个人……?” “根据心证*是有罪的哦。百之喜先生,虽然肯定是有罪的,但可恨的是,能让这男人进监狱的证据一点都没有。” (*注:法律语。又称自由心证(free evaluation of evidehrough inner vi)。一切诉讼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的大小,法律预先不作规定,而由法官、陪审官根据内心确信进行自由判断。法官通过对证据的审查判断所形成的内心确信,称为心证。) “哦……” “这个男人是绝对抓不住狐狸尾巴的。依靠诸位优秀的警察,过去仅仅逮捕过他一次,可是我无法起诉这个男人,证据实在不充分。——既便是起诉了,很明显也是不足以维持公判的。” “哦……” “这个男人又犯事了。而且,这次有着重大的杀人嫌疑,恐怕还夺走了多条生命,是能够施以极刑的重罪。然而——” “完全没有证据是吧……。” “正是。警方比我更加咬牙切齿,即使如此也做不出任何行动。不管警方再怎么调查,始终都找不到足以逮捕这个男人的证据。现状就是这份工作都到不了我这里。” 佐仓紧紧盯着百之喜看着。那是非常锐利的眼神,也是一种包含了必死的决心,无论多么细小的线索都要牢牢抓住的眼神。 “百之喜先生,我这样立场的人来委托您,也许是有些不合情理。但是,放任这个男人不管的话,必然会出现新的牺牲者。” 百之喜擦了擦不断冒出来的冷汗。 杀了那么多人的恐怖的危险人物,怎么说都不愿意接近。 之前虽然多亏犬槙和芳猿而平安无事,可还是留下了不少可怕的回忆。 百之喜的判断是应该要拒绝。 我拒绝——想这么说而张开了嘴,百之喜的舌头却不知为何,动得不太灵活。 “啊—,这个……。那~个,佐仓先生,我说……虽然您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 凰华代替他有了行动。把百之喜的脑袋推到了一边,微笑着回答道:“明白了,佐仓先生。本百之喜事务所愿意接受佐仓先生的委托。” 后记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从我刚开始想要写这个故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还是一如既往手慢得像乌龟爬一样,其实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不过终于完成了,就像这样成了一本书的形式。 哎呀,真是感慨不尽。因为很久都没有想汉字的名字了,还挺开心的。 但是,对自己写的东西说出这种话来也不太好吧,可确实是相当土气的故事。 不是以搜索犯人为主的故事,即使弄错了也算不上是推理故事,希望大家不要弄错了。 作者是想,这次就写一些极其普通的人们的故事,……不知您感觉如何? 虽然其实是一贯如此,在写的时候是为登场人物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的,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这么写。然后要向画出了精美插画的睦月ムンク致以深深的谢意。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下一本计划是德尔菲尼亚的番外篇。 茅田砂胡 第一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十二翼 这一天,造访了“百之喜事务所”的客人,是个四十岁前后、有着从事体力工作般粗壮体格的男性。在这秋意已浓的季节,他却穿着工作服,有些心神不宁地动着手指。 服装和气质看起来都不像是个上班族。 基本上他在工作日的午后来到了这种地方,本身就证明了他与普通的公司是无缘的吧,这个客人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弯腰低下了头。 “那个,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宿根,请多多关照。” “啊啊……那么,有什么事?” 随口应付着的百之喜很明显没什么干劲。 毕竟只是看着这个非常不镇定的委托人的样子,就已经充满了有难办之事的预感了。 百之喜太郞年仅二十七岁,是个讨厌麻烦的事、更讨厌工作的人,所以他所想的无非就是别接到“刑事性质比较高的委托”而已了。 看样子宿根完全没有意识到百之喜这样的想法,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 “在新宿有一幢叫做第三罗萨大厦的建筑。” “什么?” “一楼是个装饰得挺漂亮的食堂,现在是叫咖啡厅了吧,在开阔的场地里摆放着一些圆桌,是个可以喝喝咖啡吃吃东西的地方,上面的楼层则是开着公司的。” “是啊,这种大厦、还是挺多的吧。” “在那些公司之中,有个名叫山根——是这个名字吧?——有限公司的,我想里面应该有个叫小林的职员。年纪跟百之喜先生差不多吧,是个大概二十多岁的男性。” “什么?” 百之喜作出了略微显得有些呆傻的回答,而默默地在一旁听着的秘书凰华也扭了扭头。 心想着这个客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以这客人的年龄来看,“委托调查女儿恋人的个人情况”这种路线是不太会有了。妹妹之类的人被卷入了纠纷的可能性倒是可以考虑的,不过那样的话、不提供更详细的信息也是令人为难的。 然而,宿根却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我是希望请你们确认一下,那个人是否平安无事。” “什么” 这次百之喜是真的发出了呆滞的声音。 凰华也带着困惑提出了疑问。 “你说是否平安无事——这是什么意思呢?” 宿根擦着越流越多的汗水。 “那是两周之前的事了吧,我稍微晚了点去那个食堂吃午饭。” 「你说晚了点,具体有多晚?」 关心这种奇怪的地方是百之喜的常事,不过宿根还是很认真地作出了回答。 “我想是在三点左右。” “那就已经不能说是午饭了吧。” “是啊,确实是这样。那天从一大早开始就忙个不停,好不容易想起来去吃午饭的。没想到一进了那家店,就看到一块广告牌摆了出来哦,还附有照片的,是类似于夏威夷式的盖饭模样的东西。在饭上放着肉和蛋,看上去相当好吃的样子啦。” “那你就点了那个吗?” “是的,很好吃哦。” “真不错啊,下次我也去吃吃看吧。” 凰华若无其事地在百之喜的腹侧捅了一下,让他闭上了嘴,宿根没有发现她的动作,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我又点了一杯咖啡。那里中午是比较拥挤的,但工作日过了三点之后,座位基本上都空了出来。除了我之外,估计大概还有五、六个客人吧。——那、我把饭和咖啡都吃掉喝掉、结完了帐、准备出店的时候——听到我的背后传来了女服务员的尖叫声。” 宿根露出了回忆着当时情况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一看,有一个之前好像还在喝咖啡的年轻男人倒在了地上哦。哎呀真是,普通人看到那种场面、突然之间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啊。几个客人也是谁都没有动——其实是动不了。女服务员显得手足无措,摇晃着那个人的身体,对他喊着‘你振作一点!’什么的,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件小事、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开始有人说了‘要叫救护车吗?’之类的。” “那个倒下的人就是小林先生吗?” “是的。有一个靠近他的客人看样子认识他,说道‘这个人,应该是小林先生,山根有限公司的’,然后别的客人也开始说了起来‘是楼上的公司里的吗?’‘去那公司里叫个人比较好吧’,接着那个认识小林先生的客人就说‘这个人是有糖尿病的,肯定是发病了,只要打上一针胰岛素马上就会好了!’,说着就翻了翻小林先生的上衣,说了一声‘找到了、这就是药!’这样啊。周围的客人都发出了放心的声音哦,可我还是惊呆了地看着那个场面。” 宿根露出一副仿佛咽下了什么苦涩东西的表情,暂时中断了一下话语。 “那个客人拿着的是个五厘米左右长度的药瓶和注射器吧,瓶盖感觉好像是用橡胶塞住的,就是从盖子上把针头扎进去、把里面的药水吸上来的结构。接下来,那个客人把小林先生的袖管卷了起来,把瓶子里的药全部吸到了注射器里,准备给他注射进去。” 宿根又擦起了汗。 “光是想想就冒冷汗了啊,我大喊了一声‘不要用胰岛素!用右旋糖!’。那个时候真是——可以说就是危急关头的爆发力了吧,我几乎是在无意识间拨开了那个客人的手,在小林先生的口袋里翻找起来——他果然是有右旋糖的哦,是片剂,我就把那个塞进了小林先生的嘴里。” “那个,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百之喜畏畏缩缩地举起了一只手。 “请问右旋糖是什么东西?” “就是葡萄糖。” “不用胰岛素而用葡萄糖?” “所谓的糖尿病就是血糖值变高的一种病,而胰岛素则是降低血糖值的药物。只不过呢,虽然血糖值太高是有问题的,但太低也是绝对不行的哦。” “低了也绝对不行吗?” “不行啊。所以说要用胰岛素的话,对应个人的分量就是比什么都更重要的。如果用得太少血糖值不能充分下降,如果用得太多血糖值又会下降得太厉害。就算守住了分量,根据当时的身体状况和运动量之类的,也会发生药物效果过强的事情啊。要是那样的话、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补充糖分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总算是明白了。所以一个有糖尿病的人才会带着甜的东西到处跑吧。” 百之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有时在电视剧里会出现那种、因为自己得了糖尿病、就不愿意放弃甜食的角色,我就觉得实在是相当奇怪的设定哦。因为那种是甜食吃得太多才会得的病,应该是必须要尽量控制少吃甜食才行吧。” “就算没有吃得太多也会得这病哦。” “哎?” 百之喜惊讶地反问道:“是这样的吗?” “是的,吃得太多而得病的情况当然也是有的,不过那种病就算没吃得太多也是会得的啦。” 宿根把话题拉了回来。 “而尤其可怕的就是低血糖了。小林先生是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我就觉得,那不是高血糖、而是低血糖。然而要是打了胰岛素的话,血糖值就会降得更低了,我想搞不好甚至有可能是会危及到生命的……。我真的是连冷汗都冒出来了,仓促之间就那么干了啦。” “为什么不行呢,如果是这种情况,你只是要救人而已吧?” 宿根拼命地摇着 头。 “那就是不能这么做的,因为我毕竟不是医生,连医疗相关人员都不是,也没有知识,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外行啦。” “可是说起来你对这方面好像十分熟悉吧。” 百之喜有些不可思议地这么说着,凰华也提出了质疑。 “莫非在您的亲人或朋友中、有哪位是得了糖尿病的吗?” “没有啊,其实也不是这样的。” 宿根将高大的身体竭力蜷缩了起来,然后露出了一副格外难为情的表情坦白道: “不是人……是一只猫啦。” “猫?” “得了糖尿病的、其实是我饲养的一只猫。” 这实在是令百之喜和凰华都很惊讶了。 “猫会得糖尿病的吗!?” 宿根抱起了双臂、感慨地点了点头。 “我听到兽医这么说的时候也大吃了一惊啦。首先是对于猫居然会得糖尿病这一点,其次,就是我家的猫明明从来都没有碰过甜食。因为我当时也以为、那是甜食吃得太多才会得的病。经常会有一些把宠物当成小孩子一样来疼爱的饲主吧。那些人会得意洋洋地说,无论是狗还是猫、我家的孩子我是不会给它吃动物饲料的,既然是家人,就要给它吃跟人完全一样的食物哦,这样的人,大致都是一些比较富裕的女人吧。我实在是不太喜欢那样的,因为我觉得对猫的身体最有好处的、就是猫专用的食物,别说是甜食了,人类的食物我都从来没有喂过。只有一次,我看到它偷吃了厨房里一个打开的金枪鱼罐头、就连忙训斥了它,可是基本上都是只喂它猫粮的。明明是这样,怎么会得上糖尿病呢,我问了之后,兽医就回答说‘跟饮食生活没关系,这种病要得的时候就会得’这样啊。” “哦哦。” “兽医说,无论如何毕竟是糖尿病,所以胰岛素是必须要打的,而且一天要打两三次——我已经有点记不太清了,当时应该是问了‘难道要我来打那针吗’之类的话,然后兽医就很轻松地回答说‘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没事的,很简单的啦’,居然要我给猫打针啊,刚开始我还在想不知道该怎么做呢,基本上我连碰都没碰过注射器那种东西,毕竟在正常的生活中也是没有机会用的。” “是啊,那确实是没什么机会的吧。” “与它所救到的人类相比,那可真的是个小小的、像玩具一样的注射器啊。——粗细大概只有这么点哦。” 宿根把拇指和食指凑近、捏出了一个非常微小的空隙展示了一下。 “最多就五毫米,长度也就十厘米左右,要是把人类医院里能看见的那种注射器比作是宽粉条的话,那玩意儿就是通心粉了啊,就是这种程度的迷你型尺寸。可即便这样上面也是完整地装着针头的,就是必须要把那个扎在猫身上了,说实话我真是胆战心惊的,不过好吧,我要不干也没办法了。” 总是会关心那些无关紧要之事的百之喜又举起了一只手,提出了疑问。 “宽粉条不是扁的吗?” “是的,所以我是拿它来比喻粗细的,宽粉条的粗细是有一厘米以上的吧?” “有吗?那么说不会太粗了点吧?” “那么,用山梨的面片来比喻也可以,那个肯定有一厘米以上了。” “面片我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啊,宽粉条我倒是立刻就能想象出实物来的。” “这话要是让山梨人听到,可是会生气的吧。” 在一旁听着的凰华、正准备要修正一下谈话方向的时候,宿根自己把话说了回来。 “另外那种注射器是用完就要扔掉的啊,带上一大堆回家是不行的。” “只用一次就要扔掉了吗?” “是的,人用的时候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至少我家那只猫用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可是这样的话,用过的注射器要怎么处理呢?扔到不可燃垃圾里吗?” “当然是不能扔那里面的,因为这可是标准的医疗废弃物。是要在下一次取药的时候,一起带到医院里去交换的。而且说到那个药,我本来还满心以为有猫用的胰岛素,但看来并不是。据说那个跟治疗人类的糖尿病所用的、根本就是同一种药。只不过根据身体比较小、相应地减少了分量而已。” “哎哎,是这样的啊。” “让我为难的是注射器上的刻度也特别小,估计大概就是一毫米一格的刻度吧,据兽医说,给它注射的药量要在那个刻度的二和三中间、而且最好是尽量接近二。说两个单位是少了,而三个单位又太多了。可是因为注射器那么小嘛,只要稍微一拉里面那个针筒、马上就到刻度的一半前后了,那可真是难办啊。” “所谓的适量、竟然是那么微妙的量吗?” “就是这样啦。在两年零三个月里、我经常要跑去看兽医,这段时期间,有一句话听得我耳朵都快生茧了啊。” 宿根将凰华倒好的茶一口喝干之后说道: “‘高血糖是不会死的,但是低血糖会死。’只有这句话啊、还留在我的耳朵里,兽医说过、这话是有实际例子的。” 此时百之喜又歪起了脑袋。 “这不是很奇怪吗?既然高血糖是不会死的,那其实不打胰岛素也没关系吧,反正让它高着也没事。” 凰华立刻说道:“作为代价眼睛会看不见、脚会被砍断、还会引发肾病和心肌梗塞哦。放任高血糖不管的结果就是死亡。” 宿根也点了点头。 “正如你所说的,实际上我家的猫后腿也曾变得无法动弹的啊。” “哎?” 怕痛的百之喜听到了猫的事、也不禁缩了缩身子,宿根坦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在发病之后不久发生的。我不知道它是得了糖尿病,只是觉得这种时候怎么没什么精神呢——后来就吓了一跳。事实上,它的表情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痛苦的样子,明明是若无其事的,却只有下半身不能自由活动。它就只用前腿、一点一点地拖着后面半段身子移动。我是脸都发青了,喊了一声‘这样可不行!’,慌忙把它送到了动物医院里。” 百之喜像是听到了什么鬼故事一样,浑身颤抖着询问道:“那、那么那位小猫‘朋友’呢……?” “打了胰岛素之后就开始正常行走了啦,对此我还挺感叹的啊,心想这药可真是好用。” 但是,猫是不会自己注射的,必须要让饲主严格地遵守用法·用量。 “因为猫的身体是很小的,所以我想兽医才会无数次地反复警告我、不要打太多的药。因此,那句话准确来说、就是高血糖不会‘很快’就死的意思,换句话说低血糖是很快就会死的。” “很快吗?” “很快。” 宿根再一次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刚开始也漫不经心地觉得、这么小的刻度差个一半前后的、肯定也没什么关系吧,然后有一次,我家的猫就低血糖发作了啊,把我给吓坏了哦。它啪嗒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吐出舌头不断地大口喘着气。” “——哎?那个、很奇怪吗?我的印象里、倒是经常听见吐出舌头大口喘气这种说法的。” 凰华用冷冷的目光瞥了雇主一眼,宿根表情很认真地更正道:“那个是狗。” “猫是不会那样的吗?” “不会的啊。当时我是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兽医描述了它的样子,问了‘小猫会张大嘴巴喘气吗?’,就感觉不是小事了。虽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兽医还是让我马上把它带到医院里,我是抱着猫就跳上了出租车哦。所幸在我带它去医院的路 上,它就自然恢复了,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特别的治疗,不过兽医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为防万一给了我右旋糖,又郑重叮嘱了我。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有了实际感受啊,胰岛素虽然是种很好用的药,但打得太多还是有危险的,低血糖是会死的呢。” 宿根又端起凰华泡的茶喝了一口。 “——那,再说小林先生。那个时候,那客人拿出来的胰岛素药瓶,看上去跟兽医给我的那种大小是差不多的,感觉大概是比10毫升的容量再大一点吧,而注射器就不同了。因为小林先生是人类,当然就是那种宽粉条粗细的注射器了。” “就是一般人类用的那种吧。” “兽医说过胰岛素的量是根据体重决定的之类的话。我家的猫稍微有点大,在当时生病时有六公斤以上。由此,兽医说过,这个小猫用人类的十分之一分量是正好的吧,因为成年男性的体重应该是在六十几公斤左右。” “我要更轻一些。” “小林先生看上去也要更轻一些。” 宿根没有管百之喜的插嘴,继续说了下去。 “我也没有好好计算过,可是既然我用过的注射器一个刻度是0.1毫升,我家的猫的适量就是0.22至0.25毫升了。根据单纯的计算,人类一次的适量就是2.5毫升。” 百之喜是个对数字极端不擅长的人,于是便歪起了脑袋。 “你说的1毫升大约是多少量啊?” 凰华说道:“单手拿的那种茶水饮料塑料瓶是五百毫升的,所以就是那个的五百分之一。” “哎?只有那么点?连一口都不到嘛。” 事到如今才惊讶起来的百之喜说道, “那么宿根给小猫注射的0.25毫升,就仅仅只有两、三滴了吧?” “是这样的。兽医还要叫我把那一滴给弄到一半以下,真是个离谱的要求哦。所以我用光了一瓶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要是人类用起来,应该减少得会更快一些吧,不过它毕竟是猫啊。——那个药瓶被人类使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宿根可能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吧,暂时止住了话头。 “那个时候我看见瓶子里的药降了下去,里面是几乎满满地装进了10毫升的药水,而那些全都被宽粉条粗细的注射器吸了进去。” “单纯计算就是四次的分量吧。” “是的。” 宿根深深地点了点头,又痛切地摇了摇头。 “‘太多了!’这种话、都不够了啊……。意识到的时候,我真的就已经在一刹那间脱口而出了啦。因为我想到,猫和人都一样、是会由于低血糖而死的吧。” “可是,既然是这样,你终究还只是救了人而已吧?” 宿根这次猛烈地摇起了头。 “我对人的糖尿病是一无所知的,也根本不知道小林先生的适量是不是真的就是2.5毫升。——那个时候我的判断到底是否正确呢,越想就越觉得不安,把右旋糖放进他嘴里的举动、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会不会反而太多了,就连『高血糖是不会死的,但是低血糖会死』这句话是否适用于人、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听说了我家的猫所用的胰岛素其实是人用的,才会想到既然这样人类肯定也是会因为低血糖而死的,但是或许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对于人来说,就算没有把分量控制得那么严密可能也没什么关系。这些想法一口气向我袭来,让我一下子变得很恐慌,就逃离了那里。” “其实不用逃跑也没关系吧?” “不,因为救护车来了之后,要是问起为什么会进行这种处理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呢。‘因为我家的猫得过糖尿病,我就采取了跟它一样的处理方式’这种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啦。” 要是说出来,急救队员应该也会吓一跳吧。 看样子宿根在来这里之前也真的一直很苦恼,他露出一副惭愧不已的模样倾诉着。 “就是说我明明都不是医生,却靠着一点半吊子的知识、做出了类似于医疗行为的事,而且——” “而且?” “不,其实我是刚刚才想到的,说不定准备要为小林先生打胰岛素的那个客人、才是有着医疗知识的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他使用注射器的方式。” 宿根说道。 “好像有一种用起来非常熟练的感觉。我自己就是这样,所以才明白,没有经验的人,就算突然交给他一个注射器让他用,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行,但一只手操作还是很困难的。而且药瓶的盖子是用橡胶塞住的,终究还是根据我自己的经验吧,不过感觉普通人一般都会试着转动瓶盖来把它打开的吧。要把针从橡胶上面扎进去、把药吸出来这种事,没有相关知识的人是不知道的吧。” 理由十分充分,百之喜和凰华也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啊。” “那位客人大概是什么模样的呢?” “我完全不记得了啦。根据声音的感觉,似乎是个跟小林先生年纪差不多的人吧,不过因为那个时候我毕竟也很紧张嘛……” “是这样啊。” “说不定,当时那个客人想要采取的处理方式才是正确的,却由于我所做的事令小林先生的糖尿病恶化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实在是坐立不安了……” 宿根带着紧张的神色,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在这两周里,我好几次想过去确认一下,还曾经试着走到了罗萨大厦附近,可是很丢人,我怎么都……没有勇气进到里面去……” 所以说就来拜托百之喜去代为确认了。 凰华慎重地开口说话了。 “有件事不太好问,但我还是必须问一下。如果正如宿根先生您所想的那样,小林先生的糖尿病恶化了,您要怎么办呢?” “说实话,那就是我最害怕的事了,会让我深刻认识到自己是干了多余的事吧。” 宿根露出苦闷的神色,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样,我实在是没有报上名字站出来的勇气。——你们一定会说我很怯懦吧。” “不会。” “没有那种事的啦。” 宿根只是在他所知道的范围内,做出了最好的处理而已。 而且对此还始终心怀忧虑。 “我只是想,希望能送去一些慰问金,为此也很想要了解一下小林先生的现状吧,你们愿意接受这个委托吗?” 对于吊儿郎当的百之喜而言实在是极其罕见地、他露出满面的笑容点了点头。 “当然接受了。哎呀,如果是这种委托,我真是万分欢迎的啦。” 因为无论小林先生是健康了还是病况恶化了,那跟自己都是没有关系的,完全可以不用承担责任——看起来他就是出于这种判断。 尽管对于他这种露骨的姿态有些无奈,不过凰华也觉得有这样的工作还是挺幸运的。 看到百之喜接受了委托,宿根可能也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吧,露出了笑容低头致了一礼。 “那么就拜托你们了。” 事情确定了下来,商议完了报酬之类的细节之后,宿根以一副与来时截然不同的喜悦表情站起了身来。凰华将宿根一路送到了狭窄的事务所门口,就在这个时候,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宿根先生是怎么会光临我们事务所的呢?” “啊啊,是越后屋小姐介绍我来的。” 百之喜低声发出了“呀!”的一下尖叫。 他那张僵硬住了的脸眼看着就变青了,但宿根并没有注意百之喜的样子 ,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我得到过越后屋小姐的关照啊,毕竟,她是个很贵气的人吧。因为我那个时候意志很消沉,她就关心了起来呢。她说‘除非你坦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然就别回去了哦’,严厉地逼问着我,我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都告诉了她,然后她就把我介绍到这里来了。哎呀,能来一次真是太好了,我感觉一下子轻松了哦。” 宿根带着一脸开朗的表情回去了,留下的百之喜、表情却跟开朗差得很远。 凰华在这个时候也表达了对于百之喜的同情,说道: “……你没有拒绝真的是太好了吧。” 百之喜仍然铁青着脸,木然地点了点头。 就算是同在商务区,面对着大路和不面对大路的地方、兴旺度也是有着层次上的差别的。 第三罗萨大厦在大路旁一条小道拐进去的地方,实在不是很兴旺。 所以它一楼的餐厅也摆出了一块广告牌,以便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一家店。 这块放在地面上的广告牌上,贴着今天饭菜的照片,百之喜一看,两眼就放起光来。 “上面说今天的午饭是夏威夷咖啡饭!看起来很好吃啊。” “等工作做完了再吃饭吧。” 时间是早上十点,离午饭还相当遥远。 看到了‘cascada’这个店名,百之喜显得有些愕然。 “卡、卡死卡打?” “是卡斯卡达吧,是瀑布的意思哦。” 电梯间与店铺是分开的,在通往那里的入口处,展示着开设在各个楼层的公司的名牌。 六楼确实是开设着名为‘山根有限公司’的企业,准确来说是新宿分店。 百之喜与凰华准备要乘着电梯上到六楼,可是百之喜好像有些担心地对凰华说了一句: “可是呀,凰华小姐,我们要用什么理由把小林先生叫出来呢?” “理由等会儿再编一个。我想只要我们说一声希望跟他见面,总是能先安排一下的。” “那么,接下去呢?” “如果小林先生在上班,就说明事情没有发展到多么严重的地步。到那个时候,我想只要坦率地跟他谈一下两周前的那件事就行了,问题就是小林先生不在公司里的情况了吧。如果说是他住院了、正在静养中的话,就只能坦白说我们是造成此事之人的代理人了。” “真可怕啊……。” 虽说百之喜总是想尽可能地避免麻烦的事,但要是关系到别人生死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百之喜在电梯里默默地祈祷着‘但愿小林先生身体健康平安无事’。 上到了六楼,他们就寻找起了山根有限公司。 发现了一扇上面写着公司名称的玻璃门,他们把门打开,便看见一大群人正在忙忙碌碌地工作着。 没有前台。 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刚好从门口附近经过,凰华迅速出声叫住了她。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打扰您一下,这里应该有一位叫小林的员工吧……。” “小林是吧,请稍等片刻。” 百之喜小声说了一句“太好了,他在上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安心的情绪。凰华也有同感,然而当她看到了出来的人,双眼顿时瞪圆了。 “你们好,抱歉久等了,我是小林,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百之喜和凰华之所以都完全愣住了,是因为这位小林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女人。 “对不起,不过我们想找的是男性的小林先生。” 听到凰华这么一说,对方女性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们公司叫小林的就只有我一个吧?” 百之喜越发吃惊了,凰华略微思考了一下。 “这么问实在很失礼,这里有患糖尿病的员工吗?” 这个问题看起来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小林小姐”瞪圆了眼睛。 “那个,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呢?” “两周前,有一个男人昏倒在了下面的餐厅里,是一位身患糖尿病的先生,听说他名叫小林,就是这个公司里的员工。” “不,那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至少我是很健康的,这里既没有其他叫小林的,也没有患糖尿病的人。” “你能确定是这样吗?” “这家分店里只有二十个人左右,负责人事工作的就是我,所以员工的健康状况我是有所掌握的。不过总公司那边我就不清楚了。” “抱歉问一下,你们总公司在哪里?” “在神保町。——这个,请拿去吧。” 收下了一本介绍公司的小册子,凰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两周前不会有总公司的人来过这里吧?” 听到这颇为缠人的问题,“小林小姐”不禁笑出了声来。 “要是有这种事的话,我马上就会知道的啦,因为如你们所见,这就是一家小小的分店。” “我明白了,看来是我们搞错了,非常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向长得比较富态的“小林小姐”道了个歉,两人便离开了山根有限公司新宿分公司。 这本应很简单的工作、如今还要增加劳动,对此感到有些不满的百之喜向秘书提出了询问。 “怎么办?慎重起见还是要去一趟总公司看看?” “在那之前,先去下面的餐厅里问问情况吧。” 百之喜一听,脸上顿时亮了起来。 “那就点两杯茶吧!什么都不点只问事情就太不好意思了嘛。” “所长,你平时都吊儿郎当的,唯独对吃饭是异常地热心呢。” “没有那种事啦,我对玩也是很热心的哦。” 这话虽然无法成为自我辩护,不过百之喜说的也算是有点道理,于是凰华就来到了一楼的餐厅。 目前为止所长完全就是个附属品,由秘书掌握了主导权。被带到了座位上之后,凰华点了一杯牛奶咖啡,百之喜点了特制鲜果布丁杯。 除了里面的厨房之外,这里有一个兼任收银和配菜的男性,以及一个到他们这里来取点单的女性。 没有看到其他客人,这样一来问事情也比较方便。 牛奶咖啡先送了上来,凰华装作闲聊的样子发话了。 “有点事我想问一下,听说大概两周之前,有个人在这家店里晕倒过?” 这个女孩子看上去像是打工的,好像生性挺喜欢说话,立刻就接过了话头。 “是的哦,我那天没来上班,不过据说救护车都赶过来了,闹得沸沸扬扬的。” 就算那个人不是山根有限公司的员工,但看来这里确实曾有一位“小林先生”晕倒过。 “那位客人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啊,店长也挺在意的,不过我们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呢。” “那还真的很让人在意啊。” “确实是这样吧。其实我觉得,至少可以告诉我们一下那个人是不是没事吧。” 这个女孩子离开了一下,然后把高高地堆在玻璃器皿里的特制鲜果布丁杯送了上来。 百之喜的双眼闪闪发光起来,牢牢地盯住了美妙的甜点。 “你们点的东西都上齐了吧?” “谢谢。可以的话,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你们店长,现在请他过来不知是否会有麻烦?” “请稍等一下哦,我去问问。” 女孩子笔直地朝着收银的地方走去,看样子负责会计的就是店长了。听了女孩子的话,店长便来到了两人的桌边,和他们闲谈起来 。 店长大约四十岁左右吧,穿着黑色的围裙,身材比较瘦。他回忆着当时的情况,颇为感慨地说道: “那个时候我真是没辙了啦,吃东西的地方居然闹到救护车都来了,就算知道是跟我们店没关系的,可万一有人以为是食物中毒的话……。” “那个人是被救护车送走了吗?” “是啊,一直都昏迷着。” “是你熟悉的客人吗?” “不是。如果是常来的熟客,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我想那位先生应该不是经常来光顾的人。” “听说当时有另一个在场的客人,刚巧知道小林先生这个名字,还知道他患有糖尿病,那位客人是熟客吗?” “不,那也同样是一位很面生的先生哦。” 说到这里,店长看起来产生了疑问。 “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些呢?” “因为一些缘故,我们正在寻找那个时候被救护车送走的小林先生。” “啊啊,这样的话应该去上面的公司里问问啦。” “他根本就不在那里。” “哎?是这样吗?” 看来店长对此也感到很意外,他扭了扭脖子。 “那就奇怪了啊,我确实听到他说是上面公司里的人……。” “那个人好像说了一句‘山根有限公司的小林先生’,所以其他听到的客人就以为是开设在六楼的那家公司了吧,说不定在附近还有其它同名的公司,请问您是否了解呢?” “不知道啊,就算这么说……我也不可能详细询问每个客人的身份吧。” “那么,指认出小林先生的那个客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嗯——,不太好说啊。毕竟,那个时候我也相当惊慌失措吧。” 与店长的对话也是由凰华在负责,百之喜在这段时间,就一心一意地消灭着鲜果布丁杯。 店门打开了,一个工薪族模样的客人走了进来。由于店长正在和凰华说话,那个女孩子就去迎接了客人,但她很快又一脸困惑地回来了。 “店长,那位客人说是有话要跟店长说……。” “我稍稍失陪一下。” 店长中断了与凰华的对话,走向了那个客人。 那个二十五、六岁的男性客人把带来的糕点盒递了出来,同时低头行了个礼,店长大声说道: “啊啊,你是那个时候的!” 接下去的话没有听到,不过店长笑着指了指凰华二人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露出略微有些惊讶的表情朝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就走到了他们身边。是个中等身材英姿飒爽的好青年。 可能是觉得,要跟正埋头吃着鲜果布丁杯的百之喜搭话比较困难吧,他对着凰华说了起来。 “失礼了,我就是两周之前,在这家店里晕倒、被救护车送走的人,听说你们正在找我?” 竟然是当事人自己出现了。 虽然是难以置信的偶然,可既然是与百之喜一起行动的,这样的事多少也不算太稀奇了,因此凰华毫不慌张、毫不惊叹、完全没有动摇地笑着点了点头。 “您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吧?” “是的,托你的福。不好意思,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吗?”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与您见面。” 说着,凰华站起身来,递上了名片,对方也不失机敏地做出了同样的举动。然后这个男人看着接过来的名片,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花祥院小姐,是这么读的吧?” “是的。这个姓氏太夸张了,就请称呼我为凰华吧。周氏有限公司的桦林慎先生。”※ (※注:山根的日语发音为“yamane”,周的日语发音为“amane”,小林的日语发音为“kobayashi”,桦林的日语发音为“kabayashi”。) 默默地一个劲吃着东西的百之喜顿时瞪圆了眼睛,充满感慨地呢喃道: “感觉好像是把一些细节的部分搞错了吧。” 第二章 百之喜还没有从埋头于鲜果布丁杯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凰华低头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所长,拿名片。” “啊,好的,请收下。” 他仍然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长勺子,就这样递出了名片。对于这种社会人根本不应有的态度,桦林却笑着接过了名片,然后还是念出了声来。 “百之喜先生?这也是个很罕见的名字啊。” 桦林想要问问,初次见面的这两个人为什么要寻找自己。就在他刚露出了这种表情时,门又一次打开,有客人进来了,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 桦林向他们两人打了一声招呼。 “不好意思,我接下去有事要稍微商量一会儿,很快就会结束的,我们之后再谈吧。” “没关系,请慢慢谈,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桦林去迎接了那个男人,坐到了与凰华二人的桌子相隔两桌的地方,向对方低头行了个礼。 “北岛先生,前段时间实在不好意思了,难得您找我,却发生了这种事。” “桦林先生,听说你突然住院,我可是吓了一跳啊。你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吧?” “是啊,已经完全好了。话说回来,真的是很对不起,错过了同您的约定。” 被称为北岛的男人显得有些诧异地说道:“约定?” “就是那一天啊,七号。” “不,那大概是搞错了什么吧?七号的话,我并不在东京哦。” 两个人的话完全对不上,他们对此都很错愕,不过北岛首先回过了神来,说道: “算了,反正能联系上也是正好,其实委托人对要求有一些变更啊。” “是这样吗。” 根据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北岛似乎是桦林的业务对象。 如果是这种关系,北岛就算采用更为强势的口吻也不足为奇,不过看来他们两个的关系构筑得还不错。桦林细心地听取着对方的要求,并相应提出了新的方案,北岛也大致同意了他的看法,他们最后决定改日去公司里再做个总结,就这样结束了对话。 目送北岛离开了餐厅之后,桦林拿好了帐单,重新回到了凰华二人的桌边。 “让你们久等了。——那么,请问两位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我们所从事的是一种类似于调查公司的工作,桦林先生你晕倒在这家店里的时候,有一个人偶然在场,他就是我们的委托人。” 凰华隐瞒了宿根的名字,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桦林瞪圆了眼睛仔细听着,最后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色。 “那个时候,有一个客人知道我有糖尿病,打算给我注射胰岛素?是真的吗?” “根据委托人的说法,确实是这样。” “太乱来了啊!” 桦林用大喊声发泄出了自己的感想,又扭了扭脖子。 “会是谁呢?那个时候是我第一次到这里来,本来还以为没有认识的人……” “确实是这样吗?” “因为当时店里也没那么拥挤,如果有认识的人,我应该马上就能发现的啦。” “您公司里的人是知道你有糖尿病的吧。” “是啊,不仅仅是同事,包括刚才的北岛先生在内,跟我有业务往来的人基本上也都知道,我还经常跟他们一起去喝酒的。” 总是无所顾虑的百之喜瞪圆了眼睛问道: “您的身体喝酒也没关系吗?” 虽然对于百之喜满不在乎的态度也有很多意见,但现在凰华却感觉挺庆幸的。因为即使很难开口询问、这种问题还是很想确认一下的。 “只要能控制住血糖值,别说酒没关系了,就算甜食也是可以吃的啦。当然那也是有限度的,最低条件就是要注意平时的饮食生活了。” 他露出了毫不在意的笑容。从表情上也能看得出,有一种他在与疾病相斗争的生活中习惯了的自信,但桦林还是浑身颤抖着说道: “血糖值都不测一下就要注射,这实在是无法接受啊。不,可以说那个人是没有错的,而在不犯错的情况下还进行了阻止就是完全正确的了,简直让我不得不对他表示感谢才行啊。” 凰华微笑了起来。 “您能这么说,我想委托人也会很高兴的。因为他真的很担心,自己是以外行人的判断做出了多余的事。” “你说外行人,难道那个人不是同样患有糖尿病的吗?” 如果是医生或护士,就没有必要隐瞒名字了。 由此,桦林似乎就以为、是一个同为糖尿病患者的人看清了事态、进行了阻止的。 其实是那个人养的猫,这种话怎么都感觉不太说得出口,凰华不置可否地微笑着,含糊其词地说道: “不,那位先生好像只是过去曾有机会、略微得知了一些关于这种疾病的情况。尽管只是如此,他说他还是感觉到了那样是很危险的。” “是啊,真的就是这样。这么说我就更要好好谢谢他了。” 百之喜在一旁插嘴了。 “终究还是太多了吧,毕竟那个客人,好像是打算把整个一瓶药都打下去的。” 桦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讶异。 “一瓶?” “是的,听说是打算把满满一瓶胰岛素全部都打进去的。” “请稍等一下,你说瓶是什么?” “就是胰岛素的瓶子嘛。” 即使百之喜这么说,桦林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没有带什么药瓶啊。” 这回是百之喜和凰华歪起了脑袋。 “没有带?” “您不是平时一直都要用胰岛素的吗?” “是的,因为我是i型糖尿病,在吃饭之前是必须要打的,不过我所用的是这种。” 桦林从怀里拿出来的,看上去像是一支较粗的签字笔。一脱下套子,就现出了带有刻度的透明躯干,里面还有药水。前端是盖着一个小盖子的一根极细的短针。 百之喜感叹地说道: “好厉害!这是钢笔型的注射器吧。” “您是说您一直使用的都是这种吗?” “是的,自从五年前糖尿病发病以来,一直都是。我知道有瓶装的制剂,但是我一次都没有用过。” “这里面的药是一次打完的吗?” “怎么会呢。你看,后面是有刻度盘的吧,用这个就能调节药水的分量了啦。多亏有了这个,就既不会打得太多、也不会打得太少了。” “吃饭之前必须注射吗?” “是的,睡觉前也是。” “一次打的量大概是多少呢?” “根据血糖值不同,平均来说是八个单位吧。” 百之喜不断地向桦林提出着疑问,相对的是凰华暂时思考了起来。 这个物体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药瓶。 而且如果宿根的话属实,药瓶和注射器应该是彼此分开的,可是这个东西是把药水和注射针一体化了的。 “这个注射器,可以让我拍一张照片吗?”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为什么要拍这个呢?” “这种注射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挺罕见的。完全是个人兴趣,不好意思。” 看到一个年轻美女朝自己甜美地微笑,是没有男人会心情不好的。他马上就同意了,不过除此之外凰华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因为有必要让委托人确认一下,那是否真的是桦林先生您本人,可以的话,也让我拍一张桦林先生您的照片 吧。” 桦林笑着点了点头。 “两周之前晕倒在这里的糖尿病患者,我想除了我之外应该就没别人了吧,不过没关系啦,你拍吧” “非常感谢您。” 道了一声谢,凰华拍下了桦林的照片,又拍下了钢笔型注射器套着套子的状态、以及脱下了套子的照片,还拍下了放大刻度盘部分的照片。 在她这么做着的时候,百之喜又继续询问了起来。 “您刚才说五年前,是从那以来、每天都要打胰岛素的吗?” “是的,我这种情况,直到死之前都是需要一直打下去的。” “可是外表上看不出那种样子啊。桦林先生脸色也很好,身材也挺瘦的,说到糖尿病,我无论如何都有种不太健康的印象,但桦林先生精力特别充沛,看上去比我要健康得多了。” 能够毫不令人讨厌地、用真正感叹的口吻把这种话说出来,就是百之喜少有的长处之一了。 桦林可能也想起了当初的情形吧,轻声笑了笑。 “刚开始终究还是很震惊的啦,因为我觉得糖尿病是上了年纪才会得上的,为什么自己会遭遇到这种事呢,心情也曾十分烦燥,不过就算唉声叹气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吧。” “啊,那么说,桦林先生的糖尿病、应该不是甜食吃得太多才得上的那种吧?” 虽然是个不加掩饰的问题,桦林却也没有感到不开心的样子,回答道: “是的,i型糖尿病和人们常说的生活习惯的混乱是没有关系的,患者多数是十多岁就发病了。——说是十多岁,不过在我以前去过的医院里,最小的孩子还是个小学一年级学生。” “小学一年级!?” “是的。那么小的孩子就清楚地理解了自己的疾病,能调节好钢笔型注射器的刻度盘,自己在自己的腹部和大腿上注射药物了。还说‘不痛的啦,只要打了药我就能去远足了哦’。二十岁的我有些消极,还被他给取笑了。” 毫无顾忌的百之喜其实也是个相当容易受感动的人。 他的眼眶很快就湿润了,而凰华也感佩于桦林的气慨,低头鞠了一躬。 “您真是了不起。” “不,我自己是觉得、这真的不是那么令人悲观的疾病。虽然的确在死之前都不能离开药物,不过除此之外和普通人就没什么两样了。也能去旅行,也没什么运动限制吧。我得病之后也很正常地大学毕业了,还得以在如今的公司里就职。” 诉说着自己繁忙地从事着业务的事,在桦林的脸上能看得出一种充实感与满足感。 “那天您是收到了北岛先生的联系,才会到这里来的吗?” “是的。不过我没有直接得到他的消息,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女孩子给了我一张记事条,上面写着‘北岛先生联系,说是三点在这里等’。” “那个时候是您第一次到这里来吗?” “是的,因为记事条上还写着地址,我就在网上确认了一下位置。我是彻底把这当成北岛先生的意愿了……。” 而北岛本人却说不记得自己叫他出来过。 桦林扭了扭脖子,百之喜又毫无顾虑地向他提出了问题。 “刚才听您说,您是失去了知觉之后被救护车送走的,原因果然是低血糖吗?” “不,根据测出来的血糖值,应该是在正常范围内——甚至好像还高了一点,于是我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就很干脆地说了一句‘既然你醒过来了,就可以回去了啦’。” “这样就好了吧。” 但是,桦林露出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 “这反而让我感觉更不舒服了啦。我陷入低血糖的时候,基本上自己都是知道的。危险的就是打完药之后到吃饭之前,中间的这段时间,可是最近我都没有过那种失误,而那个时候也是在饭后两个小时左右,一般来说,应该是不会出现低血糖的。” 然而却失去意识晕倒了,而且据说血糖值还是在正常范围内的。 桦林无法理解,那个时候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有着一些讶异,但是由于接下来还有安排,便中断了与两人的对话,笑着站了起来。 “请转告两位的委托人,我真的非常感谢他。” “好的,我们一定转告。” 百之喜心情很好地目送桦林离开了,又把手伸向了菜单。 “我们要去通知宿根先生,桦林先生现在很健康,然后就该结束这份工作了吧!” 很不幸,他的想法没那么顺利达成。 凰华是一位以令人惊愕之人脉为傲的秘书。 她的熟人里也有很多医生,在临床医生和研究类医生中,她试着联络了一位好像最了解这方面的大学医院的医师。对方也很忙,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不过她发了个邮件写道『有话想直接跟你说』,对方就打电话过来了。 “哎呀,凰华,好久不联系了吧。” “打扰一会儿可以吗?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你总是这么突然啊。什么问题?” 凰华询问了一下、桦林所带着的那种文具般的注射器的事,医师就很干脆地点头确认了。 “是啊,如今的糖尿病患者基本上都用钢笔型注射器了哦,那是一次性针头替换式的。” “装在瓶子里的胰岛素现在没有了吗?” “你是说瓶装的针剂吧,当然有啦。虽然主流地位是让给钢笔型了,不过那种针剂现在也是在正常使用的。” “希望你能把那种药瓶的照片发过来,请不要发到手机上,而是发到pda上。” “稍微等我一下。” 在对方准备好发送照片之前,这段时间也没有浪费掉。 凰华又问了一个自己比较在意的问题。 “我提个不相干的问题,胰岛素和胰岛蛋白这两种说法,哪种才是正确的?” “两种都正确,应该说随便怎么叫都可以。不过把胰岛蛋白说成肾上腺素或者苯巴比妥就成问题了啊。