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 character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负犬小说组(blog.sina../makeinunovels) alice? 爱丽丝 失去一切, 迷途走进奇异国度的男孩。 由于随口冒名「爱丽丝」, 无端卷入猎杀白兔游戏。 基本上是个凡是敷衍, 缺乏主见的人。 cv.樱井孝宏 mad hatter 疯帽商 遭红心女王夺走时间的男人。 时钟指针终年指向六点的午茶时间,同时也是关店时间, 毫无开店卖帽之意。主食为红茶,热爱甜点成痴。 虽然与爱丽丝是行动伙伴,两人的个性却相当不合。 cv.平田广明 cheshire cat 柴郡猫 公爵夫人饲养的猫咪,没有系上项圈。 是奇异国度内唯一不被授与游戏能力, 遭众人排挤的对象。 疯帽匠对他最为鄙夷,甚至否认他的存在。 兴趣似乎是提供爱丽丝大多排不上用场的建议。 cv.井上和彦 white rabbit 白兔 使奇异国家持续陷入疯狂状态的男子。 他将丧失人世依恋的人们带进国度, 并为这些人重新命名,迫使他们接受游戏规则束缚。 与没有心的少女,玛丽安娜共同行动。 cv.森久保祥太郎 the queen of hearts 红心女王 以猎取王国内不受游戏规则限制的人民首级为存在意义, 统领奇异国度的女王陛下, 讨厌红色,红心徒有其名,全涂上了别种颜色覆盖。 备有51位女侍(纸牌兵)随身侍从,极好女色。 cv.大川透 mormouse 睡鼠 情报贩子,对白兔的行动了若指掌。 在王国内四处窜逃,以避免卷入游戏之中, 自称「慎重派」。 cv.藤原启治 marianne 玛丽安娜 居住在白兔阴暗巢穴内的谜样少女。 没有心,偶尔会说出一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但是这些话从不曾传进他人耳里。 cv.中原麻衣 duchess 公爵夫人 柴郡猫的饲主。爱丽丝的替身。 为了在爱丽丝从缺的这段期间内保护奇异国家, 由公爵抚养的女孩。 cv.川田妙子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负犬小说组(blog.sina../makeinunovels) alice? 爱丽丝 失去一切, 迷途走进奇异国度的男孩。 由于随口冒名「爱丽丝」, 无端卷入猎杀白兔游戏。 基本上是个凡是敷衍, 缺乏主见的人。 cv.樱井孝宏 mad hatter 疯帽商 遭红心女王夺走时间的男人。 时钟指针终年指向六点的午茶时间,同时也是关店时间, 毫无开店卖帽之意。主食为红茶,热爱甜点成痴。 虽然与爱丽丝是行动伙伴,两人的个性却相当不合。 cv.平田广明 cheshire cat 柴郡猫 公爵夫人饲养的猫咪,没有系上项圈。 是奇异国度内唯一不被授与游戏能力, 遭众人排挤的对象。 疯帽匠对他最为鄙夷,甚至否认他的存在。 兴趣似乎是提供爱丽丝大多排不上用场的建议。 cv.井上和彦 white rabbit 白兔 使奇异国家持续陷入疯狂状态的男子。 他将丧失人世依恋的人们带进国度, 并为这些人重新命名,迫使他们接受游戏规则束缚。 与没有心的少女,玛丽安娜共同行动。 cv.森久保祥太郎 the queen of hearts 红心女王 以猎取王国内不受游戏规则限制的人民首级为存在意义, 统领奇异国度的女王陛下, 讨厌红色,红心徒有其名,全涂上了别种颜色覆盖。 备有51位女侍(纸牌兵)随身侍从,极好女色。 cv.大川透 mormouse 睡鼠 情报贩子,对白兔的行动了若指掌。 在王国内四处窜逃,以避免卷入游戏之中, 自称「慎重派」。 cv.藤原启治 marianne 玛丽安娜 居住在白兔阴暗巢穴内的谜样少女。 没有心,偶尔会说出一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但是这些话从不曾传进他人耳里。 cv.中原麻衣 duchess 公爵夫人 柴郡猫的饲主。爱丽丝的替身。 为了在爱丽丝从缺的这段期间内保护奇异国家, 由公爵抚养的女孩。 cv.川田妙子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负犬小说组(blog.sina../makeinunovels) alice? 爱丽丝 失去一切, 迷途走进奇异国度的男孩。 由于随口冒名「爱丽丝」, 无端卷入猎杀白兔游戏。 基本上是个凡是敷衍, 缺乏主见的人。 cv.樱井孝宏 mad hatter 疯帽商 遭红心女王夺走时间的男人。 时钟指针终年指向六点的午茶时间,同时也是关店时间, 毫无开店卖帽之意。主食为红茶,热爱甜点成痴。 虽然与爱丽丝是行动伙伴,两人的个性却相当不合。 cv.平田广明 cheshire cat 柴郡猫 公爵夫人饲养的猫咪,没有系上项圈。 是奇异国度内唯一不被授与游戏能力, 遭众人排挤的对象。 疯帽匠对他最为鄙夷,甚至否认他的存在。 兴趣似乎是提供爱丽丝大多排不上用场的建议。 cv.井上和彦 white rabbit 白兔 使奇异国家持续陷入疯狂状态的男子。 他将丧失人世依恋的人们带进国度, 并为这些人重新命名,迫使他们接受游戏规则束缚。 与没有心的少女,玛丽安娜共同行动。 cv.森久保祥太郎 the queen of hearts 红心女王 以猎取王国内不受游戏规则限制的人民首级为存在意义, 统领奇异国度的女王陛下, 讨厌红色,红心徒有其名,全涂上了别种颜色覆盖。 备有51位女侍(纸牌兵)随身侍从,极好女色。 cv.大川透 mormouse 睡鼠 情报贩子,对白兔的行动了若指掌。 在王国内四处窜逃,以避免卷入游戏之中, 自称「慎重派」。 cv.藤原启治 marianne 玛丽安娜 居住在白兔阴暗巢穴内的谜样少女。 没有心,偶尔会说出一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但是这些话从不曾传进他人耳里。 cv.中原麻衣 duchess 公爵夫人 柴郡猫的饲主。爱丽丝的替身。 为了在爱丽丝从缺的这段期间内保护奇异国家, 由公爵抚养的女孩。 cv.川田妙子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负犬小说组(blog.sina../makeinunovels) alice? 爱丽丝 失去一切, 迷途走进奇异国度的男孩。 由于随口冒名「爱丽丝」, 无端卷入猎杀白兔游戏。 基本上是个凡是敷衍, 缺乏主见的人。 cv.樱井孝宏 mad hatter 疯帽商 遭红心女王夺走时间的男人。 时钟指针终年指向六点的午茶时间,同时也是关店时间, 毫无开店卖帽之意。主食为红茶,热爱甜点成痴。 虽然与爱丽丝是行动伙伴,两人的个性却相当不合。 cv.平田广明 cheshire cat 柴郡猫 公爵夫人饲养的猫咪,没有系上项圈。 是奇异国度内唯一不被授与游戏能力, 遭众人排挤的对象。 疯帽匠对他最为鄙夷,甚至否认他的存在。 兴趣似乎是提供爱丽丝大多排不上用场的建议。 cv.井上和彦 white rabbit 白兔 使奇异国家持续陷入疯狂状态的男子。 他将丧失人世依恋的人们带进国度, 并为这些人重新命名,迫使他们接受游戏规则束缚。 与没有心的少女,玛丽安娜共同行动。 cv.森久保祥太郎 the queen of hearts 红心女王 以猎取王国内不受游戏规则限制的人民首级为存在意义, 统领奇异国度的女王陛下, 讨厌红色,红心徒有其名,全涂上了别种颜色覆盖。 备有51位女侍(纸牌兵)随身侍从,极好女色。 cv.大川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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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贩子,对白兔的行动了若指掌。 在王国内四处窜逃,以避免卷入游戏之中, 自称「慎重派」。 cv.藤原启治 marianne 玛丽安娜 居住在白兔阴暗巢穴内的谜样少女。 没有心,偶尔会说出一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话, 但是这些话从不曾传进他人耳里。 cv.中原麻衣 duchess 公爵夫人 柴郡猫的饲主。爱丽丝的替身。 为了在爱丽丝从缺的这段期间内保护奇异国家, 由公爵抚养的女孩。 cv.川田妙子 ~prologue~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书页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缓慢而静谧。 每一翻页,世界便转换一次「色彩」。 由无变白,由白变黑—— 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触目所及……只有虚无。 因为我尚未睁开双眼,我不晓得该如何睁眼。 『你在期待什么?』 翻页声传来的那一头,有个声音悠然问道。 在深不见底的幽冥中,他徐徐落下。 不……这个人正以从容的脚步缓缓前进。 不冷不热的风无声无息地悄悄吹拂。 他张开了双眼。直到刚才,仍不知该如何将眼睛睁开。 触目所及的是……黑夜。无月光照耀的黑暗,也无一滴雨水滋润的夜晚。 他回过神发现,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自己独自漫步。 翻页的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夜风摇曳树林枝叶的窸窣声响。 『你想走向何处?你前进的目的是什么?』 无形的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感受促使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那块奇特而古怪的看板就这么映入眼帘。 距奇异国度七公里 看板随地乱摆在一旁,配色诡异,文字标示不明所以。 黑色爱心,纯白白兔,灰色双手,猫形镜,火红礼帽。 猫形镜映照出他的身影,投入他的视线。 这个人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笔挺的西装,衬衫如晴空般蔚蓝,领带则是深似墨黑。 发色仿佛夏日艳阳挥洒的金黄, 瞳孔绽放着似曾相识的澄净湛蓝。 「奇异的……国度……」 他低声呢喃。 『快,来吧。』 「……好拙的牌子。」 他鄙弃地说,将视线转离猫形镜。 然后再度迈开步伐, 朝向通往『奇异国度』的笔直道路。 ——喏,『奇异国度』里有吗?我……寻找的东西。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书页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缓慢而静谧。 每一翻页,世界便转换一次「色彩」。 由无变白,由白变黑—— 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触目所及……只有虚无。 因为我尚未睁开双眼,我不晓得该如何睁眼。 『你在期待什么?』 翻页声传来的那一头,有个声音悠然问道。 在深不见底的幽冥中,他徐徐落下。 不……这个人正以从容的脚步缓缓前进。 不冷不热的风无声无息地悄悄吹拂。 他张开了双眼。直到刚才,仍不知该如何将眼睛睁开。 触目所及的是……黑夜。无月光照耀的黑暗,也无一滴雨水滋润的夜晚。 他回过神发现,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自己独自漫步。 翻页的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夜风摇曳树林枝叶的窸窣声响。 『你想走向何处?你前进的目的是什么?』 无形的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感受促使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那块奇特而古怪的看板就这么映入眼帘。 距奇异国度七公里 看板随地乱摆在一旁,配色诡异,文字标示不明所以。 黑色爱心,纯白白兔,灰色双手,猫形镜,火红礼帽。 猫形镜映照出他的身影,投入他的视线。 这个人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笔挺的西装,衬衫如晴空般蔚蓝,领带则是深似墨黑。 发色仿佛夏日艳阳挥洒的金黄, 瞳孔绽放着似曾相识的澄净湛蓝。 「奇异的……国度……」 他低声呢喃。 『快,来吧。』 「……好拙的牌子。」 他鄙弃地说,将视线转离猫形镜。 然后再度迈开步伐, 朝向通往『奇异国度』的笔直道路。 ——喏,『奇异国度』里有吗?我……寻找的东西。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书页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缓慢而静谧。 每一翻页,世界便转换一次「色彩」。 由无变白,由白变黑—— 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触目所及……只有虚无。 因为我尚未睁开双眼,我不晓得该如何睁眼。 『你在期待什么?』 翻页声传来的那一头,有个声音悠然问道。 在深不见底的幽冥中,他徐徐落下。 不……这个人正以从容的脚步缓缓前进。 不冷不热的风无声无息地悄悄吹拂。 他张开了双眼。直到刚才,仍不知该如何将眼睛睁开。 触目所及的是……黑夜。无月光照耀的黑暗,也无一滴雨水滋润的夜晚。 他回过神发现,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自己独自漫步。 翻页的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夜风摇曳树林枝叶的窸窣声响。 『你想走向何处?你前进的目的是什么?』 无形的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感受促使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那块奇特而古怪的看板就这么映入眼帘。 距奇异国度七公里 看板随地乱摆在一旁,配色诡异,文字标示不明所以。 黑色爱心,纯白白兔,灰色双手,猫形镜,火红礼帽。 猫形镜映照出他的身影,投入他的视线。 这个人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笔挺的西装,衬衫如晴空般蔚蓝,领带则是深似墨黑。 发色仿佛夏日艳阳挥洒的金黄, 瞳孔绽放着似曾相识的澄净湛蓝。 「奇异的……国度……」 他低声呢喃。 『快,来吧。』 「……好拙的牌子。」 他鄙弃地说,将视线转离猫形镜。 然后再度迈开步伐, 朝向通往『奇异国度』的笔直道路。 ——喏,『奇异国度』里有吗?我……寻找的东西。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书页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缓慢而静谧。 每一翻页,世界便转换一次「色彩」。 由无变白,由白变黑—— 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触目所及……只有虚无。 因为我尚未睁开双眼,我不晓得该如何睁眼。 『你在期待什么?』 翻页声传来的那一头,有个声音悠然问道。 在深不见底的幽冥中,他徐徐落下。 不……这个人正以从容的脚步缓缓前进。 不冷不热的风无声无息地悄悄吹拂。 他张开了双眼。直到刚才,仍不知该如何将眼睛睁开。 触目所及的是……黑夜。无月光照耀的黑暗,也无一滴雨水滋润的夜晚。 他回过神发现,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自己独自漫步。 翻页的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夜风摇曳树林枝叶的窸窣声响。 『你想走向何处?你前进的目的是什么?』 无形的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感受促使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那块奇特而古怪的看板就这么映入眼帘。 距奇异国度七公里 看板随地乱摆在一旁,配色诡异,文字标示不明所以。 黑色爱心,纯白白兔,灰色双手,猫形镜,火红礼帽。 猫形镜映照出他的身影,投入他的视线。 这个人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笔挺的西装,衬衫如晴空般蔚蓝,领带则是深似墨黑。 发色仿佛夏日艳阳挥洒的金黄, 瞳孔绽放着似曾相识的澄净湛蓝。 「奇异的……国度……」 他低声呢喃。 『快,来吧。』 「……好拙的牌子。」 他鄙弃地说,将视线转离猫形镜。 然后再度迈开步伐, 朝向通往『奇异国度』的笔直道路。 ——喏,『奇异国度』里有吗?我……寻找的东西。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书页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缓慢而静谧。 每一翻页,世界便转换一次「色彩」。 由无变白,由白变黑—— 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触目所及……只有虚无。 因为我尚未睁开双眼,我不晓得该如何睁眼。 『你在期待什么?』 翻页声传来的那一头,有个声音悠然问道。 在深不见底的幽冥中,他徐徐落下。 不……这个人正以从容的脚步缓缓前进。 不冷不热的风无声无息地悄悄吹拂。 他张开了双眼。直到刚才,仍不知该如何将眼睛睁开。 触目所及的是……黑夜。无月光照耀的黑暗,也无一滴雨水滋润的夜晚。 他回过神发现,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自己独自漫步。 翻页的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夜风摇曳树林枝叶的窸窣声响。 『你想走向何处?你前进的目的是什么?』 无形的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感受促使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那块奇特而古怪的看板就这么映入眼帘。 距奇异国度七公里 看板随地乱摆在一旁,配色诡异,文字标示不明所以。 黑色爱心,纯白白兔,灰色双手,猫形镜,火红礼帽。 猫形镜映照出他的身影,投入他的视线。 这个人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笔挺的西装,衬衫如晴空般蔚蓝,领带则是深似墨黑。 发色仿佛夏日艳阳挥洒的金黄, 瞳孔绽放着似曾相识的澄净湛蓝。 「奇异的……国度……」 他低声呢喃。 『快,来吧。』 「……好拙的牌子。」 他鄙弃地说,将视线转离猫形镜。 然后再度迈开步伐, 朝向通往『奇异国度』的笔直道路。 ——喏,『奇异国度』里有吗?我……寻找的东西。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书页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缓慢而静谧。 每一翻页,世界便转换一次「色彩」。 由无变白,由白变黑—— 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触目所及……只有虚无。 因为我尚未睁开双眼,我不晓得该如何睁眼。 『你在期待什么?』 翻页声传来的那一头,有个声音悠然问道。 在深不见底的幽冥中,他徐徐落下。 不……这个人正以从容的脚步缓缓前进。 不冷不热的风无声无息地悄悄吹拂。 他张开了双眼。直到刚才,仍不知该如何将眼睛睁开。 触目所及的是……黑夜。无月光照耀的黑暗,也无一滴雨水滋润的夜晚。 他回过神发现,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自己独自漫步。 翻页的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夜风摇曳树林枝叶的窸窣声响。 『你想走向何处?你前进的目的是什么?』 无形的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感受促使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那块奇特而古怪的看板就这么映入眼帘。 距奇异国度七公里 看板随地乱摆在一旁,配色诡异,文字标示不明所以。 黑色爱心,纯白白兔,灰色双手,猫形镜,火红礼帽。 猫形镜映照出他的身影,投入他的视线。 这个人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笔挺的西装,衬衫如晴空般蔚蓝,领带则是深似墨黑。 发色仿佛夏日艳阳挥洒的金黄, 瞳孔绽放着似曾相识的澄净湛蓝。 「奇异的……国度……」 他低声呢喃。 『快,来吧。』 「……好拙的牌子。」 他鄙弃地说,将视线转离猫形镜。 然后再度迈开步伐, 朝向通往『奇异国度』的笔直道路。 ——喏,『奇异国度』里有吗?我……寻找的东西。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书页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缓慢而静谧。 每一翻页,世界便转换一次「色彩」。 由无变白,由白变黑—— 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触目所及……只有虚无。 因为我尚未睁开双眼,我不晓得该如何睁眼。 『你在期待什么?』 翻页声传来的那一头,有个声音悠然问道。 在深不见底的幽冥中,他徐徐落下。 不……这个人正以从容的脚步缓缓前进。 不冷不热的风无声无息地悄悄吹拂。 他张开了双眼。直到刚才,仍不知该如何将眼睛睁开。 触目所及的是……黑夜。无月光照耀的黑暗,也无一滴雨水滋润的夜晚。 他回过神发现,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自己独自漫步。 翻页的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夜风摇曳树林枝叶的窸窣声响。 『你想走向何处?你前进的目的是什么?』 无形的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这感受促使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那块奇特而古怪的看板就这么映入眼帘。 距奇异国度七公里 看板随地乱摆在一旁,配色诡异,文字标示不明所以。 黑色爱心,纯白白兔,灰色双手,猫形镜,火红礼帽。 猫形镜映照出他的身影,投入他的视线。 这个人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笔挺的西装,衬衫如晴空般蔚蓝,领带则是深似墨黑。 发色仿佛夏日艳阳挥洒的金黄, 瞳孔绽放着似曾相识的澄净湛蓝。 「奇异的……国度……」 他低声呢喃。 『快,来吧。』 「……好拙的牌子。」 他鄙弃地说,将视线转离猫形镜。 然后再度迈开步伐, 朝向通往『奇异国度』的笔直道路。 ——喏,『奇异国度』里有吗?我……寻找的东西。 ——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书页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缓慢而静谧。 每一翻页,世界便转换一次「色彩」。 由无变白,由白变黑—— 翻动书页的声音在耳中回响。 触目所及……只有虚无。 因为我尚未睁开双眼,我不晓得该如何睁眼。 『你在期待什么?』 翻页声传来的那一头,有个声音悠然问道。 在深不见底的幽冥中,他徐徐落下。 不……这个人正以从容的脚步缓缓前进。 不冷不热的风无声无息地悄悄吹拂。 他张开了双眼。直到刚才,仍不知该如何将眼睛睁开。 触目所及的是……黑夜。无月光照耀的黑暗,也无一滴雨水滋润的夜晚。 他回过神发现,在这片漆黑中,只有自己独自漫步。 翻页的声音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夜风摇曳树林枝叶的窸窣声响。 『你想走向何处?你前进的目的是什么?』 无形的人,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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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他心想,这里是『奇异国度』,或许在这国家通行的语书里,布条上的才是正确拼法,妄下定论未免显得自以为是。 他将眼神由头上的布条移同前方道路,路上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和森林里见到的那块看板一样,『奇异国度』的的中央大道也是个诡谲怪诞的地方,无论配色、声音,大概连人们脑子里装的东西也不例外。 他匆匆一瞥,望见三架手风琴,忍不住猜想,.随便瞄一眼就发现三架,走完这条中央大道不晓得会看到多少架手风琴。手风琴已经过善加调律,但由于没有一架不奋力发出最大音量,弹奏截然不同的曲调,导致合奏出的乐音不堪入耳。 尽管如此,人们依然欢乐地手牵着手,配合自己喜欢的乐曲起舞,毫不在意脚下踩的舞步根本配不上任何一曲。 跳舞的人们脸上戴着面具,头顶时髦的帽子,无不盛装打扮,一场举国庆典正在热烈举行。 少年眯细眼睛——其实是皱起眉头,再度抬头仰望暗夜天色。 在不见明月星辰雨水的天空彼岸,有个逐步渗入夜空的巨大黑影,看似……一座城堡。再往前几步,或许能更清楚辨识黑影轮廓,只是为此他非得穿越这些喧嚣的人群不可。 一时之间,他心中产生了疑虑。我就这么走进去好吗?眼前的这个国度允许外来者随意进出吗?外地人士入国照理不是必须接受入境审查,进而由负责人员评断是否具备入国资格吗? 夜幕低垂,路旁的店家仍未熄灯歇业。花、红茶和蛋糕的香气与音乐一样胡乱混杂在起,人们便趁着跳舞或谈笑之际,买些花以及点心。 众人盛装打扮,却不见半点高贵气质。 戴上面具的绅士淑女全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嬉闹。 究竟有何有趣之处值得他们如此欢乐,少年完全不懂。排山倒海而来的音乐洪水听在他耳里不过是引来不悦的不协和音,人们低俗的笑声更是碍耳,刚开始的困惑与惊讶如今成了恼怒与厌恶。 这些人无视少年,一个个手舞足蹈开心地向前奔流。 中央大道可谓血管,人们就像血中的红血球。 在这滚滚洪流中,唯有一人伫立不前,那就是他。 今天是举行庆典的日子啊。 「真是来错时机了……」 他随口说出的话没人在意,徒然随风消逝。 在这欢欣鼓舞的气氛中,唯独少年一人没被冲昏了头。 恐怕只有我,连今晚为何举行庆典的理由都没个头绪。 孤身踏上初次造访的土地,疏离戚在少年心中油然而生。他将左手插进白色长裤口袋,接着放人右手,口袋不如他想像中深,雪上加霜的是两边口袋空空如也。 「……对了,我连护照都没带在身上……」 ——我在胡说什么?我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护照啊。 他这么做,是希望至少能从口袋里拿出些东西。对于连思绪也陷入无计可施的窘境,他不免显得有些气匮。 他在『奇异国度』的入口附近左顾右盼,士兵或警察的身影从未出现,也不见入国审查。他忍不住怀疑,难道这是个对外来者甚至任何陌生访客都敞开大门欢迎的地方吗? ——既然如此,我就这么走进去也没关系吧? 「……奇异国度万岁。」 少年叹气轻呼,走进中央大道。 红茶香味扑鼻。 音乐与笑声依然惹人不快,这香味倒是优雅宜人,刚烤好的司康饼也从远处飘来阵阵香气。 走着走着,他好像饿了。他也不太清楚,但是若有司康饼和红茶摆在眼前,他大概会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一番。 ——首先……我需要钱。 即使这里号称是奇异国度,也不可能无偿提供免费餐点吧。 走着走着,他好像有点累了。他不晓得走了多远,但认为大概该是停下脚步歇息的时候了。黑茫茫的夜空下,王国仍无意沉睡。 没钱选是行不通。 即使这里号称是奇异国度,也不可能无偿提供免费住宿吧。 然而,他的口袋里空无一物,既没有可供证明身分的证件,更勿论一枚铜板。 ——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为了找寻,我独自一人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到这个地方,所以……身上没有带任何东西,说不定……是我把东西全丢了。 「……」 少年摇摇头,从脑海中摒除了这个想法。他双手还是插在口袋里,继续向前迈开步伐。他注意到,自己从刚才起就在拘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没错,那都是些不重要的芝麻小事罢了。, 他缩着身子穿梭在兴高采烈地唱歌跳舞欢笑的拥挤人群中,宛如在河川中逆向而上,化成一条逆流的血液。 ——要钱的话……银行里有钱。 这么一来,如何才能在银行拿到一笔钱呢? 他脑中浮现了现实生活里的知识。可是,他在这个国家的银行哪来什么户头。 「……」 一幅举枪指向银行行员引起骚动的场景掠过心头,无名少年不禁呆立在原地。 碰的一声,他撞上了人。 「啊,对不起。」 少年态度冷漠地道了歉,但终究不知道撞到谁,因为根本没有人接受他的歉意。 他一站定,嬉笑舞动的人们便仿佛由四面八方朝他接踵而来,害得他差点随人潮推挤无法前进,于是他绷紧了脸,硬是拨开汹涌人海,好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站到一块勉强可以立足的空间,他往旁边一瞧,发现面对中央大道的这家店没开,难怪无人聚集,也不见手风琴和小丑出没。 『因举办欢迎派对,永远停止营业。』 告示贴在紧闭的店家门口。稍嫌肮脏的橱窗里头,胡乱陈列着老旧玩具和乐器以及古董家具。这到底是什么店?不过比起这个问题,更令人好奇的是…… ——欢迎派对? 少年的眉头又再度深锁。 大家这么闹哄哄的,难道都是为了欢迎某个人吗? 这不是庆典,而是派对。 他自以为解开了一个谜团,结果只是揭开另一个新的谜团。 滴答。 「嗯?」 听到机械运转的声音,少年抬起了头,受到声音吸引似地踏出脚步,再次走人人群。 他发现,在舞蹈和笑声前方,摆设了座机械钟。 庞大的时钟穿透音乐与喧嚣,告知少年,现在时刻十点十九分整。 「……真不干脆的时间……」 少年又叹了口气。 ——这里是奇异国度。 他将视线由时钟移向人群。深夜中的纵情狂欢,在这里遇到的尽是些不可思议的异象。 只有我,受到这股狂热排挤。此一「常识」无声无息地植入少年心中,在这奇异国度中唯有这是既非不可思议、也不算稀奇的事实。这是常识,亦即理所当然的事实。 没有人知道少年的名字,也没有人对少年感兴趣。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 时钟报出现在时间,十点一一十分整。 在手风琴租人们弹奏出的嘈杂不协和音中,少年听到时钟指针摆动的声音。 时间,正一步步前进。 时间,动了。 『爱丽丝』。 「什么……?」 听到『名字』,少年的思绪被拉同现实,正打算转头。 「!」 ——的那一瞬间,后面有股强大的力量拉住他的手臂。他的身体被这么一扯,顿时失去重他的双脚打结,还以为会就这么在石子路上跌个狗吃屎,摔得鼻青脸肿,但尽管步履蹒他还是继续前行。 一路上,一直有人强拉着他,而那个人就在人群中。 「喂……!」 「你还好吧?」 温柔话声就近响起,那距离确实很近,近在眼前甚至耳畔。 ——?这个声音,我好像在哪里…… 声音听来耳熟,但依旧是来自……不认识的男人。话说回来,毕竟是初次造访的国度,哪来相识的朋友可巧遇。 「庆祝活动快开始了,待在这里很危险哦。」 声音来自一位年轻男子,可惜受到人潮阻挡,少年只看得见对方手臂,而且奇妙的是,那人仿佛施了魔法,将手臂以外的身体其他部分全隐形了。 「……谢谢你的好心提醒。」 少年调整呼吸,找回自己的步调,语气中不带一丝谢意地向看不见脸的男子致谢。他想凭自己的双脚前进,出声的男子却迟迟不肯放手。他试图甩开对方,手臂还是被紧握不放。 「我自己可以走,快放手。」 「你在赶路吗?你要去哪里?」 男子的声音里满是天真的笑意。 「我要去哪里跟你无关吧?」 他想瞪却瞪不到人,只能任凭无名火在胸中延烧,气得咬牙切齿,差点忍不住不耐烦地啐出声。紧握他手臂的指尖意外纤细,令他不禁怀疑,足以控制一个大男人行动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对方是敌?是友? 他的目的是什么? 少年毫无头绪。 他察觉不安正慢慢侵袭着他,面对这样的自己与现状,他板起了面孔。 接着——那声音寒喧似地从容说道: 「不好意思,大家等这天等太久了,好像没注意到你。」 「……我看得出来。」 欢迎派对,举行中。 少年想起店家歇业的理由,没有太在意。 事实上,他从这个国家的人民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他们对自己这个外来者有任何兴趣,甚至认为就算他现在放声呼救,也不见得会有人伸出援手。 即使他就要遭人强行掳走,也不会有人发觉。 声音无视少年内心的不安,继续闲聊。 「你发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你觉得这个国家会有让你感兴趣的东西吗?」 「不知道……不过,错字还是快点改过来比较好吧?」 少年举起被抓住的手臂,指向头上的横布条与垂布。 「啊啊,你说那个啊?对嘛,果然拼错啦,我就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揶揄的声音再次响起,男子从人群中伸出另一只手,手指在空中绕了几圈,拼出「welcamu」。 「这样就对了吧?」 「……算了,随便你少年无力地呻吟着。 到最后,他还是决定乖乖让人拉着自己的手臂前进。毕竟那声音听来并无敌意,被抓着的 手臂也没感觉到疼痛,至少那人应该不会加害自己。他这么希望着。 「这个国家的人啊,根本没有『修正』跟『恢复』的观念,失败就算了,每个人都装作视而不见,反正时间一久,谁在哪个时候犯了什么错部不要紧了,因为全被忘得一干二净啦——你说对吧?」 「……只要能今宵有酒令宵醉就好了吗?」 「没人知道这么做到底好不好,可是大家……这个国家里所有人都是这么活下去的。我只是只猫,所以比大家还自由一点也说不定。」 男子话中的笑意未消,听来却有些嘲讽,话题也转趋严肃。在这热闹的气氛中,少年听着清楚传到耳中的一字一句,简直喘不过气。 「……活下去……」 一阵寒意不舒服地爬上背脊。 少年缓缓吐气。 他尽量佯装镇定,挤出声音。 「那么,那就更不会……理我这个外来者了。」 ——所以别管我啦。 他正打算接着说出这句话时,「咦?这可是为了欢迎你而举行的派对耶。」对方的回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欢迎……我……?」 「没错。这里是没有发条的音乐盒,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不为人知的幻境。尽管如此,系还是到了。你打开了没有人口的门,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到这里。你到这里,是为了找『某个』东西吧?」 看不见的男子娓娓道来,仿佛在默念一首写在羊皮纸上的诗。 接着,他又以吟唱的语气说出——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爱丽丝。」 他呼唤着少年的名字。 「——什么?」 一瞬间,少年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同事,头脑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自顾自地动了。 他甩开了对方的手,明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他却像是付出了极大的劳力,令他头昏目眩。他感觉到有个阴暗的物体在他脑中鼓动奔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庆幸的是,直到刚才仍紧握住他手臂的男子放手了。 他总算可以瞪视眼前的敌人。 太好了。 「……你搞错人了。抱歉,我不叫那名字。」 「搞错人?那可麻烦了,我看过很多讨厌自己名字的人,矢口否认的倒是头一回遇到。」 男子身穿蓝色西装,身材纤瘦,满脸讶异又笑吟吟地望着被甩开的手和少年的脸。 这下可让我看到你长什么模样了,少年心想。 其实应该说是,男子终于现身了。 男子留着及腰的滑顺长发,头上凭空冒出一对奇怪的猫耳朵,也许是为游行特地变装的打扮,不管怎样,格调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不过,忽然有股念头在少年心中成形,让他相信那肯定是男子自己的耳朵,毕竟那双猫耳朵正一抖一抖地轻颤着……眼前的男子是一只猫。男子不论微笑、眼神甚至是优雅的体态,都和猫一模一样。 在这个『奇异国度』里,猫的长相和人类差不多,会穿衣服,会用双脚步行,会说人类的语言,肯定是这样没错。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眼前站着的不是陌生人,而是陌生猫。少年不曾报出自己的姓名,那么这只猫为什么会知道——连他也不知道的,他的名字。 他的心脏止不住猛烈跳动。 ——我来是为了寻找,我在寻找,或许能在这里找到我要的东西……所以我来到这里。至于我在找什么,那……一定是……『名字』…… 「唔,这可难倒我了,你这么问,是要我特地提出理由解释吗?」 「哪有什么特不特地——」 「你想想嘛,名字不是在你出生的时候就取好了吗?如果你不是爱丽丝,为什么听到别人叫这个名字会想回头呢?」 猫微微耸肩,脸上的微笑始终不曾离去,说起话来悠然自得,纵使从刚才就在叨念些「那可麻烦了」、「难倒我了」之类的话,看上去却一点也没有真心感到困扰或为难的神色,倒像是将少年的惊讶与害怕握在掌心随兴把玩。 猫眼专注地凝视着他。这双在夜晚此时瞳孔垂直呈杏仁状的眼,到了早上肯定会像丝线般细长吧。 笑容可掬的公猫将纤细的指尖刺向少年的胸膛。 「对不 对啊,爱丽丝?」 「呃……」 少年确实立即睁大了眼,迎面注视着猫。 「明明就有反应。」 猫笑得更开了,表情难掩几分神气, 少年咬了咬牙。 「吵死了!」 他自己也搞不懂,他究竟是在气猫的那张笑脸,还是在气「不小心做出反应的自己」。 「别以为我跟你一样,我根本没有可以告人的名字。」 他以差点没咬向对方的气势恶狠狠地抛下这么一句话。猫听了依然气定神闲地笑着,甚至有点像是在从他的反应取乐。 少年觉得两颊发烫。他心里明白,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出于屈辱吗?不,只是因为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不管向这只猫怒吼还是说什么都是多费唇舌。 「既然你喜欢那个名字,随你高兴。我是……」 ——我的『名字』是—— 「『大概是爱丽丝』,这样总行了吧?」 他怒气冲冲地报上名字。 猫摆出需要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模样,敛起笑容,即使只有那么一瞬,也是少年第一次当面目睹。 猫凝望天空半晌,再次漾出微笑,缓缓点头,手指像在挥舞指挥棒似地转了几圈。 「这样啊,真是个暧昧的好名字,我喜欢哦——<爱丽丝>。」 <爱丽丝>。 呃。 惊恐宛如一道令人发麻的寒气直窜上自称爱丽丝的少年背脊,他全身起鸡皮疙瘩,身体霎时不由自主地颤抖。 人们的笑声。 歌声。 脚步声。 手风琴声。 游行的喧嚣声。不协和音。 直到前一秒还使爱丽丝困扰不已的噪音,此刻全归于寂静。 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聋了吗?还是『奇异国度』的人们、面具和乐声全在瞬间消失了呢? 不,不对。 人们举国上下无不在竖耳倾听『爱丽丝』这个名字,以及自称爱丽丝的少年和猫的对话。他们眼睛眨也不眨,全神贯注凝视着这两位年轻男子,不跳舞、不说话,一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刚才还一副不将少年放在眼里的模样——甚至把他当成无形的空气对待。 突如其来的气氛和视线使爱丽丝惊恐不已。他忍不住想往四下张望,确认有多少双眼睛紧盯着自己。 「别回头。」 猫神情严肃地在爱丽丝珥边低声警告,制止了他的行动。 爱丽丝吸了口气,猫的出百制止简直是一道命令,况且他也找不出刻意反抗的理由。 「——」 刹那闻,一切又动了起来。笑声、歌声、脚步声、手风琴乱七八糟的和鸣、游行的吵杂。 人们若无其事地穿梭在中央大道。 「啊……」 爱丽丝发出一声反常的尖叫,膝盖一软,背上直冒冷汗。 人们对这个猛然瘫坐在人群中的少年一点兴趣也没有,和先前的反应没什么两样。 爱丽丝好不容易用力地吐了口气,刚才那诡异的瞬间仿佛暂停了他的呼吸,夺走了他的意识。 ——刚才,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过去哦,我最欢迎第一次来的访客了。」 爱丽丝愣在原地,猫轻轻拍了拍他的盾膀,笑说:「我很擅长带路呢。」 望着猫亲昵的神情,爱丽丝稍微安心了点。这个男子是唯一一个回应自己的行为的人,即使他的行为举止怪异,态度像是会吃人……也好过周遭视若无睹的反应。 爱丽丝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挥去沾在膝盖上的泥土,身上的纯白西装才穿没多久就弄脏了。 「……话说回来,你究竟是谁?」 面对爱丽丝的质疑,猫的脸上瞬间闪过惊恐的神色。 「我只是一只由人饲养的猫,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自在的笑容旋即在猫的脸上绽开,他是回答了,不过答案嗳昧不明,他的页面目与目的依旧是谜。 就在这个时候,爱丽丝听到了像是咬碎砂糖,又像是旋转音乐盒发条的微弱沙沙声。 那是铃声吗? 铃被摇得铛铛作响。 「你今天打算到哪里?」 爱丽丝正抬头想确认那究竟是什么声音,猫却一把挽过他的手,任他怎么挥也挥不开,还拖着他在人群中移动,他没料到这只瘦猫居然颇有力气。 不过,这只猫未免和人太亲近了点。猫不应该是更冷漠、任性的生物吗? 他一时哑然失声,只得叹气,随便答道:「银行。」 他因为猫的问题察觉自己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到银行之后的事,他同样未曾深入思考。 「呵,你还真喜欢往奇怪的地方跑。」 猫兴致盎然地笑着。 前往银行竟是一种稀奇的行为,一定是因为这里是奇异国度,不讲常识的疯狂国度。 猫兴高采烈地帮爱丽丝带起了路。 爱丽丝蹙眉,稍稍回头张望。 欢迎派对仍在持续进行,气氛甚至愈来愈热烈,看来活动正进入高潮。 ◆◇◆◇◆◇◆ 摇摇欲坠的建筑物一栋挨着一栋,几乎填满天际。爱丽丝在猫的带领下行走,从中央大道以绕进小巷,气派的红砖与石头建筑上那些华丽的装饰旋即如幻影般转瞬间消失。 脏污的外墙,斑驳的邮筒,堆积成山的垃圾是虫子和灰尘的巢穴,石子路上未经整修的部分格外显眼,干燥的风在建筑物之间来回穿梭。这地方静得出奇,愈往前走,愈远离中央人道的喧嚷人群,走到后来终于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爱丽丝走着走着,遗以为自己不小心误闯荒凉鬼城,只有在望见从建筑物毛玻璃内流泻出 的摇曳灯光,才会记起自己正身处在『奇异国度』。 他抬头仰望,一轮白月高挂夜空,看不见那些错字百出的布条。 他循声揶回视线,原先走在前面几步的猫被两名年轻女子挡住了去路。 女子身穿蕾丝小洋装,胸部挤压得呼之欲出,强调出傲人曲线,裙摆则是刻意开高衩露出修长白皙的美腿,撩拨众人目光。纵然爱丽丝和她们仍有一段距离,甜腻的香水昧依然扑鼻。 她们不论脸孔,还是一头金黄和褐色卷鬉,都像极了中央大道橱窗里摆饰的人形娃娃。不过,从那一身打扮即可窥见她们的营生之道。 她们今晚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小巷里只有猫和爱丽丝两人。中央大道上正在热闹举行庆祝活动,男人几乎都选择在那里彻夜跳舞狂欢。 人形娃娃们秋波频送,搔首弄姿,一副不愿轻易让珍贵的猎物逃离掌心的模样。 ——这些人在搞什么……? 爱丽丝夸张地咳了一声,试图追赶过猫和女子。 他这么一走,立刻被冷不防地抓住手。他起先以为被娼妇逮个正着,吓出一身冷汗,好险那并不是他陌生的触感。 「下次再一起玩吧。走罗,爱丽丝。」 猫挥了挥手,拒绝女子的诱惑,接着故作轻松地牵起爱丽丝的手离去,看来这男人就喜欢对着别人的手拉拉扯扯。 爱丽丝知道,那雨名女子正注视着他们。他想回头,确认这两名年轻女子是以哪种神情,目送两名年轻男子亲昵牵手离去的背影。 爱丽丝连忙甩开猫的手。 「别有事没事就抓住我的手……你不怕被误会吗?」 「咦?讨厌,我不会非礼你的啦。」 「吵死了,真是废话。」 尽管爱医丝面色凶狠地出雷顶撞,猫也只是垂下眉梢微笑。爱丽丝不免怀疑,这只猫即使心里感到困扰也不会写在睑上吗? 难不成这只猫的个性就和他的说话态度一样温和敦厚,为了不伤人——不伤害爱丽丝,刻意不表现出负面情绪。 与猫相处的时间不算长,爱丽丝却蓦然浮现这个念头。 这个圃家是否存在着行动纯粹出自于善意的人,基于在中央大道亲身体会到的疏离戚,爱丽丝认为这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不对,他不是人,是猫。『奇异国度』里的猫比人温柔,或许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而已…… 他们默默走着,排山倒海而来的疑问简直让爱丽丝头痛欲裂。 「……你不喜欢吗?」 爱丽丝随意闲聊,把那些找不到答案的难题抛在脑后。 「嗯?」 「你不觉得可惜吗?」 事实上,金发女孩正是爱丽丝喜欢的类型。他若是独自走入这条小巷,手上又有一大笔闲钱可花用,此刻将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爱丽丝特地不将那些陈腐又触及个人情感的字句挂在嘴边,不过猫像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脸上的微笑换上了不怀好意的讪笑。 「这个嘛,奇异国度裎的某位权威人士曾警告『不与全国同乐者绝非善类』。我喜欢的是诚实的好小孩。」 「……那么你不参加派对没关系吗?」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猫话中的矛盾,猫愉快地笑了。 「我不过是只猫嘛,何况我还有帮你带路的重要任务在身,再说……」 「再说?」 猫摸了摸头,喃喃说道: 「——她们不愿意当我的主人。」 「你在说什么……?」 就算这只猫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爱丽丝也不打算深入探究,如果他不会害人……没错…… 性癖属于个人自由。 不明的铃声好像又响了。 猫跨出脚步,爱丽丝也跟着继续走下去。愈往前走,小巷里愈添寂静与幽合,他甚至觉得气温开始下降,穿过石墙缝隙间的风徒增寒意,而猫和爱丽丝的脚步声只是使得这杳无人烟的地方更显寂寥。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哪里?」 「嗯?『奇异国度』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问,这地方真的有银行吗?」 爱丽丝一开始以为他们走的是当地人才知道的捷径,可是不管怎么走,猫部不曾走入「像是能找到银行的路」。他不禁怀疑,银行竟会深藏在这种诡异的巷弄内。 然而,猫没有回答爱丽丝的问题。 「我问你唷,你怎么会来奇异国度呢?是来观光还是有其他目的吗?」 一问还一问,而且遗是和爱丽丝提的问题根本扯不上边的问题。 「发问的人是我耶……」 爱丽丝觉得头昏脑胀,缓缓甩了下疑似愈来愈痛,又好像逐渐沉重的脑袋。 「……唔,为什么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希望你能找到你要的东西。你刚才问了什么? 「算啦。」 「为什么?」 猫见到恼怒的爱丽丝,顿时神情惊慌,连忙回问。爱丽丝故意夸张地叹了一人口气。 「你不是摆明了耍我,别多问。吗?你这家伙裉本无心回答我的问题。」 他朝猫用力地指了一下。 猫只是一味苦笑。 「伤脑筋,我没有命令你的意思哦,因为我——不是红心女王。」 「<红心女王>?」 「还有别尽信他人的话,那是很危险的。这不是命令,是我给你的『忠告』,明白了吗?」 猫说着,手指边朝爱丽丝的食指伸了过去,惹得爱丽丝反射性地怒抽回手。 「红心女王……她是奇异国度里地位最崇高的人吗?」 「对,毕竟是女王罗,女王的地位都很崇高。」 「嗅,就像蚂蚁跟蜜蜂嘛。」 「什么啊,这例子还真怪。」 猫一脸诧异似地挑起眉梢。 ——你没资格说我吧。 听到这话,爱丽丝不知怎地觉得猫反而喜形于色,猫虽然态度和蔼,性格倒也有偏执的一面,爱丽丝心中暗想。 况且,由「女王」联想到蜜蜂和蚂蚁真有那么奇怪吗? 爱丽丝拥有的常识在,奇异国度。里完全派不上用场,他觉得自己和这地方格格不入,纵使有猫相配,他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猫将爱丽丝的心情看在眼里,轻轻地抬头仰望天际。 爱丽丝也跟着仰望向天空。 他不禁「啊」地惊呼出声。那是『城堡』——那个在国度入口处见到的朦胧黑影,如今清晰浮现在幽暗夜空,其中以城墙与城堡的雕饰特别漆黑,因此不靠近根本无从掌握城堡全貌。 「一个固家只需要一位女王,否则将导致人民无所适从,茫然不知该听哪位女王的命令。所以奇异网度也只有一位女王,在这个国度,红心女王的命令需要绝对服从。」 猫边走边说,像是在念说明书似地滔滔不绝,爱丽丝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抱歉,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爱丽丝判断猫的话告一段落,停住了脚。纵使他此刻正皱紧眉头,猫应该也不会发现吧。因为猫这一路没回过头,不曾伫足,只有满不在乎的声音传进了爱丽丝耳中。 「你想问我带你进城堡的原因吗?」 和在中央大道的晴杂声中遇见猫的情形一样,饱的声音仿佛在耳际旋绕。 「答案很简单,有人叫我带你过来。」 「……那是『红心女王的命令』吗?」 爱丽丝一将话说出口,猫总算停了下来。 「我不讨厌会举一反三的孩子,走吧。」 猫的声音和嘴角都扬起了笑意。 「等一下,你是在什么时候揍到带我进那地方的命令?」 「问题不是只有一个吗?」 「唔……」 猫的笑容充满戏譆。 这个男人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专心听人说话吗?不对,他应该是为了扯人后腿,始终认真听话,牢记别人说过的一字一句。 和这家伙讲话搞得我头部痛了——爱丽丝粗鲁地抓了抓头,绞尽脑汁试图找出能让猫吐出问题答案的适当用字,但就是想不出来。 猫没有回头,自顾白地匆匆走了。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得紧追在猫身后,怕要是被扔在这搞不清楚规矩与常识的地方,后果可不堪设想。 不过,这猫未免太放心了点,爱丽丝心想。带路者不是应该边走边回头,确认要带的人有没有确实跟在后面吗? 「啊,对了。」 走在爱丽丝前面的猫激动地敞开双臂,语气高亢,暂时停下脚步。 「最好别太常回头,尤其是在『奇异国度』。」 难道他会读心术吗? 爱丽丝心头一惊。 ——为什么最好别回头呢?——爱丽丝还没发问,猫就抢先回答。 「愈是执著于过往的愚蠢人类,愈会召来丑陋的<*未练>。」(译注:「未练」与「迷恋」日文同音。) 「末练?……那是什么?敌人吗?」 爱丽丝一脸正经,不管问题早就超过一个。猫这次倒是没责怪也没调侃他问题过多,只是频频眨眼,像在听个奇怪笑话,垂直瞳孔往两边拉成了条细线。 「敌人?那是 什么?」 「……不知道就算了。」 果然没有同答的意思,爱丽丝暗忖,不过也许他只是真的不知道「敌人」这字的含意。 猫微笑着轻抚爱丽丝丧气低垂的头。 「不用担心,未练只是想待在喜欢他们的人身边,就是手段有些问题。」 「嘿,我不是说过别一找到机会就乱摸……」 这时,爱丽丝注意到脚边没有壳光,不禁仰望天空。 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正在接近的城堡消失了,幽微的昏黄街灯也彻底失去光芒。四处……部没有光。不可思议而且奇妙的是,他仍能望见建筑物和猫的身影。 「…………!?」 这种感觉,这个世界,爱丽丝体验过。 这是让人分不清是否睁开了眼的绝对黑暗。 不知道究竟是前进,还是落下。 渐渐地,如何睁眼、走路、呼吸都游走在遗忘边缘,就连身穿白西装的金发碧眼少年的那个自己也……显得瞹昧,比幻影更不可信,宛如捏造的事实。 我真的有血有肉吗?我的皮肤呢? 我的名字呢? 我为什么会到『奇异国度』? 啊啊,翻动书页的声音…… 还有笔拉扯纸张纤维的宪章作响声 「例如说,未练喜欢三种人。」 悠哉的猫声依然近在耳畔,唐突地填补了黑暗与幻听。即使处在这样的状况,猫的设定……照样不变。绝对不变。 「<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和正打算自杀的人,还有咦,还有一个是什么。唔,我记得是——」 「喂……等一下!」 猫不见了。爱丽丝刹那间陷入惊慌,难道在不知不觉中,视线已遭黑暗逐步侵蚀,难不成看见这黑色物体的只有自己一人。大难即将临头,不对,是早就降临了,现在可不是悠闲和猫聊天的时候。 不,等一下,猫刚才是不是顺口带过了某个事关重大的讯息? 「……你、你刚才说什么?奇异国度的——」 『爱丽丝。』 背后传来轻声呼唤名字的声音,爱丽丝不禁往后回头。 那里站着一位不曾出现的少女,爱丽丝稍稍后退了一小步。 少女就走在身旁,爱丽丝惊讶自己竟未能及早发觉。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颜,轻捏围裙洋装一角,膝盖微弯,落落大方地向他鞠躬致意。 「您好。」 她头上的大蝴蝶结微微摆动。 少女和方才的年轻娼妇貌似年纪相仿,气质却有天壤之别。她满脸稚气,双眸闪烁着纯真光采。 不晓得她叫什么名字,下过……像是……对,「爱丽丝」这名字就很适合她。 在侵蚀着视线、月光与街灯照不到的黑暗中,不知为何唯独她的身影清晰可见,仿佛少女本身就是迷蒙的微光。 面对这「异样」的情景,爱丽丝不由得倒抽口气,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个问题。 「……你……你……你是谁?」 「我吗?」 少女嗤嗤笑着。 「不好意思。」 她掩住嘴,娇声笑着说道,爱丽丝则是在旁默默观察她的一言一行。 少女的笑似曾相识,那是爱丽丝当面见过,也熟悉的笑容,还有那头金黄波浪长卷发、白皙肌肤、宝蓝瞳孔…… 「别管我了。」 少女开心地笑了一会儿,然后倾身向前,笔直凝视着爱丽丝的双眼。爱丽丝不论体格或力气都明显占上风,却害怕得浑身战栗,往后退了一步。 「倒是你。」 「……我?」 他强忍再往后退的冲动,抑制住内心的动摇。爱丽丝回问后,少女伸出食指抵住唇,微微偏了下头。 「派对的主角怎么会在这地方呢?难道你不会跳舞吗?」 「不,我是……」 「我可不会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么冷清的地方,我希望大家能更热烈地欢迎我嘛。难道你被小猫咪骗了吗?」 「小猫咪?」 她话中所指的应该就是那名男子吧。男子没有尾巴,但是眼睛、耳朵、态度都和猫如出一辙。 「啊,那家伙跑哪去了?」 「唉,小猫咪开溜最快了。」 原本走在前而几步的猫消失踪影。他是融入黑暗之中,还是急忙逃走了呢?真不愧是没用的带路人。 我实在不该轻侰一个才刚见面的陌生人,爱丽丝自责,何况猫不也这么提醒过吗? 「别尽信他人的话,那是很危险的。这不是命令,是我给你的q忠告h,明自了吗?」 「这个圃家的人啊,根本没有『修正』跟『恢复』的观念,失败就算了,每个人都装作视而不见。」 「你对那家伙的事知道多少?」 既然少女亲昵地称他小猫咪,两人势必关系匪浅。爱丽丝问着,正打算转身朝向少女时,「——好可怜哦,爱丽丝。」少女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爱丽丝无所适从,因为她将纤细的手臂紧紧缠上了重丽丝的腰际。 不过,她的动作有几分生疏,笨拙缠绕在腰问的手臂茫然不知该出多少力气,反而像是在对待重要的易碎物品似的,轻柔地环抱住爱丽丝。 