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少女》 雪儿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修图:lucifer004 1 有生以来,这是我第三次踏入异世界。 秋高气爽的周日午后,时间接近下午一点,当时我正急忙赶往车站。忽然间,有个冰冷的东西落到鼻尖。我觉得奇怪,抬起头往上一瞧,发现如羽毛的大量白点轻盈飘落。这景象让我不由得看傻了眼,愣在原地。 下雪了。 冬日尚未到来,十月的晴空迫不及待下起了雪。 「糟糕。」我嘀咕说。 我打从内心觉得不妙。这时候下起雪,我没穿外套也没戴围巾,再说眼前的状况实在很不寻常。前后左右见不着半个人影,明显是有怪事发生。 遇上这种情形,通常我会选择掉头离去,实际上之前几次我也都是马上折返。 这种事情头一次发生是在我小学某一次运动会的早上。我获选参加接力比赛,结果没有跑过校门,反而直接跑回家门。第二次是前不久的期中考,我熬夜苦读,最后连学校也没能抵达。从小,我这个人每当遇上紧要关头,就会有诡异的麻烦事缠身。 不过,今天我可没闲工夫走回头路。我和女孩子约好在车站前见面,要是这时候改走其他路线铁定迟到。虽然搞不懂发生什么事,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和巧克力棒一样笔直往前冲。 「走一步算一步。」我喃喃说服自己。 两旁墙壁高耸过头,我快步走在深而细长的街道上。 奇怪的是,这条路走起来好像比平常还要长上许多。我像是分不清远近,前方只望见白茫茫一片。不对劲。不过这是前往车站的捷径,只要穿过这条路,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能抵达见面地点。我尽量不胡思乱想,专心盯着鞋尖,埋头走在积上一层薄雪的狭窄道路。 走没多久,我终于穿过捷径。然而当我抬起头来,眼前出现的却不是熟悉的景色,我惊讶得目瞪口呆。 原本应该出现在眼前的斑马线和有些脏污的电线杆消失了,放眼望去只有白雪与蔚蓝晴空。平缓的皑皑雪原如鸟取沙丘般辽阔,一望无际。 大雪原。 「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雪无情地吞噬低喃的话语。惨了,这下真的惨了。我心里大喊不妙, 一步步攀上眼前的雪坡。我站在雪丘上头,往四周张望;因为不晓得车站位置,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约好的时间虽然快过了,但看来这下也只得摸摸鼻子往回走。 这时,上头的雪坡冷不防传来一声「慢着。」,那是一道嘹亮的清澈嗓音。 一抬起头,我吓了一跳,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一位绝世美少女站在雪坡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 2 意识仿佛瞬间遭到占领,深入她的瞳孔深处,在耀眼的光芒间扩散。 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这么一个令人惊艳的美少女。 虽然看不出年纪,但我觉得她应该比我还要年轻,由长相判断应该比小学生成熟,又比高中生稚嫩。她身穿造型奇特、与四周雪景格格不入的连身裙。无袖连身裙露出纤细的肩膀,她看起来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寒冷。湛蓝长发不时反射阳光,熠熠生辉,有如百合花的大蝴蝶结 像个垂直的尾翼往上弹起。那双温柔又灵活的澄澈眼阵直盯着我不放。 「你是人类吗?」美少女发出如玻璃透亮的嗓音问道。 「嗯,算是吧。」 「算是?」 「也不能说算是,我是人类没错。」 见美少女轻蹙柳眉,我连忙再补上这么一句。 「我的的确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 「这样啊。」美少女冷静地点了下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人类。」 「什么?」 短暂的沉默轻飘飘地飘在大雪原上头,说不定少女说的是这个地方流行的笑话。我干笑三声,她一声不吭,盯着我的眼神像在分析着什么,这下我总算明白载玻片上的微生物躺在显微镜底下时的心情。 「这里不是你们人类该来的地方。」 美少女的嗓音如金丝雀悦耳,视线始终紧盯着我。 「人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嗯,为什么呢。」我要是知道答案,也用不着困在这里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用走的。」我说。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美少女的温柔眼眸似乎瞬间变得冰冷。 「我、我是说真的……我只是往车站走,没有耍什么手段。欸,这个莫名其妙的银白大地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是雪精灵吗?拜托你告诉我。」 「我不是雪精灵。」美少女宣称,「我是雪儿。」 「雪儿?」 「没错,这里是雪儿的世界。」 我在心里和罗丹的沉思者雕像做起一样的动作,思考起这突如其来的雪儿世界是怎么一回事。雪儿是指人种吗?他们和雪男、雪女差不多吗?不管答案是什么,这个美少女果真不出我所料,是个异于人类的特殊存在。即使如此,我并未感到特别恐惧,只是依然克制不住嗓音里流露出的惊慌。 「欸,雪儿。」 「什么事?」 「雪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眨了眨柔和的眼眸,沉默了好一会儿,像个没有挂上摆饰的耶诞树。她的容貌端正,令人直想跪下拜倒在她面前。但也因为过于端正,完全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她思考半晌,接着凝视着我,开口发问,声音轻得宛如稀有的花蜜滴落。 「你是人类对吧?」 「嗯,如假包换。」 「人类到底是什么东西?」 「什么?」 被她这么一回问,这下倒轮到我眨起眼睛。人类是什么?用不着想也知道答案,那当然是用两脚站立行走的生物,用手使用工具,用嘴说出语言,喉咙渴了就喝水……不对,这答案套用到眼前的女孩子身上不也说得通吗?我这下终于明白,这问题一时半刻实在很难解释清楚。 「人类就是人类啰。」我无奈答道。 「雪儿也是一样。」