在医疗界现在一般是叫胰岛蛋白的,不过社会上是长年固定叫胰岛素了。所以在上了年纪的人之中,也有一些人会顽固地坚持说‘医生,那不是胰岛蛋白,应该叫胰岛素吧’,不肯让步的。因为反驳也没什么意义,那种时候就通称胰岛素了啦。——照片刚刚发过去了。” 凰华操作着掌上电脑打开了照片。 由于照片里瓶子旁边还有尺度,于是便能理解其大小了。 正如宿根所说的那样,是个大约五厘米长的小瓶子,与桦林所带着的钢笔型注射器完全无法相比,一眼就能看出来根本是不同的东西。 “这个是有盖子的,拿掉盖子的话,那里是不是有个橡皮塞?” “是哦。针剂药瓶都是这样的,为了防止不小心把药水漏出来,都是密封起来的,要用的时候就从橡皮塞上把针扎进去,把药抽出来。” 那种注射器也和尺一起被拍在了照片里。 果然就像宿根所说的那样,是个十厘米左右长度、极细的注射器。 看着这张照片,凰华提出了问题。 “如果在你的眼前有人晕倒、陷入了意识不清的状态,你听说那个人有糖尿病之后会怎么做?” “测量血糖值,如果手边有那种工具的话吧。” 医师即刻做出了回答,凰华确认道: “不会想到首先就要打胰岛素的吧。” “血糖值都不测一下吗?别开玩笑了,就算再糟糕的庸医也不会那么乱来的啦。” “那么,要是把这个瓶子里所有的药、一次性全都注射到糖尿病患者 的体内,会怎么样?” “无论如何,只要是医生,就绝对不会那么干的。” 医师好像没怎么把凰华的话当真,声音里混杂着笑意。 “说到底就是个假设啦,要是把这些分量一次打下去,那个人会怎么样呢?” “喂喂,拜托正经点啦。要不是我了解你,还以为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啊。” “我是不会那么干的啦,不过,就是想问一下。事实上,有人就准备这么做了哦,就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回医师真的要喷出来了。 “一千个单位的胰岛蛋白?一次性?你是说要打到人的体内吗,怎么做?” “一千个单位就是一瓶?” “是啊,你听好了,那种事情是绝对……” 凰华打断了医师的话,说道: “根据看见的人所说的,注射器是不一样的哦。据说不是这么细小的注射器,而是用像宽粉条一样粗的注射器、把瓶子里的药全部吸进去的。” “那太荒唐了!” 医师的声音一半带着惊讶,另一半带着笑声。 “那种事是不可能的。胰岛蛋白的瓶装针剂、一定是和胰岛蛋白专用的针筒——注射器一起配药提供的,要怎么失误、才会把胰岛蛋白和那种1的针筒一起拿出来啊。” “如果不是失误的话呢?” “什么?” “如果是医疗业相关人员会怎么样?那就有可能了吧。那种人可以把瓶装的胰岛素和大号注射器都拿出来,一般情况下绝不会组合起来的这两样东西,应该也就能够同时使用了吧。” “…………” “所幸看见的人尽管对此了解得不太充分、还是有一定糖尿病相关知识的,他判断出了药物的分量太多,在一瞬间拨开了注射器,所以差点被打了药的那个人如今还很健康啊。可是,如果当时那个人不在——如果没有任何人阻止呢?被打了药的那个人现在不知道会怎么样啊。” 医师沉默了一段时间,最终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生硬得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要是那个人没有关于药物的正确知识,只要让他正座一个小时,好好地训诫一番,应该就能防止今后出大事了吧。但是,要是那个人有着关于药物的知识,明白那种行为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就应该立即报警了。” “谢谢你了。” 凰华在那之后又问了好几个医师,约定了近期一起出来吃饭之后,挂断了电话。 试着拨打了宿根留下的手机号码,可是没人接听。 接着又拨打了固定电话,这次马上就听到宿根的声音应答了。 “你好,这里是宿根设计工作室。” “我是百之喜事务所的凰华,您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嗯,没问题。——事情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中蕴含着紧张。凰华带着安慰的意思,特意用明朗的语气说道: “宿根先生您所救的人不是小林先生,其实他叫做桦林先生。今天我们和他见过面了,现在可以报告,没有发生宿根先生您所担忧的情况,他看起来非常健康哦。” “那就太好了!” 隔着话筒,仿佛也能看见宿根展颜而笑的样子。 “太感谢你们了!我这就放心了啦。” “不,虽然如此,有些事还是想当面再跟您直接说一下,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是什么事呢?” “这事在电话里实在是不太好说,如果宿根先生您愿意的话,我们这就过去吧。” “不不,让你们到这儿来就太辛苦了。那个,我今天下午还有安排,要到新宿去,晚上也可以吗?” “没问题。” 凰华没有异议,约好了晚上九点,在一家著名酒店的吧台见面之后,挂断了电话。 在酒店见面没有太深刻的含义。 因为宿根好像想不出有什么能够安静说话的店铺,就选择了这个地方,只要在新宿车站前坐上出租车,报出酒店名称,就能自动被带过来了。 接下来她又拨打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应答的是一个很公式化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西新宿事务所竹中分馆,我是鬼光。” “我是凰华,我报一个人名,请尽快帮我调查一下他的家庭住址。” 鬼光智也是百之喜交往了很久的朋友。 他表面上是个平凡的地方公务员,实际上还是一个能轻易突破警视厅防卫网、手段高超的黑客。 入侵周氏有限公司的系统、调查桦林的家庭住址这点小事,应该是毫不费力的,可是鬼光以一种很抱歉的(其实是觉得很麻烦的)语气拒绝了 “客人,十分抱歉,由于今天的事务异常繁忙,这件事是否能请您等待一段时间……” “你听好了啊,这件事是牵扯到银子小姐的哦。” 他的态度顿时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仿佛能看到,在电话的另一头,鬼光笔直地站好了姿势,然后致了最敬的一礼。 “我失礼了,立即就为您调查。” “拜托你了。” 挂断了电话之后,凰华又打了另一个号码。 这次应答的是一个慢条斯理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怎么了~小凰华,有什么事?” “犬槙先生,有点麻烦的工作想要拜托你,不知道你是否有空?” “没空啊~因为我快要比赛了~” 犬槙莲翔也是百之喜交往了很久的朋友之一。 光看他的脸,实在是很可爱的,以至于让人想不到他都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了,语气也像个少女一样软绵绵的,不过与这种外表不符的是,他还是个现役的格斗家。 “那么不好意思,能否帮忙介绍三、四个手脚比较利落的人呢?最好是口风比较紧、能够信得过的人。可能会是桩危险的工作,要求比较急,相应的,佣金也会提高一些。” “所谓危险的工作是什么内容呢~?” “在不被察觉的条件下跟在某个人的后面。” “这算什么~?跟踪吗?目的是~?” “现在还没有明确,不过恐怕会有危险接近那个人。说到底只是假设,但他也许会遭到暴徒的袭击,到那个时候就希望有人能救他了。” “就是要暗中保护吧~?” “是的,除了他在家里的时候以外。根据这个情况,有没有时间上比较方便的人呢?” “有啊~多得很,只是,大家都没什么钱哦~,能付出多少佣金来呢~?” “先暂定每天两万你意下如何?” “这样的话要多少人能找得到啦~,我会去跟后辈打招呼的,麻烦你把对方的照片和地址发给我吧~” “我马上就发送过去。请告诉接受委托的人,今后的联络就通过我的手机了。” “了解啦~” 这个时候桦林的家庭住址已经到了凰华的手上。鬼光智也是个工作起来很能干的男人。 凰华把桦林的照片和家庭住址、周氏有限公司的地址,都发到了犬槙的手机上。 然后这一天傍晚,犬槙发来了一封邮件,说是他先确保好了四个人,他们已经前往公司了,这四个人的代表名叫新田哲治,凰华的邮件地址也告诉他了,他会主动联络的,与此同时,又收到了一封发件人显示为新田的邮件。 “初次认识,我是莲先生的后辈,名叫新田。现在,我们已经确认了对象本人,正跟在他后面。” 凰华立刻发出了回信 。 “非常感谢你能接收这份突如其来的工作。由于对方本人什么都还不知道,请务必多加小心,不要让他有所察觉。” 凰华在与宿根所约定时间的十分钟之前进入了酒店。 店里除了高脚凳之外,也有一些能坐得很舒服的椅子,室内有玻璃与大量金色的装饰,显得很豪华,空间十分宽广。 她点了一杯无酒精鸡尾酒等了一会儿,过了五分钟之后宿根赶到了。 今天就实在没有再穿工作服了,不过也就一身劳动裤配夹克衫这种随意的打扮。看到只有凰华一个人在,宿根有着惊讶地说道: “咦?百之喜先生呢?” “详细的情况现在还不能对所长说。” 宿根坐了下来,也点了杯无酒精鸡尾酒,在等待着色彩鲜艳的饮料送上来的时候,凰华把打印好的桦林的照片展示了出来。 “宿根先生您所救的是这位先生吗?” 本以为宿根会马上跳起来表示肯定的,可是他却出人意料地仔细看了看照片,慎重地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睁着眼睛的样子……就是他吧,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么个人。” “他本人是这么说的,两周之前晕倒在那家店里糖尿病人,就只有他一个了吧。他还反复说要向宿根先生致谢。” “别啦,实在没什么。这样我就真的安心了,总算是放下了心里一副重担。” 很遗憾,这副重担要放下,还稍微有点太早了。 “宿根先生,能请您看一下这个吗?” 她展示了钢笔型注射器套着套子的照片,宿根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接过了照片。 “什么呀,这是?” “您从来没有见过吗?” “没印象。不会是签字笔吧?” “别看这种形状,这其实也是个注射器,同时它也是桦林先生所携带的胰岛素的容器。” “你说什么?” “这张是取下了套子的照片。” 半透明的躯干上刻着刻度,前端装着注射针。宿根看见这张照片,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对啊,这个跟我看见的不一样哦。” “您能确定吗?” “我确定。我所看到的绝对不是这个。说起来要是看到这种像笔一样的东西,恐怕我也不会多嘴说什么了啦,我连里面放的是多少药都不知道。” 宿根的说法很符合逻辑。 正因为是自己实际使用过的东西,对于药物的容量和效果都有一定的估量,也知道低血糖的可怕之处。 所以才会在一瞬间做出了阻止。 “那么,宿根先生您所看到的是这个吧?” 凰华展示出了医师发过来的那个小瓶子的照片,宿根一看便用力点了点头。 “是的。兽医配给我的是更细长一些的瓶子,不过就算统称都是胰岛素,根据制药公司不同也有各种各样的吧。当时那个客人所拿着的,正是这种感觉矮矮胖胖的瓶子。” “那么,宿根先生您那只患有糖尿病的小猫所使用的注射器,就是这种吧?” 她又展示了那张极细的注射器的照片,宿根微笑了起来。 “是啊,就是这个,真令人怀念啊,就是这种样子的猫用注射器。” “那就是宿根先生的误会了,这种注射器本来就是人用的。” “哎?是真的吗?” “您说过给小猫打的是两到三个单位之间吧,人类的话大约是那个的十倍。请看,注射器的限度最高是到达五十的,就是说最多可以用这个打五十个单位的药物,所以用这个注射器也是可以充分应对人类患者的。事实上桦林先生通常是打八个单位的。” “八个单位?那么一丁点就够了吗?” “是的,由于桦林先生一天要注射四次,合计就是三十二个单位了。宿根先生的小猫是一天注射两次,所以合计就是四点四个单位,算作五个单位。按照十分之一来说是稍微多了点,不过听说药物的分量是根据各人而有所不同的,我想兽医也是为了方便您理解,就说了大约是人类十分之一的量吧。” “原来如此,那倒是很有可能的啊。” “但是,这种注射器正如宿根先生您所说的那样,有着药量难以调节的缺点。而钢笔型的注射器有个优点,就是可以调整刻度盘、注射相应的准确分量,因此听说现在都是以钢笔型的注射器为主了。听桦林先生自己说,自从他五年前糖尿病发病以来,他所使用的都是钢笔型的注射器,从来就没有用过瓶装的胰岛素和这种极细的注射器哦。” “我家的猫死去已经是将近十年之前的事了啊,我还不知道有这么方便的东西,医学的进步真是了不起啊。” 宿根看着钢笔型注射器的照片,发出了感叹之声,然后又歪起了脑袋。 “但是,奇怪啊。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看到的注射器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更重要的问题是,它又到哪里去了。” 凰华这么说道。 “可以确定的是,它没有留在那家店里。所以比较妥当的想法就是,被那个把桦林先生说成‘小林先生’的客人带走了吧。”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宿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凰华正了正坐姿,调整了一下语气。 “其实还有一件事宿根先生您也搞错了,那还是相当重要的一个部分。我听说胰岛素的一个单位并不是0.1毫升,而是0.01毫升。” “哎?” “请看一下瓶子上的标签。” 上面标注着针剂100单位/ml。 理解了这么小小的一瓶就有一千个单位的事实,宿根顿时无语了,他那张脸眼看着就绷紧了起来。 “这种把针从塞子上扎进去、把药抽出来的瓶子叫做针剂。宿根先生您以为是猫用的那种注射器,其实就是胰岛素专用注射器,胰岛素针剂一定是与这种注射器一起配药的。它的刻度最高只有五十,所以一次注射的上限是五十个单位,也就是0.5毫升,换句话说,唯一的意思是再给更多的药就危险了。现实是桦林先生的适量只不过是八个单位,也就是0.08毫升。” “…………” “如果把一瓶药全部注射进去的话,就不是四倍,而是一次性投入了桦林先生通常量的一百二十五倍、如此难以想象分量的胰岛素。这种行为会导致怎样的后果,对低血糖有所了解的宿根先生、应该是明白的。” “…………” “宿根先生您自己之前曾这样说过吧,——那个客人拿着瓶子。这就是答案了,那个瓶子和注射器都不是桦林先生所携带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客人带到店里来,然后又带走了的。” 宿根还在愕然着,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向一个认识的医师确认过,据说如果是有着医疗知识的人,就绝不会不测量血糖值就注射胰岛素,更不用说一千个单位,就算是一百个单位都很危险了,应该是不会一次性用上的。说起来用1的注射器来打胰岛素针剂这种事,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可是……” 宿根正想说些什么,凰华点着头打断了他。 “是的,宿根先生您说过,那个客人使用注射器看起来非常熟练,这就是问题了。既然他知道注射器的使用方式,那么应该也知道适量是根据各人有所不同的,还有测量血糖值的必要性。然而那个客人特地准备了大号的注射器,准备给桦林先生用上一千个单位这样大量的胰岛素。” 这 意味着什么呢——。 宿根一直看着照片,茫然地瘫坐着。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理解能力跟不上话题的展开,但他突然又用力摇了几下头,猛地抬起了脸,露出了显得有些畏惧的眼神说道: “凰华小姐。” “嗯。” “明确说吧,你的意思是,桦林先生——那个人差点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谋杀了吗?” “这么想是比较妥当的。” 听到凰华如此干脆地肯定了一桩杀人行为,宿根又一次失声了。 “虽然不知道桦林先生为什么会被盯上,但过去妻子大量使用胰岛素、杀害了患有糖尿病的丈夫这种事,是有过实例的。” “难道……难道是桦林先生的家人?” 凰华摇了摇头。 “这方面我认为应该不会。如果犯人是亲属,就没有必要特地雇佣一个陌生人、在家外实行计划了。因为在家庭这个密室里,远比在外面更容易被当成是事故。” “是、是这么回事吗……?” “失礼了。由于我在犯罪调查方面也是个外行,无法断言这种事例是否会被当作事故来处理,但是话虽如此……” 凰华犹豫了一下,话头暂时顿了顿。 “就算给糖尿病患者打了超量的胰岛素,结果导致了最糟糕的事态,可至少应该不会被认为是‘无法接受的死亡’。” 旁观者也能看得出,宿根的脸都发青了。 “你对桦林先生说过这些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说呢,那个人很明显已经受到了生命威胁吧!” “因为根据我的判断,要救桦林先生的话,宿根先生您的帮忙是必不可缺的。我们对那个可疑客人的长相、名字、住所都完全一无所知。” “我也不记得他的长相啦!” “真的吗?” 可能是无法承受凰华那探寻的目光吧,宿根显得有些难受地把脸背了过去。 “……感觉还是个挺年轻的男人,我所知道的真的就只有这些了。” 宿根再次露出苦恼的表情摇了摇头,将一种寻求依赖的目光投向了凰华。 “如果对警察说呢?” “也是一样的。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这样的话警察也是无从着手的,唯一的目击者就是宿根先生您了。” “怎么会这样……!” 这次宿根是双手抱住了脑袋,而凰华又向他指出了更为严峻的事实。 “宿根先生,请仔细想一想。正是由于宿根先生您偶然在场,桦林先生才得以平安无事。可是,特地把药物和注射器带过去、想要谋害桦林先生的那个男人会怎么想呢?——想必他会心怀怨恨地觉得你碍了他的事吧。” 宿根的表情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别说了啦!你的意思是——桦林先生难道还会被谋害吗?” “这种可能性是极其高的,我不认为这是违反常识的想法。” “但是,动机是什么呢!?” “不知道。” 准确来说应该是‘如果知道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只是,这次的事情很明显是一起有计划的犯罪,我认识的那位医师也说应该要即刻报警。” “那、那么说来还是去找警察……” “这事我们来做了也是没有意义的,必须要让桦林先生去报警,为此就不得不把这个事实告诉桦林先生。” 宿根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要我去说吗、这件事?” 宿根应该是明白的,除此之外就没办法了。 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能去说了。 可是,完全关系到别人的生命、别人的人生的事情,是没有这么容易说出口的。 你差一点就被杀死了,我看到了犯人的长相,但是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听到这种什么作用都没有的话,谁会高兴呢。 在强烈的苦恼之中,宿根抱着脑袋埋下了头,凰华则若无其事地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宿根先生,我这里有一个提议,这件事您再跟越后屋小姐商量一次,您觉得怎么样?” “是、是啊……那个人的门路很广。” 看样子,对于陷入了意想不到的绝境的宿根而言,凰华的提议简直是雪中送炭。 这样一来能做的事就都做了。 凰华心里这么判断着,连同宿根那份帐一起结掉之后,起身离开了座位。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凰华到事务所来上班,把昨天自己的推理和行动都向百之喜详细说明了一下。 百之喜瞪圆了眼睛,很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为什么有人要谋害桦林先生啊,他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上班族。” 本来这种信息调查就是调查公司的工作,可是对于百之喜事务所来说,却反倒是做不到的事了。 “仅家庭环境方面,有鬼光先生发来的报告,详细的部分则委托给其他人去查了。” 根据报告来看,桦林慎是在公寓里独自生活的,家人只有父母亲,双亲都居住在市内。 桦林的公寓和父母家之间大约是乘电车十分钟的距离。 身为独生子,却离开家住在附近,要说奇怪也是有点奇怪的。 “就算你说是委托其他人了,钱要怎么办呢?莲君的后辈也约定好了要给工钱的吧,要从我们的帐上付吗?” “你觉得我们事务所有这么宽裕吗?连我的工资都还拖欠着呢。” “……对不起。” 说到了这件事,作为一个惫怠之人的百之喜就无话可回了。 “可是,这样的话要凰华小姐拿出钱来吗?” “只是暂且先垫付一下而已。” 说出了这么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凰华接着又像自言自语似地呢喃道: “一切顺利的话,我想会有一个强有力的赞助者过来吧。” 百之喜露出受惊的表情转过了头来。 “你这么说、难道是……” 不好的预感往往都会成为现实。 事务所的大门重重地打开了,那个预感的本体猛地冲了进来。 “太郎在吗?” 百之喜在内心深处发出了惨叫。 鞋跟噔噔噔的声音听上去也很勇猛,这么走了进来的、就是令百之喜畏惧不已的房东,那个名叫越后屋银子的人。她穿着明艳的粉色外套,胸口戴着金色蔷薇形的胸针,茶色的头发带着漂亮的波浪,头上戴着一顶小帽子。推测年龄是四十多岁,但是看她如此风华,怎么都无法用‘大婶’来称呼。 百之喜全身都在颤抖着,银子严厉地痛斥了他。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啊,小荣他,刚解决了烦恼的事,又陷入了更深刻的烦恼,现在都还是一副好像快要死了的表情嘛!” “……小、小荣?” “宿根荣那小子啦!” 虽然不知道那么可爱的名字,百之喜还是拼命地辩解着。 “可可可是,他委托给我们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所长说的没错。” 凰华此时也公平地支持了百之喜。 “宿根先生所担心的那个人,如今还在健康地工作着。在得知了这一点的那一刻,本事务所就已经完成了宿根先生的委托……。” “我知道,我已经听小荣说过了啊。” 银子翘起腿坐到了事务所的沙发上。 “他偶然碰到了一个人差点被杀死的情况,又救了那个人,很厉害吧。或者说是跟太郎扯上关系之后,终究还是会变成这样的呢。” 百之喜小心翼翼地指出道: “……那个,我说一句,把宿根先生送到这里来的,就是银子小姐你哦。”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那个时候我偏偏想到向小荣介绍了太郎,这事本身就很奇怪了啊。” 虽然被说得很惨,百之喜却闭上了嘴。 因为只要他说一句,就会被回敬一百倍。 凰华站起身来说道: “我去泡茶,正好有所长刚买回来的新茶哦。” 凰华在事务所内侧的厨房里干脆利落地做好了准备,把放在托盘里的红茶送了上来。 百之喜那份姑且也是有的,不过百之喜的红茶用的是一百日元的马克杯,银子的则是梅森的高级茶具。 银子端起了器具,尝了一口后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擦掉了口红印。 “真好喝,你还是老样子,对茶的兴趣这么浓厚。——然后呢?那个桦林君的样子,感觉是个会被别人嫉恨、想要杀死的奇怪孩子吗?”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完全与此相反。” 银子那双以眼影、眼线笔和睫毛膏完美勾勒出来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芒。 “是个好男人?” “这个根据各人喜好不同,无法一概而论,不过我觉得是可以归入世间一般所说的好青年之类的。” “那样的话也许是牵涉到女人的事吧。” “话说回来,那种做法还真是大胆,光天化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算用药杀人,这种手段可不像是女性。” “……不过银子小姐说不定是做得出来的。” 百之喜喃喃自语着,所幸看样子没有被听到。 银子换了一条腿翘起来,不屑地笑着说道: “好啊,那就由我来做委托人吧。那个桦林君为什么会差点被杀死,找出其中的原因,防止他第二次被谋害,今天我就以此为内容,正式提出委托了啊。” 百之喜发出了无声的惨叫,把双手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幅名画,蒙克的《呐喊》就是这么个动作。 凰华反而是欣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帮助别人是很了不起的,可自己也不是做慈善事业的,没有人支付报酬的话,就要变成‘白干活’了。 银子成了委托人的话,能抵得上百人之力。 “首先,我觉得把宿根先生看到的那个男人找出来是最关键的事。” 百之喜大叫了起来。 “我们连他的长相和名字都不知道,要怎么找啊?” “对此,我个人倒是有个想法——我觉得那个男人应该不是主犯哦。” “怎么说?” “因为是光天化日之下在餐饮店里露脸的犯罪行为,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是我想要杀死什么人的话,是不会这么做的,我会雇别人去干。” 银子马上说道: “根据利益至上的原则来杀人的人,对于金钱自然是很斤斤计较的。这样的话,委托方应该会把前金和成功报酬分成两部分来支付吧。” “就是这么回事。由于桦林先生平安无事,那个男人就无法得到成功报酬了,如果我们说会把余额付给他,我觉得他是会接受的。” “这是个好办法啊。” 完全被晾在了一边的百之喜提出了看法。 “可是呀,关键是这个消息要怎么样才能通知到他呢?难道要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吗?” “这种寻人启事是不会有报社接受的哦,在招聘网站上发消息应该更快一些。” 凰华很快就和鬼光取得了联系,拜托他将以下内容发送到尽可能多的招聘网站上去。 ‘十一月七日,有一位先生在新宿的一家店铺中,为一位急病患者实施了治疗。如果有人目击到了当时的情况,请与我联系,我将奉上谢礼。’ 鬼光在工作中又一次听到了这种要求,对着听筒很明显地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声音。 “你想好了吗,要是这么干的话,会有几百甚至是几千条消息返回来的吧……” “是啊,要是送来那种炸弹的话就麻烦了,所以就请你随意准备一个邮箱地址吧。” “我说客人,再怎么说这也太……” “然后请设定一下,对发送到了那个邮箱里的所有邮件都自动回复一封邮件。” 其主要内容就是, ‘那是家什么店呢?治疗的内容是?请尽可能详细地描 述一下。我会同您取得联系,请留下您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就是这样。 鬼光叹息着,还是照她所说的做了。 效果是相当巨大的。 消息一发出去,立刻就收到了怒涛般的邮件,到了傍晚已经超过了六千封,而在与之相配合的那封邮件发出去之后,发来回信的频率就一下子变慢了。 凰华从第二天一早起开始了工作。 虽说数量有所减少,可收到的邮件还是超过了五百封,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冲着谢礼而来、想乘机捡便宜的人,回答的店铺也都是一些‘商店’、‘甜甜圈店’之类随便给出的答案。 尽管数量很多,大致看一眼还是足以确认了。 她花了大约四十分钟时间,查看完了全部邮件,但是随着她工作的进行,还是陆续有新的邮件发来。 这个时候,百之喜出勤来了。 “早上好~” 虽然是非常严重的迟到,可百之喜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没有在开业时间到过。然后他一来就笔直往里面的厨房走,泡上一杯茶,吃起点心来了。 “凰华小姐也喝一杯吗?” “麻烦你了。” “你要什么茶叶?” “阿萨姆红茶可以吧。” “明白了,稍微等一下哦。” 所长为秘书泡茶这种事,看上去有些关系颠倒,不过百之喜仅仅在泡红茶方面倒是挺拿手的,似乎是受到了他去世的祖母的影响。 “邮件的情况怎么样了?” “今天看样子是没有任何收获了。” 这一天就白白地过去了,第二天也是一样。 第三天,百之喜好像都忘记了桦林的事,心情很轻松自在,凰华已经开始考虑应该要采取其它手段了,可此时却有完全正确的答案来了。 ‘在大厦一楼的咖啡店里,有个客人得了糖尿病,我曾准备为他打胰岛素,ok?’ 没有名字,只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 凰华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预付式手机,准备拨打这个号码。 看见这个情形,百之喜连忙阻止了她。 “凰华小姐,危险哦!” “只是打个电话啦,对方什么都做不到的。” 她不去管百之喜,按下了电话号码,很快对方就接了起来。 “喂?” “我看到您的邮件了,我叫凰华。” “啊,你好,我是三云。” 据宿根说,好像是个还挺年轻的男人,不过这个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应该比凰华年纪大吧,恐怕是三十出头了。 如果凰华的想象是正确的,这个男人就是被雇佣来打算危害桦林的实行犯了,但要是这么说的话,他的语气就有些太悠闲了。 “哎呀,你能联系我真是太好了,之前那个电话,完全就打不通了啊。现在可以说吗?” “在那之前请让我先确认一下。十一月七日那天,你到那家店里是去干什么的呢?” 自称是三云的男人似乎有些无法理解地说道: “你问得很奇怪啊,中村先生不在吗?” 没有给他时间多想,凰华立即把话接了上去。 “现在我是负责人了。中村没有把详细的原委都告诉我,能否请您说明一下?” “对我来说就希望你们能把报酬给好好付清了啦,我也知道这次是发生了一起意外。” “您是说有其他客人碍了您的事吧。” “就是啊,有具备糖尿病知识的人,当然是会碍事的吧。那种事真是难以置信,我对中村先生也这么说过了呀。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说要这么干下去,也不肯听我说的。” 自称是三云的男人用颇为愉快的声音笑了起来。 “我觉得还是说清楚了再干比较好啦,脚本最好再弄得更加精练一些。” “脚本?” 凰华不由自主地反问了一句。三云还是保持着听起来很开心的笑声说道: “是的,因为现在使用胰岛素的糖尿病患者出奇地多呀,我明白你们想要尽可能做得简单直接一些的意图,不过那实在是太难办了。” 凰华的脑袋里迅速转了一圈,下定了决心后说道: “余额我们当然是会付给您的,为此,我想也是有必要和您直接见上一面好好谈谈的,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呢?” “随时都可以哦,反正,我现在失业着。” “您希望的场所是?” “嗯——,我现在是在水道桥,别离这儿太远的地方就好了吧。” “那么——小石川公园如何?” “那边是收费的吧,我是真的没钱啦。” “那么干脆就在车站上。” “可以啊,那儿我是很快就能到的。——今天见面吗?正好我已经真心捱不下去了啊。” “我明白了,那么就十二点。” 确定好等待碰头的地方之后,凰华挂断了电话,这回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拨号音响了好几次之后,传来了一个半睡半醒般的声音。 “……喂。” “芳猿先生,你现在正在工作吗?” “……无业中。” 芳猿梓也是百之喜从学生时代起就交上的朋友之一。 作为一个并不卖座的剧团成员,光靠这份工作是不够吃饭的,所以他就打着各种零工,不过看样子如今连那些零工都找不到了。 “现在你在哪里?” “……要说最近的车站的话,就是由比滨了。” “如果你在两个小时之内到水道桥来,我就请你尽情地吃你喜欢吃的东西,你来吗?” “……来。” 只有最后一句回答是稍稍用上了一点力气的。 挂断了电话,凰华转身看向了百之喜。 “我们要出发了哦,所长。” 百之喜已经显出了怯意。 “稍微等一下啦,你真的打算去见他?那个人差点杀死桦林先生哦。” “正因为如此,才要去确认一下这件事。” “……我也必须要去吗?” 百之喜露出了分外可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发了问,对此凰华以冰一般寒冷的声音作出了回答。 “所长,我对这句话有着生理上的厌恶,但是现在请让我大胆地说出来吧。‘作为一个男人’,难道你是要让我一个人过去吗?‘作为一个男人’,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作为一个男人’,你连判断当下的状况都做不到吗?因为打电话的人是我,必须由我去跟他见面,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在暗处保护我就应该是所长你的任务了吧。‘作为一个男人’,你连这种事都不明白吗?” 百之喜半带着哭鼻子的表情,跟在凰华后面离开了事务所。 和三云约好的碰头地点是水道桥车站的检票口。 虽然不知道他的长相,但还是很快就找到了他。 在检票口前面有一个神情不安的男人,样子看起来很显眼。正如预料的那样,他的外表看来大概是三十岁出头。 他的长相和身材都算不错,可是背着一个大背包,不知怎么就有一种穷困潦倒的感觉。 确认了百之喜和芳猿已经藏在了自己的背后,凰华多少带着一些紧张,还是向那个男人搭话了。 “是三云先生吗?” “是的,你是电话里那个人?” 对于凰华是个年轻的美女,三云显得有些惊讶,不过看样子如今是金钱方面给他的压力更为巨大。 “你带钱来了吗?” 凰华展示了一下准备好的信封,里面暂且放了两万。三云立即伸出了手来,但是凰华又先把信封收了回去。 “在那之前,请先把事情说一下吧。” “什么事情?” “各方面的吧……首先,你和中村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呢?” 三云顿时以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向了凰华。 “你问我什么交易——我也只是按照他所说的来做而已。你不是剧团里的人吗?” “不是。” 凰华给了一个短促的否定,然后把在通过电话交谈的过程中、淡淡感觉到的一个疑问、很干脆地提了出来。 “那天的那件事——是演戏的吧?” “当然啦,一千个单位的胰岛素怎么可能真的打进去嘛。” 他没有说一瓶,而是说了一千个单位。凰华心想‘哦哟?’,于是问道: “您对此很了解吧。” “那是啊,因为,我是拥有护士资格的。” “护士?” 她很惊讶。那可以说是在不景气的状况下、强力职业排行榜上稳稳占据着第一位的最强资格了。 拥有如此了不起的资格,为什么却处于失业之中呢,她不禁抱有了这样的疑问,而三云则带着勉强的笑容挠了挠头。 “要求不太高的话,我要找份工作其实是不难的,可是这种事你看、有各种人际关系的因素在里面吧……。” 他的言辞有些含糊,突然又作出了一副恳求的表情。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我吃一顿午饭呢?这样的话,你要听什么我都可以说。” 凰华也没有异议。 因为她可以确定,这个男人至少没有杀人的心理负担,靠近了也没闻到他身上有酒气,从言行举止来看,也不像是吸食过毒品。 “好啊,我就请您吃一顿,就在附近可以吧?” “只要有吃的,什么都行啦。” 凰华带着三云进了前方的建筑物,随便选了一家店就走了进去,看样子是一家意大利和西班牙风格混合的饭店。 稍微过了一会儿,百之喜和芳猿也来到了店里。 看着他们两个坐在了靠近入口的位置上,凰华点了一份西班牙海鲜饭。 三云点了一个披萨,一个人就全部吃光了。 他又继续加点了一份通心粉,吃了大约一半之后,显出了一副终于缓过气来的样子,这才开口说话了。 “中村先生不在实在是有些遗憾,还需要我做事的时候就请尽管吩咐吧,我随时都有空的。” “我会的。” 交谈之间凰华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顺便问一下,三云先生您和中村是在哪儿认识的?” “在一家我常去的酒铺里啦。” 三云去的,就是在高架下面靠近小巷口的地方,摆上几张椅子、供应烧烤的所谓‘便宜又好吃’的那种小酒铺。据说那里的店主也跟他也很熟,经常一起闲聊,关系还不错。 大概一个月之前,在那家店里,店主听到三云喃喃自语地说着‘又失业了啦’,便大声地斥责了他。 “不行啦,三云先生,既然你拥有护士这么了不起的职业资格,就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工作才行。” 中村就在同一家酒铺里喝酒,碰巧听到了这句话。 三云结完帐离开了店铺之后,过了一会儿他就向三云搭话了。 “要是你拥有护士资格,又处于失业之中的话,愿意来帮我们演一出戏吗?” 这是在未取得摄影执照的情况下,带着摄像机在市区里到处跑的游击队式摄影,要是暴光就糟糕了,镜头也不能重拍。 必须要一次成功才行。 “他说这次摄影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会使用注射器的人啊。台词是挺简单的,我很快就记住了,出场时间也是5分钟就结束了,工钱还给得很大方,我就带着轻松的心情接受了,可是那个脚本实在是有点问题啊……。” “我也没有听他们说过来龙去脉,那脚本有这么糟糕吗?” 三云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宗旨。就算说起来都是糖尿病,可是由于症状千差万别,治疗方式也是不同的。我对此的理解也谈不上有多充分。而且其中还有一些人抱着‘胰岛素是不好的!不能依赖那个!’这样的想法。” “意思是应该通过食疗和运动来改善?” “对。ii型糖尿病在某些情况下用那种方式是有效的,不过i型的患者体内是不会生成胰岛素的,所以不用胰岛素就意味着死啦。中村先生也强调了这一点。他们想让i型患者知道,无论再怎么改善饮食生活、或是强行采取有规律的生活方式,也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与这种胰岛素排斥论者相对的是,确实也有人认为只要打了胰岛素就能降低血糖值,所以没什么关系,就轻易产生了依赖药物的倾向。他们想让普通人知道这方面在现实中的误区划分——大概就是这样。” 凰华歪了歪脑袋。 “挺不可思议的啊,说到宗旨还是很正经的,这种意图我也觉得非常了不起……。” “是吧。话说回来,当我问到具体要怎么做的时候,他就告诉我要演一出戏,给失去了意识的i型患者——啊,当然是扮演i型患者的人吧——注射胰岛素。我当时就忍不住说了一句‘开玩笑的吧!’” 三云是护士,他十分清楚,那是多么错误的处理方式。他连中村是付钱给他的资助者都忘了,指出了脚本中的不周之处,然而中村却显得非常悠然。 “你看过医疗类的电视剧吧?” “那是,看过很多次的……” “试着回想一下手术室里的场景。一眼就能看得出,摆出那些器械来是很奇怪的吧,在实际的手术里,是不可能像那样特意把器械摆出来。这种戏是会让医疗相关人士笑掉大牙的,可是很遗憾,对于一般的观众而言,那却是‘正确手术’的场面啊。” 凰华打断了三云的话,问道: “摆出器械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医生说着‘刀’或者‘钳子’把手摊开,然后护士把那些道具放上去的场面。” “那样难道是不正确的吗?” “谁知道呢。我是完全没有在手术室工作过,不知道那个跟现实到底有多大的区别,不过……” 凰华心想,这样的话能够指出其中区别的中村,或许是个医疗相关人士吧。她嘴上没有说出来,可是三云却指出了这一点。 “我想,中村先生就算本职不是医生,至少也有过进修医生的经验吧,不然的话就是医生的儿子之类的。”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呢?” “因为他对我的态度有些微妙的骄傲。” 看到凰华歪了歪脑袋,三云笑了起来。 “医学生都是很优秀的吧,所以他们经常会觉得护士这种人,就是为自己跑腿的。事实上在医院里上班了之后,这种情况都已经算是轻描淡写的小事了,所以我也就渐渐习惯了吧。其实在我前一家医院里,我师长的权限是非常厉害的,新人医师无法跟他抗衡就不用说了,就连院长都不能反抗他。好吧,就算那家医院是个比较极端的例子,中村先生看样子也是不了解这种现实情况的。——而且,明明是演戏用的道具,他却能搞来真正的注射器,说明他是有这种立场的吧。” 确实,外行人是没这么容易得到那种东西的。 “中村先生是十分注重真实感的吧,注射的场面明明没必要真的把针头扎进去,他却说那样没有真实感,无论如何都要我把针扎进 去,把药水注入了才行啦。” “话是这么说……。” 凰华说道。 “可你是护士吧?因为是演戏就可以这么干了吗?” “这方面嘛,我是没怎么多追究吧。” 三云笑了笑,又把话题说了回来。 “尽管如此,他也说了‘最近的观众都是白痴’,所以说作为面向理解力低下的观众的演出,就要我把一千个单位一口气全注射进去。我当时就大叫了一声‘这怎么能行!’啊。虽然我抗议说再怎么也不能这样做,可是中村先生却说为了让观众理解,无论如何都有必要这么做,怎么都不肯退让。” “所以注射器也用了大号的那种?” “没错!那东西让相关人士看到的话,真是要晕倒了。” 正如凰华的朋友大笑起来一样,三云也明显表露了错愕之意,但是中村并没有放弃。 当然本来是应该使用胰岛素专用注射器的,他也知道用那个才是正确的。 但是,看到了那种不熟悉的极细的注射器,观众肯定会抗议说‘那种极细的注射器我从来都没见过’‘不是真的吧’‘像玩具一样’‘感觉好假’。再说下去的话,应该还会提到那么一丁点药是不是有效果吧。 因此,即使知道专家对此必然会大为吃惊,也有必要使用能让观众接受的注射器,药水也要注入‘多到难以置信的程度’,他就这样极力主张着。 “既然他都这么自信满满地说了,我也只能说一句‘是这样啊’来回答了吧。” 吃完了通心粉之后,三云喝着餐后咖啡,显得有些感叹地说道: “看到那个小道具的时候,我是吓了一跳啊,看上去就像是真的针剂一样。标签也完整地贴着,橡皮塞也有,我心想这做得还真好啊。” “您觉得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生理盐水吧,就是生理用的食盐水。” “您确认过吗?” “不会错的啦,因为我给中村先生注射过。” 凰华顿时瞪大了眼睛。 “注射过?” “是的。中村先生说了一句‘你试着给我用一下吧’,就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了。他说想好好看看我是否可以注射,另外实际注射一下之后,也能证明这就是演戏用的小道具,里面是货真价实的生理盐水,可谓是一石二鸟。他那种举动也让我觉得很有进修医生的风格啦,因为学生之间经常会有注射的练习,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是没有什么抗拒心理的吧。当然因为有打得好、也有打得不好的,要是碰到对方是打得不好的人,手臂上就会变得惨不忍睹了,不过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新手护士嘛。” 这样就明白了。 给中村注射的时候用的是生理型食盐水。 所以三云就安心进入了正式的演戏状态。 但是——。 “三云先生在那次练习的时候,也给中村先生注射了一千个单位吗?” “没错啊,因为他是这么要求的。” “那么,当时的那个瓶子就空了吧。” “当然了,那又怎么样?” 凰华确定了一件事。 在那之后,三云准备给桦林打针的时候,瓶子里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胰岛素。 “这样的话,您七号在那家店里准备用的药瓶和注射器,他是什么时候交给您的?” “是当天哦,就在演戏之前。” “当时由于受到了预料之外的防碍,摄影被中止了,这么一来药瓶和注射器就应该都没有使用过,它们现在还在您那里吗?” “没有,让剧团里的那个女人回收掉了啦,因为把它们交给我的也是那个女人。” “剧团里的女人?” “对,就是那个当服务员的女人。” 与三云道别之后,凰华直接去了卡斯卡达。 当然百之喜也跟她在一起。 但是,她一说想见见桦林晕倒时在店里的那个女招待,店长就很干脆地说道: “啊啊,山田小姐她已经辞职了啦。” “什么时候的事?” “我想想,是在那事之后第二天吧,就是那个人晕倒在店里的后一天啦。” 有一种可疑度ma的预感。 “那位山田小姐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她是看到了招聘打工的告示才过来应聘的啦。因为之前有一个女孩子突然就不干了啊。不过我其实是觉得招个更年轻点的比较好呢。” “山田小姐不年轻吗?” “这个嘛,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不过她基本上已经是个三十岁的主妇了吧。” 这么说的话,和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比起来,确实是谈不上年轻了。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录用了。 “既然觉得年轻点的好,为什么选山田小姐呢?” “那个啊,因为她说她可以全天上班,也不需要休息天,工资也只要一半就行了。” 凰华和百之喜都把眼睛瞪了出来。 “全天上班、不需要休息天、工资还减半?” “这已经跟劳动基准法相抵触了吧?” “是啊,我好歹还是说了让她星期天休息的啦,因为是我们店固定的休息日。” “这里是星期天休息的吗?” “是的,因为是在商务区吧,就算开着店也是没有生意的啦。” “即便是这样,她居然还可以接受工资减半……” 她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公益精神啊,正在这么想着时,店主说了一句“关于这方面啊……”,他压低了声音。 “她求我说,就当是帮她的忙,请我雇用了她。我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说她的婆婆每天都要逼到她家里去。听起来实在是个相当厉害的婆婆啊。糟糕的是,如今她丈夫去海外出差了,让她留在家里,再加上山田小姐是个专职主妇,也没有孩子,她婆婆的厌恶和讽刺简直是难以忍受。她说对着婆婆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疯,只能用最后的手段让自己家的房子空关着了。” 百之喜立刻说道: “哎~,要是那样的话,离开家出去玩玩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要工作不可呢?” 店长微微苦笑了一下。 “这方面我是意外地在附近听到过传闻哦。职业主妇要是每天都到处玩的话,只会为婆婆提供攻击的素材。虽然山田小姐没有跟我说过,不过可能她向她婆婆说明过,那家店——就是我们店——无论如何都要请她来上班,怎么都推不掉之类的吧。” “她跟您很熟吗?” “不是,完全没有。只不过,是个到我们店里来过好几次的客人。因为所谓谎言也有善意的,可能是为了用这种借口,她就避开了大型的连锁店,特意选了我们这种个体经营的小店来工作吧。” 此外,据说她也是有一个条件的。 “据说由于山田小姐的丈夫是次子,如今,他的兄长夫妇正在市内动工兴建一所别墅,那幢房子完工之后,她婆婆应该就会搬到那边去了,所以她说她的工作时限就到那时为止。因为情况就是这样,某一天她就会突然不干的,她就说作为补偿,她会拼命地工作,工资也只要一半就行了。她态度这么热情,看样子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对我们店来说也不是件坏事,就让她来工作了啦。” “她的工作态度怎么样?” 店主颇有感慨地点了点头。 “哎呀说起来,她的工作做得可真是非常好。说实话,简直就让我觉得,那对长子夫妇的房子都不要完工就好了。事实上,我还挽留过她呢,我说会给她正规的工资 ,问她能不能继续干下去,可是她说她丈夫到海外出差也快回来了,不能再让家里一直空着。” “您知道那个人的住址吗?” “嗯,当然知道,因为我收过她的简历。” “能否让我看一下呢?” “不行啊,现在个人消息什么的很麻烦,这方面的事还是请你们算了吧。” 凰华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说道: “抱歉没有及时说明,其实我们是一家取材社会现象、协助整理新闻报告的事务所的人,正好在寻找以婆媳战争为主题的题材。根据您刚才所说的,我认为山田小姐的事例完全符合这个主旨。” 她十分流利地扯了一大段谎话。 除了‘百之喜事务所’之外什么都没印的名片,在这种时候实在是非常合适的。 百之喜想要说些什么,不过他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判断能力,知道此时是不能开口的。 “由于婆婆的来访,间接造成山田小姐陷入了被赶出自己家的困境,我们无论如何都想听听她本人的想法。当然如果她本人拒绝的话,我们也是没办法的,不过看样子山田小姐对于把家里的内情坦白告诉别人、并没有什么抗拒心理,甚至可以说,她可能还有一种希望有人来听她讲讲的想法吧。那方面我们也会充分地考虑到,只要能够完成新闻,到时候尽管不多、我们也是会奉上谢礼的。” “嗯——,这样啊,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了……姑且,我就只能试着帮你们联系一下吧。” 店主抽出了简历,拨打了简历上的联系方式里登记的手机号,可是却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奇怪啊,打不通。” 看样子电话里传来的是‘您所拨打的号码现在已停止使用’的录音。 百之喜不慌不忙地说道: “这个号码是解约不用了吧?” 凰华点了点头。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由于她与那位婆婆之间争执得太厉害了,她就换了一个手机吧,说不定连家都已经搬走了,现在去拜访可能也是没用的。