「!」 爱丽丝一时惊讶,下意识地轻推开她的身体,身体随即从束缚中解脱。 「啊……」 少女的身子顿失平衡,宛如断线的人偶。纵使她的体态轻盈,狠狠跌上这么一大跤还是令人怵目惊心,爱丽丝于是赶紧抓住少女的手臂。 可是 「!」 下一秒钟,少女纤细白皙的双手竟捧住了爱丽丝的脸颊。 从刚才起就是惊吓连连,爱丽丝感到心脏简直难以负荷,甚至无暇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的纯真明眸在眼前闪耀宝蓝光芒,一片湛蓝映照出爱丽丝惊恐的神情。爱丽丝望着那张仿若他人的脸孔,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境遇,还误以为这一切不关己事。 少女开口呼出气息,娇柔嘶哑的话语如蜜汁滴落。 「你又是个人了,」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 「真的好可怜呢……」 少女的微笑和声音更加贴近爱丽丝。 然后,她就这么吻上了他的双唇。 「唔。」 爱丽丝吓得反射性地撇开脸,少女却以难以置信的蛮力一把搂住爱丽丝的头,丝毫没有刚才对待易碎物般的谨慎小心。 少女的舌尖由爱丽丝的齿缝探入口中。爱丽丝怀疑口中的东西应该是舌头,那个东西与自己的舌头完全不间,触感简直像个不明物体,而凡异常冰冷,又极度炙热,热得几乎引起烫伤,冷得令人差点冻僵。 陌生少女突如其来的亲吻,和像是舌头的触感,都令爱丽丝不寒而栗。他顾不得礼节,抓着少女的腰,使尽全力试图拉开少女。 少女一动也不动。 她明明正亲吻着他,却嗤嗤笑了起来。笑声由塞丽丝口中……脑中,如幻听般响起。 爱丽丝睁开的双眼与少女的碧眼四目相交,少女的眼神冷漠无情。由于两人正在亲吻,爱丽丝认为她多少可以表现出沉醉的样子。她的眼神像是在寻觅。 但她只是凝神注视着爱丽丝的双眼。 ——这女孩子在找什么?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既然要亲,至少给我个热情点的吻吧。 爱丽丝渐渐无法呼吸,只能靠鼻子勉强撑住。他不由得怀疑,难不成这位少女吸走了所有氧气? 令人作嚼 的难受「气息」与触感由口中扩散至全身。 蓝色缓缓地在视线中渲染开来。 一大片的蓝。 常听人形容眼前一片漆黑,或是一片空白——爱丽丝身上的衬衫和眼里瞳孔的颜色渗入他恍惚的意识中,那是远深于蓝天,犹如吞噬光线的、深海般的藏青。 簌。 随着意识抹上蓝色,爱丽丝在少女的嗤嗤笑声中疑似听到了噪音—— 簌簌簌。 簌簌、簌…… 籁簌簌簌簌簌…… 这不是噪音。 爱丽丝在耳中,在身体里听过这声音。 这是有人将纸……这是撕破书页的声音,接着应该可以听到纸张被揉成一团,然后出现丢进垃圾桶的声音。 书页被一张张撕下丢弃,发出窸窣声响。 ——住手。 簌簌、揉揉揉。 沙沙、簌簌、簌簌簌簌簌。 ——别丢。 那双手随即撕到某页。 蓝色墨水在书页上写着—— 『我想要名字——<爱丽丝>。』 然后—— 簌簌簌簌…… 那双手若无其事地撕下了这一页。 「啊……唔,哇啊啊啊!」 撕裂身体般的剧痛将爱丽丝的意识瞬间拉同现实世界。 他喉咙深处的灼热一路蔓延到胸口,像是喝下融化的金属,因热融解成泥状的身体内部则有双看不见的手在翻搅。 在现实中,爱丽丝顾不得呼吸『奇异国度』的空气,他的视线染成一片靛蓝,不,其实是又回到了暗夜的漆黑。他的意识模糊,视线也一样混乱。蓝与黑闪烁不定,一闪一灭,绕着漩涡不停转动。 他见到了骇人的幻影。 穿着围裙洋装的少女身上沾满鲜血与蓝色墨水,双手仲进爱丽丝胸口。在爱丽丝体内搅弄的就是她——她正在找某个东西。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她硬从爱丽丝体内出乱丢在地的,不是肉也不是内脏,而是纸屑,一张张墨水写满潦草字迹,被撕裂揉成一团的纸屑。 像小孩一样乱找一通的少女没多久发出了一小声欢呼。 『找到罗……喏,爱丽丝,还我,你得把这还给我,这是我的……<爱丽丝>、<奇异国度的爱丽丝>,还给我……』 少女抓住了那个东西,开始用力往外拉。 噗吱噗吱,窸窸窣窣,她缓缓拉扯。 从纸屑堆中拿出来。 从爱丽丝的体内扯出来。 那是爱丽丝深藏在体内的『名字』。 <奇异国度的爱丽丝>这个名字。 重要的名字。 ——住手。 爱丽丝闭上眼,挥散了幻觉。 可是,这真的只是幻影吗?说不定少女真的将手伸进了我的身体,打算取出「名字」。我的身体里面堆满了纸屑吗?胸口和喉咙像是在火中燃烧,传来阵阵灼热疼痛。 ——住手,我不会把名字让给任何人!爱丽丝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无意间爆发的莫名怒意,瞬间战胜爱丽丝心中的恐惧与混乱。 一股连爱丽丝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力量源源不绝涌现,他猛一推,将少女推了出去。 「呀!」 原本文风不动的少女,此时发出了短促而尖锐的叫声,摔倒在地。爱丽丝没看到这一幕,他没闲功夫欣赏眼前此景。愤怒和蛮力全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浑身冷汗直流,跪在跌倒的少女面前,压住了喉咙。 诡异的幻觉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从我的身体里…… 捞出纸屑…… 的幻影…… 仍未消逝。 「呃、呜……!」 爱丽丝忍不住吐了,但他的胃是空的,恶心的极酸胃液在石子路上四溅。 「呵呵……真失礼。」 被撞开的少女无声无息地迅速起身,又恢复了笑容。她的笑容和笑声比演员背诵剧本台词 更不带感情,活像一台机械。 「呵呵呵,呵呵呵,不能弄脏这里哦。这里可是要封藏爱丽丝纯净心灵的地方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逃不行。 没空理会少女机械化的笑声和台词了,爱丽丝试着让麻痹的手脚用力。 「呵呵呵呵呵呵,而且呢,爱丽丝,不要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嘛,你应该可以哭得更更更可爱的吧?我以前就是这样的呢——<爱丽丝>。」 「——!」 爱丽丝一听到名字立刻展开行动,强逼自己用力踹地。他没受伤也没流血,身体却异常疼痛,尤其胸口更是痛人心腑,手脚也出不了多少力。他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奔逃离,可惜双脚不听使唤,只能丢脸地拖着脚前进。 别回头。 他记起猫的忠告。 不能再回头了。 ——不逃不行。 ——逃去哪里?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如令没了人带路,他不晓得该何去何从,他甚至不确定人声鼎沸的中央大道位于哪个方向。那只猫依然不见人影,他感觉不到任何视线,不会有人伸出援手。 但还是得赶紧逃离那伪装成少女的『某个东西』! 「爱丽丝。」 「唔!」 「爱丽丝。」 「——住口,别叫了!」 少女每一呼唤这个名字,爱丽丝就差点忍不住停下脚步回望。光跑就已经够吃力了,即使只是谨记着『别回头』,也得耗上惊人力气,深怕一松懈,还来不及阻止,头就这么往后转了。 别回头。 不能回头。 「爱丽丝。」 不管爱丽丝怎么逃,少女的呼唤声和脚步声始终如影随形。他一路跌跌撞撞,拼了命地逃,少女却好像只是踩着优雅的步伐尾随在后。 「喏,你要去哪里呢?爱丽丝。」 「我要去个没有你的地方!」 爱丽丝头也不回,径自对着少女的疑问嘶吼。不晓得吼叫声是否传到了对方耳里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对着前方大吼。幽暗中,吼叫声显得格外空虚。 「——不行。你不能再往前走了。不可以。」 「吵死了,别指使我!别管我!」 「不行,你可是爱丽丝呢。」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叫我爱丽丝!我是——!」 「何况你根本无处叮去……你没有『目的地』啊。」 「——!」 她说得对。 少女的话狠狠刺中他胸日,他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而是仰起脸。 原本在后面追赶的少女,转眼间站到了爱丽丝面前。 少女的宝蓝瞳孔与天空和冰同样清澈,却见不到一丝人类的情感,她果然是披上人皮的『某个东西』。 猫还说了哪样话? 「愈是执著于过往的愚蠢人类,愈会召来丑陋的<未练>。」 「<未练>只是想待在喜欢他们的人身边。」 「例如说,<未练>喜欢三种人。<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和正打算自杀的人,还有——」 <未练>。 这位少女就是……猫口中的<未练>,一定是这样没错。所谓的未练不单是动词,在『奇异国度』里还可当作名副使用,指恐怖怪物的一种。她,正是<未练>。 「喏,爱丽丝,你迷路了吧?我叮以和你一起找,找你重要的■■■■■。」 刺 耳噪音盖过了少女的声音。爱丽丝掩耳,他不想听到那声音,那簌簌簌簌的声音。声音撕掉了少女的话,丢弃在一旁。 「我重要的■■■■■……」 爱丽丝痛苦呻吟着,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撕裂世界的声音所消除的字句,只是同样话声未落,即遭到撕毁。 然而,少女像是将被撕去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织纤玉指。 「所以呢,交换条件是,我希望你能归还名字。<奇异国度的爱丽丝>。把<爱丽丝>还给我……爱丽丝。」 不知不觉中,少女潸潸泪下,哭成了个泪人儿。 这头怪物的眼神和语气仍是不带情感,却将少女的动作模仿得唯妙嘥肖,可惜她的态度反反复覆变化过快,真正的女孩肯定……不会这么情绪不稳。 爱丽丝其实不太有把握,他甚至陵疑起自己是否曾经真正与一般的女孩有过接触。 「我也想要名字,我也想成为爱丽丝,不对,我本来就是爱丽丝,为什么你会是爱丽丝呢?你根本不是爱丽丝啊。」 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落下,不停从她的一双大眼睛里涌出。她的泪水看似无色的墨水,但那只是无机物,和人类流的眼泪柑差甚远。 少女的话里似乎混入了感情和真心话。她悲伤,懊悔,甚至憎恨爱谭丝。 ——爱丽丝。<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对了,我是什么时候变成爱丽丝这名字的?要我归还名字……名字该怎么还?我—— 「我的名字……不是爱丽丝……」 他觉得胸口郁闷,简直快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将话挤出口。不过是一句否定的话,为什么会这么沉重? 这呻吟般的嘶哑声音是否清楚传进了少女耳中? 少女沉默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啊,那么……」 太好了,她听到了。 在漫长的沉默后,少女冷冷说道。 「你可以消失了。」 「!!」 他在干钧一发之际及时避开少女袭来的手,害得她顺势往前跌整张睑撞上石子路。但是,这次她没有尖叫出声,而是一声不吭地迅速起身。 ——原来刚才那些都是装出来的啊。 他破口大骂,我不要消失,我可不要死得这么莫名其妙。 可惜,他再怎么使劲逃跑终究是徒然在原地打转,少女看似娇弱,却有用不尽的力量。在这个漆黑空间里,他的呼吸极为吃力,少女则相对不公平地活动自如。这地方入同她的地盘,在爱丽丝回头的那一刹那,『奇异国度』的一角即纳入她的掌控。 怎么办? ——要奋战吗? 如何奋战? 少女伸出粉红舌尖,舔了下嘴唇,看似打算以那对唇与舌头再来一次深吻。 爱丽丝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情形毫无胜算。 他焦急地想,既然逃也逃不掉……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少女飞了起来——至少看上去是如此。 不见了,就在他正这么以为的下一个瞬间,他的呼吸骤然停止.身体仰躺着倒在石子路上,差点撞上后脑勺。少女的脸庞近在眼前。 「再见。」 「!」 少女露出大大的笑容,一个不是纯真,也算不上邪恶,而是无比空虚的笑。少女纤细的手掐住了爱丽丝的脖子。 爱丽丝旋即感到呼吸困难,再掐下去不只窒息,更可能扭断颈骨。少女的蛮力依然大得出奇,他的颈动脉遭到压迫,血液几乎无法输送至脑部。 他的视线前方再次降下蓝色帘幕。 随之而来的是放弃的念头。 ——死……?为什么……?为什么我得死在这地方……?我还没—— 接着,有别于放弃而来的念头是——愤怒。 他不知为何不怎么觉得恐怖,反而是对眼前荒谬的情形,对少女,对猫,对来到『奇异国度』的自己燃起熊熊怒火。他挣扎着吼叫出声。 「别、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一定得死在……这地方!」 「不想死就闭嘴。」 m! 短促的爆炸声响起。 ……这是,枪声。 掐住爱丽丝脖子的力道应声消失,氧气总算能送进肺部。他喘着气,张开了眼睛。少女脸但是那张笑颜裂开了。 宛如捧毁的人形娃娃——一个遭人用铁鎚敲坏的人形娃娃。 「……!」 爱丽丝感到背脊一阵冰冷。这景象近看实在令人沭日惊心,少女裂开的脸扭曲变形,宝蓝眼珠只剩下一个黑色窟窿,嘴唇往两旁裂出一条大缝,牙齿和皮肤则是碎裂一地。 「啊……啊啊啊……啊……嘻、嘻嘻、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本来是少女的东西忽然放声尖笑,笑声中不再有少女的天真,而是混杂了兔子与老鼠和度度鸟、蜥蜴、猪、婴儿,以及各种动物的叫声。 「闭嘴,吵死人了。」 某个人说着,然后—— 枪声。枪声。枪声枪声。 枪声每一响起。怪物娇小的身躯和扭曲的笑颜使规律性地随之弹跳。 爱丽丝哑然望着眼前的景象。硝烟味刺鼻,他的脖子不痛了,只是心脏仍住怦怦直跳,肩膀颤抖着喘不过气。 持枪男子朝爱丽丝问道。 「站得起来吗?」 这人出手相救,语气却显得冷淡不耐烦。 爱丽丝一边舒缓呼吸,一边抬头仰望男子。男子正要将手上的枪收进西装内厕口袋。 「……?」 男子头上戴着一顶帽子,顽强的自然卷黑发凌乱不堪,下巴的胡了没经过修剪,猛一看选以为是个邋遢的人,但不论帽子还是那一身黑西装都是制作精美的高级品。 由帽沿和头发问可以窥见一双锐利的眼神。 他的眼睛下方有一人片黑眼圈,表情也有些疲倦,一脸做什么事都嫌麻烦的样子。这样的外表和他的眼神实在不太搭调。 又出现一个怪人了。不过……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爱丽丝这么想着。他和男子确实是初次相见,却对他有印象。他今天是第一次来到『奇异国度』,应该不认识任何人,可是—— 「真是的,就会乱来……要是赶不上下午茶的时间就糟了。」 对方像是确认过爱丽丝身上没有严重外伤,因此没有表现出担心,反而对着他大发雷霆,还不忘蹙紧眉头。 爱丽丝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事,没道理让第一次见面的男子劈头责骂,何况自己才刚遭受莫名袭击。他大为光火,忍不住对着男子发起脾气。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笨蛋,你就是太好奇,才会被<末练>缠上。」 爱丽丝的瞪视和莽撞的问话态度全遭帽子男一口驳斥。 「听好,我们就这么走到中央人道,不想死就别回头。走吧。」 他态度强硬,语气几近命令。这国度里头难道没有个正常人吗?爱丽丝这下真的生气了。 「……我不要。」 「你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得告诉我理由。」 路上的空气不安骚动,帽子男咂嘴,像是刻意发出响亮的啧声,锐利的眼神显得更加锋眉间的皱纹也更深了。 「麻烦死了……」 枪。 男子掏出剐收进口袋的回转式枪枝,扳下击鎚。爱丽丝瑟缩着身子,但是枪口并未指向爱丽丝,而是朝完全不 相干的方向——两人头上,建筑物的屋顶上方。 「?」 枪声接连响起。 「哇啊!」 窗户玻璃剧烈震动,尖声刺入爱丽丝耳中。 碰、咚、啪,枪声每一响起,就有黑色人影落下,掉在爱丽丝面前。 那些全是有着少女形状的黑影,在摔落地而跌得粉碎的那一瞬间,碎片四处飞散,笑声与恸哭声随之大作。 帽子男又暗啐一声,打开弹膛,弹落弹壳再捕充子弹。他的手法异常熟练,不到三秒已经装好子弹,关上弹膛。 「竟然全聚集过来了。」 如同帽子男所说,爱丽丝能感觉到建筑物屋顶上投来好几道视线,黑影与窃笑声正在接近,数量约有……六到七个。 帽子男一举枪,影子少女马上笑着把头缩了回去。 「真是没完没了,快站起来。」 他向爱丽丝伸出手。 爱丽丝仍执勤地跌坐在地。他脖子上的伤好了,脚也不抖了。他能站能跑,就是故意不起身。 「……你也是敌人吗?」 我不要再相信这个国家的人了——爱丽丝咽了下口水,露出凶狠的眼神问道。帽子男被问得眯起了眼。 「敌人?这问题还真妙,你自己判断不就得了,<爱丽丝>。」 「……」 未练有动静了,笑声与啜泣声愈来愈清晰。她们一直待在高处,专注地观察爱丽丝和帽子男的一举一动。 爱丽丝不发一语,愠怒地抓住朝他伸来的手,顺势站起身。男子抓起爱丽丝身体的力道颇为强劲。 他被拉起的那一瞬间,帽子男头一次展露笑颜。出其不意的笑容,像是惊讶,又像嘲讽。 「……笑什么。」 「我在想,第一次见面的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你一点也不怀疑吗?」 「……我无所谓。」 「往这边走。听好了,绝对不准往后看,这是女王的命令。」 「我听到你的话啦……不过这里的女王下的命令还真奇怪。」 哒哒哒哒,爱丽丝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惹得他差点回头张望。帽子男伸出下巴指了指小巷前方,就在爱丽丝起步奔跑的同时,男子朝他身后开了三枪。 帽子男送出子弹当成纪念品,射完,他也默不吭声地直刻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男子抓住了爱丽丝的手臂。 一旦迷途闯进这个国度,似乎就得接受强拉手臂的洗礼。爱覆丝被抓着手臂,全力奔走。 未练的声音和气息也跟着逐渐远离。 ◆◇◆◇◆◇◆ 爱丽丝以为猫带着他绕进小巷深处,没想到只跑五分钟就则到了中央大道。他不明白,究竟是猫故意绕路,还是未练将他拉进了亚空间。 奇异国度的爱丽丝欢迎派对在主角缺席的状态下接近尾声,欢欣鼓舞的喧嚣在某种程度上归于平静,手风琴和狂欢人数明显减少许多。 「喂。」 「……」 「你差不多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 帽子男快步向前,只有在丢掉烟嘴,重新点燃一支香烟的时候才会偶尔停下。他没回答爱丽丝的问题,对爱丽丝的声音充耳不闻,也没回头。 点了好几支烟后,帽子男瞥了眼公寓屋顶。爱丽丝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有个黑影躲了起来。未练似乎下管周围热闹还是冷清,随时可能出现。 「你遇到<柴郡猫>啦。」 男子锐利的眼神盱向爱丽丝,毫无预警地开口询问。爱丽丝有些吃惊,不论是突如其来的问题,还是男子充满愤怒敌意的眼神。 「柴郡猫?」 「就是那只让你说出名字,还让你碰上末练的蠢猫。」 「你说的蠢猫是……」 那家伙吗? 爱丽丝记起那只穿着深蓝色西装,身形瘦削的猫。这么说来没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过提到猫,爱丽丝能想到的也只有他。 看来帽子男眼中的敌意不是针对爱丽丝,而是<柴郡猫>。 噢,遇到啦。我漫不经心地跟着他走,吃了不少苦头。 翼丽丝正想这么回答的时候—— 那个长发里冒出猫耳的男子 「帽商大哥,你对我好像有很深的偏见哦,爱丽丝会被未练缠上可不是我的错。」 爱丽丝身边响起熟悉的温柔声音。他看向声音来源,吓了一跳。身穿深蓝西装的那个人故意朝瞪大双眼的爱丽丝挥了挥手。 「嗨,爱丽丝。」 「喂,你是从哪里……」 不傀是猫。明明直到一秒前,那地方都逻是空无一人。 「闭嘴,你做了什么不关我的事。」 帽商看也不看惊讶的爱丽丝和微笑的猫一眼,只是一味向前望,嘴里吐出憎恶的声音,猫见状夸张地张开双手,笑吟吟地叹了口气。 「哎呀呀,亏我还特地帮帽兄制造大出风头的机会。」 「帽兄?这是你的『名字』吗?」 爱丽丝蹙眉,猫则是看向帽子男。男人没有反应—反而是猫的其中一只耳朵动了动,用 力地点了下头。 (疯帽商)。 ——原来他的名字是疯帽商。原来如此。 爱丽丝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注视着瞪向虚无夜空、吞云吐雾地抽着烟的『帽商』。 「喂,帽商,这家伙就是柴郡猫吧?」 「既然见过就算了,不准再和他见面。走吧。」 「什么?」 帽商兀自走了。 他对猫的态度冷酷,更甚于对待爱丽丝。 「我告诉你哦,小爱丽丝。帽兄的设定似乎是看不见我的存在,他好像很讨厌猫。」 柴郡猫和爱丽丝说话时,一双耳朵动个不停,还边做出以猫手洗脸的动作。走在前方的帽商听立刻大骂。 「你说错了,我最讨厌的是你,除了你以外的猫我可是喜欢得无法自拔。」 「是,那么就是这种设定。」 猫仍保持一贯从容的姿态,脸上挂着笑意。 但是在凝视帽商背影,接着开口说话时——他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些许冷笑。 「不过,帽兄,你的心地还是一样那么坏。既然看到爱丽丝有危险,怎么不早点出手救他呢?视若无睹也算是欺负弱小哦。」 叩、叩。 帽商停下脚步,依旧没同头。 「……我没有必要保护不是爱丽丝的人。」 他低声嘀咕着宣称。 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出了中央大道。这里没有猫带爱丽丝进入的小巷狭窄,但仍是个无人且寂静的地方,帽商的嘀咕声也因此清楚传进了爱丽丝耳中。 「他是爱丽丝啊,对吧?」 猫又恢复平常的笑脸,摸着爱丽丝的头。爱丽丝绷起睑,挥关了他的手。 「辛苦你了,爱丽丝。」 「吵死了……」 拜托你快消失吧。 爱丽丝打从心唐这么想,这个男人——柴郡猫的葫芦里到底装什么药,他根本搞不懂。况且,帽商和柴郡猫之间似乎存在着不为人知的过节那些内幕与真相,使爱丽丝觉得自己遭到排挤。他们就在他身边却无视于他,讨论着他不明所以的话题,听着实在惹人烦闷。 喀嚓。 即使不像是因为洞悉爱丽丝的心思,不过帽商确实行动了。他拔枪,脸部动也不动,正确地将枪口瞄准柴郡猫的眉心。 「柴郡猫。」 「嗯?」 柴郡猫满脸惊恐,盯着枪口,举起双手。 「快滚。由我带爱丽丝过去,这是『女王的命令』。帮我向<公爵夫人>问好。」 「……这样啊,好吧。」 柴郡猫举着手,轻轻叹了口气。爱丽丝瞥见帽商严厉的眼神,猜想要是柴郡猫瞻敢继续破坏帽商的心情,帽商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猫在这种情形下依然不改笑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爱丽丝,抱歉罗,我还想跟你再聊一下,可惜帽商好像迫不及待要早点跟你独处。他是女王的宠信,反抗他的下场可是很恐怖的呢。」 「……你不是吗?」 爱丽丝听着柴郡猫的话觉得不太对劲,不禁起了疑心。 「这家伙是别人养的猫,死也不会听从女王的命令。」 「咦……等等!你刚才说你是依女王命令——」 「你想问我带你进城堡的原因吗?答案很简单,有人叫我带你过来。」 爱丽丝明明是跟随柴郡猫绕进小巷,走到城堡附近,为什么从他的语气听来好像自己和女王的部下毫无瓜葛—— ——啊。 爱丽丝注意到了自己的疏忽。 柴郡猫从没说过自己接到了「女王」的命令。 爱丽丝正想瞪过去,猫的身影却倏然消失无踪。 「……咦…………喂,那家伙去哪了?」 莫非那只猫能自由自在地消失、忽然现身,遇到紧要关头就逃之夭夭?爱丽丝明知白费力气,还是问了帽商。 帽商横眉竖目,丢掉只剩一小截的香烟。 「不知道,我本来就看不到。」 原来如此,原来『设定』就是在这种时候使用。 「这设定还真方便……」 爱丽丝在帽商的带领下,第一次走进这个固度的建筑物。那里是老旧公寓的一楼,公寓面向大马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却从后门进入。 「我先带你到房间。」 帽商拿出钥匙开门,声音疲惫地说着。 「这里是你家?」 「有什么问题吗?」 门一开,奇妙的香气立即四处飘散。 帽商这一路烟不离手,家中烟味倒是不明显,反而有股奇妙的香味。红茶与蛋糕、水银与香烟、硝烟、墨水与羊皮纸,还有女孩子会喜欢的甜美香水味,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却互不干涉,如冻结般停滞在原处。 客厅十分宽敞,似乎不常招待客人。沙发上头摆满了帽子,有礼帽、无边呢帽、猎帽—— 帽子的种类和颜色杂乱无章,而且每一顶都是新品,看来这男子确实是名『帽商』。 「咦,你真的是卖帽子的啊,我还以为他们搞错了,你其实是个『杀手』。」 「我是个帽商。这顶帽子的售价是十先令六便士。」 帽商脱下戴在头上的帽子,轻轻敲了两下,表情倒是很认真。 「你居然戴商品出门。」 「不行吗?这顶帽子可是杰作呢。」 「……十先令六便士……算贵吗?」 「不知道。」 帽商耸肩,将帽子摆在桌上。 「走廊走到底就是你的房间,别破坏房间,也别弄脏了。」 「我住在这里没关系吗?」 「你是爱丽丝对吧?」 「可是我身上没钱。」 「这里不是旅馆,我也不想要你的钱。」 爱丽丝两手插在口袋里,环顾室内。倾斜的壁钟刻划出时间,阴暗的走廊通往爱丽丝借住的房间。 「不止举行全国性的欢迎派对,还能免费住宿—爱丽丝受到的待遇真是好到无可挑剔。」 帽商没回应爱丽丝的冷嘲热讽。他扎起一头卷发,动手开始煮水。 爱丽丝好奇帽商给了自己怎么样的房间,打开了最里面的那扇门。 「……唔,这实在称不上是个豪华的房间。」 爱丽丝脱口说出了内心话。 那个房间确实不怎么豪华,但也不至于糟糕到无法住人,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有床,有衣橱,窗户拉上了窗帘。 「……?」 这里的空气果然也很奇妙。 帽商好像不常使用这问房间,轻微的灰尘味隐藏在空气中……可是也有女孩子的香水味和糖果、辛香料以及一种诱人的香味。床单和棉被像是数小时前刚有人睡过,还维持着那人起床后的皱褶。 帽商不使用,但让人住过这间房。 那人会是谁? 「已经要睡了吗?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真让人羡慕啊。」 客厅传来帽商的声音,语气像是讥讽,又像是惊讶,惹得爱丽丝气呼呼地冲上走廊。 走廊上飘散着淡雅红茶香气,是帽商正在泡茶吗? 他记起客厅壁钟上的时间,赶紧驳斥。 「什么已经不已经的……现在是半夜两点耶。」 「这样啊,那的确是小孩子早该上床睡觉的时间了。」 「啧,你说谁是小孩子!」 爱丽丝砰的一声用力甩上房门。 帽商的年纪的确比爱丽丝大,但爱丽丝的外貌也不像个孩子。 在关门上锁的那一刹那,爱丽丝感到身心俱疲。他不清楚自己是在几点进入『奇异国度』,不过遇见猫的时间确实是十点二十分,不晓得为什么这不上不下的时间他反而记得特别牢,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逃跑、摔倒、呕吐、再继续跑……脚跟石头一样硬邦邦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穿着西装外套的缘故,肩膀也很僵硬。 他脱下白色西装外套,解下领带,纵身一跃,倒在床上。 「唔……」 枕头上有东西。 「头发……?」 那是一根细长微卷的金发 可能是女孩子的发丝。 不是爱丽丝的头发,而且这么长的一根头发肯定是女人的,也爱丽丝捏起那根头发,一根绢丝般柔软细致的头发。 他的身体似乎真的累了,才躺下不到两分钟,便被沉沉睡意笼罩。床边的窗户传来细微声响,他听着睡意又更浓了。 滴滴答答……那是雨声,好像下起雨了。 ——我不喜欢雨声。 爱丽丝在半梦半醒中想着。 有只握笔的手在写字……我记得那只手的味道…… 阿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我的目的是什么?我到底是 谁……? 『是谁呢?「这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嗯?……咦?是……谁?谁的声音……? 爱丽丝失去意识,跌进了睡眠深渊,那深不可测的洞穴中。 ◆◇◆◇◆◇◆ 那是个阴暗的房间。 看不出有没有天花板,也分小清那里究竟是不是一个房间。 椅子发出幽幽光线,映照出黑白格纹相间的垃板。 椅子上坐着一个等身大的人偶娃娃—— 也可能是像人偶娃娃一般,动也不动的少女。 一名小个子的年轻男子将脸埋进少女膝盖,不时发出笑声,和少女聊天。 「我说呢,玛丽安娜。人真是愚蠢的生物,没有梦想的人,哪需要什么容身之处。」 「所以呢,玛丽安娜,你用不着担心。反正他过不久也会被寂寞逼得自行走上绝路……就像只弱小的兔子一样,哈哈哈。」 「我一定会达成你的心愿。」 男子站起身。 白色长发轻柔飘逸。 act.2 落泪马戏团 圆顶天花板拥有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即使是荒腔走板的歌声,也能愈唱愈响亮,唱成一样高雅的神剧。 那里是宛如教会圆形屋顶一样的圆形房间,只是不确定天花板是否呈现圆形。抬头可以看见漆黑吞噬了墙壁,眼睛习惯后,也许还可以在漆黑中望见一小点白光。 这里是洞穴底部。 就算是弱小的兔子,只要肯付出时间,或许也可以挖出差不多的洞穴,只是需要积年累月才能挖成。 洞底响起哼歌声。 一只猫坐在沙发上,跷着脚,悠哉地哼上一曲。他正哼着童谣,一首名为『黄金午后』的优美歌曲—— 锵! 有人将剑拔出剑鞘,锐利的声音斩断如梦般的歌曲,洞穴里寒光闪烁。 柴郡猫停止哼歌,垂着耳朵,一脸苦笑。 「难不成你晚餐想来顿烤猫肉薄片大餐吗?白兔。」 「什么啊,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有『客人』来了。」 「我想我还是别当客人了,免得遭受你的暴力欢迎。」 持剑出现在柴郡猫面前的是只娇小的兔子,他的体型瘦小,年轻,皮肤白皙,不过无论是他的血色瞳孔还是浑身上下部散发出惊人的压迫感。狂气与杀气在这股压迫感中互争高下,他的声音和用字遣词却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在『奇异国度』,白兔是众人畏惧的对象。 「我讨厌没教养的猫。」 「咦?猫是可以教养的动物吗?」 「你不知道吗?这是奇异国度的常识吧,猫经过调教后,连『家!』的指示都记得住。」 咻。 唰。 白兔手握得意武器,轻巧地划破空气,收剑入鞘。爱好武器的人如果看见这把单刀的剑,应该会发现这把剑就是『单锋剑』,一把来自遥远国度的古老凶器。 「你找错对象讨食物了,你最喜欢的主人呢?」 「唔,她跟男主人……就那个啊,我可不能打扰到床上吧?」 柴郡猫敷衍地耸了耸肩,白兔满脸厌烦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遗忘狩猎本能的可怜猫咪。我非常仁慈,今天的晚餐就由我招待,如果你不在乎在餐桌上被当成野猫——不在乎处理剩饭的话。」 「谢谢,看来这会是难得的一顿丰盛大餐。」 柴郡猫咧嘴粲然一笑,伸了个懒腰。白兔朝门走了过去,猫对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 「我总觉得浪费,你每天准备的那些佳肴和红酒——反正她也没办法享用。」 听到这话,白兔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停下脚步,一样没有回头。 他身上散发的杀气与狂气如刀刃般锐利。 「……你来做什么?我知道你不是来讨剩饭的。」 白兔的一字一句,都是一把利刃。 在白兔背后,柴郡猫无声苦笑,好像自己说了什么正中白兔痛处的话。当然,他是明知故犯。 「我见到<爱丽丝>罗。」 白兔的心脏又用力跳动了一下,他使力握紧拳头,充满悔恨与气恼。 柴郡猫自顾自地继续讲了下去: 「这次的爱丽丝也很可爱呢。率直、好骗,简直是洁白无瑕。」 「……他不是爱丽丝,他是自己迷路闯进来的……!」 「咦,这样啊?唔,那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呢?一个不是爱丽丝的人,居然会冒名自称爱丽丝。」 「别装傻了,柴郡猫!都是因为你帮他取名的吧!」 白兔将手放上剑鞘,语气火爆。他恐怖的怒吼响彻『洞穴』,连空气都因为恐惧而颤抖。 在这气氛中,柴郡猫依然笑脸吟吟。 「我才没那么厉害帮他取名呢.你应该最清楚了,我一点力量也没有,只是只别人饲养的猫,甚至没有名字——怎么突然发火了呢,难不成你是在着急吗?」 白兔在怒吼的同时,或许是一时气愤,微微转过了头,柴郡猫因此可以稍微瞥见他的侧脸。 有什么好着急的呢——听到柴郡猫的问题,白兔咬紧了双唇。 不过,臼兔立刻恢复镇定似的,又将头转回面向前方。 「哼,算了。反正那家伙马上就不在了。你要是那么中意那个假货,现在就可以开始帮他准备坟墓了。」 「……噢,随你高兴,毕竟这里是你创立的国度嘛——我会再来的,白兔。」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 「咦?你刚才不就说了吗?我不是来讨剩饭的。我来是为了……我是为了……唔……什么事情来的,我忘啦!」 柴郡猫呵呵大笑,缓步走向与白兔反方向的门。 走不到十步,柴郡猫停了下来,敞开双臂。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今天是来给你一个忠告。白兔,这次的爱丽丝很不一样哦,你最好别看扁他了,不过看扁个一次应该没关系吧。」 哼,白兔冷笑了一声,打开眼前的门。 玛丽安娜。 白兔低吟。 猫动了下耳朵,他敏锐的听觉确实收到了白兔的呢喃。 长长吐了一大口气后,猫也走了。 「准备坟墓啊。」 猫将手放上门把,同样呢喃说着。 「即使他没有……可以刻在坟墓上的名字……?」 ◆◇◆◇◆◇◆ 不管是爱丽丝早上醒来,还是中午过后的此刻,帽商都在喝茶,偶尔他也会抽根烟,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喝茶。 爱丽丝闲来无事,他试过泡红茶,拿餐柜里的饼干出来吃,可是要这么消磨好几个小时还是太勉强了,尤其他泡的红茶还是一样淡而无味,柜子里的饼干又甜得腻死人。 由于实在闲得发慌,爱丽丝走出客厅,在帽商家里随处闲晃,想看看能不能至少找到一本书。 他这么一晃,发现一扇贴满纸条的门,纸条上写着『私闯者,格杀勿论』、『闯入者死』、『危险勿进』、『严禁入内』。 他不顾门上不厌其烦地吓阻别人进入的警告,还是打开了门。 「呼啊!」 门后冲出了帽子、帽子、帽子,排山倒海而来的帽子和刺鼻的水银味。堆积如山的帽子没两下就压垮了爱丽丝,客厅旋即飞来怒斥声。 「喂!」 爱丽丝从帽子山中探出头,用力喘了口气。映入眼帘的是不能开的房间内部,帽子、帽子、帽子……还有面向马路的大扇玻璃门和展示窗。 这个房间原本是『帽商的店』,看来当初并非平白无故走后门进屋。这间店看起来歇业了很长一段时间,工作桌、收银机和帽子都蒙上了一层灰。 咚咚咚,愤怒的跨步声逼近。 爱丽丝正要回头,就被狠狠打了下头。 「好痛!干么啦!」 「你连字都看不懂啊!这上面不是清楚明白写着『不准进入』吗?」 「我没进去啊,我只是开门而已。」 「小鬼的嘴就是这么硬。」 帽商发着牢骚,把帽子一顶顶丢回店内。帽子上虽然有灰尘,但每一顶都是新品,他处理的方式实在称不上重视。 「你根本不打算卖东西嘛。」 爱丽丝愕然说着,帽商满不在乎地应了声:「现在是关店时间啊。」 帽商的怀表总是指向六点,那是下午茶时间,觐见红心女王的时间,同时也是关店时间。 如此荒谬的时间观,真要批评的话简直没完没了。 「你老坐在那里,教我怎么整理。」 「什么 ?」 爱丽丝正打算回嘴,帽商像是忍无可忍,粗鲁地一把把他推了出去。爱丽丝无计可施,只好默默爬出帽子山,同时不忘留意别踩到商品。 「现在是怎样?我们不用赶快出门去杀了白兔吗?」 「你竟然抛下工作在家喝茶,不怕遭到女王陛下惩罚吗?帽商先生。」 「……杀白兔前还有事要做。」 爱丽丝只是想讥讽个两句,竟意外得到帽商的回应。他瞪大了眼,盯着帽商。 「选有要做的事?什么事?」 「找<睡鼠>。」 「老鼠……?」 帽商暂停整理,手里抚摸白色羊毡帽,懒洋洋地说着。 「白兔整天躲在『洞穴』里,我们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处,所以需要<睡鼠>具备的能力。 睡鼠是奇异国度里唯一的情报贩子——游戏规则就是这样。」 「……喂,有老鼠,有兔子,还有什么……猫吗?这国度未免太梦幻了吧。」 爱丽丝叹气说着,帽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别提到猫。」 「为什么——」 为什么你那么讨厌那家伙? 爱丽丝在惊讶之余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 「别问问题。」 帽商当场堵死了他的嘴。 ——烦死了……… 怒火差点爆发的爱丽丝一压下怒意,生锈的声音随即从无人的客厅传来。那是壁钟正在一 知目前时间是两点整的声音。 红心女王确实没要求『尽快』,但是爱丽丝恨不得能早点搞定这跟他水火不容的男人。他希望尽可能迅速、即时,立刻找到睡鼠,杀了白兔。 然后,他想要一个自己的归属。 「……所以呢?我们什么时候要去找睡鼠?」 「等我收好这堆帽子,享用完六点的红茶之后。都是你害我的工作增加,谢啦。」 爱丽丝气归气,也不得不噤口。他的确打开了禁止进入的房间,让走廊淹成了一片帽海 但是当他弯下腰想帮忙时,「你别碰——快滚去别的地方。」帽商看也不看爱丽丝一眼,语气冷淡地赶走了他。 帽商整理的方式看似随便,偶尔也会见到他停下手边动作,轻抚帽子,温柔拭去帽子上的灰尘,令爱丽丝不禁猜想,帽商对其中几顶帽子的感情或许特别深厚。 爱丽丝将视线挪向,准备中b的店内。在那里,气味、灰尘或时间全宛如冻结般凝固。难道……这里就是帽商的『归属』,爱丽丝心想。帽商在这里制造、贩卖帽子,关店后喝茶,觐见女王,这就是帽商在这国家过昀日常生活。帽商的地位。帽商的归属。 ——杀了……白兔。如果这么做,可以得到我的『归属』…… 乖乖走回客厅的爱丽丝突然觉得口袋异常沉重。 「杀了……白兔。」 他将手放进口袋,战战兢兢地摸了下里面的东西,想起红心女王的话。 『这件事只能拜托你,只有爱丽丝才能杀死白兔。』 『这是命令,爱丽丝。杀了白兔。』 『要我接受命令的条件是,你必须在我杀了白兔后……确保我的安全,以及提供我可以在国度内自由生活的地位。』 爱丽丝自己说过的话也一同掠过脑海。 他拿起口袋里的左轮手枪,悄悄离开了帽商的家。 爱丽丝先专心观察周围环境,才敢走上路。由于<未练>之前曾偷偷潜入帽商家的玄关,根本没办法放心出门散步。话虽这么说,她们好像不会整天纠缠在爱丽丝身边,至少现在未练的身影没有出现,而且不只未练,连个路人也不见踪影。 「好。」 爱丽丝捡起巷子里掉在地上的空瓶,并将这些瓶子排列在小路尽头。 枪是他的武器,他必须用这陌生的武器杀了白兔。他认为,既然如此,就得先练熟枪法才行。 他和并排的瓶子保持一段距离,举起枪。 扣下扳机。 让人忍不住闭眼的后座力袭来。 扣下扳机。 让人忍不住蜷缩身子的后座力袭来。 扣下扳机。 始终无法习惯的猛烈后座力袭来。 「…………」 爱丽丝因为硝烟眯起眼,放下枪看向瓶子。 肮脏的瓶子毫发无伤,屹立不摇地伫立在原地。 「啊,竟然连一瓶也没中……!」 爱丽丝有些恼羞成怒,连开了好几枪。当然,射到一半就没子弹了。他连甩出弹膛部甩不好,经过一香苦战总算重新装好子弹,又连续开了六枪。他握住扳机的食指因此发麻,紧张的手臂瘫软无力。 所有的瓶子在他的枪下依然完好如初,爱丽丝怒吼着踹了下地面,刚好踢飞一颗小石头,正中瓶身。 瓶子倒了。 「什么!开、开什么玩笑……!」 爱丽丝差点接着丢出手上的枪,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这股冲动。对方是瓶子,是无机物。就算这里是疯狂的奇异国度,也不至于连个物体都会耍人,何况朝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发脾气实在太丢脸了。 爱丽丝看着枪和脚边的空弹匣,搔了搔头。 他心里不服。 帽商从未浪费时间对准目标,却能确实击中未练,而且是百发百中,重新装弹的速度更不到三秒。看着帽商开枪的模样,他还以为射击这种事再简单不过了。 那个男人或许真是个神枪手,但是爱丽丝不想承认。 他回想帽商的枪法,不久出现了一种感觉。 那是他第一次被帽商瞪视,第一次听到帽商拉起击鎚的声音,每次遇上帽商将枪口指向桌练的阴郁目光时,就曾经有过的感受。 ——好恐怖。 对,他还记得自己怕得缩起了身子。 袭击自己的未练当然恐怖,不过一日一像这样冷静下来回想,他不禁怀疑,也许帽商比未练更可怕。 百发百中的枪法,射杀心态扭曲但仍有纯真外表的怪物少女毫不手软,与沧桑外貌格格不入的眼神,以及对柴郡猫的杀意。 每一项都足以令人胆颤——那男人身上隐藏着一种更根深蒂固,难以形容的恐怖。 『你必须和<疯帽商>一起行动,我相信他会是你的好搭档。』 爱丽丝想起红心女王的话,甩了甩头。 说什么好搭档,爱丽丝心想……反正以后也不可能跟那男人和平共处。我根本搞不懂他的想法,况且我还瞥见了藏在他身后的那股令人畏惧的不明力量。 爱丽丝叹了口气,在口袋里摸索。 子弹只剩六发,再装下去就没子弹了。难道要向帽商低头,请他多给几颗子弹吗?向那个恐怖的帽商低头…… 光想就让人意志消沉。 爱丽丝一抬头,就看到一幅奇异的景象。 「哟。」 「……!?」 那是一双会走路的鱼。 而且还是只穿着管家制服,细心系上蝴蝶领结的鱼。他的长相是鱼,手是鱼鳍,只是以人的双脚站立,脚踏亮面皮鞋。 爱丽丝张大了嘴,鱼管家则是蹦蹦跳跳地朝他走来,转动着那双没有眼皮的鱼眼瞪视爱丽丝。 「哟。」 「哟……哟哦哦哦哦——!这家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爱丽丝不自觉地猛扣扳机,但是他刚才才正烦恼着要不要装上子弹,扣下扳机也只是让空弹匣徒然在弹膛里空转。 「哟。」 鱼人又再前进一步。爱丽丝 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不不要靠近我,好恶心!」 「哟,竟然对着初次见面的人说『好恶心』,这个爱丽丝好没礼貌哟。」 「而而而且还说话了!」 「哟,我是鱼当然会说话哟。」 鱼面无表情,看来是生气了。鱼管家揉了揉闪闪发亮的眼睛,哟地咳了一声清清喉咙,挺直了身子。仔细一瞧,可以从制服后面的开衩看到一条尾鳍活蹦乱跳地露了出来。 「致<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大人,我家主人谢挚邀约爱丽丝共进午茶哟,这可是非常光荣的哟,主人特地请我前来迎接您哟。」 「哇啊啊啊帽商啊啊啊!有怪物出现啦,喂,帽商啊啊啊!」 「哟哟哟,我不会让您逃走的哟!吃我一招必杀技<大捞特捞>!」 急忙逃走的爱丽丝眼前一黑,脚绊了一跤,手不知道缠上了什么东西,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 直到鱼拖着他走,他才惊觉自己落入渔网。鱼用网子捕获了他。人被鱼捕获,而且还被捕在网子里。 爱丽丝大吼大叫,不断挣扎,只是愈挣扎,网子愈是紧紧缠住身体。 鱼管家拖着爱丽丝,哟哟哟地发起牢骚: 「真是的,为什么叫我来做这种事。那只猫真是废物哟。那家伙的工作就是把爱丽丝带来哟。主人的话不听,晚上也不回家……真是的,为什么要养那只一点用也没有的宠物哟,哟哟.」 「帽商啊啊啊!喂,救救我啊啊啊!」 悄然无声的寂静街道里,只有爱丽丝的叫声响起阵阵回音。 「我泡的红茶果然是顶级美味……」 那时,帽商正在享受自己泡的美味红茶。 ◆◇◆◇◆◇◆ 在一栋铺有红色地毯的豪宅中,鱼管家放了爱丽丝。宅子里的地毯和家具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不知从何处飘来令人不悦的气味。在富丽堂皇的豪宅里,爱丽丝隐约觉得闻到了一股颠覆奢华表面的恶臭。不过,和他所处的环境丕变相比,这实在不值得一提。毕竟,他是因为被绑架才会来到这地方。 「喂,你这只混蛋鱼!搞清楚你不过只是只鱼!这里到底是哪里!抓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夫人!我带『爱丽丝』了哟!!」 爱丽丝踹飞网子,站起身,对着鱼管家怒吼,管家则把爱丽丝的抗议当耳边风,朝宽敞房间内高声喊叫。 「咦?夫人~?」 「混帐鱼,听到我说的话没!」 「唔哟!」「哟呜!」 爱丽丝气得揍了鱼管家的后脑勺,两人的惨叫声就这么重叠在一起。爱丽丝揍下去的手感觉觉到恶心的黏腻触感和滑溜湿气,这个管家果然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鱼。 「思、恶心死了!你这家伙果然很恶心。」 「你、你居然动手揍人。你真是个粗鲁的爱丽丝哟!而而而且还在公爵的宅邸里做出这种暴力行为!」 在爱丽丝和管家争吵不休的时候,一个安稳而轻巧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啊,夫人。」 管家说着,赶紧端正仪态,恭敬地向接近他们的人影鞠躬致意。 「久等了,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辛苦了。」 夫人—— 管家嘴里唤的这位夫人,怎么看都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即便她化了妆,身上有华服和首饰点缀,依然没有改变她还是个小孩的事实。依她的年纪,要接受夫人或太太这种称号,未免太小了点。 不过—— 爱丽丝转念一想,被称为<红心女王>的人不也是个男人吗?『名』不符实肯定是这国度的常识,何况爱丽丝这名字根本是个可爱的女孩名—— 碎步踩着内八走来的少女仰望爱丽丝,脸上绽放出欣喜的微笑。 「你就是<爱丽丝>?」 「啊、啊……呃……对。」 「好可爱的孩子。很高兴能见到你,我一直期盼能跟爱丽丝见上一面呢。」 少女有一双圆滚滚的海蓝色大眼,梳理整齐的头发是鲜艳的粉红,近似草莓牛奶的颜色。 「是你找我来的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与其说是问题……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找我,为什么……」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爱丽丝总爱说这些话。」 少女又轻轻笑了一下。 「好可爱。」 一般来说,可爱不是个形容男生的诃,至少听在男生耳里,这实在称不上赞美。这么说不至于破坏爱丽丝的心情,但他还是穷于回应。老实说谢谢的话太糗,可是什么都不说也—— 「如果我的说话方式造成你的困扰,需要我换个方式吗?」 少女歪头不解。她的举止和外表都不如她的称号,还像是个『小孩』。可是,她说话的艺气极为老成。这地方不愧是『奇异国度』,充满矛盾的事物。 「那么,夫人,我先告退了。」 「谢谢。不好意思,增加你的工作。」 「别这么说,不用在意哟。」 鱼管家低头,迅速收起地板上的渔网,走出了宽敞的房间。 门一关,铿锵低沉的声音立即响起。 「!」 爱丽丝回头,大吃一惊。在管家关起的门前,降下了一道笨重的铁栅栏。 我被关起来了吗? 爱丽丝还来不及感到不安,少女就开了口., 「喏,爱丽丝,站着不好说话,你愿意跟我共进午茶吗?」 「噢……咦?」 少女指向一扇向外突出的窗子,以及一张白色圆桌。由于房间过于宽敞,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桌上以及准备就绪,随时可以用来享用午茶。 「还是你比较想喝咖啡呢?」 「不、不是……我比较喜欢红茶……应该吧。」 「是吗?太好了。那么,请坐。我来泡茶。」 「你要帮我泡茶吗?」 少女或许认为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爱丽丝听着却乐不可支,心里满是感激。自从到这个国度后,还没人款待过爱丽丝,帽商只会叫他想泡就泡,自己一杯接着一杯喝个不停,从没想过顺便倒一杯给爱丽丝。 「当然罗,爱丽丝是贵客嘛。」 少女显得有些讶异,说完立刻朝爱丽丝投以同情的目光。 「噢,这样啊,帽商不会帮你泡茶嘛。」 「等一下。」少女说着消失在房间尽头,接着发出一阵挪动餐具的细微声响。 爱丽丝走近窗边就座,午茶的点心架摆在桌上,香气四溢。架上有刚烤好的饼干、司康饼、一口大小的三明治,还有凝脂奶油和各种果酱,洁净的餐具更是光可监人。 他才正要伸手拿一块饼干,视线就飘到了窗外。 他试着开窗想瞧个仔细,可惜窗子整扇封死了。他不禁起了疑心,封死的窗户和铁栅栏,这栋房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这些事情抛到一边,望向玻璃窗外。这栋房子正对着奇异国度的中央大道。 盛装的人们配合手风琴与乐团演奏,不停前进、跳舞,庆典的喧嚣仍在延续。 「那些家伙还在胡闹啊。」 「不能说他们是胡闹哦。」 少女听到爱丽丝错愕的喃喃自语,温柔地出声指正。她明明是个小孩,却能十分平稳地将放有茶壶和茶杯的托盘端到桌上。 「那是为了欢迎你而举行的游行呢。」 「欢迎我?」 「大家都在盼望<奇异国度的爱丽丝> 到来的这天呢。」 「可是好像没有一个人把我看在眼里耶?」 「那也是当然的罗,犬家都不想相爱丽丝扯上关系嘛。」 「……咦?」 爱丽丝心想,真搞不懂,这不是矛盾吗?可是,公爵夫人还是一脸不以为意地将红茶倒入茶杯。 「好了,请。这是从毛虫街买来的锡金夏摘茶。」 「对不起,我只知道大吉岭。」 「你可以把这看作是最好的红茶之一。」 爱丽丝坐在椅子上,啜饮公爵夫人泡的红茶。这红茶和自己在帽商家里泡的简直有天壤之别,茶香诱人,风味绝佳,近似大吉岭,又更为优雅。 「……好喝。」 爱丽丝情不自禁地出声赞赏。这或许是他来到这里之后,头一次由衷地赞不绝口。太好了,少女笑说。她看起来真的笑得很开心,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只是饼干、司康饼、三明治,爱丽丝还不客气地品尝了点心架上的其他茶点。这些茶点不输红茶,个个都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绝佳滋味。公爵夫人微笑,望着爱丽丝一一称赞「这个好吃」、「太好吃了」。 爱丽丝见状不由得心想,到底是什么值得她如此高兴? 爱丽丝抬头回望少女的脸,瞥见少女拿起茶杯的白皙双手。她的手宛如洋娃娃般雪白,手背上那一点鲜红也没逃过爱丽丝的眼睛。 「你受伤罗。」 「咦?」 爱丽丝一指,少女满脸惊慌,赶紧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烫伤了吗?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嘛。」 「这、这是……」 少女吓得手足无措,说起话来吞吞吐吐,一边按住手背,爱丽丝于是起身离席。 房间尽头有个简单的配膳室,餐柜里只有茶具和玻璃杯,看来是泡茶专用的厨房。 爱丽丝站在水槽边,解开领带,冲水浸湿。 少女手上的伤看来是烫伤,近看就能发现已经溃澜得令人于心不忍。公爵夫人默不吭声,看着爱丽丝将湿领带缠在伤处。 「烫伤得赶快降温才行,就像这样。」 「……谢……谢谢……」 少女满面绯红,抚摸着黑色绷带。然后,她像重新打起精神似地享用红茶,小口嚼晈饼干。 她再次开口,是在咬完饼干又过了一会儿之后。 「喏,爱丽丝,你觉得『奇异国度』如何?」 「如何啊……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由于问题过于瞹昧,爱丽丝显得支支吾吾。 「你有办法喜欢这个你将来要活下去的世界吗?」 「这个嘛……毕竟这里没什么吸引人的东西,又只有一堆怪人,像是帽商、女王,还有猫。」 爱丽丝一提到「猫」,公爵夫人的身子猛然一僵。爱丽丝没有察觉到公爵夫人的反应,而是将视线挪向窗外。 「可是——就是因为这样,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没有主角也不曾间断的欢迎庆典。奇怪的人们和奇怪的言行举止。帽商抚摸帽子的手。 ——这里或许有我的容身之处—— 这么一想,这里可说是最佳落脚处。 「管他是白兔还是什么鬼的,我要赶快杀了他们,然后我就可以过着逍遥的生活了。」 「这样啊,你的目标果然也是<真正的爱丽丝>。」 少女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不,那不是我的真正目的……只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他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归属,为了达到这目的,他必须杀了白兔。事成后,他就会成为<盲正的爱丽丝>。所以要说他的目标是真正的爱丽丝,也不算谎言。 爱丽丝的脑袋里正一片混乱,少女呢喃着继续说了下去: 「我实在不了解爱丽丝……过去被带来奇异国度的每个爱丽丝都为了成为<真正的爱留丝>,做出了无数牺牲。她们不能回顾过往,不能回首,脑子里只有前进……抛弃了许多重酉的事物。因为不这么做,就没办法成为爱丽丝。」 公爵夫人轻抚缠绕在手上的领带,言语间尽显成熟稳重,那双海蓝色明眸则是专注地凝稿着爱丽丝的双眼。 然后,她开口问了: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成为<爱丽丝>吗?」 「我……我……」 爱丽丝迷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盯着少女的眼,咽了下口水。 「!」 宅邸某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少女的眼同时猛地转动了一下。 「糟糕,竟然这么早回来……」 她慌忙起身。爱丽丝原本愣在一旁望着少女的一举一动,忽然间,他闻到一股令人厌恶的臭味,皱起了眉顽。这臭味毁了午茶时光,那是一种混合下水道和厨余、腐烂尸体、酸腐墨水的……臭味。 少女抓住门前的铁栅栏,叫来鱼管家。 「快打开。」 「你不能逃出这里哟,你应该知道吧?」 「我不会逃,不过我不能把<爱丽丝>卷进来。你快带他从后门离开。」 「……了解哟。」 铁栅栏匡啷升起,门打开,管家出现了。 「喂,什么逃不逃的,这到底是……?」 「对不起,爱丽丝。我们下次再找时间一起悠闲地喝茶吧,我还想多听一点爱丽丝的 事。」 少女紧握爱丽丝的手。她的左手温暖,右手可能因为缠着条湿领带,格外冰冷。 她倏然放开爱丽丝的手,推着他的背,接着管家以那双黏滑恶心的手拖扯爱丽丝的手,将他拖向宽敞的房间外,拖向门外,爱丽丝只能东倒西歪地任人拖行。 「等一下!我还不知道你——」 他们聊到的话题只有「爱丽丝」。少女没提自己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爱丽丝懊悔地想,要是能在房内聊上一个小时,总不至于一无所知。 他看到少女朝他挥了挥手。 门关上了。爱丽丝被拖着手,在走廊上狂奔。 「搞什么鬼……放手!」 爱丽丝正要甩开那双黏滑的手时,一阵足以令人为之冻结的恐惧从脚底窜上全身。 吼哦哦哦哦哦哦! 不知是野兽、人还是怪物的不明生物在宅邸里大吼大叫。 爱爱爱爱爱爱丽丝丝丝! 爱爱丽丝在哪里啊啊啊! 「……!!」 「请往这里走哟。」 在这阵足以撼动空气的吼叫声中,鱼管家依然面无表情,态度从容镇定,只是愈走愈急。 他催促爱丽丝,打开了眼前的门。 他们不知何时走上楼梯,到了二楼。越过白色栅栏,可以俯瞰玄关。大厅充满呛鼻的难闻恶臭,还有—— 「那、那家伙是什么……?」 『爱爱爱爱爱丽丝丝丝!』 大厅里有头怪物。 怪物有双手双脚,外形和人类回异。庞大的怪物在大厅徘徊,留下红色地毯上一道道泥滓污秽的痕迹。它每踏出一步,就发出湿漉漉的潮湿声,发出湿答答的布或纸敲击地面的声音。 它每踏出一步,水滴就滴答滴答落下,落下算不上纯黑,不是蓝也不是深红的焦黑液体。 『爱爱爱爱丽丝!爱丽丝在哪里啊!我、可爱的、爱丽丝!爱爱爱爱丽丝!』 那头怪物在找寻<爱丽丝>。 在含糊不清的吼叫声中发现自己的名字,爱丽丝吓得不住颤抖。怪物看似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却好像没发现俯视大厅 的爱丽丝。何况,怪物虽有一张歪斜的大嘴,全身上下却找不到眼睛和鼻子。 怪物的皮肤表面像松球长满鳞片,每一动,鳞片就跟着摆晃。 爱丽丝目瞪口呆地俯瞰这头怪物。 噗哈,怪物张开大嘴吐了口气。蓝黑色烟雾飘起,迎面袭向爱丽丝。 「呜……呃,怎么回事……?」 爱丽丝步履蹒跚,忍不住想吐,瘴气的烟雾遮蔽了他的视线。 啊啊,从那一头——传来谁的声音…… ——是谁? 「红心女王停止了疯帽商的时间,所以疯帽商的时间永远停在六点,他总在和睡鼠还有三月兔举行疯疯癫癫的奇怪茶会。柴郡猫是公爵夫人饲养的宠物,可是老在外头玩耍。」 ——到底是谁? 「红心女王的口头禅是『砍掉他的头!』」 唰唰唰,有个女孩子在素描簿上画图,画上有一名戴帽子的男子,有兔子、有老鼠、有猫……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然后呢,,这孩子。是……呃……」 蓝色铅笔画出的似乎是个少年。 