她说,「雪儿就是雪儿,居住在这个世界,是很普通平凡的存在。」 「这答案说了等于没说。」 「你不也是一样吗?」 这么看来要了解彼此,还得费上好一番工夫。 3 我一再讨好叫做雪儿的女孩子,又是安抚又是哄骗又是拜托(累死我了),费尽心力才问出一点头绪。 1·这世上存在各种不同的世界。 2·每个世界依不同周期彼此接近或是远离。 3·两个世界交会时,偶有人会越过界线。 我遇上的情形简直只有倒楣两个字可以形容。不幸的是,我疑似在前往车站的途中,跨越了分隔两个世界的界线。呼,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世上真是无奇不有。 「这世上没什么稀奇的事,是你把事情看得太稀奇了。」 「是这样吗?」我说,心里觉得有些受伤。 「反正——」雪儿以清楚明白又不容分说的冰冷口吻若无其事地说:「再这么拖拖拉拉下去,你可会回不到原来的世界。跟我来,我带你到出口。」 「什么出口?」 「出口就是出口,你不想回去原来的世界吗?」 「我当然想回去……」 「在这地方,入口就是入口,出口就是出口。别说那么多废话,跟我走就是了。」 说完,她转身往雪坡下头走去,我也急忙跟上她的脚步。 在广大无垠的雪原里,我们踏出沙沙作响的脚步声,像是一路把汤匙插进刨冰。放眼望去,一路上只有无尽的白雪,宛如走入抽象的谜样风景。这地方真的有出口吗?到底还要再走多久才会抵达出口?一连串成谜的问题。 「欸,雪儿。」 「什么事?」 我心里有数不尽的疑问,于是我稍微加快脚程,追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同行。 「我现在知道这里是雪儿住的地方了。」 我瞄向她的侧脸,窥探她的脸色。她没有应和,只有长及腰间的飘逸秀发在微风中摇曳。她的美丽让她看上去像个温柔的美少女,实际上却是个不太亲切的雪儿。 「你在雪原的正中央做什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周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家就在那里,雪儿边走边说。 「你家?」我蹙起眉头,怀疑起那附近是否真有可以称作家的地方。 「我家是雪穴,就在雪地底下。」 我动用了一点想像力,啪地拍了下手。 「我明白了,也就是所谓的竖穴式建筑,简单来说就是像雪窑那样的房子对吧?」 「没错,和雪窑差不多。我们往雪里深掘,挖出洞穴,再钻进里头。」 「雪窑就冒出来了!」我精神抖擞地说,雪儿却轻轻皱起鼻子,理所当然似地忽视我的玩笑话。 姑且先不论这些,她以极为平静的态度、就像在撕用来放入沙拉的生菜般开始解释:她原本和平常一样悠闲地待在雪穴的家里,独自享受寒冷的午后时光时,突然察觉到外头有异状,心生纳闷。走到外面一瞧,发现有个陌生人类(也就是我)一脸茫然地爬上雪坡。她心想不知这人类是什么来头,还是暂且观察一下情形,结果就这么和我撞个正着。 「原来是这样啊……抱歉打扰到你休息了。」 「用不着在意,我只不过是在看电视。」 「电视?」我说。「噢,这世界也有电视啊。」 这事实莫名剌激我的想像力,脑海里不经意地浮现这么一幅景象。 雪儿独自在寂静的雪原上头散步,她埋头走了一会儿,途中发觉有个老旧的雪窑,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雪窑里空无一人,墙边有一台之前住在里头的人留下的电视。她按下开关,电视萤幕上出现了粗糙的画面,似乎正在播放老电影。少女第一次看见电视,电视上的画面让她看得出神,沉迷得忘记时间…… 嗯,这样的发展还挺感人的嘛。 「有电视可以看真不错呢。」我微微扬起嘴角笑说。 听我这么一说,雪儿猛地转过头,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开着低级玩笑,眼里流露出冰冷怒意。 「少瞧不起人了,这里当然有电视。」 「对、对不起,我没那个……」 哼,电视可是很方便的呢,雪儿说。 「我从电视节目上观察过,大致清楚你们人类是什么德性。」 「这样啊。」我应道。「例如说呢?」 「人类热爱战争。」 我差点没在雪地里摔个四脚朝天。 人类动不动就争吵,雪儿又继续说: 「绝不认同与自己相异的价值观。喜欢用暴力逼他人屈服。一旦遇上紧要关头就夹起尾巴逃跑。基本上行为矛盾、个性古怪,常把力气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哈哈哈……」我面色僵硬地抽动着嘴角。 「简直荒谬。」 这话说得有理但又不是完全正确,但她如果只是从电视新闻观察人类,倒是很有可能把人类当成头脑简单的低等生物。不知道为什么,新闻基本上总是报忧不报喜。 「嗯,出现在电视上的人类多少有些悲惨。」 不过呢,我说: 「既然你认为人类愚蠢,又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很感兴趣。」 「感兴趣?」我问,感兴趣又是什么意思? 「人类的行为虽然荒谬,但又让人百看不腻,可以用来作为思考事情时的参考。人类虽然愚蠢,但是我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噢。」我说,「这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人类的行为很能刺激求知欲。」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心想。雪儿虽然冷漠,却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子。 我大概走上了绕行镇内一周的距离,晴朗的蓝天在不知不觉中转为阴郁的阴天。再往前走没多久,雪原前方出现了 一座死寂的黑暗森林。白雪落在尖挺的针叶树上,宛如洒上一层糖霜,宝绿色光芒如波光粼粼,在树林间无声摇曳。 「就快到了。」 森林另一头就是这个世界的尽头,雪儿解释。 「出口在极光前方,穿过那里就可以回到你们的世界。」 「我知道了……谢谢。这一趟冒险说短不短,说长也不是很长呢。」 「冒险都是这样的。」 「是吗?」 「没错。」 她说得理直气壮,重重点了下头。 「从你的语气听来,你到其他世界冒险过吗?」 「没有。」她马上回应,「没有是没有,可是我从电视上看过,所以很清楚冒险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又是电视了,我心想。 雪儿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其实大部分知识似乎都是从电视得来的。