不过我还想听听她家附近的邻居怎么说,还是要麻烦您,能不能把她家的地址告诉我们呢?” “不,这个实在是……。” “拜托您了,这也是为了山田小姐着想,我们保证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面对拼命恳求着自己的美女,实在是没多少男人能坚持冷漠地拒绝的。 店主再三嘱咐说,请不要说出来是自己告诉他们的,然后给他们看了简历。 名字是山田良子。 住址是港区青山二丁目。 “这个地方不是高级住宅区嘛,她应该没什么必要来打工的吧?” 但是,凰华却沉默了。 第四章 桦林慎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二十岁的年轻人,罹患了这种在死之前都不能离开药物的疾病,或许可以说,世上没有比他更不幸的人了吧(事实上,也曾有人当面表达过对他的同情),但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能够尽情地学习,还能够在喜欢的工作岗位上就职。 最重要的是遇见了她。 由于交往很顺利,具体的结婚事宜也开始讨论起来了。 即使是知道了自己的病,她也丝毫没有改变态度,希望和自己结婚,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与她的相遇是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桦林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的。 寒冷的晚风之中,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他在回家的路上加快了脚步。 今天下班之后,他刚到父母家里去了一次,对双亲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结婚了以后,我想改成她的姓氏。” 听到独生子的发言,母亲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 桦林的双亲、知道她也是家里的独生女。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话了。 “这是你和优姬小姐商量过以后所做的决定吗?” “我没跟她说过,她也从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当然她的父母也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事,说到底就是我自己的想法。” 桦林第一次向父母说起了、他到女友家去提出结婚时的事情。 她的父亲据说是大学教授,面对着桦林也是以镇定的态度来接待的,淡淡地说着话。 作为父母来说,当然是希望女儿能有一份幸福的婚姻,也希望对方男性是健康长寿的。所以当他们听说了桦林的病时,从心底里就觉得无法赞同,坦率地明说了出来,此外又如此说道: “听说持续接受胰岛素的治疗达到五十年,是能受到表彰的吧。” “是的。” 那也是为了证明‘即使患上了不能缺少胰岛素注射的糖尿病,也是能够长寿的’这一点。 “所以,你能不能向我们作一份保证呢?就说你四十五年以后一定会得到表彰。” 桦林慎理解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意思,那就是‘请你好好陪伴我女儿,请不要死得太早,让我女儿伤心’。他双手撑地,低下头鞠了一躬。 “我向你们保证,——到了那个时候,一定也会让你们的女儿一起感受喜悦之情。” 桦林的父亲目光低垂,听完了儿子所说的话。 母亲的眼眶看起来微微有些湿润。 “我并不是想把自己弄得很卑微,可是想到这将要纠缠一生的疾病,想到她选择了如此的自己,她的父母同意了我们婚事,就希望能对他们的感情给予一些回报。” “…………” “就算是结了婚,就算是改了姓氏,我是父亲您的儿子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啦,能否得到您的同意呢?” 父亲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 “随你的便吧。” 就这么说了一句。 桦林带着感谢的意思向父亲低头鞠了一躬。 母亲一直把他送到了玄关,告别的时候,说出了一句已经完全成了习惯的话。 “hbalc怎么样?”※ (※注:hbalc即糖化血红蛋白,是糖尿病控制状况的一项重要指标。) “没问题,情况很安定。” 对于糖尿病患者而言,这是一个与血糖值同样重要的数值,就算母亲不说,他也是很注意的。 话虽如此,让他挂心的还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 桦林被送到了医院里之后,医院里根据他身上的名片联系了他的公司,同事担心他的病情来看过他,但是桦林并没有把那时的事告诉过父母。 一方面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出现了什么失误。 失去意识晕倒在地这种事,他记得在过去的五年之间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事实上他向主治医生咨询过,而对方显得特别震惊。 “突然失去了意识?喂喂,怎么回事?” 桦林把当天的情况和此后自己的状态详细地描述了一下,医师思考了一会儿,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认为他昏迷的原因并不是糖尿病。 由于可能存在糖尿病以外的因素,慎重起见,桦林就接受了一次精密检查。 他的身上已经有一种病了,拜托就不要再出现别的什么病了,他满心都是这种似乎于祈求的想法。 前几天,让他等待了许久的那份检查结果出来了。 上面说他(除了糖尿病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情况,他放下了心来,同时又有些茫然。 既然身体没有异常,那个时候突然袭来的、让他眼前一片漆黑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现在他觉得更不舒服了。 对了,他想到了此前的那两个人,叫百之喜和花祥院这种罕见名字的那两个,应该要和他们联系一下。 在繁忙的工作中不知不觉地忘记了。 自从遇见他们两人后,已经过去了三天。 他想听听,那个在他晕倒时,阻止了别人给他打药的人是怎么说的,还想直接向他道个谢——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向他道谢。 时间已经接近深夜了。 现在去联系人家就太脱离常识了。 明天一定要打凰华的手机联系她,桦林一边想着,一边在没有人气的路上走着。 桦林住的公寓离车站很近,大约是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但是这附近到了晚上基本是看不到行人的。 从一处格外黑暗的神社旁经过的时候,他听到背后响起了一阵异样的声音。 一道含混不清的短促惨叫声——接着是一个好像有人倒下般的沉闷声音。他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在朦朦胧胧的昏暗灯光下,有个人倒在了路上,不断呻吟着。 旁边还站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高大男子,一根金属球棍滚落在一边。 桦林虽然没有打架的经验,但在运动方面还是挺擅长的,也拥有与普通人一样的正义感。 尽管很惊讶,他还是想到一定要去帮助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于是就准备跑过去,此时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大喊了一声。 “后面!” “哎?” 桦林条件反射地转过了头,看到一个拿着金属球棍的男人正朝着他袭来。 人在过于强烈的惊讶情绪之下,是什么都做不到的。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扬起了球棍、准备要打自己的人,感觉像是经过了一段长得可怕的时间,但实际上只有短短的几秒钟而已吧。 戴着棒球帽的男人猛地冲了过来,还以为他要堵在桦林面前,他却用手臂挡住了那根朝桦林挥了下来的金属球棍。 应该是承受了相当大的冲击力,但是戴棒球帽的男人并没有倒下,反而趁这个机会夺下了金属球棍,与那个可疑的人激烈地扭打了起来。 桦林哑然失声了,此时神社对面民房的阴影中、又跳出了另一个拿着球棍的男人。 这时桦林终于尖叫了起来。 “住手!你们干什么!?” 看样子他们打算两个人一起攻击一个人,可是又有一个人、从车站方向跑了过来。 那个男人一边跑一边高声喊了起来。 “阿哲!” 听到这个尖叫般的呼声,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作出了回答。 “我没事!对付那个!” 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桦林完全搞不明白了。 看到那个从民房的阴影中现身的、拿着金属球棍 的男人朝自己袭来,他立刻拿起装满了文件的包挡了一下,从车站方向跑过来的那个男人迅速插到了他们中间,粗声发出了一记怒吼。 “你个混蛋!” 新出现的男人避开了金属球棍,一拳打在那个拿球棍的男人身上,非常强烈的一击。 拿球棍的男人被打得摇摇晃晃,但还是勉强站稳了,挥舞起了金属球棍。 这种攻击如果被打中的话绝不会轻松,但是新来的男人可能是很习惯于打架、也可能是运动神经特别好,以完美的动作躲闪开了那些攻击。 接着戴棒球帽的男人又过来支援新来的男人了。 而刚才与戴棒球帽的男人争斗的那个男人,眼看敌不过对手,已经逃跑了。 另一个拿着金属球棍的男人,看来意识到了这是二对一的不利局面,也转过身逃走了。 有四个男人加入的这场混乱打斗,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在桦林还瞪大着眼睛的时候,周围就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寂静。 留神一看,倒在路上的那个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刚跑过来的那个男人大口喘着粗气、向桦林发话了。 “真危险啊,你没事儿吧我说?” “该我问你们的——受伤了吗?” “这点小事,根本就不算什么的。” 他带着笑的脸意外地年轻,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学生。 虽然刚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根据他的外貌和语气来判断,应该是个性格略微有些轻狂的年轻人。 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低声叱责了这个男子。 “你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其中的压迫力却十分不寻常。轻狂的男人马上缩了缩脖子,带着敬意弯腰行了一个礼。 “对不起!阿哲!” “不是向我说。这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打算怎么跟阿莲说?” “真的非常对不起!” 只有一个人跟着桦林是不行的。 桦林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正愕然着的时候,戴棒球帽的男人朝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给你添麻烦了,那么我们就此告辞。” “稍等一下!” 别说什么‘就此告辞’! 这可不是一句话就蒙混过去的事。 “谢谢你们,我要感谢你们救了我,可是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这两个人不像是偶然经过、碰巧把桦林救出了困境的。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能猜得出,他们是在有意地保护着桦林,但是他不明白初次见面的这两个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挺身而出来救他的。 “不说明一下吗?刚才那些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我?” “我们也不知道。” 他越来越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看来戴棒球帽的男人并不打算好好说明一下。 “你最好早点回去,会很麻烦的。” 听到那个充满压迫力的高大男人以平静的口吻说着,桦林也无法顺利地组织出话语来了。 戴棒球帽的男人再次点了点头,轻狂的男人则频频鞠了几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用句俗话来说,桦林是带着‘满脑子浆糊’的感觉、快步走上了回家的路。 而接到凰华打来的电话,则是第二天的事了。 周日的午后,桦林怀着略微着些紧张的心情,前往了那个地方。他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约好见面的地方是在银座一家酒店最上层的大厅里。 从他刚迈进了这幢建筑物起,就感觉空气中漂浮着某种香气,一群身穿旗袍的美女们朝他笑着,说着欢迎光临。电梯里也十分豪华绚丽,内部的照明就像装饰吊灯一样闪耀。 年仅二十五岁的桦林在此之前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场所,他一边感叹着,一边在最高层下了电梯,进入了眼前的大厅。 这里也装饰得充满了高级感。 他被带到了位于大厅中央的座席上,在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子周围,摆放着覆盖了厚重天鹅绒的椅子和沙发。那些座位看起来足够让八个人轻松坐下,但是桦林到的时候,那里只坐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百之喜和凰华,还有一个是个感觉有些木讷的男人,他的脸上很明显能看得出紧张的情绪。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宿根荣。” 由于凰华说过,会让救了他的人和她一同过来,桦林便笑着打了招呼。 “我是桦林慎,很高兴能见到你,上次的事真的是非常感谢。” “不不,并不是什么大事。” 桦林很想尽快听他说说当时的情况,但是凰华却很委婉地阻止了他。 “我们先点一杯茶吧。” 百之喜轻声说道: “我想点一份糕点的话……不行吧?” “所长。” 凰华立刻喝止了他,可是桦林却笑着说道: “你们不必在意我,用不着客气,请尽管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凰华微微瞪了百之喜一眼,向桦林低了低头。 “实在是抱歉,我们所长对于作为社会人的礼仪和客套都完全不懂……。” “没关系的啦,其实我也不是勉强忍着不吃甜食的,甚至应该说,如果让你们有了奇怪的顾虑,我反而要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百之喜高高兴兴地点了一份下午茶套餐。 凰华点了香草茶,宿根和桦林想要红茶,不过菜单上列出了多达十几种红茶,选择起来花了一些时间。 饮料是装在闪闪发光的银色水壶里登场的,所有人都品尝过之后,凰华开始进入了正题。 “桦林先生,今天您也带了胰岛素吧。” “当然啦,就算我忘了带驾照也不会忘带这个的。” “是否能拿出来给宿根先生看一下呢?” “可以啊。” 他从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钢笔型的注射器、展示给宿根看,宿根不知为何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你的注射器就只有这个了吗?” “没错啊。” “那天——七号那天也是?” “是的,为什么这么问?” 宿根做了一次深呼吸,猛地抬起了头,说道: “桦林先生,我所看见的绝不是这个东西。那天从你的上衣内侧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个装了10毫升胰岛素的瓶子,还有一个大号的注射器,药瓶是新的,基本是装满的。” 宿根尽管有些结结巴巴的,还是把自己看见的情况都详细地说了出来,听了他所说的情况,桦林理所当然地把眼睛瞪了出来。 “他准备把一千个单位一次性都注射进去?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简直不可能啦,可是,那就是事实。” 宿根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干了坏事一样,满脸通红地压低了声音。 凰华努力以公务化的方式说道: “宿根是实际使用过针剂的,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没有看错。” “不,我用的是那种形状更细长的瓶子,不过有橡胶塞子这一点是一样的,注射器也是更小的、像玩具似的东西。所以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注射器是不同的——人用的果然还是那种比较大的吧。” “……人用的?” “不、那个,是我误会了吧。我一直都没有想到,那个注射器就是人用的,因为我注射的是猫嘛……。” “猫?” “是的,以前在我家里饲养的一只猫曾患有糖尿病,只不过, 当时使用的胰岛素和注射器,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和人类患者所用的是完全相同的。——总而言之,那个时候我所看到的,绝不是现在你拿着的这种,像签字笔一样的东西。” 凰华又补充了一句。 “您从来没见过的药瓶和注射器,从您的上衣内侧口袋里被拿了出来,您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接二连三地听到了这些话,桦林却仍然还没有弄清楚事态。 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 宿根实际看见了那东西,相对的是桦林并没有看见。无论再怎么热心地费尽口舌、他也没有现实的体会,简单说来就是没找到感觉。 “宿根先生,失礼问一下,您的视力是?” “左右眼都是1.5啊。我从小时候起就与眼镜无缘……。” “宿根先生,所谓的一千个单位就是1吧,要把那么多药水全部打进去,注射器应该是相当大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大。我之前有做过血液检查,看上去跟采血用的那种是一样的。所以说,那样的就足够了吧。” 问题是,那种大号的注射器绝对不是打胰岛素所用的,桦林也知道这一点。 “您刚才说,您养的猫是得过糖尿病的吧——它的血糖值大概是多少?” “哎呀,这个我不知道。” “——?那么hbalc呢?” “哈啊?” 宿根不知所措了,看他的表情,很明显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像咒语似的词。 相对的,桦林则很露骨地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因为糖尿病患者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数值的,不过凰华又向他作出了解释。 “桦林先生,那是一只猫哦,它可不是人类,也没有做好自我管理的必要。” 宿根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兽医告诉我的,就是注射胰岛素必须在吃饭之前,还有注射两个单位以上三个单位以下的药量,以及‘高血糖不会死,但是低血糖会死’,只有这些而已。特别是最后那句话,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 “我听凰华小姐说,低血糖会死这一点,人也是一样的。桦林先生,我明白您对此难以置信,那感觉我实在是太清楚了——不过,您在那个时候、确实是差点被杀害了啊。” 桦林默不作声,然后有个慢条斯理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啊~” 一个男人,应该跟桦林差不多年纪吧,长着一张奇妙的少女般的脸,微笑着走了过来。 另外,还有一个身材高挑而削瘦的男人。 他看见了桦林,低声打了个招呼。 “前几天见过,你好。” 一听这个声音就明白了,他是那天晚上戴棒球帽的男人。 在明亮的地方看起来,他双眸漆黑,眼神微微向上挑起着,五官长得十分端正,皮肤白皙,称之为美男子也毫不奇怪,不过他的表情总是保持紧绷着,因此给人以一种略微有着可怕的印象。 “我叫新田哲治。——上次搞得像个跟踪狂似的,真是不好意思了。” 令人意外地、他还是很有礼貌地报上了名字,微微弯腰鞠了个躬。 另一位是个可爱的男人(对于年龄相仿的男性用这种词实在是很抱歉,但是除了可爱之外也没法形容了),他带着有些歉意的笑容说话了。 “我叫犬桢莲翔,让他做出那种像是跟踪狂一般举动的就是我,请您不要生新田的气~” 凰华摇了摇头。 “不,是我委托了犬桢先生,硬要他那么做的,所以请不要责备他们两位。” “你——委托的?” “是的,自从前几天与您见过面之后,我就委托了新田先生和他的朋友、秘密地保护着桦林先生您。” 桦林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情况,顿时愣住了,凰华向犬桢和新田介绍了他,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原先的话题。 “桦林先生,既然您也是糖尿病患者,自然应该明白投入一千个单位的药物意味着什么。而且我听新田先生说,还曾有三个拿着金属球棍的男人袭击了您。——我直截了当地问吧,您受到了布置得如此周全的谋害,对于究竟是什么人干的、心里有什么线索吗?” 普通人要是能有什么线索就奇怪了吧。 桦林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摇了摇头,但是凰华并没有放弃。 “比如工作上遭到了什么人的嫉恨、或是情敌、或是与职场上的同僚有什么微小的摩擦,什么事都可以,难道就没有能想到的吗?” “……请不要再说了。” 尽管他努力保持平静地说着,但声音里还是无法避免地有了不快感。 “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听你们说这种曲折离奇的故事吗?” “您是怀疑我们在毫无根据地胡说八道吗?” “我的意思是,据我所知,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会有人来杀我,这么说应该足够了吧。” 桦林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混乱,可是他却越发严厉地拒绝了凰华。他不希望让一些几乎都是刚认识的人来探讨自己的私生活——而且还关系到了“生命”这个重要的问题。不,说起来,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有人想要谋害自己的性命这种离奇的事。 即便那是事实——不,虽然不可能是事实,不过他还是要一个人单独想想,至少是跟家人一起。 “总而言之,请你们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那我们可做不到。本事务所已经接受了‘调查您的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委托。” 桦林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谁委托你们做这种事的!?” 宿根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 “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就是这样,如果您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让我们介入此事的话,就请您自己来说服委托人吧。” “没问题!” 百之喜和犬桢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实他还是放弃比较好吧……) (真是不知死活啊……) 他们的目光中包含着这样的意思。 此时话题的主角英姿飒爽地登场了。 “让你们久等了吧。哎呀,犬桢君,好久不见了,旁边这位是你朋友?” “是我的后辈新田~” “听说你最近参加比赛了?” “是的,昨天比过了~” 只是看到犬桢的表情,银子好像就看出了比赛结果,笑着说道: “你赢了吧,恭喜了。” 今天银子穿的是白色的丝绸外套和红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金色的轻便鞋,头发梳了一个华丽的造型。她理所当然般地施施然坐在了桦林的旁边,笑着向他搭话了。 “那么,这位就是桦林慎君吧?你好,我是越后屋银子。” 对于毫无距离感的银子,桦林很快就显出了怯意。 一眼看上去,其实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人,就是个身材中等的“时髦而年龄不详的女士”,然而她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压迫力。 勉强可以这么说,二十多岁的桦林要跟她较量,实在是个过于沉重的任务了。 “越后屋小姐——这是姓氏吗?” “没错,这是货真价实的本名哦。拜这个名字所赐,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总有人说‘吾观汝亦为恶人也’这种话来取笑我呢。我家也不是什么开绉纱批发店的,却由于那部国民电视剧的缘故,彻底给别人带来了这样的印象,我的外号也成了‘越后屋阿 银’。其实这样基本上也说不清是本名还是外号了,不过就连是好人还是恶人都分不清了。更让人叫绝的是,我的叔母嫁给了一个叫做‘光圀’的人。尽管他不是黄门,或许还算比较好的,可是越后屋家的女儿嫁到了光圀先生家,这听上去也太夸张了吧。”※ (※注:这里指的是日本电视剧《水户黄门》,主角是德川光圀,他是水户藩的2代藩主,官职是中纳言、别称黄门,因此世人称之为水户黄门,越后屋是剧中的一个商人角色,后逐渐成为奸商的代称。) 一口气说完之后,银子注视着桦林,提起了问题。 “挺帅的嘛,你多大了?” “二十五岁……那个,越后屋小姐” “叫我银子就行了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就是个普通职员啦。话说回来银子小姐……” “有女朋友了吗?” “已经有未婚妻了。请听我把话……” “哎呀!恭喜了!她长得漂亮吗?” “请您不要岔开话题,总而言之……” “哎哟,你不把话讲明白,就说明她相貌不佳吧。这么说来,你就是因为喜欢她的性格而与她结婚的吧。” ‘相貌不佳’这又是一种比较旧式的说法,但是二十五岁的桦林还是理解了其正确的含义,尖声喊了起来。 “她长得是很漂亮的啊!性格也很好,又是一流大学毕业的,是一个所有人都很喜欢的人。” “如果是个如此有魅力的人,应该在男人中很有人气吧。说不定会有什么奇怪的男人、单方面认定了自己是她的恋人,从而对你怀恨在心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你能这么断定呢?” 桦林调整着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要与步步紧逼的银子相对抗,拼命地尝试着想把这堵墙给推回去。 “银子小姐,您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标准的侵犯个人隐私了哦。” “应该是吧,那又怎么样呢?” 听到她满不在乎的口气,桦林顿时明白说服是没用的了。 他故意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微微抬起了身子。 “请您不要再出于兴趣来调查别人了,我想说的仅此而已。” 银子想说些什么,不过凰华先拿出了一个数码录音器,说道。 “在您回去之前,请先听一下这个。里面录下的,就是那一天想要给你注射胰岛素的人所说的话,包括了他之所以会那么做的原因。” 宿根脸色变了。 “你们已经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了吗!?” 桦林对此也没办法无视了,他表情严肃地重新坐了下来,其他几个人也兴致盎然地探出了身子。 录音是从凰华和三云在水道桥站见面的时候开始的。 听到了开头那段关于‘演戏’的部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凰华跳过了中间吃饭的过程,只挑选重要的部分放了出来。 不必多说,在听的过程中,桦林的脸色眼看着就变了。 不仅仅是桦林,宿根和银子、还有犬桢和新田、就连百之喜也屏住了呼吸,牢牢盯住了那个小小的机器。 终于,对话发展到了完全相信了那是在演戏的三云、来到了卡斯卡达的那部分。 “那是六号晚上吧,中村先生打电话给我,让我第二天三点准时到那家店里去点一杯咖啡。我就照他说的做了,然后来拿点单的女服务员一边放下了一杯水,一边轻声对我说了一句‘很快会发生骚动’。这样我才刚知道,这个女人也是剧团成员啊。她把咖啡送上来的时候,又轻声对我说道‘小道具在他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我刚把咖啡放到嘴边,就有一个客人倒下了呢,那种倒地方式实在是相当地逼真啊。那个女人马上尖叫起来,客人就都围了上来,之后就轮到我登场。我说出了预先定好的台词,正准备就那么注射了,却被另一个客人阻止了。——好吧,我觉得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啦。因为在实际有过使用针剂经验的人看来,只会认为我是打算要杀害那个演员吧。” “在那之后你又怎么办呢?” “当时我自然也不可能说、这里面其实只是生理盐水吧。周围的客人都说既然已经吃了药,应该就没关系了吧,店里的人还真的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我心想这下糟糕了,在店里做了这种像秘密摄影一样的事,要是被发现,人家肯定会生气的。——就这样,我就离开了那家店,想打电话跟中村先生联系一下,可是他的手机却打不通,于是我就真的是没辙了啦。” “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中村在哪里,因此而感到很为难。如果中村联系了您,不知您是否能通知我们一下?” “那倒是可以,不过那个人、是干了什么事吗?” “其实也不是那样的,只是因为他还剩下一些必要的手续没有完成。” 凰华在这里停止了录音的播放。 在一片寂静之中,宿根首先环抱双臂嘀咕了起来。 “……他想得太天真了啊!那完全是在他预料之外的。因为他练习的时候,注射了之后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在正式做的时候也就毫不犹豫地动手了吧。” 凰华点了点头,向着桦林说道: “正如您所听到的,三云先生并不知道自己事实上被指使做了什么。对于您,他也只是把您当成了一个假装晕倒的演员。” 桦林紧绷着一张失去了血色的脸。 既然已经听到了如此鲜活而详细的声音,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余地了。 “这个叫三云的孩子,你们就放着不管了吗?” 听到银子的问题,百之喜作出了回答。 “让阿梓去监视着他了。” 另一方面,凰华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桦林说道: “三云先生只是被中村所利用的第三者,不过那个女招待却不同,她应该知道瓶子里究竟是什么的。” 被她的目光所注视着,桦林用近乎于呻吟的声音说道: “那一天……我是在三点十分前进了店的,女招待拿走点单的时候……脚下绊了一下,把水洒到了我的上衣上,袖子弄得特别湿……那个女招待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很郑重地向我道了歉,我跟她说不用太在意……因为店里挺暖和的,我就把上衣脱下来挂在了椅子上。” “然后那个女招待就拿了新的抹布之类的、来帮你擦了弄湿的衣袖吧?” 桦林无言地点了点头。 要把药瓶和注射器放到内侧的口袋里,这样就足够了。 犬桢一边沉思着,一边说道: “哎,小凰华,我说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性呀~,那个女招待会不会也真的就是剧团里的人,以为自己是在演戏的啊~?” “很遗憾,她是有问题的。她的行动太奇怪了,无法用善意来解释。她把手机号码注销了,在她的简历上所写的住址也是瞎编的。” 百之喜问道: “你怎么知道她是瞎编的呢?” “港区是根本没有青山这个町名的哦。” “那是不可能的啦,确实是有这个车站的嘛。” “的确,地下铁是有‘青山一丁目’这个车站的,但是无论在港区怎么找,都是找不到青山这个町名的。那里只有北青山和南青山。” “会不会是她漏写了呢?” “那样的话,住在其它地方的人要寄信件或是邮包给她,就会失败了哦。我不觉得实际住在那里的人会漏写。” 尽管这么说,凰华也没有把话说死。 “当然,考虑到刚搬过去的人也是有可能漏 写了‘北’或‘南’的,我姑且也将这两者都查了一下。北青山的这个门牌号是个展览厅,而南青山查到的门牌号则是青山灵园。” “墓地!?” 无论哪个都不是人住的地方。 凰华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桦林。 “您之所以会失去意识晕倒,应该也与那个女招待有关系吧?她可能在你的饮料里放了什么东西,甚至是——由于胰岛素专用的针头是很细的,好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比如她在把水洒出来的时候,以故意踩一下您的脚之类的方式吸引您的注意力,趁机给您注射了药物……。” 桦林的脸上绷得越来越紧了。 看样子是想到了什么。 犬桢看着旁边的新田说道: “我说小哲呀~,你是保护着这个人的吧,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有的。除了金属球棍那次之外,我想至少还有两次,有人试图要杀掉这个人。” 所有人都不禁发出了惊叹之声。 “一次是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晚上,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有一辆速度很快的车子打算把他轧死。” 桦林在茫然之中说道: “……是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的那个时候。” “我,那个时候也在你的身后哦。因为我穿着黑色的雨衣,还打着伞,我想那辆车就没注意到我吧。那车从后面开过来,突然就以很夸张的速度越过了我——我还以为来不及了,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时候也是小哲你救了他吗~?” “不,是他自己偶然往旁边避开了的。那里有幢房子,门前有几级台阶吧,他就走上了那段台阶,与那辆从身后过来的车子的车头擦身而过。因为那条路很窄,他上了台阶之后,车子也不可能撞上去了吧。” 听起来那辆车子溅起的水、把桦林的上衣都给淋湿了,所以可想而知,其行驶的速度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车牌号呢~?” “对不起,因为雨水阻碍了视线,我没有看清楚。另一次的情况我就没有看见了,是听杉浦说的。他说这个人在车站站台上突然失去了平衡,差点摔到轨道上去。看到列车来了,杉浦瞬间抓住了他的手才救了他。那个时候户崎和杉浦在一起,他说他看见好像有人推了这个人一把。” 有着亲身体会的桦林这次真的脸色发青了,犬桢叹息了一声。 “我说啊~,小哲~,这种事情你应该早点说的嘛~。” 尽管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慢条斯理的,眼神却显得相当严肃。 “既然有人这么认真地想要谋害他,就应该对小凰华说,让她去找专业的人来替换你们,不然就有危险了吧~,因为对方是充满了杀意的。小哲、杉浦、户崎还有木下你们都没事还算好,可是如果人家拿出手枪之类的东西来,你们就不是对手了吧~” 在日本是很少能见到那种武器的,但是听到前辈的训斥,新田还是出人意料地坦诚道歉了。 “对不起,我在看见了金属球棍之前——也无法确定这一点。” “关于这个呀~,你觉得他们是打算杀人的吗~?” “是的。” 新田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向上吊起的眼睛正面看着桦林。 “当时那些男人准备从后面攻击你。用金属球棍对着一个毫无防备的人的脑袋全力打下去,那结果肯定是非常严重的。而且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发起攻击的,应该是打算对你造成切实的致命伤害。你要说根本不记得有任何人要杀害你的话,我是无法相信的。” 桦林发不出声音来,取而代之的是银子点了点。 “这可不是怨恨了吧,其中充满了金钱的味道啊。应该是你的死亡会让什么人得到好处哦,而且还是在相当一大笔钱的驱使之下的吧。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不厌其烦地多次谋害你了。” 凰华立刻指出道: “并且在这第三次之前、暂且还都是伪装成事故的。” “因为你怎么都死不掉嘛,他们就索性把金属球棍都拿出来了吧。慎君,你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线索吗?” “没有啦!这种事——就算你们说什么一大笔钱,我也根本就想不出来……我就是个普通的职员啊!虽说并不值得骄傲,可是我绝没有多高的薪水。” “确实如此吧,在这一点上我赞同你的意见啊,如果你是个八十岁的资本家,那事情倒是简单了。” 虽然那样是简单,却更加可怕了。 百之喜歪着脑袋说道: “我觉得不会啊。他现在还是独身吧,这样的话受益人就应该是在双亲之中啦。可是呢,如果有人这么执拗地要杀害自己的儿子,至少也要买上以亿为单位的保险才有意义,而普遍家庭,是不会为孩子买那样高额的生命保险的啊,因为光是保费就相当不便宜了。” 这又是一段丝毫没有一丁点顾忌的话。 不过,同时也是绝不夸张的真理。 “那么说,您的父亲最近有什么事业失败、需要一大笔钱的情况吗?” “怎么可能!说起来我父亲根本就不是企业主。”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放射线技术师。” “那么您母亲是职业主妇吗?” 在对话过程中极其自然地问到了这个问题,而不知为何,桦林对此似乎很难开口似地作出了回答。 “……她是护士。” 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感觉好像‘你的胰岛素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的答案都出来了,然而这样的气氛,却被银子轻易地驱散了。 “没事了啦,不会是你的父母。” 新田用有些疑虑的语气提出了问题。 “为什么能这样断言呢?” 看起来他是个思考方式相当不近人情的人,想指出无条件地相信亲子关系可能是有危险的,不过银子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可不要误会了,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亲生的父母不会杀害自己的孩子这种话。既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要他在家里的时候稍微给他喝点酒之类的,让他睡一晚,然后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打一瓶胰岛素,这样不是简单得多了嘛。虽然我不知道在低血糖症状下、人是怎么死的,不过只要一次性用上大量的药,应该是不会让他痛苦得来回打滚的吧?如果他在睡梦之中轻轻松松地死去,那就事情就太好办了哦。等到早上,确认了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冷掉了之后,只要打个急救电话,大声嚷嚷说‘我儿子没有呼吸了!’就行了。比起计划在倾盆大雨里撞了人再逃跑、或是在人数众多的车站站台上制造交通事故来,那种办法要切实和容易得多了啊。” 在那个差点被杀掉的人面前,你还真能把事情说得这么具体啊。 不但桦林把脸绷得紧紧的,新田也不由知主地屏住了呼吸。 看着这个做事不考虑后果的晚辈,犬桢勉强忍住了笑意,小声地呢喃道: “你听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吗~?” 桦林已经被银子弄得越发混乱了,此时又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要求。 “既然这样,桦林君,今天你就到你父母家里去,对他们说自己的生命似乎受到了威胁吧。你未婚妻那边最好也说一下哦。” 桦林从松软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那是做不到的吧!” “哎呀是吗?这样的话,明天我就到你父母家里去,直接问问他们,他们的儿子在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差点被杀了四次,他们二位心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请不要这样!你有什么权利这 么做!” “那么我倒要问一声,你又有什么权利老老实实地被别人杀掉呢?” 他张开着的嘴顿时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其实银子是想放着桦林呆呆地张着嘴、不去管他了,可她还是恳切地教训了他。 “你的双亲、未婚妻、孩提时代以来的朋友、那些熟悉你的人们,你又有什么权利让他们所有人感到悲伤啊?如果有的话,你就尽管说来听听吧。” 桦林看起来在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我自己都根本想不到任何线索!这种漫无头绪的情况下,跟我父母去说又能有什么用啊!?” “所以说你不问问看怎么知道呢,——我说你,能把握当前的事态吗?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发生了四次这种事哦,这也太多了啊,又不是谍战电影,被别人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在日本的年轻人里没别人了吧。” 如果有就太糟糕了。 “我是无所谓的啦,今天我第一次跟你见面,只是稍微说了点话而已,就算听说你突然死了,最多也就是嘴上说说‘好吧,真叫人伤心,那么年轻的人,都已经决定要结婚了,人生才刚要开始呢’,这么惋惜几句就完了,很快就会忘记了啊。你就不同了吧,这可是你自己唯一的生命呢,今后还打算要和女朋友一起构筑新的家庭,享受幸福的人生呢。她应该也很爱你吧,然而你却要轻易地被别人杀掉,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怎么可能没关系!就算这样,我又为什么必须要跟我的父母去说啊!” “所以我说了,你冷静地判断一下情况吧。谎称是剧团成员的中村和那个女招待都失去了行踪,这条线是查不到了。既然对方应该有无论如何都想要杀死你的理由,调查你周围的人就是效率最快的手段了吧。因为你父母年纪比你长,或许会知道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吧。” 虽然是极其牵强的逻辑,可令他为难的是想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来反驳。 即便如此,桦林还是尝试着抵抗。 “……那为什么连我女朋友也要告诉?” “那是因为,她还很年轻吧。” “其实她比我大一岁。” “二十六!真年轻啊。这样的话,要是你不告诉她,接下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到时她预先知道了你可能会死、与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相比,受刺激的程度就截然不同了呢。既然是个年轻的美女,要找下一个对象也是比较快的,所以还是让她作好心理准备比较好啊。”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过分,在场的男人这次都发不出声音来了,而当事者本人则作出了激昂的回复。 “请、请不要擅自决定我的生死!最重要的是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被别人杀掉!” “既然如此,你就为了不被杀掉而好好努力吧。” 银子的语气突然一变。 在她的那份魄力之下,桦林被压制住了。 “二十四个小时哦,你听好了啊,我不会再等待更久了。到了明天的这个时间,我就会联系你的父母啊。” 桦林满怀恨意地瞪着银子,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便站了起来。 他迈着踉跄的步伐离开了大厅,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后,凰华向银子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您,银子小姐。” “其实他要是再坦率一些就好了。” 微微叹息了一声,银子轻轻地瞪了百之喜一眼。 “要委托人到这种场面上来真是前所未闻啊,这种事本来应该是你的责任吧。” “……对不起,这事就算我拼了命也是做不到的。” 百之喜的优点很少,‘有自知之明’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这么爽快地说出来也挺让人为难的。 新田向犬桢搭话道: “不让人跟着那个人保护他没关系吗?” “接下来就要让专业的人出场了啦,正如犬桢君所说的,太危险了啊。我已经预先安排好了,没事的。” 银子代替犬桢作出了回答,凰华也点了点头。 “这次真的是给新田先生你们添麻烦了,虽然数目不多,还请收下吧。” 她递出了装有报酬的信封。 新田很有礼貌地用双手接下,低头鞠了一躬。 其他三个人的份额则交给了犬桢保管。 “好了,我们喝点茶吧。新田君和小荣你们讨厌甜品吗?不讨厌的话,到了这里不尝尝下午茶就回去的话可太亏了啊。” “好啊,那我就品尝一下吧。” 宿根很坦诚地点了点头,新田则看着犬桢询问道: “阿莲你呢?” “我要吃的哦~。因为比赛赢了,就当作是庆祝吧~。小哲你也好好尝尝吧~。”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百之喜喃喃自语起来。 “我点的套餐怎么还没有来啊~。” “笨蛋啊,当然是被我给拦住了嘛。我一开始就跟他们定好了,等慎君回去之后再根据人数送上来啦。——你看来了。” 正如她所说的,叠起了三层、放着小型的三明治、饼干和烤饼等等的套餐登场了,众男性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简直就是与未知的遭遇。 配餐的小姐带着笑容,一一为他们说明道,“这是鲑鱼鳄梨三明治”或者“这是牛蒡小馅饼”之类的。 烤饼有原味和胡桃味两种,除了必备的凝脂奶油之外,“从右往左分别是鸦山椒的蜂蜜、鲜橙酱、无花果酱”,就这样排着一串罕见的名字。 犬桢笑嘻嘻地说道: “真开心~,这是我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的东西~” 新田看着三层叠放的盘子中的那些糕点和小吃,惊讶地扭了扭脖子。 “这些、是一人份的吗?” 只要是点过几次下午茶套餐的人、应该是都知道的。 一份套餐里包括了两个人的分量,这是常识,不过由于糕点和小吃看上去都很小,一口就能吃掉了,新田似乎有些不太满足的模样。 “肚子饿了吗?没关系啦,我是吃不了这么多的,全都给你解决掉吧。” 听银子这么说,新田意识到这一半就是一人份的,连忙打算推辞掉,但还是银子的动作更快。 “犬桢君也要吃这么多吗?” “那个~,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稍微吃一点的~” “不愧是男孩子啊,吃吧吃吧别那么客气。” 银子笑了起来,又加点了两份套餐。 结果,百之喜和宿根、银子和凰华一起分掉了一份下午茶套餐,而犬桢和新田则各自吃掉了两人份的。 味道正如银子所说的那样,实在是绝品,所以宿根和百之喜都不禁笑逐颜开了。 “这么豪华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尝到,实在是太好吃了啊。” “要是只有男人来,就不太好意思点这个了吧。” 犬桢和新田这两个搞体育的吃起来实在是厉害,饼干和三明治都是抓起来一口吃掉的,烤饼倒是学着凰华的样子分成了两半,满满地涂上了凝脂奶油和果酱。 因为觉得果酱和蜂蜜也很好吃,新田很直爽地发出了感叹之声。 “其实我不是特别喜欢蜂蜜的,不过这真的很好吃啊。” “你能喜欢我就太高兴了啊。