「是谁呢?『这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女孩停下了笔,愉快的幻想也随之停摆。 「——爱丽丝,快点过来。」 此时,男人的声音傅来。 ——那又是谁? 叮铃,铃声响起。 「是,老师。走吧,黛娜。」 那是只黑猫,一只全黑的猫。少女抱起猫,跑了出去。 ——是谁?我的名字,是什么? 「您回来啦。您的爱丽丝在这里呢。」 爱丽丝清醒过来,忍受着有些呛鼻的恶臭,俯瞰大厅。他望见聊才的少女毫不胆怯地朝丑陋的怪物走近,怪物一下子弯下了腰。 『嗅嗅……噢嗅,你在那里啊,爱丽丝。我的爱丽丝。呼呵呵。可爱的爱丽丝。再、再靠近一点。我不不不知道你在哪里啊……』 怪物或许想发出轻柔的声音,喉咙却不停震动,发出差点震破玻璃的轰天巨响。少女站在怪物面前,伸出了手。 「她在做什么?」 「爱丽丝要往这里走哟。赶快走了哟。」 「等、等一下。那个怪物是怎么回事!还有,她为什么说自己是『爱丽丝』!」 「那是夫人必须遵守的游戏规则哟,哟哟。」 管家这么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戚慨。他把手放在背后朝大厅瞄了一眼,遗是和鱼一样而无表情,不晓得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显然是什么也没在想。在他眼里,下方的景象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平凡光景。 短促的尖叫声响起。 庞大的怪物抱起少女,传出肉烤焦的滋滋声。仔细一瞧,怪物滴落的液体弄脏而且烧焦了少女的衣服、皮肤和头。 爱丽丝想起少女手背上的伤。 他以领带冷却的烫伤,原来是怪物下的手! 「喂,住手——」 爱丽丝正要将身体伸出栏杆外,大声遏阻时,听到叮铃铃的铃声响起。 「唔?」 强劲的力道将爱丽丝从栏杆上拉了下来,堵住了他的嘴。爱丽丝以为是鱼管家动的手脚,可是捣在他嘴上的是温暖的手心,不是黏滑的鱼鳍。 「『<公爵夫人>是爱丽丝的替身』——是她待在这里的意义,不能妨碍人家哦,爱丽丝。」 那人的语气温柔,接着放开了爱丽丝。爱丽丝大口喘气,看向男子的脸。 是柴郡猫。 这侗男人真是神出鬼没。 不过有那么一刹那,爱丽丝看到柴郡猫的微笑里似乎……瞬间闪过哀愁,而现在又是平常见到的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哟哦!你又乱晃到哪里去了哟?」 鱼管家突然恶言相向,尾鳍和手鳍啪嚏啪嚏挥个不停,骂起了柴郡猫。柴郡猫苦笑。 「我不想打扰他们夫妻相处,所以跑去住在……一个只维持一夜友情的朋友家,不过那碰友的住址和名字我全忘了。」 「哟哟哟,家猫还常常在外面乱跑,你不配当宠物哟!而且夫人一开始就交代你要带爱丽丝来了哟。」 「抱歉,抱歉。」 柴郡猫以显而易见的敷衍语气向管家道了歉。 ——宠物? 爱丽丝蹙眉。 帽商曾说『这家伙是别人养的猫』。 柴郡猫曾说:「我只是一只由人饲养的猫,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他不清楚柴郡猫是否接受自己的地位,看来依设定,柴郡猫是<公爵夫人>的宠物。 「你不用忙了,我会送爱丽丝离开。带路是我的工作。你的职责是『监视公爵夫人以免她逃走』,对吧?」 「……真是任性的猫哟。」 管家烦躁地叹了口腥臭气,迈步离去。柴郡猫笑着拉起爱丽丝的手。大厅里传来怪物的呼吸声,和<公爵夫人>的惨叫声。 爱丽丝甩掉了猫的手。 「等一下,你先解释清楚!你说她是爱丽丝的替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要我怎么解释呢……」 柴郡猫往下俯瞰大醺。怪物怀里抱着的公爵夫人正痛苦地哀叫着。柴郡猫见到这一幕,面露哀伤,证实方才爱丽丝在柴郡猫的笑里瞥见的哀愁并没有看错。 「他是<公爵>,是『奇异国度』所生出的<扭曲>的集合体。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奇异国度的人不懂回首过去,东西坏掉也不管,没人知道该怎么修理,所以需要有个角色,吸收我们留下的眷恋和抛弃的过往。」 「<扭曲>——?」 「无人理睬的故事。随慧翻动的书页。撕毁的文字。墨水渲染的纸屑。」 一听到柴郡猫朗读般的呢喃字句,一阵恶寒从爱丽丝的背和颈项迅速往上爬窜。 咚。 揉成一团的纸屑被丢进垃圾桶的声音在爱丽丝心中轻声响起,他觉得喘不过气,但痛苦的感觉尚未出现就马上消失了。 爱丽丝望着蹲在大厅的黑色物体。 「那就是这头怪物吗?」 「对,他也是『奇异国度』不可或缺的存在……男主人疯狂热爱爱丽丝,平常温驯地在奇异国度回收散落的垃圾,一日无法压抑内心的污秽,就会不受控制地疯狂渴望独占爱丽丝,因为这个国度里有太多与爱丽丝相关的迷恋和过往。你如果日复一日二十四小时吃水果塔,总有一天你满脑子想的就只剩下水果塔,男主人的情形就是这么一回事。」 柴郡猫的视线从大厅转回爱丽丝身上,轻轻笑了一下。 「幸好他没有眼睛,夫人因此成了替身。只要她能克制怪物的疯狂行径,爱丽丝就不用怕生命遭受威胁。何况你穿着纯白的西装,要是被那东西碰到——」 「喂……」 「不就脏了吗?」 柴郡猫再加上一个盈盈笑脸,恶作剧似地偏了下头。 爱丽丝暗吃一惊,刚才惊鸿一瞥的哀怜目光应该不假,柴郡猫的笑容和态度却令人难以置信。 「你在笑什么……你不是最讨厌这种事情吗……快去救她啊!」 爱丽丝一回过神,就发现自己正对着柴郡猫怒吼。 「公爵夫人不是你的饲主吗!」 「……没用的。我是只无情的猫。主人伤得遍体鳞伤,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重要的时候偏偏派不上用场』的宠物——就是指我吧?」 柴郡猫摸着脖子,耳语似地娓娓道来。他的头低垂,脸埋在长发下的阴影里,爱丽丝看不清楚他脸上 究竟带着什么表情。 他不像在笑,他伤心,他怜悯,可是他的说词不多不少到此为止。既然如此—— 「那么就由我来阻止!」 爱丽丝脱掉外套,拔出枪,指向蠕动着身躯的怪物。他不晓得攻击哪里可以给怪物致命一击,可是目标是个庞然大物,比瓶子、人都大上许多,距离也相隔不远,技巧再差也不至于射偏。 他稍微窥见公爵夫人的头,秽物弄脏了那头漂亮的金发。 夫人成熟的言行举止和天真的笑容,以及刚才的午茶时光,一一掠过爱丽丝的脑海,驱赶了恶臭,在脑中盘旋。 我还想多听一点爱丽丝的事。我实在不了解爱丽丝。 好可爱的孩子,爱丽丝…… ——这算什么,爱丽丝到底是什么!? 过去被带来奇异国度的每个爱丽丝都为了成为真正的爱丽丝,做出了无数牺牲。 ——为什么爱丽丝需要替身……为什么必须有人为爱丽丝牺牲! 唰! 又来了。 在爱丽丝的混乱与焦躁中,闯进了近似吸入公爵放出的瘴气时所产生的恶寒与幻觉。他感觉到有人接近身边的气息,在滂沱大雨中,冰冷黑暗的世界里,有人悄悄将手放在爱丽丝肩上。 (『怎么了?』、『为什么?』,其实不用问你也明白吧。) 「唔。」 (你会成为爱丽丝。你想要名字对吧?你想要容身的地方对吧?你想要存在的理由对吧。杀不杀白兔一点也不重要——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有个少女口齿不清地说着话,娇柔语声让爱丽丝远超过听觉的知觉随之荡漾。 (那么,是谁牺牲又有什么差别呢。正因为如此,你会杀了每一个人吧?不管是白兔——还是我。) 唰! 「!」 一双温暖柔嫩的手轻轻包覆爱丽丝的右手和枪。 那是柴郡猫的手。 爱丽丝吓了一跳,望向他的脸。少女的声音消失了,身边满是公爵发出的恶臭。这里是公爵宅邸,不是下着雨的室外。 「爱丽丝,你的枪是射杀白兔用的,没办法保护人。何况——你根本击不中吧?」 柴郡猫不知为何似乎了解爱丽丝的枪法有几两重。爱丽丝望着他的苦笑,无言以对。 就在这个时候—— 「乖宝宝,我的乖宝宝……」 爱丽丝听到公爵夫人细小微弱的声音。怪物的呼吸和绥不少,公爵夫人像在哄小猫似地转抚怪物泥泞的皮肤表面。 「你没做错事。爱丽丝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不能伤害我以外的其他人哦。」 『爱、丽、丝……』 啪嚏啪嚏。啪嚏啪嚏。 由墨水和纸屑而生的怪物抱起公爵夫人,走向宅邸深处。脏污潮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缓缓离去。 爱丽丝放下枪,和宠物猫一样束手无策。他懊悔莫及,但终究是一筹莫展。 「为了保护爱丽丝,牺牲了许多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爱丽丝是『奇异国度』里最不可或缺的人物。公爵夫人也因为了解这一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你救不了她,所以假装没看见这一回事……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对,因为宠物一无是处……根本没人真心喜欢宠物……这种悲伤的回忆只要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 「好了,走吧,爱丽丝。出口在这里。」 柴郡猫带领爱丽丝从公爵宅邸走到帽商家。原本那个总是絮絮叨叨、笑脸盈盈的猫,此时却背对爱丽丝,一路上不发一语。 爱丽丝这一路上也垂着头,没回头,没提一个问题。 「到罗,爱丽丝。」 猫总算开口,爱丽丝于是抬起了头。 他们走到了帽商家门口,爱丽丝为了射击练习摆放的空瓶还留在原地,其中只有一瓶瓶子倒了。 柴郡猫轻抚爱丽丝的头。 乖宝宝,我的乖宝宝。 爱丽丝仿佛听到了公爵夫人的声音。 「爱丽丝,你不需要担心。『奇异国度』的人们不随波逐流的话,没办法生存。不过…… 你试着救女主人……我很高兴。谢谢。这是我回赠给你的『摸摸头』。」 「……被个大男人摸头……只会造成我的困扰。」 「咦?这样啊。摸头会让我觉得开心,所以我才想把这当成『谢礼』的呢。」 爱丽丝看向柴郡猫。猫笑容可掬,放开了抚摸的手。 「女主人见到你时说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她看到你不知道有什么反应呢?」 「……她看上去很高兴,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檬啊,很高兴啊。那你就更不用介意了。」 「为什么?」 「女主人一定是想亲眼确认,了解她现在在帮什么样的爱丽丝当替身。一般不会有人想睹命保护一个性格恶劣或可怕的人吧?我想,女主人应该放心了。因为你是个可爱又完美的爱丽丝。」 「……」 「你跟其他的爱丽丝果然不太一样。」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枪声。 爱丽丝放置的其中一瓶空瓶彻底碎裂。 震惊的爱丽丝看到了随时准备开枪的帽商。 「快离开爱丽丝。你还想再被开一枪吗?」 帽商的语气认真。他将帽子压得比平常还低,看不清楚眼睛,不过大概想像得到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眼神,他的眼里应该散发出了光盯人一眼就能在对方胸口穿洞的锐利目光。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他打从心底厌恶柴郡猫。 遭人痛恨的猫迅速高举双手。 「敬谢不敏,那可是很痛的呢。」 由两人的对话可知,帽商曾经正面击中柴郡猫一次。爱丽丝心里在意,但现在实在不是发问的好时机。 「帽兄太恐怖了,我差不多该走罗。我还得找今晚住的地方呢。」 「柴郡猫——」 「拜拜,爱丽丝。祝你有个好梦。」 叮铃。 柴郡猫浅浅一笑,消失在巷子里。帽商放下枪,执拗地盯向前方,直到看不见猫的背影。 「那只蠢猫……光会发出刺耳的铃声。」 帽商暗啐一声,眼神转向爱丽丝。 「这件事追究起来,你也有错。我不是警告过你别再跟他见面了吗?你也不准再一个人在外面闲晃了。」 帽商大发牢骚,话说到一半,就在那些空瓶上找到了爱丽丝外出的理由。他无奈地叹了气。 「那些瓶子……你在练习怎么开枪吗?你还不了解你需要遵守的游戏规则啊,反正你不管开几枪——』 爱丽丝没听进帽商的抱怨和嘲讽,他听到的是公爵夫人和柴郡猫,以及脏秽怪物在记忆中回响的声音。他低着头,默不吭声。 「喂……爱丽丝,怎么了?」 帽商讶异爱丽丝竟没像平常一样顶撞,窥伺着爱丽丝低下的脸。 爱丽丝微微抬头。 「帽商,爱丽丝究竟算什么?」 帽商听着爱丽丝无精打采的声音,轻叹了口气,接着灵活地转了下枪,扣下五次扳机。 「……你太逊了。」 在爱丽丝背后,五瓶空瓶碎裂一地。 ◆◇◆◇◆◇◆ 梦。我做了个梦。 「我可爱的小猫咪怎么脏成这样呢?」 柴郡猫。 某一天,我在巷子里找到你,你当时被攻击得浑身是伤。 你就是因为这样讨厌起人的吗? 喜爱独来独往,在『奇异国度』中被人讨厌的对象。 <柴郡猫>——这名字一点也不可爱,明明还有很多适合你的名字啊。 「你好,柴郡猫先生。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罗,我的主人,因为『柴郡猫是公爵夫人饲养的猫』。」 不准帮宠物取名。不准帮宠物系上项圈。 这是,『可异国度』的无聊规定。 你是公爵夫人饲养的猫,我是柴郡猫的主人。 这是我们之间的无聊设定,不可抗拒的绝对关系。 「你流好多血哦。这世上竟然有人攻击猫咪,实在太过分了。」 「嗯,你说得没错。」 「到我家来吧,我来帮你疗伤。」 「…………对野猫温柔,小心会被缠上哦……」 我绝对不会喜欢上你,就这么设定吧。我决定的无聊设定。 反正我……毕竟只是『爱丽丝的替身』。 喜欢你带来的只有痛苦。 柴郡猫。你喜欢爱丽丝吧……? 我说对了吧。不过,请允许我做梦好吗? 只要我听了很多爱丽丝的事情…… 只要我知道很多爱丽丝的事情…… 只要我能更接近爱丽丝一步…… 你会喜欢上我吗? 只要我能更接近爱丽丝一步…… 我可以喜欢你吗? 柴郡猫。 我做了个梦。 ◆◇◆◇◆◇◆ 梦。我做了个梦。 我独自在昏暗的洞底,阴暗的世界里躲雨,在不晓得哪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发呆,愣愣猜想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我最讨厌雨了。雨会渗入墨水,带走所有的字。 梦。我在梦中。梦中空无一物。梦是头脑整理不必要记忆的地方,因此在梦中,只存在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这地方空有屋檐却见不到房屋,空有路却不往任何一处延伸。雨溶化墨水,使红花枯萎。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会被生下来? 要我被绑死在这一堆设定里……免谈。我厌恶只有我没有梦想,没有希望,没有名字,甚至连设定也没有,被揉成一团扔在这地方。我不要再当一团纸屑了。 呐,我会做出任何事。 如果有人需要我,我将竭尽所能,为他做任何事。 所以,请认同我吧。 这是梦,我做的梦。 是谁在叫我的名字…… 「拜托叫我的名字。」 唔唔,啊啊,这是什么声音? 铃声? 不对,完全不一样。 在那里撕纸的人是谁? 你,是谁? 咦?我见过你。你的手指……长相……还有那双眼。 「你是……」 ◆◇◆◇◆◇◆ m! ◆◇◆◇◆◇◆ 「哇啊啊啊!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爱丽丝跳起身,巨大声响在鼓膜引起唧的一阵哀鸣。他刚被迫离开蒙胧梦境,一时无法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帽商站在床旁,天花板上开了个圆形的小洞,他正将枪指向天花板。 这一枪似乎是帽商为了叫他起床而开的。不愧是疯帽商,异常疯狂。 「你叫人起床的方式未免太偏激了吧!」 「我刚开始可是普通地出声叫你起床,这是最后的手段。」 「我还以为心脏要停了!」 「噢,停了就太好罗。真是的,你这小鬼要睡几个钟头才够?快准备一下,要出门了。」 爱丽丝搔搔头。 他试着用迷迷糊糊的脑子整理记忆。他从公爵夫人家回来后,确实立刻倒头就睡。帽商回家后又像平常一样喝茶,他根本无所事事。 况且,他行动的力气已经消耗殆尽。<公爵>散发的瘴气仿佛还紧紧黏在他的鼻腔里,他甚至因此做了个怪梦。至于梦到什么……记不清楚了。 他叹着气,望向挂在壁上的钟。 那是个发条式的时钟。自从住进这个房间,爱丽丝每天早上都会为时钟上紧发条,就连个时候,他心里想的依然是——啊啊,该上发条了。 时钟滴答滴答精力充沛地走动着,将指针指向两点。 我该不会睡到下午了吧? 爱丽丝慌忙打开窗帘,外头是一片漆窑。也就是说——现在是凌晨两点。 「等、等一下。你以为现在几点?」 「六点。你打算浪费我宝贵的午茶时间吗?走啦。」 「不不不,等等等等等等!你听我说!这种时间你到底想干么!:」 帽商不由分说地掐着爱丽丝的脖子,把他拖下床,拉到客厅。这一路拖行途中,爱丽丝费尽力气才拿起他仅有的一件白色外套。 「笨蛋,既然你是<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就该努力达成游戏目标,你还想摸鱼摸到什么时候?」 「你这家伙居然敢这么大书不惭。」 昨天,是爱丽丝提议赶紧动手杀了白兔。帽商又做了什么?他难道不是喝了一整天的茶吗? 爱丽丝瞪向帽商,帽商只是默默扔来酒瓶。酒瓶沉甸甸的,尚未开栓。 「这是什么东西?」 「捕鼠酒。」 事到如今其实也不需要重新确认,『奇异国度』的确是个怪地方。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路上还有人在走动,而且不只是大人,还有小孩。幽暗的夜空席下,应该出现在中午过后公园里的小孩子的欢呼声此起彼落。如果静耳倾听,还可以听到手风琴正在弹奏旋律。 爱丽丝打着呵欠,将未开栓的酒瓶拿在手里,慢吞吞地跟在帽商后头。他心想,要是能先喝杯浓醇的红茶醒脑就好了,可惜帽商在一旁频频催促,他只能匆匆洗把脸,再整理一下仪容就得出发了。 走在路上,他不停感觉到有视线正在注视着他。每次他不经意地东张西望,一定会和路人对上眼,两人的目光二父会,那人就会赶紧撇开脸,急急忙忙离去。 ——搞什么啊,真是的,我脸上沾到东西了吗? 爱丽丝略带怒意地瞪视快步离去的路人。或许由于他还处在半昏睡状态,没注意到小孩工子的喧闹声正在接近,也没察觉帽商迅速闪到一旁避开小孩。 「好痛!」 「哇啊!」 冲上前来的小孩不偏不倚地一头撞上爱丽丝的脚,害得爱丽丝差点松手放开酒瓶。 深红色的头发在爱丽丝眼里摇曳。 霎那间,他还想说该不会是<公爵夫人>撞了上来。不过仔细一瞧,那是张男孩子的脸,长相和公爵夫人完全不用。 「啊,对不起。」 爱丽丝的肚量还没小到对小孩子乱发脾气,他低头看着迎面撞来的小孩,向小孩道了歉。男孩却……往后退了一小步。 「……爱丽丝……」 微弱的声音明显表现出怯意。 「他是爱丽丝。」 「爱丽丝……」 没有撞上爱丽丝的小孩子直到刚才都还在打打闹闹,现在却一个个脸色发青,慢慢后退,嘴里咕哝念着爱丽丝的名字。 「……?你们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对、对、对不起!」 「哇啊啊啊啊!」 小孩子一哄而散,活像是遭到了猛兽袭击。爱丽丝其 实只是睁大眼,想问这些孩子,既然他没有自我介绍,更不可能登上通缉令,他们从何得知自己的名字和长相。 小孩子的哀叫声惹来周围更多的视线。 没做坏事,却被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爱丽丝正觉得心情低劣,帽商刚好走到他身边自己钟爱的帽子轻戴在爱丽丝头上。 「走罗……在你问『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住在『奇异国度』里的人全都知道你是爱丽丝。」 他们究竟是在那里知道、为什么知道、如何知道?不过,现在问这些也是无济于事。爱丽丝决定接受事实,附和帽商的话。 「他们不想卷入麻烦啊。」 「没错。」 公爵夫人也提过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矛盾。奇异国度里的人无不印颈期盼爱丽丝的到来,另一方面,他们尽量避免和爱丽丝扯上关系。 「你跟我在一起没关系吗?」 「只有我能保护爱丽丝。」 「我可不记得你有好好保护过我……」 「我没有必要保护不是爱丽丝的人。」 帽商淡淡回了句爱丽丝听过的话。 「话说回来,你过去也和我以外的爱丽丝一起行动过对吧?」 「那又怎样。」 「那么,如果……我没办法成为爱丽丝——」 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该怎么办? 爱丽丝刚想发问,帽商正好停下脚步,下巴往前指了指。 「——就是这里。」 『毛虫街』。 就在帽商指着的地方,挂有一块俗气的招牌。 这和爱丽丝在森林里见到的看板——『距离奇异国度七公里』,一样风格诡异。 「……好拙。」 「会吗?我倒觉得满普通的。」 帽商从爱丽丝头上取回帽子,压低帽缘戴回自己头上。帽子轻柔抚过空气的那一刹那,奇妙的香气也随之掠过爱丽丝的嗅觉。红茶和蛋糕、水银和香烟、硝烟、墨水和羊皮纸、女孩子会喜欢的甜美香水味,以及帽商的气味。 其中,还有个闻不惯的味道。爱丽丝左顾右盼,试图找出味道的来源。这么一瞧,他发现路旁坐着一个全身缠满绳索的怪人,看来应该是个男人。男人默默无言地抽着水烟,烟雾里有香菇的味道。 爱丽丝眯起眼,盯向眼前的(毛虫街)。他记得『街』指的是狭窄的道路——可是眼前曲街道未免太窄了点,小孩子横着走都不一定走得进去,说是两栋建筑物之间的狭小『缝隙』还比较正确。 「这是什么……?我们要进去这里面吗?」 爱丽丝把头伸进了毛虫街里。 他没听见,也没看见帽商正在向一旁抽着水烟的男子下达指示。 「喂,你在搞什么。你不叫他『打开』是走不进去的——」 「…………」 「啊……」 「…………唔……」 爱丽丝用双手抵着街道两旁的建筑物。 他的头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移动的迹象。 「喂,帽商。糟啦!我的头拔不出来了!」 「你也真是的,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帽商咒骂了一声,到头来还是打算帮助爱丽丝脱离困境。尝他的手一碰上爱丽丝的肩膀—— (找到了。) (爱丽丝。) 爱丽丝听到了咂嘴声,下一秒,他感觉到帽商正放开手,离开他身边。 「喂,帽商。快救我啊!」 「爱丽丝,你待在这里不准动。」 「什么!等、等一下——」 狭窄阴暗的『缝隙』无情地吞噬爱丽丝的怒吼声。帽商跑走了,爱丽丝觉得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那、那个薄情的家伙……竟然真的把我丢在这里不管……还敢说什么『只有我能保护爱丽丝』!混帐!我动不了啊!!」 爱丽丝决定豁出去,不管会不会擦伤耳朵和太阳穴,一味蠕动着身体。只是,这么动的结果不只带来擦伤,他的耳朵简直快裂了。爱丽丝右手紧握酒瓶,大声呼救。 「喂!不管是谁都好,救救我啊!」 爱丽丝边呼救,脑子里边迷迷糊糊地想着。 帽商抛下自己究竟跑到哪里去了?q待在这里b是什么意思?’帽商的责任是保护爱一 丝』,难道不是这样吗?还是一个人待在这里反而比较安全? 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未练>又成群聚集过来了?还是……<白兔>来了? 「他、他……又跑去杀人了吗……?」 爱丽丝好像听到背后传来尖叫声,只是他的悲鸣和自言自语盖过了所有声音。他没听见蛤 声,他觉得这样似乎好一点。 「如果……我没能成为<真正的爱丽丝>,变成了<未练>——」 ——没错,我一定会被他杀掉。 「我没有必要保护不是爱丽丝的人。」 「真搞不懂……他怎么有办法从对方不再是爱丽丝的那一刻起,平心静气地开枪射杀。」 爱丽丝的头被夹在墙壁里,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 这真是奇怪的状况,整件事实在莫名其妙。他的嘴角扬起苦笑。 「——我说你啊,你怕帽商吗?」 「!?」 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对他的呢喃自语提出问题。 「唔,这也是挺合理的。他为了达成目的,不惜将时间献给女王。他的眼里只有故事结局,你会觉得恐怖也是理所当然。」 爱丽丝浑身动弹不得,有个人在他背后悠闲踱步。一边走,一边慵懒而且心不在焉地说起话来。 「不过呢,你这家伙的运气实在好到吓人。<毛虫>死了,只剩『钥匙』没遭到破坏……好了,我要打开啦。」 喀嚓,爱丽丝的耳边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哇啊啊!」 爱丽丝大叫出声后,往前跌了个狗吃屎。不晓得对方使了什么魔法,缝隙打开了,变成 以称为街道的宽度。他拾起头,眼前是人潮拥挤的市场,看似以贩卖食物的店家居多,店门口密密麻麻堆放着的全是新鲜蔬菜水果、罐头食品和肉干。 「什、什么啊,这到底是——」 「要进『毛虫街』,必须对女王陛下展现忠诚。要是不抛弃高傲的自尊,可是会早死的哦。」 男人将钥匙把玩得叮当乱响,绕到爱丽丝面前。他这么做不是出于好意,让爱丽丝不需要回头,他只是要捡起爱丽丝掉在地上的酒瓶。 「哇……这不是麦卡伦十二年吗?顶级的苏格兰威士己i,略带辛香的口咸,仿佛融于舌尖的浓郁甘醇。嗯,光想像就够诱人的了。」 『捕鼠酒』捕到的是个外表邋遢,昏昏欲睡的男人。他强忍呵欠,抚摸着刚捡到的威士忌的标签。 男人的头发凌乱,杂乱的胡子留得比帽商还长。帽商留胡子像是在建立一种个人时尚风格,这个男人似乎和帽商不同,只是嫌麻烦没刮,留在他脸上的是如假包换的一把乱胡。 「你是谁……?」 爱丽丝一问,男人立刻将呆滞的眼神转向爱丽丝,咧嘴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显示,即使不知道名字,他依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可惜啊,奇异国度规定不能轻易说出名字。不珍惜自己的名字,难保不会惹白兔生气,对吧,<爱丽丝>?」 男人此时呼出的气息,带有轻微的酒臭味。 「呼……我差点睡过头了,没 想到帽商居然这么早采取行动。」 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将酒瓶还给爱丽丝。他刚才还看起来一副迫不及待要拔开酒栓,好好品尝一番的样子,如今却表现出对威士忌兴趣缺缺的模样。或许他早就到别的地方喝过一杯了。他流露出像是在估价的眼神,打量着爱丽丝。 「这次的爱丽丝好像受到了不错的礼遇。」 「礼遇?」 住在免费出租的房间,在常识范围内可自由饮食,参观『奇异国度』时有保镳随伺(这地方没什么有名的观光胜地,要说只是散步也行),待遇确实还算不错。可是,他不认为有受到特殊礼遇。帽商从没帮他泡过一杯茶,还会以枪声在半夜两点逼他起床。 「嗯,你这是正常反应。」 男人像是洞察爱丽丝心里的想法,也像是明白帽商的本性,咯咯窃笑。 「他那家伙好恶分明又挑剔,而且完全不让外人发现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厦正就是个典型的老顽固。每天部得和他待在一起真是辛苦你了,爱丽丝。」 「你还满清楚的嘛。」 爱丽丝半眯着眼瞪了他一下,男人又打了个大呵欠。 帽商确实说过『睡鼠是奇异国度里唯一的情报贩子』。 这个受到『捕鼠酒』吸引,睡眼惺忪的万事通——应该就是睡鼠没错。 ——你该不会是<睡鼠>吧?—— 爱丽丝正想开口询问,男人却「嗅」的一声,看向脚边。 「竟然流到这里来了。」 爱丽丝难掩震惊。焦黑的液体沿着石子路间的缝隙不断流入,还有恶臭也……跟着飘来。那是混合下水道、厨余、腐烂的尸体、酸腐的墨水和无人理睬的故事,随意翻动的书页,撕毁的文字,墨水渲染的纸屑等而成的臭味。 墨水溅得毛虫街另一头面目全非,从石子路、建筑物到天空都遭到充斥恶臭的墨水侵袭。 「这、这是怎么回事?」 「嗯?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是夹着尾巴逃跑,结果失败卡在这地方了。<公爵>现在正在广场大闹咧。」 「公爵……那、那家伙在大闹!?为什么?」 「噢,出现了,爱丽丝最拿手的『为什么?』。」 「吵死了!我在问你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嘛,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替身』出事了吧。」 「替、替身……」 爱丽丝一时间忘了呼吸。『爱丽丝的替身』不就是<公爵夫人>吗? 那男人的语气像是打从心底不在乎公爵夫人的安危,他气得怒目瞪着那男人,男人只是若无其事地忍住不打呵欠。 「公爵热爱爱丽丝,你要是<真正的爱丽丝>,或许能阻止他。」 男人又露出估价般的眼神,嘴角浮现冷笑,再度佣懒地说了下去。 「不过,爱丽丝根本不需要贸然闯入险境,公主还是找个地方乖乖躲起来比较适合吧?」 「别开玩笑了!你对公爵夫人和我的事又了解多少!」 爱丽丝一把扯向男人的胸膛,昏昏欲睡的男人懒洋洋地迅速闪避,爱丽丝因此只抓到了空气。 「你问我了解多少?那当然是比你清楚得多啦,你不是才刚来这里没多久吗?」 「可恶……」 「……算了,随便你。『如果是我』,我会乖乖躲起来。」 男人打了个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呵欠后,像个到了睡觉时间的小孩子似地揉了揉眼睛。 「唔,好想睡……你如果想到广场,可以用放在那里的梯子爬上去。」 男人先是指向其中一栋建筑物,接着指尖往上一划。堆积如山的水果另一头,有个高耸的长梯架在建筑物墙上,一路往上延伸到屋顶。 「我差不多该离开了。受不了,我真的快睡着了。」 「你竟然想开溜。」 「说什么开溜,实在太难听了,我这是『慎重行事』。我只是在做最好的选择。那么,愿你凯旋归来,爱丽丝。」 男人搔了搔脖子后头,弯腰驼背,缓步离去。 「啊,对了。你见到帽商的话,帮我跟他说一声——」 男人走没几步就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么一句。 「『你这男人还是一样倒霉透了。』。」 ◆◇◆◇◆◇◆ 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丽丝丝丝丝丝! 爱爱丽丝在哪里啊啊啊啊啊! 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丽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 啪睫啪嚏。啪唰啪唰。 喀嚓。噗吱。啪沙啪沙啪沙沙沙沙沙。 手风琴毁了。 机械钟也未能幸免。 四处窜逃的人们一旦从头顶淋上大量墨水,立刻变成一团脏纸屑,接着化为书页烧毁的一烬,连骨头也溶化成一滩焦黑的墨水。 广场喷水池的水看似咕噜咕噜冒出一个个小水泡,其实里面的水早已变成散发惊人恶臭的墨水。墨水喷出白垩制成的喷水池,淹没广场,缠住众人的脚,不论大人小孩全因此失足滑倒,这么一滑倒,将再也无法起身。 怪物囫圃吞下新生出来的墨水和纸屑,愈吃愈是臃肿丑陋,而且不只是肥,连身高也伸长了,伸到与四层楼的建筑物同高,比熊或大象都更巨大。 『爱爱爱爱爱丽丝!爱爱爱爱丽丝丝丝!在哪里,我的爱丽丝在哪里!』 怪物一拳击向面对广场的建筑物窗户,接着以没有眼睛的脸窥视,以没有鼻子的脸嗅闻,以肿胀的舌头舔舐,建筑物因此也变成了腐坏的垃圾。 红心女王以杰克为前锋,在纸牌兵的伴随下登上城堡顶端的露台,眺望广场的惨状。 「『替身』究竟在做什么?」 女王蹙眉追问士兵,杰克没有回答,反而是丧服纸牌兵开口了: 「替身仍幽禁在宅邸,昨晚也曾试图抑制公爵的狂暴行径……」 「拿望远镜来。」 女王取过纸牌兵递上的望远镜,将焦距对准广场上的公爵。 然后,他找到了『原因』。公爵手中握着一样东西。 「……实在脏秽、丑陋不堪。」 女壬没有再看公爵一眼,将望远镜交给丧服女兵。 「我们由未能成为故事的纸屑而生,为了正确的故事走向,舍弃不必要的过往,过着凡事视若无睹的日子……杰克,这下我又重新体会到,『奇异国度』其实就是个『垃圾桶』。」 杰克正要开口,女王又微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第八十九位爱丽丝——或许他不是爱丽丝。他和我讨价还价,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甚至违抗故事的安排,过去从未出现这样的爱丽丝。正因为如此,也许他能为『奇异国度』找到出口……」 公爵发出一声直传至城堡的如雷咆哮。 爱爱爱爱爱爱爱爱爱丽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丝!! 丧服纸牌兵中有几个害怕得不禁颤抖,僵直了身子,杰克则是欲言又止地凝视着女王。 「你不用担心爱丽丝,有帽商陪在他身边。不过白兔一定也吓到了吧……毕竟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我倒是对爱丽丝该怎么负起这个责任更有兴趣。」 女王将披风往后一甩,由露台走回城内。 走前,他看了跪在二芳的纸牌兵一眼。 「我命令你磨利我心爱的镰刀。」 是,陛下。 纸牌兵以娇细的声音,接下了女王的命令。 ◆◇◆◇◆◇◆ 怪物的咆哮,人们的哀鸣,滴答滴答滴落,啪沙啪沙随 后记 大家好,我是原著剧本的作者二宫爱。 本故事改编自路易斯·卡洛尔的经典名着,描写不是爱丽丝的爱丽丝展开的一段异想天开又光怪陆离的奇异旅程。请各位尽情沉浸在这个由广播剧『are you alice?』跃然纸上的黑暗甜蜜世界,那将是我莫大的幸福。 诸口老师以非常精彩的角度切入故事,栩栩如生的描写让奇异国度里的人们在纸上『活了起来』,实在感激不尽。尤其帽商和睡鼠更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男人魅力大爆炸,害我在拜读原稿时:心儿老是怦怦乱跳(笑)。 我在这里由衷感谢以一张插画同时呈现壮阔的世界观和男性迷人风采的田仓老师,以及提供我温柔鼓励和温暖食物的编辑z,还有殷殷期盼爱丽丝这些人又要如何在纸上大闹特闹的各位读者。 最后,期待下次还有重逢的机会。 二宫爱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诸口正巳。 我的作品大多和糟老头有关,否则就是虫子或虐杀的题材,因为本书对诸口正巳这位作者的作品产生兴趣的读者请小心慎入。 我这作家不太翻漫画,不常看动画,小说也只偶尔读些海外作家的作品——相反的,我非常热爱电影——所以我也几乎没听过广播剧。 因为这次的机会,当然,我听了又听『are you alice?』广播剧的本篇和外传,漫画也是反复看上了好几遍。我自认,要表现出原著里那种黑色诙谐气氛,比起全新创作,我更期许自己是以一个中立的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完成这部作品,还希望本书能不负原著作者二宫爱老师与广大爱好者的期待。 我会继续努力,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我最后要在这里致上歉意,在写到<公爵>大暴走和妄想、幻想的场景,以及睡鼠这个角色时,我实在压抑不住热血沸腾,真的十分抱歉。 诸口正巳 大家好,我是原著剧本的作者二宫爱。 本故事改编自路易斯·卡洛尔的经典名着,描写不是爱丽丝的爱丽丝展开的一段异想天开又光怪陆离的奇异旅程。请各位尽情沉浸在这个由广播剧『are you alice?』跃然纸上的黑暗甜蜜世界,那将是我莫大的幸福。 诸口老师以非常精彩的角度切入故事,栩栩如生的描写让奇异国度里的人们在纸上『活了起来』,实在感激不尽。尤其帽商和睡鼠更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男人魅力大爆炸,害我在拜读原稿时:心儿老是怦怦乱跳(笑)。 我在这里由衷感谢以一张插画同时呈现壮阔的世界观和男性迷人风采的田仓老师,以及提供我温柔鼓励和温暖食物的编辑z,还有殷殷期盼爱丽丝这些人又要如何在纸上大闹特闹的各位读者。 最后,期待下次还有重逢的机会。 二宫爱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诸口正巳。 我的作品大多和糟老头有关,否则就是虫子或虐杀的题材,因为本书对诸口正巳这位作者的作品产生兴趣的读者请小心慎入。 我这作家不太翻漫画,不常看动画,小说也只偶尔读些海外作家的作品——相反的,我非常热爱电影——所以我也几乎没听过广播剧。 因为这次的机会,当然,我听了又听『are you alice?』广播剧的本篇和外传,漫画也是反复看上了好几遍。我自认,要表现出原著里那种黑色诙谐气氛,比起全新创作,我更期许自己是以一个中立的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完成这部作品,还希望本书能不负原著作者二宫爱老师与广大爱好者的期待。 我会继续努力,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我最后要在这里致上歉意,在写到<公爵>大暴走和妄想、幻想的场景,以及睡鼠这个角色时,我实在压抑不住热血沸腾,真的十分抱歉。 诸口正巳 大家好,我是原著剧本的作者二宫爱。 本故事改编自路易斯·卡洛尔的经典名着,描写不是爱丽丝的爱丽丝展开的一段异想天开又光怪陆离的奇异旅程。请各位尽情沉浸在这个由广播剧『are you alice?』跃然纸上的黑暗甜蜜世界,那将是我莫大的幸福。 诸口老师以非常精彩的角度切入故事,栩栩如生的描写让奇异国度里的人们在纸上『活了起来』,实在感激不尽。尤其帽商和睡鼠更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男人魅力大爆炸,害我在拜读原稿时:心儿老是怦怦乱跳(笑)。 我在这里由衷感谢以一张插画同时呈现壮阔的世界观和男性迷人风采的田仓老师,以及提供我温柔鼓励和温暖食物的编辑z,还有殷殷期盼爱丽丝这些人又要如何在纸上大闹特闹的各位读者。 最后,期待下次还有重逢的机会。 二宫爱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诸口正巳。 我的作品大多和糟老头有关,否则就是虫子或虐杀的题材,因为本书对诸口正巳这位作者的作品产生兴趣的读者请小心慎入。 我这作家不太翻漫画,不常看动画,小说也只偶尔读些海外作家的作品——相反的,我非常热爱电影——所以我也几乎没听过广播剧。 因为这次的机会,当然,我听了又听『are you alice?』广播剧的本篇和外传,漫画也是反复看上了好几遍。我自认,要表现出原著里那种黑色诙谐气氛,比起全新创作,我更期许自己是以一个中立的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完成这部作品,还希望本书能不负原著作者二宫爱老师与广大爱好者的期待。 我会继续努力,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我最后要在这里致上歉意,在写到<公爵>大暴走和妄想、幻想的场景,以及睡鼠这个角色时,我实在压抑不住热血沸腾,真的十分抱歉。 诸口正巳 大家好,我是原著剧本的作者二宫爱。 本故事改编自路易斯·卡洛尔的经典名着,描写不是爱丽丝的爱丽丝展开的一段异想天开又光怪陆离的奇异旅程。请各位尽情沉浸在这个由广播剧『are you alice?』跃然纸上的黑暗甜蜜世界,那将是我莫大的幸福。 诸口老师以非常精彩的角度切入故事,栩栩如生的描写让奇异国度里的人们在纸上『活了起来』,实在感激不尽。尤其帽商和睡鼠更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男人魅力大爆炸,害我在拜读原稿时:心儿老是怦怦乱跳(笑)。 我在这里由衷感谢以一张插画同时呈现壮阔的世界观和男性迷人风采的田仓老师,以及提供我温柔鼓励和温暖食物的编辑z,还有殷殷期盼爱丽丝这些人又要如何在纸上大闹特闹的各位读者。 最后,期待下次还有重逢的机会。 二宫爱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诸口正巳。 我的作品大多和糟老头有关,否则就是虫子或虐杀的题材,因为本书对诸口正巳这位作者的作品产生兴趣的读者请小心慎入。 我这作家不太翻漫画,不常看动画,小说也只偶尔读些海外作家的作品——相反的,我非常热爱电影——所以我也几乎没听过广播剧。 因为这次的机会,当然,我听了又听『are you alice?』广播剧的本篇和外传,漫画也是反复看上了好几遍。我自认,要表现出原著里那种黑色诙谐气氛,比起全新创作,我更期许自己是以一个中立的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完成这部作品,还希望本书能不负原著作者二宫爱老师与广大爱好者的期待。 我会继续努力,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我最后要在这里致上歉意,在写到<公爵>大暴走和妄想、幻想的场景,以及睡鼠这个角色时,我实在压抑不住热血沸腾,真的十分抱歉。 诸口正巳 大家好,我是原著剧本的作者二宫爱。 本故事改编自路易斯·卡洛尔的经典名着,描写不是爱丽丝的爱丽丝展开的一段异想天开又光怪陆离的奇异旅程。请各位尽情沉浸在这个由广播剧『are you alice?』跃然纸上的黑暗甜蜜世界,那将是我莫大的幸福。 诸口老师以非常精彩的角度切入故事,栩栩如生的描写让奇异国度里的人们在纸上『活了起来』,实在感激不尽。尤其帽商和睡鼠更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男人魅力大爆炸,害我在拜读原稿时:心儿老是怦怦乱跳(笑)。 我在这里由衷感谢以一张插画同时呈现壮阔的世界观和男性迷人风采的田仓老师,以及提供我温柔鼓励和温暖食物的编辑z,还有殷殷期盼爱丽丝这些人又要如何在纸上大闹特闹的各位读者。 最后,期待下次还有重逢的机会。 二宫爱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诸口正巳。 我的作品大多和糟老头有关,否则就是虫子或虐杀的题材,因为本书对诸口正巳这位作者的作品产生兴趣的读者请小心慎入。 我这作家不太翻漫画,不常看动画,小说也只偶尔读些海外作家的作品——相反的,我非常热爱电影——所以我也几乎没听过广播剧。 因为这次的机会,当然,我听了又听『are you alice?』广播剧的本篇和外传,漫画也是反复看上了好几遍。我自认,要表现出原著里那种黑色诙谐气氛,比起全新创作,我更期许自己是以一个中立的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完成这部作品,还希望本书能不负原著作者二宫爱老师与广大爱好者的期待。 我会继续努力,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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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由衷感谢以一张插画同时呈现壮阔的世界观和男性迷人风采的田仓老师,以及提供我温柔鼓励和温暖食物的编辑z,还有殷殷期盼爱丽丝这些人又要如何在纸上大闹特闹的各位读者。 最后,期待下次还有重逢的机会。 二宫爱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诸口正巳。 我的作品大多和糟老头有关,否则就是虫子或虐杀的题材,因为本书对诸口正巳这位作者的作品产生兴趣的读者请小心慎入。 我这作家不太翻漫画,不常看动画,小说也只偶尔读些海外作家的作品——相反的,我非常热爱电影——所以我也几乎没听过广播剧。 因为这次的机会,当然,我听了又听『are you alice?』广播剧的本篇和外传,漫画也是反复看上了好几遍。我自认,要表现出原著里那种黑色诙谐气氛,比起全新创作,我更期许自己是以一个中立的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完成这部作品,还希望本书能不负原著作者二宫爱老师与广大爱好者的期待。 我会继续努力,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我最后要在这里致上歉意,在写到<公爵>大暴走和妄想、幻想的场景,以及睡鼠这个角色时,我实在压抑不住热血沸腾,真的十分抱歉。 诸口正巳 大家好,我是原著剧本的作者二宫爱。 本故事改编自路易斯·卡洛尔的经典名着,描写不是爱丽丝的爱丽丝展开的一段异想天开又光怪陆离的奇异旅程。请各位尽情沉浸在这个由广播剧『are you alice?』跃然纸上的黑暗甜蜜世界,那将是我莫大的幸福。 诸口老师以非常精彩的角度切入故事,栩栩如生的描写让奇异国度里的人们在纸上『活了起来』,实在感激不尽。尤其帽商和睡鼠更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男人魅力大爆炸,害我在拜读原稿时:心儿老是怦怦乱跳(笑)。 我在这里由衷感谢以一张插画同时呈现壮阔的世界观和男性迷人风采的田仓老师,以及提供我温柔鼓励和温暖食物的编辑z,还有殷殷期盼爱丽丝这些人又要如何在纸上大闹特闹的各位读者。 最后,期待下次还有重逢的机会。 二宫爱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诸口正巳。 我的作品大多和糟老头有关,否则就是虫子或虐杀的题材,因为本书对诸口正巳这位作者的作品产生兴趣的读者请小心慎入。 我这作家不太翻漫画,不常看动画,小说也只偶尔读些海外作家的作品——相反的,我非常热爱电影——所以我也几乎没听过广播剧。 因为这次的机会,当然,我听了又听『are you alice?』广播剧的本篇和外传,漫画也是反复看上了好几遍。我自认,要表现出原著里那种黑色诙谐气氛,比起全新创作,我更期许自己是以一个中立的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完成这部作品,还希望本书能不负原著作者二宫爱老师与广大爱好者的期待。 我会继续努力,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我最后要在这里致上歉意,在写到<公爵>大暴走和妄想、幻想的场景,以及睡鼠这个角色时,我实在压抑不住热血沸腾,真的十分抱歉。 诸口正巳 大家好,我是原著剧本的作者二宫爱。 本故事改编自路易斯·卡洛尔的经典名着,描写不是爱丽丝的爱丽丝展开的一段异想天开又光怪陆离的奇异旅程。请各位尽情沉浸在这个由广播剧『are you alice?』跃然纸上的黑暗甜蜜世界,那将是我莫大的幸福。 诸口老师以非常精彩的角度切入故事,栩栩如生的描写让奇异国度里的人们在纸上『活了起来』,实在感激不尽。尤其帽商和睡鼠更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男人魅力大爆炸,害我在拜读原稿时:心儿老是怦怦乱跳(笑)。 我在这里由衷感谢以一张插画同时呈现壮阔的世界观和男性迷人风采的田仓老师,以及提供我温柔鼓励和温暖食物的编辑z,还有殷殷期盼爱丽丝这些人又要如何在纸上大闹特闹的各位读者。 最后,期待下次还有重逢的机会。 二宫爱 后记 我是本书作者,诸口正巳。 我的作品大多和糟老头有关,否则就是虫子或虐杀的题材,因为本书对诸口正巳这位作者的作品产生兴趣的读者请小心慎入。 我这作家不太翻漫画,不常看动画,小说也只偶尔读些海外作家的作品——相反的,我非常热爱电影——所以我也几乎没听过广播剧。 因为这次的机会,当然,我听了又听『are you alice?』广播剧的本篇和外传,漫画也是反复看上了好几遍。我自认,要表现出原著里那种黑色诙谐气氛,比起全新创作,我更期许自己是以一个中立的文字工作者的立场完成这部作品,还希望本书能不负原著作者二宫爱老师与广大爱好者的期待。 我会继续努力,也请各位多多支持。 我最后要在这里致上歉意,在写到<公爵>大暴走和妄想、幻想的场景,以及睡鼠这个角色时,我实在压抑不住热血沸腾,真的十分抱歉。 诸口正巳 ∽prologue∽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 http://weibo/asanoanya) 录入:asano(弟弟君の沙发a http://weibo/asanoanyal http://weibo/asanoanyal) 修图:英俊的羽妈 他的名字大概是。 他是名有一头漂亮的金发、皮肤白皙,眼瞳如晴空般蔚蓝的青年,从言谈举止与偶然浮现脸庞的稚气看来,说是少年也不为过。他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年纪,早已脱离孩童,也称不上是大人。 他来自某处——身穿高级纸质般洁白的西装,衬衫较眼瞳更为湛蓝。除此之外,他身上一无所有,既没有半毛钱,也找不到可供证明身分的物品。 不管是名字,还是过去。 他彷佛抛弃了一切而来。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 在神秘的森林深处,有个国度正在举行热闹庆典。 那里名为「奇异国度」,由疯狂创建。 严格来说,这地方也是由好女色的统治的王国。至于分明是女王,为什么极好女色?答案很简单,女王大人是位眉清目秀的美男子。 在这个国度,绝不能回望背后,回首过去。 金发碧眼的青年来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度。他凭自己的意志走到这里,也许是响应某人的呼唤,也可能只是单纯迷路误闯入这个国度。 答案或许无关紧要。 他既不在意,「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也不关心。 重要的只有一点,谜样的男子以之名呼唤他—— ! ! 这名字的意义多么重大,青年毫不知情。 听见有人唤自己爱丽丝,他回头做出了响应。从那一瞬间起,一无所有的青年拥有了名字——爱丽丝。 在那之后,爱丽丝遭名为的存在攻击,为所救,被迫服从的命令。 麻烦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他只能任人摆布,加入古怪的,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出在他自称爱丽丝。 唯有能杀死。 唯有杀死者,才是真正的。 唯有杀死,才算赢得游戏。 唯有真正的,才是 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也难怪,毕竟爱丽丝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意义或许无关紧要。 一味追求答案与意义,绝对难有所获。 况且一旦进入「奇异国度」,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一定脱得了身。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疯狂的国度。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遵从女王指示,与帽商共同行动,参与。 但是—— 爱丽丝可不甘就这么一直乖乖任人摆布下去。 毕竟他可是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不是由白兔,而是由柴郡猫出声呼唤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男性的爱丽丝。 他是第一个违抗故事发展的爱丽丝。 也许,他根本不是。 红心女王以及其它人逐渐察觉到这一点。 他究竟是何方人物? 这个疑问,愈来愈不属于「无关紧要」的范畴。 历经十年,反复进行八十八次的故事终于落幕。 接着,崭新的故事悄悄拉开序幕。 「——老师,可以结束了吧……」 act.3 谏言之音 『这个国度的人啊,根本没有「修正」跟「复原」的观念,失败就算了,每个人都装作视而不见,反正时间一久,谁在哪个时候犯了什么错都不要紧了,因为全被忘得一乾二净啦——你说对吧?』 这是柴郡猫的主张。 他向刚进入「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如此说道。此时,爱丽丝终于逐渐理解这话的意思。 在市中心的广场上,名为的怪物肆虐过的痕迹至今仍清晰可见。在那之后又过了好几天,石子路依然支离破碎,建筑物仍旧维持毁损时的原貌。 唯一不同的是,公爵体内流出的大量红墨水消失了。或许有人看不下去血流成河的景象,主动清扫。不,虽然不清楚个中缘由,也可能是自然而然消失了。 爱丽丝不明白真相,不管问谁,对方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谁知道呢?毕竟这里是嘛,这么想不是轻松多了吗?」 至于快步走在爱丽丝前方的则是相当讨厌有人提问。这个冷酷又谜样的男子是爱丽丝必须共同行动的伙伴。帽商不管对谁都是那一副冰冷的态度,其中他似乎尤其讨厌爱丽丝,爱丽丝的一点小举动都能惹他生气。 不对,比起爱丽丝,还有个人更让他讨厌,那就是柴郡猫——他和那个难以捉摸的诡异男子像是有些过节,光听到名宇就能让他燃起腾腾杀气。 在大闹后,好几天不见柴郡猫的身影。 由于帽商总算愿意拖起沉重的脚步再次展开行动,爱丽丝也就尽量努力不破坏他的心情,可是—— 「什么?你见到了?」 在前往的路上,爱丽丝不经意说出自己在那场骚动中见过疑似睡鼠的男子,帽商一听,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头上帽子差点没掉下来。接着,他不顾周围目光,朝爱丽丝怒声大吼: 「别、别突然叫这么大声啦!而、而且这个国度不是有个重要规则,叫做『不准回头』吗?」 「少啰嗦!你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几点几分几秒,快回答我!」 爱丽丝还搞不清楚状况,就遭到帽商发狂怒斥,揪起胸膛,以魄力十足的眼神瞪视,吓得整个人手足无措。他好不容易才挥开帽商的手,调整紊乱的呼吸。 「时间停止的家伙,这么问不会太奇怪了吗?」 「你再不快点回答我——」 帽商把手伸入怀中,爱丽丝见状马上微微举起双手,暗自抱怨着——回答前总是需要时间在脑子里整理一下答案吧。 「骚动发生那天你不是抛下我吗……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上的。他帮我从墙壁里脱身,不过没说出名字,所以我才说是,疑似那家伙』。」 「……在这个国度不能由自己主动报上姓名,这是规则。」 「啊啊,他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对了,他要我转告你一句话:『你这男人还是一样倒霉透了。』」 「……」 帽商沉默不语,接着轻叹一声,表情十分复杂。爱丽丝看不出他这是生气、失望,还是陷入沉思。 「只有少数人可以打开通往毛虫街的道路,那个对我没大没小的白痴也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那个人果然就是啰?他浑身酒臭味又老是打呵欠。」 「因为他是睡鼠嘛——可恶,要是能在毛虫街入口逮到他就轻松多了。」 疯帽商嘀咕,露骨地怒瞪爱丽丝。 「没用的家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真要说起来,得怪你没解释清楚就抛下我,自己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既然要抓就早讲嘛!」 「老鼠这种生物很会逃是常识吧,而且那家伙非常胆小——不对,是『慎重』。你以为那瓶昂贵的捕鼠酒是拿来做什么用的?走吧,再讲下去也只是浪费唇舌。」 「哼……!」 遭到帽商蛮横无理的对待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只是自己没做错事,却被人指着鼻子大骂,完全没有回嘴的余地。帽商的怒火比刚才更高涨,迈出大步走了起来,这次倒是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这个国度规定不准回头。帽商刚才干脆地破坏了这个规矩,看来如果是反射性动作,那些人也不会太计较。 ……是谁? 爱丽丝感觉背后有视线刺向自己,耳边彷佛听见咯咯窃笑声。她们今天也跟在自己身后,似乎无论什么情形,只要一有机会,她们绝不会轻易放过爱丽丝。 。 她们是未能成为爱丽丝、嫉妒爱丽丝、如今仍追逐着爱丽丝的一群怪物。一旦回头,她们便会欣喜地扑上前来攻击,抢夺这个名字。 爱丽丝发过誓,不再让人抢走自己的名字。这不是为了别人,正是为了自己,对自己立下的誓言。只是老实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下这种誓,也从没仔细考虑过这问题。 要是这时候一不小心回头,有帽商在还不需要担心。他看似恼怒,一旦发生事情还是会出手搭救。保护是的责任。 似曾相识的建筑物和招牌映入眼帘,在两栋建筑物之间,宛如「缝隙」的狭小巷弄前,挂了一个低俗的招牌,上头写着「毛虫街」。 「白兔那家伙手脚真快,已经把新的带来了。」 帽商的视线朝巷弄一旁投去。 一个从头到脚披着不知是脏斗篷还是披风的人,正在那里抽着水烟,周围飘散的奇妙香气应该就是来自那水烟管。 