原来如此,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大雪原,就算出了门,外头没人也没地方可以玩耍,只能独自待在雪地下的雪窑整天看电视取乐。 「难怪这么老成……」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我回道,赶紧把头别开。 「你说了。」 雪儿猛然停下脚步,蹙起眉头,往我看了过来。 「快说。」 「没说就是没说。」 「少骗人了。」 「我真的没说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快告诉我。」 「我什么也没说,你一定是听错了,把风声还是什么的声音当成我说话的声音。你仔细听,是不是听见了咻、咻噜轰轰轰轰、噗咻噜噜噜噜噗。」 我费劲卷起舌,恶作剧似地用力吐气,一个好的笑话可说是沟通时最佳的润滑剂。 「你在逗着我玩对吧。」 她说得冷酷。 「你在耍我。」 「我、我没有,别误会了。」 我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实际上很少有人能理解我说的笑话。 「愚蠢的人类把我当白痴耍,我有说错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猛挥手,尽可能否认这番推论。「我没把你当白痴耍,只是……这世上没有人十全十美嘛。」 「我饶不了你。」 我好像激怒了她,她瞪着我的眼里冒出熊熊怒火。我的笑容僵在嘴边,心脏像台老旧的冰箱覆上酷寒的冰霜。笑话说得好是解药,说得不好就成了毒药,甚至是足以毁灭恐龙的巨大陨石。 「等、等一下,雪儿丨」 「少叫得那么亲昵,人类。」 「我没有恶意,听我解释好吗?」 闭嘴,鲜红唇瓣冷冷拒绝我的解释,她往我的方向踏出一步,撂下狠话表示自己不喜欢遭人捉弄。 就在这个时候,附近一带的地面猛然向上隆起。雪儿睁大浑圆眼眸,短促地倒抽一口气。 我不只倒抽一口气,简直差点没活活 吓死。背后的雪地轰隆隆起,宛如卷起狂涛巨浪,打上天际,涌上我们头顶。砰!一个坚硬的声音响起,汹涌波涛也随之迸裂,雪花四散,四周烟云弥漫,就连睁开眼睛也有困难。 「那、那是什么东西……?」我沙哑着嗓音喃喃问道。 我的背上爬满鸡皮挖瘩,颈后寒毛直竖,喉间响起激烈的咕噜声。烟雾散去后,冒出了一个无比庞大的东西。 有生以来,我还没看过如此诡异的东西。 巨大的光滑身躯闪烁银白光芒,如丝线细长的六到八只长足蜿蜒,长得难以数清正确数目,像极了一条条曲折的银色金属线。光凭这些丝线绝对不可能撑起多少有一点重量的物体,这样的形体极端违反自然法则。 「小心点。」雪儿面不改色,语气中听得出事态危急。 「雪儿,这家伙到底是……?」 「冰蜘蛛。」她说,「非常危险,小心一点。」 「冰蜘蛛,非常危险。」我又重覆了一遍。 这家伙是怎么个危险法? 「它吃各种生物。」雪儿解释。「冰蜘蛛什么都吃,在食欲方面完全不挑,要是让它逮到,肯定会被它吃下肚。它会用那长长的手敏捷地把猎物压倒在地,从头颅开始大口啃咬,喀嚓喀嚓喀嚓。」 这家伙不好惹,我打从心底暗叫不妙。 「雪儿,这里的世界难不成到处都是这种怪物吗?」 「怎么可能。」 冰蜘蛛这种危险的生物相当罕见,她又继续说明: 「目前大部分的冰蜘蛛都已经遭到驱除,只有极少数残存在边境……这么大一只冰蜘蛛,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下我总算搞懂了。 「快逃吧。」我提议。遇上这种危急关头,我实在找不到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说的也是,你快逃吧。」 「咦?」 「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逃,反倒容易成了这家伙的大餐。它很有可能趁我们疏于防备,从背后攻击。」 由我留在这里拖延时间。 说完,雪儿阖上眼,嘴里念念有词,锐利剌骨寒风呼啸而过。她猛地再睁开眼时,我吓得倒抽一口气。她的眼瞳出现烈焰般鲜艳的青蓝色彩。 「你就沿着这条路跑进森林。」 她睁着冰蓝瞳孔说。 「记得一路往前冲,这条路没有岔路,用不着怕迷路。人类再愚蠢,也一定能抵达出口。」 接着,雪儿气势十足地朝巨型冰蜘蛛跨出一步。 突然间,一阵电击声不知从何传来,雪儿四周轻飘飘浮起无数来路不明的尖锐物体。那些东西没有冰柱长,但远比冰柱尖锐,宛如肉食性动物的獠牙。那些是以冰雪制成的尖牙,专门用来啮咬与攻击。 「去。」 雪儿挥了下手,大量冰牙随即一股作气地朝冰蜘蛛射去。犹如撞上金属的撞击声响遍雪原,冰蜘蛛连动也没动一下。金属般的银白躯体如外表所见,异常坚硬。冰牙纷纷被弹了开来,失去控制,四处散落在雪原。雪儿轻啐一声,又再制出新的冰牙,让冰牙在周围飘浮。 「你在拖拖拉拉什么,还不快走。」 「可、可是……」 以娇小的身躯勇猛对抗冰蜘蛛的雪儿,回头往我瞥来。 「用不着担心我,我很清楚该如何应付冰蜘蛛。」 我这话不是在逞强,她补充说。 「我做事讲求合理,和你们人类不同。你尽管放心,赶快离开这里。」 「不……不要紧吗?」 「放心吧。」她说着,像是轻轻把我推开。 「反正你在这里也只会碍手碍脚。」 真的是这样吗?我不禁咬牙苦恼。她说的应该没错吧。 「我知道了,那么不好意思,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我转身背向雪儿,抛下娇小的女孩子,让她独自面对恐怖蜘蛛,自己则是脚步轻快地逃离现场。 「不对!」 我往森林里跑了三步左右,紧急刹住脚步。 「我不能这么做。」 我又掉头跑了回去,痛骂自己怎么能在怪物面前弃女孩子不顾。正义感强烈的男孩子绝不会考虑逃跑,头脑灵活的男孩子也许一发现苗头不对,就会赶快闪人。但是我的正义感既不强烈,头脑也不灵活,所以我先逃个三步又折了回去。我这人的个性缺乏热情,行事也是处处充满矛盾,总是要多绕个一大圈才能抵达正确终点。 「雪儿!」 我往她冲了过去。 冰蜘蛛伸长细长银足,猎捕娇小的猎物。出人意料的是,雪儿的脚程飞快,行动灵活。她矫捷地躲过银足攻击,从死角接连射出冰牙。攻击虽然全被金属外壳弹飞了出去,但目前暂时仍由她主导攻势。 她似乎察觉我又跑了回来,急忙与冰蜘蛛拉开距离。 「你在搞什么?」 她往我冲来,紧紧蹙起了眉头。 「我不是要你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吗?」 「办不到!」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也来帮你的忙!」 她愣得张大嘴,青蓝眼瞳似乎难掩茫然。 我有些畏缩,不过还是坚持继续说了下去: 「我要和你并肩作战,虽然我能做的可能只有在旁边砸砸雪球……不过总比没人帮忙来得好吧。