——新田君你也是从事什么体育运动的吗?” “在下是练古武术的,在大学里还学过实战空手道。” “你和犬桢谁比较强呢?” 犬桢笑了起来,而新田则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如果阿莲 和我是一个等级的话,我根本就不是对手。——其实现在也一样。” “是犬桢先生更强吗?” 宿根很惊讶,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真意外啊,看上去明明不像是特别强悍的样子。” 百之喜笑着说道: “看不出来吧?莲君以前因为太可爱了,老是被人家误以为是女孩子的,不过他真的很强哦。” 犬桢立刻也开起了玩笑。 “是啊~,别看我长得这样,脱掉衣服之后可是很壮的~” 看到这一幕,新田第一次微微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显得比较冷淡,但是看起来还是把犬桢当作前辈,坦诚地表现出了尊敬之意的。 “既然比赛已经结束了嘛~,我是很想帮帮小太郎的~,不过,看那个人的样子,没关系吧~?” “目前为止还是平安无事,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了。” 凰华好像有些担心地说着,银子一听就笑了起来,说道: “好啦,到时候就期待太郎的‘体质’吧。” “说的也是啊。” 宿根和新田讶异地看着银子和凰华,可是当事者本人只是露出了不太愉快的表情,似乎了解情况的犬桢也笑了笑没有作出回应。 第二天上午十点,一如既往上班迟到了的百之喜、随意地躺在沙发上,凰华在看着电脑,事务所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位服饰整齐的女性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五十岁左右,长相非常柔和,背脊却挺得笔直,样子显得很年轻而有气质。 由于没有客人预定过要来,凰华感到很惊讶,百之喜也保持着躺卧的姿势、呆呆地注视着这位来访的客人。 那位女性也同样感到很惊讶。 她瞪大眼睛看了看躺在那儿的百之喜,还是礼仪周到地鞠躬打了招呼。 “很抱歉突然造访,我多次拨打了贵所所长先生的手机,然而总是无法接通。所以尽管觉得十分失礼,却还是只能直接来打扰了。” “不好意思。——请进来吧。” 凰华说着,百之喜也连忙跳了起来。 “——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我就是所长百之喜太郎。” 那个女人又行了一个礼,说道: “我是桦林的母亲。” 第五章 桦林的母亲名叫贵美子。 毫无疑问是她儿子对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她既没有特别兴奋、也没有惊惶失措的样子。 首先请她坐了下来,端上了茶水之后,凰华与百之喜并排坐在了贵美子的对面,若无其事地闲聊了起来。 “听说慎先生是您家的独生子,然而却在家附近一个人生活吧。” 虽然觉得这次的案件与他父母是无关的,可还是想事先了解一下桦林家的背景。 “是的,那是从我儿子i型糖尿病发病时开始的,在那之前都是一起住的,不过我们劝过他在附近借一间公寓,也可以从那里前往大学。” 在凰华身边听着的百之喜扭了扭脖子。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正相反的吗?” 说话不经过思考是百之喜的独家专利,而在这种时候却实在是令人庆幸的。 “因为独自生活的儿子得了病,就把他叫回家里来,开始一起生活,这种桥段我感觉倒是经常会出现的吧……。” “如果我不是护士的话,就应该是那样了。” 贵美子很平静地回答道。 “在患者是自己孩子的情况下,母亲的存在就变得尤为重要了。特别是男孩子,很容易变得无论如何都要母亲陪着他、照顾他才行。如果孩子是得了末期癌症,被宣告了剩余时间的重病患者,那也无所谓了吧,作为母亲来说,希望能尽可能地与孩子一起生活得更久一些,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i型糖尿病并不是那么悲观的疾病,根据患者本人的努力,要过上与健康人毫无区别的充实生活是做得到的,长寿也是有可能的。这样父母就必然会比孩子先离世,为了到时他不至于陷入困境,我就想到,要让慎获得能够一个人生活下去的能力。” “原来是考虑到了这种程度啊……。” 凰华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百之喜也钦佩地点了点头。 “对于您家而言,这终究还是一个打击吧。” “是的。所幸我具有专业的知识,所以能够转换到比较积极的情绪,可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得了这种病,大多数父母都会责备自己的。会想到孩子生病是不是自己的责任,是不是自己的抚养方式不好,为此而心中纠结不已啊。也会有其中一方开始指责起另一方的情况。基本上都是父亲说,‘我的家族里明明是没有人得过糖尿病的,现在孩子得了糖尿病,应该是你那边的遗传吧’这种话。” 百之喜皱起了眉头。 “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贵美子略微睁大了眼睛,露出颇为感佩般的表情看着百之喜,点了点头。 “没错,真的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所长先生拥有着特别冷静的分析力呢。” (这只不过是个偶然,太太。) 虽然非常想直接说出来,但凰华还是沉默了。 “患者长大了之后,就要产生诸如恋爱、结婚之类的问题了,我也曾经多次被患者的恋爱对象或其家人问到过,这种病是否真的是不会遗传的。” “会遗传吗?” 贵美子摇了摇头。 “虽说ii型是与遗传有很大的因果关系,但是i型糖尿病可以说是基本与遗传没有关系。即使如此,在意的人还是会在意吧,甚至还有不少家人强烈地提出了反对的例子。站在一个护士的立场上,我也看到过很多由于这个原因而导致关系破裂的事例。当然,也有极少数的患者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在周围人的祝福中结了婚,构筑起了幸福的家庭。然而,不得不说这样的事例是极其稀少的。——很遗憾,但这就是现实。” “…………” “虽然慎没有对我们提起过,不过这个孩子应该也是有了恐怕无法结婚的觉悟的。只是,我儿子现在只有二十岁,还很年轻,所以想必还是会出现愿意与他交往的女性的吧,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对他的饮食或生活方面说三道四的话,我想对方那位小姐一定不会觉得很愉快吧。可能会认为都还没有结婚呢,男友的母亲就表现出婆婆的唠叨脾气来了。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不过为了儿子的幸福,我也劝他今后自己的事情要尽可能自己做。那个孩子也希望能够这样,所以我就把糖尿病食品的制作方法教给了他,又把其它一些必需的家务活教给他,就让他离开了家里。” 就是说从那以后,慎便开始独自生活了。 “可是,您的儿子已经决定要结婚了吧。” “是啊,真的是,谢天谢地……。” 贵美子露出了真心感到喜悦的微笑。 “那位小姐很热心地学习了我儿子疾病方面的知识、长得像模特一样漂亮啊。又开朗、又温柔,说实话,我儿子好像都有点配不上她的。简直是不可思议……” 贵美子突然闭上了嘴。 “您说不可思议是什么意思?” “是指那位女性与您儿子结婚的事情不可思议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只是我自言自语。” 不知为何,贵美子稍稍有些慌张,突兀地进入了正题。 “我听说百之喜先生从事的是类似于侦探的工作,想委托你办些事,所以就前来拜访了。” “请问是怎样的委托呢?” “我如今的丈夫桦林其实是我的第二任丈夫,我儿子是我与前夫所生的,因此和桦林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第一次听说这个情况,百之喜和凰华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请原谅我失礼问一下,您再婚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二十三年了。” “……这么说来,慎先生对此是?” “他知道。因为即使是离了婚,我前夫是慎的亲生父亲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慎在我离婚之后、直到高中毕业之前,都会定期去和我的前夫见面。” 百之喜偷偷看了凰华一眼。 他的眼神中的意思是‘拜托你了’,但是不凰华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她也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有什么想问的就请你自己问吧’。 百之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在局促不安中迷茫了好久,总算挤出了一段话来。 “贵美子女士,我是没有经历过离婚,说起来根本连结婚都没有结过,所以对于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不过……。” “什么?” “您离婚的时候,慎先生是多大年纪?” “刚好十个月。” “还是个婴儿啊。” “是的,我与桦林再婚是在那一年半之后的事。” “那个,既然他当时那么小,和父亲见面的时候有没有哭过呢?” “没有,至少慎是一次都没有过。——为什么这么问?” 百之喜扭扭捏捏显得很难受的样子。 “——那个,说到底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不过感觉既然他那么小,其实不用让他们见面也没什么关系吧……就让慎先生把现在的父亲当成是真正的父亲,这样把他抚养长大,对他来说会不会比较好啊……我是这么想的。对不起,我是多管闲事了吧。” “不。” 贵美子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非常惊讶,虽然所长先生你很年轻,却真的是一位感觉非常敏锐的人啊。” (所以说您这是把他看得太高了,太太) 凰华好不容易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嘴角微妙地抽搐了一下。 “桦林的身体是生不出孩子来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特别高兴有慎的存在。由于他在养育孩子上也很积极,如今桦林对于慎而言是比亲生父亲更亲的父亲。想想即便是亲生父子中也有性格 不合的,我真的觉得很幸运。——最好让儿子与前夫见面就是桦林的建议。” “啊?” “自从他和我结合了之后——我不知道怎么说比较确切,不过我觉得桦林对于自己是慎的父亲这一点是很自豪的,不过他又说,既然与慎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还在这世上,不把此事告诉慎是不太好的。” “就算这么说……。” “儿子长大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暂且不论,让年纪还小的儿子和亲生父亲见面,他难道不会感到不安吗?” 听到两人的问题,贵美子微笑了起来。 “如果你们是指、对于慎万一选择了亲生父亲该怎么办感到不安的话,那其实是我所担心的事,而桦林对此简直是毫无动摇的。对小时候的慎而言,我前夫基本上就像是个‘偶尔能见面的小爸爸’似的感觉,而进了小学以后,他也明白了情况。虽然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有两个父亲好像有些混乱,不过那个时候桦林也用‘小爸爸是慎你血缘上的父亲,我是和你一起生活的父亲’这样的说法说服了他啊。听到他那么说,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百之喜和凰华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两个人的心里同时出现了一个疑问,‘怎么会这么容易呢’。 不过,两人都想到‘十个家庭就有十种不同的常识和法则’,也就理解了。 而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则意外地多。 “继子与继父继母保持良好关系是‘不可能’的事。” “与亲生的孩子相比,对继子是‘肯定’有差别待遇的。” 这样的普遍看法、尽管被许多人当作正常的事来议论,但在繁若星辰的家庭中,也是有着例外存在的。 “我们商量的就是与我前夫相关的事。我的前夫姓氏有点奇怪,写作‘hatori’却读作‘fukube’。” “您说的是‘服部’那两个字吗?”※ (※注:“服部”这个姓氏一般应该是用训读的,读音为“hatori”,而“fukube”则是音读的读音。) “很罕见吧。我和服部结婚后的那段时间,就从来没有人把这个姓氏读对过。” 贵美子笑着把话说了下去。 “我和他分手之后,服部娶了一个新的太太,他们两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子。” “那对慎先生来说就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吧。” “没错。那位太太也是再婚的,听说她的前夫过世了,应该还有一个小女孩。” “就是说她是带着孩子和服部先生再婚的吧。” “是的。那位太太名叫有子。上个月中旬,那位有子女士联系了我,说是服部患上了癌症,被宣告只剩下半年的命了,而他本人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 “即使没有共同生活过的记忆,服部和慎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所以他说如果我和桦林同意的话,希望能把这件事告诉慎,趁现在让服部和慎见上一面。因为慎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应该几乎就没有和服部见过面,我对此没有什么异议,桦林也没有。我跟慎说了之后,他马上就去了医院,听说是与有子女士以及服部的兄弟姐妹们见了面。” 百之喜和凰华又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凰华小姐你问问看啦!’‘我才不要啦!’,两人这样互相推委着,不过这次是百之喜赢了。 凰华有些艰难地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说道: “太太,您觉得有子女士是出于什么目的打电话与您联系的呢?”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 “或许是我的——是我们的猜疑心太重了,听上去就像是要诽谤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可她真的是怀着纯粹的好意来通知您的吗?” 贵美子苦笑起来,摇了摇头。 “对此我就不知道了。——感觉有子女士对我说的话也颇为奇怪吧,她也是个有些奇特的人。”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什么厌恶感。 由于根据她的说话方式看来,她的性格还是比较温和的,百之喜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问题。 “那个,我插嘴问一下,贵美子女士您是由于什么原因而和服部先生离婚的呢?” “就是因为有子女士。” 她给了一个不出预料的正中直球(而且还是刚速球)一般的答案,两人听到后都一下子愣住了。 “那也就是说,服部先生和有子女士发生了婚外恋,可以这么理解吧?” “严格来说的话,不应该这么理解。” “能请您详细地说一下吗?” 贵美子微笑起来。 “对年轻人来说可能会比较无聊吧,一个老太婆过去的故事,你们想听我说说吗?” 百之喜和凰华在贵美子看来,都是小孩子一样的年纪。两个人都端正了一下坐姿。 “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的母亲过世了。从那以后,照顾弟弟妹妹和家务活就都成了我的工作。我的父亲没有再婚,父亲的妹妹、我的叔母经常会到我家里来,像是代替母亲一样做一些事。” “您受了不少苦吧。” “当时我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们家并不富裕,但是根据父亲的意见,还是认为男孩子应该要去上大学,而叔母则提出女孩子应该要有份工作,于是我就成为了护士。” “是为了您弟弟上学攒学费吗?”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主要是听我叔母说,要是当上了护士,就不愁嫁不出去了。” 两人再一次交换起了眼神。 ‘真的吗?’‘我倒是没有听说过’,察觉到他们这种无言的交流,贵美子笑了起来。 “在二位这样年纪的人听来,这种说法或许有些奇妙吧。我再说一件听起来更奇妙的事,我和服部是通过相亲结婚的,在结婚之前,我们只是见了两三次面而已。” 这下百之喜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探出了身子。 “那个——那样您就觉得可以结婚了吗?” 凰华小声地数落着他。 “所长,所谓的相亲就是那样的啦。” “可是!只见上两三次面,能了解什么呢?要是结婚之后再感觉‘这个人果然和我不合适’,就太晚了吧。” “在当时是不会有什么太晚了的情况的。” “……啊?” “因为既然结了婚,无论是怎样的丈夫,妻子都应该要对他默默地尽到责任、好好地服侍他,这种想法才是当时的主流。而且服部作为丈夫,并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啊,是这样的吗?” “是的。简直就略微有点太没问题了。” “……那~个,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是出于服部的愿望,我把工作继续做了下去。当时就算是双职工,家务活也是由妻子做的,这是常识,但是因为服部曾经离开家独自生活过,干起家务活来还是挺拿手的。” 百之喜小心翼翼地举起了一只手。 “我想说一下,大多数独自生活的男人都不太擅长干家务活哦。——其实我也是。” “哎呀,那可不行。如今的男人要是不会做饭的话,娶媳妇的时候是会很辛苦的哦。” (他是娶不到媳妇的,所以就没关系了。) 贵美子不可能听得到凰华的心声,她表情严肃地继续说了下去。 “服部他清洁卫生和做饭做菜都干得非常熟练。由于护士的工作时间是很不规律的,我们之中有空的一方就打扫一下卫生,做好两人份的饭菜预先冷冻起来,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解冻了之后吃的,就过着这样的 生活。明明是在同一间屋子里生活,却经常彼此见不到面,每个月大概只有两三次、两夫妻能同桌吃饭吧。现在说起来,就是互相交错的生活了。” “听起来不太像是新婚生活啊。” “是的。只是,因为慎是蜜月婴儿,自从慎出生之后,我们干燥无味的生活仿佛也第一次染上了色彩。虽然服部还是一如既往地忙于工作,周末也难得在家里,但是他在家里的时候也会积极地帮我照顾孩子,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一帆风顺的生活了吧。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某一天,服部很罕见地早早回了家,说是‘我有话要跟你说’,我还觉得他怎么这么郑重,他却突然之间跪了下来,说是希望和我离婚。” “突然就那么说吗?” “是的。真的就像是个晴天霹雳。我问他原因,他就说‘我有了喜欢的人’。服部用很认真的表情对我说‘无论如何都想跟那个人结婚’。” 这又是一个正中直球。 百之喜以带着莫大同情的语气说道: “对此太太您感到愤怒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说起来,令我自己也觉得意外的是、我简直不可思议地没有什么怒气。” “是真的吗?” “是的,我自己也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丈夫对我说他有了情人,要跟我离婚,无论怎么想都是必须要发怒的场景——然而我想了很久,终于意识到了,说到底我并不爱服部,也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想就是这么回事。” “…………” “我和桦林在一起了之后,对此又有了实际的体会。与服部结婚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是‘孤独’的。即使在户籍上成了夫妻,服部和我也都是孤独的。——不好意思,我说得太抽象了吧,这么说我想你们大概不明白。” “不。” “我感觉好像能够理解。不过服部先生是慎先生的父亲吧。” “是的,那就是问题所在了。” 两人之间并没有爱。就因为这样,要我说明白了,那就分手吧,也是做不到的。 “然后有子女士就和服部一起到家里来了,有子女士双手撑地,说着‘实在是非常对不起,太太’,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又说道‘请您和顺一先生分手吧’。” 百之喜和凰华都无语了。 “那又是……” “……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啊。” “我当时大吃一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然后有子女士就按着旁边正座着的服部的脑袋,说着‘快点道歉啊!’,硬是把服部的脑袋按得贴在了地上。” 百之喜和凰华的瞳孔都一下子缩小了。 “哎哎哎?不能那么干的吧。” “没错。要是出轨的服部先生和对方有子女士向太太您下跪也就算了,她那么说,听起来就像是把责任都推到了服部先生一个人的身上吧……。” “说起来,好像真的就是那样。” “啊?” “听说服部原本就是认识有子女士的。据说,有子女士以前在服部的公司里做过兼职,服部说他那个时候就对有子女士一见钟情了,一直都喜欢着对方。” 百之喜一脸困惑地询问道: “那是……服部先生和贵美子女士您结婚之前的事吗?” “当然。” “那个时候有子女士就已经丧偶了?” “是的,她的丈夫当时好像刚过世,为了抚养独生女,她才开始工作的。” 百之喜已经完全被惊呆了,他举起了一只手。 “那个……我这么说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那个时候,有子女士是未亡人,而服部先生是独身,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不,有子女士还有一个女儿,可是既然那么喜欢,服部先生为什么不和有子女士结婚呢?”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凰华也扭了扭脖子。 “是他提出了之后被拒绝了吧?” “不,服部并没有向有子女士求婚,其实说起来他连自己喜欢对方都没有说出来。” “就是说——服部先生完全是单相思吗?” “是的。那也是由于服部的家是个很大的旧家族,服部是家族的长子。他的亲族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结婚的,他明白,他仅仅是提出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个重大问题了。就在服部闷闷不乐的时候,有子女士突然辞退了那份兼职,搬家走了,服部便伤心痛哭着放弃了有子女士,在父母的介绍之下和我结了婚。” 然而,在慎出生之后,服部伴着妻子在市内到处调动工作,就在此时偶然与有子重逢了。 对于有子而言,他也是昔日的同僚,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亲密了起来。由于他们工作的地方也很近,每天都会见面,就经常一起出去吃饭了。 服部还频繁地被请到有子家里去,和有子的女儿也完全搞好了关系。最重要的是,随着他近距离接触有子,了解她的性格,他的心就不断地被她所吸引,越来越倾慕她了, (我果然还是喜欢她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即使被亲戚们反对,我也想和有子小姐结婚。) 他最终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我当时都已经愣住了,说道‘那简直就是所谓的,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了’。” 百之喜和凰华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种情况,再说得严重点都可以。 “据说服部提出了要和有子女士结婚之后,有子女士很快就答应了。服部高兴得就像飞上了天一样,不过总算还是恢复了正常,说了一句‘在那之前我必须先离婚’——听说有子女士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非常可怕。” “哎!?” “难道有子女士不知道服部先生已经结婚了吗?” “有子女士做兼职的时候,服部还是单身的。男人就算是结了婚,姓氏也是不会改的,而且当时很少有男人会戴结婚戒指的哦。” 两个人都露出了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 “这、这么说……” “有子女士会生气……也不是没道理的吧。” “是的。她说,哪有这样的傻瓜,瞒着这么重要的事不说就来求婚——再说了,他难道不知道已婚的男人是没有资格和权力求婚的吗。我感觉她说得实在是太对了。此时服部下定了决心,又惶恐不安地把慎的存在说了出来——于是有子女士的脸色终于变得如鬼神般无比恐怖了。” 那是肯定的吧。 刚知道想要与之结婚男人是有妻子的人了,又了解到他还做了父亲。 百之喜面色灰败,长出了一口气,凰华以越来越轻蔑和冰冷的语气说起话来。 “这可不能光是露出鬼神般的脸色就行了吧,那场面就算她变成了阎魔王都不算奇怪哦。” “说不定还真变成阎魔王了哦。因为服部刚开始给我下跪的时候,脸上有个特大号的手掌印子。” 百之喜发出了“呜哎……”一声,缩了缩脖子。 但是,贵美子还是一副非常怀念的样子微笑着。 “我并没有为服部辩解的意思,不过我觉得,那个人是真的——把和我结了婚的事给忘记了。虽然他知道,回了家就能看到我和慎在家里——可是怎么说呢,我们就好像‘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同住人而已吧?那就是如此淡薄的夫妻关系。” “可是,就算是说再怎么淡薄……” 百之喜还是有意见,但是贵美子摇了摇头。 “或许你们不相信,不过服部肿着一张脸,认真地对我说出‘有个人,我无论如何都想和她结婚’的时候,我想到‘哎呀, 这个人不是跟我结婚了吗?’,差点就没有反应过来,真的是彼此彼此吧。大概,对于当时的我而言,能当作家人的,就只有慎一个人了吧。” 这又是令人觉得很孤独的话,不过对于贵美子而言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吧。她好像是为了保密一样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道: “应该说让他更难以处理的反而是有子女士那边,那实在……相当强烈的压迫力。” 百之喜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 “……是阎魔王嘛。” “是的。有子女士对服部特别生气。据说在有子女士做兼职的时候,她并不知道服部对自己抱有好感。她说本来服部当时告白就好了,可是由于他磨磨蹭蹭的,结果就成了她要抢走我的丈夫、抢走慎的父亲的情形了。——我觉得她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 凰华按着隐隐生痛的太阳穴说道: “就是说……当他们两位出现在太太您面前的时候,有子女士已经准备——和服部先生结婚了,我这么理解没问题吧?” “没错。我看到那个情形就很明白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有慎的问题。作为一个母亲,我觉得不可能就这样让慎失去父亲。我就问有子女士,如果我不同意分手的话她会怎么办,有子女士丝毫都没有退缩的样子,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把顺一先生拐走,带着我女儿三个人一起逃跑’。” 贵美子说她当时完全惊呆了,直直地看着有子。 有子并不是为了请求贵美子的允许而来的,只不过,是来做一个了断。她无意于期待贵美子的谅解,堂而皇之地作出了宣言。 对此贵美子实在是有些不愉快了,她说道: “有子女士,服部值得你做出那种事吗?在我看来,怎么说呢,他就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啦。” “是的。但是,既然我喜欢上了他,也可以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你是说你喜欢上了他吗?” “是的。” 有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我站在太太您的立场上,是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所以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得到您的原谅。我深刻地明白自己是走错了路的,可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想要走上正途,对于这方面——对于人心还是无能为力的。” “…………” “我已经爱上了这个人,我想跟他结婚,因此,太太——贵美子女士,求求您了,请把顺一先生让给我吧。” “我把他给你。” 这句话很自然地从贵美子的嘴里流了出来。 她之后反省过,这段对话简直就像是说相声一样,不过那个时候自己和有子都是极为严肃的。 “怎么说比较好呢,我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啊。有子女士身为女人,或许是说出了有些失礼的话吧,可是我觉得她真的很有魄力啊。服部就只会一个劲地把脑袋贴在地面上,不断重复说抱歉、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之类的,而我则对他说‘我当然知道是你的错’,有子女士也缓缓地点着头说‘贵美子女士说得对’,在那种时候,不知怎么我们两个人居然都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相声。 百之喜和凰华也想着果真可以笑吗,脸颊抽搐着听了下去。 “让我重新看待服部,是在那之后的事。我同意了离婚后,服部说‘请立刻就搬走吧’。他说资金他会准备好,抚慰金和慎的抚养费他也会付出来,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无论什么他都愿意做,只要让我立刻逃走。” “逃走?” “是的。服部说知道我们离婚了之后,他的亲戚一定会想办法把慎带走,在他们那么做之前,最好先掩饰好我们的行踪,既然我是护士,要调动工作地点也是很容易的吧,总之作为搬家地点的候补选择,就先准备了好几处房产给我看。一堆房产证,全都是附近有保育所可以接受孩子的地方。因为确实必须要紧急行动起来,就让我在其中选择中意的房产证,然后有子女士也会帮忙,把行李都搬到那里去整理好。” “动、动作真快啊……。” “我有过亲身体会,所以知道服部所说的绝不是夸大之辞。毕竟在我生下了慎之后,对方亲戚曾当面对我说过‘既然生下了男孩子,贵美子小姐你也没什么用了,随时都可以把慎留下,自己离开哦’这样的话。” 百之喜震惊地大喊了起来。 “是服部先生的母亲这么说的吗?” “不是,是服部的姐姐和妹妹。他的父母都是好人,可是那两位却让人无法形容。” “好厉害的两姐妹啊……,居然对自己兄弟的媳妇说出这种话来。” 百之喜越发惊讶了,凰华也皱起了眉头。 “她们那么说,您都没有作声吗?” “我知道这很丢人,要是放到现在,我无论如何都会反唇相讥的,不过在那个时候——我一心以为,不管丈夫的亲人说了什么,作为妻子都应该笑着掩饰过去。” 贵美子表情苦涩地继续说着。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是服部父亲的弟弟——也就是叔叔,那两位真的是很讨厌的人啊。我和服部结婚的时候,服部的弟弟也结婚了,于是我也抱着刚出生四个月的慎出席了婚礼,因为他们说长子的媳妇不出席实在是说不过去的。当时他那两位叔叔就拿我当例子,说是贵美子小姐在新婚旅行中就怀上了继承人,真是个出色的媳妇,所以说你——就是他弟弟的媳妇,也要尽快生个男孩子出来哦。他们就在婚礼的宴席上、当着新娘父母的面这么笑着说了这种话。”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下流了啊。” “是啊,真的是。过了几年之后,我又听服部说,他和有子女士生下了男孩子之后,他们也对有子女士说了同样的话。既然已经生下了男孩子,你就已经没用了,快点带着自己的女儿滚出去吧。” “可是,按照有子女士的性格,对于这种话是不可能默默承受的吧。” “那是当然的。听说有子女士就几乎不接近服部老家的人了,也不让他们接近自己。无论对方再怎么催促,盂兰盆节和新年也都不去服部的老家,即使生下了男孩子之后,初宫参拜、初食以及端午节也都和服部的老家完全无关。和服部再婚的时候,她也说‘因为是作为常人的礼仪,我是要向结婚对象的家人打招呼的,但是,我丝毫都没有请求他们允许的意思’。”※ (※注:初宫参拜,指婴儿满月后第一次到神社参拜,初食,是第一次喂婴儿吃饭的仪式。) 怎么看都很帅气啊。 “服部先生接受了这样的条件吗?” “如果服部把老家的人看得比那位有子女士更重的话,他早就被有子女士给抛弃了啦。” 贵美子笑了笑,接着又回顾起了自己的往事。 “在我说来吧,我和服部离了婚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像是开始迈向自己的人生了。因为我一年不到就离婚了,我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不过更烦人的是我叔母。按照我叔母的见解,我好像就是个‘被丈夫的情人横刀夺爱的可怜妻子’。我对她说不是那样的,我是意识到自己不爱服部之后才和他离婚的,叔母就陷入了半狂乱的状态。又哭又闹地说,‘你在说什么天真的话啊!现在那个女人心满意足地抢走了你的丈夫,正在吐着舌头、尽情地取笑你是个白痴女人吧!’。” 百之喜“嗯~”的一声,环抱起了双臂。 “请恕我失礼,不过贵美子女士,您的叔母好像不是个十分文雅的人啊。” 凰华默然不语。 因为她少有地赞同了百之喜的意见。 然后,贵美子也点头同意了百之喜的话。 “因为她本来就是那种人吧,只会动口不会动手,也不会出钱。介绍我去相亲的时候,叔母一直把这么一句话挂在嘴边上,‘就算对方是个多少感觉有些合不来的人,只要结了婚、一起生活下去,再生下了孩子,之后就会自然产生出爱情来,成为真正的夫妻了’,对于这样的笑话,叔母至今仍然深信不疑,还试图逼着我也相信。” 所以她就还口了。 “叔母你说只要一起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会产生出爱情,那究竟要多久呢?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或者说,难道要五十年之后?在那之前,都必须要一直和感受不到爱情的丈夫一起生活吗?如果经过了五十年还是没有获得爱情,我的人生就被完全浪费掉了吧。” “你这不是在讲歪理嘛!女人从古至今就都是这样的!所有人多少都对自己丈夫有些不满,可还是闭着眼睛默默忍受着的!那就是所谓的结婚啊!” 不不不,那么说太奇怪了。 结婚应该与自己所爱的人才能做的事。 就算是在自己感情的最深处探寻,也找不到爱着服部的心。尽管现在也觉得服部是个不错的人,但并没有超越这种程度的感情。 她这么一说,她的叔母就越发上火了。 “没有爱情什么根本就不是问题!丈夫被别人给抢走这种事、才是作为女人最大的耻辱!原本只要你忍耐一下就能让事情圆满收场的!为什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呢!真是太丢人了!你已经没法出去见人了啦!” “可以见人哦,我这一路过来见了不少人的。” 贵美子顶着嘴,心里却很震惊。 爱不爱自己的丈夫根本不是问题。 对于叔母而言,那似乎就是所谓的“结婚”了。 当时年仅二十五岁的贵美子在惊讶的同时、也产生了对叔母的轻蔑之意,而如今年近五十的贵美子,则带着颇有些讽刺意味的笑容说道: “我到了这个年纪,已经认识过好多可以若无其事地说自己丈夫坏话的太太了,不过我还是能够分辨得很清楚,有些人不管嘴上说些什么,其实心底里还是喜欢自己丈夫的,而有些人却是认真地在想‘我不想跟他呼吸同样的空气’、‘拿到退休金之后就赶紧给我去死吧’。有些太太说的是‘因为有了孩子,我也就忍了’,但是母亲这样的忍耐,对于孩子来说难道真的是好事吗……。” “我明白,那种话听上去就是借口吧。” “所长,我觉得其中也有经济方面的问题哦。为此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默默忍受的女性,我觉得也是挺多的。” 听到两人的意见,贵美子点了点头。 “多少要有些忍耐我是明白的,不过,能够那样忍耐其实也是因为爱着自己的丈夫吧。如果本来就没有爱,难道也能一个劲地忍耐吗?虽然按照叔母的说法,那就是所谓的结婚,可至少我实在是碍难从命的。” 百之喜和凰华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叔母又一直在跟我谈再婚的事,她说为了慎考虑,还是尽早再婚吧,可是她介绍的对象——最年轻的也有四十五岁了,年纪最大的有五十八岁。” 她觉得年龄差距实在太大了,提出了抗议之后, “被丈夫抛弃,还带着孩子,这种情况还有人要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 又被这样歇斯底里地训斥了一顿。 “我完全就搞不明白了啊,居然要考虑到这种程度,向岁数大得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恳请垂怜’,那才是真正的屈辱。我彻底受不了了,就不再和叔母联系了,现在和她也很疏远。” 两个二十多岁的人表情严肃地说话了。 “我觉得还是那样比较好哦。” “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没什么好处。”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我之后才知道,因为服部家是当地的名门,对于自己的侄女嫁了进去,叔母在邻居面前是很得意的,所以对我的责难也就分外强烈了吧。” 空气略微有些沉淀了下来,此时凰华发出了询问。 “之前,太太您说过,亲生父子之间也有彼此看不顺眼的吧,那是指您的父亲……?” “让你看出来了啊。我和父亲还有弟弟妹妹都很疏远。” 贵美子和蔼地笑着说道: “父亲和弟弟妹妹都希望我回到家里,像结婚之前一样做些家务活、为家里多挣点钱。他们说,我不在了以后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他们实在没办法。问我想怎么处置慎,说是应该有保育所吧,我也有足够的钱让他去。就问我是不是先把慎放在保育所里,把护士的繁重工作干完之后,再把慎带回去,帮他们家做家务,一边赚钱一边独自抚养慎?我说那是不可能的,妹妹就放话说,要我把服部给的抚慰金适当拿点出来。她说‘反正服部先生是有钱人,肯定给了不少钱吧,你就拿出来给家里人花啦’。连弟弟也笑着说‘有辆车我很想要呀’。听到这种说法我当场就无语了,可是我父亲也点头同意了他们两个的话,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在那个家里,我的价值就只是个劳动力而已。号称是我家人的那些人对于我的期待——只不过是一只为搬运金钱而劳作的蜜蜂。” 百之喜和凰华也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真令人遗憾啊……。” “贵美子女士您的家人太依赖您了吧,能顺利断掉和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真的是。金钱关系的破裂就是感情的破裂,这话确实有道理。” 贵美子冷冷地说着,讲到了接近核心的问题。 “没错,结果还是钱。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听说在这二十几年之间,服部的祖父母和他父亲都先后过世了,他们的财产基本上都由服部继承了。” “只有服部先生一个人吗?他的兄弟姐妹呢?” “服部在五个兄弟姐妹里排行第二,按顺序是他姐姐、服部、妹妹、接下去是双胞胎弟弟妹妹,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我的是他最大的姐姐。——最小的那个妹妹基本没有跟我说过话,只是在我的婚礼和他弟弟的婚礼上见过面。不过,看上去倒是跟她两个姐姐不同,像是个挺正派的人。” “明明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服部先生却一个人继承了财产吗?” “那个家庭还是以长子优先的啦。因为他的母亲也好、亲戚也好,都提出‘由长子继承是理所当然的’,其他的兄弟姐妹应该也就放弃继承了。当然他们也分到了足够的财物,但是可以确定,服部所获得的要远远多于他们。而那些财产在服部过世了之后,应该是有子女士得到一半,剩下的由有子女士的两个孩子和慎三个人平分的。” “哎?有子女士最大的孩子是她带来的孩子啊,应该跟服部先生没有血缘关系吧。” 对于百之喜的疑问,凰华作出了回答。 “只要确立了收养关系,就会产生继承权了哦。收养的孩子和亲生孩子是有着同等继承权的。” 贵美子说道: “慎和桦林也确立了收养关系,带着孩子再婚的女性应该普遍都是这样的,不然的话自己的姓氏和孩子就不一样了。” “是这样啊。因为根据有子女士的情况,她也生了一个男孩子的……。” “如果姓氏不同的话,有子女士的女儿和她在户籍上也要分开了,对那位小姐来说就实在有些太可怜了。她弟弟出生的时候,她应该还是小学低年级生,家里人只有她一个姓氏不同的话,再怎么说也有点……。” 百之喜探出了身子。 “可是,那位小姐和服部先生其实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吧?” “ 没错。” “总感觉会发生纠纷啊……!” 百之喜的眼中一闪一闪地放着光。虽说有些不太严肃,不过他对于这种粗俗的人情世态是很感兴趣的。 “不仅仅是最年长的那位小姐,事到如今,慎也是与服部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 “可是,慎先生是服部先生的亲生儿子吧?” “是的,不过,是否要接受那份遗产,我觉得还是要让慎自己来判断,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不管怎么说,服部现在毕竟还活着。” 凰华以慎重的语气说道: “太太,我明白您的心情,可是看样子,您家里的情况比起普通人家来要复杂得多了,所以还是趁现在好好处理清楚比较好吧。” 百之喜点了点头。 “说得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在法律上作出了判决,万一有什么事的时候,那些亲戚闹起来——这种事,经常会听说嘛。最好还是让他写下一份遗书吧。” 非常少有地、凰华这次全面赞成百之喜的意见,她询问道: “服部先生自己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服部见过面了,他生病的事,我也是接到了有子女士的电话才刚刚知道的。” 然后贵美子正了正坐姿,扔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炸弹。 “那是一个月的事了,有人打电话到我家里,对我说‘放弃遗产继承吧’。” 百之喜和凰华都脸色大变,探出了身子。 “是谁!?” “我不知道。是一个瓮声瓮气的奇怪声音,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出来。我当时是无语了,然后对方说完这句就挂了。” “…………” “离了婚的我并没有资格接受服部的遗产,有资格的是慎,所以我觉得,那个电话准确来说,应该是‘让慎放弃遗产继承吧’的意思。” “…………” “那个电话的事我对丈夫和儿子都没有说过,但是昨天,慎到家里来,表情特别严肃地问了我一个问题,‘服部先生去世之后,我也能得到遗产吗?’” “…………” “我问他,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可是慎没有回答我,只是说‘我不要那些遗产’,‘那应该是由服部先生的家人获得的,我不需要’,口气很强硬。——我儿子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取而代之的是,他给了我一张这里的名片。” 贵美子直直地注视着百之喜。 “他说这些人从事的是类似于侦探的工作,有什么事可以和他们谈谈,可是看那个孩子的脸色,他才更需要好好和人谈一谈。百之喜先生,我能请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百之喜苦着脸说道: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还是请您问问您的儿子吧。” 贵美子的表情忽然放松了。 “那可就难办了,那孩子是很顽固的,因为自己有病,总是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 “我能理解……不过我想已经没事了。” “你是指什么?” “那~个。” 因为在银子的安排下,应该有专业的保镖跟着他了——这话是不能说的。 侦探有时姑且也算是有保密义务(?)的。 百之喜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端起冷掉了的红茶装作品尝的样子,同时充满痛苦地询问道: “说起来服部先生的遗产到底有多少钱呢?” “大概五亿日元。” 百之喜差点把红茶给喷出来。 “五……五亿!?” “很大一笔钱啊。” 相对的,凰华则很冷静。 “那么,有子女士继承的一半就是二亿五千万,剩余部分由三个孩子平均分配,每个人能得到的就是大约八千三百万吧。” “实际上应该还要缴纳遗产税的哦,我是没了解过具体要缴纳多少遗产税,单纯计算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如果慎放弃了继承,他的两个姐弟就能分别得到一亿二千五百万了。” 关系到是否能增加四千二百万的巨大分别,这个差距是相当大的。 这绝不是能够无视的数字。 凰华将这些话铭记在心里,继续询问了下去。 “太太,您觉得那个电话会是谁打的呢?” “我不知道。最可疑的是服部的姐姐和妹妹,还有就是他那两个叔叔了吧……。” 百之喜咳嗽了一声说道: “可是,那些人说过,让贵美子女士您把慎先生留下,自己离开的吧。这样的话,就说明他们承认了慎先生的身份吧。” “谁知道呢,那些人最重视的,说到底还是‘服部家的继承人’,当然原本慎是有这个立场的,但是由于离婚之后我巧妙地逃脱了,如今他们应该不把慎放在眼里了。而有子女士生了男孩子之后就更不必说了,那个孩子应该就是继承人了哦。” “——关键就是究竟谁不想把遗产给慎先生的问题了吧。” “是的。这方面我就要拜托你们二位了,我希望你们能去和有子女士见个面——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我想请你们问问她,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特别是服部那些亲戚的动向吧。” “不错。这是有子女士的联系方式。” 贵美子给了百之喜一张纸条,在电话号码的上方,写着“株式会社blue carrot”。 “有子女士是在这家公司工作的吗?” “是的,说工作也是工作,不过不是员工,而是社长。” 百之喜又一次差点把红茶喷出来。 贵美子颇为感慨地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我也是前几天和她通电话的时候才听说的,有子女士还笑着说,‘是家小服装店啦’。她以前就是个很时髦的人,在裁缝方面也很拿手,所以我想,这家公司大概也是她自己建立起来的吧。” 百之喜满脸疑问之色,向凰华询问道: “……一家公司,是那么容易能建立起来的吗?说起来一家小服装店能变成株式会社吗?” “在新公司法颁布之后,法人应该就可以是一个人了,股份不公开发售的话,我想是有可能的。” 回答完后,凰华又对贵美子说道: “您委托我们向有子女士询问情况,我们听到的内容会在第二天报告给您,这样可以吗?” “可以,拜托你们了。这需要支付多少费用呢?” “这份委托要收您的费用我们就太难为情了。” 她没有说出详细情况,只是说明了一下,此事与自己本来的工作是有关的,但是贵美子却摇了摇头。 “工作就是工作,请提出正规的费用要求吧。” “那就不好意思了。” 签订了一份简单的契约之后,贵美子再次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离开了事务所。 之后,凰华拨打了名片上的联系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语气十分正式的年轻女性。 