「喂,毛虫,为了让游戏继续进行下去,我需要进到这里头,快打开。」 帽商在披着斗篷的人面前取出停止的怀表,斗篷里的人分不清是男是女——但在那人猛然起身时,可见到褐色的纤细手脚。 那是个女人。 毛虫忽而脱下脏斗篷,爱丽丝的双眼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望向她胸前。她的胸部……异常丰满。 「哎呀,这个爱丽丝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帅气呢。」 毛虫说起话来有个奇怪的腔调。她兴致盎然地挨近爱丽丝,盯着他不放。爱丽丝忍不住心跳加速,毛虫不管长相还是身材都极具魅力,无可挑剔。 「那只兔子怎么又带这种麻烦家伙进来了……」 帽商沉下脸,彷佛对眼前无可挑剔的曼妙身材没有半点兴趣,又把怀表塞到毛虫面前。 「抱歉,我没时间坐下来悠闲喝茶,也没时间在这里陪你玩耍,快把路打开。」 毛虫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笑得既风骚又像是调戏,接着靠在爱丽丝身上,挽起他的手臂。 她的胸部碰到手臂,爱丽丝觉得有点……不,是幸福洋溢。 「哎呀,讨厌啦,这位戴着帽子的大哥好像钙质摄取不足呢,美好的邂逅都被搞砸了呢。对吧,爱丽丝?」 「就是说啊。」 「……」 帽商收起怀表——掏出手枪。手枪一掏出,立刻对准毛虫的头。 「讨厌啦,好恐怖哦。我会乖乖开路,别杀我。」 「你早该在一开始就这么做。」 「啊,不?过?呢,只有帽商先生可以进毛虫街哦。」 「什么?」 三魂七魄差点没被勾走的爱丽丝因为毛虫这句话回过神来。毛虫露出奇怪的目光直盯着爱丽丝,丰厚的双唇依然泛着迷人的笑容,眼神却很严肃。 「只有向女王陛下表示过忠诚的人才能 进入毛虫街,爱丽丝展现过自己的忠诚吗?我看是没有呢。」 帽商刻意啐了一声,似乎早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响应。 「好啦,我知道了,先欠着吧。」 「嗯,该怎么办才好呢?」 枪声响起。 爱丽丝和毛虫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毛虫披在身上的斗篷开了个洞。 「诶,帽商,要是打中我怎么办!」 「我应该会乐到发疯吧。」 「这、这混帐家伙——」 「讨厌啦,那我就特别通融帮你们开路吧,不过别忘了欠我一笔,一定、一定要记得偿还哦,爱,丽?丝。」 啾。毛虫在爱丽丝耳边亲了一下,从胸口拿出钥匙。 建筑物的墙壁上有个钥匙孔,毛虫伸直背脊,插入钥匙,接着转动。 喀嚓。 不晓得是设置什么样的机关还是施了魔法,路真的「开」了,爱丽丝前几天见到的光景随之在眼前展开。空气有些潮湿,好几间店相连,商品全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店门口。 「那家伙在老地方吗?」 「嗯,老样子,一大早就在喝酒,说不定正在睡觉呢。」 「——诶,忠诚欠着要怎么还啊?」 在进入毛虫街前,爱丽丝问。 要进入这个地方,必须效忠红心女王,而自己对红心女王确实——应该——没半点忠诚心可书。况且,「展现忠诚」这个条件本身就很暧昧。 「哎呀,爱丽丝真的很爱问问题呢。」 毛虫没回答,只是开心地笑着。 在帽商的催促下,爱丽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毛虫街」。毛虫嫣然一笑,挥手目送爱丽丝离去。 「……真是的,要进来很简单嘛。」 爱丽丝嘟囔着说,没想到会惹来帽商的反应。 「这种情形可是例外中的例外。那家伙说的没错,你欠她一笔,不还不行。」 「是你说要先欠着的哦?」 「我不过是打算赌一把。那个毛虫才刚来,还不懂这里的规矩,可见我的运气还不错。」 「……对了,你说她是『新的』对吧?」 爱遵丝记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他听说公爵失控冲出宅邸,在街上大闹,而且自己也是这起骚动的核心人物之一,只是他一点印象也没有。那一天,他只记得遇见疑似睡鼠的男子,那之后的记忆则是完全消失。 可是,在仅存的记忆残片中,他记得睡鼠说过这么一句话i 『不过呢,你这家伙的运气实在好到吓人。毛虫死了,只剩「钥匙」没遭到破坏。』 毛虫在公爵的大闹下丧命。 但他们刚和毛虫碰过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做白兔带进来的?」 「毕竟要是没有毛虫就麻烦了,这个国度一有人死,他马上会找新的人来代替。」 爱丽丝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这也就是说,取代死掉的的人早就到了。 这么一来,又会如何? 少女说过,自己再也不需要当爱丽丝的替身,能在「奇异国度」这里幸福度日—— 「已经到啦。听好了,这里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不准胡闹。」 「你、你说谁是小孩子!」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不准胡闹。」 帽商瞪了爱丽丝一眼,接着打开门。那是栋没有招牌,乍看之下平凡无奇的建筑物入口。 不过,里头是间酒馆。 离晚餐还有段时间,酒馆里却是生意兴隆,四处飘着酒味和炸鱼薯片的香味。酒客虽多,气氛倒是相当沉稳。放眼望去,酒客打扮整齐,也没有人醉酒发酒疯。 走进店里后,酒客和店员不时偷瞄向爱丽丝。爱丽丝一回望,他们就赶紧别开视线,显得既慌张又胆怯。他还不习惯这样的对待。 「奇异国度」里的居民都知道,谁是现在的爱丽丝。 大家引颈期盼爱丽丝的到来。 不过,没有人愿意和爱丽丝扯上关系。 爱丽丝也不想卷进麻烦,只是偶尔迫于需要,必须和路上行人交谈时,情况实在惨不忍睹。没有人出面伸出援手,一个搞不好对方还可能尖声惨叫着逃走。 这间店里也是一样的情形啊,爱丽丝不禁感到沮丧。 「这是怎么回事?那家伙根本不在这里嘛。」 帽商环顾店内,丧气地说道。接着,他缓步走近吧台。 坐在吧台一角位子上的人似乎刚走不久,酒杯里遗留有冰块和酒,烟灰缸上搁着一根没抽完的香烟。帽商看了下那位子,然后朝酒馆老板投去锐利的一瞥。 「喂,刚刚有个家伙在那位子上睡觉吧?一个灰发,打扮邋遢的家伙。」 「啊啊……他刚说要『去外头看一下。』走了出去。」 「可恶,居然逃这么快。」 「这下怎么办?改天再来吗?」 「……不……我们先守在那里,要再来这里一趟实在太麻烦了。」 帽商用下颚指了张店里的桌子。那是个椅子后头有大型观赏植物,没办法从入口一眼望见的位子。 要是以后再来,想必又得为了进入毛虫街,和毛虫谈忠诚心欠着没解决的问题。能再欣赏到毛虫的乳沟纵然令人欣喜,不过这么一直积欠下去也不是办法,爱丽丝想一想也就接受了帽商的提议。 这地方明明是间酒馆,帽商点的却是饼干和红茶。奇怪的是,服务生连果酱和一小瓶伏特加也全端上桌。 因为搞不懂果酱和伏特加的用途,爱丽丝直接喝起了红茶。帽商则是极其自然地把果酱加入伏特加搅拌,再一股脑儿地倒进红茶。爱丽丝以为帽商发疯了,这才想起他是。果真是名符其实。 「嗯……你在喝什么东西……」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居然不知道俄式红茶。」 「咦,真的有这种喝法啊!」 「嗯……果酱太少……甜度根本不够。」 帽商总是在红茶里倒人大量方糖,导致每次喝完都会在杯底残留下不少砂糖,因此关于红茶甜度,爱丽丝认为还是别听取他的意见。不过,他对俄式红茶倒是有点兴趣,便伸手去取果酱和伏特加酒瓶。 「睡鼠提供的情报真的那么值得信任吗?」 「毕竟他是『情报贩子』嘛。」 也许是啜饮红茶令他心情愉悦,帽商点了根烟,尽管不耐烦,还是回答了爱丽丝的问题。 「白兔赋予这个国度里的人各种不同能力与应当遵守的规则,这些能力不只包括能杀或不能杀哪些人。游戏需要复杂的规则,加上种类各有不同的棋子才有趣——不过,要是想离开游戏,或是打破规则……那就必须和白兔签订『契约』。」 「契约?那是什么?」 「契约就是契约。我签订契约的对象是女王,所以不了解白兔的契约内容。就我们的立场 而书,和白兔签订契约的人是。情报贩子的工作就是独自搜集这些叛徒的情报,再交 给特定对象。」 「什么嘛,居然不是直接说出白兔在什么地方。」 「规则就是这样,因为需要 克服的关卡愈多,游戏也就能玩得愈久愈有趣。」 从睡鼠口中问出有关白兔同伙的情报,再从那个同伙口中间出白兔的所在地。这游戏简直是不停兜着圈子,令人烦躁,他实在怀疑帽商和女王、白兔会真心觉得这样的游戏好玩。 「对了,说到叛徒我才想起来,这说不定是你展露身手的大好机会哦。」 「咦,为什么?」 「能攻击白兔同伙的人只有你,爱丽丝。」 「等一下,我能杀的只有白兔——」 「谁说只有白兔?爱丽丝可以杀白兔和白兔的同伙。」 「规则是这样制定的,对吧?」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什么简单的游戏嘛,分明就很麻烦。」 爱丽丝啧了一声,一手托起下巴。 『游戏规则很简单。首先,将可杀害的能力交给』,爱丽丝运用获得的力量杀死白兔就算胜利……怎么样?游戏内容非常单纯明快而且幼稚吧。』 说这话的人正是女王。 『我要你依规则追杀白兔,这件事只能拜托你,只有爱丽丝能杀死白兔——』 这么一回想,女王确实没说过爱丽丝能杀的只有白兔。 不过,他还是难以接受。既然要他参加游戏,对方难道不应该仔细解释清楚所有游戏规则吗?虽然觉得孩子气,他还是忍不住轻鼓起脸颊。 莫非女王不想说出,这国度里有背叛自己的人? 「不过……同伙啊。」 爱丽丝沉吟。 尽管没见过白兔,只知道那是自己总有一天必须杀死的对象,在「奇异国度」里有如创世主的存在—— 尽管完全没有记忆,不过听说从公爵体内救出自己的正是白兔。 尽管不清楚白兔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显然不是普通人。他一手创造这个奇怪的国度,不让人轻易掌握自己的行踪,身边又有同伙……要杀他简直难如登天。 「兔子这种生物无法单独行动,很容易因为寂寞而丧命。」 「我知道,原来这个国度的兔子也一样啊。」 「虽然麻烦,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只有和他签订契约的快乐伙伴——其中一部分——可能知道『兔子洞』在什么地方。我们只能祈祷睡鼠这家伙抽到了上上签……不过其实还有其它人知道就是——」 「嗨,有人找我吗?」 「咿!」 「哟,晚安,爱丽丝小弟和帽兄。」 突然有人插进自己和帽商之间的对话,还若无其事地向他们打招呼,爱丽丝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椅子,发现咧嘴嘻笑的就坐在那里。 「这是俄式红茶吧。嗯,好香哦。」 身材修长,穿着暗色西装的谜样男子……其实是谜样的猫。在他头上,一对黑色的猫耳朵正轻轻跳动。他神出鬼没,从何而来又消失在何处,似乎连他本人也不清楚答案。 「你还真是无所不在啊。而且现在才下午四点,还不到说,晚安』的时间。」 「这里是喝酒的地方,而酒大多是从晚上开始喝。所以酒馆里的招呼语不都是,晚安』吗?」 「不晓得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了……」 「欸,帽兄,你也这么认为吧?」 「快滚。」 帽商的语气里明显表现出厌恶,柴郡猫高举双手,枪口正对准他的眉间。 吧台另一头的老板见状,神情有些困扰,不过或许是察觉到爱丽丝的视线,又别开目光,擦起酒瓶。 「你们要是在这地方胡闹,会给店家添麻烦的。况且我们正在监视,还是别引起骚动比较好吧?」 「帽商,你先把枪放下嘛。」 「……居然帮这种猫说话……真是无可救药的白痴。」 帽商毫不顾忌地露出愤恨的眼光瞪视,连稍微提出忠告的爱丽丝也遭到牵连。他收起枪,发出巨大的声响起身离席。 「欸,你要去哪里?」 「你待在这里,我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办。睡鼠要是来了,你这次非得把他抓起来不可。」 「有事是——」 帽商没再理会爱丽丝提出的问题,双手插在口袋里,跨着大步走出酒馆。 他的态度相当暴躁。柴郡猫耸了耸肩,嘀咕了几声好可怕,爱丽丝也在无意识中心生怯意。 爱丽丝无意袒护柴郡猫,只是觉得在店里开枪实在不妥。至于帽商认为他和柴郡猫的交情好,则让他有些意外,毕竟他其实也不想招惹这种男人。 「他走了呢,要是我动手杀了你怎么办?」 「……你打算这么做吗?」 「谁知道呢?猫可是很随兴的呢——不过帽商可能也很迷惘吧。难得遇到像你这样可爱又完美的爱丽丝,他也搞不清楚该怎么相处才好。」 「……」 爱丽丝抱头苦恼,这男人的话果然只是让自己愈听愈迷糊。 「可以拜托你离开这里吗?」 「这样啊?那我走好了。」 柴郡猫老实答应,反而惹得爱丽丝掩不住讶异。他愕然回望,柴郡猫微微一笑。 「你要回那里吗?」 「这个主意也不错,不过我是猫嘛,又没系上项圈——不用烦恼没地方住。」 「这样啊,不过你这只家猫居然没系项圈呢?」 他随口问问,反正无论得到什么样的响应,都帮不上自己的忙。 意外的是,柴郡猫的脸上瞬间闪过错愕——摸了下脖子。 「……项圈啊,我不喜欢项圈,又紧又不方便。」 「不方便?」 「这样其它人就不会对我好啦,况且……」 柴郡猫难得露出寂寥的神情,目光飘渺地望向远方。爱丽丝有些惊讶地凝视着他。 「那会让我得意忘形,误以为她比其它人更疼我,不过其实根本不会有人付出真心疼爱宠物。」 「这件事——」 爱丽丝从柴郡猫脸上移开目光。 「我之前也听你说过。」 「咦,真的吗?哎呀,居然同一件事说了好几次,又不是老头还是醉鬼,真丢脸。」 柴郡猫恢复了原本嘲讽的笑容。 根本没人真心喜欢宠物—— 之前喃喃说着这句话时,柴郡猫的神色也是一样哀伤。 爱丽丝不是很了解他,说是完全不了解也不为过,因为每次只要一问起他的事,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在爱丽丝的了解范围之外,他肯定受过伤,也伤心绝望过。 无心的疑问,似乎触动了他不愿被外人碰触的伤口。 「反正只要有地方可以回去就行了,有没有项圈都没差。你看起来没有朋友,也没有伙伴,就和我一样。」 柴郡猫轻笑出声,那张脸看上去像在苦笑。 「对啊,我也许真的没有朋友吧,只不过小兔偶尔会喂我吃点东西就是了。」 「小兔……?你是说白兔吗?」 他忍不住大叫,感觉四周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于是慌忙缩起身子。 这么说来,帽商提过「不只白兔的伙伴知道『兔子洞』在哪里」,那个例 外指的该不会就是柴郡猫吧。 「你要是知道白兔在哪里就告诉我吧,我在这里实在等得快闷死了。」 「嗯,我是公爵夫人的宠物,宠物帮不上任何人的忙吧?」 「你怎么又说起这种话了。」 「不过,我有告诉帽兄该如何从我这里问出小兔所在地的方法哦,他要是不愿意用那个方法,我也没辙。」 「……方法?」 尽管有不祥的预感,爱丽丝还是忍不住发问。柴郡猫照例又啊嘴露出若有所指的笑容,嘴里吐出惊人话语。 「我告诉帽兄他想要的情报,交换条件是他必须听从我的指示,不得违抗,这是唯一的方法。」 「哎呀,吓到你了吗?爱丽丝小弟。」 「在这种状况下别叫什么『小弟』,太恶心了!」 「哈哈哈哈,你放心,我没那种兴趣。」 爱丽丝觉得自己是第一次听见如此令人难以信服的话,他连人带椅与柴郡猫拉开距离,稍微同情了一下帽商。看来这下只能放弃从柴郡猫口中问出地点的选项,就算是站在帽商的立场,爱丽丝也会下这个决定。 「好啦,我差不多该走了。要是我继续待在这里,难保鼠兄不会害怕得不敢回来呢。」 「害怕?怕你吗?」 「因为我是猫嘛,最喜欢逗老鼠玩了。」 「呃……」 「改天我们再两个人慢慢聊吧,爱丽丝。」 「我会祈祷那一天永远不要来。」 「这里人多,帽兄又在附近,就算我想多管闲事帮你,一旦有人向女王大人告密可就糟糕了。」 「噢,你也怕女王大人啊。」 「当然啰,不过你的骑士更恐怖就是了——谢谢你的招待,爱丽丝。我聊得很开心,也饱了口福呢。记得和鼠兄还有帽兄好好相处哦,再见。」 柴郡猫轻轻摸了下爱丽丝的头.站起身。 他的脚步声和开关门的声音轻细,几乎听也听不见。猫大概都是这样吧,来去总是悄无声息。 爱丽丝独自坐在桌前,正打算喝起俄式红茶时不禁哑然,接着冒出怒火。他找到柴郡猫「饱了口福」的理由,那只猫不知何时喝光了自己杯中的红茶。 ◆◇◆◇◆◇◆ 走出酒馆后,帽商在门外抽了一会儿烟。 柴郡猫。 不管再怎么破口大骂,出雷威胁,还是举枪射杀,那个男人总得不到教训,还是继续纠缠自己与爱丽丝。他面带微笑,每一句话都正中痛处,而在过去,他有一次曾经惹得帽商真的动怒。 他来无影去无踪,只留下令人恼怒的话语,其中必定别有居心。如果只是单纯出于好奇心,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那只猫究竟有什么目的? 帽商垂下黯淡的双眸,沉思良久。 『——第八十九个爱丽丝是依自己的意志来到「奇异国度」的。』 『……红心女王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啰,你可以随意处置这个爱丽丝哦,帽兄。』 不能回首过去。 但他又忍不住回想。 第八十九位爱丽丝。没见过白兔的人。这件事有多么不寻常,其实大可亲口告知本人——但这不过是白费唇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爱丽丝似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奇异国度」,大概也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然而,帽商眼前最大的疑问不是爱丽丝,而是柴郡猫的真正用意,尽管他根本不愿意让那男人占据自己的脑海。 他深深吐出一口紫烟,脚边落下第三根烟蒂。 他确实有事要办,告诉爱丽丝的话不是借口。在喝不够甜的红茶时,他想起家里的方糖快见底了,心想干脆连茶叶也顺便买齐。爱丽丝一住进家里,红茶的消耗量一下子增加了一倍。 爱丽丝没有一个不爱红茶。 红茶店就在酒馆附近。抽过几根烟后,他的头脑清醒不少。当他正打算去买包大吉岭红茶和方糖,买完赶紧回酒馆时—— (……老……) 正要往前踏出脚步的帽商缓缓回头。 在酒馆和隔壁店铺的中间有个勉强可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在那一片阴沉的幽暗中,他听到了声音。 他望见的是——金发、蓝围裙洋装、湛蓝双瞳。 (……老……师……) 他听见了,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 帽商睁着黯淡眼眸,俯视幽暗与。 (老、师……认同、我吧……求求、你……) 少女身形的未练不停低声啜泣,从幽暗的缝隙间爬了出来。她的肌肤如陶瓷雪白,简直不像个人类。出现在太阳底下的那张脸端正得吓人,令人联想到橱窗里的展示人偶。 她是第几个爱丽丝呢?帽商早已记不住,何况是第几个爱丽丝又有什么分别,她终究还是死了,不再陪伴在自己身边。 「……老师……」 未练虽在眼前,声音听来却像是在帽商耳边低喃。帽商叹了口气,他已经深感厌烦。 「你们这些家伙缠上我做什么?」 「……老、师,认同、我吧,求求你……」, 「闭嘴。」 帽商冷冷地说。 「太刺耳了,不管是声音——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称呼。」 街道两旁店员和路过行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帽商瞬间拔枪,毫不犹豫地开枪杀害少女。 少女身形的未练破裂,粉碎,消失,只留下悲鸣与呜咽声。 (老师……) 「不对,我是。」 ◆◇◆◇◆◇◆ 啊。 爱丽丝差点忍不住惊叫出声。 一个男人悠悠从二楼走下楼梯,大刺剌地坐在那个吧台角落的位子。 一头灰发以及邋遢的打扮,一坐下就打了个大呵欠。那正是爱丽丝在几天前见过的身影,他绝不可能看错,那人就是。 他向老板表示要「到外头看一下」,之后便不见踪影。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从二楼走了下来。不过,这问题不重要,帽商还没回来——为了不再挨骂,这次一定得抓住那只老鼠。 他双手插进外套口袋,右手碰着冰冷的手枪,并且在口袋里握紧枪托,悄悄起身。 睡鼠行事作风慎重。 帽商曾这么说过。 睡鼠没碰酒也没抽烟,只是毫无防备地打着盹,但当爱丽丝一跨出脚步,他立即清醒,敏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这次没再强忍,直接叫出声。 他和睡鼠四目相对。 剎那间,他看见对方眼中露出了惊讶。 「你想溜去哪里啊,睡鼠?」 不知何时回来的帽商见有机可趁,紧抓住睡鼠的手臂,爱丽丝则是迅速上前抓住另一只手臂。睡鼠看不出是死心还是惊愕,脸上浮现暧昧笑容。 「怎么啦,我还在怀疑这里怎么突然杀气那么重,原来是你们啊。」 「唔,好浓的酒臭味。」 「喂,你喝了不少杯吧?」 「没喝几杯,不晓得是谁,害我酒全醒了。」 「这样我们可 以谈一些重要的事情了。你知道我们到这里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吧?」 「你用不着装模作样,我很明白。总之可以先放开我的手吗?」 「别这么说,过来这里吧。」 「你要做什么,居然强掳我这善良的老鼠,我自己会走。」 爱丽丝和帽商拖着昏昏沉沉的睡鼠,移动到店里刚才「守株待鼠」用的坐位。老板和酒客无不向睡鼠投以怜悯的目光。 睡鼠坐在椅子上,揉着半眯的双眼,打了个呵欠。他看起来不是故意做出这样的举动,而是真的昏昏欲睡,就算太阳还没下山。 「你们这样吵吵闹闹实在太不象话,我又不是在屋顶乱跑的老鼠,就不能温柔点叫我起床吗?」 「反正每次都是这个样子,你早该习惯了。况且我们不打算把你的床弄乱——只要你确实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 「那还真是谢了.只要提供情报就能保证高枕无忧的话,要多少都给你,因为『睡鼠行事作风慎重』嘛。」 「我知道。」 帽商微笑。平常只会露出轻蔑与错愕之类冷笑的男子,此时的微笑显得多了点人性。爱丽丝暗自惊讶,对帽商稍微改观,没想到他居然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睡鼠也许是帽商打从心底接受的友人,虽然接受程度可能不太高。 帽商参加过好几次,应该和睡鼠已经来往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那就速战速决吧,有个准确的情报指出,白兔的同伙在。」 「泪池?……怎么又是那种棘手的地方……」 帽商压住帽子,手肘支在桌上。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有很多敌人吗?」 「你这么爱树敌啊,那你可有得乐了,这国度里到处都是你的敌人。」 「我可没说自己『想要敌人』。」 「你没说吗?算了,泪池离这里很远,徒步要走上整整一天。」 「呃。」 「最好能有一台马车或汽车,这趟远足的距离对小孩子来说稍嫌太远了点。」 帽商叹了一大口气,怒目盯着睡鼠。睡鼠也许以为自己「被瞪」,垂下了肩,低下头,打了个大呵欠。 「呵……抱怨也没用,毕竟爱丽丝才刚到这里,情报还不多,这次就放过我吧。」 「嗯,我知道。只要能得到确实的情报就值得庆幸了,怎么可能抱怨。」 帽商果然信任睡鼠这个男人,也认同他的表现。爱丽丝没打岔,低头看着空空荡荡的茶杯和果酱瓶,总觉得不能随便加入两人的对话。 「这次的叛徒喜欢玩游戏,跟你的个性可能不太合得来,不过还是劝你以绅士的态度,用心听对方讲话。」 「喜欢玩游戏?」 「只要牵扯到谋略,比赛也好,杀个你死我活也罢,不管什么都能成为游戏。」 杀个你死我活。 听见这句话,爱丽丝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睡鼠的双眼。他和帽商一样,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他一脸心不在焉,面露微笑,摸了摸下颚的胡渣。 「这次的爱丽丝很有拚劲,太好了,帽商。毕竟一般人要是听见『开枪』、『杀人』,大多会像只小兔子吓得发抖呢。」 「是这样吗?……而且称赞这家伙准没好事,我劝你还是别说了,免得助长他的气焰。」 「吵死了,我又没说话。」 听着爱丽丝和帽商的对话,睡鼠轻轻笑了一下。 「不愧是和红心女王进行『交易』的爱丽丝,连帽商对你也是特别礼遇呢。」 睡鼠偷偷瞥了帽商一眼,帽商佯装不知,点了第二杯红茶。睡鼠于是稍微向前探出身子,凑在爱丽丝耳边悄声低语地说道: 「——也许出乎意料,你没两三下就能轻易发现通往『奇异国度』的出口。」 他吐出的气息中还有酒臭味,但他并未喝醉。睡鼠的话引起了爱丽丝的注意力,使他霎时忘记对酒臭味的厌恶。 「出口?……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不是没有出口吗?女王大人亲口对我这么说过哦,他说大家都被白兔那家伙关在『奇异国度』里了。」 「帽商,你没向他解释吗?」睡鼠一愣,惊愕地朝分不清有没有在听的帽商说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以为已经把自己知道的规则全说清楚了。」 「可见你说得不够详细,你要是从头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他,他开口问『为什么?』的次数肯定会锐减。」 「这个游戏的规则实在太繁杂了,光要记住自己适用的规则就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真是的,你还是老样子。」 帽商决定忽视睡鼠的苦笑,在第二杯红茶内(这次似乎是普通的热红茶)放入一颗又一颗方糖。睡鼠见状又采出身子,继续和爱丽丝攀谈。 「听好了,爱丽丝。有比赛就有终点,这个国度同样也有出口,前提是要能找到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钥匙……?在哪里?」 睡鼠在口中轻轻啧了几声。 「重点不是钥匙『在哪里』,而是『谁拿着』那把钥匙。」 爱丽丝灵光一闪。 「奇异国度」的居民是由白兔带来关在这个地方,这么一来,持有钥匙的人应该是—— 也许是表情泄漏出自己的推测,只见睡鼠咧嘴朝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点了点头。 「没错,那扇门的钥匙就在白兔这个大魔王手上,红心女王以及和他签订契约的人都想抢下那把钥匙。」 「…………」 女王也想离开这个国度,从白兔的束缚中逃脱吗? 如果当面问他推动的真正用意,他势必不会正面响应。 在这个国度里,没有人的想法清楚明白。 会想逃出这种地方或许是理所当然。 不过,爱丽丝他—— ——我想要一个栖身的地方。这次我一定要取得自己存在的理由,依我喜欢的方式过活。 所以我……想待在这里…… 这想法没有半点虚假吗? 爱丽丝皱眉。 只要拥有栖身之所和存在的理由,待在什么地方又有多大分别。他只是做了一场交易——杀了白兔后,自己就能在这里自由生活。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重要的是自己对这个国度和出口没多大兴趣,当务之急是赶紧杀死白兔。 「我不管什么钥匙,我要找的人是白兔。你说的那个白兔的同伙,该不会早就逃到别的地方了吧?」 「别焦急。人类这种生物一看到终点就想拚命加速往前冲,这可不行。尤其愈是胆小的人愈不敢慎重行事,满脑子只有『目的』,忘记自己也有极限,才会连设在终点前的小陷阱也注意不到。」 「陷阱?」 睡鼠盯着爱丽丝,眼神彷佛在警告他要小心一点。 「没错,糟糕的是这种小陷阱往往是比赛中最难缠的陷阱。」 「你还真敢说,我们早就掉入最难缠的陷阱里头,走进这个国度了。」 帽商冷冷地说,啜饮一看就很甜腻的红茶。这次的甜度也许正合他的心意,他没再开口数落。听着帽商的怨言,睡鼠扬起了单 边眉毛。 「这话说得真妙,你偶尔讲话也满切中要点的嘛。」 「……你从刚才开始就生龙活虎的,最擅长的打呵欠怎么都不见了?」 「相隔这么久才又见到『设定上的亲友』,重拾情报贩子的工作,瞌睡虫早就跑光了。何况这次的爱丽丝和之前的又不太一样。」 说着,睡鼠双眼直直凝视着爱丽丝,彷佛要窥探进他的目光深处。男人的凝视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爱丽丝垂下嘴角,避开了睡鼠的视线。 「倒是你没有对女王展现出多少忠诚,又是怎么钻进毛虫街的?你又不是老鼠。」 「先欠着了。」 「噢,最近连忠诚都可以先欠着再还啊——我劝你最好还是趁现在赶紧还清,免得日后利息愈滚愈多。」 帽商抬头,想搞清楚睡鼠这话是什么意思。爱丽丝也是一样,并且留意到睡鼠完全转变了话题。 睡鼠挑眉,指向酒馆出口。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女王大人正在附近购物置装。虽然是在执行公务的途中,那位大人对流行时尚这类的事物格外敏锐,至少还会在这条街待上一个小时,快去付清你欠着没还的忠诚吧。」 「咦,现在吗?」 爱丽丝脸色一沉,视线顺势转到帽商身上。帽商一脸厌烦,冷淡地……用下颚示意,无声说出:「快去」,不对,应该是「快滚出去」。无论如何,他看来是赞成爱丽丝现在马上赶往觐见红心女王。 「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来吗?」 「我好久没见到『设定上的亲友』了,你就识相点。要是小孩子在场,连酒也会变难喝。」 「你明明就在猛喝红茶!」 「因为才六点嘛,要喝gimlet还太早。」 (译注:在琴酒内加入莱姆汁调制的鸡尾酒。) 「不知道又在胡说什么了。女王大人要你和我一起行动,你这么做难道不会违反命令吗?」 「女王身边有一大群纸牌兵,未练也不敢轻易动手。快去,快去。」 「真是……麻烦死了。」 「六点前要回来哦,小朋友。」 「是是,我知道了。」 爱丽丝故意叹出一大口气,站了起来。 睡鼠还是一样在唇角浮起暧昧的笑意,露出深入采测人类本质的眼神,紧盯着爱丽丝。 「再见,爱丽丝,祝你好运。」 在睡鼠的目送下,爱丽丝离开了酒馆。 帽商再次装作视而不见。 ◆◇◆◇◆◇◆ 「话说回来,我们多少年没见过面啦?」 「两年多吧。」 「已经过这么久啦。对了,三月兔那家伙还戴着你给他的怪帽子哦,他大概打算戴上一辈子了。」 「什么怪帽子,那可是我的得意作品。何况我没送给他,那是卖给他,毕竟我本来就是卖帽子的啊。」 「咦,你卖多少?」 「免费。」 「那还真便宜,你也卖给我一顶吧,要帅气点的哦。」 「抱歉,店已经打烊了。」 「呵……你的时间还是一样没前进啊……」 「你还骂过我,说我疯了才会这么做。」 「我的确说过,一般正常的家伙才不会想去当直属于女王手下的杀手。」 「哼,被关在这种地方还有人能不疯的话,我倒想认识一下。」 「柴郡猫呢?他完全没变哦。」 「别提到他。」 「是是——总之,你虽然献上了时间,人却一直在变。」 「有吗?」 「女王为什么有停止他人时间的权利呢?我真是想不通。」 「你好像看女王陛下很不顺眼呢,突然又怎么了?」 「啊,香烟,也给我一根吧。」 「什么?真是的,就一根哦。」 「还有火。」 「不会吧,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噢,这烟真不错。」 「……」 「……我从以前就不是很喜欢女王,毕竟他抢了我朋友的时间。」 「抢?开什么玩笑,那是我签订契约的目的,别胡乱揣测。时间的流逝……对我来说太过缓慢。孤伶伶一个人这么等下去,我怕没多久就疯了——」 「遗憾的是你早就疯了,刚才你自己不也说了吗?」 「……说的也是。」 「欸,帽商。」 「嗯?」 「你该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了吧?」 「……」 「你逃也逃够了吧?听好,十年过去了。你的时间虽然停止,和我聊到『目的』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听过打烊长达十年的店家吗?帽商。不过呢,如果换作是我,我这个人毕竟慎重行事——就算潜伏个十年伺机而动,我想也不会有人责怪。」 「……说的也是。」 「……」 「……」 「……你要好好照顾爱丽丝哦。」 「怎么啦?今天怎么老是在说教,睡鼠。我可是有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那家伙确实跟了过来,也服从我的指示。」 「真的是这样吗?有时候还以为他会配合故事内容前进,结果只是虚晃一招。第八十九位爱丽丝……你应该也很清楚那家伙不是个普通人吧?」 「……那只蠢猫告诉过我,我没让女王知道,那家伙不是白兔带来的。」 「这种事情你要是不拿捏好分寸,小心总有一天会惹女王大人发火。」 「只要不被砍头部没差——你觉得那个爱丽丝如何?」 「哼……老实说,我没有赞同你的意思,不过爱丽丝是谁还不是都一样。」 「刚才明明还那么振振有辞地大谈出口和钥匙,你在打什么主意?」 「在这个国度,我认同的人只有你,帽商。你就算骗我,利用我,我都无所谓。反过来说,我不想被除了你以外的帽商利用。」 「这真是莫大的光荣。」 「既然恶心的肉麻话说完了,瞌睡虫又跑回来,我要回家睡觉了。」 「你今天打算逃去哪里?」 「一个没有你、没有爱丽丝,也没有女王大人的地方。」 「这样啊,窝进茶壶里倒是一个合适的地方……没有谁逃得出这个国度,不管是废物还是任何人。」 「其实有一个不靠钥匙,就能简单逃出这个国度的方法。」 「真的有吗?」 「我建议你别用这个方法,我自己也还没用过……那就叫做狗急跳墙吧。就算是废物,也是有尊严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会是什么意思呢?……别死啰,帽商。」 「晚安,睡鼠。」 「目的啊,真让人怀念的字眼,我差点忘了呢。睡鼠……谢谢。」 ◆◇◆◇◆◇◆ 爱丽丝没问清楚红心女王在哪间店买东西,不过他完全没有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找的必要。一走出酒馆,附近就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一间店门口挤得人山人海,不仅如此,还停了好几辆大型的黑色马 车。 从现场情况看来,女王相当受欢迎,聚集在店门口的清一色是女性。她们齐声称赞女王的英挺相貌,高举作为礼物的包裹或花束,热情欢声不绝于耳——但爱丽丝一接近,所有人无不吓得脸色僵硬,双唇紧闭。 欢呼声戛然而止,使店里的女王也察觉到异状。他望向窗外,与爱丽丝目光相遇。 女王悠然微笑,朝爱丽丝招了招手。穿着丧服的女子——纸牌兵静静打开服饰店大门,爱丽丝感觉着尖锐目光中传来恶意,走入店内。 店里摆满爱丽丝绝不想穿上身的衣服和帽子,配色与设计大多风格奇特大胆。 「嗨,爱丽丝,真巧呢。」 「女王陛下看来心情不错呢。」 「嗯,我的心情确实很好。」 爱丽丝冷漠地打了声招呼,女王也不为所动。他拿起一件触感看来十分舒适的蓝色上衣,正在定睛打量。 他身旁站着,一个眼睛上头戴着眼罩,面无表情的剑客。纸牌兵里,他是唯一的男性。 爱丽丝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往,只确定杰克绝对效忠女王。毕竟他要是一对女王表现出不满,杰克便会立刻举起剑,发出无声威吓。 不过,即使爱丽丝此时向女王打招呼的态度蛮横,杰克依然一动也不动。 那应该是因为他双手满满的都是衣服。他双手发颤,单眼无言望向爱丽丝。 他的眼神彷佛在说「喂,快来帮我」、「帮帮我」、「拜托帮我一下」。 他面无表情又没出声,却让人像是直觉般听见了他的哀求。爱丽丝头一次对杰克生出同情心。尽管看上去像个机器人,他依然是个如假包换的人类。 「你见到睡鼠了吗?」 女王问道,随手把蓝色上衣抛到杰克的手臂上,又拿起另一件衣服。不管再怎么系杂,他对游戏规则和每个人物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不用问也知道爱丽丝为什么会到毛虫街。 「嗯,情报也到手了。」 「非常好,你拿到了什么样的情报?」 「我们要到泪池。」 「泪池啊,那地方很远呢——帽商到哪里去了?」 「他在酒馆里头,说什么因为和睡鼠是朋友……现在应该在叙旧吧。」 「唉,保护爱丽丝是的职责,他还是一样无意向我宣誓忠诚呢。恶意违抗命令等于破坏契约,我早就向他说明过了。」 「……咦?」 「你呢,爱丽丝,你愿意效忠于我吗?」 「……是,应该吧。」 「我不喜欢暧昧不清的答案,这一点我之前也说过……算了,这个国度里的人不能回首过去。」 女王自嘲地笑了一下。 「毛虫都告诉我了,你是来向我宣示效忠的吧?」 「…………是的。」 「好,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直到获得我的认同。首先,你得帮忙今天的公务。」 「……是……」 爱丽丝怀疑女王会吩咐什么命令,只是还没接到任何命令,他已经觉得疲惫不堪,毕竟被操劳得半死的杰克就站在自己眼前。杰克挺直背脊,像根木棍般杵在一旁。 这男人真能忍气吞声。爱丽丝在怜悯他的同时,也有些佩服。 「这件也买了吧。」 女王没看爱丽丝一眼,便把手中的衣服塞给他。不出他所料,女王交给他和杰克一样的工作。其它纸牌兵掀起平时掩面的面纱,开心地嫣然微笑,纷纷向女王推荐衣服,搭配穿着。这是爱丽丝第一次看见纸牌兵的长相,每个都是令人惊艳的绝世美女。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男人身边围绕着一大群美女争相吹捧的景象如此令人火大,而且自觉可悲。 「……」 「……」 「……」 「……嗯?」 杰克毫无预警地在爱丽丝面前翻开本子。 『羡慕』 本子上只写了大大的两个字。这是在做什么,笔谈吗? 「你为什么不用说的呢?」 杰克抱着成堆的衣服,灵巧地在「羡慕」两个字下头继续写下去。 『女王下令十年内说话不得超过十个字。』 「什么?这要求也太不合理了吧。」 『理由说来话长。』 写完,杰克从喉间发出「唔」的一声,删去「说」字,重写了一遍。 『理由说写来话长。』(录注:这里“说”字被划掉了。) 「那不用写了,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杰克大叹一口气。爱丽丝佩服杰克的忠诚,又不由得感到不安,害怕必须付出到这种程度才能让女王大人满意。 店员和纸牌兵一脸幸福,凑上前来,从两个大男人手中取走衣服。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不,别这么说。」 「购物结束了。爱丽丝,你也坐上马车。」 「是。」 外头女子不知何时又开始尖叫,也许是终于习惯爱丽丝在场,也可能是对女王的爱意胜过对爱丽丝的恐惧。女王朝聚集在店外的女子微笑,没把她们放在眼里,纸牌兵此时更是无言制止了拚了命地挨近女王身边的人群。 爱丽丝与女王从纸牌兵筑起的人墙中间通过,走向马车。马车共有三辆,杰克将大量衣物塞进了最前面一辆马车。 他们好不容易坐上马车。说来奇妙,车内空间狭窄,但坐上车后却让人感觉轻松不少。女王苦笑着叹了口气说道: 「就是这样我才不喜欢出门。这句话听在你耳里或许会觉得刺耳,不过我对女人的标准很高,纸牌兵可说个个都是一时之选。一群让人提不起兴趣的女人就算包围着我,也只是增添我的困扰。」 「这样啊,还真是奇怪的烦恼。」 ——我比红心女王帅气多了,那些女人真没眼光。 爱丽丝气愤地想。聚集在窗外的女子身影逐渐远去。 女王对女人抱持高标准这话应该不假,纸牌兵确实是「美女如云」,只是她们现在又放下面纱,遮住了美貌。 「你该不会对出过手吧?」 他随口问问,女王轻笑了一声。 「爱丽丝的确很有魅力,不过她们不是我可以应付的对象。况且……每个人各有所好。」 女王垂下眼眸。 「——其中也有只爱的可怜男子。」 「咦……?」 「这对你来说太难懂了吧。」 说完,女王不再开口。他脸上露出像是微笑,又像在为某人担忧的复杂神情。爱丽丝心想,就算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女王也只会转移话题。这个国度位居上位者,似乎特别讨厌「仔细说明」。 马蹄踹踏在石子路上,由于走在铺好的道路上,几乎感觉不到马车颠簸摇晃。不过,车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慢慢开始产生变化。他们似乎早就离开毛虫街,但还在城里,只见街景愈来愈脏,而且杂乱。 「待会儿要在什么地方,执行什么样的公务?」 「目的地就快到了。这个国度的居民把靠近边境的这地方称作’贫民窟。,看来很难称得上赏心悦目吧。我也很久没到这里来了,为了怕 弄脏衣服,我事先准备了更换的衣物。」 爱丽丝听到这才明白,刚才他买衣服出手那么豪爽,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些衣服要换穿个十次也不成问题,毕竟都载满了一整辆马车。 「至于公务的内容——在第一次见面时我已经说过,国内若有人违抗命令,红心女王可砍下他们的首级。」 女王在说出「砍下首级」时,脸上甚至泛起微笑,令爱丽丝感到一阵颤栗轻窜过背脊。 「为了维护国内和平,治理国度就是我的工作。」 「……噢,前不久国内和平遭到破坏时,女王大人您那时候又在哪里执行什么样的工作呢?」 爱丽丝出书讽刺,想起至今尚未修复的广场,和在公爵宅邸目睹的怪物。他丧失了公爵大闹城镇的记忆,但公爵丑恶的样貌和骇人的声音与气味仍历历在目,就连那头怪物抱起公爵夫人娇小身躯的情景也令他难以忘怀。 爱丽丝忘记了一切,只从别人口中听过前几天发生的事件经过,据说红心女王当时并未跨出过城堡一步。 即使遭到爱丽丝责难,女王依然面带微笑。 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看起来像是假笑,在眉清目秀的脸庞上,露出令女子不禁倾心的微笑。不过在微笑后头,根本摸不清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宛如戴上一副虚伪的面具。 「——爱丽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戴上面具的女王突然问道。 爱丽丝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自称爱丽丝,你就是爱丽丝——以这理由强迫自己参加游戏的人不正是女王吗? ——我是爱丽丝。 尽管难掩困惑,他还是打算这么回答。就在他要开口回答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好了,我们到啰。小心说话别太大声,你和杰克在这里必须扮一下捉迷藏里头的鬼。」 「捉迷藏里的鬼?」 「对,安静并且迅速地捕捉猎物就是鬼的责任。」 走下马车后,一间像是弃置已久的废屋出现在爱丽丝眼前,看起来恐怕有十年以上无人在此居住。 纸牌兵移动得悄无声息,绕到废屋后头。杰克站在玄关前,双眼直视女王。 「有三个人躲在里头,一找到立刻带到我面前,这是命令。」 女王在爱丽丝耳边低语,接着以动作向杰克下达指示。杰克什么话也没说,他点头,潜进废屋。 ——捉迷藏啊。 这情形怎么看也不像捉迷藏。空气里充满紧绷的刺激感,周围沉重的压迫感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有些外表看来贫困的人在远处观望,他们一和爱丽丝或女王对上眼,便急忙加快脚步离去。其中也有女子,只是没有一个人朝女王欢声尖叫。 这是命令,不服从就要被砍头。 爱丽丝不得已只好担任起捉迷藏里的鬼。 「爱……爱丽丝……!」 他马上发现疑似女王想找的人。或许算得上是他运气好,在他头一间察看的房间里头,碰巧蹲着一个小孩子。 「咦……是这孩子吗……?」 小孩子。 爱丽丝吓了一跳。 那是个头戴帽子,十岁左右的男童,和公爵夫人的年龄相仿。女王动用纸牌兵——并且亲自动身前来,为的就是抓住这个孩子吗? 少年一见爱丽丝,马上面露惊恐。不过,那张脸随即转为憎恨。面对突如其来的敌意,爱丽丝也不禁心惊。他没有再改变神情,笔直朝爱丽丝冲了过来。 「哇啊!」 「比比!可可!快逃!」 少年大叫,撞上爱丽丝,脚步踉呛地试图冲出满是灰尘的房间。慌乱约脚步声在废屋里此起彼落,老旧的地板吱吱轧轧作响,过了不久,甚至传来疑似木板断裂的声音。 「欸,别跑啊!」 爱丽丝和十岁男童在体型上的差距悬殊,即使被撞,爱丽丝也只是暂时失去平衡,反而是少年摔倒在地。他正打算站起身,爱丽丝便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 少年宛如遭捕的小兔子,拳打脚踢奋力抵抗。 「可、可恶,放开我!」 「慢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女王为什么会盯上你这种小孩子?」 「……小孩子……?」 少年的脸庞浮现近似杀气的憎恶与怒意。 「你还不是让那个小孩当自己的替身!」 爱丽丝一时无言以对。 这个男孩……认识那位公爵夫人。只是,爱丽丝依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痛恨自己。 公爵在前几天死了。 公爵夫人不再需要担任替身——理应如此。 「辛苦你了,爱丽丝。」 「!」 爱丽丝手里仍抓着男孩的手臂,红心女王此时正好抵达,双手挥起巨大镰刀。 凶恶的刀刃上头绘有花纹,宛如死神手持的镰刀。 女王红褐色的眼瞳冰冷不带情感,犹如一面明镜,映照出少年与爱丽丝的惊讶与恐惧。气派的镰刀如自行散发光芒一般,在昏暗的废屋里闪耀刀刃光辉。 「住——住手:」 爱丽丝迅速抱起男孩,在破旧的地板上翻了好几个斤斗。 镰刀割过空气,掠过他头上。 女王一声不吭,微微蹙眉,立刻又无情地挥起镰刀。他的动作轻快,彷佛只是在挥一根断掉的树枝,令人不禁怀疑他的体格和手臂纤细,究竟是从哪里生出这么大的力气。 爱丽丝抱着男孩,爬着逃了出去。 从门口逃进里面的房间。 那地方在过去像是当作客厅使用,空间相当宽敞,杂物和家具全堆放在角落,中间空出一大块空地,蜡烛、玩具和糖果包装纸全散落一地。看来这地方是小孩子玩乐的场所,或者也可说是藏身处、秘密基地。 「啊……!」 在爱丽丝手中动个不停的少年吓得惊叫出声,全身僵直。爱丽丝也不由自主地当场停下脚步。 杰克也抓到了一个男孩,面无表情地从后面拎起男孩的脖子。 「罗吉!」 那男孩叫着爱丽丝手中的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不管再怎么挣扎,杰克的手臂还是不为所动。 「好痛!」 爱丽丝惨叫。他救出的少年——罗吉咬了他的手臂。他忍不住痛,一松手,罗吉马上冲向杰克。 「放开比比!」 罗吉抓住杰克——但根本不是杰克的对手。杰克若无其事推了下罗吉的肩膀,轻轻松松便将罗吉击倒在地。 「可恶……!可可!可可,你快逃——」 扯开喉咙大叫的罗吉望向房间一角,随即浑身僵硬。 房里甚至能听见他轻轻倒抽一口气的声音。爱丽丝循着少年的视线望去,也和他一样倒抽了一口气。从自己的指尖、喉咙间,可以感觉到体温逐渐流失。 那恐怕就是名叫可可的少年。 他的身躯挥泪告别了首级,在血泊上打滚。 他死了。 身首分离。 「这、这……」 女王笔挺地站在爱丽丝身后,放下镰刀,表情有 些不悦。 「你、这是在、做什么……」 「爱丽丝,你来这里是为了向我效忠,妨碍我工作就是你展现忠诚的方式吗?」 「他、他们都还是小孩子,可是你、你居然……」 「他们犯了禁忌,身为,奇异国度。的女王,我有义务给予惩罚。」 「惩罚——他们做错了什么?不管怎么说,也没必要杀、杀了他们……」 「这家伙就算对方是小孩子也不会手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在罗吉的嗓音里,爱丽丝把视线从小孩的尸体上移开,转为凝视罗吉那张因为恐惧而苍白,但依然表现出深恶痛绝的脸孔。 「公爵夫人会被杀都是你害的!爱丽丝!」 「什么?」 咦。 他说什么? 被杀。 被杀死了。 公爵夫人,那个女孩子被杀了。 「他们和之前的公爵夫人有交情。公爵夫人虽然老成,年纪和他们相仿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常一起喝茶,不过她和这些孩子应该更聊得来吧。」 女王以闲话家常的口吻,道出罗吉与公爵夫人之间的关系。在弥漫血腥味的房间里,居然可以回忆起如此温馨的画面,女王的胆量之大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一起喝茶。 爱丽丝记起美味的红茶与刚烤好的饼干滋味。桃发少女的小脸蛋、微笑、目光、嗓音,一一在他脑海苏醒。 「你说……什么?那个怪物不在了,所以她在这个国度过着幸福的日子——」 『既然那头怪物消失了,你也不需要再当替身了吧。』 『嗯。』 『你能在「奇异国度」过着幸福的生活吗?』 『……嗯。』 「幸福……?你在说什么傻话。」 罗吉瞪视爱丽丝,语带嘲讽。 「公爵也好,公爵夫人也罢,替代品早就来了。因为那家伙,之前的公爵夫人被女王处死了。」 「当爱丽丝真好。」 发抖个不停的比比抬起眼,嘴里嘟囔着说。 「只要顾好自己,就能获得幸福。」 『这个国度一有人死,他马上会找新的人来代替。』 「为、什么……」 『你如果能忍受抛弃过往活下去,你如果想成为,那么你就必须前进……不管发生什么事。』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爱丽丝总爱说这些话——好可爱。』 「因为她不小心让公爵逃到城里,使爱丽丝曝露在危险之中。破坏规则,犯了爱丽丝的替身绝不能犯下的错误,因此我有充分理由给予斩首惩处。」 为什么。爱丽丝茫然自失的低吟得到女王响应。他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何况这根本称不上是「充分的理由」。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是爱丽丝,罗吉哭丧着脸,大声叫喊: 「别开玩笑了!别拿那种自以为是的规则随便束缚别人!我最讨厌奇异国度了!这、这种国度反正全部都是一场假戏!」 女王迅速转身面向罗吉,看似面无表情,眼里却蕴含着明确的杀意。 罗吉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从口袋里取出被揉成一团的一小张纸。在这少年心中不晓得涌起了什么样的情感,只见他嘴角歪斜,泛起胜券在握、嘲讽又得意的笑容。 「这是我们在广场上找到的,就在公爵的血迹里。本来我们以为这只是张纸屑……可是错了,这里头写的是『真实』。」 「……」 「真正的红心女王——」 「闭嘴。」 女王迈出步伐,打断罗吉的话,语气沉稳且不容分说。女王和巨大镰刀逼近,罗吉忍不住有些畏缩。 「那不是你该有的东西,你没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快给我。」 「你……你作梦。我要在国内到处散播,不让你这个冒牌货继续为所欲为。」 「唉,这可真麻烦——听好了。」 女王一手放开镰刀,俯视罗吉,规劝似地缓缓开口。即使对方是小孩子,他也无意放低身段,可说是以平等的态度对待。 「『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他们在这个『垃圾桶』里过得很幸福,我劝你最好别再多管这种主动抛弃幸福的废物。你似乎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那不是像你这种人该拿在手上的东西。我要是把纸上的内容告诉全国人民,没有一个人不会相信我,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你,毕竟你只是个小孩子,现在更是完全成了个废物。」 不只罗吉,听者无不被这番话狠狠刺痛了心。 废物。 这个字眼猛烈攻击着爱丽丝的内心。 「好了,我们还是尽快解决这件事情吧。用不着担心,为了不让你们受痛苦折磨,我会一刀砍下你们的脑袋……我最受不了红色了。」 「讨厌红色的红心女王,这不是很奇怪吗?」 罗吉这句话燃起了女王心中的怒火,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女王散发出腾腾杀气。 女王双手瞬间高举镰刀,下一刻,罗吉本该已经人头落地。 不过,刀刃停在半空中。 爱丽丝上前挡在罗吉与女王之间。 「爱丽丝……」 「我不会向你宣誓忠诚。」 爱丽丝紧闭双唇,凝目怒瞪女王。 他的身体兀自行动,公爵夫人依然在他脑海里微笑。 他不愿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刃再夺去孩子们的性命,在挡在两人之间后,他才涌起这样的想法。他把手伸进口袋,口袋里头放着一把枪。他不晓得开枪能否击中女王,而且无法击中的可能性相当高,但这仍改变不了枪可以当成武器的事实。 事发突然,杰克握住剑柄,举步上前,放开了手中那个叫做比比的少年。比比于是趁机逃走,冲向罗吉。 女王轻声叹息,放下镰刀—— ——劝完罗吉,接下来还有一个爱丽丝。 「你要是不杀白兔,就无法成为爱丽丝。直到目前为止,有八十八位爱丽丝来到『奇异国度』,她们一心只期盼自己能得到幸福,爱丽丝就是这样的人。可是你不一样,在你来了之后,总有意外发生,违背白兔期望的故事发展……」 你是灾厄,是所有动乱的根源。 女王意有所指,说出口的却又是另一番话。 「你到底是谁?爱丽丝。」 刚才在马车上,女王也问过同一个问题。那时爱丽丝正打算回答:「我是爱丽丝。」但他现在改变了心意,也不认为这是女王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 『我还想再多了解爱丽丝。』 他本以为将来还有机会和少女一起喝茶谈天,没料到少女早已不在这世上。 「所以我想多了解爱丽丝,虽然就算我成为真正的爱丽丝……就算我对爱丽丝的了解再透彻……也没办法再告诉她了。」 「爱丽丝……」 细小的嗓音发颤,从背后传来。他缓缓移动视线与姿势,俯视罗吉和比比眼中的粼粼泪光。 他们心里想着同一个人。 两个少年 act.4 疯狂庆典 又来了,又有墨水从身体里流了出来。 宛如出现裂缝的陶器,这就是自己现在的身体。虚泛空洞的内在盛满蓝色墨水,不久过后,陶器终将破碎,朝四面八方迸洒大量墨水。 就像那个肮脏的。 袖口滴滴答答地滴出蓝色墨水,不,也可能是红色墨水,或是黑色墨水。墨水看不出确切颜色,从白兔的身体里汩汩流出。 「啊啊……不能、弄脏……」 白兔哀叫着,踉跄离开餐车。餐车上放着前菜和面包,以及红酒和巧克力蛋糕。白兔要是晚一步走开,恐怕此时早已淋得整顿晚餐都是墨水。 只有一滴墨水滴在盘子边缘,就只有那么一滴,简直是奇迹。 白兔倚在水槽边,调整紊乱的呼吸,拭了下眼角。 「咦……」 他以为自己痛到流出泪水,红色眼眸里流下的却是蓝色墨水。 「可、可恶……!」 他握紧被墨水弄脏的手,朝流理台狠狠揍了一拳。 由于久未清理,水槽里和流理台上随处散落菜屑、碎肉和脏锅子。白兔一揍流理台,马上铿锵声四起,锅子和调理用具等掉落一地。 「小白。」 「!」 白兔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自己以外的声音,他忘记疼痛,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身旁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上头垂着一对类似白兔的长耳朵,端正的容貌乍看之下像个少女,脸上的微笑有些寂寥。 「……你这家伙……是什么时候……」 「。」 白兔瞪着他低喃,他噘起嘴果断地说道: 「你就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吗?,这可是你取的呢。」 白兔一时说不出话。少年手抆着腰,环视凌乱不堪的厨房,目光停在脚边碎裂的盘子。 「这地方还真乱啊……好,我先来把这些东西洗干净。」 三月兔卷起袖子,把肮脏的碗盘和锅子全堆到水槽旁,白兔则是在一旁怒瞪他的背影。 「喂,别多管闲事。到底要我说几次才懂,不准你再来这里。」 三月兔回过头。 白兔的视线模糊,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墨水不再流了,只是身体仍在发抖。他怕自己一松懈,随时可能昏厥,就连三月兔正在靠近也是好不容易才察觉。 「……你又在勉强自已了。」 「不关你的事。我……不要紧。」 白兔拨开三月兔伸向自己的手,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让他觉得耗尽全身力气。 「这一切都是为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抓住餐车扶手,望见滴在盘子上的那滴墨水。他想擦掉,又因为手指颤抖,怎么也擦不干净。 然后——三月兔帮他擦去了那滴墨水。 「你说的对,这件事和我无关。」 模糊的视线里,三月兔笑了。 「你为什么伤得再重也念念不忘爱丽丝,为什么执着于,我不知道——所以我只是在『担心』你而已。」 白兔沉默不语,想起爱丽丝和自己,以及三月兔。 现在待在「奇异国度」里的居民几乎都是由白兔亲自带进来,三月兔也是一样。白兔为抛弃名字、过去与依恋,漫无目的四处彷徨的少年取了这个名字。 少年身上散发出危险又难以捉摸的气息,他因此避免利用少年做为游戏的棋子。在设定上,三月兔是疯帽商和睡鼠的朋友,他们的感情相当融洽,常愉快地共度午茶时光。但除了规则之外,白兔同时也剥夺了这项设定。 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 初次见到白兔时,少年在对话中一再重复这句话。因为是废物,不能参加游戏也没关系,他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只是语气里隐隐约约透露着,他其实还是希望能参加游戏的心愿。 