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我们两个一起合力联手打倒这个怪物!」 雪儿朝我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像是看见一颗蛋居然打出两个蛋黄般惊讶。 「我说啊……」她说,「你搞错了。」 「搞错?」 「我一点也没有打倒这家伙的意思。」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愚蠢。」雪儿高高噘起嘴,「我没有和这么大的蜘蛛打到分出胜负为止的意思,我这么做只是在拖延时间。我就算认真起来,也很难打倒这只大蜘蛛,何况我根本不想受伤。我本来只是打算随便应付一下,一抓到机会就赶快逃离这地方。」 「……是、是吗?」 「没错。」 雪儿点了下头。 「等你逃进森林,我也会离开这里,这是我原本的计画,也是最合理的做法。别来打乱我的合理计画。」 「呃。」我不晓得还能如何回应。 我一个人来回奔波,像头兴奋的袋鼠蹦蹦跳跳,结果只是白费力气,徒增苦闷。真丢脸。到头来,赶紧逃进森林才是正确的作法。既然如此,一开始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就在我有些怨恨地看向她时…… 「糟糕。」她惊慌得睁圆了眼。 往前一瞧,冰蜘蛛身上像是有电流窜过,四处迸出火花,青白光芒仿佛濡湿怪物躯体,如一层冰冷薄膜覆盖怪物全身。光芒奇幻美丽,带给我莫名恐惧。 「危险!」 雪儿大叫,把我撞飞了出去。 事发突然,我一个没站稳,重重跌坐在雪地上。接着,随即有东西从冰蜘蛛的身体击出,光膜凝聚成圆球状,形成破坏万物的凶器。奇怪的声音响起,那东西朝我们冲了过来,爆出轰隆巨响,在雪地里引起爆炸。雪白地面龟裂,雪尘漫天飞舞。 「唔……」 回过神时,我正仰躺在雪地上。 我甩了甩头,像条狗甩掉脸上坚硬的雪块。我的身体冰冷,奇怪的是命倒是保住了,四肢依然健全,再仔细一瞧,身上也没明显外伤,全身上下连个擦伤也找不到。我依然毫发无伤,都得多亏雪儿用身体掩护我,倒在我身上。换句话说,她对待我的态度虽然冷漠,但还是挺 身保护了我。 「雪……儿?」 没有回应。 她的双眸紧闭,纤长睫毛无力低垂。 我伸出双臂,轻轻扶起雪儿,自己也小心翼翼地跟着起身。冰珠散落一地,而她娇细的身躯瘫软无力,一把她扶起,那白皙的手臂便软绵绵地往一旁垂落。她的背上伤痕累累,连身裙破烂不堪,冰霜冻上裸露的肌肤,就算想刮下来也没办法;冰霜像是黏住了,牢牢贴附在她的背上肌肤。 巨大怪物依然矗立在前方,当它一发现我们,又再度动起长长的脚。庞大的身躯踩着轻盈的脚步声,缓步向我逼近。 「欸,欸,雪儿。」 我急得喊出尖锐的嗓音,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 「你没死吧?你还活着吧……?」 她当然还活着,毕竟她是雪精灵啊。雪精灵不会死。她只不过是稍微昏了过去,一定是这样没错。虽然感觉不到雪儿的呼吸,但这应该是我的错觉,是我心急如焚,才会如此认定。 喘不过气。心脏像是被人抓在手里,传来阵阵刺痛;太阳穴附近响起恼人杂音,双眼逐渐灼热…… 「雪儿,快醒醒啊。」 我扯开喉咙,硬是挤出声音。 「拜托你,雪儿,快回答我!」 当我一朝正在扶起她身体的双臂施力,她便猛然睁大了眼睛。 「咦?」 事态出现急速变化,我差点跟不上事情的发展。雪儿短促地吐了口气,像个弹簧猛力往上一跳,挺直了身子,宛如刚全力冲刺过的小动物,纤细的肩膀急促起伏。 她在呼吸。 「太、太好了……你还活着,雪……」 话还没说完,雪儿已经站了起来。她的蓝瞳闪现凶光,机械般的冷酷嗓音从她嘴里发出。 「轮到我来回敬你一招。」 数不清的冰柱凭空冒了出来,密密麻麻地填满周围空间,如机关枪般发动猛烈攻势,朝冰蜘蛛射去。 哇啊,我不由得讶异。 异样的光景出现在眼前。冰柱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一发射出去马上又有新的冰柱填补空缺。冰柱接二连三射出,每射上冰蜘蛛的身体就被弹了开来,迸散的冰珠如亮片闪烁耀眼光芒。那副景象活像白蚁群聚在巨大的建筑物,也像水晶食人鱼打算啃光西伯利亚的冰山。 滴水可以穿石。遭到无止尽的冰柱攻击,蜘蛛的外壳终于开始碎裂。冰蜘蛛尖声悲鸣,百万把冰刀依然没有停止发动攻击,接连不断往目标剌去。为了逃离痛楚,冰蜘蛛疯狂挣扎,然而始终不敌冰冷炮火阵阵猛攻,终于一动也不动,像棵被砍倒的猢狲树隆隆滚落雪原。 4 积雪表面结上一层薄冰,我一路踩碎冰雪,走在白天阴暗的森林里。 森林里暗无天日,漆黑树木如怪物伸长了指头,树枝在头上交叠。近似极光的绿光在空中摇曳不定。光芒洒落枝叶,像是筛过了一回,只透入一点微光,看来既冰冷又阴森。 「就快到了。」 我向背上的雪儿轻声喊话。 「等到家后,我马上帮你疗伤。」 雪儿没有回答,发出轻细的呼吸声。她虽然昏厥,呼吸倒是相当平静。我也怀疑过说不定她只是睡着了,只是不管我再怎么摇晃她、轻拍她或是捏她的脸颊,她都没有醒来,可见她不是单纯睡着。 我想起刚才的惊险。 击垮冰蜘蛛的百万根冰柱实在壮观,只是景象虽然壮观,恐怕也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突然往前倒在雪地,没有再站起来。她需要休息,需要充电,然而冰冷的雪床实在不是个适合休息的好地方,得赶紧让她躺进温暖的被窝……让她吹一吹暖气,再用吹风机往她身上吹,应该没多久就能让她背上结冻的冰霜融化成水。 「再等一下。」 我背着雪儿,一路往森林深处走去。 走没多久,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闪耀着光芒的绿色光管,矗立在前方。照耀在头上的极光在那里凝缩成单纯的形状。我倒抽一口气,相信自己终于走到了。就是这里。这世界如果有出口,我现在肯定就站在出口前方。我背着雪儿,逐步走近如窗帘摇晃的光塔,然后…… 5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交代完这么一大段来龙去脉,我静静地把眼前的杯子凑到嘴边。 冷掉的咖啡酸又苦涩,我把咖啡杯放回茶托,偷偷观察坐在我面前的女孩子脸上的表情。 「这样你明白了吗?」 可香谷同学沉默不语。 她拨弄着直顺的乌黑长发,樱色粉唇紧抿成一直线。长睫毛围绕在双眼皮周围,眼眸和平常一样微微扬起,衬托出那张日本味十足的清秀脸庞。平时的她总是散发出一种如冬日湖泊的透明感。只是,现在那盯着我瞧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呢?