凰华说请让服部有子女士接电话,对方回答说她外出了,又询问有什么事,于是凰华说道: “我是经桦林贵美子女士绍介的,务必想与服部女士谈一谈,是关于桦林慎先生的事。不知她是否能够稍稍抽出一些时间来呢?” “明白了,我会转告服部的,她回来之后我就让她与您联系。” “那就拜托了。” 第六章 那里是市内第一等的地块。 抬起头能看见现代化的高楼耸立着,眼前却是一条平民式的、然而看上去又很华丽的商店街。街上是一排挂着门帘的脆饼店、历史悠久的豆糕店、干净漂亮的杂货店等等。 百之喜感到很新奇似地看着这条街道。 尽管是在东京出生,在东京长大的,可百之喜却几乎没有踏足过这块区域。理由很简单,因为根据他一直以来乘车的线路,一定要经过换乘才能到达这里,所以必然就没有机会来了。 设有店铺的建筑基本上都是些低层楼房,blue carrot就在其中一幢楼房的三楼上。 既然说是‘一家小服装店’,很自然地就让人想象到、在面向大街开着的店里陈列着服装的光景,但是看样子这里好像是个事务所。 由于没有电梯,他们就走楼梯上三楼,途中凰华显得有些感慨地说道: “这家事务所设立的位置真是相当好啊。” “是吗?说是一家小服装店吧。” “所长,从车站过来只要三分钟哦,你觉得这种地方的租金大概要多少?1ldk就要将近二十万了哦。” “……这个租金,很贵吗?” “……会跟你说这个,我可真傻。” 看起来三楼全是同一家公司的。 打开一扇用漂亮的字体写着“株式会社blue carrot”的门,里面是一间排列着桌子办公室。 坐在里面的基本上都是些年轻女性,所有人都在专心地操作着电脑。其中一个人很快发现了他们两个,站起身来,问道是否有什么事。 “我是约了今天四点见面的花祥院,服部有子女士在吗?” “请进来吧。” 两人被带进了办公室里面的房间。 这幢建筑物有些陈旧,里面却有一间意外豪华的接待室。 一张黑色皮革的沙发,由于看起来很高级,百之喜慎重地弯腰坐了下来。 在玻璃桌下,铺着黑色与金色的波斯绒毯,这个好像也很贵。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之中,一个端着盘子的中年女性走了进来。 要说她是业务员,看上去却感觉相当气派啊,百之喜这么想着,那个女人摆好了咖啡杯,便在百之喜对面坐了下来,开口说话了。 “欢迎光临,听说你是贵美子女士的朋友?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样子是社长自己把咖啡端过来了。 有子说话的语气非常直率,百之喜看着她,已经在沙发上做出了准备逃跑的动作。 服部有子是个中等身高、身材苗条的女人。 她剃得略短的头发色泽乌黑,眼睑上勾着深紫色的的眼影,口红和指甲都是鲜红色。穿着衣领上有着褶边的、充满了光泽的深红色衬衣,以及黑色皮革中长裙,还有一件同样是皮革的短背心,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这副打扮不能说是低俗,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得体,这对五十岁左右的女性而言还是极其罕见的。 仅凭贵美子的话语,就能明白她是一个有着相当鲜明个性的女性了,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与银子相同的强烈气息。 凰华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同时递上了名片,百之喜也连忙效法。 重新依次坐下之后,凰华先微微低头致了一礼。 “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待我们。其实——我们前来,是想问问您关于服部先生家人的事。” “哎呀,真是个非常开门见山的问题啊。” “实在是抱歉,我也明白这么问是很失礼的,听说您家与普通的家庭相比、有着不少比较复杂的情况吧。” “是吗?我倒不觉得有那么复杂。” 有子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扭了扭脖子,过了一会儿凰华端起了咖啡杯,喝了一口之后,发现这里面用的咖啡豆非常不错,而且还是现磨的。 “真好喝。”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想。而百之喜由于太过紧张,尝了一口咖啡后,同样脸上放起光来。 “啊,真的,确实很好喝啊。” “这是服部女士您亲手泡的吗?” “叫我有子就行了啊。只喝咖啡就太浪费时间了。” 说完,有子啪啪拍了拍手。 “那么,我想先听你们说说啊,这样才公平吧。” 听到她这样唐突的回答,两个人都愣住了,有子看着手上的名片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百之喜先生的姓氏真是罕见啊,花祥院小姐也是。名字是叫凰华吗?感觉很适合你。我认识一个叫丽华的女孩子,就是华丽那两个字,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不过她自己却特别讨厌这个名字,经常叹气说‘我配不上这个名字啦’。最重要的是,那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却那么难写,实在是很无奈,习字课的时候对她而言是最糟糕的。——啊,如今应该已经没有习字那种课了吧?” 在一片茫然之中听她这样明快地说着,不知为什么凰华也不觉得生气,笑着点了点头。 “我上学的时候是有的哦,习字课。的确因为这个名字比较难写而困扰过,不管写得再怎么小心,都会变得一团漆黑,看都看不清。” “这个名字是出于你父母的兴趣吗?” “是的,是我母亲坚持的。我母亲对于自己的名字很平凡似乎一直十分不满,于是就特别想给自己女儿起一个豪华的名字,不过对孩子来说就相当麻烦了。” “你母亲怎么称呼?” “平假名的‘良’和孩子的‘子’,‘良子’。” “哎呀,分明是个很容易明白的好名字嘛,最重要的是这样就不会念错了。不像我,都不知道被别人叫过多少次‘yuuko’了,和服部结婚之后,至少被别人叫过上百次‘hatoriyuuko’了哦,我几乎都打算干脆把名字改掉算了。”※ (※注:“有子”作为名字一般是按音读的,也就是“yuuko”,但是本文中这位人物的名字作训读,发音为“ariko”。) 此时百之喜在有子的气势压迫之下,却挤出一丝勇气插了话进来。 “我的同年级生里,有一个人是类似的情况哦。他的姓氏是弓矢制作的“矢”和“作”,一般应该是叫‘yahagi’同学吧,可那个人,却叫做‘yasaku’同学。” “啊啊,我非常能够理解那种感觉啊!” 有子深深地点了点头。 “百之喜先生是叫太郎?名字很普通呢。” “其实说到我的亲人,我祖母的名字有点奇怪,叫做百千代。” 有子差点喷出的样子,说了一声“失礼”。 “百之喜百千代女士?真厉害,只要听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吧。” “是的。她曾笑着过,跟我祖父结婚之后,她的名字就变得这么喜庆了。” “哎呀哎呀,你祖父身体还好吗?” 凰华心想这人的脑袋转得真快。 她很快就明白了百之喜用过去式谈论祖母情况的原因,又问起了他祖父的情况。 “不,他在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 “那你的父母呢?” “他们两个都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去世了,祖母也在两年前亡故了,所以我现在是独自一人。” 百之喜淡淡地说着,有子牢牢地注视着他。 “真寂寞啊。——你还没有娶媳妇吗?” “那~个,因为没有人愿意嫁给我……。” 听到他这样小声地回答,有子呵呵笑了起来,目光转向了坐在百之喜旁边的凰 华。 “凰华小姐——好像不行吧。” “我全力拒绝。” 她非常干脆地作出了回答。 “顺便说一下,我父母已经离婚了,不过他们两个还都健在,现在我也经常和他们见面哦。” “他们两位都没有再婚吗?” “说到这个,我父亲是因为对我母亲还充满了留恋,而我母亲则说她对男人已经厌倦透了,所以不需要。” “那么花祥院就是你母亲的姓氏吧。” “不,是我父亲的姓氏,我母亲姓山田。” 百之喜显得很吃惊地看向了凰华。 “山田良子?那不是……。” “听起来就像是假名一样,不过她确实叫做山田良子。我母亲好像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经常说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伪造的。要是叫山田花子的话,就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吧。” 百之喜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父亲则好像比她更讨厌自己花祥院这个夸张的姓氏,听说他和我母亲结婚的时候,还恳请说务必要让他换上山田的姓氏。我母亲对此是无所谓的,可是直到决定了要离婚的时候,他还喋喋不休地说要用山田这个姓氏,母亲就训斥他说‘你把离婚当成什么了’。” “哎呀哎呀。” 看样子有子很喜欢这种通俗的故事。 她笑着换了条腿搭起来。 “好吧,我的家人其实就是丈夫顺一、儿子正人、女儿宫野花梨,这样能回答你们的问题吗?” “您女儿已经结婚了吧?” “不,还是独身哦,真让我头痛啊,她都已经三十一岁的人了,却连个男人的影子也看不到。” “独身?” “可是,她的姓……。” “宫野是我第一任丈夫的姓氏哦。” 百之喜和凰华都很惊讶。 他们不禁变了脸色,提出了问题。 “没有登记收养关系吗?” “我听说,您再婚的时候,您的女儿还在上小学吧……。” “是小学一年级吧。也不是小娃娃了,作为孩子,她对于交朋友好像也是很重视的吧,说是不想改变姓氏嘛。” 百之喜仍然瞪圆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 “那个……这样的话,虽然她没有明确说出来,会不会是反对自己的母亲再婚呢?” “那是没有的。” 她很干脆地否定道。 “花梨把服部叫做顺叔叔,很快就跟他熟悉了啊。我问过她好几次,‘改成跟顺叔叔一样的姓氏好吗?’,那个孩子总是摇头,说还是叫宫野比较好呢。正人出生的时候,我也问过她,要跟弟弟的姓氏不一样了,怎么办呢,她还是说叫宫野就行了。——正人会说话了之后,我女儿嘴里的顺叔叔也成了顺爸爸,她进高中的时候,就管服部叫父亲了,不过姓氏终究还是这样保持了下来啦。” 百之喜和凰华心里都有“真的是这样吗?”的疑问。 花梨真的接受了母亲的再婚,与新的父亲还有弟弟顺利亲切了起来吗? 这与贵美子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再婚之后有了新出生孩子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变成新出生的孩子与双亲组成一个家庭的形式。 而之前的婚姻带来的孩子,就算没有被排除在外,往往也会被放到“附属”的位置。 这样的例子在世界上出现过无数次。 花梨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呢——。 或许是在两人宽慰式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吧,有子略微有些讽刺地笑了起来。 “我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奇怪的啊,感觉还是能分得很清楚的。” “能分得很清楚?” “服部是我丈夫,还是正人的父亲,我与服部结婚之后,花梨就作为服部的家人一起生活了,不过花梨真正的父亲只有去世了的宫野。——有什么奇怪的?” 百之喜在有子的气势之下还是开口提出了疑问。 “要说奇怪……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可是……” “可是?” “我觉得……一般来说,应该不会区分得那么清楚吧……。” 凰华也同意百之喜的意见。 “户籍和亲子关系都彼此不同了,您女儿当时还在上小学吧,没有因此招来各种烦心的事吗?” “谁知道呢,这方面要问问那个孩子才知道了啊,她也不是那种经常会把朋友带到家里来的人呢。” 不,不是这个意思,自己其实是想指出,作为母亲的有子应该会因此而遇到烦心的事,不知怎么就被对方干脆地堵了回来。 “我呢,其实是归国子女,在国外,孩子和父母不同姓、或是stepfamily都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还有中学生说,‘现在的爸爸是第三个了’。不过要是用日语说‘第三个爸爸’这种话,好像很容易导致误解的吧。”※ (※注:stepfamily是指继子女的再婚家庭。) 就是因为这样吧——凰华心想。 不用说,原本有子的性格就是受到了国外生活的影响,她的思考方式与“普通的日本中年女性”是相差悬殊的。 “即便是血脉相连的肉亲,说到底还是与自己不同的其他人吧,性格爱好都截然不同的人,正是在同一个家庭里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才变成家人的。关键就是能否处理好相互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啦。至于是否有血缘关系,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啊。” 百之喜还没有弄明白有子的性格,仍然不肯就此罢休。 “那个……虽然您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继子与继父母之间相处不好的例子、实在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吧。” “是啊,那只是自己无法与看不顺眼的人搞好关系,却以‘果然还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来作为理由而已啦。‘把一个根本不可爱的孩子当成自己孩子就太失败’这种话是不想说出口的吧。” 真是毫不掩饰。 有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啊,我遇见过这样一个人。是正人还只有两岁的时候吧,我在婴儿广场里认识她的,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被她缠上了哦。” “缠上了?” “那个人说她也是后妻,她生的孩子也跟正人同岁,还有一个大一些的女孩子,也是和花梨同岁的,于是好像就自说自话地对我产生了亲近感,不过有一点与我不同的是,她那个大一些的女孩子是她丈夫前妻的孩子,与如今这位太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接着,她就压低了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对于服部女士你而言这两个就都是自己的孩子了吧,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觉得可爱了吧之类的。——看样子她是对我说的,不过说实话,我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凰华心想,像有子这种性格应该就是这样的吧,但是百之喜却有些惶恐地举起了一只手。 “对不起,我也不是非常明白。” “是吧?要不是周围那些太太解释,我也听不明白。她说第一,离婚之后,孩子明明应该是由妻子领走的,为什么我们家却是由丈夫来领,现在她都在想,最好把孩子交给他前妻。第二,明明同样是后妻,服部女士你抚养的两个却都是自己的孩子,真不公平,真不像话。第三,这个好像就是重点了吧,继子女是不可能得到疼爱的,所以服部女士你的丈夫肯定也对大女儿比较疏远,心底是觉得要是没有这个女儿就好了,大致这样。总结来说,好像就是‘你还真是天真啊’的意思吧。” 百之喜的眼神都定住了,又一次举起了一只手。 “ 我无法理解她这话的论点。” “根本就是不可能理解的啦,试图去理解都是浪费时间,那完全不是我们所知道的日语。” 凰华点了点头,提出了一个朴素的问题。 “不过,离婚之后,丈夫带走年幼孩子的情况确实比较少见吧。” “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就问了一下其他太太,然后就听说,那个前妻趁丈夫不在家时,把别的男人带到家里去,对年仅五岁左右的女儿嘱咐说‘叔叔回去之前你不到家里来’,就把她扔在了外面冬天的寒风里。被那个男人抛弃了之后,就疯狂地玩柏青哥,把她丈夫的存款全都用光了,又借了几百万重新找了个新的男人陷入了热恋,因为那个男人脚踏两条船,她就用菜刀砍伤了对方那个女人,于是就被逮捕了,后来被判了缓期执行。” 百之喜和凰华都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这样的话,哪怕是再怎么无能的法官,也会把抚养权判给父亲了吧。” “她还说要把孩子交给前妻?” “关键就是她觉得家里有个看不顺眼的继子很难受啦。——这种心情我是略微有些理解的啊。” “您能理解吗?” “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讨厌的话还是会越来越讨厌的,就是看不顺眼。——因为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啊。” 有子讽刺地笑了笑,又回到了原先的话题。 “说到底,那位丈夫就是个笨蛋啦,不但完全没有察觉到前妻的奇特行径,而且看女人也太没有眼光了,连续两个都选错了人呀。” 对于这一点,百之喜和凰华都全面赞成。 “所以我就对花梨说,没有必要勉强把服部当成自己的父亲。只要记住,顺叔叔是我们的家人,是我们最重要的家人,所以要好好相处。当然,如果这么说了之后仍然不行的话,那就无论怎么做都没用了,而那是不尝试一下就不会知道的。所幸花梨和服部相处得很好哦,所以我就说吧?我没有考虑过让那个孩子跟服部成为父女关系。因为就算没有特意确立收养关系,花梨和服部也能够永远作为家人一起生活下去。” 百之喜连忙插话说: “可、可是,那样的话令嫒就没有权利继承服部先生的遗产了哦。”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同样的理由,我也没打算把宫野的遗产交给正人啊?” 这又是一次干脆的回答。 凰华重新平复了心情,若无其事地问道: “请问您前夫的遗产大概有多少呢?” “与服部的遗产比起来要少得多了啊,保险金、工伤赔偿和抚慰金全都加在一起,也就五千万左右吧。” “您前夫是在工作中亡故的吗?” “是啊,是一场交通事故呢。那时候花梨还只有四岁。” 只有这个时候,有子才露出了与之前形象不符的、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 “想想这也不知算是什么因果,我的两任丈夫都走在我前面啊。即便如此,能给我时间说一声再见,我还是觉得很值得感谢的。宫野就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到了晚上回来的却是一具尸体,真令人难以接受啊。” 百之喜和凰华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们以这种方式表达了吊唁之间。 “花梨是宫野的女儿,所以我会把宫野留下的东西交给花梨,不管是服部还是正人,我都不会让他们对此发表意见的。——不过他们两个好像也没有打算说什么。” 我觉得那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法说——百之喜在心里暗自呢喃道。 凰华也完全抱有同感。 “有子女士您的想法我明白了,不过令嫒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说过不要服部的遗产了哦。她说因为那不是自己应得的东西,让母亲和正人分掉就行了。” 百之喜和凰华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时果然还是要追问一下,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后,首先是凰华慎重地开口说话了。 “请恕我失礼,花梨小姐与正人先生的姐弟关系——不知相处得是否融洽呢?” “我觉得还算一般吧,怎么了?” “我如果是站在令嫒的立场上来考虑,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能继承一笔莫大的遗产,作为姐姐的我都什么都没有,这实在令人感到不太公平。” “那也是没办法的吧,因为花梨不是服部的孩子嘛。” “确实如此。既然没有确立收养关系,令嫒自然没有资格获得服部先生的遗产,那是法律所规定的。但是就算理智上可以理解,人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区分清楚的吧。” 百之喜也以毫不掩饰惊讶之间的语气说道: “就是啊,我觉得,作为家人一起生活到了现在,对于只有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会越发地——觉得不公平、或是特别寂寞吧,就好像只有自己不是这家里的人一样。” “说得更透彻一些的话,在法律规定之内,令嫒要继承遗产也是有手段的。如今她要与您丈夫确立收养关系、成为服部花梨,应该也是可以的。令嫒如果这么想,您怎么办呢?” 看到两人严肃地追问自己,有子扑哧笑出声来。 “我说你们,嘴巴够紧吗?” “啊?” “要是未经允许就随便把我的话说出去,我可是会生气的,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能为我保密吗?” 这话省略了主语,还有目的语。 不清楚到底要向谁保密什么,但是感觉这气氛不太好提出反问,两个人都含糊地点了点头。 “谢谢。如果我女儿与服部确立了收养关系,我能分得一半遗产,剩下的部分按三个人均分计算,就是每个人八千三百万多一点吧?实际上税金还要交掉一笔不小的数字,不过现在就假定是八千万。要说为什么花梨不需要服部的遗产,就是因为这笔钱没有足以让她无视法律的魅力啦。那个孩子只要二年就能赚到这些钱了啊。” 百之喜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凰华也失态地瞪圆眼睛提出了质疑。 “赚八千万……两年?您那位未婚的女儿吗?” “没错。那个孩子,可比服部能赚得多了哦。——当然了,这个世界上也有那种品性的人,哪怕有着上亿的收入,只要是能得到钱,再小的数目也要贪婪地伸手。不过,服部的正当继承人已经有三个了,就是我和正人还有慎君呢,我女儿还没有浅薄到那种程度,非得硬插进来不可。——我对此感到很庆幸。” “请问令嫒……是做什么工作的?” “姑且,算是企业经营。跟我的工作完全没有关系,是贸易之类的吧。所以一年之中有一半时间是在国外的啦。” 有子好像觉得很有趣似地笑了起来。 “我承认八千万确实算得上是一大笔钱,我知道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会红着眼睛想要得到这么多钱,——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我和我女儿都不在其中。那要是上百亿日元自然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只有一亿不到的钱,与其等它从天下掉下来,还不如自己去赚比较快。” 百之喜和凰华都无言以对,此时有子背心内侧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收到邮件的提示音。 有子看了看手机,说了一声“稍微失陪一下”,中断了与两人的对话,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留下的百之喜和凰华陷入了茫然,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 “……她说还是自己去赚比较快。” “有必要调查一下她说的是否事实吧,如果有非常高的个人收入,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这么说着,凰华还是叹了一口气。 因为有子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会胡吹大气的人。 看她的样子,估计个人收入是很高的吧。 贵美子说她跟有子谈过之后被吓到了,如今他们确实明白了她的心情。 虽然有“直来直去”这种表现性格的词语,但对有子来说那就显得有些不够,简直就有必要用“斩钉截铁般的直接”来形容了。 百之喜也叹息着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感觉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啊,所谓的有钱人都很低调就是这个意思吧。” “所长你不也是个有钱的地主嘛。” “虽然是地主,可是我并不富裕哦。” “这种理由对普通人是讲不通的啦。” “就算讲不通那也是事实啦,因为即便说是有地租,也只能收到够我一个人吃饭的钱。凰华小姐才是,靠着外汇之类的一本万利赚了不少钱呢。” “请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能够一本万利的话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两个都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百之喜带着疑问的表情呢喃道: “根据有子女士所说的,遗产继承的事是十分明快地迅速决定了的,以所有人都接受了而告终,好像不会有任何问题……。” 凰华面露苦色地摇了摇头。 “所长,所有的再婚家庭如果能这么完美地解决遗产继承问题,雉名先生的那些朋友们可就都得被逼到失业了哦。” 雉名俊名是百之喜的熟人,一个律师。 百之喜从凰华的话语中获得了力量,探出了身子。 “说得对啊,一般应该会有更多纠葛的吧?” “是啊确实,那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各种丑恶的展览会了,会变成一片冒泡的泥沼哦,一般来说。” 凰华也少有地做出了有力的断言。 “雉名先生主要是接刑事案件的,所以不太处理这类案件吧,不过在律师之中也有很多是专门处理这种案例的。” “明明其它还有很多要花上好几年才能解决的案子呢。” “这样的话,就要想办法尽可能也听听花梨小姐本人的说法了吧。” “就是啊,不知道她会不会见我们啊。——如果她不是有子女士那么可怕的人就太好了。” “有子女士其实也不怎么可怕吧,只不过,说话方式比较直接罢了。” “所以说,那已经非常可怕了啦。” “说什么呢,所长你自己说话不也是很直接的嘛。” “我是有好好斟酌过用词再说话的啦。” 有子回来了。 “对不起了啊,弄得慌慌张张的。” “不,我们才应该道歉,在您繁忙的时候打扰了。” 凰华低头致了一礼,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我听说,服部先生的财产原本是继承自他的祖父母与父亲的,不知那次继承的时候是否发生过什么纠纷呢?” 有子笑着拍起了手。 “有啊有啊,有过很大的纠纷,闹得很厉害。” 感觉就好像事不关已一样。 “听说服部先生的父亲还有两个弟弟,那其他的兄弟姐妹呢?” “还有三个姐姐,那些人其实完全没什么,不过他那两个弟弟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啊。” “果然是这样?” “最开始是服部的祖父过世的时候吧。由于他家好像仍然还是以长子继承所有财产为惯例的,我公公就继承了遗产,可是他那两个弟弟说‘要是全部交给大哥的话,最后家里的财产就都得落到顺一儿子手里了吧!让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夺走这个家难道也没关系吗!’,陷入了半狂乱之中哦。” “他们说的是正人吧。” “没错。他们的意思是想说,因此自己应该要分得遗产。服部的长子虽然是慎君,但他已经成了桦林先生的养子啊。” “那当时的争吵最后怎么样了?” “他的祖母是个很矍铄的人呢,非常有气势地说道‘你们爷爷的七七法事还没做完,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训斥了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就结束了。” “……这样就收场了啊。” “因为其它亲戚也站在他祖母那一边吧。之后一次激烈的场面,就是我那位公公过世的时候。那个时候就更加厉害了,因为他的祖母也已经去世了,再没有人能做出阻拦。刚才提到的那两个不成器的叔叔和服部的姐妹都卷了进去,造成了比前一次更大的骚乱哦。” 百之喜小心翼翼地举起了一只手。 “那个……,我有个问题。服部先生的姐妹会眼红我可以理解,因为那是自己父亲的遗产。可是,在那种场合下,我觉得两个叔叔应该是没有任何权利的……。” “确实没有吧,不管怎么想。不过,这世上有个词叫死皮赖脸,辞典上也有写的哦。” “他们是想通过那样达到目的吗?” “好像是吧。说实话,抛开那两个叔叔不谈,我其实倒是觉得,既然是父亲的遗产,所有兄弟姐妹平等分配不是挺好的嘛。” “可是,服部先生的母亲呢?既然作为妻子,遗产的一半应该是属于她的吧。” “应该是吧。据说嫁到那个家里,只要生下了男孩子,就不能再提出想要丈夫的遗产了。所以,他的祖母也放弃了祖父的遗产。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吓了一跳呢,虽然我是不想要遗产的,可是让我放弃自己的权利、让给孩子,感觉也挺奇怪的吧。我觉得那根本是两回事,所以就说‘虽然您这么说,但是即便服部过世了,我也不会这样做的’,很明确地拒绝了。不过我婆婆却笑着说了一句,‘那也没关系哦’。她说这个世界是在逐渐改变的,所以有子小姐只要按自己所想的去做就行了。——好人啊,真的是。看着服部那两个叔叔还有他的姐妹,我就会想到,有一位那么好的祖母和母亲在,怎么还会一个接一个地冒出那样的人渣来呢。” 百之喜再次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 “服部先生的姐姐也——很糟糕吗?” “简直是变本加厉的糟糕啊。唯一正常的就是他最小的妹妹敦子女士了吧。” “就是那对双胞胎兄妹中的妹妹吧。” “双胞胎中的哥哥德二,简单来说就是个不好不坏的人。至于长女端津子和服部下面一个妹妹沙智绘,那就实在是太糟糕了啊。也真亏贵美子女士能受得了那种人呢,我是丝毫都不打算忍受,直接就很激烈地还了口啊。就因为这样,如今我要是在服部家露面,她们两个就靠都不会靠近我了。” “那两位姐妹,结婚了吗?” “结了哦,都是跟很相配的糟糕男人结婚的。还有她们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一副跟双亲一模一样的糟糕样子。” “那个时候的争吵是怎么收场的呢?” “与那粪土一般亲戚相对的是,比较正常的人也是有的哦,也有人发表意见说,在当今这个时代,由长子获得所有遗产似乎不太好,最重要的是当事人服部不愿意那样啊,他希望兄弟姐妹们也能得到充足的份额。于是在他母亲和亲戚们的协调之下,应该是给了他们相当多的钱,不过在那帮家伙说起来,他们的所得与服部继承到的金额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所以还是觉得十分不满吧。” “那么服部先生,如今是在病床上吧。” “是啊。” 有子的表情第一次严肃地绷了起来。 “可以明确地说,对于我丈夫的遗产我是无所谓的,而那帮家伙除了我丈夫的遗产之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 “正人虽 然是服部的长子,却丝毫没有要继承服部家的念头。说起来他之所以准备继任家主,也是因为不得不回到家里生活的关系。我丈夫是以退休之后就回家去为借口、一直拖拖拉拉地逃避着,可是正人就不能用这招了吧。” “请问您丈夫的老家在哪里?” “在关东南面靠郊外,虽然称不上是落后的农村,不过也不是城市,放眼望去全都是山。对于不以居住为目的的人而言、是个不错的地方,所以放暑假的时候我经常会去玩啊,当然,要避开盂兰盆节。” 有子的语气好像在说什么很有趣的事一样,百之喜有些吃惊地说道: “那个……听您说得像是跟您不相干的事,可这是关系到了您自己儿子的吧?” “这是那个孩子自己的人生嘛,不想继承服部家的话,只要放弃继承权就行了啦。” 凰华询问道: “暂时继承下来之后全部卖掉从而现金化——这个办法不能用吗?” 有子反复摇着头。 “不行啊,对那个家里的人说‘我不想继承这个家,只想要遗产’是行不通的。要是那么干,就要一身承受一个家族的诅咒,并且一生都无法摆脱了,就连至今为止还对我们抱有善意的人也会变成敌人的啊。那个孩子明白,至少还会出现二十个可怕的恶质跟踪者,这样的事确实会发生,所以他的神经是无法承受的吧。” 有子的语气果然是觉得很有趣似的,但是她又突然改变了语气。 “你们想了解的好像不是我的家人,而是服部的亲戚吧,为什么?” 凰华有些犹豫,不过还是下定决心把事情说了出来。 她觉得,对有子这样的人,要切忌做出拙劣的掩饰。 坦诚地把话说清楚才是上策。 “其实,我希望您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在慎先生的周围,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她把桦林慎在这一个月之内数次遭遇危险、无论哪次都是稍有差池就会丢掉性命的事态、包括桦林家接到了可疑电话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有子一听顿时显得十分惊讶。 “说要他放弃遗产继承?慎君?” “是的。至于那个电话,与慎先生周围连续发生的可疑事件是否有关系……我们还不得而知。” “应该有关系吧。慎君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不像是会招人嫉恨的孩子。关键是,凭怨恨不至于做出那样大费周张的事来。” 下了断言之后,有子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芒。 “——所以呢?你们就觉得那是我干的?” “我们正是为了询问此事而来拜访的。” 有子笑了起来,不过立刻又绷紧了表情。 “——失礼了,这不是可以发笑的场合啊,关系到了慎君的生命。” “您说的没错。” “那么我就回答你们,不是我干的。” “我们也不认为是您做的,同样也包括令嫒,令嫒没有必要去冒这样的风险。然而……” 凰华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说道: “八千万这个数字,能够断言自己赚起来比较快的人——不限定为女性也是极其少数的,大多数人对于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都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百之喜也表示了同意。 “说得对哦,普通人基本上就连一次性摸到这么多钱的机会、都应该是没有的吧。” “于是我就要问一下有子女士了,如果有人似乎会做出这种事的话,您觉得会是谁呢?” 有子显得有些意外,表情严肃地考虑了一下。 “基本上,服部只要有我这个妻子和他的儿子,其他亲戚就应该是一分钱也拿不到的吧。因为在服部的血缘关系上,搞不清楚其中区别的那帮人确实是会啰啰嗦嗦的,说实话,那些人实在太多了,我也想不出来。” “是这样啊……。”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就算是慎君放弃了继承权,也只会让正人得到的那份增多而已吧,在那些亲戚之中,和那个孩子关系好到这种程度的人——我倒是有点想象不出来了。” “照您这么说的话?” “嗯,我觉得干这事的人应该是打算把慎君——虽然我不喜欢这种说法、强制排除掉之后,让正人取而代之,以便分润到一部分遗产……这样的话,不能随心所欲地操纵正人就没有意义了。” “有子女士。” 凰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了出来。 “我知道这么问是非常失礼的。您觉得就没有可能是正人先生本人做的吗?” 不知是不是由于强烈的愤怒,有子一下子喷了出来。 “是吗,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嗯,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孩子确实是最有嫌疑的人。因为只要慎君放弃继承权,那个孩子就能独占两亿五千万了,的确很危险啊。我得给他一个忠告,让他不要乱来。” 感觉像是在开玩笑一样,然而她本人似乎是认真的。 她苦笑着说: “虽然我儿子不是个坏孩子,不过也有些优柔寡断的地方啊,要是被谁唆使着干出了这种事也是不足为奇的……。但是正人也知道,我是非常讨厌这种事情的,并且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的话,我会把他从遗产继承人里除名,他也是明白的吧。” “您的遗产是指?” “有价值的其实也就是这家公司了吧,因为新公司法颁布之后,组织形式改变了,现在法人也是我一个,股东也是我一个。” 也就是说,她是货真价实的企业所有人。 这种公司形态应该还是有着某些不合理之处的,不过看起来,有子其实倒是希望这样。 “我不太想把经营的规模搞得太大啦,因为说到底,我是由于喜欢而做这份工作的。” “公司股份没有公开发售吗?” “是啊。” 这样的话就无法计算市场价了。 要计算出股份非公开公司的资产价值,需要相关专家的力量。想想还是算了,就随便问个大致上的价值吧,正在此时,有子却很爽快地说了一句。 “今年的销售额最高能有差不多二十亿吧?” 百之喜差点一头撞在桌子上。 一般,百之喜会很高兴地吃一些五十日元、一百日元的粗点心,对于他而言,在刚才的对话中登场的金钱单位实在是太过于超越常识了,令他无法想象。 就连凰华也为之无语了,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之后,艰难地提出了一个逼近核心的问题。 “请恕我失礼……利润大概有多少?” 有子笑着挥了挥手。 “别这样啊,你们又不是税务署的,这我可不能说。只不过呢,我曾经问过公司里的会计,如果我死了,公司的股份应该是由我儿子和女儿两个人继承的,不过其中还有遗产税的问题吧,就让会计告诉我粗略计算大致能值多少钱,对方就说‘最低也能达到十亿的估价’呀。” 两个人张大着的嘴巴这次实在是合不上了。 在这种一等地块设立事务所,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业绩很好的公司,二是单纯为了撑门面,而“blue carrot”就是前者了。 百之喜将脸转向了一旁,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音呢喃道“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服装店……”。 凰华也完全有同感。 她说对丈夫的遗产无所谓是有道理的。 有子那斩钉截铁般的直接性格当然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吧,但是和她女儿一样,对于有子而言,丈夫的遗产也没有“足够的魅力”能让她红着眼睛想要得到。 这 样一来,问题就是正人的财力了。 “请问您儿子……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岁。” “他是在这里工作的吗?又或是在他姐姐的公司里?” “不是,我们家里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各管各的。正人是网页设计师……是这么说的吧?好像是在家里做那种工作的啊,看现在的情况好像还算是能吃得上饭啦。” “他没有他姐姐那样的收入吧?” “不行不行,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吧?不过,那是正人自己的选择啊。” 此时凰华又想到,“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个人的资质、能力和努力程度是有所不同的,但是血脉相连的姐弟之间竟然有着如此巨大的收入差距,如果说使他产生了自卑感也并不出奇。 要是一直让他面对着这种令人不快的事实,弟弟是否会陷入“为什么只有姐姐获得了成功……”这样的心境呢? 至少在经济状态上而言,只有正人是不能说不需要父亲遗产的。因此,如果他觉得无法接受同父异母的兄弟把自己的那份遗产分走一半,也是一点都不奇怪的。 凰华正准备指出这一点,有子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特意放慢速度组织起了语句。 “由于公司的股份是我的个人资产,所以继承人就只有花梨和正人两个。——你明白这个意思吗?现在,他出于贪婪,把原本没有权利得到的一亿二千五百万揣进怀里,就不去管将来那应该可以切实得到的五亿了?我的儿子可没有那么笨,连这么简单的算数都做不出来。” “话虽如此……” 在有子的气势压制之下,凰华略微绷起了脸说道。 “不仅想独占两亿五千万,而且还想着要得到五亿日元的人,应该也是有很多的哦。” “确实有吧,但是,那个孩子想要得到两亿五千万,就必须要对慎君做些什么,对此我是不会容忍的,绝对不会。” “…………” “假设,万一我儿子对慎君说出了‘你放弃我老爸的遗产吧’这种话——哪怕是心里想做这种事,我都不会轻饶了他。明天我就会重新立遗嘱,一分钱都不留给正人啊。” 听到她充满魄力地说出了如此令人不安的台词,百之喜不禁全身颤抖起来。 对于有子的愤怒稍稍感到有些意外,凰华也询问道: “比起您儿子来,您更疼爱慎先生吗?” “没有啊,只不过是有所区别的。” “…………” “决定和服部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充分地明白,自己的所做所为是不道德的。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说‘只是自己喜欢的人正好是已经结了婚的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就好像是将错就错一样吧。无论再怎么用言语修饰,我也必然是有错的。当然比我错得更厉害的,就是忘记了自己已经结婚了的服部了。” “我听贵美子女士说到过……可是您丈夫当时真的是忘记了吗?” “好吧,要说忘记是有些过分了,不过他没有意识到好像是真的吧。” 就算是那样也足够过分了。 有子似乎想到了别的事,微微笑了起来。 “其实也有那种不让离了婚的丈夫见自己的孩子,又对孩子说父亲坏话的母亲吧。我是真的要好好向贵美子女士致谢。虽然估计她并不想听我这么说,不过她实在是个好人啊,真的是,慎君也是个好孩子,这真是令人感到庆幸啊……。” 此时说话不经大脑的百之喜发挥出了他的本领。 “可是,我觉得对于丈夫去和前妻的孩子见面、心存不快的人也是很多的,有子女士您对此难道并不在意吗?” “不管我在不在意,即使离了婚,服部也是慎君的亲生父亲,这一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吧。” 听到如此直接的回答,百之喜显得有些害怕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凰华在心里暗暗地说了一句“这个怯懦的家伙……”。 “服部对慎君有着非常强烈的责任感,可能其中也有罪恶感吧,所以他在贵美子女士再婚之后,仍然继续支付着抚养费。虽然贵美子女士表示了拒绝,可服部还是再三恳请她收下啊。他说自己除此之外也做不了其它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贵美子女士收下。当然服部有这样的财力来这么做,不过哪怕是有着高收入,却吝啬得不肯把钱花在前妻所抚养的孩子身上的男人,也是很多的啊。我觉得,我的丈夫并不是那种人其中的一员,实在是太好了哦。” “我听说,有子女士您之所以会联系贵美子女士,是因为您丈夫想和慎先生见面?” “有一半算是吧,另一半是出于我个人的原因。” “——您这么说是指?” “服部现在还活着,我这么说可能有些不谨慎吧,不过我希望在服部的葬礼上,能把慎君也请来,让他为服部收拾遗骨啊。” “…………” “那是以有血缘者为优先的吧。即使没有一起生活过的记忆,慎君也是服部的亲生儿子。那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久别之后的重逢要是在葬礼上的话,就实在太可悲了吧。——好吧,这只是原则上的说法,其实我还是希望服部的身体能够康复的啦。” 有子看了一眼时钟。 “现在我差不多要去医院了,可以的话,你们也一起来,和我丈夫见个面如何?” 两个人都连忙推辞了。 “不敢打扰!” “是啊,您丈夫还在住院,不能给他的身体增添那样的负担……” “没事的,他这次只是为了接受检查而住院的,可以说还无聊得很想和人见见面哦。而且呢——。” 有子说着笑了起来。 “刚才的邮件,是慎君的哦。” “哎?” “他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啊,一定要先问过我,今天是否能前去探望。好像是表示他不会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去和服部见面,让我放心似的呢。——听说和他有婚约的那位小姐今天也会一起去。” 凰华百之喜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你们肯定在想,他为什么要把那位小姐、介绍给此前一直都没有交流过的亲生父亲吧?上次慎君过来的时候,提到过有一位正在考虑结婚的女性,然后,服部就硬是说无论如何都要见见那个人哦。慎君是个性格温和的孩子,所以做不出断然拒绝的事吧。真是的,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出面,向那位配合着做这种事情的小姐道一声歉、表示一下谢意了啊,实在是太对不住她了吧。而且——。” 有子看了看他们两个,十分愉快地笑了起来。 “这其实是我多管闲事,不过你们应该也想见见那个人的吧?” “您说的没错。” 看样子是被看穿了,凰华很痛快地低头致了一礼,接受了有子的好意。 第七章 “我要准备一下,你们先去下面等吧。” 听有子这么说,凰华和百之喜便先下了楼梯,在大楼前面等待着。 “刚才的那些话,你怎么看?” “刚才哪些话?” “就是说正人先生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夺取桦林先生那部分遗产的话啦。” “根据计算还是比较合理的。” “计算什么?” “当然是金钱的总额啰。根据现状,正人先生能够继承的遗产包括了有子女士的五亿日元、服部先生的两亿二千五百万日元,合计六亿二千五百万日元。” “哈啊……。” 这个数额实在过于巨大,还是让他略微有些缺乏真实感。 “如果把慎先生排除在外,正人先生能从服部先生那里获得的份额就会增加两亿五千万了吧,在那种情况下,有子女士会在书面上写明,不留遗产给正人先生吧。即使是那样,由于正人先生是有子女士的亲生儿子,他还是有权利申请遗留分的吧……。”※ (※注:所谓遗留分,是指根据日本法律的规定,为保障被继承人除兄弟姐妹以外的直系亲属,即父母、配偶、子女的基本权益,即使被继承人的遗嘱中写明不留遗产给指定直系亲属,其也能申请一定份额遗产的权利。) “本来应该是能得到一半数额的吧?” “有子女士遗产的一半是两亿五千万,把桦林慎去掉之后,服部先生的遗产合计也有五亿日元。” “要损失掉一亿二千五百万啊。” 就算自己亲口说了出来,终究还是没有真实感。 “只是,桦林慎先生自己主动放弃遗产继承权、也不能说是不可能的事。” 桦林慎虽然不是那种被人威胁就会退缩的软弱之人,却是个品性清白的人。 从他用“服部先生”来称呼自己的亲生父亲就能看得出,他的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桦林家的人。 要是被圈入这种争闹不休的事情——他会这样想着而放弃遗产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 百之喜轻声嘟嚷了一句。 “不知道服部先生自己是怎么想的啊?” 刚才有子所说的毕竟只是服部家人一方的情况,服部本人的意向还不得而知。 “说的是啊,服部先生是不是真的想把遗产留给桦林先生呢……。” “最好还是确认一下吧。”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两人面前,就像是与之相配合好的一般,有子正好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久等了。” 有子拿着一个大包,换了一身衣服。 人造革的外套,灰色长裤,米色的毛衣,脚上也是一双淡茶色的皮革制轻便运动鞋。 感觉与之前的印象实在相差得太多了,百之喜询问道: “去探望病人,有必要换衣服吗?” “刚才的衣服有些太刺眼了吧,我和服部对于这方面其实都不太在意,不过医院里还有其他患者以及探望他们的人吧,太过随便而让那些人吓一跳就不好意思了。考虑到那个地方的情况,过去时就要穿得合适一些了哦。” “哎,您真是意外地会关心人啊。” 他这样就算是斟酌过用词的,所以说才可怕。 “要走了哦,所长。” 在百之喜捅出更大的篓子来之前,凰华不顾一切地用力推着他的后背,把他塞进了出租车里。 凰华和百之喜坐在后排,有子坐在副驾驶席上。 出租车开了起来,在车里凰华想起自己漏问了一件事,便向有子提了出来。 “服部先生的亲戚里有医疗行业的相关人士吗?” “就我所知是没有的。” 有子应该也想到过这个可能性吧。 