直到现在,白兔还是不懂三月兔的真正用意。最让他搞不懂的是,在取名时,少年向他道了声谢。 白兔至今带过无数的人进入「奇异国度」,那些全是舍弃名字、过去与依恋的人,白兔也理所当然地为他们取上新的名字。 可是,其中即使有人喜欢,马上接受自己的新名字,也没有一个人向命名的白兔道谢……除了三月兔之外。 疯疯癫癫的帽商,老是在睡觉的睡鼠,一年到头都在举行奇怪茶会的疯狂白兔,。白兔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三月兔却向他表示谢意。 他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自从和白兔混熟后,三月兔不时会造访白兔的洞穴,就和今天一样,声称自己是白兔的朋友。 ——不对。 沙沙沙,白兔内心好像撕出了一道裂痕。 「听说又来了个新的爱丽丝呢。」 三月兔说,又开始动手收拾。他这么说的目的大概只是想闲话家常。毕竟这已经成了常态,爱丽丝死后,又会来一个新的爱丽丝,这种情形反复发生了八十八次。对一无所知的三月兔来说,这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话题。 但是—— ——不对。 「……爱丽丝……?那家伙才不是什么爱丽丝……!」 沙沙沙沙。 不对。不对。 白兔心中有个东西随否定的情绪逐渐崩毁,在剥落碎片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金发的……青年身影。 第八十九位爱丽丝。 新的爱丽丝。 他不是由白兔带进这里,更不是由白兔命名。 「柴郡猫那混帐……又随便乱插手……!」 「小白,怎么了吗?」 三月兔又靠了过来。白兔睁开血红双眸,把他推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疯狂怒意从他内心的裂痕中喷发而出。 「那家伙为什么要妨碍我!这明明是他的主意!他明明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我处理!」 「小自!」 「别叫我『小白』!」 不知不觉中,白兔拔出了刀。 厨房里的白灯照亮锋利刀刃,三月兔双眼紧盯刀刃……身在白兔的攻击范围内却没有拔腿逃走,彷佛毫不畏惧死亡,也说不定是确信白兔不会真的动刀杀死自己。 ——不对。 白兔缓缓放下刀。 又来了,又有墨水从身体里流了出来。蓝色墨水滴滴答答地从袖口滴落,滴上银白刀刃,落到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白兔没有流泪,粗鲁地拭去从眼里流下的一行墨水。 「你其实是的朋友,的朋友只有实在太不对劲……太奇怪了。」 「……小白只给了我名字,没有设定,因为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嘛。」 三月兔若无其事地露出天真笑颜。 白兔难以直视他的笑容,脑子里一片混乱。 「所以我不需要受到设定束缚,可以自行选择我不要帽商,我要当小白的朋友。你给了我名字,是我的再生父母,而且废物不能待在这个国度,你却容许我的存在。」 「……可是帽子,你拿了那家伙的帽子。」 「嗯?这不是 他送给我的,我买下了这顶帽子。没有人会把客人称作朋友吧?」 话虽这么说,三月兔似乎很中意那顶帽子。他笑得天真无邪,喜孜孜地拉了下帽子上的耳朵。 白兔愕然,收起手中的刀。 总是挂在腰间的刀今天特别沉重。白兔没和三月兔多说一句话,没多看他一眼,兀自推着放置晚餐的餐车离去。 「对了!我带了好吃的糖果来,待会儿我们一起吃吧,小白。我会先泡好茶等你。」 开朗的说话声从背后刺来,白兔只是一味推动餐车。 推着餐车,笔直前进。 在格纹地板上前进。 「……玛丽安娜。」 他累得像是走上整整一天,尽管少女就在自己住的兔子洞里。 穿着围裙洋装的金发少女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白兔把晚餐摆到了宛如洋娃娃的少女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白兔嘴里重复说着同一句话。 即使眼前摆着色彩丰富艳丽的前菜,看起来香甜可口的巧克力蛋糕,少女的双眸几乎连眨也没眨一下。尽管如此,白兔还是继续摆上餐点,把叉子、汤匙和餐刀排列在桌上。然后,他坐到了少女身旁。 「我是为了爱丽丝而生……」 格纹地板上映出灰色的影子,照亮少女与椅子的光线静静消失。 一片幽暗。 幽暗中,白兔轻声呼吸。 「你想得到幸福吗?」 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清醒,不过他确实听见了那个苦等已久的声音。可爱的少女口中发出有些口齿不清的话语…… 「我的幸福就是为你献上自己的性命。」 朦胧中,他感到无比幸福,懵懵懂懂地做出回答。 「你想死吗?」 ——不对。 「……是。」 远方……不对,是近在咫尺。 红茶的香味悠悠飘了过来。 ◆◇◆◇◆◇◆ 上午十点整,帽商家响起敲门声。 帽商像是生了根般坐在椅子上无意起身,似乎一心只想悠闲地享受午茶时光。 敲门声响个不停,而且愈来愈响亮,愈来愈急促。 「欸,你不怕门被敲坏吗?」 「管他的,现在还是午茶时间。」 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站起身,上前开门。 「呱。」 「咦?」 门外站着一只青蛙。 「大人,大人,依女王陛下命令,特地前来迎接呱。」 「……唔……哇啊啊啊啊啊——!这家伙是什么鬼!」 爱丽丝叫得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一般,不住后退。 青蛙。 黏滑大脸和一双目光锐利的大眼,那张脸像青蛙,那双长蹼的手也像青蛙,但这只青蛙是用双脚站立,尽管有严重内八,但确实是站在地上。这只青蛙甚至身穿有金饰作为点缀,看上去相当高贵的外套,以及缀满荷叶边的上衣,脚踏擦得光亮的亮面皮鞋。不过既然脸和手是青蛙,衣服底下大概也是青蛙。 「这个爱丽丝实在太没礼貌了呱。我可是由尊贵高雅又辉煌夺目的女王陛下亲自任命,特来此——」 「女王这次召见还真紧急啊。等一下,我们马上过去。」 「呱,我还没抱怨完呱!」 蛙使者呱呱大叫,爱丽丝愣在原地,帽商手脚比往常利落地收拾起茶具。一时间没人理会爱丽丝。他傻傻盯着那张黏滑的蛙脸——不久后,他想起自己以前也遇过这样奇怪的佣人。 公爵夫人。她的宅邸里有个鱼管家。鱼管家服侍那位少女,同时把她关在宅邸里,监视着她,以免她逃走。那是面无表情又黏答答的鱼管家必须遵从的规则。 「喂,你在发什么呆?走啰。」 听见帽商不耐烦地说,爱丽丝终于回过神来。刚才还一身休闲打扮在喝着红茶的帽商转眼间已经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做好了外出准备。 「要、要出门的话早说嘛。」 爱丽丝连忙一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黑色领带和白色外套。枪应该还在外套口袋里。一件看似普通的外套,拿起来却异常沉重。 爱丽丝其实不想出门。他彷佛还能闻到从孩童体内流出的血腥味,那些孩子身体遭到斩断时瞬间冻结的表情仍鲜明地残留在脑海。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惨剧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事情偏偏选在这种时候有进展,只有在他无聊透顶的时候,「故事一才会停滞。」 既然想成为爱丽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迈开脚步前进。 此时推动爱丽丝前行的正是这教诲,而他昨天才得知,教他这件事的少女早已丧命。 「呱,随时得做好准备,才能应付不时之需呱。」 「没办法,现在是午茶时间。」 「你打算带我们去哪里啊?」 「呱,当然是啰,呱。」 外头停着一辆豪华马车,而且确实是爱丽丝昨天和女王共乘的那辆马车。 这么说来,爱丽丝想起昨天——由于在那件事情发生前,他差点忘记——自己和女王聊到从睡鼠那里得来的情报,提过要前往泪池一事。 帽商抱怨过徒步得走上一天才到得了泪池,令人惊讶的是,女王似乎出自好意,为了让猎杀白兔游戏能有进展,主动提供一定程度的协助。 蛙使者恭敬地打开车门。 坐上车,隐约可以闻到红心女王的气味扑鼻而来。正确来说,扑鼻的是他身上擦的香水。爱丽丝不愿想起昨天那件惨事,这味道却又鲜明地唤起回忆。他告诉自己不能忘,又想尽可能遗忘。 孩童们在他眼前惨遭砍头的日子。 知道公爵夫人死讯的日子。 自己要是多管闲事,只会害得别人平白断送性命——了解这一点的日子。 总有一天,也许这一切会显得无足轻重,只是他忍不住觉得这样的想法本身实在错得离谱。 「……」 他看向窗外,欢迎新的爱丽丝到来的布条和摆饰不知何时全撤了下来。 现在不是在帽商家里悠闲喝茶的时候,这个国度的时间缓慢但确实在前进,自己也不能落后。 ——不管发生什么事。 不快的回忆涌上心头,同时也让他想起了此刻最重要的事。 他望向前方,帽商正无聊地抽着烟。马车正向前奔驰。 抵达时,中午过去了,太阳早已西斜。一走出马车,寒风袭人,爱丽丝不禁瑟缩起身子。这地方的湿气相当重。 马车出城的时候还是个大晴天,这里的天空却覆盖上一层厚重的纯白云朵,太阳没有露脸,顶多只能看到一个亮白色的光环。天色灰暗,让人忍不住眯眼细看周围景象。 池塘和树林一带隐隐飘散雾气。 风吹来虽冷,气温似乎没多低——却令人满脑子都是些恼人的事情,不由得深咸寂寞,泪池就是这么一个阴郁的地方。 我为什么会这么可悲,和跟自己完全合不来的冷酷男人,还有长相恶心的使者三人走在这个让人难受的地方……负面情感在爱丽丝 心中翻滚沸腾,如池塘吐出的雾气一般。 睡鼠说过,和白兔签订契约的——就在这里。 他稍微往四周张望了一下,只看见饱含湿气的风景,不见半个人影。放眼望去,爱丽丝找到的只有一个立牌。木制的立牌发霉变黑,或许是受到湿气或雾气影响。 爱丽丝站在牌子前,读出上头写的内容。 「『奇异国度严选百景之四十七,泪池。请乘上以爱的热情力量缓缓溶解的泥船,欣赏宛如映照未来的雾中幻景☆此地可谓幸福情侣绝佳的约会胜地。』……就是这样啰,亲爱的。」 「你要是不想死就闭嘴,我的小甜心。」 帽商看起来心情极为恶劣。香烟和火柴不晓得哪个受了潮,他嘴里衔着烟却没点火,又一脸苦闷地把烟收进怀里。 「真想早点回去,头发快爆炸了。」 「噢,湿气会让自然卷的头发爆开原来是真的啊,为什么?」 「我哪知道,快去把叛徒找出来。」 「是是。」 帽商迈出步伐,也许是因为心情差,连枪都拔了出来。 蛙使者似乎无意帮助爱丽丝他们。他坐在马车的驾驶座上,手支着脸颊。和帽商不同,他像是很享受这样的湿度,甚至哼起了歌。 爱丽丝无意间盯着他瞧,只见他毫无预警地伸出长长的舌头,捕食一只又一只在眼前飞舞的蚊子或是苍蝇之类的昆虫。 「……嗯。」 爱丽丝决定不再看咀嚼得一脸幸福的青蛙,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帽商拨开高耸的杂草,一路往前。 这里尽管是「奇异国度」的著名景点之一,池边一带几乎没有经过整理,池子本身也称不上美丽。浑浊的水面长出茂密杂草,连只水鸟也找不到。 立牌上推荐大家可以搭乘泥船,可是那些小船要不是半个船身溶化,就是半个船身沉到池里,没一艘可以搭。租船中心里也没有半个人在,看上去就像一间简陋的破屋,墙上和屋顶到处是破洞,整间房子呈六十度倾斜。 蚊蚋四处乱飞,杂草或低矮树木的枝叶一动,还有一些奇怪的虫子混在这些恼人的昆虫里一起飞出来。才刚到这里,爱丽丝就想早点把事情办完回家,并且相信一路不曾停步的帽商也是相同的心情。 夜幕逐渐逼近,一身漆黑的帽商身影逐渐模糊。 「哇啊。」 不曾看过的虫子飞到脸上,爱丽丝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嘘!」 帽商目光凶狠地瞪着他,总算停下脚步。 「在那里。」 帽商用下颚比了比池畔边的一棵大树下。爱丽丝屏住气息,看见了那个人。 那是个少年。 不晓得是没发现爱丽丝和帽商接近,还是没兴趣,少年杵着不动,只是专注凝视池子和雾气。那就是叛徒吗?他的身材矮小,眼瞳浑圆,头上戴着顶毛线帽,整体印象令人联想到可爱的小鸟。 「啊!」 爱丽丝还在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叛徒,帽商已经抢先一步走出草丛,举枪指着少年。 「喂,帽商!」 「你知道我是谁吧?快带我到白兔的洞穴。」 「你的做法未免太直接了吧!」 「要是不肯带路.我就一枪炸掉你的脑袋。」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再说,你要是轰掉他的脑袋,就没办法再问话啦!」 帽商不理睬爱丽丝的制止……不过,在瞪了少年一会儿之后,他放下了抵在对方太阳穴上的手枪。爱丽丝也注意到少年的情况有异。 少年一动也不动,半张着嘴,表情完全没有改变。空洞的一双大眼睛里看不出生气,遑论意志。 莫非他连眼皮也没眨过一下,就在爱丽丝抱着这想法紧盯着他的脸时,他终于眨了下眼。少年的眼睑眨得飞快,也和鸟儿有点相似。 爱丽丝记起睡鼠给的建议和情报,试图从中寻得蛛丝马迹。 『这次的叛徒喜欢玩游戏,跟你的个性可能不太合得来,不过劝你还是以绅士的态度,用心听对方讲话。』 ——但少年这个样子,要教人怎么用心听他讲话呢? 少年没向他们打招呼,就算被枪抵住也没出现任何反应。 不,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少年是白兔的同伙—— 爱丽丝蹲了老半天,凝神盯着眼前这个矮小的少年,最后还是输给了少年的毅力。他叹了口气,转而面向帽商。 「你一冲出来就拿枪对准他,他很有可能气得要死,只是没表现在脸上。」 「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 帽商的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气恼。 「你没听睡鼠说要以『绅士的态度』对待他吗?」 「哼。」 「话说回来,他真的是叛徒吗?」 「可能吧。」 「……你果然只是随便抓个人了事。」 「难道这里还有其它人吗?睡鼠不可能会给假情报。」 「你那么信赖朋友是很伟大啦。」 爱丽丝愣了一下,环顾四周。他们没有仔细调查过泪池周围,不能肯定附近没其它人,那人可能像兔子挖个洞藏起来了也说不定。 两人一来一往讨论时,少年也只是杵着没动,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要是会说话就好了,为什么他不说话呢?」 「因为他是鸟嘛,爱丽丝小弟,你见过会说话的度度鸟吗?」 「!」 猫。 不用看也知道,帽商瞬间散发出腾腾杀气。 柴郡猫就站在爱丽丝身旁。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来到这里?这里不是他终日闲晃的城镇,是搭马车要花上半天,徒步更需要耗上一整天才到得了的地方。如此神出鬼没,难不成他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吗? 「你可以不要这样突然冒出来吗?」 「别担心,我会自行消失。天快黑了,我只是对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有兴趣罢了。泪池是以未练的眼泪流成的情侣分手胜地……听说有这样的传书,不过只是传言而已啰。」 「……可是那个牌子上写这里是绝佳的约会胜地哦?」 「哼,那一定是很老旧的牌子了,这地方如今只剩下情侣一来就会分手的禁忌。爱丽丝小弟和帽兄,你们想分手吗?」 「唉,要是可以分手就好了,——我们现在正在进行游戏。」 「噢,你打起精神前进啦,真了不起,爱丽丝。」 「别乱摸!」 「……安静一点,我不是来听你们吵闹的。」 帽商平静地说,根本没打算转头看爱丽丝和柴郡猫一眼。受潮的火柴似乎在他的坚持下点燃了受潮的香烟,他深深吐出了一口紫烟。 他没有破口大骂,没有举枪指着他们,不知为何更令人觉得「恐怖」。 「钦,帽兄在生气吗?」也许是和爱丽丝有同样的想法,柴郡猫稍微缩了下身子,在爱丽丝耳边悄声说着。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到他说头发爆炸之类的话。」 「你不觉得他对我的态度和平常不一样吗?他没举枪对着我,也没乱骂一通。」 「……那不是很好吗 ?原来你有被虐的倾向啊。不过我想那家伙再不开口,他的心情只会愈来愈糟。」 帽商假装没听见爱丽丝和柴郡猫的对话——应该是如此。他绝不回头,只是耐心等待少年开口。 「……可是他是鸟哦,再怎么等下去也不会说话,绝对不可能。」 柴郡猫脸色错愕,果断地说道。帽商的肩膀一颤——看上去像是颤了一下。他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吓人,爱丽丝心想,耸了耸肩。 「为什么说他是鸟?」 「我记得他的名字叫做,所以他是只鸟。」 「……噢,这样啊。」 爱丽丝搔了下头,有猫有鼠有鸟,他早习惯名字和外表不符这回事。 「可是也有些鸟会说话啊,像是鹦鹉和鹦哥之类的,金丝雀唱起歌来也很认真呢。」 「有这种鸟吗?会说话的鸟听起来好像很好吃呢,那种鸟栖息在——」 枪声。 爱丽丝发出几近诡异的惨叫声。 帽商手中的枪冒出硝烟,枪口对准他们。爱丽丝感觉到一股令人惊恐的热风窜过左耳,而且应该不是错觉。柴郡猫的右耳抖动,子弹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你、你你你你这家伙,要是打到我们其中一个怎么办!」 「要是能打到你们其中一个,我就用不着再继续忍受噪音了。我叫你们『安静一点『,你们没听见吗?不听我的话就准备受死吧。」 「唔,这人的脾气真坏……」 「喂,你也一样。」 气愤难消的帽商接着举枪对准,分不清是因为爱丽丝和柴郡猫聊天生气,还是因为叛徒迟迟不开口使他失去耐心,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你也多效法这些吵闹的家伙,开口说话啊!你要是自以为可以再坚持沉默下去,小心被拿来喂猫!」 「我可不要,哑巴鸟听起来很难吃呢。不是我自夸,我的嘴可是很挑的哦。」 柴郡猫一说完这句话—— 「乌龙赛跑决生死。」 「……啊,说话了。」 「终于说话了。」 说话了。在眨了下浑圆的眼瞳后,度度鸟开了口,发出和那副淡漠面孔相符的单调语声。 「当然会说话啊,他是鸟嘛。」 帽商叹了口气,怒气似乎消退不少,枪却没收起来。 「乌龙赛跑决生死。」 「啊,又说了。」 「呵,没想到这只鸟还真的会说话呢,吓了我一跳。」 「我们现在知道他会说话了,接下来才是关键。我们要互相砍杀到什么程度你才会满意,喜欢游戏的叛徒先生?乌龙赛跑又怎么了?」 「乌龙赛跑决生死。」 爱丽丝觉得好像听到了帽商脑里血管爆裂的声音。 「这个死鸟头……!你是录音机啊!」 「欸,那家伙果然骗了我们吧?」 「……以前从来没发生过那种事,虽然其中也有些情报不太正确……如果这是假情报,我就先拿那只臭鼠来喂猫。」 「那我也不要。我再说一次,我的嘴可是很挑的呢。何况要是吃了那只老鼠,我肯定会因为酒精和尼古丁摄取过多而一命呜呼。」 「对了,乌龙赛跑是什么啊?」 爱丽丝随口问道。他不求在度度鸟的话中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连「乌龙赛跑」这种游戏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真的存在也觉得可疑,毕竟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乌龙赛跑。 不过—— 「……那是种比赛,规则很简单。参赛者各自站在自己喜欢的位置,想跑就跑,一直跑到心脏停止跳动。没人管谁输谁赢,想什么时候停下来随你高兴,简直是种愚蠢至极的比赛。」 帽商有气无力地放下手中的枪,淡然说道。乌龙赛跑的规则像谜又像玩笑,更令人怀疑规则不像规则,游戏不像游戏。 爱丽丝不自觉凝视帽商,发现他似乎陷入沉思。他想到了什么吗?那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突然间,帽商朝爱丽丝送上一瞥。 「你可以对这家伙开枪了。」 「什么?」 爱丽丝板着脸逼问。 「我也可以杀死白兔的同伙吧?要是杀了他,我们要怎么拿到情报?回到毛虫街重头来过吗?」 「别管那么多了,快杀了他。」 爱丽丝感到不解。 「乌龙赛跑决生死。」 尽管身边围绕着「开枪」、「决生死」这类杀戮的话语,度度鸟还是老样子,不断重复说着同一句话。帽商骂的没错,他简直是台录音机。 不过,那只是个无害的少年,既没有构成威胁,也没有提供协助。爱丽丝——迟疑了。放在口袋里的手尽管握住枪托,却迟迟拿不出来。 「欺……我要是开枪,这家伙真的会死吗?」 「当然会啰,没意外的话。被枪击中的鸟哪有不掉下来的道理——不过,万一出了什么麻烦,我的工作又要增加了。别杀他,攻击他的手或脚就好了。」 「……」 「喂,你平常的气势到哪里去了?这可是你期望已久的『敌人』哦,你还在犹豫什么?」 「没有。」 帽商闻书蹙眉。 「我找不到攻击他的理由。他只是说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不能算是我的『敌人』。倒是你随便对我开枪,还更像是我的『敌人』。」 「——喂。」 爱丽丝吓得身子轻颤。 「别说那些大道理了,快开枪。」 帽商的目光严肃,显然是对爱丽丝的迷惘感到烦躁。 「不听我的话就准备受死吧!」 刚才那句话听来像是随口谗骂——该不会其实是认真的吧?爱丽丝这时候被命令开怆,如果再这么拖拖拉拉地拖延下去……帽商恐怕会用枪抵着爱丽丝的太阳穴,威胁他开枪。 不,帽商这时的表现早就称得上是胁迫了。 度度鸟又开了口: 「乌龙赛跑——」 杀了他。 「啊,笨蛋。」 帽商短促地惊叫一声,爱丽丝举枪抵住度度鸟的头,闭上眼,扣下扳机。 睁眼。 麻痹的手腕和手指。弥漫的硝烟味。草地上滚动的子弹。站着凝视池子与雾气的少年。 「我不是教你攻击他的手脚吗,你这个白痴儿童!我得把你开枪杀死的这个家伙带到女王面前砍头,否则——」 「等一下,帽兄,好像不太对劲。」 「杀……」 爱丽丝咽了下口水,帽商依然不满地强烈抗议,现在却不是理会他的时候。 「杀不死……?」 他在近距离,甚至可以说是零距离开枪,子弹不可能射偏。爱丽丝强忍颤栗,低头望向脚边。湿草地上的子弹炸裂成碎片,看来不是没击中。 然而,度度鸟还活着,一滴血也没流,依旧杵在原地—— 「乌龙赛跑决生死。」 重复说出同一句话。 「为什么……这家伙为什么没死!」 「答案只有一个,他不是白兔的同伙。」 帽商气愤地说,最后小声加上了一句:「果然。」他似乎早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才会突然要爱丽丝「开枪」。柴郡猫也难得一脸认真,定睛凝视度度鸟。 「那么这到底是——」 「喜欢玩游戏的叛徒。」 帽商在口中喃喃低语,像是已经弄清楚事情真相。在爱丽丝眼中,帽商没有发火也没有暴怒……倒像在苦恼。 「终点前果然有陷阱。那家伙打从比赛一开始就设下陷阱,把其它人远远甩在后头——爱丽丝,你和那只蠢猫留在这里。」 「等……!你要去哪里!」 「帽兄,让我和爱丽丝独处,你放得下心吗?」 「…………你带他过去。命令……之后再说。要是敢乱来……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收到。」 疑似在苦笑的柴郡猫,搞不清楚状况的爱丽丝,帽商留下这两人,跑进了杂草丛。 爱丽丝不自觉地追在帽商后面跑。不死的度度鸟。帽商的低语。柴郡猫的苦笑。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乌龙赛跑。最大的陷阱。 「那家伙……该不会……!」 陷阱早在一开始就设下了。 睡鼠。他不只告诉爱丽丝他们假情报,更是要他们远离城镇。而他们不疑有诈,果真掉入陷阱,依情报离开城镇。爱丽丝不知道睡鼠接下来有何企图,不过,他有不祥的预感。 「帽商!回答我,你的敌人是谁?他不是你的伙伴吗!」 「我有我的目的。你去杀了白兔,那是你的工作。」 马车近在眼前,蛙使者维持和离开时一样的坐姿,坐在驾驶座上。一看见帽商来势汹汹地从草丛里冲出来,他大吃一惊,模样十分可笑。毕竟是青蛙,他吓得跳了起来。 「怎、怎怎怎么了呱!发生什么事了呱?」 「快回城里!快点,否则就来不及了!女王陛下有危险!」 和对爱丽丝一样,他没向蛙使者多加解释。只见蛙使者转了转大大的眼珠子,慌忙拉起缰绳。 「帽商!」 马车冲得飞快,爱丽丝无计可施,只能目送马车离去。他甚至看不清楚帽商冲进马车时,睑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帽商最后向蛙使者说的那句话令他不得不在意。 女王陛下有危险——睡鼠撒的谎为什么会威胁到红心女王的性命,知道其中关联的人铁定只有帽商。 不,柴郡猫或许也知道。 猫佣懒地缓步走近,爱丽丝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没有回头,相信猫就站在自己身后。 「那个情报贩子骗了我们嚼?」 「应该是吧。」 「他……为什么要说谎?他不是帽商的朋友吗?我实在搞不懂……不过这个国度本来就有很多我搞不懂的事情就是了。」 「感情再好也不能保证不会欺骗对方……不,正是因为咸情好,才需要欺骗对方吧?」 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吹来。 西方天空的云层稍微散开了一些,帽商乘坐的马车疾驶向那片昏黄天际。马车跑得再怎么快,到城里至少也需要花上两个钟头以上。 这么一来,帽商得花上好几个小时才会再回到这里吧。在他回来前,自己只能和柴郡猫两人独守在这地方。注意到这一点,爱丽绿不禁叹息。 「爱丽丝,我们走吧。」 柴郡猫轻声说道。 「我带你去找白兔。」 「……咦……?」 爱丽丝惊讶地回过头,不明白柴郡猫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确实是为了找寻白兔的所在地来到这地方,看来那些麻烦的步骤一下子全被省略了。 恶寒窜过他全身。 柴郡猫微笑,看起来有些讶异,又有些困扰。 『我有我的目的。你去杀了白兔,那是你的工作。』 『我有告诉帽兄该如何从我这里问出小兔所在地的方法哦。我告诉帽兄他想要的情报,交换条件是他必须听从我的指示,不得违抗,这是唯一的方法。』 『你带他过去,命令之后再说。』 口袋里的枪异常沉重。 他其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过在完成第八十九位爱丽丝的任务前,他得先克服眼前障碍。他刚回了头—— 「哎呀,不能回头哦。」 在微笑的柴郡猫身上,一阵桃红色的雾气卷起漩涡。至于那是什么……回头的爱丽丝很明白。 。 帽商走后,爱丽丝如今束手无策,找不到办法可以击退她们。 ◆◇◆◇◆◇◆ 「『那可不行,红心女王最讨厌的颜色就是白色,所以我们才要把玫瑰漆成红色,因为女王最爱的就是红色。要是不加紧赶工,我们就要被砍头啦!』」 睡鼠低声念着「故事」片段,沿着回廊走去。 光亮的灰色地板上铺着黑色绒毯,墙壁、柱子,甚至是做为装饰用的绘画也全呈现单调的黑或暗灰色。至于为何如此,因为红心女王陛下非常讨厌红色。 不过,在黑白的世界里,此刻又添上了红色。 血渍喷溅在墙上,地上到处是一滩滩血泊。睡鼠一身迈遢的装扮也是血迹斑斑。 他伸起染血的手,拭去脸上的鲜血,甩出左轮手枪的弹匣。六发空弹壳落地,发出清脆响声,不久即滚入血泊之中。 「『真可怜啊。』」 哀愁的朗读声落在血海旁。 穿着丧服的纸牌兵尸体散落一地。 不远处,女子的惨叫和怒吼声传来,还可听见慌忙的脚步声。 红心女王的城堡自两个小时前陷入混乱。有人潜入城堡,随处残杀纸牌兵——城堡里的人对于情况的掌握不甚详尽,不管再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入侵的老鼠身影和藏身处。 这倒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潜入里头的是睡鼠,是这个国度里消息最灵通的人。城堡的构造,包含秘密通道在内,早就印在他的脑子里。 只要他想动手,他随时可以杀了女王。他没有付诸行动只是因为之前没有杀害女王的意思,也没那个必要。而且,他明白时机未到。 现在,时机到了。 睡鼠没有打呵欠,惺忪睡眼闪出锐和光芒。他大步越过宽广的回廊,躲在大挂钟后头阴影处,移动得悄无声息。 「还有三十九人,子弹剩五十一发。唉,差不多该去打倒大魔王了,真让人心情沉重啊。」 睡鼠在时钟后头叹息。他耗上的时间超乎原先预期,尽管是在慎重拟定计划后才加以实行,只能说计划果然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其实不想杀那些纸牌兵。如果按照原订计划,他不需要杀掉这么多纸牌兵就能达到目的。他不恨她们,也没多大兴趣。虽然身为一个男人,他是有点想一探面纱下的美貌。 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两个纸牌兵拉起丧服裙襬,急忙走了过去。 一枪。两枪。 「!」 「!」 睡鼠朝她们的后脑勺各开一枪。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回廊。 他轻轻咂舌了一声,从挂钟后头冲了出来。他太早开枪,接近的纸牌兵还有第三人。 纸牌兵一边尖叫,一边不忘从衣服里驭出细剑。 一枪。 睡鼠的子弹击中纸牌兵的手腕,鲜血四溅,细剑掉在地上,白皙手腕勉强连在手上。 又一枪。 子弹射进面纱正中央,面纱后头应有一张绝世美貌。睡鼠不在乎子弹打中了脸上哪里,他只管子弹有没有确实穿过纸牌兵的脑袋。纸牌兵应声倒地。 「还有三十六人,剩四十七发子弹。」 睡鼠跨过尸体,脚下传来踩过湿地毯的声音。黑色绒毯吸入了大量鲜血。 「陛下!陛下,请尽速逃命!陛下!」 转角的另一头响起惨叫声,警告女王的急促声响突然变得小声,看来出声的人冲进室内了。 觐见室就在那地方。 「……!」 睡鼠一回头,随即扣引扳机。子弹没有击中,剑尖掠过睡鼠上臂。 来者是红心杰克。受红心女王命令,他鲜少开口讲话。 能察觉到他不发一语,悄悄潜近身边,可算是幸运。要不是偶然瞥见夕暮下光影疑似微微晃动,自己势必躲不过这一击。 「哼,真是辛苦你了。」 睡鼠笑说,杰克的表情还是一样冷静。杰克平常几乎是面无表情,此时却板起了脸,看起来内心应该已经火冒三丈。 一阵匆冷匆热的麻痹感窜过右手上臂。他知道自己流血了,但此时没有时间悠哉判断伤口是深是浅。幸好在把枪口对准杰克时,依然能确实控制手臂,没有发抖,可见伤势不是太严重。 「抱歉,让我过去吧。」 杰克没有摇头,默默举起了剑,接着向前一步发动攻击。睡鼠扣下扳机,啐了一声。 没射中! 对准杰克脸庞的子弹只擦过他的脸颊,几根金发飘落在空中。杰克的动作实在敏捷过人。 另一方面,杰克的剑尖逮住了睡鼠,直穿进他的右盾,并迅即往上挑起刃尖,削去锁骨,撕裂肌肉,从睡鼠体内一挥而出。 电流窜过睡鼠的右臂和脑髓,右臂不听使唤,枪也随之落地。虽然那把枪的弹匣早就空了。 「啊。」 杰克难得出声. 就连需要绝对服从的命令也敌不过真正的惊愕。 睡鼠的左手袖口出现一把袖珍型手枪。在单眼捕捉到这把灰色小枪的下一个瞬间,枪口喷出了火焰。 杰克倒地,不知为何没有发出惨叫。比起惊呼出声,其实这时才是更应该叫出声音的一刻。 杰克一动也不动。 难道是一枪毙命使他来不及出声吗? 睡鼠瞥向右肩,不由得心生厌烦。他不想看见自己的骨头,搞不懂为什么连头也在痛,而且痛得忍不住想吐。 「可恶。」 右臂举不起来,手指勉强可动。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用左手填充子弹。六颗子弹。这肯定是最后一次换子弹了。 睡鼠拖着流满鲜血的右臂,打开了门。 红心女王正坐在觐见室的王座上。 「我听说有老鼠偷跑进来了,没想到犯人真的是老鼠。」 女王微笑,周围没有纸牌兵的身影,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睡鼠。能见到你真是难得呢——等一下,在你说明之前,可以请你先换掉身上的衣服吗?」 「您这么讨厌红色吗?女王陛下。」 睡鼠脸上隐约浮现冷笑,没有朝女王致意,直接回以嘲讽的字句。女王霎时轻轻蹙紧眉问。 「听说您手下优秀的杀手今天有事外出,因此我特来向您报告一位需要赶出国内的人士。」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有趣……好,你看来没什么时间——我也很忙,那个被老鼠赶出国的可怜人是谁,快说来听听吧。」 呵,睡鼠笑了一声,左手的手枪对准女王——又立刻指向背后,接着扣下扳机。痛苦的尖叫声响起,有个纸牌兵偷偷从背后接近睡鼠。 睡鼠马上转身面对前方。 女王手持巨大镰刀,站起了身。 「,那个可怜人就是你。」 「呵……我还真不受欢迎啊。」 「……陛、陛下,陛、下……」 遭到睡鼠攻击的纸牌兵没死。她倒卧在地,身体流出鲜血,鲜红血液在白色地板上绘出鲜明的强烈对比。 「这是什么傻话,你可是备受景仰呢。」 「是这样的吗?我可不记得命令过那个纸牌兵要,保护我。,她擅自行动,何况这里还被她害得多出了更多红色。」 「……你就是因为老说这种话,才会讨人厌。」 「你说的没错,那么我惹你讨厌的理由又是什么?」 睡鼠把枪口对准女王。女王的武器是镰刀,攻击范围较长剑广,不过——枪比镰刀更强。 即使身处随时可能在瞬间丧命的情形下,红心女王依然憎恨红色,在睡鼠面前显得从容不迫。 倒地的纸牌兵咳了一声,吐出鲜血。红心女王目光冰冷地望着这一幕。 「抱歉,在谈正事前,可以先让我完成一下工作吗?」 女王迈开大步,也不管面前有枪正指着自己。他从王座走下楼梯,走向气若游丝的纸牌兵。 「……陛……下……」 纸牌兵好不容易抬起头,又吐了口血。美丽的容颜出现恐惧与惊愕,以及刀光。 「……不……啊……!」 女子嘶哑着嗓音,奋力发出惨叫。 双眸圆睁的首级飞了出去。 女王悠悠放下镰刀,湿黏的鲜血沿着刀刃滴了下来。 睡鼠眯着惺忪睡眼,脸上清楚浮现憎恶鲜血和女王的神情。 「——让红色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必须受到应得的惩罚,睡鼠,你也是一样。」 「遗憾的是我没有让你砍头的打算,我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目的?』」 女王缓缓重复睡鼠的话,朝他望去。 「不同于爱丽丝,你和帽商都有目的。目的可是一种强大的武器。在这个不能随意杀人的国度里,你却可以轻松大开杀戒。这就是……背叛我,和白兔签订契约获得的力量吗?」 「话倒不能这么说。我和帽商不一样,我没有对你宣誓过忠诚,要说『背叛』又不太正确。」 「……你虽然是帽商的朋友,看来还不太了解他呢。」 女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睡鼠不解地微微偏了下头,要女王继续说下去。 「疯帽商,他从来不曾打从心底向我效忠。他甘愿献上自己性命的人——你也很清楚是谁吧?他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和心灵平静。他相信要是不和我订下契约,让时间停止,自己就会真的发疯。他也是个可怜人啊,和白兔没多大差别。」 「……你果然不打算让帽商离开这里。我知道,把他关在这里的不只是白兔。」 「你这个情报贩子碰巧掌握到什么情报——我无意揣测。不过,如果这次的爱丽丝能找到出口,我不会阻止帽商离开。当然,前提是如果他真的想离开这里……?」 「他会走,只要和他签订契约的顽 劣主人先消失。」 「我还以为『慎重行事』是你的专利,看来是我多虑了。」 红心女王轻笑,宛如一声轻叹。睡鼠则是面色凝重,目光犀利却眼皮沉重,他肯定天生就是这副德性。他一直没打呵欠,自从进到城里之后,一次也没打过呵欠。 「……听好了,你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不惜做出这种事,就是为了救帽商,不过他现在……在表面上是我忠实而且优秀的下属。」 碰撞声响起。 他没听见脚步声,直到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感觉到任何气息和杀气。 睡鼠把枪口从红心女王身上移开,转向觐见室门口。 一身漆黑的帽商就站在那里,举枪正对着睡鼠。 ◆◇◆◇◆◇◆ 泪池上的雾气染上桃红,接着雾色愈来愈浓,逐渐转变为暗桃红色、红色、鲜血般的暗红。 不一会儿,柴郡猫身边出现一个红发的。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跟那家伙一起……?」 他一直没回头,怀疑只是自己疏于注意。未练的脸上浮现妖艳笑容,亲昵地倚在柴郡猫身上。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对关系亲密的男女,至少不像是水火不容的仇敌。 而且,爱丽丝记得自己见过这个未练。 在那个下雨的日子,确实就是昨天。对,两人昨天才见过面。 在爱丽丝大受打击,茫然自失,甚至泪流不止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个红发未练。 「你还是很爱问问题呢。」 柴郡猫笑了一下,显得有些错愕。 「毕竟事情才过了一天……我本来打算先看看情形再行动,可是你既然回头,那就没办法了。爱丽丝,在前往白兔洞前,有件事我劝你最好先做准备。虽然手段强硬,可能会有点痛,不过你就交给她处理吧。放心,我保证没有生命危险。」 柴郡猫平时脸上总是带着温柔亲切的微笑,此时——在他眼里看来——却睁着冷酷的目光紧盯着他。 他看见未练动了下嘴唇,声音像是在他脑里响起。 「别开玩笑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绝对不会答应。」 未练乘着红雾与桃红微风而来,爱丽丝感觉到自己全身冒出冷汗。他拔出枪,对准未练。 「拔枪也没用哦,爱丽丝小弟。」 「……吵死了!」 火药响起两次爆炸声。 雾气与未练的红发轻盈翻飞,少女的身影宛如迸裂一般,化为烟雾飘散。 可是,烟雾立即波动——形成红发少女的身形。未练瞬间恢复原本的模样,若无其事地笔直朝他走近。不,未练肯定根本没把这样的攻击看在眼里。 柴郡猫开口,语气近似劝导。 「你无法击退未练。帽商有而你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打倒未练的关键。」 「——难道我不会逃吗!」 这是唯一的方法。爱丽丝往泪池跑了过去,明知不能回头,他还是忍不住想回头。他没听见猫的脚步声,至于未练的脚步声……似乎传进了耳中。 「既然打不倒,为什么要追着我跑,可恶!这实在太荒谬了!」 不过,柴郡猫刚才说过。 ——帽商有而我没有的东西。 他想不出来那是什么,也怀疑只要有那东西,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用到处窜逃。 「没办法啊,未练最喜欢了嘛——啊,对了,爱丽丝小弟!我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了。」 在全力奔跑的爱丽丝耳边,又传来柴郡猫的声音。爱丽丝摇了摇头,像在发抖。此时的他不想听到柴郡猫的声音,也不想听他所说的话。 他骗了我,背叛我。爱丽丝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晓得这是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原以为两人在相处上融洽了点。虽然柴郡猫老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对话常是牛头不对马嘴,总在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和帽商相比,柴郡猫沉稳而且温柔多了……他本来这么以为。 然而,未练陪在柴郡猫身边。 他与爱丽丝的「敌人」形影不离,纠缠着爱丽丝和帽商。 「未练喜欢的人有三种,一是『奇异国度的爱丽丝』,还有正打算自杀的人,剩下一种人我那时候没想起来。」 他想说什么? 爱丽丝不想听,又不禁在意。 太卑鄙了,爱丽丝心想,虽然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不可理喻。他明知只要假装没听见,不停地逃就行了。 「——哇啊!」 他在草丛里埋头往前冲,突然间视野大开,冒出人影。 「……乌龙赛跑决生死。」 他吓得脚一滑,跌倒在地,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上头传了下来。 那个应该盯着池子与雾气的少年——度度鸟正在往下看。 那双浑圆黑瞳乍看可爱,此刻看来却实在阴森骇人。 鸟龙赛跑,除非跑到心脏停止跳动否则不会结束,永无止尽的赛程。爱丽丝在泪池这个地方,与未练、柴郡猫和度度鸟……正进行着一场乌龙赛跑。 「爱丽丝,未练喜欢的人还有一种——那就是『没有目的的人』,因为这种人没办法杀死她们。」 柴郡猫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度度鸟身旁,即使身在乌龙赛跑之中,他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这场比赛中,喘不过气又满身大汗的人只有爱丽丝。 他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又被往后撞飞,一屁股摔在地上。 「爱丽丝。」 未练睁着一双欣喜的大眼,可爱的粉唇洋溢喜悦。爱丽丝浑身发寒。未练握刀压在爱丽丝身上,挥起手中的刀子。 她露出了嫣然笑颜。 「听说你是个空壳呢,所以让我确认一下吧。」 「开——开什么玩笑!」 爱丽丝把枪对准未练胸口,朝她开了一枪。 少女的身影如雾消散。 爱丽丝赶紧站了起来,感觉全身是湿气和红色雾气,连忙挥动双手,挥去雾气和杂草。 「乌龙赛跑——」 推开眼前的度度鸟后,爱丽丝又跑了起来。他早累坏了,差点没把心脏吐出来。 「柴、柴郡、猫。」 「怎么了?」 「我、我也有……『目的』。白兔——」 「杀了白兔吗?那真的是你的目的吗?」 度度鸟、未练、柴郡猫。他背对三人跑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可是当他吓得抬起头时,柴郡猫就站在眼前。 「爱丽丝,你自己应该也明白,那不是你的真正目的。」 「唔……」 爱丽丝停了下来。 他不想回头。 他感觉着未练的气息和度度鸟的视线,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喘着气瞪视柴郡猫。 「那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事,爱丽丝。你抛下了过去和依恋,所以不记得了。不过我不是在谴责你,这个国度里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白兔带来的人全都抛弃了一切,迷途闯进。」 「你……你知道的还真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以为你可以自行找出答案。」 冲击袭向背部。 「你说过会自己找出答案。」 爱丽丝倒在地上不停咳嗽,咳出了蓝色墨水……他以为自己咳出了蓝色墨水。未练的红色长发抚过耳朵与脸颊,即使如此,爱丽丝依然坚持瞪视柴郡猫。 好痛。 未练恐怕拿刀朝背部刺了下去。 苦涩。 有个温热的东西在体内蠢动。 ——什么有一点痛,分明是超痛……. 「爱丽丝,我无意与你为敌。你稍微忍耐一下,然后——」 分不出柴郡猫是微笑还是在流泪。 爱丽丝痛苦呻吟、惨叫、挣扎,伸出了右手。他的手上满是墨水,蓝色墨水甚至沾上了闪烁冷冽光芒的枪身。 意识逐渐模糊。 在临死之前,他决心向那只猫报仇。 「!」 爱丽丝手上拿的枪喷出火花,枪身上的墨水飞溅。背上的未练惊叫,柴郡猫也发出了短促的惨叫声。 「别开玩笑了,我的敌人……不是由你决定……!」 「说的没错,不能再让野猫胡来了。」 「……咦。」 不知何处传来了说话声。 宛如从天而降。 他记得这声音,但不知道在哪里,什么时候听过这声音。那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看见柴郡猫按住自己的右臂,红色鲜血从按住的手下头汩汩流出,看来伤势相当严重。毕竟被子弹直接打中,这也是理所当然。 ——射中了。 爱丽丝第一次看见自己击出的子弹伤害到别人。 ——为什么。 能杀死的只有白兔和他的同伙—— ——为什么…… 意识堕入黑暗。 身体不知为何也像飘浮在空中,逐渐下坠。 ◆◇◆◇◆◇◆ 阴沉的目光—— 帽商和睡鼠目光阴郁,互相盯着对方。心情沉重的两人都无意展开下一步行动,不过,他们早已做好觉悟,杀意也是千真万确。他们的手扣在扳机上不放,即使枪口对准的是自己的朋友。 「……哼,你还真快发现陷阱啊,帽商。」 「比赛中最大的陷阱,你说过愈胆小的人愈没办法慎重行事对吧……幸好我上当了,证明我还是个胆小的人。」 两人有些落寞地笑了一下。帽商没移开枪口,目光望向女王。 「请问您有受伤吗,女王陛下?」 「我没事,只是纸牌兵毁了几张。」 帽商瞥了眼女王脚边的尸体。无头尸体。睡鼠挑了下单边眉毛。 「慢着,那张可不是我下的手。」 「就算那是冤枉的,外头血流成河的惨状总是你做的好事吧?连杰克也难逃毒手。」 帽商的话让女王移开视线,他一看便知女王这无言的视线代表什么意思。五十一张纸牌中,红心杰克对女王有种特别的意义。纸牌兵中只有杰克是男性,他总是默不吭声地守护在女王左右。女王老爱强调自己「讨厌男人」,却让他随侍在自己身边,其中势必有其用意。 帽商不清楚女王和杰克之间的关系,只确定与恋爱无关……偶尔,他甚至觉得杰克不是保护,而是在监视女王。毕竟不关自己的事情,帽商也没想过要深入追究。 「用不着担心,他还活着,只是伤势再不处理可能拖不了大久。」 「很好,那么我们就早点把问题解决了吧。」 帽商用力握住枪柄。 再这么拖下去不行,手臂开始酸痛了。 睡鼠应该也有相同的想法。帽商瞄了下他的右臂,瘫软低垂的右臂看起来完全出不了力,直到现在部还有鲜血从袖口滴出。 「把枪放下。」 「恕难从命,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了。」 「你和白兔签订契约了吧,睡鼠。你为什么要成为我的敌人?为什么要杀了女王?你的『目的』是什么?」 「『敌人』啊……没想到你居然会用这么孩子气的字眼,太让我意外了。而且你满嘴『为什么?』,简直和爱丽丝没两样。」 睡鼠缓缓扬起嘴角。 「事情是这样的,小姐。女王大人下令要种红玫瑰,这个红心4居然胡涂搞错,种成了白玫瑰!」 一听睡鼠背出这段奇妙的故事情节……帽商随即感觉到一阵冰冷的闪电窜过身体,不知从何处涌起的寒气与麻意最后贯穿脑髓。 ——他在说什么? 【黑体】 「哎呀,白玫瑰也很美啊。」 「砍掉他的头!」 「哎呀,糟糕!这下惨了!迟到啦。」 「没位子!没有你的位子!」 「你们在说什么?位子多得很呢。」 「再喝点红茶吧。」 「一闪一闪小蝙蝠。」 「满天都是小蝙蝠……唔呵唔呵。」 【黑体】 ——这我知道。什么嘛,童话啊,我知道这故事。这又怎么了? 分不清是动摇还是觉得恶心,帽商奋力不显露表情,不动一根手指。 不过,他很快恢复镇定,认为睡鼠不过是在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女王的凝视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瞪视,彷佛是要自己别胡思乱想。 「我得到一个有趣的情报,帽商。你重视的究竟是何许人物,就算我用这双血红的手去挖……他的心肠肯定还是一片乌黑,比屋顶上的老鼠更黑。他——」 「帽商。」 女王打断了睡鼠的话。 「他看起来已经厌倦这个游戏,你就让他解脱吧。」 「……」 「这是女王命令,,杀了睡鼠。」 帽商不禁猜想,睡鼠掌握到的情报不只不利于女王,甚至有可能危害「奇异国度」,只是他忍不住想听睡鼠把话说完。 不过,命令当前,渺小的欲望只能摆到一边。他既已签订契约,必得遵从女王命令。 「怎么啦,帽商,你下不了手吗?命令已经下啰。」 在死亡的威胁下,睡鼠摆出了一副自负模样。 为什么? 帽商咽了下口水,扣住扳机的手指没有移动。 难道是不想杀了他吗? 不是早做好觉悟了吗? 当在泪池察觉陷阱的意义,马车疾速奔驰时,不是早已下定决心要设法营救女王,杀死叛徒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做不到呢?我再也没办法知道白兔的同伙在哪里,只是个废物罢了。」 睡鼠说,彷佛看透帽商的内心,挑衅意味浓厚。 「『乌龙赛跑的规则是一日一开始就没有结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唯一能做的只有埋头为目的奔走。』……他确实说出来了吗?」 「……度度鸟吗……」 「要让鸟记住这句话可是费了我不少苦心呢。」 『乌龙赛跑决生死。』 帽商记起度度鸟嘴里反复说的这句话,嘴边自然而然地泛起苦笑。 「他没说好,不过方向大致没错。」 「这样我就放心了。因为你已经解开谜题,到这里来了。」 「——啧,今天运气真差,不管是我,是他,还是你。所以才说泪池是分手胜地啊……」 「就是这么回事——帽商,茶会的时间结束了。」 喀嚓。 睡鼠把枪口转向女王。 帽商开枪了。他先朝睡鼠的左脚开枪,睡鼠在冲击下脚步大幅踉舱,击出的子弹飞过女王头上。帽商又接着往左臂开了一枪,子弹应该只是轻微擦过,睡鼠手上的左轮手枪却掉了下来。 第三枪。 子弹击中睡鼠的肚子,肉块炸裂的声响没传进帽商耳中。 嘴里传出痛苦喘息声的睡鼠睁大了眼,当场倒地。这是帽商第一次见到他眼睛完全睁开,这么说来,今天在这地方还没见过睡鼠打呵欠。 硝烟弥漫中,帽商朝睡鼠走近。 平常总是一身灰扑扑的睡鼠此时满身是血,又是鲜红又是红或暗红,集女王讨厌的颜色于一身。 他还活着。睡鼠恢复了以往的眼神,惺忪得像是就要进入深沉梦乡。 「……抱歉,睡鼠。」 「……用不着道歉,帽商……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利用,那是我需要遵守的……规则……对吧……」 「我知道。」 帽商在睡鼠身边跪下。 就在这个时候—— 睡鼠咳出滩血,支起身子,一把抓住帽商的衣襟。他不让帽商有讶异的时间,在他耳边留下混杂血丝的字句。 (你的……) (名字是……) (什么?) 「……?」 (镜国的……) (杜威德姆……) (老师……) 帽商听着睡鼠的低喃,皱起了眉头,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睡鼠没再多说,彷佛即使帽商现在无法理解也不要紧。 「咳。」 睡鼠猛咳一声,咳出大量鲜血,溅得帽商满身是血。睡鼠面色凝重,继续在帽商耳边低语。 (别忘了……) (你的目的……) (你的……) (目的……> (是什么?) 「和一起离开『奇异国度』。」 答完,睡鼠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我就想……) (听你说这句话……) 他放开沾满血的手。 「……永别了,睡鼠。」 帽商站了起来。 惊人的大量血液从睡鼠的体内流出,帽商的膝盖上满是鲜血。原来受到枪伤会流这么多的血——帽商总觉得自己现在才知道这一点。 「辛苦你了,帽商。」 女王慰勉帽商,若无其事地泛起淡淡的笑意。 帽商耸了耸肩。 「陛下的命令理应遵从。」 「是这样的吗?你依照我的命令杀死他了吗?」 帽商低头,看向阖眼的睡鼠。如果不是大量失血,那幅模样看起来就像沉睡,神情十分安详。 「…………是,应该吧。」 「我不喜欢模糊的答案,不过这次就算了,倒是你的爱丽丝到哪里去了?」 「我让他在外面等。」 他没有明确说出地点,只是女王似乎看出爱丽丝不在附近——他不禁有这种感觉。 「爱丽丝需要你,帽商,快去吧。」 「……小的告辞。」 帽商稍微把帽子往下压,向女王致意,接着转身背向女王与睡鼠。 身上的血腥味挥之不去,空气中弥漫着血的气息,而他自己也一样浑身是血。 帽商头也不回地走到走廊上,杰克倚着墙,瘫软坐在地上,和帽商来时呈现不同的姿势。既然能动,表示伤势并不严重。 「真是辛苦你了。」 帽商无意挖苦,老实地向杰克表达出慰问之意。杰克轻拾起压在胸前的手,虽然痛得皱起脸,基本上还是一样面无表情。 帽商避开、跨过、跳过满地尸体,走出城堡。 城门前,蛙使者正在捕食蚊子,等待帽商回来。 「……那个、笨蛋、没资格当、杀手……居然没给我致命一击……」 女王俯视,睡鼠扭动着身体,面容扭曲,手脚逐渐失去知觉。 帽商没让他一击毙命,不过睡鼠的身体里确实流出大量鲜血,腹部的伤口没带给他多大疼痛,正可以证明伤势严重。 「睡鼠,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的目的不是杀了我,而是让帽商杀了自己。」 在睡鼠眼里,女王平静提问,脸上不带笑意。他的视线渐趋模糊,意识也愈来愈朦胧,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梦里还是现实。 睡鼠勉强打起笑容。 「可能是吧,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你疏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帽商没有依从你的命令,他最后还是没杀了我。」 「……你说什么?」 「女王大人……我要离开这里了……不需要钥匙,就能轻易逃出这国度的方法……我『慎重行事』……因此采取了最确实的方法。」 自进入觐见室后,睡鼠一直没动过右臂。这时候,他的右手动了,手里握着一把袖珍型手枪。 「你、你这家伙!——住手!」 开枪。 ——我的梦在这里划下句点。 不过……你可别死啰,帽商。 我把未来赌在你的梦想上,因为这是最确实的方法。 因为你是我在这个国度唯一认同的人。 啊啊……总算可以安安静静睡个一觉了。 可以结束了吧。老师。 再见了,疯帽商。 ◆◇◆◇◆◇◆ 『杀死白兔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事,爱丽丝。你抛下了过去和依恋,所以不记得了。不过我不是在谴责你,这个国度里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白兔带来的人全都抛弃了一切,迷途闯进。』 雨声,那是爱丽丝最讨厌的声音。围绕身体的湿气他也讨厌,他怕一旦淋湿,身体随时可能融化,流于无形。 柴郡猫主张,「奇异国度」里的居民全都忘记过去,忘了曾经依依不舍的迷恋,爱丽丝也不例外。 不过,爱丽丝记得一件事。 避雨时。 金黄色的午后。 这世上最美丽可爱的少女,完美的少女。 抱着黑猫的金发少女。 (老师。) 少女神情哀伤,犹豫地轻轻叫了一声。 (我不想要弟弟。) 爱丽丝不知道少女的名字。 只是……他打从心底认为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少女。 「爱丽丝。」 意识突然恢复,爱丽丝睁开了眼。素未谋面的年轻男子正盯着自己的脸。 男子……这么说不晓得正不正确。那人有一双大眼,看上去像个少年,尤其身材又十分瘦小。 然而,他的脸上完全感觉不到纯真,尤其是那双红眼,目光狡猞又冷酷,宛如看透世间真矛盾、荒谬……疯狂。一个奇怪扭曲的存在,彷佛「奇异国度」如实幻化为人形。 后记 各位读者好,我是诸口正巳,本系列第二集依然由本人负责执笔。 《are you aliceo-你是爱丽丝?》轻小说迈入第二集,二宫老师对于本集内容超前漫画进度一事给予极大信任,使笔者在本集拥有较上集更大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 不过可不是因为这样睡鼠这个中年大叔才会表现得异常帅气我是说真的每个角色都有表现机会我自认分配得很平均哦。 由于本集加入了原作剧本所没有的剧情,有两点虽然微不足道,还是在这里向各位读者解释一下。 一是帽商在酒馆点的俄式红茶。 加入果酱与伏特加饮用红茶听来非常符合俄国人给人的印象,但听说俄国当地几乎没有这样的暍法。有一说指出,这种喝法其实是由日本人自创,因为「具有俄国风格因此命名为俄式红茶」。 由于笔者希望帽商能不时尝试一些不同种类的红茶,在摸索各种适合他的红茶种类后,最后采用了由日本起源的俄式红茶。 另一点也是和帽商有关,那就是「鳄鱼谜」。 这个有名的谜题正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刘易斯?卡洛尔大师所发表。 笔者在著名连续剧「古畑任三郎」中得知这个谜题,但直到最近才惊讶发现,原来想出这谜题的人就是刘易斯?卡洛尔。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用可惜,我于是试着把谜题写入书中,非常高兴这一段没有遭到删减。 《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预计在下一集结束,在第三集完结篇中,笔者会继续努力在不破坏二宫老师的风格下,使小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刘易斯?卡洛尔、白兔、柴郡猫以及爱丽丝——? 我也爱,虽然喜爱程度可能远远不及他们。 什么?哎呀别胡说了睡鼠是二宫老师笔下的角色我怎么可能说出什么爱不爱这类禁忌的话题呢我是说真的哦。藤原先生的嗓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 总之—— 最后一集也请各位读者多加支持。 