我还以为自己望见了溢满泥泞的沼泽。 这里是车站外头的咖啡厅,时间是星期日下午四点。由于假日就要结束,店里客人稀稀疏疏,个个显得意志消沉。我和可香谷同学隔着张桌子面对面坐在窗边,模样更是无精打采。老实说,我实在穷于应付这样的状况,只想赶快从这地方消失。 那个时候,在绿色极光的包围中,忽然有道刺眼的闪光迸裂,宛如刚形成不久的宇宙发生爆炸,爆炸威力扩及四周。等到光芒完全散去,我才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发现放眼望去是我熟悉的世界。我松了口气,站在自家玄关前。 接着,我急忙冲进家里,拿出棉被,让雪儿俯卧在上头。她还是一样沉睡得像颗石头,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我用吹风机吹了一会儿,融掉她背上的冰。匪夷所思的是,她背上没有伤痕,肌肤光滑白皙。接下来只要再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吧。我心里这么想,一松懈下来,才猛然惊觉大事不妙。 我和人约在车站前见面。 我们约好一点碰面,接着再去看电影。 这下惨了。 我看了一下时钟,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三个钟头。胃里窜起寒意,我颤抖着手在口袋里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手机,差点没哭出来。手机恐怕是掉在刚才的雪原了。这下就算想联络可香谷同学,也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这么看来数位化也不全是好事。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冲出家门,跑向车站。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跑得最认真的一次。到了车站,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可香谷同学还站在我们约好的地点。我迟到三个钟头,她就这么孤伶伶地站在我们约好碰面的纪念碑前,如一团黑火般凝视自己的脚尖,吓得我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 我跑上前去,一再低头道歉。但是不管我再怎么赔不是,可香谷同学就是不肯开口。赶不上电影事小,我拚了死命求她听我解释,好不容易才把她带到附近的咖啡厅,一五一十地详细解释起迟到的理由。 「我、我说,可香谷同学,这下你明白了吗?」 我吞吞吐吐地说。 「大致上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的确有错,不过遇上这种情形我也没辙,根本无从抵抗嘛。」 「哼。」她狠狠哼了一声,把我的行为视为一种拐骗。 「所以你就把那个雪精灵拐回家了是吗?」 「哈哈哈,说拐太难听了吧。」我搔了搔脸颊,「我总不能抛下她不管,何况我也得帮她疗伤。」 「用不着再找藉口了,结果还不是一样。」 「结果一样吗?」 「一样。」她一口咬定。 尴尬的沉默再度蔓延在两人之间,假设用滴管取出,这沉默或许可以拿来作为小瓶毒药贩卖。 「对了, 可香谷同学。」我试着转移话题。「我没有找碴的意思,不过她不是雪精灵,是雪儿。」 「雪儿。」她说得平静。 「没错,就是雪儿。」 我在脸上挂起无价的笑容,学汉堡店店员说:「一个雪儿外带,谢谢。」可香谷同学不发一语,脸色像是看见炸失败的焦黑薯条。我急忙板起正色,危机尚未解除,事态还不到可以聊天谈笑的地步。她垂下双眼,反覆深呼吸,强忍似地说: 「所以,那个雪儿现在还在你家睡觉吗?」 「对啊。」我点点头,「她整个人睡死了,怎么叫也叫不起来,简直和睡美人一样。」 「睡美人。」她生硬地又重覆了一遍。 「我说啊,可香谷同学。」 「什么事?」 「你不相信我的话对吧?」 「废话。」 「你一点也不相信吗?就连只有蜜蜂吸取的一滴花蜜这么一丁点儿也不相信我吗?」 「可恶,不要再闹了!」 她用力踹开椅子,猛地站了起来。 「最好有人会相信这种鬼话!又不是小孩子了,要撒谎至少撒个高明一点的谎,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受伤吗?」 我用力咽了下口水,可香谷同学的怒意飙破临界点,像是充气充过头的气球爆了开来。苦等三小时要是只等到一个谎言,任谁都会生气。不过她误会了,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可香谷同学,我没说谎,相信我。」 「啰嗦,你还想继续耍我吗?」 她抓起放在桌上的杯子,里头还有半杯水。她把杯子往我甩了过来,动作像在捞看不见的金鱼。水花四溅,我反射性地偏过头,闪过泼来的水。身体擅自行动,我的运动神经没特别优异,身体却在这种场合不识相地做出敏锐反应,只有椅子和地板被水泼湿。 「你、你躲什么躲?」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才怪,她不甘心地抿紧了唇。 「闪开,笨蛋。」 她使力推开我,姿势端正地蹲了下去,接着打开包包,从里头取出面纸和手帕,仔细擦拭起湿透的椅子和地板。她在这方面还真是一丝不苟,地板一下子被她擦得干干净净。擦完,她投篮似地把湿透的面纸投进垃圾桶,接着快步走出咖啡厅。 「等等我啊。」 可香谷同学的背影渐行渐远,没入人群。 我急忙追上,深怕一旦跟丢,便再也没有机会解开误会。我像条狗啪哒啪哒地向前狂奔,卯足全力冲上车站楼梯,总算赶在她入站前拦到人,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可香谷同学,拜托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凶狠地转过头,「你耍我耍得还不够吗?」 「我没有耍你,也没有说谎,世上真的有雪儿。你要是不相信,干脆现在就来我家确认吧。」 「什么?」 她蹙起眉头,像在怀疑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外星人吧。 「没错,眼见为凭,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尽管晚了一步,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冒险故事说得再长,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相信。