她先按照长幼顺序开始排列了起来。 “他那两位叔叔的孩子全都是在当地工作的,伯母们所嫁的人也是公司职员或是公务员,她们的孩子基本上都是在东京工作的。我婆婆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外甥侄女之类也有很多,不过我也从未听说过那些人之中有医疗行业的相关人士。” 接着就是关于服部本人的兄弟的说明。 “德二先生是经营私企的,他的太太是职业主妇。端津子和沙智绘的丈夫都是上班族。敦子女士嫁给了一个开着大旅馆的,做了老板娘。端津子和沙智绘的孩子都是自由职业者和啃老族,应该没一个是有正经工作的啦。德二先生的长子在公司里上班,次子是在工厂干活的,最小的女儿还是个学生吧。至于敦子女士,她那两个女儿同样还是学生。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不过只要结了婚,有亲缘关系的人就会像藤蔓式地增长起来吧,他们的配偶可能也是有兄弟姐妹的,那些人应该也有结了婚生了孩子的,所以说到底,亲戚这个圈子是可以无限扩展的啦。” “关系那么遥远的人也可以认定为亲戚吗?” “因为是乡下嘛。——这只是我的体会,沙智绘曾经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是‘我丈夫姐姐的结婚对象他弟弟的媳妇的从兄弟想去东京游览一下,你为他带个路吧’,还说要是拒绝了,作为亲戚就会很没面子什么的,真是荒谬透顶,我当时就说了一句‘根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脸皮也太厚了’,就挂断了。” 实在是模范式的应对。 有子转过头来说道: “你们要调查这种事,正是侦探的工作吧?” “……对不起,我们只是‘类似’侦探。” 出租车开了差不多短短五分钟之后便停下了。 凰华作为秘书,无论如何都想先付掉车钱,但是由于年纪和座位的关系,还是被有子抢先了一步。 虽然遗憾,却也不可能像学生那样说“aa制”,就坦诚地道了谢,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那里是一家大得惊人的医院。 从入口进去,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到处看上去都是亮闪闪的,天花板很高,在开放式的空间中拥挤着大量来看病的人。 有子迈着习惯的步伐笔直穿过了大厅,乘着大型电梯上到了十二楼。 看来这里就是住院病房楼了。 与一楼截然不同,这里是一片寂静。 走廊又是弯弯曲曲地延伸得很长。 尽管是在这种地方,凰华还是压低声音开口说了话。 “有子女士,还有一件事我想冒昧问一下,您的丈夫,有没有把遗书……” “写好了哦。——他知道了自己的病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姑且,还是写过一份,我也作了见证。就像我刚才也说过的那样,他写明了有遗产留给慎君,而不会留给花梨,因为那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服部其实还清楚地写下了,会把那些琐碎的物品留给花梨呢。” 那应该是父亲对于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竭尽所能的一份心意吧。 “排在第一位的继承人是有子女士您吧,您丈夫老家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这个嘛,怎么办呢?好像只要把房子留下就行了,反正还有一招可以租给别人的嘛。” 那真是能让所有亲戚都一起晕倒的最终手段了。 一路向长长走廊的尽头走去,来到了挂着“服部顺一”名牌的病房前,看来是间单人房。 “阿顺,我进来了哦。” 房间里也很宽敞,摆设也非常气派,要不是在床头边上放着的那些装置,看上去就像是高级旅馆里的房间一般。 服部顺一在床上坐着。 他的年纪与有子相仿,是个相当帅气的男人。 尽管有些削瘦,脸色还是挺正常的, 看不出生了病的虚弱样子。他看到跟在妻子身后进来的两个人,露出了颇为惊讶的表情。 “阿顺,这两位是慎君的朋友。” “慎的朋友?” 服部的脸上亮了起来。不知道是否有必要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服部在床上正座了起来,端正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向两人低头行了个礼。 “既然你们是有子带来的,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吧,我是服部顺一,非常高兴能见到你们。” 对此百之喜两人则慌张了起来。 “那、那个服部先生,还是请您放松一点……” “我们两个,确实是认识桦林先生的,不过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见过几面而已……” 您这么看重我们,我们也很为难的——百之喜的脸上这么写着。 两人报上名字,坐到了椅子上,服部神情诧异地朝百之喜的脸上仔细端详了起来。 “百之喜先生?如此罕见的姓氏……莫非,你是百之喜锦子女士的亲戚吗?” 听到这话,百之喜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您认识我母亲吗?” 服部也很吃惊,在床上重新坐直了身子。 “你是锦子女士的儿子啊!哎呀,长得这么大了!真教我吃惊!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你!” 看到这种意外的事态发展,有子也询问起来。 “我倒是第一次听到百之喜先生的名字,阿顺,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有子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啦。你知道,我家在叶山有幢别墅是吧,她就是我小时候、在那里附近建了别墅的一家人的女儿啊。我们的亲戚之间都挺熟悉的,到了暑假的时候我也经常和锦子小姐一起玩。长大了之后只听说她和别人结婚了,没有进行什么特别的来往……。” 服部那兴奋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慎重地把话说了下去。 “在那之后,过了大概十三年吧,我听到了讣告,说她和她丈夫一起在事故中亡故了……我感觉很震惊啊,怎么都无法相信。想着至少要出席一下葬礼……那个时候主持葬礼的就是你吧。” 听见服部感慨颇深地这样说着,百之喜低下头行了一个礼。 “关于这件事,我要感谢您来参加我父母的葬礼。虽然说是主持葬礼,可是当时的我什么都做不到,基本上都是我祖母替我一手操办的。” “我还记得哦,她是一位性格特别踏实的人。你祖母身体还好吗?” “不,她两年前就……” “这样啊……,请节哀。” 再次深深地低下头行了个礼之后,服部把头抬了起来。 “不过,太郎先生,这样一来,现在你在那个家里就是独自一人了吧?” “是的。” “有要结婚的打算吗?” “不,还没有……。” (别说打算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虽然服部不可能听得见凰华在心里发出的吐槽声,可他的脸色却变了。 “那可不行!你的祖母一直看不到你真正长大成人,会说自己死也死得不安心的哦。你没有找到什么对象吗?” 服部精神得简直令人怀疑“他真的是癌症患者吗?”,如此逼问着百之喜,然后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凰华,很明显就变得亮了起来。 “是吗!是这个人啊!” “绝对不是。” 把一个病人(而且还是个命不长久的病人)的希望给打破,就算客气地说,也不是值得赞赏的行为。因为服部看上去是个想法稍微有点过激的人,要是自己装装样子,搞不好就真的被当成百之喜的未婚妻了。 既然他是个只有数月可活的癌症患者,就随便让他误会算了——很不幸这是违反了凰华原则的。 更何况误会还要看内容的。 这种事就要全力否认! “我只不过、是所长的秘书。” 连旁观者也看得出服部有些沮丧,他垂下了肩膀,但是知道自己儿子认识的人是童年玩伴的孩子,他还是显得非常高兴。 他满脸挂着笑容向百之喜说道: “这事不用灰心,你还年轻得很,既然是锦子小姐的儿子,人品和家教肯定都是没说的。不过,也不能太大意了,要抓住像凰华小姐这种美女的心,除了与生俱来的资质之外,还是需要努力的。” “哈啊……多谢,承蒙您的指教。” 来探望病人却反而被鼓励了,实在是不太像话。 不仅仅是有子,连服部的气势好像都很有压力,百之喜十分艰难地把话挤了出来。 “……我倒是不清楚那个叶山的别墅,我母亲的儿提时代,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吗……那也难怪,这是将近四十年之前的事了,说到锦子小姐啊,那可真是个漂亮的人,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哦,附近的孩子们都很仰慕她,当然我也是。——你可别生气哦,有子,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啊。” 服部连忙作出了解释,不过有子笑着回答了他。 “我是不会生气的啦,你们谈的是百之喜先生的母亲吧。” 不知是由于放心还是特别感动,刚才还带着笑容说话的服部,声音突然间顿住了。 “锦子小姐的孩子竟然和慎成了朋友,多么奇妙的缘分啊。” “我在来这里之前,也没想到会听到关于我母亲的事。” “是啊,实在是想不到。关于我们家的情况,我想太郎君你应该也听慎说过了……。” “没有,那个……。” 知道他不是那种能在这时候随机应变的人,凰华从旁插嘴说: “刚才,我们已经听您的太太说过了,之前也听贵美子女士说过,而慎先生对此还只字未提。” “是这样啊……。” 表情丰富的服部这次脸色突然又阴暗下来。 “都是因为我照顾不周,真得很对不起慎和贵美子……。” “是贵美子女士才对吧,已经离了婚的太太可不能直呼人家名字呢。” 有子颇为犀利地这么指出着,可是声音却很温柔。 “再说,贵美子女士也很明确地说过,和你离婚是一件好事吧。既然她和桦林先生再婚之后生活得很幸福,你也不用再心怀歉疚了啦。别再始终沉浸在罪恶感里了,太阴沉了。” 虽然服部和有子是由不正当的恋情发展到结合的,但是看起来两人的婚姻生活还是有许多收获的。 病房门打开了,一个身着便服的女性走了进来。 她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显得颇为结实挺拔,似乎是刚下班,穿着一身苔绿色的上衣长裤套装。 让人感觉她大概是来探病的客人,有子却显得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 “花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才在成田机场下的飞机啦。——这两位是?” “是慎君的朋友、还是阿顺故人的儿子百之喜太郎先生,以及他的秘书花祥院凰华小姐。” “你们好,我是宫野花梨。” 花梨是个与她母亲不同意义上很有个性的人。 她的肤色是浅黑的,眉毛也很浓,瞳孔漆黑而闪着有力的光芒,一副不太像是日本人、线条分明的长相。 毫无疑问她就是个纯粹的日本人,然而比起和服来,她穿上印度或是阿拉伯的民族服饰好像更合适得多。 “爸爸,你有没有觉得无聊呢?” 花梨笑着走近了坐在床上的服部,从口袋里拿出了某个小东西,放在他的手里。 “来给你, 这是土特产。” 看上去是一块脏兮兮的小石头,可是服部却开心地大叫起来,把它收下了。 “这不是埃及的玻璃球嘛!” “很贵的哦,你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谢谢你,我太高兴了啦。然后要是你带着女婿回来的话,我就更加高兴了。” “你真敢说啊。要是我给你带一个女婿回来,爸爸你感到安心了,就会一下子死掉了吧。如果真想看我穿婚纱的样子,你就拼了命地把病治好吧。” 就算是亲生女儿,可能也很少有人能这么说话的吧。 分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却能从他们对话方式中感觉到,的的确确包含着亲情。 有子取出了钱包,向花梨递了一个眼神。 “阿顺,我出去一会儿买点东西啊,你有什么想要我带的吗?” “不,现在没什么特别需要的啦。” “看你挺辛苦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跟我一起来吧。” “嗯,先让我把行李放一下哦。” 花梨从大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包,凰华敏感地察觉到了情况,向服部打了一声招呼。 “我们待得太久会影响您的身体,今天就这样告辞了吧。” “哎,这就要走了?” 百之喜迷迷糊糊地说着,背后立即被一只手拧了一下,服部好像很不满意地微微扭了扭头。 就算百之喜再迟钝,这时也理解了。 “啊!对不起,正好过一会儿我们还有点事,如果不嫌打扰的话,下次我们还可以再来吧?” “当然啰,随时都欢迎你们来。” 服部带着热情这么说道,绝非是客气的套话。 “我也想再聊聊锦子小姐的事啊。不如等我出院之后,在自己家里招待你们吧。” “不,那实在……太给您添麻烦了吧。” 百之喜慌忙推辞道。 四个人都陆续走出了病房,但是有子并没有马上离开那里,这也是因为这个病房位于走廊的尽头,可以不打扰到其他探病的人,自由地谈话。由于走廊很宽敞,也没有被房里的服部听到的风险。 有子重新向花梨介绍了百之喜两人。 “这边的两位呢,据说其实是从事类似于侦探的工作的。” “侦探?” “没错,好像是慎君差点被人谋杀了啊。” “哎呀那可不得了。” 这么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女性也很罕见。 但是,花梨是个非常聪明的人,看到母亲的模样,她似乎就意识到了如今的事态并没有十分严重。 “那么,这事跟爸爸有关系?” “根据目前的情况,只能这么想吧。” “不过,会是谁干的呢?就算这么干了,也只会让正人得到的那份增加吧。” “问题呢,就在于这里了啊。不过这两位好像对你有点怀疑。” “哎呀。” 这回是有些戏谑意味的“哎呀”了。 花梨那漆黑的双眸直直地注视着百之喜和凰华,凰华对她解释说: “现在我们已经不那么想了,因为花梨小姐并不是服部先生的遗产继承人。只不过——” 凰华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便开口说了出来。 “要是慎先生放弃了遗产继承的话,您父亲遗产的一半就会由您的弟弟获得了。因此,您对弟弟太过于疼爱,这样的动机也是能够充分被接受的吧。” 花梨一下子喷了出来,有子也是一样。 由于在病房楼里也不可能放声大笑,母女两人一副压抑得很辛苦的样子,强忍着笑意。 首先是母亲恢复了过来,特别严肃地说道: “你刚才的台词,要是让正人听到的话,肯定会拍着手说‘请你多说几遍吧’,绝对的。” “因为那家伙平时就经常抱怨说,‘姐姐怎么不疼爱弟弟呢’。再说了……” 花梨还要继续说下去时,嘴却闭上了。顺着她的眼线看去,那是桦林正在向这里走来的身影。 桦林看见百之喜和凰华在,也显得很惊讶,一边走着一边点头致意。 正如预先通知的那样,桦林的身边伴着一个女人。 贵美子曾感叹说“长得像模特一样”,那也是没错的。她实在是个很漂亮的人,以至于连凰华也略微瞪大了眼睛。感觉她身上似乎有种古典之风,或许是妆化得比较少的缘故。与时下仔细地描绘出眼框、强调睫毛的化妆方式明显不同,她化的完全是淡妆,穿着深蓝色的朴素外套,头发在脑袋后面扎成了一束,尽管形象如此质朴,却美丽得令路人都要回头细看。 桦林来到了病房前,正准备向他带来的女性介绍在场的所有人,可是那位女性却首先显得很惊讶地说道: “难道是……花梨小姐?” “你果然是优姬小姐?真教我吃惊!” 花梨和优姬尽管顾虑到场所问题,还是发出了高兴的呼声。 “莫非所谓慎君的未婚妻就是优姬小姐你吗!?” “是的,我吓了一跳!花梨小姐是慎先生的姐姐吗?” “不是不是,我跟慎君其实根本不是一家人,完全就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是慎君同父异母的弟弟啦。——那,这位就是我母亲,也就是慎君亲生父亲的后妻了。” 如此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令优姬当场愣住了,然而她还是向着据介绍是花梨母亲的人、很有礼貌地报上了名字。 “我名叫海老原优姬。” 有子也很有长者风度地低头回了一礼。 “我是服部有子。你愿意到这种地方来,实在是不胜感激。” “听说慎先生的父亲无论如何都想见见我,我就主动提出跟他一起过来了。来了真是太好了,实在没有想到居然能遇上花梨小姐。” 桦林以无法掩饰惊讶之情的语气询问道: “没想到优姬和花梨小姐竟然是朋友啊,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呢?” 回答他的是花梨。 “其实也算不上是朋友啦。只是大概两年之前吧,我们通过熟人的介绍见过一面而已。” “两年之前见过一面?你们记得还真清楚啊。” “那是,像优姬这样的美女,我是不会忘记的啦。——让我心里有些在意的呢。” “我也是一样。” 优姬一脸真挚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在想,一定要好好谢谢你。因为在那之后吉田小姐就离职了……我又不知道她私人的联系方式,也就没有办法通知到花梨小姐了,真是对不起了。” “没关系啦,那点小事。说起来——” 花梨注视着优姬的脸,微笑了起来。 “真是太好了啊,‘海老原’小姐。” 听到花梨特意强调姓氏来称呼她,优姬美丽的容颜上顿时泛出了喜悦的光彩,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 如果花梨是男性的话,估计桦林的心情就实在无法平静了吧。看着她们交换着如此意味深长的眼神,桦林苦笑着耸了耸肩。 “优姬,你不用着急,慢慢告诉我吧,你和花梨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通过吉田小姐的介绍认识的哦。我打算和仁礼崎先生分手的时候,请教过她的意见。” 桦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有子若无其事地插了话进来。 “不好意思啊,慎君,能让这位小姐暂时先去和服部见个面吗?” 另一方面,凰 华向花梨搭起了话。 “宫野小姐,我们有些话想问问您,不介意的话,能否耽误您一点时间呢?” “当然了。——哎,优姬小姐,我们这么久不见了,你和我父亲打过招呼之后,也到下面的咖啡厅里来吧?这两位是百之喜先生和凰华小姐,是慎君的朋友,他们也一起来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 这是一家大医院,餐饮方面的设施也是非常充实的。 百之喜和凰华同花梨一起来到了一楼的咖啡厅,在一张面向马路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花梨点了一杯咖啡,凰华点了牛奶咖啡,百之喜除了茶之外,又坚定地要了一份蛋糕。 凰华首先向花梨收集起了信息。 “您之前是到海外去了吗?” “是的,我的护照上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了。好歹我也算是个经营者,所有的事却只能自己来干。” “您是公司的社长吗?” “是的。虽然是一家社长和职员都是我一个人的小贸易公司,总算还是个社长。” 心想着这对母女嘴里的“小”实在是不太可信,百之喜顺着话问道: “您不进您母亲的公司工作吗?” 花梨克制地笑了起来。 “关于这一点嘛,因为我的手笨得要命,也没有设计美感,基本上就是一个觉得与其做衣服、还不如买来穿比较快的人啦。虽说我们是母女,在这方面却很不相象吧,甚至我和我父亲的兴趣还更合得来一些。” 凰华询问道: “就比如刚才那个土特产一类的古董?” “是啊。我父亲和我都很喜欢古老的东西哦。” 虽然看样子花梨并不在意服部是她继父的事,可百之喜还是在这一点上追问了下去。 “但是,您小的时候,没有由于姓氏与您父母不同,而被别人问过为什么吗?” “那当然是有人问过啦,所以我就准备了一套固定的说辞,‘我母亲是带着我和父亲再婚的,我和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这样来回答。我试过各种说法,还是这样最有效率啊。对方一听,会觉得自己不小心提了一个不好的问题,就会连忙改变话题了。” 花梨笑了笑,露出了有些恶作剧意味的表情问道: “你们怀疑我和我父亲是不是真的关系很好吧?” 听到这么直接的问题,百之喜的顿时语塞了,凰华代替他作出了回答。 “我们并不是怀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这样啊。母亲再婚的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所以也是懂事的年纪了。” “既然如此,对于新父亲的到来,您不觉得讨厌吗?” “你母亲介绍父亲的时候,并没有说‘这是你的新爸爸哦’之类的话啊。在她再婚之前,是让我用‘顺叔叔’来称呼父亲的,经常请他到家里来玩。因此母亲对我说,‘顺叔叔从今天开始就要作为我们的家人、在这个家里生活了’,那个时候我其实还挺开心的。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我的父亲还是只有宫野爸爸一个的。” “您还记得自己的亲生父亲吗?” “因为是四岁时的事情了吧,有点记不太清了。” 说出了稍稍有些矛盾的话之后,花梨露出了笑容。 “服部爸爸是个让人恨不起来的人哦。性格耿直,又热血,竭尽全力想要跟我搞好关系。甚至都让我觉得,其实不必花费那么大的心思。那是我上高中的时候吧,在聊天的过程中,我曾经问到‘有我在会不会防碍到你啊?’,然后他就表情严肃地对我说,‘花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听说当母亲得知了父亲有太太和慎君的时候,曾绝望地认为这样是不行的,这样的话就不能和父亲在一起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放弃父亲,并且也是出于对隐瞒了已婚之事的父亲的怨恨——我那位母亲不知该说是性格果断、还是做事极端呢,她好像打算带着父亲一起殉情呢。” 百之喜浑身颤抖了起来。 有子真的是没什么不敢做的事。 “只是,她说想到作为女儿的我年纪还小,慎君还有母亲在世,可是自己如果死了,花梨就真的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这时她才清醒过来,放弃了那个念头。她心想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便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被对方太太骂成是偷汉子的、背后被人指指点点的也无所谓了,索性将错就错,和父亲还有我三个人一起努力生活下去吧。——事实上,据说父亲的前一位太太是个非常好的人哦,别说没有骂我母亲,甚至还为她提供了帮助。” “所以……就是救命恩人了吗?” “父亲很认真地说,那个时候,要不是有花梨在,有子是绝对不会改变想法的。我觉得那样很奇怪,就说‘你逃跑不就好了嘛’,他回答说‘逃跑的话有子会更加生气的’。他和我那位母亲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真是一个奇特的人哦。我是很喜欢我父亲的,也非常尊敬他。” 花梨显得很愉快地说着,突然又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话说回来,关于刚才的话题,慎君知道有人要谋害他了吗?” “是的。” 凰华将至今为止的情况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花梨“嗯”了一声之后陷入了沉思。 “居然用上了胰岛素吗,而且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居然发生了四次?这也太多了吧。” “我觉得,如此执着地想要害他,恐怕不是出于私人恩怨,而是涉及到了金钱利益,然后就听说了你父亲的事。” “我明白了。巨额的遗产吸引了某些人,用以血洗血的手段争夺起来,经常能看到这种桥段呢。对于这一点我也是赞同的……不过有必要为了我父亲的遗产做出这种事来吗?” 这个人也有点脱离了世间的常识。 虽然没有明说出来,可是听花梨的语气,可以体会到她有种“又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的感想,凰华暗自叹了一口气,恳切地向她作出了解释。 “花梨小姐,一亿二千五百万这个数目是一大笔钱,这是绝对无法否定的。就算没有一亿二千万,光是五百万,也能成为充分的杀人动机了。” “哎呀……这么说可能有点让人伤心,不过生命的价值也太便宜了吧。” 不知她到底哪句话是认真的,实在是个谜一般的人。 百之喜把蛋糕吃完了,感觉这样还是不够,正准备再点一份松露巧克力泡芙时,桦林和优姬到了。 凰华迅速追加了两把椅子让他们坐。 桦林和优姬点了饮料,围着桌子坐好后,首先是花梨掌握起了对话的主导权。 “慎君,还有优姬小姐,你们愿意配合我父亲的任性,真的是非常感谢。” 尽管她仍然坐着,还是朝桦林和优姬低头行了礼,优姬和桦林一起摇了摇头。 “任性这种说法,实在是不至于。” “说的是啊,我是本来就想向服部先生介绍一下优姬的。——我的父母也说,既然连优姬也同意了,我们两个最好还是去向服部先生好好地打一声招呼。” “——我父亲、很高兴吧?他肯定觉得,慎君带来的是优姬这样优秀的人。” “是啊,他特别高兴。服部先生看上去很精神,真是太好了。他还说要出席我们的婚礼,我想那就准备一下服部先生的席位吧——你不介意吧?” 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说的是父亲,而亲生儿子却是用服部先生来称呼的。 花梨连忙摆了摆手。 “怎么会呢!只怕会给你们添麻烦,再说,这样的话你的父母会不会……” “不会的,我 父亲和母亲都同意。” 桦林满脸笑容地说着,优姬也微笑了起来。 “您父亲的身体当然是要最优先考虑的,不过既然他那样坚持说想要出席,我也是希望能请他来参加的。” 伴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息,花梨又再次表示了感谢。 “我也一定要向慎君的父母道个谢才行。——请转告他们,承蒙他们多方关照了。” “我才应该道谢。” 桦林向优姬介绍了一下百之喜和凰华,优姬听到两个人的职业后,瞪大了美丽的双眸。 “你们竟然是侦探吗?” “准确地讲是‘类似于’侦探吧,如今要获得经营许可是很麻烦的。话说回来,还是谈谈刚才的话题。” 说着百之喜一副充满期待的样子,微微离开椅子探出了身子,非常直接地提出了一个很难开口的问题。 “刚才说到的仁礼崎先生,他是优姬小姐您以前的男朋友吗?” “不,是我的前夫。” 一个冲击性的答案被很干脆地抛了过来。 百之喜无语了,凰华代替他确认道: “……您已经结过婚了吗?” “是的,和慎先生就是再婚了。” “哎哎~?请原谅我的失礼,不过你还很年轻吧,桦林先生应该是二十六岁……” “所长!” 凰华的眉毛竖了起来。 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个说话不经大脑的男人。 估计他是想问,为什么你这么年轻就要再婚吧,(说实话,他能问出来真是帮了个大忙),可是开口向一个刚认识的女性询问年龄实在是很出格的行为。作为社会人,这种场面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要为他的无礼而发火。 优姬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微微地笑着。 “我结婚的时候是二十三岁,很年轻吧,然后只过了一年就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性格不合,所以我没有要抚慰金就和他分手了。” 凰华偷偷看了百之喜一眼,百之喜似乎不明白什么意思,呆呆地茫然不知所措。 凰华心里感叹着,这家伙关键的时候就派不上用场,同时说道: “优姬小姐,我这么问很没礼貌,不过仁礼崎先生他能接受离婚这件事吗?” 即便是优姬,听到这个问题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她的未婚夫桦林也皱起了眉头。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突然这么问,太失礼了吧。” “桦林先生,你忘记了吗,我们是在寻找有人想要谋害你的原因。” 震惊了的是优姬,她面色大变地看向了桦林。 “慎君,有人要谋害你是什么意思?” “凰华小姐!这种情况下请不要提那件事——” 桦林的语气是在责难凰华,但是凰华反而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桦林先生,你不想让亲近的人担心,这样的态度是很了不起的,可是我觉得,这事还是让优姬小姐知道一下比较好哦。——正因为如此,您也让您的母亲到我们事务所来过了吧?” “那是……” “您母亲那边我们请您亲口告诉过她了,而花梨小姐和有子女士方面已经由我说过了。” 桦林显得有些疲惫地说道: “凰华小姐……你这样就把话给说反了啊,我母亲那边本来是由你们告诉她比较好的……” “然后对有子女士、花梨小姐和优姬小姐,您就希望隐瞒掉了?那可不行哦,那么做才是反了。虽然你好像是将需要说明情况的对象、分成了自家人和不是自家人,但我们却是按照有没有可能是加害人来进行区分的。” 桦林变了脸色自然不必多说,然而在那之前,优姬先表情严肃地逼问起了她的未婚夫。 “慎先生,你好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一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桦林犹犹豫豫地,还是把至今如止的经过说了出来,优姬的脸色眼看着就发青了。 “胰岛素——打一千个单位?” 那意味着什么,优姬也是知道的。 “……对于宿根先生真的是感激不尽啊,多亏了他我才平安无事。瞒着优姬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因为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但是和优姬是没有关系的。” “那就不知道了哦。” 凰华说道。 “优姬小姐自己确实是不会成为加害者的,可是她在我的眼中看来,也是一位非常美丽的人,这一点也是有着充分的可能性成为原因的。” 花梨一听,表情很认真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凰华小姐也是个美女哦?” 对于如此破坏紧张气氛的台词,令人意外的是优姬也表示了赞同,积极地点着头。 “啊,我也这么觉得的。刚才见面的时候就在想,这人真是漂亮啊……现在还有些挪不开眼。” “被两个美女包围着,我真高兴。” 百之喜立刻在一旁插嘴说: “哎~?那可不能相提并论哦~。优姬小姐是‘站如芍药坐似牡丹,行走之姿宛若百合’,而凰华小姐则是‘美丽的蔷薇上长着刺’哦~!” 真是个不知死活到了极点的男人。 桦林无视了这些对话,向凰华逼问道: “你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优姬小姐的前任丈夫对优姬小姐还心存留恋,觉得只要那个男人——也就是你哦,桦林先生——不在了的话,优姬小姐就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了呢?” 桦林一下子愣住了,但是在他说出什么来之前,花梨和优姬一起大幅度地摇起了头。 “不会不会,不会是那样的!” “没错,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我觉得那根本就不像是仁礼崎先生所能做出的事。” 这种为人定了性般的反驳,说实话是超出了凰华预想的,她追问道: “您做出这样的断言有什么根据呢?” 两人都短暂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是花梨开口说话了。 “因为仁礼崎先生是个社会精英……吧?” “哈?” “我想,他会认为那种做法太难看了,干不出那种事来的啦,如果是仁礼崎君的话。要我来说,无论如何,光看条件的话他算是最好的了。长相也不错,身材也很高,对女孩子又非常温柔,身为一流企业中的杰出人物,薪水也很高,选的都是时髦的衣服和首饰来当礼物,他还只有三十岁,女人的话暂且不论,男人在这个年纪也是完全不用着急的。” 作为前妻的优姬也用力点了点头。 “正如花梨小姐所说的,毕竟就算不再继续执着于我,以仁礼崎先生的条件,应该也能够选择一位出身比较好的小姐。” 百之喜显得有些愕然地说: “听你们说的,感觉他好像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可是既然如此优姬小姐为什么要离婚呢?” 花梨和优姬对视了一眼,同时微笑了起来。 “所以说,就是性格不合了。” “像仁礼崎先生这样的人,我觉得把他作为理解对象的女孩子会有不少啊,甚至可以说应该会有非常多。只是,他和优姬小姐是合不来的,仅此而已。” “那么,哎~那个,吉田小姐是?” 优姬回答道: “她是我公司里的同事,——应该说是原同事吧。吉田小姐是由于结婚而辞职的。” “优姬小姐您结婚了之后也会辞去工作吗?” “不会,我 好不容易才能进入这家公司,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工作也很开心,而且现在这家公司的薪水也非常不错哦,辞职的话就太可惜了啊。” 桦林也毫不在意地说道: “优姬是在一流企业里工作的,薪水比我还要高哦。” 桦林把优姬就职的公司说了出来,那是一家在整个日本也能排进前五位的大型商社。 花梨进行了补充说明。 “顺便说一下,我和吉田小姐在学生时代是前辈后辈的关系,而和仁礼崎君则是在前一家公司里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关系。” 桦林向优姬询问道: “这么说起来,我倒没有问过你的前任丈夫是做什么的……他是个成功人士?” “是啊,我想现在也是一样的吧。我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就没提起过,不过也不想隐瞒。仁礼崎先生呢,是在n商事的财务部工作的。” 桦林顿时愣住了。 “……那是货真价实的社会精英啊。” 优姬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起来,看着桦林。 “慎先生,花梨小姐可比他还要厉害哦。在一流大学以首席的成绩毕业之后,在那一年,是被配置到了n商社财务部的唯一一个女性哦。” 这回桦林直接露出了一副下巴都快掉了的表情。 “……花梨小姐吗?n商事的财务部?” 百之喜似乎完全没有搞清楚情况,惊讶地小声向凰华询问道: “n商事我倒也是知道的……” “就算是所长你,总算也知道日本第一综合商社的名字吧,这样我就安心了。” “我完全没有被夸奖了的感觉……” “那是当然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要夸奖你的意思,对于一个社会人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 “嗯,所以说啊,虽然我是知道n商事……可是说到财务部,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凰华以略微有些怜悯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雇主。 “所长,你是在想财务和会计有什么区别吧?” “嗯。” 见他如此坦率地点了点头,凰华也只能叹息了。 “会计只是单纯的事务处理类的,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权限。相对的,财务则是公司的中枢,处于对营业情况进行管理的地位哦。与海外进行贸易的话,文件也全部都是英文的,有一个字出了错都会变成大问题,所以无论哪家商社,应该都是把优秀的人材最先配置到财务部的。” “哎,是这样吗?” “那样庞大的公司,经营工作的量也是非常巨大的,而其中会涉及到是否要拿出所需的资金来,对此进行审查确定的就是财务部了。说到底,能够掌握住金钱,就是拥有了最强大的权限哦。说到商社的花样就是营业,但是如果一定要了解其营业的具体情况,就得看财务部了。” 花梨苦笑着点了点头。 “我在被配置到了财务部之后,和我同期的男人也开始用敬语跟我说话了呢。” “呜哇,那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吧。” 百之喜非常吃惊,而花梨也显得很厌倦。 “真的是,太露骨了啦。那些以学历为傲的营业部的男人,也有很多变得特别烦人。” 凰华对这种心理作出了解释。 “我觉得那是妒嫉和偏见吧。自己是营业部的,而身为女人的花梨小姐却是财务部的,这一事实,就把花梨小姐明确地放到了高于自己的地位上,即使是再遗憾再不甘心,也只能服从于公司里的阶级性。” “哈啊……感觉很容易积累起压力来啊。” “相对的,财务部的人则会理所应当地觉得、自己比营业部的人更优秀,会抱有‘是我们推动了这个公司运作’的自负感。更何况日本第一综合商社的财务部这个名头,简直就像是水户黄门的印笼一般散发着金光的。”※ (※注:是一种小型盒式漆器,可以盛放一些小东西,江户时代成为武士系在腰上不离身的装饰品,因为日本传统和服没有口袋,印笼就代替了口袋的功能。) 花梨耸了耸肩。 “你说得不错啊,凰华小姐。好吧……要是面对着商业人士,说一句我是n商事财务部的,毫无疑问就处于了压倒性的优势地位。” 桦林回过了神来,大声喊道: “太可惜了啊!为什么你要辞职呢!?” “啊啊,慎君毕竟还是个男孩子吧。” 心里想着果然如此,花梨苦笑了起来。 “综合商社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所以女人无论具有怎样的能力,也是没办法出人头地的啦。我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得太愚蠢了。那边的人——怎么说比较好呢,准确来讲所有人都是专家啦,不会干其它的事,就算想干也不会让他们干。我在那两年里也仅仅是在做外汇进口的业务,仁礼崎馨君就是那个时候我的后辈了。” “…………” “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我很喜欢这句谚语,如今正是在实践着,不过对于那个公司的人而言,这句谚语只不过是失败者的借口而已啦,特别是对于仁礼崎君那样的人吧。因为他放出过豪言壮语,说是如果不从属于大公司,就根本做不出像样的工作来。” 百之喜显得不太理解地说道: “说到那家公司,真有那么大吗?” “他们日常在操作着的,是合同标的上亿都不够的国家规模的开发事业和项目之类的啊。从宇宙空间站到冻虾都做,要说小工作有也是有的,不过我经常听到财务部的前辈笑着说‘区区两三亿的工作就来麻烦我们可受不了’,这样来贬低营业部。当然再怎么样,当着人家的面是不会这么讲,可是‘无聊的工作可别拿过来啊’这种话还是会说的。” 百之喜在一些奇怪的方面教养很好,他一脸认真的表情提出了反驳。 “瞧不起别人的工作是要遭天谴的哦。”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比起冻虾来,终究还是宇宙飞船的派头更足,而做大型的工作也比较有满足感吧?” 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花梨微笑了起来。 “和那个时候相比,现在所有事都需要我自己来做了,我同时兼任了财务、营业和社长。虽然很辛苦,但还是这边的工作远远更有干头得多啊,所幸也有比当公司职员更高的收入,所以我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可是在仁礼崎君看来,我大概就是个失败者吧。” 百之喜扭了扭脖子。 “如今的花梨小姐是社长吧,与当员工时相比收入也增多了,那为什么要说是失败者呢?” “果然女人就是没有责任感,也没有上进心,无法在公司里爬得更高,所以就逃跑了,仁礼崎君毫无疑问就是这么想的。说得好听点他是自尊心比较强,一般来说就是傲慢了哦。” 一旦开口说话,就让人觉得花梨的语气和有子非常相似,不愧是母女,那种干干脆脆地切实斩断了事物的感觉也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即使他对优姬小姐还心存留恋,为了不至于有损自己的面子,我想他也是不会纠缠的。甚至还会有‘居然和我离婚,那个女人真是愚蠢,事到如今就算哭着道歉也已经晚了哦’这样的想法吧?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态啦。” “不,请稍等一下,花梨小姐。” 优姬表情略显苦涩地说道: “我想起来了,仁礼崎先生在离婚之后,经常——会发一些奇怪的邮件给我。” 桦林的面色大变自然不用说,花梨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惊讶地探出了身子。 “什么?他是想要复婚吗 ?” “不,要是那样我还比较容易理解,可是看他发来的内容,好像根本没明白我们已经离婚,没有什么关系了的事实……” 五个人是在面对着走廊的地方说话。 走廊与店铺之间没有设置隔板,在走廊里走动的人可以一眼就看到他们。此时有一个经过的年轻男人注意到了花梨,用有些惊讶的声音向她打了招呼。 “姐姐,你回来了啊?” 第八章 游手好闲、又惫怠、又讨厌工作的百之喜,只有一个比别人强的地方。 只不过,很遗憾那既非才能也非特技,而是“能够频繁遭遇不合常理的偶然”的体质。 凰华自从当上了百之喜的秘书以来,基本上就没有出现过,有无论如何都需要见到的活人,却怎么也抽不出时间来见面,而让她等待——甚至是与之擦肩而过的经历。 甚至可以说,一切都顺利地不合常理。 就像是现在这样。 花梨估计只将此当做是单纯的偶然吧。——事实上,按照正常的看法,这无疑就是一个偶然,因此她笑着说: “很久没有看到弟弟了啊,你看起来挺精神的嘛。——和父亲见过面了?” “嗯,刚见过,正要出来透透气。” 服部正人是个满脸亲切笑容的年轻人。 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圆溜溜的,有一种如同泰迪熊玩偶一般的可爱感。 正人与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在一起,他很随意地指着那个女孩子说: “我来介绍一下啊,这位是舞美。” 舞美的肤色很白,脸蛋小小的,乌黑的头发长长地垂落着,前面的头发是整整齐齐地剪平的。 轻飘飘的白色连衣裙和白色的高跟鞋,以当下的流行服饰而言还是不错的,但是借用有子的话来说,这略微有些不太适合医院的氛围,简直就像是约会穿的衣服。 看上去是个相当可爱的女孩子,可是比起长相来,更多还是靠化妆、发型和衣服所创造出来的可爱感觉,就是这种类型的。 凰华若无其事地端着饮料站了起来。 “——所长。” “啊,好的。” 正好旁边一桌的客人起身离席了,于是两人便转移到了那边。 正人似乎以为站了起来的这两个人只不过是偶然拼桌的陌生人,仅仅是略微点了点头,就和那个女孩子一起坐在了空出来的椅子上。 “舞美,这是我大姐宫野花梨,还有和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桦林慎先生,然后,那个,这位是……?” “我是海老原优姬,请多关照。” “她是我的未婚妻。” “初次见面,我是服部正人。你们来得正好,慎哥,今天我也想让父亲见见舞美,就把她带来了。” 那个女孩子甜甜地笑着报上了名字。 “我叫相田舞美。我听正人提到过哥哥你的事,很高兴见到你。” 凰华就坐在紧挨着的旁边一桌上,察觉到舞美有意作出了一副无视花梨和优姬的样子。 还有桦林的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安之色。 这份不安的来源,应该是觉得无论如何正人与舞美结婚还太早了一点吧——话虽如此,不能当着初次见面的女孩子说出这种话来,这点分辨能力他还是有的。 取而代之的是,花梨显然有些愕然地说道: “我说你,让父亲见见她,这么说简直就像是要跟舞美结婚了一样吧。” “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哦。当然不会很快就结婚,我想等舞美毕业了之后吧。” “什么时候?” “明年三月份。” “那就能说是‘很快’了哦。” 而且舞美所上的是短期大学,即使毕业了,也只能说她刚满二十岁。 桦林的表情变得越发微妙了,优姬也露出了祝福之外更多是担心的表情。对于她来说,自己就有过太年轻时结婚而失败的经历,因此会格外地觉得担忧吧,但是舞美却用非常可爱的笑容和明快的声音天真无邪地说道: “我很想在六月份举办婚礼,我特别憧憬六月的新娘啊。哥哥你们的婚礼预定什么时候办呢?”※ (※注:「六月新娘」(june bride)是由june的语源juno而来的。在罗马神话里,juno是天帝jupiter之妻,也是女性、婚姻和母性之神(the goddess of womanhood,of marriage and of maternity),集美貌、温柔、慈爱于一身,她也是相当于希腊神话里天帝宙斯(zeus)之妻赫拉(hera)。) “不,我们不想搞什么婚礼,计划是请亲人和朋友们一起吃顿饭。” “哎哎~?就这样吗?” 她的声音要说是单纯的失望,其实还略微包含着一点优越感。 花梨询问道: “舞美小姐,你毕业之后打算做什么工作?” “哎,我想每天都为正人君做好吃的饭菜。” 舞美这么说着,仿佛沉浸在了甜蜜的新婚生活的美梦之中,但是花梨却显得越发错愕地说道: “单单以他的薪水,你要做职业主妇是不可能的吧。正人,我说你啊,这种事你要好好跟她说清楚哦,这样你就准备结婚了?” “因为舞美说她想结婚嘛。没关系的,两个人一起工作总会有办法的啦!” “我说你啊,耳朵在听什么嘛。舞美小姐已经说了,她希望做个职业主妇哦。” “哎,是这样吗?” 正人显得很吃惊地看着舞美,舞美用很可爱的眼神望着正人,撒娇般地说: “因为我想、结了婚之后一般都做职业主妇的吧?” “你说什么嘛,一般都是一起工作的哦。我又没法赚到那么多钱,这种情况下舞美说想要结婚,于是我才满心以为你是打算工作了的吧?” “哎哎~?怎么这样……。” 舞美显得非常不满,但是她也知道,在正人的姐姐面前和他争吵不是明智之举,她向花梨提出了问题。 “那么,姐姐你也是和丈夫一起工作的吗?” “我是单身的。姓氏之所以不同,是因为我的亲生父亲是我母亲的前夫,我和现在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 “哎呀……是这样的啊。” 以同情的口吻说着,舞美的眼眶中溢出了泪水。 “这么说的话,难不成、姐姐你就得不到你父亲的遗产了吗?真可怜啊……。” “不,其实也没什么可怜的啦。虽然没有遗产,不过父亲收集的那些老东西全部都是会给我的。” 花梨故意开玩笑地说着,她弟弟也表示了同意。 “反正我和母亲对那些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啊,既然父亲一直都很珍惜,由姐姐来继承和管理就是最好的啦。” 此时舞美作出了敏感的反应。 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探出了身子。 “你说的老东西是指古董吗?书画和壶之类的?哎,可是,姐姐你说全部……到底有多少呢?那种东西应该是挺值钱的吧?” 在一旁听着的凰华瞬间作出了判断,“这个女孩子不想让花梨得到任何好处啊”。 更准确地说,是不愿意让正人得到的那部分有所减少。 换言之,那就意味着舞美是在不断地计算着自己的得失。 花梨大概也察觉到了舞美的意图吧,然而她却心情很好般地笑着作出了回答。 “不,我父亲对书画和壶没什么兴趣,所以那种东西一件都没有哦。他最喜欢的是刀。” “刀……那是什么呢?” 正人笑着说道: “舞美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是那种梳着发髻的武士插在腰上的东西吧。” “就是时代剧里的那种?那是拍戏用的小道具吧。”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古代那些真正的日本刀啦。” 花梨又进行了更为详细的说明。 “我父亲收藏 的多数是一些比较新的刀啦,也有十几把是江户初期的大业物和肋差吧。”※ (※注:日本刀以切割力为标准可分为四级,大业物是第二等级,能够切透七至八成的人体厚度。肋差通常指日本武士用来破甲的短刀,长度一般在30-60公分。) “嗯哼?” 舞美很明显失去了兴趣的模样。 对于她而言,好像只有书画和壶算是古董,而花梨没有管她,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其它还有很多元禄时代金漆彩画的砚盒以及套盒之类的吧。包括根付,他也收集了不少怀玉斋的精品。另外父亲还很喜欢景泰蓝呢,两个‘namikawa’的香炉、香水瓶和花瓶之类的东西都相当多哦。”※ (※注:1.根付,是古代日本人系在和服的腰带上挂饰品的物件,一般是用木料或象牙雕刻而成的。2.怀玉斋,指怀玉斋正次,是日本幕末明治时期著名的根付雕刻大师。3.两个namikawa,指的是涛川惣助和并河靖之,因为两人的姓氏“涛川”和“并河”的日文发音都是“namikawa”,又同为明治时期的景泰蓝工艺家,故而并称“两个namikawa”。) “哎~?那都是什么呀?我完全听不懂。” “砚盒现在说起来就是笔盒,套盒就是便当盒。” 花梨这么一说,默默听着的慎也插嘴道: “照这么说的话,根付就像是手机挂件了吧。” 优姬也加入了进来。 “景泰蓝的英文是enamel,所以就是在玻璃或者金属的瓶子表面用珐琅上色的东西吧。” 