各位读者好,我是诸口正巳,本系列第二集依然由本人负责执笔。 《are you aliceo-你是爱丽丝?》轻小说迈入第二集,二宫老师对于本集内容超前漫画进度一事给予极大信任,使笔者在本集拥有较上集更大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 不过可不是因为这样睡鼠这个中年大叔才会表现得异常帅气我是说真的每个角色都有表现机会我自认分配得很平均哦。 由于本集加入了原作剧本所没有的剧情,有两点虽然微不足道,还是在这里向各位读者解释一下。 一是帽商在酒馆点的俄式红茶。 加入果酱与伏特加饮用红茶听来非常符合俄国人给人的印象,但听说俄国当地几乎没有这样的暍法。有一说指出,这种喝法其实是由日本人自创,因为「具有俄国风格因此命名为俄式红茶」。 由于笔者希望帽商能不时尝试一些不同种类的红茶,在摸索各种适合他的红茶种类后,最后采用了由日本起源的俄式红茶。 另一点也是和帽商有关,那就是「鳄鱼谜」。 这个有名的谜题正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刘易斯?卡洛尔大师所发表。 笔者在著名连续剧「古畑任三郎」中得知这个谜题,但直到最近才惊讶发现,原来想出这谜题的人就是刘易斯?卡洛尔。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用可惜,我于是试着把谜题写入书中,非常高兴这一段没有遭到删减。 《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预计在下一集结束,在第三集完结篇中,笔者会继续努力在不破坏二宫老师的风格下,使小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刘易斯?卡洛尔、白兔、柴郡猫以及爱丽丝——? 我也爱,虽然喜爱程度可能远远不及他们。 什么?哎呀别胡说了睡鼠是二宫老师笔下的角色我怎么可能说出什么爱不爱这类禁忌的话题呢我是说真的哦。藤原先生的嗓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 总之—— 最后一集也请各位读者多加支持。 各位读者好,我是诸口正巳,本系列第二集依然由本人负责执笔。 《are you aliceo-你是爱丽丝?》轻小说迈入第二集,二宫老师对于本集内容超前漫画进度一事给予极大信任,使笔者在本集拥有较上集更大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 不过可不是因为这样睡鼠这个中年大叔才会表现得异常帅气我是说真的每个角色都有表现机会我自认分配得很平均哦。 由于本集加入了原作剧本所没有的剧情,有两点虽然微不足道,还是在这里向各位读者解释一下。 一是帽商在酒馆点的俄式红茶。 加入果酱与伏特加饮用红茶听来非常符合俄国人给人的印象,但听说俄国当地几乎没有这样的暍法。有一说指出,这种喝法其实是由日本人自创,因为「具有俄国风格因此命名为俄式红茶」。 由于笔者希望帽商能不时尝试一些不同种类的红茶,在摸索各种适合他的红茶种类后,最后采用了由日本起源的俄式红茶。 另一点也是和帽商有关,那就是「鳄鱼谜」。 这个有名的谜题正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刘易斯?卡洛尔大师所发表。 笔者在著名连续剧「古畑任三郎」中得知这个谜题,但直到最近才惊讶发现,原来想出这谜题的人就是刘易斯?卡洛尔。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用可惜,我于是试着把谜题写入书中,非常高兴这一段没有遭到删减。 《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预计在下一集结束,在第三集完结篇中,笔者会继续努力在不破坏二宫老师的风格下,使小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刘易斯?卡洛尔、白兔、柴郡猫以及爱丽丝——? 我也爱,虽然喜爱程度可能远远不及他们。 什么?哎呀别胡说了睡鼠是二宫老师笔下的角色我怎么可能说出什么爱不爱这类禁忌的话题呢我是说真的哦。藤原先生的嗓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 总之—— 最后一集也请各位读者多加支持。 各位读者好,我是诸口正巳,本系列第二集依然由本人负责执笔。 《are you aliceo-你是爱丽丝?》轻小说迈入第二集,二宫老师对于本集内容超前漫画进度一事给予极大信任,使笔者在本集拥有较上集更大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 不过可不是因为这样睡鼠这个中年大叔才会表现得异常帅气我是说真的每个角色都有表现机会我自认分配得很平均哦。 由于本集加入了原作剧本所没有的剧情,有两点虽然微不足道,还是在这里向各位读者解释一下。 一是帽商在酒馆点的俄式红茶。 加入果酱与伏特加饮用红茶听来非常符合俄国人给人的印象,但听说俄国当地几乎没有这样的暍法。有一说指出,这种喝法其实是由日本人自创,因为「具有俄国风格因此命名为俄式红茶」。 由于笔者希望帽商能不时尝试一些不同种类的红茶,在摸索各种适合他的红茶种类后,最后采用了由日本起源的俄式红茶。 另一点也是和帽商有关,那就是「鳄鱼谜」。 这个有名的谜题正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刘易斯?卡洛尔大师所发表。 笔者在著名连续剧「古畑任三郎」中得知这个谜题,但直到最近才惊讶发现,原来想出这谜题的人就是刘易斯?卡洛尔。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用可惜,我于是试着把谜题写入书中,非常高兴这一段没有遭到删减。 《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预计在下一集结束,在第三集完结篇中,笔者会继续努力在不破坏二宫老师的风格下,使小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刘易斯?卡洛尔、白兔、柴郡猫以及爱丽丝——? 我也爱,虽然喜爱程度可能远远不及他们。 什么?哎呀别胡说了睡鼠是二宫老师笔下的角色我怎么可能说出什么爱不爱这类禁忌的话题呢我是说真的哦。藤原先生的嗓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 总之—— 最后一集也请各位读者多加支持。 各位读者好,我是诸口正巳,本系列第二集依然由本人负责执笔。 《are you aliceo-你是爱丽丝?》轻小说迈入第二集,二宫老师对于本集内容超前漫画进度一事给予极大信任,使笔者在本集拥有较上集更大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 不过可不是因为这样睡鼠这个中年大叔才会表现得异常帅气我是说真的每个角色都有表现机会我自认分配得很平均哦。 由于本集加入了原作剧本所没有的剧情,有两点虽然微不足道,还是在这里向各位读者解释一下。 一是帽商在酒馆点的俄式红茶。 加入果酱与伏特加饮用红茶听来非常符合俄国人给人的印象,但听说俄国当地几乎没有这样的暍法。有一说指出,这种喝法其实是由日本人自创,因为「具有俄国风格因此命名为俄式红茶」。 由于笔者希望帽商能不时尝试一些不同种类的红茶,在摸索各种适合他的红茶种类后,最后采用了由日本起源的俄式红茶。 另一点也是和帽商有关,那就是「鳄鱼谜」。 这个有名的谜题正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刘易斯?卡洛尔大师所发表。 笔者在著名连续剧「古畑任三郎」中得知这个谜题,但直到最近才惊讶发现,原来想出这谜题的人就是刘易斯?卡洛尔。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用可惜,我于是试着把谜题写入书中,非常高兴这一段没有遭到删减。 《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预计在下一集结束,在第三集完结篇中,笔者会继续努力在不破坏二宫老师的风格下,使小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刘易斯?卡洛尔、白兔、柴郡猫以及爱丽丝——? 我也爱,虽然喜爱程度可能远远不及他们。 什么?哎呀别胡说了睡鼠是二宫老师笔下的角色我怎么可能说出什么爱不爱这类禁忌的话题呢我是说真的哦。藤原先生的嗓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 总之—— 最后一集也请各位读者多加支持。 各位读者好,我是诸口正巳,本系列第二集依然由本人负责执笔。 《are you aliceo-你是爱丽丝?》轻小说迈入第二集,二宫老师对于本集内容超前漫画进度一事给予极大信任,使笔者在本集拥有较上集更大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 不过可不是因为这样睡鼠这个中年大叔才会表现得异常帅气我是说真的每个角色都有表现机会我自认分配得很平均哦。 由于本集加入了原作剧本所没有的剧情,有两点虽然微不足道,还是在这里向各位读者解释一下。 一是帽商在酒馆点的俄式红茶。 加入果酱与伏特加饮用红茶听来非常符合俄国人给人的印象,但听说俄国当地几乎没有这样的暍法。有一说指出,这种喝法其实是由日本人自创,因为「具有俄国风格因此命名为俄式红茶」。 由于笔者希望帽商能不时尝试一些不同种类的红茶,在摸索各种适合他的红茶种类后,最后采用了由日本起源的俄式红茶。 另一点也是和帽商有关,那就是「鳄鱼谜」。 这个有名的谜题正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刘易斯?卡洛尔大师所发表。 笔者在著名连续剧「古畑任三郎」中得知这个谜题,但直到最近才惊讶发现,原来想出这谜题的人就是刘易斯?卡洛尔。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用可惜,我于是试着把谜题写入书中,非常高兴这一段没有遭到删减。 《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预计在下一集结束,在第三集完结篇中,笔者会继续努力在不破坏二宫老师的风格下,使小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刘易斯?卡洛尔、白兔、柴郡猫以及爱丽丝——? 我也爱,虽然喜爱程度可能远远不及他们。 什么?哎呀别胡说了睡鼠是二宫老师笔下的角色我怎么可能说出什么爱不爱这类禁忌的话题呢我是说真的哦。藤原先生的嗓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 总之—— 最后一集也请各位读者多加支持。 各位读者好,我是诸口正巳,本系列第二集依然由本人负责执笔。 《are you aliceo-你是爱丽丝?》轻小说迈入第二集,二宫老师对于本集内容超前漫画进度一事给予极大信任,使笔者在本集拥有较上集更大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 不过可不是因为这样睡鼠这个中年大叔才会表现得异常帅气我是说真的每个角色都有表现机会我自认分配得很平均哦。 由于本集加入了原作剧本所没有的剧情,有两点虽然微不足道,还是在这里向各位读者解释一下。 一是帽商在酒馆点的俄式红茶。 加入果酱与伏特加饮用红茶听来非常符合俄国人给人的印象,但听说俄国当地几乎没有这样的暍法。有一说指出,这种喝法其实是由日本人自创,因为「具有俄国风格因此命名为俄式红茶」。 由于笔者希望帽商能不时尝试一些不同种类的红茶,在摸索各种适合他的红茶种类后,最后采用了由日本起源的俄式红茶。 另一点也是和帽商有关,那就是「鳄鱼谜」。 这个有名的谜题正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刘易斯?卡洛尔大师所发表。 笔者在著名连续剧「古畑任三郎」中得知这个谜题,但直到最近才惊讶发现,原来想出这谜题的人就是刘易斯?卡洛尔。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用可惜,我于是试着把谜题写入书中,非常高兴这一段没有遭到删减。 《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预计在下一集结束,在第三集完结篇中,笔者会继续努力在不破坏二宫老师的风格下,使小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刘易斯?卡洛尔、白兔、柴郡猫以及爱丽丝——? 我也爱,虽然喜爱程度可能远远不及他们。 什么?哎呀别胡说了睡鼠是二宫老师笔下的角色我怎么可能说出什么爱不爱这类禁忌的话题呢我是说真的哦。藤原先生的嗓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 总之—— 最后一集也请各位读者多加支持。 各位读者好,我是诸口正巳,本系列第二集依然由本人负责执笔。 《are you aliceo-你是爱丽丝?》轻小说迈入第二集,二宫老师对于本集内容超前漫画进度一事给予极大信任,使笔者在本集拥有较上集更大的空间可以自由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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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有名的谜题正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刘易斯?卡洛尔大师所发表。 笔者在著名连续剧「古畑任三郎」中得知这个谜题,但直到最近才惊讶发现,原来想出这谜题的人就是刘易斯?卡洛尔。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用可惜,我于是试着把谜题写入书中,非常高兴这一段没有遭到删减。 《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预计在下一集结束,在第三集完结篇中,笔者会继续努力在不破坏二宫老师的风格下,使小说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刘易斯?卡洛尔、白兔、柴郡猫以及爱丽丝——? 我也爱,虽然喜爱程度可能远远不及他们。 什么?哎呀别胡说了睡鼠是二宫老师笔下的角色我怎么可能说出什么爱不爱这类禁忌的话题呢我是说真的哦。藤原先生的嗓音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呢。 总之—— 最后一集也请各位读者多加支持。 ~prologue~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asano 录入:asano 修图:英俊的橙子媳妇 我是只有点奇怪的猫,这一点我还不至于缺乏自觉。 我和一般的猫最大的不同。在于我听得懂人话。 以前我的舌头构造异于人类,无法开口说话,手指和爪子又是那副模样,没办法握笔写字。我总是在一旁聆听,侧耳听着各位主人与他们身边人们的对话,一边装睡,假装听不仅他们在说些什么。 前三位饲主的事情我记得非常清楚,只是第四位饲主给我的印象过于强烈,甚至模糊了先前的记忆。 ——爱丽丝·利德尔。 我的第四位饲主,我引以为傲的饲主。 她有一头如午后阳光的金黄秀发,如午后晴空的湛蓝眼瞳,抚摸我的指尖更是轻柔。 不过,我在这里要为第三位饲主说点好话,她待我并不差,又帮我系上了一条漂亮的项圈。 可惜的是,这条硬圈被搪走了。 不只是与爱丽丝相遇,她如何成为我的饲主的经过,也带给我相当强烈的印象。 一开始,我在街角遇见那孩子。当时的我正住在第二位饲主家中——身上受了伤,我记不得自己为什么受伤,大概只是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也许是被野狗或野猫攻击,遭到人类开枪射杀则是完全不可能。 另外还有一名男子与爱丽丝同行,蓬乱的黑发与阴阴郁的目光,男子给人的印象与爱丽丝大相径庭。爱丽丝称呼他为「老师」。 爱丽丝温柔地轻轻呼唤负伤的我,打算带我回家,但被那个男子以肮脏为由阻止。真是个没礼貌的男人。 我一溜烟逃走了。那时的我还没有让爱丽丝或「老师」饲养的意思,况且我根本不想理会那个无礼的男人。 在那之后不晓得过了多少日予……应该不至于到好几年的时间……在我被第二位饲主饲养。系上漂亮的项圈之后又过了一阵子,那个男人出现了。 「总算找到了。」 第一次见面时,他骂我是只肮脏的野猫,现在却逐步朝我逼近。这么就近一瞧,我吓得寒毛直竖,没想到竟有人类的眼神如此阴沉。 他的目光较先前更为晦暗,漆黑如没有一点月光与星光照耀的夜空。其实我自己也没有立场批评别人晦暗、漆黑,毕竟我自己就是头不祥的黑猫。 然而,他的目光甚至较我身上的皮毛黝黑。他在注视什么,他的目光深处在打什么主意,即使兴趣是观察人类的我也捉摸不清。只是,有一点再明显不过了,这个人非常危险。 「你怎么系上项圈了,有人捡到你了吗?」他笑说。 多么消沉又空虚的笑容啊——我不禁心想。 「爱丽丝在找你,最近她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在你身上打转。你的伤好像痊愈了嘛,她快担心死了,走罗。」 (走……?你在胡说什么。我很感激她的担心,不过你也看到了,现在有个好饲主在照顾我。抱歉,我要回去了。) 我这么说着,只是想也知道,这些话在他耳中听来不过是只黑猫在喵喵叫。 紧接着,他露出一个令人心惊的阴沉笑容,我的脚一软,想逃也逃不掉,就这么被他一把抓了起来。 「虽然对不起你的饲主,不过道可不关我的事。」 他,伸手,使出难以置信的蛮力扯断我宝贵的项圈,在我的脖颈留下伤痕。 「爱丽丝想要你,她开口闭口都在聊你。没有你,爱丽丝再也不愿意笑,只要你在身边,爱丽丝就觉得幸福……放心吧,爱丽丝会是个好饲主。」 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 这名字仿若咒文,在男子的话中一再出现。我就在他眼前,他的眼里却没有我,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目光为何如此阴暗。 他早已完全盲目,除了爱丽丝,他的眼里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就这么成了爱丽丝·利德尔的宠物。她为我系上一个附有铃铛的新项圈.目的似乎是为了能够随时掌握我的动向,这肯定是那个男人乱出的馊主意。 「老师」那些胡言乱语只有小部分正确,爱丽丝是个无可挑剔的好饲主。 爱丽丝·利德尔——我最后一位饲主。 她是个饶舌的女孩,而我没有随她那些话起舞的意思。实际上她根本不给我点头的机会,只是一张嘴说个没完没了。 多不胜数的人物在她的话中登场,但她不管谈到哪一号人物或是提起什么状况,总是讲到一半就偏离主题,最后这些脱节的内容都会与那个男人——「老师」扯上关系。 冗长的故事也好,老在叫我的名字也罢,只要是从爱丽丝口中发出的嗓音·我都乐意倾听,只有那个男人的事情教我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或许我压根儿不想听到他的事。每当爱丽丝聊起那个男人,我总是假装已经沉沉睡去。 那一天晚上也是如此。 「……嗯?黛娜?你睡着了吗?」 我感觉到爱丽丝正在轻抚我的头和背。我没睁开眼,反正就算我睡着了,爱丽丝也会一直说到自己昏昏欲睡为止。她老是这样,总是喋喋不休地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过那天晚上—— 「黛娜……我呢,我生了重病,再过不久就耍死了。今天我去了医院,偷听到夏洛特和医生在讨论……」 我差点喘不过氯。 这么可怕的事情,她的语气为什么能和平常一样像是在闲话家常呢。 我知道爱丽丝体弱多病,每个月总会发一次烧,卧病在床。不过……死……?我无法置信,好不容易才能克制自己继续装睡。 「我得帮你找个新饲主,最好是个温柔的人。别担心,要不是个会用心疼你的人,我绝对不会把你交出去。」 不要。 「毕竟夏洛特很少回家。」 我不要。 「老师也不适合,况且你比他还要可靠呢,老师一个人什么也做不来。」 求求你,别在这种时候提起那个男人。 「他坐到书桌前面就离不开,甚至可以坐上好几天。聪明的人都是那副模样吗,我甚至还得前他泡茶……」 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从这世上消失。 「我,我也……我也不想……」 我忍不住睁开眼,以为爱丽丝听见了我的心声。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事实真心究竟为何,不知道她是听见了我的心声,抑或只是碰巧。 爱丽丝趴在我身旁,双眸落下滴滴豆大泪珠。那时的她应该没发现,我正睁大了眼注视着她。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每天每夜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了的爱丽丝确实体弱,不擅长游泳或是需要跑跳这类激烈运动,可是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性命垂危的濒死病患。 她为什么得死呢?就因为生病这种理由……我一时间难以接受。 「我为什么会死呢……?我想和老师、黛娜还有大家一起活下去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束手无策,匪为我只是一只猫,我只能在爱丽丝哭累了,穿着心爱的围裙洋装入眠时陪在她身边,根本帮不上一点忙。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从冒出这个念头的那一晚起,我不再甘于只是当.个无声的听众。 只有一天晚上,爱丽丝因为害怕死亡而哭泣,隔天她又和往常一样笑脸盈盈,过着寻常的生活。 但是我放弃了通称寻常生活,有别于以往,现在的我只要一连到机会就跑到外头间晃。我溜出爱丽丝家,找到她就诊的医院 。也找到了那个男人的住处,而只要一发现夏洛特,我就黏在他身边,因此探听到了不少事。 夏洛特这名字听来像个女孩子,但他是爱丽丝的哥哥,为了支撑起与爱丽丝两人的生活,整日埋头工作。至于他会从早到晚努力工作,主要原因就出在他们没有双亲。他们的母亲在怀爱丽丝的弟弟或妹妹时,因为难产而母子双亡。父亲在那之后抛了夏洛特和爱丽丝,从此再也不见踪影。 爱丽丝得的是心脏方面的疾病,除了生活费,夏洛特还需要筹措昂贵的医药费。此外,由于爱丽丝常向学校请假,夏洛特使靠关系雇用那个男人……聘请那个数学家兼作家的男人作为家庭老师。 那个男人身为家教,却鲜少亲自到爱丽丝家中,奇怪的是,反而是爱丽丝到那男人的家里或是学习或是聊天或是喝茶。 爱丽丝与「老师」熟稔,「老师」则对爱丽丝 自某个时候开始,爱丽丝在我身旁昼起奇怪的图画,聊起幻想故事,和以往那些枯燥乏昧又寻常无奇的日常生活话题完全不同。我还是一样听着她说的故事装睡,偷瞄她画的图。 故事很有意思,既生动又有趣,登场人物全是些稀奇古怪的角色,而且每个故事的主角都是爱丽丝。这些全是那个男人即与创作的故事,为了排解无聊,爱丽丝缠着「老师」说故事,那个男人于是当场滔滔不绝地随口编造出一个又一个故事。 故事内容个个引人人胜。 爱丽丝逐渐着迷于自己的冒险故事,这其实也不出意料,毕竟她不能跑不能跳,下能出远门,只有在「老师」创作的故事中,她才能自由来去,与一大群怪人开茶会,打槌球或是玩鸟笼赛跑。 「老师一偶尔会到爱丽丝家里,我因此听他亲口说过好几个爱丽丝的冒险故事。故事内容实在不像临时编造,更像一场支离破碎的梦境,进展相当迅速。 那个男人为爱丽丝说故事时,总是一脸厌烦又无奈。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只要是爱丽丝的期望,他都会想办法完成…… 而我什么也做不到。 纵使我想在她活着的时候,为她付出一份心力,但就算懂人话,说穿了找不过就只是一只猫,一只人类饲养的宠物,在关键时刻完全派下上用埸。 爱丽丝无力再到邻近的「老师」家中,她走不出房门,最后甚至下不了床。 「老师」只求探过一次病,这伤透了爱丽丝的心。她身材消瘦,面色惨白,嗓音微细,以为「老师」因为这样讨厌自己,伤心欲绝。爱丽丝没有责怪他,反倒认为「老师」感兴趣的是「健康活泼的爱丽丝」,泣诉这全是自己不好,不该如此体弱多病。 事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实际上,这事没有谁对谁错,我常溜到外头走动,很清楚这点。 自从来探过那一次病后,那个男人便把自己关在家中·几乎不吃不喝,只是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抱头苦恼,或是把额头抵在镜子上喃喃自语。 家大型出版社前来邀稿,但书桌上的稿纸依然一片空白,被揉得满是皱折。 「爱丽丝。」透过窗户,我仍能听儿他的低吟,毕竟我是簦听力远胜过人类的猫。「你怎么可能死,你怎么可能为了那种无聊的理由丧命,爱丽丝。」我明白他不愿意相信爱丽丝死去理由的心情,不过他和我不同的是——他不肯接受这理由。当时的我完全没料到,这居然会是导致后来故事走向疯狂的主因。 「……爱丽丝……你十可能死……爱丽丝……」 爱丽丝。爱丽丝。爱丽丝。 「老师」非但没有讨厌爱丽丝,也不可能讨厌,因为他那双阴暗的眼瞳打从许久以前就只注视着爱丽丝一个人。 然而我连想法子传达,让爱丽丝知道这件事也做不到…… 「黛娜……「老师」之前告诉过我一件事哦。」 夜里,爱丽丝在枕边轻声细语说了起来,即使下不了床,直到临终前她依然改不了这个老习惯。 「老师告诉我有个方法可以进入故事的世界,你猜那是什么方法呢?」 我假装沉睡,却不由自主竖耳倾听。 「那就是抛弃自己的名字和活在这世界上的证据,前往〈梦境终点〉。活在这世上的证据是,唔……我记得是过往与未练。从那里也许可以进入『奇异国度』或是『镜国』。可是我问老师:『名字和证据要丢在哪里呢?』他居然回答:『别什么话都当真。』那明明是他自己提起的话题啊。」爱丽丝笑说,仿佛十分怀念那段岁月。 「我真想去瞧瞧……可是……」她瘦小的手掌轻抚着我的背。「可是我没办法丢掉自己的名字,名字证明我曾经活在这世上,夏洛特和黛娜还有……『老师』,我不想忘记自己在这个地方活过。何况在『奇异国度』和『镜国』里,我早就经历过无数次的冒险啦。我很喜欢那些故事,直想亲眼见到那些故事出版成书……不过『老师』肯定早就忘了我,过有那些故事……」 在我背上轻抚的手掌颤抖着,爱丽丝的气息愈来愈虚弱,我只是一筹莫展。 「黛娜你呢?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我会永远记得你,保证一辈子不忘。) 「……谢谢你,黛娜……」 (咦……?) 我忍不住惊讶,一抬起头,发现爱丽丝已进入梦乡。 她再也没有醒来。 她离开了人世,我只能保护她心爱的故事,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到的事。我不在乎,只要是为了她。甚至要我舍弃自己也无所谓。 毕竟我这只猫有点奇怪,我和一般的猫不同的地方还有一点。 我爱爱丽丝·利德尔。 act.5 无实标本 (爱丽丝。) (把名字还给我。) ——名字。爱丽丝,这不是我的名字。 我出生的世界灰暗潮湿,总是阴雨绵棉。我讨厌雨天,雨水会洗去墨水,可是我居然没撑着伞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嘴里发出高亢的尖笑声。 脚下躺着一具血迹斑斑的尸体,金发少女全身血红,雨水试图洗去沾染她身上的鲜血。 ——爱丽丝,这是我的名字。 (杀了我,你得到幸福了吗?) (爱丽丝。) (把名字还给我。) 滂沱大雨的街道上,红花的花香,蛋糕香甜的气味和红茶香味弥漫。 ——我在什么时候杀了她?我真的杀了她吗? 疑问掠过脑海的瞬间,撕扯般的剧烈痛楚窜过头部与全身。 随处可见枪伤。奶油蛋糕在她脚下砸得稀烂。 ——姐姐。 我伸长了手,却碰不到她。 ——我为什么会杀你呢? 「我才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慵懒的语声随雨滴一同落下。「重要的是爱丽丝为什么会死。要我给你一个杀了爱丽丝的正当动机也行——你这个没用的失败作品,废物。」 沙沙沙沙沙沙沙。 「痛死我了!」 爱丽丝惨叫着用力跳了起来,他本来是因为噩梦的内容哀嚎,然而肋骨剧烈疼痛,更胜于噩梦带来的惊恐。 自从与〈白兔〉打过照面后又过了两个星期,被弄断的肋骨总算不再疼痛难耐……但要是一个不小心照常在床上翻身,依然免不了一阵痛楚折磨,打消所有睡意。 最近他平常做噩梦,今天早上是例外。不过既然已经耍得了嘴皮子,看来〈猎杀白兔游戏〉要再继续进行也不成问题。 他没多想,没有名字也没带钱,信步走进了「奇异国度」。 一进入这个国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为欢迎〈奇异国度的爱丽丝〉所举行的热闹庆典,那便是试图使他随波逐流的离奇日常生活与疯狂游戏的起点。 起先叫住他的是嗓音轻柔温和,狡诈的〈柴郡猫〉。 『欢迎来到奇异国度——爱丽丝。』 身穿白西装的金发青年自那一刻起——自那一天的十点一十分起,有了〈爱丽丝〉这个名字。 拥有少女身形的怪物〈未练〉,从少女手中救出他的〈疯帽商〉,前往觐见名为〈红心女王〉的男子,在铁栏内共度午茶时光的〈公爵夫人〉,给予无意义假情报的情报贩子〈睡鼠〉。 不适用常识的国度与人们把爱丽丝耍得团团转,爱丽丝只得任他们在掌中玩弄,随故事发展前进。偶尔她自以为是地起而抵抗,结果反倒只是害得情况更加恶化。 最后,他当面与白兔对峙。爱丽丝必须杀了他,但是……他杀下了白兔,更惨遭攻击,身负重伤,直到现在仍得躺在床上休养。 待疼痛消退后,爱丽丝苦皱着脸,缓缓支起身子。他减少止痛药的用量,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耐过轻微疼痛,总不能一天到晚像个小孩子一样赖在床上不起身。 ——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的名字是什么?我要找出这个答案。 爱丽丝如令找到了「目的」,在「奇异国度」活下去的重要目的,刚抵达时,他漫无目的也缺乏主见,只是个行尸走肉。现在情形可不同,杀死白兔不过是为达成目的的必经之路。 白兔给他的第一印象十分诡异、奇特而且可怕。由于肉体与精神面遭到重大打击,导致白兔在他心里留下恐怖印象。那个男人个子小又长了一张娃娃脸,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那对眸子透露出狂乱,各种情感在鲜红如血的瞳孔翻腾,其中蕴含着对爱丽丝的强烈杀意。 不过奇怪的是,爱丽丝虽然心里害怕却不憎恨。 猎杀白兔游戏。唯有杀了白兔的爱丽丝,才是「真正的爱丽丝」,真正的〈奇异国度的爱丽丝〉。至今究竟有多少人卷入道个疯狂又受混乱规则限制的游戏,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白兔为何制定如此危险的疯狂游戏,并且强迫「奇异圉度」的居民参加,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而且爱丽丝认为这不可能只因为他「脑子坏了」如此单纯的理由。 白兔洞穴里的美少女也让他耿耿于怀。一见到身边围绕红花的少女,爱丽丝的精神顿时陷入错乱。白兔称她玛丽安娜,自己则是叫她「姐姐」。 无论如何,自己势必会再见到那个男子和「姐姐」,下一次必定得杀了白兔,而心里更是有数不清的疑问等着他和「姐姐」帮忙厘清。 爱丽丝一如往常穿上蓝色衬衫,抓起黑领带和纯白西装外套,走出房间。 今天早上也有红茶香气和烟昧从客厅飘来——理应如此。也许是多心,熟悉的气味似乎格外幽微。 平常爱丽丝一起床,那个男人总是坐在客厅或饭厅桌旁,啜饮甜腻的红茶,今天倒是找不到人影,桌上和厨房全整理得有条不紊。 〈疯帽商〉。 整天开着六点茶会的男子是爱丽丝的护卫,也是道房子的屋主。本来总待在这地方的男子不见踪影,爱丽丝心里莫名涌起不安,直觉帽商去了个遥这的地方。 一走近桌边,桌上有个东西瞬间夺去爱丽丝全部的注意力。 一个蓝色的圆点,蓝色墨水滴下的墨渍。 「你难不成坫着睡着了吗?听到有人叫自己至少应个声吧。」 阴沉的嗓音里带着厌烦与焦躁,此时要是回头肯定会看见那个男人。那个身穿黑西装,头上戴着黑帽子,顶着一头黑发,目光阴郁的疯帽商。 他稍微松了口气。他们只要一开口就吵个不停或是互相挖苦对方,个性上相当不合,但总胜过独自参加游戏。 在「奇异国度」这地方,「回头」是种不被允许的行为,这不只是统率这国度的〈红心女王〉命令,更是因为只要一回头,马上会遭怪物〈未练〉袭击。爱丽丝这个外来者曾一再触犯禁忌,吃了不少苦头,因此只是这么一点讥讽还不至于可以激得他忍不住回头。 「找我有什么事?」 「你的伤好像好得差不多了。」 「对啊。」 「那就没问题了。我等你二分钟,快准备好出门。」 爱丽丝叹了口气。即使自己有心进行游戏,依然悠哉表示「现在是茶会时间」,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的男人不晓得是谁。抱怨归抱怨,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帽商与红心女王签定契约,以时间换取女王的信任,成为女王的得力助手。他身上的怀表永远指向六点,停在帽店打烊,茶会开始的时间。 「你什么时候在乎起时间啦?再说既然要出门,至少前一天先通知一声嘛,别老是让人措手不及。」 「你早就习惯了吧?——离出发还有两分四十秒。」 「啊,真受不了你这个人!」 爱丽丝洗了把脸,系上领带,穿上西装外套,做好出门的准备。外套沉甸甸的口袋里放有手枪和子弹。 他看着洗手台上的镜子,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浏海湿透,还残留有少许睡意,大梦初醒的脸。 许久没做噩梦,梦境内容几乎已经忘得精光,只记得梦里出现尸体,自已的双手沾满鲜血。 「帽商……我问你。」 「什么事,离出发还剩一分钟。」 「我想你已经很习惯这种事才问你,杀人——是什么感觉?」 帽商尽管主张自己是卖帽子的商人不是杀手,爱丽丝却不只一次目睹他毫不犹疑开枪的场面。这问题听来鲁莽,但帽商也只是在唇边浮现近似苦笑的笑意,没 有动怒。 「很不巧,我杀人不是因为想感觉到什么,何况杀人没那么单纯,光用一言一语也说不清楚。」 「什么嘛,真是没用。」 「至少比你有用多了。」 「罗嗦。」 「你要是想从我这边问出什么答案,问题得更简单明了,我才有办法回答。」 「…如果亲手杀了自己珍惜的人,你认为那种感觉有可能忘记吗?」 在手中把玩怀表的帽商猛地抬起头。「你吗?你杀了谁?」他神色漠然,但似乎听出了一点端倪。他没出言嘲弄,试探性地向爱丽丝提出问题。 「先发问的人是我吧。」 「……时间到。」 帽商始终没有回应,阖上凄表的表盖。爱丽丝叹了一声,走到他面前。 「我早在一分钟前就准备好了。」 「原来只要两分钟就够啦。」 「约会的话另当别论……好,今天也要卯足全力杀了白兔。」 「不,我们今天下杀白兔。」 「这话是什么意思?」 帽商说得斩钉截铁,口气冰冷,迈步走过一脸错愕的爱丽丝身旁,一路走出大门。爱丽丝时愕然,不过还是立刻拉下嘴角,追上帽商。 「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老住打击别人最后一点士气。不然你说,我们今天是为了什么事情出门?」 「不满就别跟来。」 「要我在一分钟内准备好出门的人是你吧?出门总得有个理由,难不成我们只是到外头散步吗?」 「要是没有理由,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在旁边和我走在一起。」 「我跟在你背后走,可没有走在你旁边。」 「小鬼头就爱耍嘴皮子。」 「少神气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跟你走在一起。」 爱丽丝在那之后依然嘟囔抱怨个不停,帽商一路默不吭声,在路上点了一根烟,深深吁了口气,气息中感觉得出烦躁。 今天的帽商似乎心情欠佳。爱丽丝注意到这一点,蹙紧了眉头。 他们止住「奇异国度」内最宽广的一条路,通往红心女王城堡的中央大道上,他却能清楚听见帽商的呼吸——没有其他声音在周围干扰,街头上手风琴的乐声,路边摊贩的叫喊声,甚至就连嘈杂的人声也听不见。 他后知后觉地仰起头,四下打量街景。城里笼罩在浓雾之中,红心女王的城堡也呈现灰漾漾的景象,难能辨明轮廓。 「欸……这地方不会太安静了点吗?」 貌似怏怏下悦的帽商也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爱丽丝记得这附近确实总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刚抵达这国度时,这地方甚至在举行庆典,好不热闹。但此时此刻,这地方连个人影也见不到,在外头走动的只有爱丽丝和帽商两人。 雾气仿佛吸走了所有散发生气的声音,虽有风吹过,却只能隐约听见风声,浓雾更没被吹散。尤其雾气弥漫,空气却莫名干燥,直让肌肤和喉嚷干痒欲裂。 「这地方本来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帽商若无其事应道。 胡扯,爱丽丝在心里辩驳。 街上杏无人烟,死寂无声,异样的不只这点。〈未练〉——她们的气息也消失了。爱丽丝十分笃定,甚至敢回头确认。以往他和帽商不管走到哪里,背后总是跟着娇怜又可怕的未练,如今…… 「你真爱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才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连未练都不见了哦?」 「那不重要。」帽商稍稍回过头,用带有阴郁怒气的眼神瞪视爱丽丝,以不容分说的坚定语气驳回他的疑问,搞得他一头雾水。「管他安静还是吵闹,这地方都是一样糟糕透顶。」 他搞不懂帽商在气什么,只觉得自己简直是无辜遭到迁怒。 两个星期前,帽商失上了「设定上」的朋友〈睡鼠〉。 在白兔追杀爱丽丝时,红心女王的城堡里疑似闸出了大事。睡鼠抛下情报贩子的工作,跑去威胁红心女王性命。近似革命的行动最终以失败收场,睡鼠毅然自行了断生命。帽商和红心女王始终没向爱蓬丝详加解秆事情经过只说是他们这方面的问题。 好友逝世,也怪不得帽商意气消沉,心浮氯躁,只是尽管如此,爱丽丝仍觉得眼前的帽商和通往熟知的帽商很不一样。错觉又再袭来,仿佛走住前方的帽商已经副了遥远彼处。 「…帽商……?」 爱丽丝茫然呼唤,帽商没应声,兀自走在雾中街道。 他们一路走到广场,名为〈公爵〉的怪物曾住此人闹,留下严重破坏的痕迹,长久无人理会。那痕迹不知何时进行了修补,只是路面铺上了整齐的石子路,人影依然—— 有了。 广场上唯一的一个人。 喷水池附近停了一辆白色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白发男子。 那辆马车不属于红心女王,男子也是爱丽丝不曾见过的陌生脸孔,倒是觉得和某个人…… 是谁他也说不上来……和某个人的气氛十分相近。然而他走上前去仔细端详了一番,依然确定自己过去未曾见过这名男子。 「让你久等了。」帽商似乎认识这个男子,和他打了声招呼,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歉意。 「刚好晚了一、分钟,正是我们约定的时间。」白衣男子收起怀表,朝爱丽丝恭敬地鞠了个躬。 「恭候大驾,爱丽丝。」 「……你是谁?恭候是……」 「这家伙是〈白骑士〉。」 帽商说出男子的名字。 这个国度有条规则,不能主动告知他人姓名。 〈白骑士〉。从外表看来,他身上没有佩剑,也没穿上盔甲,但「奇异国度」就是这么一个名字与外表不一定相符的地方。 凝视爱丽丝的眼瞳呈现奇妙色彩,银白中隐约透出蓝光。全身上下无处不是白色——从这一点看来,也可说他是这国度里罕见,名字与外表一致的存在。 「爱丽丝,接下来就由他照顾你了。」 「什么照顾……你要离开了吗?」 「我是很有心想照顾小鬼头,不过我必须服从『命令』。」 「……我明白了,爱丽丝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是一样远远不及女王大人。」 红心女王这次又下了什么命令呢?女王的个性相当我行我素,尤其他分明是个男人却自称「女王」,更下令要求阻从「十年内说话不得超过十个字」,让人忍不住同情那位接到命令的随从。 爱丽丝过去也有些同情帽商,然而最近他把应该由自己守护的爱丽丝交给他人,又不时在未告知去处的情形下擅自行动,再加上今天的他活像吃了炸药,惹得爱丽丝不禁反感。 面对爱丽丝的挖苦,帽商微微苦笑,宛如一声轻叹。 「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女王的好。」 「说什么蠢话。」 帽商取出一根香烟,点燃烟后迈步离去。「再见啦。」临走前,他随口留下一句道别的话。 爱丽丝默默目送他雕去,直到黑色背影消失在广场与浓雾的另一头。 「请上车。」 白骑士打开马车车门,请爱丽丝上车。他的表情分不清是微笑还是严厉,至少感觉不出敌意。 爱丽丝轻叹一口气,缓缓摇头,往马车走去。 「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我只是在想,你接下来会带我去什么有趣的地方。」 白骑土浅浅一笑。 「我将送您到女王陛下的住所。」 「女王?」爱丽 丝回问,心想他说的应该是红心女王,只是如此一来就没有与帽商分道扬镖的必要,前来迎接的人若非纸牌兵就是〈红心杰克〉。他正感到不解时,白骑士口中冒出了他意想不到的话。 「『镜国』比起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欢迎您,爱丽丝。」 『镜国』爱丽丝又重复说了一次。 风儿吹拂,摇曳白骑士的发梢,弥漫于广场上的浓雾依然沉重。 白骑士没有再深入说明,这个国度里的人都是同一副德性,拒绝一一解霹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愿意告诉爱丽丝大致的情形与规则,而且总是解释得不清不楚,试图让爱丽丝在迷惘中依照故事情节前进。 此时,白骑士也只是一再恭请爱丽丝上车。爱丽丝乘上白马拉的白马车,前往他不知位于何处,只知是另一个国度的「镜国」。 难不成这一走会离开「奇异国度」吗?不,听说这并不是个可以随便离开的地方。帽商知道这趟旅程的目的地,才把自己交给白骑士的吗? 一开始他烦闷苦恼,奇妙的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他愈来愈觉得这些事其实无关紧要。反正这一趟不管要去什么地方,总不会比帽商家无聊,也不可能比白兔的洞穴还要恐怖。 马车拨开浓雾前进,车窗外头勉强认出的街景似曾相识,只是不见人烟,宛如身处在与「奇异国度」相似的另一个地方。 马车一路驶近城堡,爱丽丝不自觉睁大了眼。白雾中浮现一座陌生的纯白城堡,耸立在红心女王的城堡原本所在之处,城堡上头完全见不到黑心图样或雕塑等这类红心女王的象征。 银白宫殿的窗户嵌着镜子,清楚照出浓雾,迷蒙街道和戴着爱丽丝接近的马车。 ——我什么时候离开了「奇异国度」? 告别帽商,从广场出发至今不过十分钟,这简直就像打从一开始,在走出帽商家前……自己早已处在「镜国」之内。 马车停下,无人出来迎接。 这里若是红心女王的城堡,现在早有一排纸牌兵等着迎接自己进城,但此时无论是开启马车车门,还是为爱丽丝带路,都只有白骑士独自一人。 在纯白壮观的城堡入口处立着一扇巨大门扉,门上浮现黑白相间的格纹,仿佛斜摆的西洋棋盘——一扇镜门。 门上映出爱丽丝呆愣的脸庞。「欢迎回国,女王陛下。」白骑士朝镜中的爱丽丝如此说道。 爱丽丝要求解释,白骑士也不加以理会,只是强行引领爱丽丝前进。镜国的城堡占地宽广,四处嵌满大大小小的镜子,宛如游乐园里的镜屋。除去随处可见镜子这点异状,这还算是个壮丽又格调高雅的城堡。 红心女王的城堡以黑色为基调,呈现哥德式风格,美则美矣,但与镜国城堡的气氛可说是大相径庭。 「奇异国度」若是西洋棋上的黑棋,「镜国」便是白棋。 觐见室也是一片纯白,白色王座靠在镜前。白骑士一手指向王座,毕恭毕敬地向爱丽丝鞠躬致意。 「请登上王座,女王陛下。」 「等、等一下。我早就想问你了……女王指的是我吗?」 「是。」 「你是认真的吗?」 「正确来说,您是下一任女王的候补人选,只是这里也没有其他候选人。」 「我抗议。」 「抗议驳回,这国度的规则就是如此。」 「哦……」爱丽丝烦躁地摇了摇头,把手插进口袋,一个转身,背对王座和镜子。「……我要回去了。」 冰冷的响音。 爱丽丝几近本能地停下脚步,他听过那声音,也不认为白骑士把那东西指向自己只是在闹着玩。不过他抗拒举起双手,依然把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白骑士。他没猜错,白骑士正举枪指着他,脸上还带着灿烂笑容。 「您若是坚持离开这里,别怪我开枪。」 「听清楚了,我没空跟你在这边玩女王游戏。要是能像那位女王大人一样为所欲为,在身边聚集一堆美女伺候自己,我是还满想试试看当女王的滋味啦。可惜我现在没那个闲情逸致,『奇异国度』里还有事情等着我完成,我忙得很。」枪口当前,爱丽丝坚定道出自己的主张。 白骑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转为如人偶般难以捉摸情感的空泛假面。 「——『奇异国度』消失了。」 听见这意料之外的宣告,爱丽丝一时语塞。 「因此您不需要继续执行在『奇异国度』的任务,一切都结束了。一味执著于过去将绑住您的脚步,使您无法前进。如令您身在『镜国』,您所需要做的是完成这个国度交付给您的任务。」 白骑士的话如利剑狠狠刺进爱丽丝的胸口。 任务结束了。 一味执著于过去只会绑住自己的脚步。 在遭柴郡猫和白兔摆了一道后,爱丽丝一直深陷在苦闷之中。平常他总是懵懂度日,这次却迟迟无法摆脱失落,甚至怀疑就连个性冷酷的帽商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言安慰。 白兔和在洞里发生的事令他恐惧,由于害怕与混乱,他没能杀了白兔。不对,这不只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他的确开了枪,子弹也恰巧击中白兔,但白兔并未因此丧命。 自己杀不了白兔,这事实不断折磨着他。 帽商在安慰他时,顺道让他知道一件事,想要变强,「目的」是重要关链。接到这忠告后,爱丽丝好不容易可望找出真正的「目的」。 「开什么玩笑,别自顾自地进行故事,我还得去杀了白兔。」 「白兔……〈奇异国度的爱丽丝〉真的杀得了白兔吗?那位重要的『起始者』。」白骑士眯细银眸。「我认为不可能。」 白骑士差点没失笑似地一口否定爱丽丝痛下的觉悟。爱丽丝尽管气恼,又认为这话听来暗藏玄机。他心里有数不尽的问题,既然白骑士用枪指着自己,他于是决定还是先故作服从,暗中期待说不定能从白骑士口中套出蛛丝马迹。 「你的意思是要我死心,乖乖当个『镜国』女王吗?」 「是,为了本国着想,还请您放弃〈爱丽丝〉这个名字。您在这里不需要杀人。」 「放弃名字……?」 他感到身上顿时血气尽失。名字,自己在这国度最执著的东西。爱丽丝很清楚,他自称爱丽丝,每个人都唤他爱丽丝,但这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找出自己的名字,这就是他的「目的」。 白骑士的指示可说是正如他所愿。若要找出自己真正的名字,现在这名字……也许放弃才是上策。 (爱丽丝。) (把名字还给我。) 他忽然亿起几乎遣忘的噩梦,那一再催促爱丽丝的话语。少女几近透明的嗓音在爱丽丝心中回响,道出单纯的心愿,语气中并无责怪或是怨恨之意。 「请您到〈无名森林〉,向〈杜威德姆〉取得新名字。」 「杜威德姆?取名的人不是白兔吗?」 「那是『奇异国度』的规则,在这个国度,与名字相关的所有事情皆由杜威德姆负责处理。」 「……我不再是〈爱丽丝〉了吗?帽商把我交给你,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吗……?」 「这世上只有一个〈奇异国度的爱丽丝〉,那人也许是您,也有可能不是您。然而……现在您就是爱丽丝。」 『柴郡猫还有你,你们都在妨碍我。什么爱丽丝嘛,帽商也是一样,居然认同你这种家伙。』 白兔表示,帽商认同他是现在的〈爱丽丝〉。和爱丽丝一起离开「奇异国度」——帽商以此为「目的」,爱丽丝万一再次消失,难道不 会为他带来麻烦吗? ……也许不会。 他们只要一碰面就吵个不停,每当爱丽丝身陷危险,帽商甚至扬言:「要是你真这么死掉,我倒是轻松多了。」 在「镜国」放弃名字,这也是帽商的期望吗? 『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女王的好。』 临别时,帽商苦笑着说出这句话。如今回想起来,他话中指的也许不是红心女王,换句话说,爱丽丝将来会成为「镜国」女王的事他早就心里有数……? 爱丽丝难掩些微——悲伤。 这时,白骑士说了句奇怪的话。 「帽商?您指的是哪位?」 「你说什么?」爱丽丝惊讶回问,白骑士只是稍微透露出不解神情。 他们不是才在广场上碰过面吗?将白骑士介绍给自己的人也是帽商。白骑士看上去不像在装傻,倒像是在广场上时根本没见到帽商。 「抱歉我无意威胁,您若能理解我的意思,可以劳烦您立刻启程前往无名森林吗?」 「别那么心急嚷。你的话我能理解,不过一时还没办法接受,何况这摆明就是威胁。你如果真心感到抱歉,还是快把手上那个东西收起来吧。我会遵从『镜国』的规则行事,我答应你就是了。」 爱丽丝板着脸说。白骑士闻言放下枪,脸上泛起和气的微笑,看来像是乐于听到爱丽丝愿意遵从指示。接着,爱丽丝在他面前竖起了食指。 「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是一场交易。 在第一次与红心女王见面时,他也同样要求进行交易。他愿意参加〈猎杀白兔游戏〉——交换条件是如果他成功杀死白兔,红心女王必须给他能在「奇异国度」内自由生活的地位。 白骑士一时呆愣,与那场交易相比,爱丽丝此时的要求简单多了。 「我要你尽力找出〈柴郡猫〉,拼了死命逮住他,把他带来我面前。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我就前往无名森林,去见那个杜威什么的人,成为这个国度的女王。」 「柴郡猫……」 「你也不知道柴郡猫是谁吗?」 「不,我大概知道。」 「这样啊,我不是很喜欢暧昧的答案呢。」他用惹人厌的口气模仿常从女王嘴里听到的口头禅……说来十分畅快。应该吧。 「如何?你答不答应道条件?」 「遵命,女王陛下。」 「呃,我还不是女王啊。」 「我这就送您到大门。」 白骑士随即遭出脚步,看来他的个性相当急躁。 爱丽丝往王座瞥了一眼,那是个雪雕般的纯白王座。我真的得登上那个王位吗?登上王位后又有什么事等着我去做呢? 在放弃爱丽丝这个名字后,下一个又会是怎么样的名字。 〈白女王〉吗? 若是把个人喜好摆在一旁,这名字说不定意外适合自己,他心想。 ◆◇◆◇◆◇◆ 死寂的白兔洞底。 忽然间,脚步声大作,宛如突然有人凭空现身。幽微又尖锐高亢的脚步声来自一只猫。他虽然是猫,却是有点特别的猫,既会开口说人话,身体也与一般人类几乎无异。他的名字是〈柴郡猫〉,是纵使一个人独处,也会在脸上挂起淡淡微笑的男子。 黑西装外套的右手衣袖空空荡荡,右臂瘫软无力地从肩上垂落。 柴郡猫踩着轻快的脚步蟹走了一会儿,过没多久抵达一个六角形大蠢。大厅满溢花香,中央攞着一张皮革沙发和咖啡桌。 「你要搬到其他国度,至少连络我一声嘛。新家住起来还舒服吗?」 沙发上坐着一只兔子,柴郡猫从他背后搭话。他虽是兔子,却是只有点特别的兔子,既会开口说人话,身体也和一般人类几乎无异。他的名字是〈白兔〉。 「还不是老样子,和以往一样糟透了。」白兔语中带刺,改变了坐姿,高傲地指了下桌子另一头的沙发。 「坐吧。」 「哎呀,你今天愿意欢迎我了吗?」 「有个人站在背后实在烦死了。」 「你把我说得像个杀手呢。」 柴郡猫笑咪咪地坐在白兔对面。兔子满脸怒意,和猫完全相反。 桌上只有插了一朵红花的花瓶。 柴郡猫好奇地抖动双耳,左右张望大厅。 白兔通去不时在「奇异国度」内四处迁移,每一搬到新的地方,洞穴内便呈现不同样貌。然而,自从第八十八位爱丽丝到来后,他鲜少搬迁,而且即使搬到其他地方,洞穴内依然维持原貌。 前方大臆之前为圆形,周围设有许多门扉,此时的大厅则呈现六角形,门也只有三扇,每道门之间立有一面大镜子。 「嗯,小鬼家这次风格简洁,看起来很不错呢,空气中还有一股香味。」 「多谢你的奉承。」白兔狠瞪柴郡猫,口气还是和以往一样火爆,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心感荣幸。他背倚在沙发上,仰头叹了口气。「算了,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毕竟你前一阵子帮忙把爱丽丝带过来这里,我拿条老鼠尾巴来当谢礼送你吧?」 「你说那一天啊,你也很辛苦呢。鼠兄死了,又有一堆纸牌兵丧命,你把替代的棋子都带过来了吗?」 「…………说到辛苦,你也不遑多让啊。你那只手是被爱丽丝攻击的对吧?」 白兔指了下柴郡猫自进屋后一次也没动过的右手,柴郡猫困惑地笑了笑,两人都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真羡慕你啊,爱丽丝那家伙怎么还不快点来杀了我呢。」 「……你明知道『真正的爱丽丝』不会杀你。」 柴郡猫轻声低吟,可惜没逃过兔子灵敏的耳力。白色的兔子耳朵猛然跳动,赤红双瞳怒瞪柴郡猫。 「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抱歉,我以为你没在听,不小心说出了心声。 「游戏会在这次的爱丽丝手中结束。只要让那家伙杀了我,他就能成为『真正的爱丽丝』,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吧?」 「我没打过什么算盘,猫哪会打什么算盘。」 「你还打算继续装傻下去吗?」 在重重叹了一口气后——坐在沙发上的白兔展现出惊人速度,从腰间拔出刀,刀尖瞬间逼近柴郡猫面前,原本赤红的双眸此时更燃起熊熊怒焰。 「那家伙是你带来的爱丽丝,他究竟是谁?」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会再继续寻找故事的书页。」柴郡猫说,毫不畏惧抵在面前的刀刃。白兔轻轻吸了口气。「没错,我找到了也许派得上用场的书页。他既没有梦想、希望,也没有名字,所以只能花时间培育,而进入『奇异国度』的条件正是必须抛弃名字和生存的证据。在他完全成形前,还麻烦你再多努力一会儿。」 「你打算故意捏造一个过往让他抛弃吗?这种虐待儿童的方式还真是新潮。」哼,在不屑的冷笑过后,白兔再次握紧手中的刀。「可是这没有回答到我的问题,蠢猫。我不知道那家伙是哪里来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出现那种角色。」 「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老师』先决定设定,接着在脑子里构思整个故事情节时,认为那是『失败作品』,马上予以销毁,把稿纸撕成碎片,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 「那张纸屑就是这次的爱丽丝吗?」 「对,他没有在故事中登场,但确实是『老师』在爱丽丝·利德尔的要求下思考出来的人物。」 「所以那家伙才会认同他啊。」 白兔脸庞扭曲,神情苦闷 ,静静把刀收回。刀刃收回刀鞘后,柴郡猫满意地轻吁了口气,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次的爱丽丝小弟素质相当优秀,之前我不就警告过你别小看他,他和其他爱丽丝不同了吗?」 「你是指当个冒牌爱丽丝的素质吗?你那警告我记得很清楚,我还记得你在那之后又补了一句,说是小看个一次也无妨。」 「你现在知道小看他的结果了吧?」 白兔的脸庞更加扭曲,满脸憎恶地吐露出怨言。 「我和你一样被开了一枪,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还活着。那个爱丽丝杀不死我,你又在背后偷偷动了什么手脚?」 「唔,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动手脚,就被你阻止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只是希望故事能继续进行下去,我对结局没兴趣,也厌倦老是拖延个没完没了。」 「哼,到头来你和那家伙都是一个样。」 「我们完全不同,麻烦你别混为一谈——对了,帽兄好像和爱丽丝一起到『镜国』罗。」 「我知道。」 「小兔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好一点了,总算不用再单打独斗,真是太好了呢。」 「……那家伙能写故事了。」白兔握紧放在膝上的拳头。 在不久以前,他一肩撑起整个「奇异国度」。然而,力量总有耗尽的时候。