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只要亲眼见到证据,让雪儿和她说上两句,相信事情就会像南阿尔卑斯山的积雪融化,一切都能从容优雅地顺利解决。 「来我家吧,我介绍雪儿给你认识。」 「……你又在打什么馊主意了?」 「别误会了,我只是想证明自己说的全是事实。如果我说谎,我想想……那我就用鼻子吃意大利面。」 「哼,这可是你说的哦?」可香谷同学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去瞧瞧你在搞什么鬼吧。」 她双手扠腰,不屑地甩过了头。 6 「进来吧,可香谷同学。」 「打扰了。」 我打开玄关大门,邀可香谷同学进家里。她虽然态度恶劣,还是不忘礼貌,把脱下的鞋子排放整齐,接着像头警戒心强烈的柴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头。我走在走廊上,叫起了雪儿。 「欸,雪儿,你醒了吗?」 客房里悄然无声。 「哈哈哈,她好像还在睡。」 为了避免吵醒雪儿,我悄悄打开客房房门,瞬间僵直了身体。应该睡得香甜的雪儿不在客房,房里空无一人。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咦?」 客房里不只见不到雪儿的身影,也找不到她曾经待在房间的痕迹。原本应该盖在她身上的棉被不见踪影,打开壁橱一瞧,棉被不知何时已经被摺叠地整整齐齐,收进了壁橱。棉被摺得方正,像是根本没有拿出来用过。 背脊猛然有股寒意袭来。 我紧张地左右张望,环顾屋内。 「欸、欸,雪儿……?」 呼唤声徒然回响在屋内,无人回应,雪儿也没有现身。我一路大喊雪儿的名字,着急找遍家里每一个角落。客厅、厨房、二楼房间……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身影。可香谷同学盘起双臂, 冷冷地盯着我,说盯其实也不太对,她大概是在观察我吧。我的脸色惨白,脸上冷汗直流。 「欸。」可香谷同学开了口。「这出蹩脚戏你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演!」 我几乎是大叫着回应她这个问题,语气有些失落。 「雪儿真的存在。」 真的存在……应该存在,毕竟她在冰蜘蛛面前挺身而出,保护了我。 「她刚才还睡在这里!」 「哼。」可香谷同学微微扬起嘴角。 「那她现在在哪里?」 这问题问得我轻轻倒抽了一口气,无从回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雪儿为什么无预警地消失了?她明明睡得那么沉……不,难道是我做了场白日梦吗?那其实不是现实情形,不过是让我拿来当藉口的幻觉罢了。 这么一想,冷汗突然窜遍全身,理性告诉我,我成了信口开河、大言不惭的骗子。难道我只是为了替自己的迟到找藉口,随口捏造毫无根据可言的妄想?不对,我不可能这么做。 「欸,我记得你要用鼻子吃什么东西对吧。」 「我好像这么说过……」 说不定这也是幻觉。我搞不清楚现实与幻觉的界线,当场颓倒在地,茫然凝视地板。可香谷同学默默打量了我一会儿,接着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过身子。 「我最讨厌那种愚蠢的谎言了。」 她冷冷抛下这么一句话,走出玄关大门,可惜我没有剩余的气力,也没有体力追上。现实感莫名丧失,这诡异的情形让我连站也站不起来。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难以形容的无力感袭来,一旁客厅的电视持绩不断发出意味不明的话语,播报着与战争相关的新闻。我不是关掉电视了吗?电视怎么会开着?我不是关掉电视了吗?电视怎么会开着?我费劲地站了起来,挤出力气,双脚却像意大利面条,软绵绵地无法前进。 爬行的冰 1 你见过在地上爬行的冰吗? 那块冰很小,顶多只有一个蓝莓大,乍看之下根本看不出是冰。那是块非常圆滑光亮的冰,只要一摸就会感觉到针剌般的冰冷,明白那其实是一块冰。啊,原来冰这么冷啊。在我们身边,鲜少有东西会比冰还要冷。 那东西上头带有青蓝光泽,身体里长出长长细线,分不出是胡须还是脚。那像是小鬼q太郎头上三根头发的东西依序蠕动,身体也跟着慢吞吞地安静移动。它似乎没有眼睛这类的器官,只是漫无目的地一味前进。这样的行为让我不禁联想到人生。不知道下一步要前往何处,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没有意图也没有目的,冰一路向前爬行。 2 我发现那块爬行的冰时,电视新闻刚播完,让人唇边泛起微妙笑咨的综艺节目刚开始没多久。我颓丧地倒在客厅地板上,视线一角忽然冒出一个闪闪发光的小东西。抬起头一瞧,一个像是长出脚的蓝色胸针正爬上客厅墙壁,缓缓蠕动前进。那是什么东西? 我悄悄走近墙边,用指尖轻轻碰了 一下。 「哇啊?」 冰的尖锐触感传来,我连忙缩回手。这东西看似新种昆虫,可是自然界不可能存在如此冰冷的生物。虽然惹得可香谷同学火冒三丈,但看来幻觉尚未结束。 「这会是什么东西呢?」 我环抱起双臂,看着那东西陷入沉思。幸好那东西的行动缓慢,可以任我为所欲为。我犹豫着该卷起报纸消灭那东西,还是该抓起来交由生物老师判断。 「你在做什么?」 背后忽然有声音传来,我吓得挺直了背,急忙回头,发现雪儿就站在客厅门口。 「雪儿!」 我大叫。 「我不是做梦,你真的在这里!」 「让开,别挡路。」 「咦?」 雪儿没多理会我的盈眶热泪和激动情绪,笔直朝我走了过来,语气单调死板,像个前来询问是否能撤下餐盘的服务生。 「得趁现在赶紧消灭,以除后患。」 她缓缓伸出纤细的手指,朝墙上爬行的冰绕起了圈,宛如正对冰施加催眠术。她的眼瞳炯炯有神,仿佛冒出青蓝火焰。突然间,一声轰隆巨响,冰也随之炸裂。我看得瞠目结舌,细碎冰珠纷纷往我洒了过来。 「这家伙是冰蜘蛛的幼虫。」 很有可能是跟着你来的,雪儿表示。 「要是放着不管,这家伙长大后势必会袭击人类,一发现就得尽快消灭。」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暗自想道。确实要是长成之前遇到的那么大一只冰蜘蛛,到时候要再应付可就措手不及了。 我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问题想问,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话: 「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雪儿默默点了个头。 