他们两人的语气有些慎重,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但是只有舞美没有察觉到这里的气氛。 她显得很同情地呵呵笑了起来。 “讨厌啦,你父亲真的是尽收集些奇怪的东西呢。” 凰华暗自忍住了笑意。 抬头一看,百之喜露出了复杂得有些可怕的表情。 别看他这副模样,也算是个小有身家的少爷了,他凑到了凰华耳边,小声地耳语道: “虽然具体数字还要看情况……不过花梨刚才所说的那些,全部加起来估计要过‘亿’了吧?” 由于百之喜知道这种东西是很贵的,亿这个单位他也毫无怯意地说了出来。 凰华也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向他耳语道: “有些难为情的是,我没听说过‘两个namikawa’,——你知道吗?” “我祖母很喜欢那些的。是涛川惣助和并河靖之,以制做无线景泰蓝和有线景泰蓝而闻名的人。我原本听说日本所留存的作品好像已经不多了……。” 花梨提到的其它东西,无论哪件也都是人气非常高、很容易换成现金的物品。 这样一些物品应该也是完全可以认定为遗产的,但是不知为何在服部家却好像是被当成了“个人爱好物品”。 如果真的全部继承了这些,从结果看来,不是遗产继承人的花梨就成了收获最多的人。 桦林和优姬也淡淡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然作为儿子的正人应该很清楚那些东西的价值吧 即使如此,他也觉得反正自己没有兴趣,不需要那些,主张可以让给姐姐。 这究竟是正人的真心话,还是故意伪装出来的大度呢,凰华正在这么想着,正人突然说话了。 “——没关系的,父亲是不会死的啦。”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姐弟二人却都作出了强有力的断言,看起来他们两个都对此深信不疑。 花梨看了一眼手表说道: “哎呀,已经这个时候了?百之喜先生,凰华小姐,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吧?” 正人惊讶地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桌子。 “哎?这两位、是姐姐你带来的吗?” “百之喜先生是父亲过去一位朋友的儿子,凰华小姐是百之喜先生的秘书,他们是特地前来探病的哦。” “是这样啊,非常感谢你们。” “优姬小姐也一起来如何?我有很多话想要问问你。” “好的,那我就一起去吧。” 花梨并没有向正人和舞美发话。 但是,舞美好像很不喜欢被“排除在外”,于是她拉了拉正人的衣袖。 “哎,我们也一起去啦。” “不行哦,我现在身上可没带多少钱呢。” “哎?可是……。” 舞美偷偷瞄了花梨一眼。 在场的女性都明白了这一“瞄”的含义。 (姐姐你不请我们吗?) (应该要请弟弟和弟弟的未婚妻吃饭的吧?) 这眼神实在太过露骨,简直引人发笑,但是很遗憾,男性极少有人察觉到了这个目光。 桦林正在诧异着,正人也只顾着发呆。 话说回来,出乎意料的,百之喜却是罕有的例外。 他明白了舞美想表达的意思,但是,在他姑且还归类于男人的条件下,又由于他本质上是个好人,因而对此做出了错误的解读,于是他连忙摆了摆手。 “对啊,既然花梨小姐身为姐姐又是公司的社长,这种时候是应该要付帐的吧。啊,不过,我和凰华那份就不用了啦!我们可不能如此承受花梨小姐的好意,我们会自己付的。” 花梨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百之喜先生。我弟弟那份,我才不会为他付啦。好歹他也是个社会人了,如果要跟着来的话就要让他自己掏腰包。” 虽然是很冷淡的说法,但看起来这也是一贯的情况了,正人苦笑着喃喃地说道: “真过分啊,姐姐,一点都不疼爱弟弟嘛。” “弟弟我是疼爱的,不过敲诈就很讨厌了。” “好啦——。晚饭不会是牛肉盖饭吧。” “那是当然的啰。你既然也已经是个社会人了,也要记住该花钱的地方还是得花钱啊。” “可是,现在我是真的没有钱呀,下次再说吧。” “不擅长交往作为社会人来说也是不够格的哦。” 花梨笑着向舞美搭话说: “舞美小姐,我觉得你还是找份工作比较好啊。正人赚到的钱全都是投入到器材里去的,日常生活就算没有钱他也完全不在乎。他可以在五天之内只靠着烧过的酱汤和白米饭渡过,还一直穿着中学时买的运动衫,母亲愕然地问他要什么时候扔掉,他就一脸认真地说,‘反正哪都没有破,也没有开洞,没有理由扔掉的啦’。衣领穿松了也好,脱色褪色了也好,他都无所谓的哦。” “哎~没有这种事的啊~,上大学的时候正人穿得可是相当时髦的哦。” “那是我母亲为他准备的啦。不然的话,大学四年内他就要一直穿着运动衫渡过了啊。” 她说有子很担心会发生这种情况,就以“这么难看的东西就别穿出去丢人现眼了”为理由,分别为他置备了七套夏装、七套冬装,还告诉他在一周内如何搭配,正人真的就仅仅靠着轮流穿着那些撑过了四年。 现在她又摸着他的衣领说道: “这套西服就是这样的啦,是五年前我母亲买给他的。” 优姬显得很感慨地说: “实在看不出已经穿了五年时间了啊,请问有什么保养的秘诀吗?” “正人很会打理衣服的,熨烫也非常拿手,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能穿得挺整齐的呢。” 正人颇为得意地挺起了胸膛对优姬说: “我觉得拿去干洗太 浪费了,而且自己打理还能保养得更久。我毕业的时候,母亲说当了社会人就应该有一套西装,以此为由,就给我准备了一套特别高档的西装啦,我是打算靠这套西装撑过十五年的。” 他姐姐犀利地吐槽道: “你在挑战什么呢?” 听着这令人微笑的对话,桦林和优姬都微笑了起来,舞美不知为何也很满足地笑着点了点头。 “您母亲果然还是宠爱着正人君的啊。” 姐弟两人立刻齐声断言道: “完全不宠爱!” “正人这一辈子,都没法对母亲抬起头来,因为他总是想要与自己的身分不相称的昂贵器材。” 对于没有听明白的桦林和优姬、凰华和百之喜,正人作出了说明。 “我的工作是与电脑相关的,需要相当特殊的机器和软件啦,这些是很贵的。现在是稍微便宜点了,不过全部加起来还是要一百万的。” 这个价钱对一个大学刚毕业的人来说,怎么都是超出了能力范围的。 “我自己实在是买不起,就求母亲帮我出资了,她倒是真的出了——不过如今我还在偿还向母亲借的钱。” 这时舞美再次敏感地作出了反应。 “借钱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工作用的机器都是你母亲出钱买的吗?” “是她出钱买的,可是,我从来就没说过她这钱是白出的哦。借条都让我写好的嘛,不过毕竟还是给我免了利息的呀。她说要是有两次拖延还款就算违约,她会把机器都收走卖掉,所以我真的是拼命了啦。” “讨厌啊,怎么这样……你母亲应该不会真的那么做吧?” “为什么?我的父母说要做什么事就真会做的哦,舞美你的母亲难道不会做吗?” 他发自内心觉得很奇怪地说着,舞美顿时无言以对了,她以微妙地有些平淡的声音反问道: “……那些钱,大概要多久能还清呢?” “嗯——,大概还需要十年吧?” 正人是一脸的悠闲,但是舞美的脸上却凝固住了一副难看的表情。 花梨以同情的语气说道: “舞美小姐这么爱打扮,化妆品和衣服都是必需的,而且还希望能经常到外面去吃饭的吧,对这个孩子是不能期待那些的哦。你跟他说到外面去吃饭,那就是牛肉盖饭了。——你们交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吗?” “没关系的,舞美做饭可是非常拿手的哦,经常会做好饭菜给我带过来的。” “哎呀,没有在你家里做吗?” “她说我家的厨房太小了没法做。” “哎?” 花梨微笑着看向了舞美。 在场的女性们也很明白这个微笑的含义。 (其实是不会做饭的吧,是你母亲为你做的?) 舞美也露出了“糟糕”的表情,眼神躲闪向了一边,当然正人是没有察觉到的。 “化妆品让舞美自己赚钱买就行了,然后,生活费各自出一半就足够了啦。” 毫无疑问他这话说得完全没有自觉,舞美的脸上绷得越来越紧了。 花梨伸手提起了包,像是发现了什么般轻呼了一声。 “哎呀。” 微妙地有些冷淡的一声“哎呀”。 跟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两个同行的中年女性顺着通道走了过来。一个人中等身高偏瘦,另一个身材矮小略胖,但是两人的长相和气质都非常相似。 正人低声“呃”了一下,把脸背了过去。 看弟弟这样,姐姐抓着他的手臂拉住了他。 “喂,那是你的亲戚吧,快去应付一下啦。” “我才不要啦!姐姐,你想办法解决啦。” “她们跟我是没关系的嘛。” 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个中年女性发现了正人,露出满面笑容走近了过来。 “哎呀呀,这不是小正人嘛!” “太好了啊!我们想见见你父亲,可是不知道他的病房在哪里哦,你给我们指个路吧。” 正人已经摆出了要逃跑的姿势,带着明显的厌恶之色向两人提问道: “两位伯母……你们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探望顺一的啰。” “是啊,可是问了这里的护士,却不告诉我们他的病房在哪里呢。” “不会让你们见我父亲的啦,我拜托过他们,除了家人之外都拒绝探望的。现在时间也很晚了,请你们就这样回去吧。” “喂,你在说什么呢,你的父亲是我的弟弟,我就是他名副其实的家人哦。” “对啊,他是我的亲生哥哥吧。” 这么听起来,身材高的女人就是服部的姐姐端津子,而矮胖的那个则是妹妹沙智绘了。 对她们而言,正人是她们血脉相连的外甥,但是正人却显得特别厌烦地说道: “就算两位伯母去探望我父亲,他也不会高兴的。而且我父亲是为了检查身体而住院的,不是为了谈钱的事。” “行了,别啰啰嗦嗦的,快告诉我们是哪个病房。” “我不会说的,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话,就请去问我的母亲吧。” 两个中年女性顿时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我们要是真的去问你母亲,她对丈夫的亲人可不会有半点尊敬之意的啊!” “就是因为小正人是那个女人养大的,才会变得这么傲慢的哦。” “我都跟顺一说过无数次了,让他快点把那个女人赶走,可她还是不要脸地赖着不走!” “真的是,太厚颜无耻了。” 正人无奈地翻起了白眼,花梨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松地说道: “再见了啊,正人,我回去了。” “等一下啦,姐姐,我也要回去啦,反正呆在这里也没事了。” 听到这话,舞美连忙站了起来。 虽然她想靠到正人的身边,但是在这两位气势强烈的伯母面前,看起来她是没勇气走过去的。 凰华和百之喜、桦林和优姬则装作是陌生人的样子,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特别是桦林,(虽说这种时候装作没有看见是大人的礼仪)他还十分小心地偷偷看着那两位女性。 对于桦林而言,这两位也是自己亲生父亲的姐妹。 尽管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但是他丝毫也没有要报上名字的意思。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是桦林家的人,另一方面这两个女人很显然不是那种让人愿意亲近的人。 事实上,她们现在也无视了自己这些人,正以尖锐的嗓音向姐弟二人高喊着。 “你要到哪里去,正人!” “你也是哦!给我等一下,花梨!” 花梨转过了头来,微笑着说道: “您是哪位呢?我可不记得有被外人直呼过名字哦?” “你说什么呢!对伯母这么说话太傲慢了啊!” “讨厌,端津子女士才是,请不要开玩笑了哦,我和您不就是标准的外人嘛。” 她委婉地说着,声音还是比较平稳的,但是远比放出冷淡的话语来要可怕得多。 对此那两姐妹是越发激动了,沙智绘大喊了起来。 “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东西!你想想是谁把你们母女俩给捡回来的啊!” “哎呀哎呀,看样子您年纪实在太大,记性都不好了呢。我和我母亲都不记得被别人捡回去过。” “你的母亲就是个扫把星啊!把她第一个丈夫害死了还嫌不够,连我哥哥都害了!我哥哥会生病也都是因为你母亲吧!” 正 人那张娃娃脸上泛起了强烈的厌恶和鄙视。 虽然这只是毫无逻辑的说法,但是亲生母亲被侮辱到这种地步,是没有一个男人会泰然处之的。 他正要脸色通红地怒吼起来,他姐姐却抢先面不改色地淡淡说道: “我一直都很感叹,你们还真能这么想啊。不愧是有着超越常识的神经,能对八岁的小孩子若无其事说出‘你母亲是看中了我们家的钱’、‘留下你弟弟快点滚出去吧’还有‘你和你母亲最好早点去死’这种话来的人啊。明明是这样,知道了我母亲的公司经营得很好的时候,又突然说‘既然是亲戚就援助我们一下吧’,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那个时候,我母亲对你们说了什么,我想你们不会连这也忘记了吧。” 百之喜和凰华以及桦林和优姬都无语了。 唯有正人,虽然哑然失声,表情却没有改变。 这么看来,她们在正人的面前也曾经这么说过。 作为证据,她们两人都显得有些羞愧,然而又挺起了胸膛。 “援助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我们是亲戚嘛。” “对啊,我就说既然她赚到了钱就拿点给我们嘛,为什么不爽快点拿出来呢。” “花梨,你也是哦。听说你赚得相当多吧,在我们开口之前就每个月拿十万来融通一下怎么样。我们家最近各方面开销挺大的呢。” “凭什么?” 花梨的话说得很柔和,又充满了嘲弄之意。 “就让我用我母亲的话来说吧,凭什么,我非得要援助像你们这样愚蠢而又无能、毫无优良的品性、活着也跟没用的废物一样的陌生人呢?” 这种直接否定了她们作为人的存在意义的表现方式,看样子最终还是艰难地到达了两人的大脑皮层中。 即便如此她们还没有泄气,恨恨地说着。 “真受不了,你这个孩子!毕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啊,对长辈耍什么嘴皮子呢。” “你给我好好记住哦!要是以为能够随意处置我哥哥的财产,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啊!” “这里是医院哦,安静一点。——首先我和父亲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所以不会接受他的遗产。” 旁边的正人看起来稍稍镇定了一些,也开口说话了。 “我对于自己该得的那份是不会手软的,不过我父亲是不会把任何东西留给你们的啦。” 接着花梨又进一步缓缓地强调说: “正是如此哦,我父母的继承人只有作为她妻子的我的母亲、他的亲生儿子正人、以及他另一个亲生儿子慎君。” 中年姐妹二人露出了很明显的嘲讽表情。 “你在说什么呢?贵美子女士所生的孩子,已经成为与贵美子女士再婚的那个男人的养子了哦。” “对啊,姓氏都不一样了,他已经跟服部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哎呀不是吧,你们连一点关于继承的基础知识都没有吗?也是啊,你们还自相矛盾地说什么,自己作为姐妹也有权利呢。今天是个好机会,你们就好好记住我的话再回去吧,两位年纪大了爱忘事的伯母。第一,如果有妻子在,遗产是不会分给兄弟姐妹的。第二,就算是成了别人的养子,与亲生父母的关系也是不会取消的。据此而言,冠以了其它姓氏的孩子,也完全具有可以接受父亲遗产的资格。明白了吗?” 不知道两姐妹是否能够理解花梨的话语,但她们这次真的是在狂乱状态下尖叫了起来。 “你这个大骗子!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 “把服部家的遗产留给当了人家养子的人!?别开玩笑了啊!” “让我和顺一见面!我怎么能听你说这种蠢话!” 桦林亲眼看着这幕情景,一脸故作平静的表情。 准确地来说, (我是外人,完全是个外人……) 他是在这样拼命地说服着自己。 当然优姬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显得有些担心地轻轻倚靠着桦林。百之喜和凰华也都沉默着。 唯一的例外是舞美。她偷偷地瞄了桦林一眼,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凰华挡在了她的面前,正面笔直地凝视着她, 于是她被那种魄力所压倒,闭上了嘴。 那两个中年女性越发兴奋了起来,还在继续大叫着,可是将她们支离破碎的言辞整理一下的话, “作为后妻的那个品性恶劣的女人、和当了别人养子的孩子都无所谓,姐妹是当然应该要优先考虑的。” 好像就是这样了。 看来在她们两人的心目中这就是绝对的正义了吧,却在医院的走廊里暴露出了如此的丑态。 就连周围的人也实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行了,差不多该叫警卫员过来了吧?” 花梨的一句话,似乎终于让她们两个意识到了,有一些不太愉快的眼神正在看着自己。 她们慌忙转身就走,不过直到最后还不忘留下狠话来。 “别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在你好好反省、重新考虑之前,不管多少次我们都会再来的啊!” “请便,到时候我母亲会来和你们谈的哦。” 两个人都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看着两人快步离去的背影消失了之后,花梨叹了一口气,转向了桦林。 “——抱歉给你带来了不愉快的回忆啊,慎君。” “那两个人……一直都是那种样子的吗?” 桦林很勉强才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但是花梨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样子还算是比较好的啦,总算还是旁边有人看着的,她们也说不出太露骨的话来。” 桦林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最终说道: “——那样还算好的?” “我估计你是没法相信的吧,不过她们两个其实都是想要教训一下‘没有教养的坏女孩’啦。正因为是在旁人面前,才觉得必须要以严厉的态度好好地说几句。她们是打算作为长辈来给予‘正确的指导’的,所以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受到非难。” 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仰头长叹起来。 “……我感觉自己理解能力的极限受到了挑战。” 花梨也说了一句“确实如此吧”点了点头。 “我之所以要报出你的名字来,是希望你能预先了解一下那两个人的真面目。别看她们那样,在外面还是挺像好人的,所以要是她们某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估计可能会装出‘好想见你啊!’的样子,流着虚伪的眼泪,把我和我母亲描述成坏人来博取同情。可是,刚才那样才是她们的本性哦,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忘记。” 桦林摇了摇头。 “只要她们一说你和有子女士的坏话,很明显就不能相信了。——我母亲从来都没有说过有子女士的坏话,也没有责备过她,只是充满好意地说她是一个很有气概的人。” 花梨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了。 桦林也微笑了起来。而这好不容易才缓和了的气氛,却被舞美在另一种意义上打破了。 她还是保持着可爱的样子,像是要安慰正人般撒着娇说道: “那个……可是,刚才姐姐说的话是真的吗?成了别人养子的那个哥哥也能接受遗产,不会有点奇怪吧?因为那样的话……正人君就没有立场了吧,正人君好像挺可怜的……” 凰华在某种意义上、发自内心地感叹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可能连服部家到底有多少财产都不知道吧,仅仅只是凭着自己(结婚了之后丈夫正人的财 产就是自己的财产,舞美对此深信不疑)该得到的东西得不到就是吃亏!这样的理念在行动。 这种一眼就能看穿意图的台词,好像也真的被正人当成了为自己考虑的话语,他向舞美说了一声“没关系”,点了点头,然后以真挚的表情对慎说话了。 “慎君,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突然这么郑重。” “我知道,谈论这个可能会让你觉得不太谨慎吧,就是关于我父亲遗产的事。” 桦林的脸上紧绷了起来,摇了摇头。 “正人君,别说了,这里是医院哦。” “不!拜托了,我希望你现在就听我说。我父亲是个相当大的家族的长子,拥有数量可观的股票和不动产,所以,我那两位伯母的眼睛也红了。说不定我家那些亲戚会对慎君说些什么——” 正人那略显稚嫩的脸庞严肃地紧绷着,坚定有力地说道: “请你绝对不要放弃继承权啊!” “……啊?” 桦林不必说,就连百之喜和凰华的眼神也愣住了。 当然舞美是无语了,但是正人却没有注意到,他弯腰低头继续热切地说着。 “真的,拜托你了!我给你行礼了!如果慎君说了不想要我父亲的遗产,我是会出大事的。” 花梨笑了起来。 “想必是母亲对你说了什么吧?” “呜……” 他说那是在此之前,他和舞美一起探望过父亲之后,正准备回去时发生的事。 有子让舞美先出了病房,然后低声对正人说,你父亲的遗产我拿一半,你和慎君平分剩下的一半,能明白吧? 虽然只有这么几句话,却让正人显得极其害怕,而花梨一脸觉得很有趣的表情,夸奖了弟弟。 “这样你就理解了吗,了不起了不起。” “姐姐,你觉得我有傻到那种程度嘛。——真是,她的眼神很认真哦。所以说慎君,你就当是帮我,拜托了。” 看正人始终拼命地请求着自己,慎哑然失声了,他带着半信半疑的表情向花梨询问道: “有子女士……有那么可怕吗?” 姐弟二人显得有些惊讶地对视了一眼,瞪圆了眼睛,弟弟痛切地摇头叹息道: “是这么回事啊……。母亲在慎君的面前,样子到底有多温和啦。” 姐姐也苦笑着安慰起了弟弟。 “这也没办法吧。因为你是自己家的孩子,而慎君是别人家的孩子,态度有所不同也是自然的啦。” “结果,就把不良影响都转移到我身上来了吧。其实,我本来就不想要什么遗产的。” 桦林再次以疑问的语气向同父异母的弟弟询问道: “……你不想要吗?” “刚才那种情形,你看到了吧?要说当然是有钱比没钱好,可是随便接受了遗产的话,像那样的人就会全都跟着来了啦。如果要忍受那种麻烦才能拿到钱,我还是不要了。” 桦林表情严肃地对正人说道: “正人君,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只要我们两个人都放弃继承就行了。说起来我本就是不该接受遗产的。让作为妻子的有子女士接受了全部遗产的话……” “这个我早就考虑过了。我放弃继承是完全无所谓的,不过慎君要是不接受就很糟糕了,毫无疑问会被认为是由于我的缘故。” “这才是太乱来了吧。” 桦林愕然地说道。 “服部先生对于我来说——虽然有些冷漠,还是说清楚吧,就是个外人。不可能让你放弃继承,却由我来接受他的遗产。关键是如果这么做,我会被服部先生的亲戚缠上的。” “那方面没关系,因为慎君你的姓氏不同,我们家的亲戚执着的是‘服部’这个姓氏啦。” 花梨也说道。 “我们没有把你的联系方式泄露给服部家的亲戚,以后也不会泄露给他们。毕竟是我父亲希望你能接受他的遗产,要说我父亲的任性也就是这点事了——你不愿意吗?” 这么问也让桦林很为难。 看他犹豫着,正人像是彻底赖上了他一般说道: “慎君如果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我也没办法,不过那样的话也要请你务必帮忙说服我的母亲,我一个人是怎么都做不到的……拜托了!” 花梨也帮起了腔。 “但是,作为她的亲生女儿,唯有一点我可以预先断言,即使你们两个一起去,那也是极难做到的事。” 桦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声笑了笑。 “服部先生——就像刚才说的,对我来说是别人家的人,但是他能有这样的家人支持着他……我真的感到很高兴。” “这话应该由我们来说。” 彼此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三个人微笑着互相看着对方,正人有些天真地对舞美说: “看到了吧?我的家人,关系都是很好的吧。” 不幸的是舞美听到这话并没有点头同意。 她露出了微微有些不快的表情说道: “……不知怎么,觉得有点累,我要回去了。” “啊,那么,我送你吧。” 舞美没有向花梨打招呼就快步离开了,正人天真地追了上去。目送他们两个离去之后,百之喜直率地透露了自己的感想。 “舞美小姐是一个十分计较金钱的人吧,结婚了之后应该会很精打细算吧?” 尽管他敏感地察觉到了舞美的态度所展示出的意图,却将之善意地理解为了“精打细算”。 凰华则苦笑着对花梨说: “他们两个,看样子迟早是会分手的吧。” “那就值得庆祝了。”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正人可能会遭到毫无根据的中伤哦,被说成是恋母癖或者姐控之类的……” “让他们去说吧。就像你们看到的,正人原本就是个有点脱离世俗的孩子,像那种‘女人味全开!对他撒起娇来我真可爱!’‘新婚美梦满载!’的女孩子,前途如何是可以想见的。——不过下次最好还是能带个更适合他的女朋友来。” 花梨略带嘲讽地笑了笑,看向了优姬。 “如果是像舞美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会和仁礼崎君相处得很融洽吧?” 优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 “那个女孩子的话,仁礼崎君会受不了的吧。” “是的。” 凰华把这段短短的对话留在了心里,然后看向了桦林。 “我们接下来要和优姬小姐一起去吃饭,能请桦林先生别去吗?” 这么说是要把人家的未婚夫扔下不管。 桦林吃惊地反问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需要向优姬小姐详细询问一下仁礼崎先生的情况,如果你在场,优姬小姐应该无法放心地把话说清楚吧。” “不,我是无所谓的。” 优姬说道。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让慎君也听听。只是,如果慎君不想听的话……” “没有那种事。” 桦林立刻回答道。 “因为我想这对于优姬而言可能是不愿意回忆的事,就觉得还是不要问比较好吧。既然优姬说了不介意,希望我能听的话,我自然是很乐意听听的啦。对于你前夫的事我也是很在意的,而我母亲则比我更加在意。” “你母亲?” “我母亲对优姬你可是极为赞赏的呢,她总是说‘像优姬小姐那么优秀的女孩子,竟 然因为性格不合什么的就被放弃了,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虽说追究这种事不太好,可我实在很想知道她的前夫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也完全赞同母亲的意见。” 百之喜也很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明白这种感觉。” 贵美子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就是说在贵美子的眼中,无论如何都不认为他们分手是由于优姬的原因。 花梨也苦笑着说道: “优姬小姐是一点错都没有的啊,问题是,仁礼崎君也坚信自己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那么,就让我们来具体探讨一下吧。” 凰华说完,花梨便拿出了手机。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店,问问他们有没有空座位吧。” 第九章 那家店离得很近,徒步就能走过去。 花梨带领着众人,来到了一幢低矮建筑地下的寂静小店。招牌上写的是酒铺,但氛围看上去是很高级的时尚风格。 好像由于面向的是富裕阶层,明明叫酒铺却看不到一个醉醺醺的中年顾客。 日本酒和烧酒的品种都十分齐全,而定价也是比较恰当的。展示出来的小菜也很精致,看样子这就是所谓创作和食的领域了。 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下,点了料理。 “仁礼崎君的事不是特别令人愉快的话题,所以吃东西的时候就不要提了吧。” 花梨的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他们享受着美味的料理与酒的同时,主要以桦林和优姬为话题聊了起来。 “双方都是独生子女,结了婚会很麻烦的吧。考虑过父母之类的情况吗?” “我父母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所以共同居住就别想了。” “我的父母也是。他们是非常期待我结婚之后离开家的,这样他们就能享受第二次新婚生活了哦。” “啊,那么新居已经决定好了吗?” 五个人一边气氛融洽地谈论着这样的话题,一边把端上来的料理全都吃完了。他们让服务员收拾掉了餐具,又点了追加的饮料,就在此时凰华提起了话头。 “请问你的前夫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这个问题可能已经在优姬的预料之中了吧,她以平静的声音说了起来。 “我觉得仁礼崎先生——绝不夸张地说,是个非常理解的结婚对象。无论容貌学历还是家世都很完美,他酒喝得不多,烟是完全不抽的,也从来不赌博。工作方面很能干,性格却毫不傲慢,在见面会和聚会上对女孩子都很温柔。在我的公司里,所有女性职员也都是以仁礼崎先生为目标的。” “你也是吗?” “不。我只是经常作为凑数的人,被叫去参加见面会。” 她就是在那里与仁礼崎见面,被邀请去吃了饭。 “同事很羡慕地调笑说‘我就猜到只要海老原小姐去,一定会被他搭话的’,但是又对我说‘你最好不要太当真’,还说‘不会有后续的哦’。因为仁礼崎先生是个不会让女孩子感到不自由的人,听说即使有一两次被邀请去吃饭,基本上所有女孩子也就仅此而已了。” “优姬小姐则不同了吧?” “是的,我们吃了三次饭之后,他就说下个星期天会在自己家开聚会,邀请我去看看。——感觉他说得非常轻松。” 所以优姬也就没太在意地答应了。 她一心以为那最多就是个十人左右的家庭聚会,去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他家是一幢惊人的大豪宅。在市中心的一等地块,包括庭院在内足有六百多个平方。停车场里停着三辆进口车——真的让我感觉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是个有钱人啊……” “是的。仁礼崎先生家里是连续三代经营着不动产的,他的父亲是社会,祖父是会长,他母亲也是董事。” 聚会所招待的客人也都能一眼看得出是上流阶级的人。因为是白天的聚会,毕竟还是没有客人穿正装的,但所有人都装着半正式的礼服。 而且,大多数客人都是外国人。 “所幸我稍微还能说些英语,所以勉强能够和客人交流一下,不过我想要是不会说的人就很麻烦了。” 花梨说道: “优姬小姐是在英国留学读语言学的,会说一口发音很标准的英语哦,最重要的是听力很好。两年前见面的时候,她就可以应对美国南部方言、澳大利亚英语和中近东的人所说的英语了。由于那些发音很独特,本来是很难听懂的。” “过奖了,我是好不容易才能对话的。那一天的客人,全都是另一个层次的有钱人,听说是坐着私人喷气飞机来日本的,我想到自己这样的庶民在这里是不是真的合适,反而觉得更加不安了。总之,为了不对客人失礼,我是竭尽全力了。” 凰华指出说: “那他们应该是知道优姬小姐会说英语,让你免费担任接待客人的女主持角色的吧?” “是的。我后来听说,那其实是一次考验,要看看我是否配得上做仁礼崎先生的妻子。我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是那样的,于是同他的父母和会长先生打过招呼之后就回家了,而在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对我说‘希望你下次能来正式跟我父母打个招呼’,那就是求婚了。接下去在我一片茫然之间,就决定要结婚了。” 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优姬微笑了起来。 “婚礼也很豪华,新居的费用也全部都是他们家出的,房子就造在了他父母家的旁边。他父母对我也很好,我说希望结了婚之后继续工作,仁礼崎先生也很爽快地同意了。他对我父母也非常关心,请我父母去参加了好几次他们家办的聚会。” 百之喜忧虑重重地说道: “那个……听你说的这些,我觉得他倒是个非常不错的丈夫吧?” “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优姬坦率地说道。 “我曾经以为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幸运的女人了。家务活全部都是佣人为我们做的,做饭做菜打扫卫生都不用我干,生活费也不需要我出。反而让我觉得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好了。我总算也是个主妇,可是自从结了婚,别说是食材了,就连厕纸都没有自己买过。” “那么,你的工资全都用做零花钱了吗?” “那方面啊,我自己几乎是什么都不买的。身上穿戴的所有服饰都是仁礼崎先生送给我的,包括那种特别高级的正式场合穿的服装和包、皮鞋和首饰,平时的便装也全部都是。不过因为是女性用的,我想大概都是他母亲挑选的吧。” 百之喜多管闲事地臆测了起来。 “那~个,这样她不会故意硬塞给你一些花纹比较奇怪、或者式样老旧的东西吧?” “绝对没有,全都是一流品牌的新品。只不过……让我为难的是,实在太高级了。” “怎么说?” “打个比方吧,百之喜先生你会穿着五万日元的长靴和十二万日元的t恤去修整庭院吗?” 百之喜后仰着发出了一声尖叫。 “十二万!开玩笑吧!要说修整庭院穿的衣服,这多了两个零啦。” “我也完全赞同你的看法。” 优姬坚定有力地说道。 “干活可以穿更加便宜又结实的衣服,明明知道很容易弄脏,还要穿那么贵的衣服就太浪费了,说得再明白些,我觉得简直就是傻瓜,可是在仁礼崎家无论什么东西,不是高级货都不能接受。休息天出去购物之类的,我想穿着休闲裤运动鞋也足够了吧……” “要你穿更加正式的服装吗?” “不是那样的。他说‘你平时的衣服也不错,不过我觉得这些更合适哦’,就送了我名牌的休闲裤和运动鞋。虽然品质完全不同,却是类似的式样哦。就是说,便宜货就ng。随着这样的事情频繁地发生,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私人用品从上班穿的衣服、包、鞋子乃至钱包,都成了仁礼崎先生送给我的东西。包括在家里穿的、睡觉穿的,还有化妆品。” “化妆品?” 作出了反应的是身为女性的凰华。 “这个根据各人不同有是否适用的区别哦。” “话虽如此,可是他的母亲很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呢。听说她和各家制造商以及百货商店的关系都很好,所以能以相当便宜的价格买到,对我说一句‘分给你的’,就把高价的外国制化妆品送给我了。不仅仅是基础化 妆品,还有粉底、眼影、口红,多得简直用都用不完。” “但是,关键的颜色呢?无论眼影还是口红都是有个人爱好的吧。” 优姬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我不用,她就会说‘你不喜欢吗?’,露出一脸伤心的表情来,我只好尽量消耗掉了。她是个很喜欢送东西的人,从护手霜到丝袜,基本我身上用的杂物都是她送的。当然都是新的,每一样都是知名品牌的产品,不过……” 从优姬的表情看来,最关键的使用感受似乎并不完全令人满意。凰华对此也有经验,点了点头说道: “这些东西不是价钱越贵就越好的吧。” “真的是这样。巧克力也是……” 百之喜听到这意外的话语,顿时瞪圆了眼睛。 “巧克力?” “是的,我,其实很喜欢吃巧克力的。” “我也很喜欢。是有人叫你别吃吗?” “没有。只是,对仁礼崎家而言,说到巧克力他们就知道godiva。” “啊啊,那个很好吃吧,godiva。” “是的,我也很喜欢,可是,现在还能在日本吃到其他诸如chocte的优秀作品。只要去尝一次就会明白,每一样都是令人沉醉的艺术品哦。” 突然,百之喜探出了身子。 “这一点,我是非常非常明白的!我要推荐的是神田一家叫l"ange的店,那里的巧克力可是绝品哦!chocte是日本人开的,所以做出来的口味还是偏向日本人的。” 优姬也两眼放光地探出了身子。 “是叫l"ange的吗?这家店我倒不知道,是在神田哪里的呢?” “这个嘛,嘴上说起来比较困难啊,等会儿我把那家店的地址给你吧。” 两个人热烈地讨论起了各种巧克力的美味,优姬又接着说道: “高级的巧克力我也很喜欢,不过糖果厂商的巧克力我也同样喜欢。” “那是没错的啦,就是钱跟不上啊。” “说得对啊,一颗就要大约四百日元了,总是吃那种东西的话会破产的。” “而且,普通巧克力也有普通巧克力的美味之处吧,我很喜欢guana呢。” “我也是!好喜欢guana!还有团六的花生巧克力也是。” 百之喜的眼睛亮了起来。 “非常好吃啊,团六!” “就是啊!要吃花生巧克力的话绝对就是它了,那种一如既往的纯朴味道实在是太棒了哦。” 两个人在预想不到的方面意气相投了起来。 凰华叹了口气,桦林则微笑着、饶有趣味地注视着欢声笑语的优姬。 “结婚了之后,我有时也会在晚上稍微吃一点。然后,有一天,仁礼崎先生问我‘这个,不是diva吗’。我向他说明了那是团六的花生巧克力,问他‘要吃一个吗?’,他又问我‘这个,要多少钱?’。我想着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呢,还是把价格告诉了他,于是仁礼崎先生就苦笑了起来,对我说‘我觉得开开心心地吃这种便宜货实在是很丢人啦,看起来太寒碜,还是别这样了吧’。” 优姬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吃自己喜欢的东西成了“丢人”。 而且还说“看起来太寒碜,还是别这样了吧”。 “我真的很吃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确实是一百日元一袋,不是什么高级的糖果,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我觉得就算是夫妻也不能对别人这么说三道四的,而且我还是在自己家里吃。” “说得对啊,这跟吃了纳豆或‘鲹鱼干’之后不刷牙——之类的事情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吧。”※ (※注:鲹鱼干是日本伊豆诸岛的特产,以独特的臭味闻名。) 凰华犀利地提醒了他。 “所长,这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优姬也点了点头。 “不刷牙这种事我也觉得是很不像样的,可是吃便宜的巧克力会丢人?我实在无法理解。” “说他是支配欲过于强烈的性格或许太重了些——不过应该是喜欢管理的人吧。” “正如你所说的。不单单是我身边的东西,就连休息天的安排也都是由仁礼崎先生所决定的。周六午前要到美体中心去,午后一起去购物,周日是聚会,下一个周六是美容院和美甲店——之后要去拜访亲戚,晚上和他父母会餐——提前好几个星期就仔细安排好了日程。” “那种生活没有让你感到厌恶吗?” “这个嘛……我自己也觉得真是迟钝啊,不过确实没有意识到。” 优姬有些难为情地缩起了身子。 “仁礼崎先生并没有说过什么逼迫我的话,无论衣服还是日程安排,都是用‘我觉得这件衣服比较合适哦’、‘这个月末的周日你有空吧?’之类的方式说的,现在想想我真的像个傻瓜一样,不过当时是完全顺应了他的意思。因为自己已经结婚了,就认为应该要尊重丈夫的意见,可是好几个月这样持续下来,再怎么说也感到了不舒服。——决定性的因素就是这个戒指。” 说着,优姬摸了摸戴在右手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纤细的戒指,上面只有一颗小小的透明宝石,做成了细细的锁链形状。凰华赞叹了一句非常合适,若无其事地问道: “是桦林先生送给你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买的。虽然我对名牌珠宝没有太大兴趣,不过首饰本身我却格外喜欢。” 百之喜似乎无法理解这种主张。 “首饰和名牌珠宝有什么区别呢?” “比较著名的就说宝格丽和蒂凡尼之类的,你知道吧?” “那个,好像是有听说过。” “那么请你记住一点,即使是同样品质的宝石、同样分量的贵金属,也是名牌珠宝更贵。” “这倒是非常容易理解,就是牌子的价钱吧。” “说得没错。我同事是借了钱买,又让她男朋友为她买的,但是我骨子里还是很小气的,虽然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不过要花几十万就觉得太浪费了……” “即使是用男朋友的钱?” “是的。那份心意是让我很开心的,可是东西太贵我就更加觉得浪费了哦。难得买件东西送给我,万一是我不喜欢的东西怎么办呢,在打开包装之前都会很紧张。” 当然,在她和仁礼崎交往的期间,也没有要求对方送过什么名牌的东西。 “我只是抱着单纯的节俭精神,不过仁礼崎先生对于我‘不强求高价的东西’这一点好像——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他说既然这样就选优姬你喜欢的东西吧,于是两个人一起到那些没有牌子的店里去找。正好有一样我特别中意的,就请他为我买下了,仁礼崎先生苦笑着说‘这作为礼物也太便宜了哦’,但那是在一颗小小的心形两边长着翅膀的可爱戒指,我真的非常中意哦。因此结婚以后,我们两个第一次为了庆祝我的生日出去吃饭的时候,我就很高兴地戴上了那枚戒指,然后……” 仁礼崎一脸嫌恶地对她说: “难得庆祝生日,就别戴那种便宜货了。” “可是,这个是你为我买的哦。” “我记得啦。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还是恋人关系嘛,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我应该送过很多更适合你的戒指吧。” 确实正如仁礼崎所说的。 结婚之后的几个月之间,他就送了多到五个手指都戴不下的戒指。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个好哦……” “ 优姬有这份情意我很高兴啦,但是,今天晚上的衣服不适合戴这种便宜货吧?” 仁礼崎的语气很温柔,充满了关怀之意,可是这个时候,优姬意识到了。 (这个人不会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是什么心情吧?) 谈恋爱的时候虽然作出让步买了优姬想要的戒指,可是如今成了他的妻子,就不想再对优姬作出让步了吧。 她感到后背上有些隐隐发凉。 “不仅仅是仁礼崎先生送给我的礼物。成人典礼上我母亲送过一块手表给我,尽管和卡地亚或credor比起来并不值钱,可对于我而言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仁礼崎先生对那块手表好像也很不喜欢,对我说‘我知道这是包含着你母亲心意的东西,但是学生时代暂且不论,现在已经不适合你了,还是别戴了’。” 在场的众人同时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他把自己的价值观当成一切了吧。” “没错,你说得完全正确。只不过,表面上还是说‘我是为你着想才这么说的哦’。他觉得自己说到底还是出于好意,可自己说的明明是正确的,为什么对方就不能坦率地接受呢,仁礼崎先生好像是真心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 “我当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隐约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这种事情没办法找任何人商量,就算说了终究也不会被理解。家里有佣人,所有家务活都帮你做掉,公公婆婆也很体贴,从不干涉夫妻的事。丈夫经常会送名牌货给自己,周末还让自己到美体院和美容院去,自己的薪水完全是零花钱。这种情况下,肯定会被指责说,还要有所怨言算怎么回事,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最后会说如果你不满意就让我来换你。如果这是别人的事,我应该也会这么说吧。即便不是这样,我的同事们眼睛尖的,看到了仁礼崎先生送给我的衣服、包和手表,也会开玩笑地说‘好羡慕啊’‘真是个好丈夫哦’。可是,其实如果我不用那些的话,仁礼崎先生就会不开心……” 凰华平静地说道: “无论多么昂贵的礼物,如果不是优姬小姐您想要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优姬露出被拯救了一般的表情看着凰华。 “——那个时候我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非常感谢你。” 非常标准地低头致了一个礼后,优姬又回忆起了过去。 “我宣布了要和仁礼崎先生结婚的时候,所有同事都一片惊呼。他们都很羡慕地祝福了我们,但是我想起来,只有一个人、虽然是个没怎么交流过的其它部门的人,却说了一句‘没关系吗?’,那就是吉田伶子小姐。不过当时我仅仅是心里‘哎?’了一下,就把她的话抛诸脑后了……” 优姬感觉与仁礼崎的婚姻生活陷入了困境,她找到了吉田伶子,向她讯问起她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由于是好几个月之前说的话,吉田小姐也是一副记不起来的样子说‘我说过那种话吗?’,但我还是紧紧地缠着她不放。因为我和仁礼崎先生结婚时,发出了疑问之声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优姬竭力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看起来吉田伶子所谓不记得自己的话应该是撒谎,尽管她显得有些难以启齿,还是告诉了优姬。 “我以前不经意间听到过,你的母亲,是高中毕业的吧?” “是的。” “所以我就觉得‘没关系吗?’,仁礼崎先生,是个对这方面相当在意的人。” 她仿佛在说“这样你就明白了吧?”,但是优姬并没有完全理解,她歪了歪脑袋。 “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有些人是不太擅长那种“具体说”的。 相反,擅长的人也有。 吉田伶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很清楚这一点,便介绍优姬与花梨见了面。 具体说明这件事对花梨而言易如反掌。 优姬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花梨深深地鞠了个躬。 “——那个时候我以这种事情麻烦了花梨小姐,却连感到抱歉的闲暇都没有。当时我还是仁礼崎优姬,然而花梨小姐一上来就问我‘你结婚之前的姓氏是什么?’,又说‘海老原小姐啊,我觉得还是这个名字好,不过现在不能这么叫,就叫你优姬可以吗?’。虽然我觉得那只是不经意的话语,可不知怎么却感到很开心。——那时我才意识到一件事,原来自己并不想当仁礼崎优姬。” 花梨耸了耸肩。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吧。像舞美小姐那样的女孩子,仁礼崎先生倒是非常适合她。但要是那个女孩子,应该是仁礼崎先生要断然拒绝了。” 百之喜询问道: “舞美小姐哪方面不行呢?” “全部,无论哪方面啦。仁礼崎君,对于喜欢的女孩子要求是很多的。长得胖不行,笨蛋更加不行,教养不好就不用提了。会说英语是自然的,而且如果只有日常会话的程度是不算的。父母理所应当要是四大名校毕业的。所以听说优姬的母亲是高中毕业,我也觉得很意外。我心想仁礼崎君居然愿意和这样一位女孩子结婚呢,不过看见了优姬我就理解了。因为优姬的父亲据说还是大学教授,除此之外的条件都很完美。——虽说母亲的高中学历终究还是不能接受,不过他想想算了,对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吧?” 百之喜瞪圆了眼睛。 “他对公司里的前辈说了这种话?” 凰华也抛出了疑问。 “他竟然能对身为女性的花梨小姐说出这种真心话来啊,表面上明明还是个挺不错的人。” 花梨毫不在乎地笑了起来。 “很遗憾的是我比仁礼崎君脑袋更聪明一些,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对他而言,我这种人是不算入女性范畴的哦。” 凰华露出了冰冷的轻蔑表情,百之喜“呜哎~”了一声脸上扭曲起来,桦林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我认识仁礼崎君的时候,他大概是二十二、三岁,对婚姻生活充满了热情,曾经一度到了即将要结婚的地步哦。可是,后来仁礼崎君知道了对方的学历比他更高啊,是一位在哈佛留学,取得了学位的小姐。于是就这么结束了。” “失礼问一下,优姬小姐您的学历是?” “是东大的吧?” “是一所文科三类大学,完全没什么了不起的。” “仁礼崎君是文科一类的,所以很放心。优姬小姐不如自己,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挺起胸膛来了。我们两年前也谈到过这个话题吧?” “是的。” 一直沉默至今的桦林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那个时候,花梨小姐和她谈了些什么呢?” “只是关于同事时代的仁礼崎君的事啦。