他的情绪愈来愈不稳定,一点小状况就能造成身体严重伤害。他的身上没出现伤口,体内却汩汩流出墨水。 从某个时候开始,这些症状一时间完全消失,原因正如柴郡猫所言。支撑故事的存在不再只有白兔。 「睡鼠那家伙居然多管闲事。」 「毕竟在『老师』的设定里头,帽兄和鼠兄本来就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实在不能怪他……倒是你可以请我喝杯茶,或是吃个饭吗? 」柴郡猫问道,一边把玩花瓶里的红花。 白兔眉间紧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吧。不过你在这里放任那个冒牌货到处乱跑没关系吗?帽商已经注意到那家伙的真实身分,他很有可能会在『镜国』送命哦。」 「不要紧,我早就安排好了。」 柴郡猫轻轻一笑,白兔一脸怒意……接着在嘴角挂起一个凶残险恶,不懊好意的邪笑。 「你果然在背后动了不少手脚,难怪爱丽丝那么讨厌你。」 ◆◇◆◇◆◇◆ 「镜国」疑似是个浓雾密布的国度。 爱丽丝抵达〈无名森林〉,发现眼前依然雾气蒙蒙,但视野似乎较城内清晰,只是由于在森林里头,湿气相当重。 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寂无声响,寒风徐徐在林间穿梭,发出令人不安的响音。森林里甚至听不见虫鸣,林间深处不时传来分不清是野兽还是女子的长嚎,也说不定其实是风的呼啸声。 在爱丽丝背后,一直有疑似轻细的脚步声传来。 乍看之下,这是座幽深的森林,爱丽丝却没有不安。这森林里不只有道路,白骑上也没特别提醒他需要注意哪些危险,他于是依从指示,沿着路走进森林。他不清楚道条路通往何处,只是抱着随意的心态,心想反正顺着这绛路应该就能走到目的地。 值得庆幸的是,这乐观的想法没有出差错。他在路中央发现了一个木头做成的简单路标,竖在路中央的柱子上分别钉有两块牌子,两个路标全指往同一个方向。 「前方一百码往左为杜威德蒂家。」爱丽丝随口念起其中一个路标。 「前方一百码往右为杜威德姆家。」斜后方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念起另一个路标。 「……你在这地方做什么?」 由于在「奇异国度」养成的习惯,他尽量克制自己向后转头,但他万万没料到尾随自己前来的脚步声居然来自帽商,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也到了「镜国」,不解之前到底为什么需要分开行动。 「真是巧遇啊,很高兴看到你没事。我碰巧有事要找他们,听说『镜国』的女王大人知道地点。」 「你居然利用我。」 「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真是太好了。感谢您帮忙带路,下任女王候补人选。」 「……我一当上女王,肯定会叫你第一个在我面前下跪。你好好期待那一天吧。」 他耍弄嘴皮子,其实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们的个性不合,而且他和老是从早就摆着臭脸的帽商一见面就是唇枪舌战,然而孤身走在死寂的陌生国度,坦白说,他不免感到胆颤心惊。 白骑士说起话来语气平稳,终究还是把枪瞄准了爱丽丝,害得他必须独自走进这恐怖的森林,甚至连爱丽丝这个名字也得放弃。 帽商为了自己的目的尾随爱丽丝至此,想必没有为他着想的意思,只是有个认识的人在身旁,他便觉得放心不少。 「你和白骑士熟吗?」 「还算熟吧。」 「这么认为的人说不定只有你哦。」 「什么意思?」 「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呵,这还真妙。」 爱丽丝听见这莫名其妙的回答,蹙起了眉头。他望向帽商,发现他正凝视树林深处,用下颚指了指前方。 浓郁的树林间有一栋小木屋,那肯定就是杜威德蒂和杜威德姆的家。他们脚下的路分开森林,尽头就在那间屋子前面。 那是楝幽静的小房子,周围杂草全除得干干净净,玄关前摆有种植红花的盆栽,看上去不旧,倒像一间才刚盖好没多久的新房子。 爱丽丝试着敲了下门,里头没有传来回应。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把手从门上收了回来,帽商见状不发一语,立刻从旁伸出手,转动门把。门没上锁,他像回自己家,堂堂正正走了进去。 屋里有两个年轻男子。爱丽丝吓了一跳,两人的长相一摸一样,穿着打扮也相同。 双胞胎。 原来因为两人是双胞胎,路标才会写上两人的名字啊。 双胞胎兄弟的动作整齐划一,先瞥了眼硬闯入家中的帽商,随后望向爱丽丝。然后,两人的态度一分为二。 其中一位亲切地扬起微笑,另一位则是气呼呼地板起臭脸,怒斥爱丽丝:「滚回去。」 爱丽丝一时呆愣,马上往其中一位双胞胎瞪了回去,把手插进口袋。 「……帽商,我可以开枪杀了这家伙吗?」 「算了吧。」 接着,另一位双胞胎开了口,一脸困扰。 「大哥,他特地来到道里,你那么说实在太过分了。」 两人的嗓音和个性大不相同,一开口就叫爱丽丝「滚回去」的是「哥哥」,好声好气地出言规劝的人则是「弟弟」。 弟弟走到爱丽丝和帽商跟前,低头赔不是。 「对不起,爱丽丝。大哥平常不是这个样子,他只是特别讨厌(爱岩丝)。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好,我明白了。所以叫我『滚回去』是他讨厌爱丽丝的表现罗,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明白了就快滚。」 「你这不懂待客之道的小鬼!你又是打哪来的帽商?」 「别趁乱惹火我。」 帽商的脾气还是一样火爆,他的口气较往常阴郁,冷酷喝斥爱丽丝。双胞胎兄弟一听到这话,目光同时转向帽商,哥哥似乎不是很欢迎帽商来访,弟弟的神情也有些僵硬。双胞胎窃襄私语,以爱丽丝即使竖起耳朵也听不见的轻细嗓音讨论了一会儿。 「欸,你到底打算待到什么时候,你耳朵聋了,没穗见我叫你滚吗?我们也不想和爱丽丝这种家伙扯 上关系。」 简短的讨论过后,哥哥狠瞪爱丽丝。 在「奇异国度」,居民们无不欢迎爱丽丝的到来,但也同时尽可能避免与爱丽丝有任何交集,看来在「镜国」这地方,爱丽丝受到的待遇依然没有改善。 爱丽丝啐了一声,垮下肩膀,气急败坏地吼了回去。 「告诉你,我来这里只是遵照『镜国』的规则,不然打死我也不会来这种乡下地方。这个国度不是需要女王吗?所以我特别答应登上女王王位,一般来说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吧?只要把名字给我,我马上就依你们的期望离开这地方,〈杜威德姆〉快站出来!你们两个长得同一张脸,最好是把名字写在衣服上,否则哪有人搞得清楚谁是谁!」 「把名字写在衣服上?这主意不错呢。」 「别赞成他的意见。」双胞胎哥哥怒声指责弟弟,接着朝爱丽丝露出嘲讽的冷笑。「这个国度的规则是吗?你就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理由决定放弃自己的名字吗?别人说一套你就跟着做一套,简直和蠢小孩没两样。」 「……你说什么?」 「你要是不想当爱丽丝随你的便,我们这里没有另外的名字可以给爱丽丝。」 「这话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没来得及开口,帽商已经不解发问。双胞胎不约而同地脸色一沉,哥哥犹豫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个问匿,最后是弟弟阑了口。 「白兔夺走了开始游戏所需要的一切,包括我们的能力,还有名字以及未练。」 「白兔夺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未练重新发行人』杜威德蒂与『新名发行人』杜威德姆,这些原本是他们负责的工作。」帽商从怀里掏出香烟,向爱丽丝解释。 「重新发行……?」 「在人类出生后,最需要的是名字,在人类死后,最碍事的是未练,在人生中两者缺一不可,所以才会有我们的存在。」 然后,双胞胎中的哥哥满脸厌恶,弟弟则是语气诚恳地解释起事情始末。 白兔运用从杜威德姆身上夺走的能力,为自己带进「奇异国度」的人们命名,又为了让游戏更加复杂有趣,夺去了未练。 名字和未练原本「保存」在无名森林里头,由杜威德兄弟担任管理人进行挑选,交给失去名字和未练的人们。 「就是因为这样,这地方只剩下空壳。快滚回去,别再把我们牵扯进这个无聊的游戏。」 「慢着,既然如此,为什么白骑士还要我过来这里?」 「谁知道,反正事情和我们无关。」 双胞胎哥哥的态度冰冷,爱丽丝只好放弃深究。 「那么我有个私人的问题,最近有失去名字的人来这里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坦白说,我没有放弃或是换个新名字的意思,何况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至于是从哪里抢来……我记不清楚,脑子里也是一团混乱,只不过在梦中之类的地方,一直有人要我把名字『还』给她……」 他视线游移,望见一脸困惑的杜威德兄弟,和有些纳闷的帽商。 「我想把名字还给那个人——把〈爱丽丝〉这个名字还给她。」 双胞胎哥哥脸上的敌意逐渐消散,只剩人们在面对难题时总会露出的严肃神情。双胞胎弟弟的脸色也像是痛下觉悟。 接着,弟弟开了口。 「其实我们这里还剩下一个名字和未练。」 「!」 哥哥猛然望向弟弟,弟弟回望,朝哥哥轻轻点了下头。 「大哥,你带爱丽丝过去吧……用不着担心我。」 「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哥哥静静吁了一大口气,重新转身面对爱丽丝。接着他努了努下巴,指向玄关大门。 「走吧。」 走出双胞胎的家后,无名森林里传来阵阵骚动,天色较走进屋子前更为昏暗。太阳该不会下山了吧,爱丽丝疑心地仰头一望,只见眼前白蒙蒙的一片,分不清上头弥漫的是雾还是云。 双胞胎哥哥没回头确认爱丽丝是否跟了过来,一股脑儿地往前走,走往没有路……一个乍看之下无路可走的地方。但他一站到幽暗的密林前,立刻有枝叶的摩擦声传出——出现一条细窄的兽径。 奇怪的咆哮声又从森林深处传了出来,哥哥抬起头,暗啐一声。 「〈贾勃沃克〉那家伙今天好像很激动呢。」 「那是什么东西?敌人吗?」 「要是你没确实跟在我后面,它就会是你的敌人了。我们是仓库的管理人,它则是警卫,守护里头的名字和未练。」 「可是那些东西不是全被白兔夺走了吗?你们这些管理人和警卫还真是没用。」 「…………你自己走好了。」 「等一下,好啦,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种话,抱歉。」 哥哥朝爱丽丝瞪了一眼,踏上兽径,爱丽丝也跟着走进森林。 他一踩上兽径,脑子里立刻窜起剧烈疼痛,气温没有明显下降,他却全身起鸡皮疙瘩。他的眼前猛然一黑,林间落下的黑影逐渐盖过白色雾气。 爱丽丝深刻感受到,这座森林不欢迎自己。 走到双胞胎家前,森林里一片死寂,然而此时又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贾勃沃克咆哮,还有怪虫掠过耳边,以及奇形异状的鸟儿尖鸣飞去,惹得爱丽丝一心期盼能尽早回到「镜国」。尽管白骑士的态度强硬,城堡里又异常广阔容易迷路,待起来总比这座森林舒适,甚至是回到帽商家也好,总之他只想赶紧离开这座无名森林。 可惜事与愿违,双胞胎哥哥始终没停下脚步,埋头在森林里走了几十分钟,一路上不发一语。由于头隐隐作痛加上全身发冷,爱丽丝终于忍无可忍,在他背后喃喃抱怨。 「欸,我们到底要走去哪里?」 「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 「在这座森林里不能出声吗?」 「对,因为我最讨厌别人乱嚼舌根。」 「这话听起来好像我讲的全是废话。」 「你满有自知之明的嘛。」 哥哥用鼻子冷笑了一声,爱丽丝自然是怒不可遏,但又怕因为惹恼双胞胎哥哥被抛下不管,导致在森林里头遇难,平白送了这条小命。不过,哥哥疑似改变了主意——在两人说完话后不再一路沉默,主动开口。 「你知道真正的爱丽丝吗?」 「你不是讨厌爱丽丝吗?」 「……我只是不喜欢这个故事老是围着爱丽丝打转,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 爱丽丝注意到双胞胎哥哥似乎放慢了走路速度。 他在脑中反复思量这个问题,真正的爱丽丝——自己试图归还名字的对象。他认为自己实际上没碰过真正的爱丽丝……应该没碰过,又觉得在白兔的洞穴里疑似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只是说不定终究是场幻觉。毕竟那是个异样的空间,自己当时又陷入混乱。 不论何时,〈爱丽丝〉总是个暧昧不明的幻影。 「我不能确定我知道的那个爱丽丝是不是真正的爱丽丝,我把真正重要的事情全忘光了,一个也想不起来。最近甚至认为也许杀了白兔,由我成为爱丽丝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错误。」 「……你这家伙……」 「我和其他人都察觉到了一点,没有人期待我成为爱丽丝,可是我却抢走了〈爱丽丝〉,当成自己的名字。」 「放弃名字登上『镜国』女王王位,退出〈猎杀白兔游戏〉,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不太一样,我……我想知 道自己为什么活在这世上,找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原来你有改变故事走向的意思啊。」 双胞胎哥哥停下脚步,迎面凝视爱丽丝。他的神情依旧肃穆,但已经见不到对爱丽丝表现出的莫名厌恶。 改变故事走向。 这话让爱丽丝想起一件事。 每当他自以为是地采取行动,结果常导致「奇异国度」或游戏扭曲,违背原先的走向,而那些情形全出现在爱丽丝依自己的意思行动的时候。 从中生出的扭曲经过辗转迂回,最后甚至间接夺去年幼孩童的性命。 『关于那些穷途末路的废物,你只需要袖手旁观,当一个顺应故事发展,率直又可爱的爱丽丝就行了。』红心女王如此责备他。 『当爱丽丝真好。只要顾好自己,就能获得幸福。』孩子们也如此指责他。 刚才双胞胎哥哥也说过,这个世界的故事和游戏全是以爱丽丝为中心,爱丽丝最好是依循既定的故事情节前进,如此一来既不会节外生枝,也不会有人因此无辜牺牲。 『别随便窜改故事内容!为什么你能做到这种事? 』 白兔也怒骂过他。他不被允许有个人意志,心想也或许就是因为自己一心试图反抗帽商,才会与帽商如此不合。 爱丽丝必须顺应故事发展,不过这样的方式似乎不适用在他身上。 「改变故事走向?别说傻话了,我……我本来应该顺应故事的发展行动,却做不到这一点。反正我不适合爱丽丝这个名字,那是别人的名字。搞什么?」 「我对你是什么人没兴趣,也和我无关,不过——」双胞胎哥哥神情肃穆,继续说了下去。「有人需要你这个爱丽丝。如果你是爱丽丝,就别想那么多,只要跨出脚步前进。现在的爱丽丝是你。」 帽商……也说过同一句话。爱丽丝吃了一惊,望向双胞胎哥哥。 森林深处传来一声声长而了亮,宛如呜咽的嚎叫,风吹得树木与花草沙沙作响,空气中隐约飘来如鲜花又如糖果的甜腻香气。 双胞胎哥哥在风中眯细双眼,双手插在口袋里。 「我在这里把〈奇异国度的爱丽丝〉留下的未练还给你。」 「……什么?把未练还给我?」 「没错。」哥哥严肃地点了下头。 「我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趟是来找杜威德姆要新名字,不是来讨回什么未练。」 「杜威德姆不在这里。」 「呃……」 「我是『未练重新发行人』,有个未练想见你一面,碰巧是这森林里唯一剩下的未练,正好适合你。我在此重新给予——你的未练。」 杜威德蒂,亦即「未练重新发行人」,帽商曾如此说明。 他们自始至终从未主动报上自己的姓名,帽商疑似认识两人,但并未清楚告诉爱丽丝哪一个是杜威德姆,杜威德蒂又是哪位。 爱丽丝一直误以为双胞胎哥哥是杜威德姆。他误会在先又没详加确认,却觉得自己受到瞒骗。 「如果你不是爱丽丝,就以你自己的力量拯救奇异国度的爱丽丝,自行归还名字吧。」 雾气轻飘,渲染出色彩。爱丽丝记得这颜色,在娇怜中带着些许妖艳的桃红。 「可恶,谁要你多管闲事……!」 自从与杜威德蒂走入森林,他就感到头隐隐作痛,此时这一阵头痛更是猛然撕扯他的脑门,仿佛被人用锥子钻进太阳穴,痛楚来得既尖锐又剧烈。 「呃……!」 「我很少见到和未练这么不合的情形,你……似乎没有真正的过去。」 爱丽丝双膝跪地,抬头仰望杜威德蒂,第一次在双胞胎哥哥的脸上见到怜悯之情。 「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被那个男人一创造出来就马上丢弃,悲惨的纸屑。」 没有真正的过去。 一样。 那个男人。 纸屑。 杜威德蒂的话字字刺进爱丽丝的脑子,刺进他的胸口,比起那些板着怒容吐出的恶言更令爱丽丝痛苦。 尤其是——纸屑。 (没用的纸屑。) 『不行,这种烂主意……你这家伙果然是失败作品。』 又撕又揉成一团,接着随手一丢——咚的一声落地。 ——别丢啊,拜托你别丢,别丢下我,「老师」。 ——「姐姐」是我的…… 讨厌的声音和记不得何时说过的话语,在头痛欲裂的脑子里打转。 「那个男人……『老师』……是谁……?」 「永别了,爱丽丝。」 「等、等一下,杜威德蒂!没有过去是什么意思?」 又来了。在白兔洞里经历过的混乱再次翻搅脑内,桃红雾气紧缠着爱丽丝的身体不放。雾气带着人类体温,犹如一只手牢抓住爱醒丝。 杜威德蒂的气息与脚步声徐徐远离,步调冷静又死板,非常有他的风格。他没有理会爱丽丝的问题,以及雾中伸长的手……直接消失在爱丽丝面前。 森林低语着,贾勃沃克在林中某处嚎叫,四周一阵骚乱,此时有个声音从脑髓与意识深处涌现,爱丽丝实在没有余裕竖耳细听外头的吵杂声。 (爱丽丝。) 记忆。杀害美骸「姐姐」的记忆也一个个冒了出来。 (把名字还给我。) 为了甩开渗满鲜血和雨水的声音与记忆,爱丽丝猛力摇头,嘴里发出的呻吟声听来像是出现在遥远彼方。 早上他问过帽商,是否有可能忘记自己杀了人。其实他很清楚不可能忘记,只是平常尽可能避免记起发生过这样的事,借此欺瞒自己。 (奇异国度的爱丽丝是我,不是你。) (把名字还给我。) 『我不会把名字交出去,爱丽丝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 记亿中的枪声响起,爱丽丝吓得跳了起来。 我杀了那个人,夺走她拥有的一切,不论是名字还是过去,未练肯定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事情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我又是在哪里杀死她的呢?也许在雨中的屋檐下,也可能是在金黄阳光普照的午茶时间。 其中唯一的共通点只有杀人手法,我开枪杀死了她。如果这不是属于我的过去—— 「爱丽丝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爱丽丝自问。「爱丽丝是我的……!」 ——我的什么……? (你忘记了吗?) 痛楚瞬间消逝,他茫然抬起头,放下按住头的双手。 眼前站着一个红发少女。 「……你是谁……?」 「爱丽丝。」 似曾相识的嗓音,似曾相识的脸孔,那正是在「奇异国度」的〈泪池〉边袭击爱丽丝的未练。 ◆◇◆◇◆◇◆ 在杜威德兄弟家中,只剩下双胞胎弟弟和帽商。 两人好一会儿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由于对方请自己坐下,帽商于是在桌子前坐了下来。过没多久,双胞胎弟弟端了茶出来,茶呈现淡橙色,飘散出如鲜花的芬芳香气。 「这是玫瑰花茶吗?」 「你不喜欢这种茶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喝大吉岭红茶。」 「玫瑰茶对抽烟的人有益哦。」 「多谢你的好意。」 帽商打开砂糖罐子,在玫瑰茶里倒入大量砂糖。双胞胎弟弟似乎早知道帽商有这个习惯,沉稳注视着他这样的举动。 「没想到『奇异国度』与『镜国』相连的这一天真的来了,我也没料到你居然这 么快就找到这里。」 「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在白兔夺走一切后,我和哥哥……以为我们只能在这里浑浑噩噩度日,永无开始与结束的一天。」 双胞胎弟弟笔直凝视帽商的双眸,如同试图探入他的目光深处。 帽商的目光阴郁深邃……吞噬了所有光芒。脸上表情虽有变化,目光总是飘渺不定,仿佛在远虑探寻,漆黑的瞳孔里望不见情感起伏。 「你见到那头蠢猫了吧?」 「猫——噢,你说那个长头发的……」 「我不晓得他和你们说了些什么,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出于某些缘故,我很讨厌那只猫,早知道就不听他的命令了。」 「他命令你到『镜国』来吗?」 「——不对,不过也差不多了。」 帽商答得暧昧,脸上露出暧昧的苦笑,接着喝下砂糖尚未完全溶解的玫瑰茶。他没评论好喝与否,只是轻轻吐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双胞胎弟弟把手放在茶杯上,完全没有拿起来喝的意思,只是静静凝视淡橙色的茶面。 「他真的是你在找的爱丽丝吗?」他低声问道,帽商的眼珠子尖锐地转动了一下。「那家伙再怎么看都——」 「都确实是爱丽丝,不是吗?」帽商嘴角歪斜,笑容看上去甚至有些冷酷,似乎有意反驳双胞胎弟弟的言下之意。 「…………说的也是。」弟弟见状没再坚持己见,一脸困惑地赞同帽商的话。 「我们别聊那家伙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取得和爱丽丝离开『奇异国度』必须的物品,我记得你们刚才提到,这里还剩下一个名字对吧?」 双胞胎弟弟镇定地点了下头。 「白兔表示游戏不需要那名字,特地把那名字寄放在这里,那同时也是个无法给别人的刁钻名字。他留我和哥哥一命,就是为了指派我们保护那个名字……不过,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很清楚。」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帽商的手一动,双胞胎弟弟放在茶杯上的手顿时窜过些许紧张。 帽商把枪和右手重重抵在桌上,他的枪法神速,尽管尚未瞄准目标,只要双胞胎弟弟一出现试图逃跑的举动,他想必会毫不犹疑地立即开枪射杀。 「〈杜威德姆〉,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 呼,「新名发行人」杜威德姆轻轻叹了口气。他没看向帽商手中的枪,这时才啜饮了一口杯中的花茶。 「你用不着拿那种东西威胁我,交代给我的工作我绝对会确实执行,毕竟故事已经进行到这里,没办法再回头了。」 杜威德姆听见警卫贾勃沃克发出呜咽般的哀嚎,瞄了眼窗外的森林。窗户与大门紧闭,风仍带着雾气穿进屋内。 「你不需要未练吗?」 「未练?那种东西在人生中只会造成麻烦罢了。」 「忽略设定可不行哦。在人类死后,最碍事的是未练,这不是你决定的吗?」 「可惜我不记得了。在从你这里拿到名字后,到时候肯定会想起一堆这种无聊的事情,我真担心自己会被逼疯呢。」 「——把名字还给你后,我就失去了在道地方生存的意义。」杜威德姆落寞低喃,不知为何……扬起了微笑,似乎有些自嘲之意。「其实我不想成为任人使唤的棋子,要是我不需要在这故事里登场就好了。既然我没有改变故事结局的力量,哪需要执著存在意义——」 「一直到前一阵子,我也是抱持和你一样的想法。」 帽商放开枪,把手插进外套里头,掏出皱巴巴的纸张。杜威德姆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帽商手中的纸在正反两面密密麻麻填满了蓝色墨水写下的文字。 「境圈入口位于奇异国度境内」「由白骑士前来迎接」「听不见一点杂音」「不存在未练」「空无一人」「镜国内浓雾密布」「前方一百码往右为杜威德姆家」 「还没取回名字……你就能写故事了……」 「其实也不是每件事都能做得到,把『镜国』入口设定在家附近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如果少了爱丽丝,我肯定不会想一股作气写完这个故事。」 「你指的是那个假爱丽丝吗?」 「哪来那么多个爱丽丝。」帽商苦笑。然而,他始终没明确指出自己口中的爱丽丝到底是哪一个爱丽丝。 杜威德姆一口气喝完杯中花茶,芳香的玫瑰茶只剩下余温。 「你为了爱丽丝而活,却没办法带给爱丽丝幸福。」 「爱丽丝一死再死,无论我寄予多大期望,终究没人救得了爱丽丝。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这次一定……」 「真可怜的人啊。」 接着,杜威德姆唤出眼前戴着帽子的男人名字。 ◆◇◆◇◆◇◆ 浓雾缠绕两人,不只树木,连地面也是一片模糊,让人难以判别这地方是否真是一座森林。这真的是雾吗?衣服和头发没沾上一点湿气,甚至相当干燥。自从爱丽丝离开帽商家,这片奇怪的浓雾便笼罩了周围世界。 然而,自己和未练的身影却是清晰可见。 红发未练一如往常,脸上挂着天真又蛊惑人心的矛盾笑靥。她的唇色艳红,看上去相当可爱,分不出是她的气色红润,还是涂上了浅色口红。 「我们又见面了呢。」 「你究竟是……」 「我是爱丽丝,和你一样是〈奇异国度的爱丽丝〉。」 「……不对,我不是爱丽丝。」 「怎么啦?查叫你不是坚决主张那是自己的名字吗?你真的不要那名字了吗?」 未练故作不解,淘气又有些不怀好意地追问。 过去每次遭到未练袭击时,爱丽丝确实拼了死命守住名字,似乎以为保住名字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我不会再让别人夺走自己的名字,爱丽丝心里始终挂念着这一点。 然而,他进入这座森林为的是归还名字。尽管无法随意丢弃,但他确实认为自己不该再自称爱丽丝。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总之这名字是我借来的,不是我真正的名字,可是又不能随便交给其他闲杂人等,那样太危险了。」 「哎呀,你的意思是我也是『闲杂人等』之一罗。」 爱丽丝苦笑。他内心想点头,又怕惹恼或是惹哭这年纪的女孩子,衍生出更多麻烦。 不过,「我知道,我不是爱丽丝,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冒牌货。」未练嗤嗤笑着肯定他的说法。「我还有个其他名字,是爸妈帮我取的,只是我很讨厌那个名字,所以在来到『奇异国度』前丢了、忘记了。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毕竟白兔给了我一个很棒的名字嘛。」 「白兔没给过我名字。」 「可是你是爱丽丝,你有杀死白兔的能力。」 「我没有!我开枪打中他,但是杀不死他。」爱丽丝怒声驳斥。由于他突然大吼,未练瞬间睁大了红色双眸,但脸上又随即浮现若有所指的微笑。 「为什么你杀不了他,我来告诉你原因吧?」 「什么……?」 白兔中枪不死的原因,爱丽丝一心以为那是因为自己不是爱丽丝——力量过于薄弱,是个不配当爱丽丝的废物,才杀不死白兔。 红发未练把手放上自己的左胸口。 「杀死白兔的能力还在我身上,我身上还残存有一点爱丽丝的能力。在你到来之后,杀死白兔的能力一分为二,由我和你各持一半,因此即使你开枪击中白兔,也只能让他受到轻微枪伤,要是由我攻击,肯定也是相同的后果。」 「为、为什么?」 「——『老师』一承认我是爱丽丝……我就被小猫杀了。」 「!」 未练揪紧左胸口。 提到猫,爱丽丝脑中只想得到那个男人。 「你是说〈柴郡猫〉吗……?」 「对,我最讨厌小猫了。」 柴郡猫。难以捉摸,随时面带微笑,遇到重要话题总是避而不谈的恼人猫。爱丽丝每次和他谈话都觉得头痛,但又不认为他是个会动手杀人的家伙,尽管在泪池见到他和未练相依偎的模样时曾吓得不寒而栗。 这一想让爱丽丝记起,他们两人的态度亲昵, 宛如一对情侣,也就是说这个未练牢牢挽住的是杀死自己的男子手臂。 「小猫为了带你进来,杀死了我,〈第八十八位爱丽丝〉,他硬是把爱丽丝这个名字拆成两半,并且让其中一半留在我身上。」 「等一下,爱丽丝一死,白兔不是应该马上会带新的爱丽丝过来吗?」 「我不就说过了吗,我还拥有爱丽丝这名字,而且因为小猫夺走一半的名字,白兔没办法把名字从我身上收回去。白兔发现我死亡时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变成未练,带着剩下一半的名字在奇异国度内四处游荡……至于我是怎么去到哪些地方,我也记不得了。」 听着死去的人聊自己丧命的经过和死后的情形,原来是这么让人坐立难安的一件事,奇怪的是,他不害怕眼前和幽置相去不远的少女,反倒认为杀死这个无辜女孩的柴郡猫——虽然搞不懂这么做的意图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更让人惊恐。 「我听说自己是隔了两、三年才又出现的爱丽丝。」 「准确来说是两年又八个月。找不到〈爱丽丝〉,无法继续让游戏进行下去,白兔的力量也衰退了呢。」 「白兔为什么没有马上发现你死了呢?」 红心女王解释过,白兔就像这个世界的神,只要一有人死,他马上会带人进来递补,听来像是他可以立刻掌握是否有人死去。 爱丽丝一问,未练垂下眼眸,懊悔地喵咬下唇。一会儿过后,她总算咬牙切齿地喃喃吐出话语。 「因为……每次都是由『老师』亲手杀死爱丽丝……」 「……老师?」 未练刚才也提过这个称呼。 每次都是由老师亲手杀死爱丽丝。 一听见这句话,爱丽丝心中漠然浮现不安。 「白兔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有谁死了,都是靠朋友向他报告。我的死讯……有好一阵子,不管老师还是小猫都没向人提起。『老师』因为大受打击,把自己关在家里,老实说我还满高兴的。」 「老师……谁是老师?」 「他是眼里只有爱丽丝,一心只爱爱丽丝,同时也是杀了爱丽丝的人。」 「杀了……爱丽丝的——」 「老师没杀死我。当老师杀死冒牌爱丽丝的那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冒牌爱丽丝会成为『真正的爱丽丝』。攘有杀死白兔的能力,在老师手下丧命的爱丽丝才是『真正的爱丽丝』……所以再这么下去,我们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爱丽丝』。」 「我……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不要在那种连是谁都不知道的家伙手下断送性命。」 「不过该成为爱丽丝的人是你。」 未练的眸子里闪烁红光,散发出宝石般的绚丽色彩。她凝视爱丽丝,静静走近。 爱丽丝不觉得可怕,倒是充满疑问与困惑。然而,他的心情异常平静,满脑子疑惑也在未练牵起他手的瞬间消散。 「我答应过小猫会把杀死白兔的能力交给你,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第八十八位爱丽丝即便惨遭柴郡猫杀害,依然选择与他携手合作。她理应痛恨柴郡猫,柴郡猫提出的条件难道真具有如此魅力,足以凌驾这股恨意? 「我们来交换条件吧?」 「什么条件?」 「你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吧?你希望老师能认同自己不是废物吧?」 「我问你,『老师』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得到认同,没有一个完整的名字。你想知道老师是谁吗?」 这条件确实相当诱人。只是,未练提出的全是对爱丽丝有利的条件,她自己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我应该要怎么做?」 「让我成为你的『未练』。」 「——什么嘛,只要这么做就行了吗?」 未练稍微挺直背脊,双唇贴上爱丽丝的唇。 紧接着,爱丽丝感到腹部传来尖锐的冰冷刺痛,往下一瞧才发现未练往自己的肚子刺了一刀——未练的身影化为桃红与白色相间的雾气,从爱丽丝腹部的伤口钻进他体内。 「呃……!」 剧烈痛楚猛然袭来,他忍不住双膝跪地。雾气一动,树木与花草丛生的地面随之呈现眼前。 (我希望死在老师手下。) 第八十八位爱丽丝的未练与记忆伴随声音,流入第八十九位爱丽丝体内。 眼熟的房子里有个倾斜的挂钟,还可见到一张为了茶会准备妥当的桌子,空气中弥漫香烟的烟味,墨水味和硝烟味……以及甜腻香气,各种味道混在一起的奇特气味。沙发上摆着堆积成山的帽子。 爱丽丝确定道就是自己住了好几天的家。脚步与香烟味逐渐接近。 (爱丽丝。) (没错,你是我的爱丽丝。) 〈疯帽商〉。 爱丽丝从未见过帽商露出如此温柔的微笑,和那个阴郁的目光中散发出腾腾杀气,总是一副厌烦,愠怒模样,态度冷酷的帽商简直是判若两人。 那只手轻抚红发与金发,看上去十分幸福,然而那双漆黑的眼瞳……不知为何依然阴暗如无底深渊。 (爱丽丝。) (我一直在找你。) (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国度吧。) 爱丽丝的嘴自顾自动了起来。 (老师。) 那人就是「老师」,他一再听到的名字。与疯帽商的长相相同,嗓音也一样的男子。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也有可能不是。暧昧的谜样存在,那就是「老师」。 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希望死在老师手下。) (老师是我丧命的原因。) (因为这是老师下的决定。) 白雾夺去爱丽丝的意识,眼前所见的事物与耳边所闻的声音忽而远去——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昏眩倒地。 ◆◇◆◇◆◇◆ 贾勃沃克的嚎叫声在背后响起,杜威德蒂独自走在无名森林。遭假爱丽丝讥为废物,担任警卫的贾勃沃克一声接着一声咆哮,不是为了威吓,而是恸哭,住在森林里的双胞胎兄弟很清楚这一点。 贾勃沃克今天的情绪较往常激动,发出一声声哭嚎,仿佛已然预见森林里与双胞胎兄弟家中出了事情。 杜威德蒂完成了托付给自己的工作。工作内容虽然奇怪,他倒也没兴趣知道这工作背后藏有什么样的真相,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看到了自己家,警卫又哭嚎得更加凄厉,听来宛如女子一声声苦苦哀求,要求自己别进屋。 打开家门前,他猛然屏住气息。 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不过,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是心里有数吗?在把弟弟留在家里进入森林之前,我早已有所觉悟,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杜威德蒂如此说服自己,打开家门。 硝烟味。 act.6 落幕终声 路易斯·卡洛尔。 爱丽丝愣立在他面前,无法向前走近也无法后退。 他知道这个名字,也清楚这名字有什么含意。 「老师。」 爱丽丝从口中喃喃吐出这称呼,和在无名森林里接受未练时一样,双唇自顾自掀动。 他之前听说「奇异国度」与「镜国」是由白兔一手创造,但这并非事实。路易斯·卡洛尔创造了这个故事,这里是……故事里的世界。 作者本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又为什么取了〈疯帽商〉这个名字?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目的——找出真正的爱丽丝,和爱丽丝一起离开「奇异国度」。 可是,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人物为何能进入故事里头? 要是他下达指令,爱丽丝深怕自己很有可能无条件服从。剧烈的心跳伴随激烈的头痛袭来。 这个男人的外貌和嗓音与疯帽商如出一辙,此时却宛如一个素不相干的陌生人。难道名为疯帽商的男子消失了吗? 男子是难以靠近的异样存在,其重要性是爱丽丝、白骑士甚至这座城堡都无法企及的。他们是只出现在想像和纸上的暧昧存在,他却背负着具有物质性的现实,是真正活生生的人。 「该结束这种小孩子游戏了。」帽商,不,是路易斯·卡洛尔阴郁说道。「毕竟我也拿回自己原来的名字了。」 远方似乎有声音传来,像是笔在纸上滑行。 路易斯·卡洛尔正在重新改写并且扭曲自己的作品——这个世界。 「接下来就是向你讨回我的爱丽丝,白兔。」 漆黑眼瞳目不转睛地瞪着舞厅的墙壁,那里凭空出现了一扇刚才从未发现的黑门,一扇与「镜国」城堡格格不入的门扉。黑门上雕刻有扑克牌的各种花色做为装饰图样。 门打开了。 「哼,你还是比较适合〈疯帽商〉这个名字。」 「白兔——」 爱丽丝倒抽一口气,怀疑路易斯·卡洛尔可以随心所欲地把所有角色唤来这地方。不对,既然如此,他大可让自己一直以来寻找的对象出现在面前。看来即使是创世主,也不是万事皆能如自己所愿。 白兔扭曲着脸庞,从黑门里走了出来。和之前见到时相比,此时的他显得气焰冲天,血红瞳孔闪爆怒气与憎恶。 他一路前行,拔出腰间的刀,锐利冰冷的拔刀声在舞厅回响。 路易斯好整以暇地从怀里掏出香烟。 「不好意思,我要把这怪名字退还给你这个把名字硬塞给我的人。你未免把我真正的名字藏在一个太棘手的地方了吧,白兔,这就是你对自己生父的态度吗?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吧,乖乖把『真正的爱丽丝』还给我。」 这下他为何叫做疯帽商的谜题总算真相大白,他和「奇异国度」里的居民一样,都是由白兔硬取新名字,没有拒绝的权利。 白兔停下脚步,把刀尖对准路易斯。 「我不会把爱丽丝交给你,你只会带给爱丽丝不幸。」 「等一下,你说我会带给爱丽丝不幸?——开什么玩笑。」 舞厅的气温骤然下降,仿佛路易斯的心情可以左右空气,也像是他的怒意吓得这世界一片惨白,产生抽象的变化。 不过,白兔身上看不出一点怯意,甚至怒目圆睁,回瞪瞪向自己的路易斯。 「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让我卷入这个无聊游戏的是你,是你扭曲我的故事,改变我的爱丽丝,带了一个又一个冒牌货进来……我劝你别惹火我,我陪你玩了这么久的游戏,你倒是应该好好感谢我。」 「可惜啊,这场无聊的游戏还在继续。这次的爱丽丝会杀了我,结束游戏,你只能认同那家伙是『真正的爱丽丝』。没错,和你一起离开这个国度的爱丽丝,到头来也只是个没用的冒牌货!」 白兔抽搐似地笑着,路易斯也像是被香烟的紫烟熏得眯细了眼,静静微笑,这样的举动气得白兔满脸扭曲变形。 「有什么好笑的!」 「我只是在想,你这个志愿自杀的家伙还真是气势十足。你如果死意坚决,我不会阻止你。你要怎么做都无所谓,总之时间宝贵,还是尽快做个了结吧。白兔,不好意思……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依恋,对你也是一样。」 白兔用力咬紧牙,耳朵上的白毛倒竖,如愤怒发狂的猫弓起背上皮毛。他用那扭曲的脸庞盯向爱丽丝,龇牙咧嘴的疯狂笑容无声在脸上荡漾。 「——欸,爱丽丝。你会杀了我吧?」 他的嗓音如同之前在洞底与名为玛丽安娜的少女对话时一样轻柔,听来甚至有几分巴结的意味。 爱丽丝一时哑然,但还是好不容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我不是……你期望的爱丽丝……」 「啧—搞什么鬼,我还以为你总算有心要杀我,结果又变回原本那个废物了吗?」 尽管被骂废物这点惹恼了爱丽丝,他却没有反驳的余力。 「杀了我,一切就能结束了。」 「……杀了……你……?」 「没错。你不是想要名字吗?为了杀死我,你从未练那里得到力量了吧?之前我们遇上的时候,你只不过是个有缺陷的冒牌货,不过现在情形不一样了。只要杀死我,你就能成为『真正的爱丽丝』。」 不对。 爱丽丝愣愣摇了摇头。 不对,我不是爱丽丝,这不是我的名字。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打从柴郡猫在「奇异国度」唤出这个名字时就很清楚这件事。我只是有点在意这个名字……认为〈爱丽丝〉这名字实在不适合自己。我会自称爱丽丝,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 不对。 爱丽丝轻细喘息,面对只要有心就能杀死的对手,不能杀了他的心情不断指责自己。 路易斯忍住想笑的冲动。 白兔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快步靠近爱丽丝,揪起他的胸口。他的身高不及爱丽丝,爱丽丝却得抬头仰望,脚……使不上力。 「快杀了我。你怎么想不重要,这全得怪你自称〈爱丽丝〉。既然你接下了这世界最重要的名字,就得尽你的责任!」 「错了……」 「什么?」 「不对,『真正的爱丽丝』不会杀你!」 白兔瞪大了眼,其中一只眼睛霎时喷出蓝色墨水,流出眼眶。他放开揪着爱丽丝的手,爱丽丝摔下地面,路易斯这才轻笑出声。 「哼,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罗、罗嗦!」 「别欺负他了,这样他不是很可怜吗?他就像你的兄弟一样,况且冒牌爱丽丝是你重要的棋子对吧?现在更是你最后的一颗棋,我有说错吗?」 「啧……」 白兔语塞,看来就连他也反抗不了「老师」。即使如此,他依然奋力挣扎。尽管在不久前还一心要置白兔于死地,爱丽丝却怎么也无法动手杀死这样的白兔。 白兔气势凶猛地逼近瘫坐在地的爱丽丝,像是要发狠踢他一脚。 「你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白兔,我必须和『真正的爱丽丝』见上一面,你应该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吧?」 「啧。」 「现在的我确实杀得了你,不过还有其他事情更需要我去完成,我——」爱丽丝正打算解释自己的目的时,「——你永远找不到你要找的东西。」路易斯静静断言。 爱丽丝的「目的」哽在喉间,身体和脑浆一阵寒颤。路易斯每一开口,他就不由自主颤抖。 「我 对你的事情可以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可惜我不记得自己帮你取过名字,你再找下去也只是白费力气。」 「……咦……」 自己的目的,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动力,路易斯·卡洛尔若无其事地揭晓了自己试图寻觅的答案。他悠悠道来,仿佛爱丽丝听了有何感受都不关自己的事。 「你这个角色的范本是爱丽丝那个还来不及取名就夭折的弟弟。你是爱丽丝的死因之一,一个无可救药的烂主意。你有好几个杀死『姐姐』的记忆对吧?你不只杀死爱丽丝,甚至夺去她的名字、存在理由和她拥有的一切……哼,因为有关你的这些情节实在太无聊,全披我撕烂,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了。」 自己被撕成两半,再被撕成碎片,最后被揉成一团,丢进堆满和自己一样的纸屑的垃圾桶里。 不愿记起的回忆在眼前展开,他被迫看着一幕幕带着青蓝色彩的画面。一连串的声音与痛楚无情袭来,他抱紧了头。 纸屑。在取名前就被踢出故事,没被采用的主意。 那就是自己,是路易斯·卡洛尔生出的无数失败作品之一。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来得幸福,头剧烈疼痛,仿佛拒绝思考。但其实他早就知道,早在听见路易斯·卡洛尔这个名字时,就已经理解事情始末。 这个男人生出自己,而这全是为了爱丽丝。 这是爱丽丝与这个男人的故事。 在最后一波伴随头痛而来的记忆中,爱丽丝见到……黑猫盯着自己的浑圆眼眸。 「猫最爱翻垃圾桶,那家伙还真是费了不少力气。不过事到如今,他那么做终究是白忙一场——爱丽丝,总之你现在得暂时保管好那个名字,知道吗?」 「唔……呃……!」 身体动弹不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路易斯所说的一字一句如锐利的笔尖,一笔一划深深刺进爱丽丝的脑海。笔尖不停移动,纸屑被揉成一团的声音从未停止。 一回过神,路易斯已经站到爱丽丝面前。 「杀不杀白兔随你高兴,我和你站在同一阵线,爱丽丝。」 「骗子……住手……别、靠近我……别过来……!」 「嗯?怎么啦,我有那么可怕吗?……算了,这也怪不得你。」 爱丽丝抬头望进路易斯的瞳孔,他的眼神里只有空洞,勉强有爱丽丝的存在,只是即使在视线范围内,他的眼中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看得出来他认为爱丽丝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纸屑。 没用的纸屑。没有一点价值的纸屑。 滚开。 路易斯·卡洛尔眼瞳里的意志试图逼迫爱丽丝服从,实际上,爱丽丝完全无力抵抗,光是蹲在地上颤抖就已经耗费他全身力气。 也许是判断爱丽丝无意反抗,路易斯冷漠地别过眼眸。 「白兔,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快把我的爱丽丝还给我。」 接着,他朝白兔举起枪。 「胡说八道!爱丽丝才不是你的东西!」 白兔情绪激昂,奋力一跳,挥起手中刀刃。 笔尖迅速移动。 「不,爱丽丝只属于我。」 白兔这一击扑了空,往无人的地方挥去,没有命中目标。 「!」 爱丽丝看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压根儿摸不着头绪。 白兔这一击没有击中任何人。 「你终究只是我笔下的角色,杀不了我。」 刀子割壤舞厅的绒毯,刺进白色大理石地板——路易斯·卡洛尔原本站立的地方。 「话说在前头,我并不讨厌你,也没想过要尽全力杀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路易斯移动到白兔背后,笔尖又动了起来。 啧,白兔啐了一声,转过身,一对长耳随之摇曳。然而,路易斯·卡洛尔不在那里,他只儿到柱子。 转瞬间,宽敞的舞厅里自色柱子林立,白兔手中的刀子便顺势插进柱子里头。 「毕竟我也有作为生父的良心。」路易斯忧愁的嗓音响起。 「良心……?你还真敢讲……!」 爱丽丝动了下身体,也许是对路易斯的怒气翻腾,也可能是他一心只想反驳,身体终于能够动弹。 路易斯一如往常,没有理会爱丽丝的怨言,手中的枪依然指向白兔。他扣下扳机,子弹却往其他方向飞去。 啧,这次换路易斯啐了一声,目光落到脚边。 「!」 「……爱丽丝……快……逃……—」 白骑士紧抓住路易斯的脚踝,由于他向下趴着,看不清脸上表情,只能听见他的痛苦呻吟。 爱丽丝尽可能迅速移动。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既不能杀死白兔,也不能让故事继续依路易斯·卡洛尔的意思进行。这么一来,自己将再也还不了名字,永远找不到自己寻觅的目标。 爱丽丝抓起白兔的手臂,白兔脸上一惊,转过头。爱丽丝这是第一次就近见到他的脸,只是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白兔那张看不出年龄的脸庞,依然令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少年还是青年。而且,他看来实在不像兔子,那张脸怎么看都和人类没两样。 「白兔!带我回洞穴!」 「你、你在胡说什么!快放开我!」 「少废话,快带我过去!快逃离这个地方!」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 爱丽丝阗进白兔与路易斯之间。 「爱丽丝……?」 白兔的惊愕声在背后响起。 路易斯·卡洛尔。爱丽丝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但在此时,他或许真有与爱丽丝站在同一阵线上的打算。他一脸气恼,往上移开枪口。 「把我丢进垃圾桶真是正确的选择,老师——我之前说过吧……我绝对会让你在我面前下跪。」 爱丽丝试图在短时间恢复来到「镜国」前的日常生活。 从遇上对方开始,两人总是一天到晚斗嘴,不厌其烦也没深入思考地叫着不适合又格格不入,对方硬被冠上的名字。即使彼此早已抛弃过去与姓名,忘记一切,还是演了一的滑稽的闹剧。 「我会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路易斯放下枪,唇边浮现隐约笑意。 「诶,白兔!」 「啧,知道啦!」 咚。 爱丽丝感觉自己正飘浮在半空中。 ◆◇◆◇◆◇◆ 爱丽丝与白兔从眼前消失了。 他大叹一口气,仰望头顶。镜面天花板上映照出无数漆黑身影,宛如万花筒。虽然是自己随便造出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瞧其实还算美不胜收。 然而,镜中映照出的只有他的身影。 「没想到我居然会被『自己』扯后腿……你以为这么做就能救得了爱丽丝吗?」 路易斯·卡洛尔朝依然抓住自己的脚不放的白骑士投去冰冷的嗓音。白骑士抬起头,嘴角流出鲜血。一见到那银色眼瞳,路易斯不禁蹙紧眉头。 因为在刹那间,白骑士幻化成他的身影。 抓住他脚的是貌似现在的路易斯但哟不大相同的路易斯。那人的头发扎成一束,流着一嘴没经过修剪的乱胡,眼睛下头有深深的黑眼圈,身材瘦弱憔悴,双眼充满血丝。他没戴帽子也没穿上西装外套,身上只穿了一件脏污的衬衫再套上背心。 那是过去的路易斯,是无法面对现实,镇日朝镜中喃喃自语时的路易斯。他没有出现在镜子里,因为他本身就是虚像。 路易斯咬唇,像是用力一踹,从自己手中抽出自己的脚。他出乎意料地轻易摆脱那只手,倒地的路易斯接着又在瞬间 恢复成白骑士的身影。 白骑士那一身洁白衣裳如今沾满了血迹,在断断缕续的喘气声中,他嘴里念念有词,反复发出类似纸张的摩擦声。 「爱丽丝……爱飕丝……我得保护……爱丽丝……」 路易斯握紧拳头,手中握住的枪没有动静。用不着开枪,反正白骑士就快死了。 「……你就是我……」 路易斯低喃,白骑士随之附和。 「……我就是你……」 「你曾经是我的理想。」 「我的一言一行、思想、责任,存在意义……全出自你笔下的文字。」 「我不该把爱丽丝托付给镜子里的你,你终究还是救不了爱丽丝,到头来只有我能找出救爱丽丝的方法。」 「……爱丽丝……我要保护……爱丽丝……从你手中……保护……」 白骑士又喃喃念起相同的话语。 我必须保护爱丽丝,不让爱丽丝受到路易斯·卡洛尔的伤害。 得尽快找出爱丽丝的死因,如果找不到,就由我亲手杀了爱丽丝。 他不停朝镜中低语,说着有违常理的话。他心里明白这种想法危险又荒谬、疯狂,但那时的他实在无力阻止自己。 我怕自己会杀了爱丽丝,白骑士,就由你来保护爱丽丝。你既然是我,应该做得到这一点,没什么困难吧? 只有你救得了爱丽丝。 可惜这样的设定最终仍派不上用场,充其量只有一张纸屑的价值,让疯帽商在口袋里头一放就是十年。 路易斯啐了一声。 「快消失吧,我看见你就烦。」 「……爱丽丝……」 「我的未练就是你。」 『你不需要未练吗?』 『未练?那种东西在人生中只会造成麻烦罢了。』 『忽略设定可不行哦。在人类死后,最碍事的是未练,这不是你决定的吗?』 他向杜威德姆道出事实,只是杜威德姆不知道真相,不知道路易斯·卡洛尔的未练也被关在「镜国」。 在失去姓名与过去的路易斯遥访「奇异国度」时,描述白骑士的书页已经放在他的口袋里头,直到最近他才想起这一页的意义,以及自己其实具备写作故事的能力。 他不清楚对方是否有唤醒他回忆的念头,命令他借由残缺的书页,打开通往「镜国」之路的是—— 「哎呀,他们逃走了吗?难得遇上千戴难逢的好机会,真是可惜——」 路易斯的手臂自顾自地动了,那人的嗓音和出现的时机没一个合他的意。 射出的子弹一如往常,没有击中柴郡猫,简直是一种不容破坏的形式美。 「我劝你也赶快消失,我一见到你不只心浮气躁,还会忍不住想动手杀了你。」 「奇怪,你不是看不见我吗?你根本不把设定看在眼里呢。」 「你这次找我又有何贵事,该不会是来要求我感谢你吧?」 柴郡猫轻笑出声。「开什么玩笑,要求这种事情只是徒增麻烦罢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路易斯压低嗓音,柴郡猫忍住笑意,转身面向路易斯。 「如果没有睡鼠和你的提示,我造不出『镜国』,毕竟那时候的我还是〈疯帽商〉,何况我老早就忘记那张纸屑了。」 在红心女王的城堡里,命令帽商「带爱丽丝前往『镜国』」的人正是柴郡猫。睡鼠也是一样,身为情报贩子,他不晓得从哪里打听到「镜国」的存在,进而赌上性命,朝帽商凝固的记忆挥出一记重擎。 当时的帽商不记得「镜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有什么人在那里。他只是依从柴郡猫的建议拿起沾上蓝色墨水的笔,面对原本放在口袋里的书页——便自然而然有了写作能力。 路易斯·卡洛尔的记忆疑似被锁在脑海深处,帽商起先写下的是睡鼠在他耳边低喃的话语。 「镜国」「杜威德姆」 接着,笔尖几乎是主动在纸上滑行。 杜威德蒂、贾勃沃克、深邃的森林,白色城堡。在书写过程中,帽商也接连记起「镜国」里的事物。 最后,笔尖写下蓝色的入口,通往「镜国」的入口。 无名森林,自己的名字就披藏在那个地方。 路易斯能取回名字,可以说全是睡鼠与柴郡猫的功劳。睡鼠倒无所谓,最让他气愤难平的是自己居然欠柴郡猫一个人情。只是,柴郡猫杀死第八十八位爱丽丝,这一点更让他纳闷。 『要是能说话,我想告诉「老师」,爱丽丝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因为没有人能得到她的宠物和弟弟——即使是「老师」也不可能做到。』 在杀死爱丽丝后,柴郡猫难得神情严肃,如此说道。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帽商于是朝他开了一枪。 帽商打从一开始就看这只猫不顺眼,这件事更是导致帽商与柴郡猫彻底决裂。帽商恨不得一枪杀死柴郡猫,认定他在这场游戏中是敌人,和白兔那些人一样只会妨碍自己。 至于这个敌人为什么会提出对路易斯有益的建言,这里头肯定有诈。尽管明白问了也得不到明确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发问。 「我只是想救爱丽丝心爱的故事。」柴郡猫倒是给了个正经的回答。 「刚才你告诉白兔自己有『作为生父的良心』对吧?」 「你听见了吗?」 「虽然不及小鬼,我的耳力也算不错——我可以相信你的良心吗,老师?」 「哼,反正你肯定不信。」 「呵呵,被你看出来啦?唔,毕竟……看见那么一个可怜兮兮的『老师』倒在地上,要怎么相信你有良心呢。」 路易斯默默开了一枪,子弹没有击中柴郡猫,射进了柱子里头。 为了阻止白兔攻击而造出来的柱子此时变得碍事,路易斯蹙眉,瘫软垂下双手,在脑里迅速移动笔尖,虚幻的蓝墨水为这世界写下文字。 笔尖划线删去舞厅里的柱子这一行字。 舞厅是个异常宽敞空旷的空闲,毕竟舞厅里如果有柱子,舞也跳不成了。 白色柱子消失,只是也找不到柴郡猫的踪影。 作者的力量不知为何无法完全掌搂登场人物的一举一动,他试过操纵爱丽丝和白兔,进行得并不顺利,顶多只是让爱丽丝的身体稍微发颤而已。 ——登场人物依自己的意志行动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路易斯的嘴角忍不住泛起苦笑。他俯视脚边,白骑士依然倒在地上没有消失。即使路易斯深切期望,尝试改写结果,但就连作者自我投影的白骑士也脱离了作者的掌握,只有那个令他痛恨的低吟声几乎轻不可闻。白骑士趴着身体,指尖一动也不动。 我不想再看见那双眼睛,不要再照镜子。 路易斯选择自行离去。 (……爱丽丝……爱丽丝……我要保护……) 柴郡猫耳里仍听得见白骑士临终前的呻吟。路易斯离开后,柴郡猫悄步走近白骑士。 (爱丽丝……我要怎么做才救得了你……?) 「他明明说过作品里不能出现自我投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老师。」柴郡猫静静苦笑,目光与双耳低垂。在即将死亡并且消失的人面前,即使是柴郡猫也无意嘲笑。 (爱丽丝……你不需要改变……) 低喃的内容与先前不同,柴郡猫的耳朵猛然抖动。 (……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和『奇异国度的爱丽丝』一样……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坚强……也不需要……强迫自己表现出健康的模样……) 「……」 (……我会保护你……) 「啊。」柴郡猫微微睁大双眼,同样看见了那个憔悴不堪的路易斯·卡洛尔。 (……爱丽丝……对不起……只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亲口告诉你…………) 「这就是那个男人一直试图消除的未练啊。」柴郡猫平静说道,动作轻巧地蹲到未练面前,只是他伸出了手,却碰触不到未练。 路易斯·卡洛尔恢复白骑士的身影——就这么崩落、撕裂,变成纸屑,融入空气。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 坠落、坠落,坠落。 爱丽丝怀疑究竟还会再坠落多久,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已经往下掉了多少英里,只是一路向下坠落。 他甚至有余力思考,要是再这么往下掉,自己难保不会掉到地球的另一头。 猫会吃蝙蝠吗? 路易斯·卡洛尔会追上来吗? 因为老毛病发作,一看大事不妙就拉着白兔一起逃走。