她看来没有说谎,也没有逞强。她的动作灵敏,双目炯然有神,明亮的眼瞳充满活力,破碎的连身裙也不知何时已修补得焕然一新。整个人似乎充饱了电。 「对了,雪儿,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我以带着些许不满的语气问。 「你突然不见,我很担心你呢。」 「外面。」她回得简洁。 「外面。」我说。「你去外面做什么?」 「视察。」 我去找你了,雪儿说。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四周又没半个人影,我会这么做非常自然而且合理。」 「唔……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啦。」 不过她既然心有余力,把棉被摺得整整齐齐,收进壁橱,至少也留张纸条给我嘛,我忍不住埋怨。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怨,雪儿已经迅速竖起食指。 「接下来换我问问题。」 「请。」 「为什么把我带回来这个世界?」 雪儿说得平静,宛如身处杳无人烟的深山。 「你为什么把我带来你们的世界?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唔……?」 这问题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问得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我没想那么多。」我双手一摊,「毕竟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抛在那里,我怕你会变得像车站卖的冷冻橘子。况且我也想向你道谢,谢谢你在那个怪物发动攻击的时候保护了我……啊, 对了,我差点忘了。」 虽然晚了一点,我照样低下头向她表达谢意。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 「用不着道谢。」雪儿冷冷地说。「我没有救你的意思,那不过是碰巧。」 「碰、碰巧……?」我愣愣地张大了嘴。 「没错,我只是刚好救了你。」 她漠然点了点头。 「由于遭受突如其来的攻击,我不过是碰巧扑到你身上罢了。你用不着把这件事挂在心上,我完全没有救你的意思。再说我也没有理由为了救你,赌上自己的性命,这么做一点也不合理。」 「什、什么嘛。」我扯动僵硬的笑容说。「原来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你还真是愚蠢。」 「哈哈哈……不过这种事也不算稀奇啦。」 现在不是傻笑的时候,雪儿喝道: 「你草率的行为给我惹了一堆麻烦,我没有拜托你救我,你却把我带来这种地方,简直是飞来横祸。」 「我是祸害吗?」我泫然欲泣地说。 「对,我一点也不觉得开心。」她两眼直盯着地板。「所以不用向我道谢。」 何况我将有好一阵子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她嘀咕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 时间并非静止不动,她解释,两个世界将再度随着时间渐行渐远。 「这个世界和我所属的世界偶然接轨,因此你才有办法把我带回这里。世界的移动具有周期性,你可以说是非常幸运,而我得等待下一次的周期来临,才有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冷汗直淌下背脊。 「所、所以说,你回不去了吗?」 「对。」她答得冰冷,如由波罗的海上头呼啸而过的寒风。 「你说该怎么办?」 「呃。」 这还能怎么办,真是的。自以为是的结果就是到处惹人生气,悲惨的是,我的人生向来如此。倒楣又不识相,非常不懂得察言观色,还老是有些稀奇古怪的麻烦事找上门。遇上这种情况,我也只能先照老样子,以积极的负面思考应对。 「这也没办法嘛。」我微微耸了耸肩。 「没办法?」雪儿的嗓音冰冷刺骨。 「人、人生还长得很嘛,偶尔也会出一点小意外啰。天气也不会每天都是晴朗的啊,偶尔也是会下个雨或是飘个雪,甚至冰雹,有时候还会超乎天气预报的范围,降下青蛙呢。」 她的反应如何呢? 听见这番歪理,大部分的人都会大发雷霆。可香谷同学大概会气得差点没咬烂手帕,不是揍我的肚子就是狠狠踹我的脚胫,把我踢飞出去,再朝痛苦蹲在地上的我破口大骂,那情形光想就觉得难受。不过,等她气消了,态度也会跟着软化,稍微正视起眼前的现实,现在的我只能期待这样的情形发生。 「这话不合理。」雪儿以完全听不出高低起伏的语调说。 「我也这么觉得。」 「天空是会降下冰雹,可是绝对不可能降下青蛙。」 「……什么?你在意的 居然是这一点?」 「不只这一点。」她说。「我会就你说的这段话一一举出不合理的地方。」 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审视别人说过的话,她礼貌性地提醒我这件事,接着像永无止尽的寒冬般叨叨念个不停。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就算生气也讲求条理分明,我就这么被有条不紊地训了一顿。 「你可以尽情地待在这个地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我疲惫不堪地说。 「你大可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算当做是自己的雪窑也无所谓,用不着客气。」 「这种事用不着你说。」说着,雪儿甩过了头。 最后我答应让她留在这里,才终于平息她的怒气。她会在这里待到世界再度接轨的那一天……也许得再等上一个月,也可能是两个月,最长绝对不会超过一年。移动的周期虽然不规则,但也不是无秩序可循,就像虽然无法预料什么时候能看见彩虹,但一年至少也会出现个一、两次吧,世界的移动大致就是依如此无规则可言的秩序形成周期。 「对了,雪儿,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雪儿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远古的深海鱼类,我决定视而不见。 「呃,我记得雪儿是总称没错吧,就像我们称呼人类或妖精一样。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种事?」 