先讲清楚我绝没有说他坏话,就是把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优姬。他对上司和客户十分重视,态度很和蔼,而相反的,对于认定为不如自己的对象,终究还是很傲慢的,特别显著的就是学历差别哦。他好像认为高中毕业以下学历的人根本就不算是人吧?所以,我就很直率地问了优姬,‘仁礼崎君没有对你的母亲有过失礼之举吧?’。因为我觉得是不会没有的。” 桦林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了优姬。 优姬摇了摇头作为回应。 “至少在我的面前,仁礼崎先生并没有那么做过。真正那么做了的——其实我后来才知道,是仁礼崎先生的父母。” “什么意思?” “我说过仁礼崎先生邀请我父母参加过他们家的聚会吧。明明也有招待日本客人的时候,可他们总是在以外国人为主的聚会中邀请我父母哦。我父亲 用英语交谈是没什么困难,但我母亲就完全不会说英语了。” 桦林变了脸色。 “他们是想让你母亲感到羞愧吗?” “我觉得大概就是这样。” 优姬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要让我的母亲感到羞愧,实在是不太容易。确实我母亲是高中毕业,父亲是大学教授,不过无论问哪个亲戚,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头脑更聪明、更有教养的其实是我母亲哦。我父亲是那种埋头搞研究的类型,除了自己的专业以外的常识都很奇怪。我母亲则喜欢和服,对日本史和传统文化也特别了解。即使是在聚会上,只要我母亲一来,所有的客人也都会围绕着她呢。因为她总是穿一些有点奇怪的和服去。” ——全新的绸布比较硬,穿着感觉也很不舒服,但是这件绸子衣服是我曾祖母的,历经了百年时光,面料已经变得非常柔软了哦——。 她母亲的话通过她父亲编译出来时,引起了一片赞叹之声。 宝石暂且不论,一百年前的衣服如今还能正式穿出来,这令外国人感到非常惊讶吧。 由于对日本的文化感兴趣的外国人也相当多,诸如和服的种类或神社佛阁的构造之类、普通日本人有些答不上来的问题交替出现,而优姬的母亲又准确地回答了这些问题。 “到了最后,是不了解日本建筑与和服专业术语的我的父亲提出了投降。他苦笑着向对方的父母说,自己的语言学能力无法为妻子做翻译,下一次请让他们参加日本人的聚会吧。这样,似乎又让对方父母感到无趣了吧。而且,其实在我决定离婚之后,我父亲告诉我,对方的父亲跟他说过一些话。” 优姬的目光转向了百之喜他们,说明道: “我的父母彼此间是称呼对方名字的,‘由乃’‘和生’这样。对我而言这是很自然的事,所以并没有任何想法,但是我公公在我母亲不在的时候对我父亲说,‘你太太直接称呼丈夫的名字啊,我实在觉得这有些不太妥当’。” “哈啊?” “他说因为和生听起来像是对儿子的称呼,告戒说应该正式地称呼为‘先生’。” “哈啊!?” “我父亲说他很吃惊。心想虽说是女婿的父亲,可自己为什么非得被你这么说呢。尽管如此他还是笑着解释说,‘因为我比较熟悉英语文化,与妻子彼此用名字来称呼对方感觉还是很正常的’,然而对方却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太太没有见识的言行也会有损于你的业绩吧’。” 百之喜、凰华和桦林都无语了。 花梨对此好像有了深切理解般地说: “果然如此啊,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父亲笑着说,‘如果由乃没有见识,我无疑就是非常识的聚合体了’,可是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对方又提出一点,我母亲是用‘你’来称呼我的,这样也不行。” “哎?说的是你母亲吧?” “母亲不用你来称呼女儿要怎么称呼呢?” “据说我父亲也是这么问的。然后我公公就说,应该让她习惯用‘女儿’或者‘优姬’来称呼。——我父亲说当时他是拼命地忍住了笑,我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 “仁礼崎先生的母亲也是个略微有点奇怪的人,我的名字是‘优姬’,可是结了婚之后,她对我说‘你的名字写用汉字写出来明明很美,读起来却像是个男孩子,真可怜’,就决定说‘既然是优美的公主,还是叫小雪比较好听哦,从今天起我就叫你小雪了’。所以我婆婆一直是称呼我为‘小雪’的。”※ (※注:“优姬”的日语读音为“yuuki”,与“勇气”同音,所以会说听上去像男孩子。把中间的“u”音去掉之后就成了“yuki”,也就是雪。) 百之喜一脸错愕地说: “我觉得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被这么叫时就可以发火了哦。擅自改变别人的名字——怎么说呢,是最失礼的事吧。” "所长说得没错。" 凰华也发自内心地表达了同意。 “性质太恶劣了吧,装作同情的样子,从一开始起就没有打算要接受优姬小姐。” “是的,我觉得自己那时候真傻。我从小时候起就经常被别人误叫成‘小雪’,那个时候我就会指正说‘是优姬!’。可是既然对方是丈夫的母亲,那就没办法了吧,我是这么想的。是我的感觉麻木了吧。” 即便如此,优姬为了改善现实状况,还是多次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努力。她收拾起仁礼崎送给她的礼物, “这么昂贵的东西,平时都在用就太浪费了。” “以前的衣服我还能穿。” “这个我想留着在重要的日子里用。” “两个星期去一次美体院有些太奢侈了。” 优姬如此竭力地试图让对方理解自己的意见,但是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不用顾虑,优姬你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一直都那么美丽,想让你拥有与身份相称的外形啦。” 他的声音完全不凶,表现出一副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好的态度,提出了恳切而合理的主张。 透过他的那种态度,可以看见他终究还是只想着要贯彻自己意见的利已之心。 无论再怎么交流也没有用,仅仅是以交流为名、不断展开着仁礼崎的个人演讲会。 “到了这一步,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人对于我——对于成为他妻子的女性所求的只有一点,就是‘别对我说no’。” 众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凰华觉得,他们与其说是性格不合,还不如说是价值观不同,这对于开展共同生活是最为重要的部分,然而百之喜又开口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他就是所谓钓上了鱼就不用再给饵的人吧?” “不,饵还是给的哦,可以让你吃得饱饱的,甚至吃到胃疼。只不过,那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不是我真正喜欢的东西。我想要的是三千日元的长靴和一千九百日元的t恤,以及走起路来很轻快的运动鞋。” “还有团六的花生巧克力吧。” “没错,就是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会被别人说‘丢脸’的生活,那就是我想要的。” “…………” “虽然各种各样的礼物我都收到过非常多,但是想想,仁礼崎先生从来就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至少在结婚之后是一次都没有,美体院和美容院也是这样。他根本就没有过想要让我开心的意思,仅仅是觉得作为配得上仁礼崎先生的、令人骄傲的妻子,不应该表现出丢脸的样子。证据就是连我的指甲油颜色都是由他所指定的。” “那么,发型也是吧。” “当然,甚至还详细到了发色。我的头发本来是这种明亮的茶色,可他劝我说日本女性还是黑头发比较漂亮,于是当时我就染成了乌黑的。” 桦林看着百之喜,有些不安地询问道: “……你了解女性的头发颜色之类的事吗?” “不!虽然不值得骄傲,不过我真是完全不了解的!” 花梨讽刺地笑了起来。 “仁礼崎君呢,很讨厌那种从不提出自己主见的女性哦。因为面对外国人,自己的主见是非常重要的,日本人特有的谦逊并不是美德。特别是对于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在男人面前只会说‘哇,好厉害~’的,他就唯有叹息而已了。但是,只有妻子是绝对不允许反对自己的话的。而这种标准的自相矛盾,唯有他本人没有意识到。” 优姬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在别人看来,那可能是一点不自由 之处都没有的新婚生活,然而,无论什么事都由丈夫一个人决定,妻子只要默默地服从就行了,这样是称不上夫妻的。仁礼崎先生应该是认为他已经都跟我商量过了,但是他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打算过要听我的意见,那就是独断专行。” 凰华也有同感,可是忽然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不过,那样的人居然能同意离婚啊。” “是啊,真的是。因为仁礼崎始终坚信着,自己根本没有一丝过错,刚开始实在是很麻烦,他的父母也是,坚持说绝对拒绝离婚——可是突然就改变了态度,把离婚申请书递交了上去。” “应该是心态发生了什么变化吧?” 优姬略微有些不安地说: “我是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想我母亲大概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你的母亲?” “你父母也赞成你离婚吗?” “不,他们两个都是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但是我母亲好像原本就不是特别赞成我和仁礼崎先生的婚事,她在我结婚前说过,‘那么大一个家族的人,我觉得跟你不是很般配哦’——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挺失望的。” 优姬不知为何充满惋惜之意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相信仁礼崎先生绝对是没问题的,这个人应该不会让母亲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次肯定是我对了——可是不行啊,我最终以惨败而收场。” 众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一起歪了歪脑袋。 优姬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说道: “对不起,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我母亲的口头禅是‘优姬你跟和生一样是很容易被坏人骗的,要小心一点’。” “是这样吗?” “是的,虽然说起来很难为情,不过我自己对此也有所自觉。不知道该说是有些迟钝、还是脑子缺根弦……” “哎~?优姬小姐看上去是个特别仔细的人,可是却很容易被骗吗?” 花梨问答了百之喜的疑问。 “那是因为优姬小姐的脑袋很聪明啦。由于笨而被欺骗的人、和明明很聪明却被欺骗的人,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类。前者是因为强烈的欲望,想比别人赚更多钱而被骗的,后者则是因为本性坦诚又善良,相信了别人而不幸上当的。” 优姬显得有些难过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么大年纪了实在是很丢脸,我真的没有看人的眼光啊。” 桦林很担心地问她: “具体的,有什么被骗过的事吗?” “最开始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差点帮了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孩子去偷东西。中学时是在期末考试前考卷被盗引发了骚乱,我被一个以为是好朋友的同级生陷害,她自己偷了考卷,却说‘犯人就是海老原同学’哦。高中时有一位非常亲切的活动部前辈为我介绍工作打工……那份工作,其实是援助交际,我吓了一跳就逃跑了啊。” 凰华略微有些同情地说道: “我觉得那不全是优姬小姐你的责任,真正的坏人都是带着笑容接近你的哦。” 优姬的模样越发显得无地自容了。 “我就是没办法对此作出区分。以前我把朋友和前辈带到家里去之后,有时,母亲会对我说,‘和那个孩子交往你最好还是考虑一下’。而那些,偏偏又正好全都是我觉得很好的人哦,刚才我提到的三个也是这样。那个时候我是反对说‘不要说我朋友的坏话!’的……” “你母亲看人很有眼光啊。” “是的,特别有眼光。” 她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是说你母亲为你离婚的事主动帮了忙吗?” “我倒是没有听说,不过感觉应该不是这样的。刚开始他们家情绪十分激动,说绝对不会离婚,我是走投无路了,但我母亲说她有些话要跟仁礼崎先生谈,就一个人出门了——在那之后,他们家就同意离婚了。” “嗯哼?” 花梨和凰华扭了扭脖子。 “你母亲是怎么说服他们的呢?”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只是说耐心地谈过了之后,他们家也就理解了啊。——我收到了邮件的时候也是这样。” “就是你刚才说的邮件?” “那封邮件里对已经离了婚的优姬小姐说了什么?” “那个嘛……” 优姬仅仅是回忆起来,就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说是又要办聚会了,让我在前一天到他们家去做菜,当天也要作为女主人来接待客人。” 花梨瞪大了眼睛。 “开玩笑!那是离婚以后的事了吧?” 凰华也以怀疑的语气问道: “你说过所有的家务活你都是不用干的,但是他们却要你做饭菜?” “是的,只有聚会上的菜是我做的,那是为了让仁礼崎先生可以夸耀‘这是我妻子亲手做的菜’,这也写在邮件里了。说是从美国来的某某夫妻很期待你做的日本菜,你却要让他们失望吗。” “优姬做菜是特别拿手的啦。可既然这样,除了聚会的时候之外都不用你做菜,这一点基本上就很奇怪吧?”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因为我们两个人都要工作,每天都做菜是比较困难,不过他就算偶尔说是想要吃我亲手做的菜,也只说要在聚会上吃。聚会上用的菜和平时的家常菜是完全不同的吧。” 凰华问道: “那份邮件是你离婚之后多久收到的?” “我觉得应该还不到两个星期。所以说,有可能仁礼崎先生并没有把离婚的事告诉参加聚会的客人。” 花梨彻底愕然了,她说道: “就是说,他要你和他在参加聚会的客人面前若无其事地装出夫妻的样子?” 桦林和百之喜也扭了扭脖子。 “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想以迂回的方式来复婚吧?” “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我回复说‘我是不会去参加聚会的’,然后他就回信说‘居然不负责任地放弃接待重要的客人,你很怠慢哦’。” “呜哎……” 以百之喜为首,四个人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花梨更加错愕地说: “他真的是一点都不明白离婚的意思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之后那个人又继续发来了邮件,内容令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是法学部出身的——他说即便是离了婚,夫妻间的联系也是不会断绝的,我原谅你的过错,快点回来吧之类的——我实在非常困惑,就让我母亲看了邮件,想和她商量一下。” “你母亲是怎么说的?” “她苦笑着说真是个麻烦的人啊……又说如果是恋人暂且不论,到了结婚、离婚就是双方家庭的问题了,优姬你什么话也不需要说,我会代你回复他的,你就先设置拒收他的邮件吧。——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哎?” 花梨和凰华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 “说到这里我就有点在意了啊。” “我也有同感。” 百之喜和桦林不明白她们什么意思,来回看着她们两个。 “哎,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仁礼崎先生很轻视高中学历的人哦。这么说比较失礼,不过他应该是不会听你高中学历的母亲说什么的。” “没错,问题就在于这里了。优姬小姐的母亲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仁礼崎君同意了离婚的呢,——我对此很感兴趣啊。” “这个手段说不定也就成了仁礼崎先生 仍然不愿放弃优姬小姐的根源。” 优姬和桦林都哑然失声了。 桦林连忙说道: “请等一下,关于有人要谋害我的事,难道不是服部的亲戚所干的吗?” 凰华摇了摇头。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啊。据我的推测,排除了桦林先生之后,能得到最大好处的是花梨小姐和正人先生,但是花梨小姐原本就是没有资格的,而正人先生也没有要排除您的意思。” “不,既然如此其他的亲戚就……” “如果是这样的话顺序就不对了。服部先生的亲戚要是想得到这份遗产,首先要谋害的应该是正当的继承人正人先生、以及有子女士。” 花梨的脸上浮现出了苦笑。 “不过我觉得那帮家伙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吧。” “而且服部先生的亲戚中并没有医疗行业相关者,仁礼崎先生的亲戚中有吗?” 优姬点了点头。 “有的,有很多。” “很多?” “仁礼崎先生有姐姐和妹妹,他姐姐是一位内科医生,妹妹的丈夫是一家大医院院长的儿子。他父亲的弟弟是大学医院的系主任,他母亲的妹妹听说是一位药剂师。” 全都是标准的医疗行业相关人士。 桦林还在反抗着。 “为什么要执着于亲戚呢,就算不是亲戚也有可能是朋友的吧。” “在为了得到一大笔钱而打算杀人的时候,你会借助于外人的力量吗?” “…………” “然后要是知道你得到了一大笔钱,那个‘外人’就会立即摇身一变,成为敲诈者了哦。——如果是自己的家人,虽然不能说没有这种顾虑,但因为大家是在一条船上的,至少危险性会比较低。” 凰华看了看手表,还没到九点。 即使如此,按照进这个店是六点多来算,也已经过了将近三个小时了。 “优姬小姐,你家住在哪里?” “在目黑。” 跟这里近在咫尺。 带着几分不安的心情,凰华继续询问道: “这个时间,你父母都在家吗?” “怎么了?我父亲有时候会留在研究室里,我母亲的朋友比较多,也经常会晚回家,所以我就不太清楚了啊。” “请试着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吧。” “啊?” “我想现在去你家打扰一下,有话要问问你的母亲,你父亲如果也在家的话就更好了,能问问他们是否方便吗?” 桦林和百之喜齐声喊了起来。 “凰华小姐?” “凰华小姐!现在过去太失礼了哦。” “我明白,所以说这是一场赌博,所长。” 看到凰华饱含深意的眼神,百之喜露出了极其不情愿的表情。 “那~个,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如果她父母不在家、见不到面的话……这条线就可以排除了?” “是的,如果他们两位都在家,和我们见了面的话,估计这就是正确的方向了。” “呜哎哎~!” 百之喜抱着脑袋趴倒在了桌子上。 另外三个人完全不明白他们的意思,瞠目结舌地偷偷看着百之喜和凰华。 “请你试着打个电话吧。” “啊,好的。” 在她的催促下,优姬连忙拿出了手机。 10 海老原家坐落在距离车站十分钟左右路程的一处幽静的住宅区,是一座漂亮的独幢楼房。 优姬打了电话,她的父母果然都在自己家里。 花梨因为有个推不掉的日程安排,离开了饭店之后就与四个人告别了(但是她再三叮嘱桦林“之后一定要把情况告诉我!”),于是拜访海老原家的就是除了回家的优姬之外的百之喜、凰华、桦林这三个人。 “哎呀、哎呀,欢迎光临。” “家里比较小,还是请里面坐吧。” 海老原和生看上去大概五十五、六岁左右,身材很高,长相与优姬非常相像,感觉年轻时想必是个美男子吧,是个风采出众的人物。 相对的由乃则很娇小,圆圆的娃娃脸,眼睛细细眯着,留着小女孩般的河童头发型。 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是能令人瞬间感受到一种无法形容的优秀品质,有如地藏菩萨般微笑着,是个给人以可爱的印象的女性。 听说她很喜欢和服,不过现在穿着的是时装。 一行人被带到了玄关旁的客厅中。 那绝不是多么宽敞的房间,但可能经常招待比较多的客人吧,放置着一张六人座的沙发,由乃用一整套杯子泡好咖啡端了过来。 “这种时候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凰华简短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听说桦林在这一个月之内多次遭遇到了性命之危,还有关于服部遗产的事,海老原夫妻顿时面色大变。见他们两个实在过于惊讶,连话都说不出来,桦林慎重地阐述了自己的意见。 “我自己觉得——这应该是看上了我亲生父亲遗产的亲戚干的,想必是不愿意让一个没有继承服部姓氏的孩子得到任何东西吧……” “我们对这个意见是持反对态度的。” 凰华说道。 “我们认为优姬小姐的前夫有可能还对优姬小姐有所留恋。然而,为此真的至于搞出杀人计划来吗?——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合逻辑,让我们很困惑。我们想伯母您也许会知道些什么吧,于是就在这种时候冒昧来登门拜访了。” 和生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看向了妻子。 地藏菩萨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她以严肃得可怕的表情注视着桦林,低头鞠了个躬。 “慎君,真的很对不起,居然会让你被人盯上……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 ““妈妈/伯母?”” 优姬和桦林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凰华问道: “您想到了什么线索吧?” “是的,慎君会被人盯上都是我的错,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实在是难为情,其实我也差点被人杀死。” 她的亲生女儿和其未婚夫、当然还有百之喜和凰华,都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他们愣愣地看着由乃。 这句日语说得真是太奇怪了。 在“实在是难为情”后面,跟着的句子偏偏是“其实我也差点被人杀死”? 但是,她本人却非常认真。 “虽然我已经留意尽量不要连累别人,可是我这事做得、实在太过大意了。” “妈妈!” 优姬尖声叫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你知道吗!?” 和生点了点头,终究也向女儿的未婚夫低下了头。 “哎呀,实在是对不起,慎君。因为我们不想让优姬担心,就没有告诉她……” “请问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吗?” 由乃点点头说道: “好的。情况和慎君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遗产。” “意思是说……太太您也是再婚的吗?” “再婚的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名叫唐泽槙乃,她与我父亲结合前,曾与一个叫津田龙造的人结过婚,听说他们的夫妻关系并不差哦。只是,津田可以说是个投机分子吧,没办法让他认真做工作,于是在我出生之前他就留下离婚申请书走了。” 她女儿优姬艰难地说道: “这种事……我从来没有听奶奶说过。” “那是,这也不是什么让人乐意提起的话题,而且 都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事情了吧。” “太太您的母亲还健在吗?” “是的,现在还很精神哦。她和我父亲再婚之后,生下了我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那么,继承了津田龙造先生血脉的就只有太太您一个人了吧?” 由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说了下去。 “津田孤身去了南美,白手起家成功地办起了事业,积累了一笔莫大的财产。三个月之前,津田在日本过世了。听说他自从与我母亲分手后,一直到死都是单身的,虽然与他交往过的女性多得数也数不清,但是一个孩子也没有生出来。估计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吧,津田在遗言中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我。有一位律师为此找到了我,可是,我拒绝了接受这笔遗产。” 屏住呼吸听着的众人一起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拒绝了?” “放弃了继承权吗?” “是的,至少是表达了这样的意思。话说回来,因为他的财产基本上都是在国外的,各种各样的手续看起来非常麻烦,我是毫无疑问地写好了脱离继承人身份的文件,然而对方说需要花上一定的时间去办,说是文件备齐之后会拿来给我签字,那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可我至今还没有收到文件。” “那么,在当下这个时点,太太您仍然还是继承人吧?” “是的,真的让我很为难,我明明是想尽早放弃继承权的……” 她露出可爱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那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邻居的围墙一直坏着真让人为难,能不能早点修好啊”这种程度的事。 百之喜感受到一股非常强烈的不祥预感,他问道: “那个,由乃女士。” “什么事?” “……为什么您那个、看上去如此平静呢?” “哎呀,那可绝对没有,我是一点也不平静的哦,还没看到孙子我可不能死。” 她瞪着可爱的眼睛说出这种台词来,也让人很难以应对,和生知道这个人就是这种态度,缓缓地点着头,而她女儿也是一脸的无奈,而桦林则翻起了白眼。 “那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我被邀请去参加附近的茶会,穿着和服就出门了。正要走上大路的时候,木屐的鞋带断掉了,我‘哎呀?’一声刚蹲了下来,就在我脑袋前面三厘米的地方,有一辆车急速开了过去。——那真是名副其实的千钧一发哦,我的头发都一下子竖了起来。虽然不是在拍时代剧,不过所谓‘感觉到了杀气’应该就是那种情况了吧。” “为什么你没有去报警呢!?” 听到女儿的大叫声,母亲呆呆地愣住了。 “那可不行哦,从结果来看我也没有受伤,也没有证据能证明那辆车是故意要撞我的,况且我连车牌号也没记住啊。” “不是的啦!一定要请警察来保护你才行!” “好啦,警察也是很忙的哦,你就别说这种胡话了。而且我听律师说过,我要是有什么不测,遗产就会被冻结住的哦。” “现实是你差点就被杀死了吧!” “这个嘛,要是对方肇事逃逸,会被认定为事故的。” “妈妈!我求求你好好跟我说清楚吧!” “我这不是正在说嘛。——优姬,你呢,别这么激动,稍微冷静一点。” 这都是因为谁啊!优姬这样的心声其实也代表了所有人共同的心境。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而死因哪怕有一丁点可能性与别人有关的话,遗产就会被冻结了哦。就是说除了绝对的事故死亡或自然死亡之外就是不行的。可是呢,使用暴力暂且不论,要伪装成事故把人杀死是相当困难的事哦,特别是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主妇啊。不过要是我有滑雪、登山或是潜水之类的爱好,那或许又要简单多了吧。” 所以说你为什么能笑着说出这种话来啊……。 华丽地无视了众人无声的疑问和呐喊,由乃认真地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火灾是不行的吧,可疑的火灾有被视为犯罪的风险。被歹徒袭击就更不用说了,煤气爆炸和食物中毒也稍微有点不太现实。结果,比较危险的就是车辆和高处了,所以我就尽量避免一个人外出,也不坐电车了啊。车站的楼梯和站台那种地方是很容易下手的吧。” 凰华表情僵硬地问道: “那么,太太您如果因事故或自然原因死亡了,津田龙造先生的遗产会怎么样呢?” “全部、都会由优姬来继承。” 沙发上的优姬顿时跳了起来。 “为、为什么是我!?爸爸呢?” “那根本还不是我的财产嘛,你爸爸对此是没有权利的。虽然我是打算放弃继承权的,不过既然手续还没有完成,现在我就仍然还是津田龙造的继承人哦。要是我在放弃继承权之前就死了,就唯有作为我直系后代的优姬有权利继承了。” “就是代袭继承吧。” “没错。” 由乃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客厅,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不知为何,她的双手套上了手套。 她以慎重的姿态放在了百之喜等人面前的,是一个高级巧克力盒。 打开盒子,就看到一枚枚设计得非常精致的圆形和方形的巧克力整整齐齐地装在里面。 “看上去很好吃啊。” 百之喜探出了身子,却被由乃拦住了。 “不能碰哦,里面下了毒。” “哎!?” “妈妈!” 优姬的脸色铁青。 桦林一下子抓住了优姬的手让她安心,而他自己也以看着危险物品的眼神注视着那些昂贵的巧克力。 和生安慰他们两个说: “你们都冷静一下,这些只是普通的巧克力,不会咬人的,只要不碰就没关系。” “不是这样的!里、里面下了毒……” “不会是搞错了吧,有好好弄清楚吗?” “这么说也没办法啊……由乃,这个不留神吃下去的话应该会死人的吧?” “毫无疑问啊。所以绝对不能碰哦,和生。” “你们都听到由乃说的了吧,我是不会碰的。” 由乃关上了那个可怕的巧克力盒子,把整个盒子放进了一个大号的保温袋之后脱掉了手套。 “这是以我妹妹的名义送过来的,我跟妹妹确认过,她说她从来没有送过这种东西呢。” “…………” “明明应该是必须要因事故或自然死亡才行的,却送来了这种实物证据。我之前还在跟丈夫说,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不过还真是个脑袋不太灵光的犯人。我正打算明天就拿着这个去找警察的。” 凰华正了正坐姿。 “太太,我问得清楚点吧,您父亲的遗产究竟有多少?” “按日元来算的话,差不多有一百二十亿。” 百之喜这回真是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优姬愕然地全身僵硬了,桦林也无语了。 “是吧?我听到的时候也笑起来了啊,这样一笔钱,怎么想都不可能接受吧。” 由乃呵呵笑着说道,和生也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金额实在是过于巨大了啦,简直让人觉得都不像是钱了。” “我们家要幸福地生活还是比较宽裕的啊,听说如果我放弃继承权,这笔钱就会捐给全世界的慈善机构,我就说那就这么办吧。——或者说,慎君你非得要一个拥有一百二十亿的女孩子才行吗?” 优姬和桦林都还在茫然若失之中,但是听到这句话, 桦林连忙恢复了清醒,严肃地摇了摇头。 “按照个人的喜好来说,我是觉得没有那笔钱的优姬要好得多。” “太好了。” 由乃福相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凰华吐出了一口气,微微躬下了身。 “太太,谢谢您,这样就弄明白了,究竟是谁想要谋害桦林先生的性命。” 由乃也点了点头。 “是的,这已经不能再明显了吧。” 满脸微笑的地藏菩萨仅在此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她那细细眯起的眼睛里令人意外地闪出了锐利的光芒。 “我本来以为,是津田龙造的那些女人中的某一个。大概是不知道就算我死了、遗产也不会变成她的,才会这么做的。但是既然不单单是我,连慎君也被人盯上了,能想得到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是啊,就只有一个了吧。” 和生一脸为难地呢喃着,优姬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脸色发青了起来,桦林表情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只有百之喜呆呆地向由乃发问道: “——那是谁呢?” 仁礼崎家今天也召开了聚会。 由于庭院里比较冷,聚会的会场便设在了大堂中。 在华丽鲜花的装饰下,到处放满了菜肴,酝酿出一股奢华的气氛。 今天是为了庆祝仁礼崎的祖父、庆一郎的生日,只邀请了家里人办的聚会,但是包括小孩子在内也超过了四十个人。 在这其中,围绕着庆一郎的终究还是他的几个孩子,就是长子进、次子孝明、以及长女真由美三个人。 进与妻子香澄育有长女绿、长子馨、还有次女明菜。绿还带来了她的丈夫诸永雅之和她年纪还小的两个孩子。 明菜也和丈夫桥田俊纪在一起。 孝明则带着他妻子洋子与两个女儿诗织和实佳,还有儿子亮。真由美也带来了她的丈夫坂口直树与儿子隆和修司,还有女儿雅子。 其他还有庆一郎的两个弟弟的两对夫妇,他们的四个孩子,还要再加上他们的七个孙辈。 庆一郎的妻子秀子的姐姐和姐夫、弟弟和弟妹也在。 香澄的妹妹、弟弟夫妇也在。 就连雅之和俊纪的兄弟姐妹夫妇也到场了。 这些人都是关系相当远的旁系了,但是他们与仁礼崎家应该有着某些联系吧。 他们依次交替着来到庆一郎的面前向他致礼,道上了祝福之辞,递上了礼物。 仁礼崎馨在这群人之中也非常引人注目。 他是要继承仁礼崎家的长子,又是一流企业的精英,还是个能令任何人为之赞叹的美男子,所以这也是正常的。 馨的堂姐妹诗织和雅子看起来也很喜欢他,一直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的堂兄弟隆和修司也加入其中谈笑风生,但此时他的姑父坂口直树走了过来,对他说道: “馨君还是单身吗?差不多该考虑找个新的对象了吧?” 所有亲戚都知道两年前馨离了婚的事,不过他作为仁礼崎家的长子,结婚基本上就是义务。坂口的话语也透着一股关切之意,而馨则很从容地回答说: “对象我是有了,不过不是新的啊。” “哦?这么说……” “其实我要和优姬复婚了。” “哦哦!那真是恭喜你了。” 坂口顿时喜出望外。 在亲戚们之间,传闻优姬是“不习惯婚姻生活”而离开的。坂口家上上下下的所有男人们,都很喜欢漂亮的优姬,但这是不能说出口的。 终究还是要捧一下身为仁礼崎家继承人的馨。 “优姬小姐也是的,终于对自己甩掉了馨君这样的男人有所反省了吧。” 隆则提出了不满。 “既然如此她也可以来参加爷爷的生日宴会了嘛,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因为她是耍小性子离开的,好像不太好意思露面。对此我是准备宽容些,给她点时间的啦。” “馨君你真是成熟啊。” 就在诗织感叹地说着的时候。 从大堂的入口处,正好传来了优姬本人的声音。 “打扰了。” 香澄欣喜异常地迎了上去。 “哎呀!你终于来了啊,小雪。” “是优姬。好久不见了,香澄女士。” “讨厌啦,别叫得像外人似的,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妈妈吧。” “为什么?我们可没有什么关系哦,香澄女士。” “咦,你不是已经决定要和馨复婚了吗?” 香澄的模样显得有些吃惊,而桦林则从优姬的身后走了出来,清楚地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这次要和海老原优姬小姐结婚的桦林慎。” “哎?” 香澄惊讶地向优姬质问道: “他说要和你结婚是什么意思?我说,你是要和馨复婚的吧。” “是谁对香澄女士这么说的呢?” “你问我是谁……” 香澄不由回头看向了自己的长子。 刚才还在和馨交谈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纷纷议论了起来,但馨却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欢迎回来啊,优姬。” “这是什么意思,仁礼崎先生?” “你不用再担心了,我是站在你那边的。结婚申请书我也准备好了,你快点签名吧。虽然很麻烦,不过这也是必需的手续啊。” 桦林插入了优姬与仁礼崎之间。 “请原谅我的失礼,你找我的未婚妻有什么事吗?” 两个人比起来,是馨的身材比较高。馨充满了优越感地对着桦林笑了笑。 “真是个让人为难的人啊,你能让开吗?” “我拒绝。” 馨毫不介意地迈出了步子,但是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一个人影,令他条件反射般地停下了脚步。 “好久不见了啊,馨君。” 由乃笑眯眯地向馨发话了,和生则不知为何一脸的苦涩。馨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但那种表情马上又消失了,微笑着向她打起了招呼。 “岳父、岳母,好久不见了,欢迎你们光临。” “哎呀别这样,我可不记得应该被你称做岳母哦。这边的两位,有话要跟你说。” “初次见面,我是花祥院凰华。” “我是百之喜太郎。” 馨也禁不住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我应该没有邀请过你们吧。” 亲戚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呆呆地愣住了。凰华朝他们所有人看了一圈,视线又回到了馨的身上。 “定下计划的是你吗,还是你的父亲?又或者是那边的会长先生吗?” “——你是在说我吧,这位小姐?”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坐在奢华座椅上的老人,仁礼崎庆一郎。 看到围着他的那些男男女女,优姬简短地作了一下介绍。 “这位是他的父亲进先生,旁边是进先生的弟弟孝明先生,进先生的妹妹真由美女士。那边是香澄女士的弟弟峰岸敏也与他太太香女士。” 两年之前离婚的丈夫,其亲戚的长相、名字和血缘关系,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真了不起。 凰华把人名和脸一个个联系了起来,向庆一郎说道: “今天是只有您家亲属的聚会,不过我听说平时外国人也经常会出现的吧。” “那又如何?” “其中应该也有一些客人是南美的富豪,关于津田龙造先生遗产的 事就是从他们那里听说的吧。” 庆一郎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在他身边陪着他的那些人却并非如此。孝明和峰岸后也等人明显神色一紧,慌忙转开了目光。 “在日本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不过津田龙造先生在当地的知名度却十分之高。他的女儿在日本,继承了他莫大的遗产这一情报,以诸位的立场而言应该是知道的,那也就是优姬小姐的母亲由乃女士了。——在当地的上流阶级中,龙造的女儿由乃,在这两个月里是出现在话题中最多的名字了。” 由乃本人显得有些困惑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居然这么有名了啊。” “你们应该也听说由乃女士要放弃遗产的事了吧,在那之前,如果由乃女士出了什么事的话,遗产就会全部由优姬小姐来继承了。能继承一百二十亿日元庞大财产的她,以前曾是您家长子的妻子,所以就想到只要让她重新回来就好了吧,而优姬小姐本人的意见就完全被无视了?” 百之喜也说道: “经过调查之后你们知道优姬小姐已经有了桦林先生啊,那就很碍事了吧,因为一百二十亿会被桦林先生所得。意识到桦林先生就算不是死于事故也没关系,你们就让暴徒去袭击他了吧。” “只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 桦林带着难以理解的表情向馨提出了问题。 “为了获得一百二十亿,我是个障碍,这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为什么你会觉得杀了我之后,优姬就会回到你的身边去了呢?” 百之喜用力点了点头。 “对!我对此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哦。一般来说,如果快要结婚时婚约对象死了,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去找下一个对象的。更何况你们是由于性格不合而离婚的,失去了桦林先生的优姬或许总有一天会振作起来找一个新的对象,然而,就算她选其他任何人,也是绝对不会选择仁礼崎先生你的。——这里就有一个很单纯的疑问了,为什么你会认为如果桦林先生不在了,你就能够和优姬小姐复婚了呢?” 不知什么时候,大堂里变得安静了下来,简直让人想不到这里还有几十个人在。唯有绿的几个年幼的孩子,还不停喧闹着。 有个佣人模样的女性把那些孩子带了出去,这样一来就真的一片寂静了。 在这寂静之中,仁礼崎缓缓地微笑了起来。 “津田龙造的遗产不就是属于我的嘛。” 优姬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仁礼崎先生?” “既然是优姬所得的遗产,那自然也就是我的钱吧。” 他这种实在是太过于堂堂正正、坚信着自己的正确、丝毫也没有怀疑的态度,令优姬愕然了。 “……你在说些什么呢,太奇怪了哦。” “你不明白啊,奇怪的是你才对。妻子的财产就是丈夫的财产啦。” “你不是我的丈夫!” “我们只是由于一些微小的不合分开了而已,过长的分居今天也要结束了啦。” 馨不仅仅是相信着自己的话语,甚至仿佛沉醉于这些话语之中了。 “就算你假装要和这种男人结婚也是没用的啦,优姬,因为我非常清楚,你是爱着我的吧。所以我准备主动向你伸手,你只要抓住我的手就行了,这样我们就又能向过去那样幸福地生活了哦。” 优姬的表情里,很清晰地出现了厌恶之色。 桦林也察觉到这不是可以与之交流的对象,打算让优姬快点离开,但是看见桦林碰上了优姬的肩膀,仁礼崎的脸可怕地扭曲了起来。 “别碰我的妻子。” 好像是想表达这个意思,仁礼崎推开了桦林,抓着优姬的手把她拉了过去。 “你干什么!” “放开优姬!” 桦林立刻试图要抓住仁礼崎,不过有个人比他动作更快。 啪!的一记响亮的声音响起,身材高大的仁礼崎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由乃以眼睛都看不清的速度冲了出来,在仁礼崎的脸上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仁礼崎,由乃的表情十分严肃,她那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怒火。 “正因为你是我女儿曾经一度爱过的男人,我才希望能圆满解决的……” 满脸微笑的地藏菩萨一旦真的发起怒来,其压迫力实在是极其惊人。 “你个蛆虫都不如的家伙,不要再靠近我的女儿了。” 仁礼崎对高中学历的人是不当成人看待的,但是被她如此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个耳光,以冰冷而充满侮辱性的目光彻底压制着,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相对的,香澄则清醒过来大叫了起来。 “——你要把我的孩子怎么样啊!?” “这句台词,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包括学生时代在内,他共令五位女性堕胎,以巨额的抚慰金封口,即使这样还不满足,又经常去各种sm相关的、以未成年人为对象的色情俱乐部,还有不正经的娱乐场所,拥有好几张会员证。隐瞒了这样肮脏的本性,居然还能厚颜无耻地接近我的女儿。” 优姬顿时无语了,桦林也一样。 “我说过只要你老老实实地签了离婚申请,我就酌情考虑不要求你付抚慰金了,没想到你连这个都忘了。对于你这种蛆虫就是寄予怜悯也是浪费的啊。”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现在也能够以前夫有过错为由,要求支付抚慰金哦。” 以公务式的语气这么说着进入了大堂的,是百之喜的朋友,身为律师的雉名俊介。 接着在雉名的催促下,又有两个男人畏畏缩缩地走进了大堂,正是三云和cascada的店长。 凰华向店长询问道: “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 “有的,就在那边,那个人,就是在我们店里工作过的山田小姐哦。” 他所指着的,是一个感觉很朴素的、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慌慌张张转了过去的脸上一片铁青。 优姬对凰华说: “那是桥田加寿子小姐。” 凰华看了看手上的血缘关系表,那是事前请优姬为她写好的。 “仁礼崎先生的妹妹明菜小姐的丈夫桥田俊纪先生的弟弟光也先生的妻子?真是关系相当远的亲戚啊。” 只听一遍完全记不住的百之喜翻起了白眼。 “我觉得已经可以算是外人了……” “就是说吧。加寿子小姐,对您而言仁礼崎家是自己丈夫的哥哥的妻子的老家,这么远的亲戚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才会让你帮他们杀人的呢?” 加寿子像是被电到了一样猛地抬起了头。 “杀人……?” “没错。您记得这个人吗?” 指了指桦林,凰华继续说了下去。 “十一月七日,您在cascada对这个人做了什么?故意让他失去意识,说到底就是想以伪装成事故的方式杀了他吧。您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标准的杀人未遂了哦。” 加寿子浑身颤抖着猛烈地摇起了头。 “我不知道、杀人什么的!那只是演戏!他说演员也同意了,请姐姐帮忙在店里秘密地拍一部戏……!” “那么,为什么您要用假名字在那里工作呢?” “这是……那个……” 加寿子语无伦次地说出来的内容,与她曾经对店长所说过的家里的情况丝毫没有变化。 她说她真的是为了躲避婆婆而开始打工的,由于不想让婆婆知道此事就使用了假名字,地址也是随便写 后记 这次我能写出原稿来,得到了很多人的照顾。 协助了我的护士小姐,我多次以邮件向您提出了问题,在您百忙之中打扰了您实在是万分抱歉。多亏有您,我得到了非常大的帮助,真的要谢谢您。 参考着这位护士的意见,我战战兢兢地逐渐完成了原稿,不过如果有专业方面的错误,那必然完全是理解能力不足的作者我的责任。 另一位,是告诉了我关于综合商社方面信息的n先生,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听了您关于大企业一些片断的贵重谈话,对我推进工作上的帮助自然不用说,更重要的是很有意思,简直就是与未知的遭遇。下次也请让我再听您说说吧。 然后是各位读者,又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但是如果能令您感到些许的乐趣,我就非常荣幸了。 二零一二年三月刊上又是“天使的课外活动”。 这次我想写一下十七岁的凡特阿。 茅田砂胡 这次我能写出原稿来,得到了很多人的照顾。 协助了我的护士小姐,我多次以邮件向您提出了问题,在您百忙之中打扰了您实在是万分抱歉。多亏有您,我得到了非常大的帮助,真的要谢谢您。 参考着这位护士的意见,我战战兢兢地逐渐完成了原稿,不过如果有专业方面的错误,那必然完全是理解能力不足的作者我的责任。 另一位,是告诉了我关于综合商社方面信息的n先生,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听了您关于大企业一些片断的贵重谈话,对我推进工作上的帮助自然不用说,更重要的是很有意思,简直就是与未知的遭遇。下次也请让我再听您说说吧。 然后是各位读者,又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但是如果能令您感到些许的乐趣,我就非常荣幸了。 二零一二年三月刊上又是“天使的课外活动”。 这次我想写一下十七岁的凡特阿。 茅田砂胡 这次我能写出原稿来,得到了很多人的照顾。 协助了我的护士小姐,我多次以邮件向您提出了问题,在您百忙之中打扰了您实在是万分抱歉。多亏有您,我得到了非常大的帮助,真的要谢谢您。 参考着这位护士的意见,我战战兢兢地逐渐完成了原稿,不过如果有专业方面的错误,那必然完全是理解能力不足的作者我的责任。 另一位,是告诉了我关于综合商社方面信息的n先生,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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