仔细想想,爱丽丝与白兔亡命天涯,简直是难以想像的不智之举。 我明明想死在「老师」手下,为什么要逃—— 爱丽丝边往下掉边摇头,最后那个不是自己的想法,恐怕是与自己一起坠落,来自另一位爱丽丝的抗议声。 他以前掉进过白兔洞里,留下了无法抹灭的惨痛回忆。他遭到白兔猛烈攻击,肋骨断裂的疼痛总在遗忘之际突然袭来。即使如此,他依然袒护白兔,拉他逃走。 在缓缓落下的过程中,他为了不伤及肋骨,弓起了身子,四下张望。周围空无一物,也没见到白兔。 上次掉进来的时候,白兔的洞穴有这么深吗? 他一怀疑,身体随即撞上地面。 「呃,痛死我了?」 冲击在胸口与手肘带来剧痛,他痛得忍不住惨叫。但在落下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后,冲击却相当轻微,顶多只是像从床上不小心跌了下来。一般来说,这么一摔可能不只全身骨折,身体要保持原样也有困难。 在骨头的疼痛平息后,他打量起四周环境。 幽暗的六角形大厅,三扇门与三面镜子,幽微花香。这地方不同于之前来过的白兔洞,那时他没有闲工夫仔细观察,但还是能清楚断言两者「不是同一个地方」。 大厅中央摆有一张沙发和咖啡桌。 白兔人就在大厅里头。 他背对爱飕丝,气得双肩发颤,没有坐在沙发上,就这么站在大厅里。 「白兔……?」 「……」 没有回应。白兔站着不动,简直让人怀疑那该不会是和白兔相同打扮的人偶。爱丽丝无可奈何,只好走向白兔,绕到他面前。 白兔一脸凶相,抬眼怒瞪爱丽丝。 「别让我看到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你说什么?」白兔一出声就衡着他破口大骂,爱丽丝一时语塞,随即怒意高涨。「我救了你,你居然反过来骂我!」 「哼!」 白兔翻动长耳,从爱丽丝身上移开目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看来没有一点感谢爱丽丝的意思,但也不像要挥刀攻击。 其实,爱丽丝也没有要白兔含泪道谢的打算。他看不出白兔的心情如何,决定还是先慎重其事。 「欸。」 「……」 「我有事要问你。」 「……」 白兔沉默不语,甚至连看也不看爱丽丝一眼。在敷十秒的沉默过后,就连爱丽丝也不禁感到气氛尴尬。 「你至少说句话啊。」 「笨蛋。」 即使注意到对方可能是故意做出如此幼稚的反应,爱丽丝还是压抑不住小孩子脾气。他逼近白兔,发出紧咬住对方不放的凶狠怒吼。 「啧,别得意忘形,小心我开枪打死你。」 他气得控制不住自己,从口袋里掏出并且举起手枪。白兔也不服输,在沙发上一跃站了起来,斥责爱丽丝。 「我不是早就要你开枪打死我了吗!」 爱丽丝这才注意到自己举起枪,连忙把桧收回口袋。 「我说过不会开枪,你这家伙的理解能力还真低!」 「刚才说要开枪的人是你!」 两人互瞪着对方,啐了一声后又恢复沉默。 为了避免白兔随时可能抓住自己的手臂,硬扣下扳机,爱丽丝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坐在对面的沙发。 「总之你先把事情解释清楚。你一死,游戏就结束了对吧?要是让你轻易丧生可就麻烦了。」 「游戏规则只要求你杀死我,其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不是要问你这个,我想知道的是路易斯·卡洛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一听见这个名字,白兔的耳朵猛然动了一下,眉间紧蹙,朝爱丽丝投去打探的目光。 「红心女王说过,你创造了这个世界,这是骗人的吧?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其实是路易斯·卡洛尔……『现实世界』里的人。到底为什么作者会闯进自己创造的故事?」 「……哼,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老爸是谁啊,我还以为你是个薄情的家伙,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罗嗦,你还不是打算一刀砍死自己的老爸。」 「我不承认他是什么老爸……那家伙是疯子,是他自己撕毁了『奇异国度』和『镜国』的故事。」 「撕毁?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只有我被丢掉了吗?那么这个世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兔烦躁地叹了一声,苦恼地搔起头。 「你这家伙真是烦死人了!我要怎么解释你才听得懂!」 「当然是从头开始解释,我一生出来就被丢进垃圾桶,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头。」 「……在遭到那家伙撕毁的世界里,只有我活了下来,不过因为故事扭曲,我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依爱丽丝要求,白兔从头娓娓道来。 路易斯,卡洛尔把故事撕成碎片、丢弃,有不少书页因此下落不明,白兔的工作只是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书页连接成一个断断续续的故事。这世界会扭曲、疯狂、到处是缺陷,全是出自这个原因。 白兔没有编造故事的能力,无法填补消失的书页,何况真正掌握故事完整面貌的人只有路易斯·卡洛尔。 「有一天,我在〈梦境终点〉发现他。」 「什么终点?」 「梦境终点就是梦境终点,是位于路易斯·卡洛尔所在的现实世界与『奇异国度』之间的空间。我迫不得已,把在外头游荡的那家伙带进『奇异国度』。为了让故事能更流畅,我打算利用他来填补书页间的空缺,其实我本来不想带他进来,毕竟他是破坏这个世界的元凶。」 「不过他可是『杀手兼帽商』,店虽然一直打烊没营业,我一次也没见过他动笔写东西。」 爱丽丝这么一问,白兔忍不住出言讥讽。 「哼,那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不只我们,他甚至舍弃了自己的名字与过去,几乎什么也不记得,就连怎么写故事也忘了……不过一听见爱丽丝这个名字,他还是会有反应,他唯一没忘记的就只有寻找爱丽丝这个『目的』。」 「目的……和真正的爱丽丝一起离开『奇异国度』……」 「没错,为了找爱丽丝,他千里迢迢跑到了〈梦境终点〉。可是,爱丽丝是这个世界的根基,一个建筑物必须要有根基才能稳固。所以我把那家伙关在『奇异国度』,为的正是保护爱丽丝。」 白兔为舍弃名字与过去的路易斯,卡洛 尔取名〈疯帽商〉,并且为谨慎起见,把他的本名藏在「镜国」。 接着,游戏开始。要找到真正的爱丽丝,〈猎杀白兔游戏〉是帽商唯一的机会。帽商无法忘记目的与爱丽丝,只得被迫参加游戏。 游戏规定帽商必须承认「杀死白兔的爱丽丝」是「真正的爱丽丝」,因此即使帽商赢得游戏,也就是即使白兔带来的假爱丽丝成功杀死白兔,和帽商一起离开「奇异国度」的终究是冒牌的爱丽丝。 由于「真正的爱丽丝」这个故事基础仍在,在帽商亦即路易斯,卡洛尔雕去后,「奇异国度」依然能在失去维系故事的白兔和被作者抛弃的情形下继续存在。 「那家伙既然没有写故事的能力……至少我要保住爱丽丝心爱的这个故事,虽然既扭曲又是我勉强串起来的空壳……不过我绝不允许其他人破坏这个故事。」 白兔低声道来,语气里充满悔恨。爱丽丝不忍心看他的脸,垂下了视线。白兔搁在膝上的手微微轻颤。 为什么? 「为什么……」爱丽丝自然而然道出心中疑问。「那家伙舍弃了自己和世界,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因为爱丽丝死了。」 「!」 爱丽丝差点没整个人跳了起来。 血腥影像一幕幕闪现,在雨中的街道,在金黄阳光照耀的午后,爱丽丝杀了「姐姐」。 那个「姐姐」正是真正的爱丽丝,应该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他杀死爱丽丝,夺走了名字。 有好一会儿,白兔只是无言凝视爱丽丝。 「你正在想是自己杀了爱丽丝,对吧?」 「……没错,『姐姐』是我……」 「爱丽丝没有弟弟,她不是被杀的。」 白兔断言。因为自己的存在理由被一口否定,爱丽丝突然背脊一寒。 「你错了!我确实亲手杀了爱丽丝。」 「那么你就当面向本人确认吧。」 「……什么……?」 白兔忽而起身。「你不是想见真正的爱丽丝吗?跟我来。」白兔快步走向大厅一角,不在门前,而是在一面大镜子前停下脚步。 「!」 爱丽丝来不及怀疑白兔究竟有何打算,白兔已经一跃跳进镜子里,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镜子里只映照出茫然无措的爱丽丝。 爱丽丝必须追上白兔。 这想法不经意掠过脑海,爱丽丝忍不住想笑。 他紧闭上眼,决定放手一搏,朝镜子跳了进去。他没受到冲击也没听见声响,只感觉到一股乍冷还热的空气穿过身体。 睁板眼,他发现白兔正伫立在完全的漆黑中。一确认他跟了过来,白兔立刻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前,迈出步伐。 在几乎听不见脚步声,空气温热的黑暗中,他们默默走了半晌。 接着,白兔停下脚步。 「开门,我要进入『奇异国度』。」 他拉开嗓门大喊——老旧大门随之响起倾轧声,黑暗中光芒乍现,浮现出一扇门扉,以及正中央的一道人影。 那是个瘦削的男子,他不满地抱怨,发出爱丽丝也很熟悉的嗓音。 「真是的,我还以为女王的工作结束了呢……我不是说过别拿这种杂事来烦我,交给其他家伙负责吗,白兔?」 「红心女王……?」 因为逆光导致目眩,爱丽丝花了一点时间才确定男子正是红心女王。那人的外表和嗓音与红心女王一模一样,身上穿的却不是之前常见的礼服和披风,而是套高级西装,发型和以往不同,脸上也没化妆。 「嗨,爱丽丝,好久不见。怎么啦,你都追到白兔了,不动手杀了他吗?」 女王微笑说道,不像平常一开口就下命令。爱丽丝注意到他和白兔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无意谴责,只是玩笑带过爱丽丝没有杀死白兔一事。 「你……和白兔的感情很好吗……?」 「没错,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你们在游戏里不是死对头吗?」 「难道你见过仇家一起玩游戏吗?」 「慢着,我们的感情没那么好吧。」白兔板着臭脸插入两人的对话,接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诉爱丽丝:「游戏规则就是这家伙制定的。」 「什么?为、为什么……」 「为什么?这问题还真奇怪。算了——我也是希望路易斯·卡洛尔能修改,完成故事的人之一,当我知道这个希望注定落空时,我想至少要惩罚他一下,别以为可以把我当成任他摆布的棋子。」 女王说话的口吻和以往有些细微不同,难不成他过去都只是在演绎「女王」这个角色而已吗? 女王安详微笑,目光朝白兔瞥去。 「这么做真的好吗?那家伙正要回到『奇异国度』罗。」 「反正他迟早会找到这里。」 「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白兔奥女王走进光之门,爱丽丝脑子里一片混乱,但还是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那里是爱丽丝之前造访过的白兔洞。这地方不同于刚才的洞穴,没有镜子,大厅呈现圆形,到处是门,而且闻不到芬芳花香,只有疑似枯草的气味四溢。 先前的洞穴是白兔在「镜国」的住所,这里则是他在「奇异国度」里的窝。不管是哪一个洞穴,都是静谧又死寂,宛如时间停止转动。 「你……和路易斯·卡洛尔是什么关系?」爱丽丝问着一旁的女王。 「呵。」女王轻笑,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决定开口回答他的疑问。「在抵达这个国度时,我还保有过去的记忆,忘记的只有名字,这似乎是很罕见的情形。我认识路易斯·卡洛尔,我和他住在同一个国度的同一个城市里头,是个爱管闲事的有钱人。我在读了他的故事后,提出出版的计划。」 「你是说……『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吗?」 「正是这个故事。不过,在失去爱丽丝后,他再也无心执笔,出版计划成了泡影,我也从此在社交界失去信用。」 「这个故事引起了那么热切的关注吗?」 「这我也不确定,可能是我的宣传方式有问题吧。」 「所以你因此痛恨路易斯,卡洛尔?」 女王扬起嘴角,阖上眼,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他原本就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士,看来那从容不迫和总是带有威胁意味的态度并非全是演技。 「我不恨他。在我身边,背叛和输赢不过是家常便饭。」 「可是你刚才说过想『惩罚』他。」 「我只是希望他能负起责任……这话对你来说可能太难了点。」 虽然不甘被当成小孩子看待,女王倒也说得没错,爱丽丝确实不太懂他这么做的用意。 女王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穿过爱丽丝与白兔身旁,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这个大厅里也有桌椅,桌上另摆有茶具组和饼干。 女王没有事先征得白兔同意,擅自坐下,自行动手泡起了茶。 「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呢,白兔。十年没来了,最让我吃惊的是这里居然没什么改变。」 「吵死了,你的工作早就结束了,还是赶快滚吧。」 「我能滚去哪里呢?空荡荡的红心女王城堡吗?还是杰克那里?」 女王优雅地把茶杯凑到唇边。杯中红茶飘出淡雅花香,似乎和爱丽丝在帽商家大量饮用的红茶是不同品种。 「既然路易斯,卡洛尔已经取回名字,继续待在这里说不定也没有我出场的搬会。到头来,连〈睡鼠〉的设定也沦为那个男人利用的工具。」 「我也一样会为了『目的』利用别人,你就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吧。」 「我该负起责任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女王放下茶杯,朝爱丽丝和白兔望去,脸上接着浮现自嘲的笑容。 「爱丽丝,我刚才说过自己不恨卡洛尔,不过也许我是嫉妒他。」 「嫉妒?」 「为了追求理想的女性,我犯了多达五十二次的重大过错,终究没能找到。来到这个国度后,我还是继续寻找……呵,结果一样徒劳无功。不过,那个自暴自弃、苟且过活的男人——卡洛尔却找到了他心目中理想的女性。」 「到底是什么重大过错……而且五十二次未免太多了点……」 「这种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我犯了和扑克牌张数一样多次的错,〈红心女王〉……真是个适合我的名字。」 红心女王站起身,白兔蹙眉仰望,神情却异常平静。 「白兔,别太逞强,我已经不想再见到血了。」 「哼,事到如今讲这些有什么用。一开始我就说过,牺牲愈少愈好,是你想出这么一个血腥的游戏,搞得一堆人无辜丧命。」 「女王……欸,你要去哪里?」 「现实世界——爱丽丝,看来我们的交易得取消了。」 「……无所谓,反正我也达不到你要求的条件,不好意思。」 「这样啊……」 与白兔为盟友,想出〈猎杀白兔游戏〉的红心女王也许早就洞悉结果,看穿他绝不会杀死白兔。 如今已有八十八位冒牌爱丽丝失去性命,公爵夫人,小孩、纸牌兵,因为卷入游戏丧命的人更是不在少数,而唤来这场腥风血雨的始作俩者正是红心女王。 他在「现实世界」中犯下五十二次什么样的过错,也许真是不知道来得好,爱丽丝心想。 白兔一睑严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钥匙,打开其中一扇门。钥匙卜头刻有小丑图样,类似扑克牌里的鬼牌。 门后……是黑夜。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下雨的夜晚,只有深邃的森林沉寂在黑夜里,石板小径贯穿林间。 爱丽丝记得这地方,他在进入「奇异国度」前走过这条路,现在也能看见那个奇怪招牌的背面。 离开「奇异国度」的路……原来白兔真的握有通往「奇异国度」出口的钥匙。 「永别了,请帮我向真正的爱丽丝问声好。」 留下熟悉的笑容后,红心女王消失在门的另一头。白兔一声不吭地关上门,把门锁上。 「……好了,走吧。」 「走去哪里?」 「走去哪里?你该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了吧?你真是笨到没救了。」 「用不着多管闲事!」 「别在我耳边大声嚷嚷,烦死了。」 在上锁的门旁边,白兔把手伸向另一扇门。门的后头是无垠漆黑,植物枯萎的气味刺鼻,洞穴里恼人的臭味似乎就是来自这个房间。 以前在遭到白兔追杀时,爱丽丝就进过这个房间。那时候的他心神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记忆暧昧模糊,只隐约记得里头似乎有个东西非常可怕,如今回想起来仍令他有些恐惧,但他还是试着在记忆中探索。 姐姐。 对了,「姐姐」就在这房间里…… 尽管此时的气味称不上宜人,房里当时散发出的恶臭简直令他不寒而栗。 白兔静静走在爱丽丝前方,没发出一点脚步声,爱丽丝不知为何也不敢出声搭话。 过没多久,黑暗中投出一道圆光,照亮底下的格纹地板,地板上摆的椅子,和围绕在椅子四周的枯花—— 爱丽丝用力咽了下口水,一见到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枯萎红花的气味随即被他抛诸脑后。 「……〈爱丽丝〉……」 「真正的爱丽丝」。 他的意志动摇,不只是伸手触摸,就连迈步走近都难掩迟疑。然而,也许是在来见她之前已经有所觉悟,他没有先前混乱。 「玛丽安娜——她改了名字。」 「这名字是你取的吗?」 「没错,这全是为了保护她。」 白兔面色狰狞,走近少女,把她脸庞旁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和脸上的神情不同,他的动作十分轻柔。 少女垂头阖眼,看来像是正在沉睡。 「玛丽安娜正是『故事里的爱丽丝』。」白兔娓娓道来,爱丽丝竖耳倾听,打定主意绝不插嘴。「爱丽丝·利德尔,『现实世界』中的爱丽丝,路易斯·卡洛尔深深着迷的爱丽丝,『故事』中的爱丽丝就是以她为范本。玛丽安娜不只个性,就连外表也和爱丽丝·利德尔一模一样。在『现实世界』中的爱丽丝死后,现在就只有玛丽安娜可以称作『真正的爱丽丝』。」 「爱丽丝·利德尔……?死了……?」他原本打定主意不插嘴,不过困惑还是忍不住从嘴里冒了出来。 「哼。」白兔轻声嘲笑。「她病死了,听说是心脏病。」 「病死……?」 「很平凡的理由吧。」白兔脸上的笑或许不是嘲笑,而是苦笑。他俯视玛丽安娜,又继续说出讥讽的字句。「不够精彩、无聊、无趣、不为人接受,不成理由的理由……那家伙就是这么认为的。」 「等、等一下,她不可能病死!我……确实是我杀了爱丽丝,是我用这只手开枪杀死了她!」 爱丽丝忍不住嘶吼,呼吸声随之在黑暗中回响,那是仿佛少女差点被吵醒,翻了个身,然后发出的……轻微呼吸声。爱丽丝吓得说不出话,白兔朝他露出严肃神情。 「这就是路易斯·卡洛尔可怕的地方。那家伙打算自行编造爱丽丝的死因,你不过是其中一个理由。」 「其中一个理由……?」 这话听来耳熟,是在哪里,从谁口中听到的呢?他头痛胸闷,似乎不愿记起。 「(爱丽丝的死因)。」白兔缓缓说道,口气苦闷。「爱丽丝·利德尔死后,路易斯·卡洛尔扭曲『奇异国度的爱丽丝』,试图编出爱丽丝的死因,捏造出众人——不对,是捏造出他自己能够接受的理由。你就是在那时候编造出来的爱丽丝的弟弟,是为了杀死爱丽丝而生的角色。」 『你这个角色的范本是爱丽丝那个还来不及取名就夭折的弟弟。你是爱丽丝的死因之一,一个无可救药的烂主意。你有好几个杀死『姐姐』的记忆对吧?你不只杀死爱丽丝,甚至夺去她的名字、存在理由和她拥有的一切……哼,因为有关你的这些情节实在太无聊,全被我撕烂,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了。』 『不行,道种烂主意……你果然是失败作品。』 在爱丽丝接受事实的瞬间,头痛与痛楚同时消失。 「原来我的设定是弟弟啊。」 「爱丽丝·利德尔的母亲因为难产过世,爱丽丝曾经向路易斯·卡洛尔说过,希望妈妈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个男孩。」 「原来是这么回事……」 「爱丽丝的弟弟在命名前丧生,所以你没有名字。」 「这下我总算搞懂了。」 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找出自己的名字,爱丽丝可以说已经达成「目的」。他会异常沉着,肯定是这个原因。 虽然正如路易斯·卡洛尔所说,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字。 「既然明白就别出来搅局。路易斯,卡洛尔疯了,不管他有什么打算,我都必须尽可能保护爱丽丝……哼,什么都不知道还比较轻松啊,愚蠢的家伙。」 「开什么玩笑,我都走到这里来了,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我倒是比较害怕自己太容易听 人摆布—而且你其实没有想像中坏嘛。」 他难得认同别人,令他匪夷所思的是,他并不觉得难为情,倒是白兔板起了臭脸。 「把这么一大群无辜的人卷进来,这样还不够坏吗?」 「那把这当成我个人的想想好了——嗯……不过之前遇上的时候,你不是还不知道我的身分吗?」 「当时我不知道……是那家伙跑来告诉我的。啧,那只野猫。要是那家伙没带你进来,事情也不会这么麻烦。」白兔咬牙说道,黑暗悠悠飘动。说人人到,爱丽丝马上察觉到身边有人,往一旁瞄了一眼。果然没错,白兔口中的「野猫」出现了,而且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仍不停埋怨猫的不是。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爱管闲事。那种混帐家伙还是赶紧剥了他的皮,把他的肉拿去烤算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还是先别露面好了。」 「啊,难不成我出现得不是时候吗?」 柴郡猫刻意耸了耸肩,嘴角挂起淡淡的微笑,那笑容看上去甚至还有几分神气。白兔扬起 赤色双眸,朝柴郡猫射去锐利目光. 「我还以为你只会故意挑错误的时机出现。」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故意用惹人厌的方式登场多没意思啊。」 即使遭爱丽丝调侃,被白兔怒瞪,柴郡猫的想度依然一如往常, 「可是每次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在『镜国』一直找不到你。」 「我知道你在找我,所以我逃走了。」 「你为什么要逃,我只是……想向你道声歉而已。」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不擅长接受别人的歉意,向我道歉也只是徒增我的困扰。」爱丽丝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柴郡猫的右手。他的右手没有穿进西装袖子,无力垂落,一动也不动。柴郡猫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摸了下自己的右手。「何况你大可不用在意这种事,虽然很痛,这条手臂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复原的一天。」 「……对不起。」 「我不就说用不着道歉了吗?你是出于自己的意思开枪攻击,看到你有这样的成长,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况且你好像救了我的未练。」 甜腻的少女香气掠过鼻尖,爱丽丝忍不住回头,刹那间似乎看见了红发的第八十八位爱丽丝。他稍微集中意识,找出她的记忆。 柴郡猫手中的刀刺中胸口。 『不好意思哦,冒牌货,我要拿走你一半的名字,这名字不能交给你。』 在杀人的瞬间,他的脸上依然保持微笑——难过的表情一闪而逝。他从〈爱丽丝〉身上别开眼,拔出刀子。 尽管是冒牌货,他还是动手杀了爱丽丝。为了让自己的计昼能顺利进行,他杀了爱丽丝。 那就是他未能放下的未练。 「从垃圾桶里把我捡起来,杀死第八十八位爱丽丝……现在的状况全在你编写的计划之中吗?打从一开始你就是白兔的同伙,所以我的子弹才会击中你。」 「嗯,我之前也告诉过小兔,我什么都没写,毕竟猫不会写字。」 柴郡猫轻轻张开左手手掌,和以往相比稍嫌牵强地转移话题,接着转身面向白兔。这样的举动也许是为了逃避爱丽丝的目光,他转为迎向白兔威胁似的愤怒瞪视。 「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小兔,我劝你身段最好再放柔软一点。要不是我和爱丽丝小弟,你这条小命早就不保了。」 猫不只没有退缩,反而又管起闲事。由于白兔现在的心情糟糕透顶,爱丽丝忍不住为他抱头苦恼。 「混帐!」 事情不出爱丽丝所料,白兔果然拔刀冲向柴郡猫。 「哎呀,好险。」 柴郡猫如羽毛般轻松闪过攻击,动作俐落轻巧,看来像是早知道白兔这一刀不会击中目标。 「你这就是在多管闲事!爱丽丝会杀了我——」 「冒牌爱腊丝杀了你,成为『真正的爱丽丝』。与帽商一起离开『奇异国度』,这就是你期望的精采结局吗?难道你不在乎自己直到最后都与爱丽丝为敌吗?我实在不认为这是你真正想要的故事。」 直到刚才柴郡猫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玩闹态度,此时打断白兔怒吼声的沉着语气中却带有不容分说的威严。白兔一时说不出话,咬紧了唇。 「小兔,结束游戏有很多方法,只是这个游戏有点棘手。」 柴郡猫动了动耳朵,竖起一根手指。 「冒牌爱丽丝杀死白兔,路易斯·卡洛尔承认那个爱丽丝是『真正的爱丽丝』,这是第一种方式。在名义上,这场游戏是路易斯,卡洛尔赢了。」 柴郡猫又再竖起一根手指。 「路易斯,卡洛尔杀死冒牌爱丽丝,让冒牌爱丽丝无法杀死白兔,这是第二种方式。在名义上,这场游戏是路易斯·卡洛尔输了,你得继续带新的爱丽丝进来,重新开始游戏。」 他晃了下竖起两根指头的手。 「乍看之下两种不同的结束方式,其实结果都一样。路易斯·卡洛尔终究无法带走『真正的爱丽丝』——坐在这里的玛丽安娜。无论游戏如何结束,小兔,结果都对你有利。另一方面,路易斯·卡洛尔当然也会采取对自己有利的结束方式,也就是——」 「离开或是毁掉这场游戏。」 「爱丽丝小弟真聪明呢。」 「别乱摸!」 「既然已经做好离开游戏的准备,路易斯·卡洛尔自然不会管小兔的死活。他取回了名字与过去,假爱丽丝终究只是冒牌货,再也迷惑不了他。你就算死了,他还是会留在这里继续寻找,找出玛丽安娜。」 「啧……」 白兔从柴郡猫和爱丽丝身上移开目光,显得懊悔又难过。他跪在不发一语的玛丽安娜声旁,接着他拉起玛丽安娜的手,蠢抖着嗓音低吟,仿佛柴郡猫和爱丽丝都不在场。 「我要是早点被杀死就好了……玛丽安娜……我说过很多次,为你而死是我的幸福……可是……」 「小兔,我不是告诉你  」 「闭……闭嘴。」 白兔咒骂着打断柴郡猫的话,嗓音微弱,双肩不住打颤。爱丽丝心生困惑,实在按捺不住。 「你……为什么愿意这么……」 白兔屏息似地默不吭声,沉默弥漫了敷秒之久。接着,他打破了自己造成的严肃沉默。 「……因为我喜欢爱丽丝,爱飕丝是……我的全部。」 爱丽丝察觉他的唇轻微发颤,知道他赞尽了全身力气回答。他不认为这话是谎言或敷衍,也不愿意这么认为。 白兔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冷冷地塞到爱丽丝面前。那是一张折量整齐的纸,故事残缺的情节…… 「哎呀,糟糕,这下惨了,迟到啦。」 白兔那张白脸吓得惨白,急詹忙忙地快步向前走,途中偶尔停下脚步,从背心口袋掏出怀表。 每一看时闲,他就惊叫:「惨啦,没时间了,让公爵夫人等上这么久,她不气死才怪。迟到啦,迟到啦。」说完又匆匆走了起来。 在蓝色墨水笔下展开的生动奇幻世界,爱丽丝·利德尔的冒险故事。 爱丽丝第一次把这绝对的现实拿在手中,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轻抚这些蓝色文字。 这是路易斯·卡洛尔创造出来的故事,成排文字写在薄如发丝的纸上。这不是印刷品,文字有些凹陷,没有哪个字长得一模一样,这些都可做为是作者亲笔书写的证据。 这是一切的起点,是这世界的全部。 虽然遭到撕毁、丢弃、扭曲,但那确实曾经以物体的形式存在。 难以言喻的感动、怀念,以及钦羡,爱丽丝心中百感交集。 白兔有名字也有角色设定……被赋予引导爱丽丝,揭开故事序幕的重责大任,和只是一团无名纸屑的青年简直是天壤之别。 在感到羡慕的同时,他充分理解到怪不得白兔会那么爱惜「故事里的爱丽丝」。 「我果然没办法下手杀了你。」 「……不然你还能怎么做?」 「——这错误百出的故事该结束了。」 爱丽丝朝玛丽安娜走近。从玛丽安娜身上,他似乎闻到一股不输枯萎红花,令人怀念又珍惜的香气。他轻抚玛丽安娜如阳光般金黄的秀发,有别于以往,白兔这次没有把他的手从玛丽安娜身上移开。 「我要和他进行交涉。」 「!」 敏锐的白兔心头一惊,雪白双耳与头发直竖。 「你打算把玛丽安娜交给那个家伙吗?」 白兔在路易斯,卡洛尔把枪口对准自己时仍面不改色,此时却明显慌了手脚。为了不带给他更大的刺激,爱丽丝尽可能保持冷静的态度解释。 「这么一来,他说不定能平静下来,重写故事。」 「那家伙可是把这个世界搞得乱七八糟的元凶!头脑也有问题,怎么可能写得出正经故事。那家伙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杀了爱丽丝!甚至让自己也成了〈爱丽丝的死因〉之一,你还搞不懂吗?」 「捣乱这世界的人不只有他,你也是一样,白兔,还有我和柴郡猫也推卸不了责任。」 「咦,矛头怎么突然对准我来啦。」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承认这种结局。你要杀了我,爱丽丝!」白兔眼中再次充满狂暴凶气,他激动摇头,一对长耳朵跟着胡乱挥甩,接着一把扯住爱丽丝的西装外套领口,放声怒吼。 爱丽丝还来不及反应—— 「到此为止吧,白兔。」 柴郡猫平静说道,一下子变了个人,实在令人怀疑刚才那小丑般的举动只是假象。不只白兔,沉着的嗓音也传进了爱丽丝心中。 「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如果你爱这个世界,就该活下来。」 「……我会帮你除去碍事的冒牌货,相信我吧。」 「嚷……」 白兔睁大赤红双眸,定睛凝视爱丽丝。他的眼神动摇,也许是因为强忍泪水,白色眼珠湿润,血丝密布。 「你……你不想活了吗……?」 「我只是让这世界恢复原状,反正我本来就是不该存在于这里的人。」 「为什么你愿意这么——」 话说到一半,白兔惊讶得再也接不下去,汗水淋漓的手缓缓放开爱丽丝的衣服领口。 为了真正的爱丽丝,他为什么愿意做出如此牺牲,爱丽丝才刚问过白兔同样的问题,白兔在提问时似乎领悟到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你不是这本书里的角色,也没有既定的台词,所以你可以自行选择结局,你所选的结局将决定故事发展——我是这么想的。」柴郡猫面向爱丽丝如此说道。 爱丽丝翻起仅有的记忆。 自己没有真正的过去。在梦中十年的岁月,如果换算成「现实世界」中的时间,说不定只有几天甚至更短,那就是自己这一辈子的人生长度。 是他找到被丢进垃圾桶里的爱丽丝,那只仿佛看穿一切,眼神中透露出知性的黑猫,现在他的名字是柴郡猫。 为了结束这个疯狂故事,做为拯救「真正的爱丽丝」的手段——柴郡猫用上最后一着,栽培爱丽丝。类似爱丽丝·利德尔的白皙肌肤与金发碧眼,如空白稿纸的纯白西装,和蓝色墨水同色的衬衫,也是柴郡猫暂时给了他这副模样。 柴郡猫培育出爱丽丝的弟弟,微薄的记忆是为了方便舍弃。必须舍弃名字与过去,才能进入「奇异国度」,他原本就是个无名角色,因此更需要有个可以抛舍的过往。 「你说得愈认真,听起来愈是老奸巨滑,毕竟我会出现在这地方,全是因为你的计谋。」 「呵呵,这话说得倒没错。」 「你终于承认了。如果我没有依你的意思行动,你打算怎么办?在决定付诸执行前,我们可能再三讨论过这个计划,只是到头来全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认为你应该能自行找到『目的』,而且你也说过会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做为养育你的父亲,虽然担心,我还是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难道我就没有一个正常的老爸吗?」 他同时想起生出他的父亲,不禁意志消沉,双层低垂。 不过,他突然注意到一点。谜团即使解开了,还是有暧昧不明的地方。 柴郡猫。自己确实是受到柴郡猫的培养,却没听说过他的真实身分。他从不提起自己的事。身为和用爱丽丝引发这一连串事件的主谋,柴郡猫隐瞒了自己的真正用意以及真面目。 「欸……你到底……是谁?」 唯一的线索是窥看垃圾桶的黑猫。在爱丽丝微薄的记忆中,那只黑猫拥有独特的存在感。 「你有真正的名字吗?你不是故事里的角色吧?」 「……我这只猫奇怪了点,对吧,小兔。」 「他不是什么〈柴郡猫〉,那是他自己随便要去的名字。向我解释这个故事和路易斯·卡洛尔的也是这个家伙。」 白兔恨恨地瞪着猫,爱丽丝愈听愈迷糊。 「不只是『奇异国度』,只要进入故事,都必须丢弃名字和在『现实世界』中活过的证据。」 「所以你也……?」 「对,可是我又有点不太一样。我舍弃了名字,却放不下过去,没办法忘记。所以我改丢下原本的模样……舍弃了自己的身体。」 「!」 「爱丽丝,这里可以连接到〈梦境终点〉哦。」在没有一点光亮的漆黑里,柴郡猫说。他那安稳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回响,没入黑暗,接着消失。 梦境终点,白兔先前也随口提通同一个地方。 「对『现实』深深绝望的人们舍弃名字与过去,抛下一切,灵魂在最后来到的地方……就是〈梦境终点〉。除了『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和『镜国的爱丽丝』,还有其他许多故事与这黑暗的空间连结。我偷偷告诉你吧,白兔带来『奇异国度』就是这些迷路的人,他只是配合那人的气氛,帮忙取个在『奇异国度的爱丽丝』里登场的角色名字罢了,所以红心女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女王居然是个男人实在太可疑了,就算是小鬼的我,也看得出来这里头一定有鬼。」 「你这是在取笑我吗?」 「……我没那个意思……」 「还有呢,在〈梦境终点〉这里,运气好的话……不对,应该是运气差吧,还能回到『现实世界』。」 爱丽丝脑里闪过红心女王刚才道别时的身影。 『女王……欸,你要去哪里?』 『现实世界。』 『我该负起责任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他只是道出事实,并未顾左右而言他。他放弃做梦,选择回到「现实」—— 「可是那也要身体遗留着才行。」 「那,那你不就……」 「对,我回不去了。不过没阅系,反正帮我取名字的爱丽丝也已经不在了。」 「你也对爱丽丝——」 柴郡猫轻声苦笑,像是要打断爱丽丝的话,看上去有几分难为情。他甚至眼珠子一转,向爱丽丝投以「别再讲下去了。」的眼神。 「我只是希望能守护她心爱的故事,『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和『镜国的爱丽丝』。」 「原来你和白兔的『目的』一样。」 「我们这就叫做利害关系一致吧,可是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增加我的压力。」 白兔咒骂,爱丽丝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劝解。 「喜欢爱丽丝的人不只你,明明寂寞得要命,你其实不用装得好像只有自己在为爱丽丝着想。」 白兔咬唇,满颊染上红晕,用力甩过头,「吵、吵死了。」嗓音里听得出哽咽。「你这人真是气人……!赶快把事情办完,滚出这个地方!」 「是是,别大声嚷嚷嘛,烦死人了。」 爱丽丝把白兔刚才对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在玛赝安娜面前屈膝跪下。 安稳得听不见一点呼吸声,宛如做工精致的人偶——也像一副尸骸。在爱丽丝瞹昧的记忆中,只有她的容貌与声音特别鲜明强烈。 她的眼睑轻颤,仿佛随时可能睁眼,但绝不可能睁开双眸。爱丽丝想亲眼看看她的湛蓝眼瞳,听听她银铃般的笑声与开朗话语,和她一起享受茶会。但这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心愿,纵使在梦中也难以成真。 他翻出关于少女的记忆,只找到血腥的结局。明知是路易斯·卡洛尔捏造的过去,杀死「姐姐」的记忆却是栩栩如生,犹如真实发生的情形。可是…… 「姐姐,谢谢你借我名字。」 因为借了这名字,以爱丽丝自居,他才能用自己的双脚行走,用自己的双手触摸,还有喝茶。自己不过是张纸屑,原本不可能有感觉,也不可能有人呼唤,因此在「奇异国度」和「镜国」里虽然多灾多难,如今回想起来他反而感激有过这段经历。只是这么一来,他同样也得感谢从垃圾桶里捡起自己的柴郡猫,这点让他有些气恼。 「对不起哦,我现在就把名字还给你,〈爱丽丝〉……为了让你能安安静静做个好梦,我不会再被骗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感觉到体内有个无形的东西无声落下,力气也是若有似无。 某处传来时钟走动的声音,之前他也听过同样的声音。他头一晕,顿时目眩。 『这里是没有发条的音乐盒,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不为人知的幻境。尽管如此,你还是到了。你打开了没有入口的门,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到这里。你到这里,是为了找『某个』东西吧?』 『叹迎来到奇异国度——爱丽丝。』 掌声、喝彩声、手风琴不成调的合声,柴郡猫背向这些声音,给予自己名字碎片的瞬间。即使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那时的记忆仍令他怀念不已。 白西装青年忘记一切,柴郡猫却对他的事了若指掌,甚至可以说比作者本人还清楚。在笑容背后,柴郡猫藏起了最重要的秘密, 这一切异象始于遥远的过去,再也无法回头,回去那个一无所知,不费心思量,只是埋头向前走的日子。 白兔咽了下口水,甚至能听见轻细的吞咽声。 柴郡猫摸了下他的头,他缓缓站了起来。 「我来带路吧。」 「好,这是你最擅长的嘛。」 「啊,等一下。」 柴郡猫鹭下纤细的身躯,把唇凑到少女耳边。 「爱丽丝。」他轻柔呼唤,摇荡在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凝结。「你也差不多该醒来了。只有你最喜欢的『老师』能恢复道个遭到破坏的世界,你的弟弟这么努力,你也得为了『奇异国度的爱丽丝』做点什么事情才行吧。」 他没有触摸少女,静静举步离开。接着,他把手轻轻搁在穿着白色西装的肩上。 「久等了,走吧。」 在白兔的无声目送中,两人走出阴暗的房间。 ◆◇◆◇◆◇◆ 房里只留下无言的枯萎花朵、白兔和美丽的少女。 白兔愣立了好一会儿,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屈膝跪倒在地。他拉起少女的手,把额头抵在她的膝盖上,止不住泪水直流。 在从柴郡猫手中拿到残缺的故事,接起故事内容过后没多久,白兔找到了她。一开始,她聊得兴高采烈,笑声不断。他们一起吃饭,喝茶,每一件小事都让他难忘。 然而,路易斯·卡洛尔……来到了〈梦境终点〉。 为了保护她,白兔夺走她原本的名字,帮她取了一个新名字。 玛丽安娜。 她非常中意这个名字,只是她的举止也愈来愈奇怪。她不笑、不说话,最后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爱丽丝……对不起……我……我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 他只是想保护,没有独占她的意思。他以为只有自己能保护她,只有自己用心爱她。他发誓,总有一天会结束这个她一再惨遭杀害的故事。 『喜敬爱丽丝的人不只你。』 这句话深深刺进他胸口,牢不可拔。 ——到头来我和那家伙没两样,任性,以为凡事都该顺着自己的心意。我只是模仿上帝,却自以为是上帝。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也不会为丧命在游戏规则下的人增加而心痛。刚开始的时候,他认真希望牺牲者愈少愈好,但他也没有立场谴责想出这个血腥游戏的红心女王,既然知道路易斯·卡洛尔疯了,他也只能不择手段。 何况,迷途闯进〈梦境终点〉的人都是一度自行了结性命的人,他们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模样,淡泊无欲,这也可以说是让白兔不再有罪恶感的原因之一。 起初,为了让自己接起的拙劣故事有模有样,他收集在〈梦境终点〉旁徨的灵魂,充其量只是想填补故事里的「角色」。 只是,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于一开始。之后,睡鼠、公爵夫人、红心杰克,就连普通小孩子一也被他当成游戏的棋子命名。在游戏开始后,唯一没有被赋予规则和角色设定的只有——三月兔。他没向三月兔解释过详细情形,在自己的力量接近极限时,他甚至抛弃了三月兔。三月兔也可以说是游戏的牺牲者,比起维系故事,白兔更热衷于游戏。 爱丽丝期望的不是〈猎杀白兔游戏〉,也不是〈从路易斯·卡洛尔手中保护爱丽丝的游戏〉,而是白兔一开始致力的目标,保护故事…… 茌不知不觉中,白兔忘了自己最重要的目的,三月兔肯定试过点醒他这一点—— 「……对不起……对不起……」 在心爱的少女身旁,他潸潸泪下。没有人知道他哭了多久,同样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在几点几分几秒醒来。 「………………白…………白…………兔……」 「!」 白兔猛抬起头,瞪大哭得红肿的赤红双眸,望向少女白皙的脸庞。 少女缓缓睁开浑圆眼瞳,两人四周传出轻微声响,枯萎红花徐徐挺起低垂的花朵,焦黑花瓣如重得生气,逐渐恢复鲜红与娇艳,刺鼻的枯草味转为芬芳的甜腻香气。 泪水早已干竭的白兔眼中又再流淌出泪水,流出和刚才意义完全相反的眼泪。 「爱丽丝……!」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听见她的嗓音,望见她的视线,等她再次呼唤自己的名字。 「白兔,我……做了个梦——」 湛蓝眼眸与赤红眼瞳的视线交会,紧密相连。 ——我的名字是什么? 他心中不再响起这个疑问。 他找到答案,达成「目的」,获得了成就感,却感觉不到喜悦。他终于觅得真实,反而只是徒增寂寥。 ——我杀了爱丽丝。 这记忆是真也是假。 ~epilogue~ 柴郡猫说过,结束游戏的方式有很多种,当时确实还有另一名年轻男子在场,为他的话更进一步补充解释。 路易斯·卡洛尔离开游戏,或是由其他人破坏游戏。 表面上推动「奇异国度」的是〈猎杀白兔游戏〉,破坏游戏等于毁灭这个世界,因此「奇异国度」里没有一个居民试图采取这个方法。然而不是别人——偏偏是由〈爱丽丝〉付诸实行,破坏这游戏。 失去爱丽丝的世界黯淡无光,白兔看不清自己的手此时成了什么模样,甚至连自己如何呼吸也成了个谜。他不知道自己是瞎了,还是这世界只剩下黑暗,有太多未解的谜。 (不过,我正在思考……我记得有个伟人说过,能够思考就代表我真的存在。) 他记得这句话有个更工整的格言,只是记不太清楚。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吗?) 他明白自己没有担心的权利,红心女王、红心杰克、「奇异国度」的居民、睡鼠还有三月兔……这些都是白兔为了自己的「目的」,将之卷入游戏的无辜人们。他们是在「现实世界」中自行舍弃名字与过去的人,现在再回去原来的世界,也只是徒增其中一些人的困扰吧。 (我果然是个……坏人,任性自私……) 他不奢望这些人原谅自己,而自己现在正因此受到惩罚。 十年来他一直守护的爱丽丝死了,这世界也毁了。 他仍能感受到故事的片段,只是不管当试再多次,就是无法把这些片段顺利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他连这么一点程度的力量也不剩,每一接起故事,故事便从连接处开始崩垮,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究竟是用何种方式串起书页。 (爱丽丝……你不希望这个故事恢复吗?) 书页飞散,他茫然守望这景象,口中发出不成声的低吟。 (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你的期望,我无所谓。) 他不胜悲伤,懊悔。一切都结束了。 (我其实想保护你,想救你——爱飕丝,我可以继续任性下去吗?你想守护的这个世界……还有我在。我会留在这里,如果你又来到了这里……到时候我会带你到「洞穴」,尽我的责任。) 听着书页散落的声音,他感到莫名安稳,宁静睡意涌现,意识朦胧恍惚。 书页散落声没有停止的意思,仿佛有个人正在翻动书页。 (……咦……?) 白兔猛地睁大眼。他只打了下盹,眼前已经筑起一座森林。 (……爱丽丝……?) ◆◇◆◇◆◇◆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很好。真厉害,不愧是出自老师手下的人物,连接书页的本事真是高明。」 「吵死了,闭嘴,别让我分心。话说回来,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身穿白西装的金发青年手边有大量发出细碎声响的纸张,蓝色墨水在上头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故事书页。 墨绿森林摇晃,发出与书页相同的声响。 青年困惑地瞪视穿着黑西装,身材修长的男子。男子头上莫名顶着一副猫耳朵,猫耳不停跳动,看来不是好玩戴上去的假耳朵,而是真的从头上长出一对猫耳。 「嗯,如果你闲着没事,我们倒是可以来一场交易。」 「别开玩笑了,我不会再和你交易。我已经厌烦了,交易这种事情一点好处都没有。」 「咦,是这样的吗?我最近真是健忘。」 「……你这次该不会打算要求我和你一起去救白兔吧?」 「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要求呢。很不巧,猫这种生物很无情,对救人没兴趣。我只是喜欢看这世界转动,一成不变的故事实在无聊死了。」 「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道就是你引起这一连串惨剧的动机啊。我现在知道你是个无情的家伙了,快滚到旁边去,别来吵我。」青年没好气地说,把抱在手中的书页放在地上。 他一张张确认书页内容,把故事连在一起。森林的色彩逐渐浓重——风景却像是虚假的布景。 青年也不满意这风景,他不时拆离好不容易接好的书页,又重新接上,反复尝试各种可能性。猫则是面带微笑,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开心看着他的举动。 「对了,别嫌我怎么现在才问,你为什么在做这种事?」 「你还真是慢了很多拍……其实我也只是顺便,反正光等实在太无聊了……」 「哎呀!这理由和我一样呢,我们说不定很合得来哦。」 「胡说八道,我们不可能合得来,一丁点的可能性也没有。」 「你因为无聊打算顺便救白兔吗?」 「呃……才不是那样,谁管那种家伙死活。」 青年慌忙移开眼,有些粗鲁地把书页拢成一叠。 「你这么关心别人是好事……不过你不用找新的饲主吗?」 「啊,你想养我吗?」 猫稍微偏头,青年随即顺手掏出银色左轮手枪。 「小心我开枪打你。」 「奇怪,我是认真的呢。一开始提出的交易其实也是……反正这种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不需要为我担心。」 「你对之前的饲主冒也看起来满忠诚的,难道那是演出来的吗?」 「之前的哪一个饲主?」 「……我真是蠢,怎么会问你这种问题。」 青年一脸不耐,正打算回到眼前的工作时,猫似乎改变了主意,认真回答起他的问题。 「我得为自己辩解一下,万一让人以为我的行为全是演出来的,传出去可会有损我的名誉。如果情形允许,我也想到她们的墓前参拜,遗憾的是我做不到。我丢掉自己的身体,之前的『奇异国度』也消失了,不管谁的墓我都去不了。」 「……」 青年无言凝视猫好一会儿,接着翻起手中的书页。 「可以请问您一个问题吗?」爱丽丝战战兢兢地恭敬问道。「您的猫为什么笑咪咪的呢?」 「因为它是柴郡猫啊。」公爵夫人答道。「柴郡猫本来就会笑,你这只猪!」 书页中描写爱丽丝这位少女与公爵夫人这个角色第一次对话的场景,柴郡猫这只笑嘻嘻的猫也是在这时候第一次登场。 找到这一页后,青年拿起书页,认真读了起来。 「……你也满依赖爱丽丝的嘛。」 「有吗,我自己倒是没这种感觉,因为,喏……宠物当不成情人啊。」 「弟弟也是一样。」 「——老师又是如何呢?」 「别说了,我不想想这种事情。」 猫脸上浮现不出所料的笑容。 无风吹拂也听不见虫鸣声,他环顾起这奇异的森林景象。 「要让这世界恢复正常,看来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你可以趁这时候思考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话虽然这么说,要是我一直被丢在垃圾桶里头怎么办?」 「至少你还能大谈梦想。你忘了吗?你本来打算寻死,要是在〈梦境终点〉自杀,那可就真的无路可去,人生一点可能性也没有了。不过你没死,如果不做些什么事情,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猫沉稳开导,青年攞出一副臭脸,如遭父母指责的孩童。 「……我早就决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那家伙得给我一个超级帅气的名字和过去。」 「还有帽子。」 「你为什么知道……算了,反正我会一直等到那时候,等到他打定主意再一次认真结束这个故事,以后的事情我 决定等到那之后再来考虑。」 「原来你已经打定主意了啊。」 「就算他可能再也没办法写故事……反正你又会再耍一些小手段,我说的没错吧?」 青年锐利地转动眼珠,轻瞪了一眼。某处传来细微铃声,猫随铃蟹发出笑声,轻抚下巴,缓缓扬起唇边笑意。 「呵呵……大概没错吧。」 ◆◇◆◇◆◇◆ (老师。) (写故事吧。) 时针在背后转动,破碎的玻璃碎片映照金黄夕暮。 头快裂开了……我痛苦呻吟,伸手摸向太阳穴,手中传来黏腻温热的触感,难以对焦的瞳孔往掌心一瞧,瞧见满手鲜血。 桌上同样布满血迹与墨水痕迹。 有把枪掉在右手边。我一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先抬起头,试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脚不听使唤。一阵剧烈昏眩袭来,我连人带椅难看地摔到地上。 模糊的视线里有细小的光点闪烁,从目眩与眼前光点看来,这症状类似贫血。我对出现这样的症状倒是没有太吃惊,毕竟头右侧的黑发黏上了大量鲜血。 ——对了,我本来打算自杀…… 血液不足,恶心欲吐。我爬着接近镜子碎片,凝视自己的脸。 破镜中照出一张可怕的脸,胡子与头发胡乱生长,眼睛下方冒出严重的黑眼圈,右边侧脸甚至流下量多到惊人的鲜血。 太阳穴上有个状如流星的伤口,看来虽然开了枪,可能是手一时不稳,也可能是奇迹发生,子弹只擦过太阳穴上的皮肤,削去上头的肉,没有击中头盖骨,自己只是因为冲击导致失神罢了。 伤口依然带着血淋淋的印子,看来自己昏厥了半天左右,最长应该也只有两天。 「爱丽丝……」嘶哑的嗓音轻声呼唤。「我……做了一场梦…………」 一场你消失不知去向的梦。 一场找寻你的梦。 一场总算找到你的梦。 一场再一次失去你的梦。 一场明白你不再存在,道破现实的梦。 「我……做了梦…………」 一个漫长梦境,甚至让我心生错觉,以为自己耗费了十年光阴。不过,梦就是这么回事,时间流逝的速度不同于现实,在梦中度过一生的情形也不罕见。而不管梦境多么漫长,只要一醒来,梦的内容总是忘得一干二净。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会涌起想哭的衡动,为什么我的身体无法停止颤抖,那是一个如此悲伤又可怕的噩梦吗…… (老师。) 他的思绪被一声呼唤缓缓唤回,接着朝书桌缓步前进。一见到桌面,他随即记起自己出过的荒谬谜题。 乌鸦和书桌哪里相似? (告诉我答案。) ——我也不知道。 在说出谜题的「解答」后,她满嘴抱怨个不停。 (我从没听过这世上居然有没有答案的谜题。) ——说的也是,这简直太疯狂了,我……真是疯了。 桌上乱成一圃,一旁垃圾桶里的纸屑满了出来,蓝色墨水写下的故事被撕毁,揉成一团,随处乱丢,造成让人不知该从何着手收拾,极端混乱的状态。 在他把倒下的椅子搬回原位时,椅脚正好撞到垃圾桶。垃圾桶一下被打翻,在散乱的桌子旁边散落满地纸屑,形成不忍卒睹的惨状。然而此时的他既无力也没有余裕,忍不住咂舌。 「……?」在垃圾桶倒下的时候……细微铃声传了出来。他惊讶地定睛一瞧,在垃圾桶里的纸屑中发现一个项圈。 那是个他似曾相识又疑似不曾见过的猫项圈。项圈为什么会丢在这里头呢?他没有饲养猫,养猫的是…… 没错,这是系在那个少女心爱的猫脖子上的…… 他呻吟,痛得抱住头。他只记得自己非常讨厌那只猫,至于猫的长相、身体和毛色……就连少女为猫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只得说服自己猫不像人类,每一只应该都长得差不多。 这说不定是头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不过既然不喜欢那只猫,忘记可能还比较称心如意。 猫的身影在记忆中仿佛变得透明,一只透明的猫,这也许可以拿来做为故事里的设定。大概是职业病作祟,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他把垃圾桶放回原位,留下满地的纸屑与项圈,面向书桌。 蓝色墨水瓶倒在桌上,墨水在书桌和故事上头四溢流窜。 抱着透明猫咪的少女幻影映在干涸的墨水上头,又消失无踪。 ——你已经不在这里了…… (老师。) 尽管明白,他耳中依然能听见那惹人怜爱的嗓音。 ——不过我不会忘记你,我不会再迷惘,你是……我活过的证据,是……我的过去。我不是一个人。 染血的手拭去泪水。 (老师。) (写故事吧。) 「……好好,我知道了……」 他宛如遭到附身,但又沉着镇定地收拾起书桌。他整理好染上墨水与血迹的书页,收好手枪,确认抽屉里还有没有墨水。蓝色墨水没了,只剩下普通且寻常无奇的深褐色墨水。再下面一层抽屉里则是摆满成山的空白稿纸。 「我会写……爱丽丝……我非写不可……」他低吟,把笔放进墨水壶中,嘴角微微浮现落寞的笑容。「因为……这是……你喜欢的故事……」 ——你在这个书页散乱的世界经历过冒险。和记忆中的你一起,我就能再一次创造世界,我会为你献上你所爱的这个世界。 笔尖流出深褐色墨水,在纸上滑行。 首先是书名和笔名。这就像个在故事开始前不可或缺的仪式,没有这两样故事无法开始。另外还必须有一首卷头诗,对了——白兔,这故事也需要他。虽然故事全被撕毁,故事内容依然清晰留在脑中。 结束依照惯例举行的仪式后,他静静地把第一张稿纸放到一旁。 『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nd lewis carroll』 〈to the page?〉 后记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谙口正巳。 由于页数和故事发展的缘故,在内容上虽未能完整加入外传和番外篇等所有情节,由二宫爱老师原著改编的《are you alice?——你是爱丽丝?》轻小说将在本集画下句点。 这是笔者第一次执笔创作轻小说,现在重新再回头读起第一集,当时那种紧张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很高兴能看到漫画版偶尔采用轻小说里的台词和点子,也得到了二宫爱老师的赞同,不晓得各位读者还满意吗? 本系列作品在执笔时参考杉田玄白project ( .genpaku. )、フォァ文库出版《不思议国のアリス》、《镜の国のアリス》(中岛知子译)和新书馆出版《スナーク狩り》(高桥康也译)。 笔者平常主要创作老头、昆虫和血腥题材,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再次相会,祝各位有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