「有什么没什么,为什么呢?」 「我不喜欢这种无聊的笑话。」 我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在说笑。 「既然我们这一阵子要住在一起,趁这机会加深一点感情也不错嘛。第一步就从叫对方的名字开始吧,你觉得如何呢?反正叫个名字也不会少一块肉。」 我眉开眼笑地说。 「好啦,把手扠在腰上,雪儿小姐,请大声说出你的名字。」 「没有。」 「咦?」 「我没有名字。」 我揉着不小心摔倒扭伤的腰,心想:没有名字? 「不然你的父母朋友或是其他雪儿怎么叫你?」 「没有人叫我。」 她的语气平板得像在念报纸上的经济专栏。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其他雪儿我只在电视上看过。我打从出生就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不需要名字,所以你不需要惊讶成那副德行,嘴巴张那么开,灰尘都跑进去了。」 我不该这么问的,我低下头反省。 虽说我没有恶意,可是这说不定是不太能提到的话题。她的态度总是那么平静,问了才知道原来她的人生如此坎坷而且孤寂,让人不禁想为她做些什么。 「这样啊……不如我来帮你取个名字吧。」 雪儿默不吭声地眨了眨眼。 「不必担心,我对取名字很有一套,班上同学甚至认为不输广告大师,大受好评呢。雪子、雪雪、小雪……你喜欢哪一种名字呢?」 「我不需要名字。」 「别这么说嘛,用不着客气。」 「我不想要名字。」 「为什么?」 「没有意义。」她娓娓道来,「名字本身没有意义,不代表个人本质,只不过是用来识别彼此。既然人类世界只有我一个雪儿,用不着另外取名字,说到雪儿也会知道是我,这不是很合理吗?」 「呃,这不是合不合理的问题……」 「可是我喜欢事情合理。」雪儿坚持。 「不然我要怎么叫你呢?」 「和之前一样,叫我雪儿就行了。」 我希望你能这么叫我,她的语气十分严肃。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照办。 「对了,你的父母在哪里?」 「父母?」 我反问道,心想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上头来了。 「你找我家人有事吗?」 雪儿稍稍别过头,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对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自然不会对你客气,这是我应有的权利。可是我必须在这个家打扰一阵子毕竟是事实,为了防患未然,我认为必须先向你父母打声招呼,这么做才合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这一点你用不着担心,我扬起笑容。 「我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现在人在国外。」 雪儿的双肩颤了一下。 「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不,还有我哥,我和老哥两个人一起住。」 「这样啊。」 雪儿放心似地吁了口气。 「不过他总是很晚回家。」 「加班对吧?」雪儿说,「真了不起。」 「不不不,我哥是个精明能干的公务员,从不加班。」 他是打柏青哥去了,我说。 「柏青哥?」雪儿稍微眯细了眼。 「我哥很爱打柏青哥,老是要赖到打烊才肯离开,一坐下就黏得像个切开来的秋葵,总是坚持黏在同一台机台前,偶尔会因为这样输得一败涂地,也有放弃坚持反而赢钱的时候。赌博没办法完全套用数学公式计算,就是因为这样才有意思,人生也是一样,这是我哥的口头禅。」 顺带一提,他的工作是在我就读的高中担任物理老师,我竖起食指说。她不发一语,盯着我的眼神就像观察在秘鲁平原上吃草的羊驼。 「怎么了吗?」 「你这个人会这么奇怪,肯定是受到哥哥影响。」 「咦?」我连眨好几下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肚子饿了,但要出门买东西吃也麻烦,于是我把冰箱里剩下的食物拿来充作晚餐,动手弄了份少数几道我会做的料理之一 ——三明治。但话说回来,三明治可以称作料理吗?可香谷同学大概会严厉质疑这一点。不过,三明治当然可以算是料理的一种。 西元十八世纪时,英国贵族三明治伯爵为了一边打牌,单手还能吃东西,想出了三明治这种美 「pb&j。」我介绍说。「花生果酱?(peanut butter & jam)三明治,这是我很喜欢的一种三明治。」 「没人问你这种事。」她说。「不过可以吃自己喜欢的食物很不错呢。」 雪儿吃得津津有味,看来是个食量不小的女孩子。 「对了,雪儿,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嘴里塞满三明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说来听听。 「我希望你明天能见一个人。」 「谁?」 「学校朋友。」 我稍微解释了一下可香谷同学的事情。我本来和她约好在车站前碰面,要去看电影,结果误闯雪儿的世界,迟到了三个钟头。后来不管我怎么解释,她就是不肯相信。我把她带回家里,最关键的雪儿又不在家,她就这么把我当成了差劲的大骗子。 「噢。」雪儿舔了舔沾在指头上的果酱。「确实要是有人这么对我说,我说不定也会觉得这男人真是个差劲的大笨蛋。」 「对、对吧……?」我抽动着脸颊说。 「要我见她一面是无所谓。」 「太好了,谢谢!」我的心情豁然开朗。「太好了,你这么简单就愿意答应我的请求,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老实说,我本来以为你会找我麻烦,趁机勒索我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雪儿轻轻皱起鼻子。 「我有什么必要为了这种事找你麻烦?你这个人就是太笨了,我只要十秒钟就能解开你的女人的误会,等着瞧吧。」 「嗯,太好了,太好了。」 我盘起胳膊。 「不过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可香谷同学不是我的女人!」 雪儿没答腔,冷冷地挑起一边眉毛。 「可香谷同学和我的关系只是朋友。」我补充说道。 「那就是女朋友啰?」 「不对,不是那种朋友,我们只不过是同班同学,而且对方可能不认为我们的交情好到可以称作是朋友。熟识的人……没错,熟识的人这个词最能正确形容我们的关系,我们不过是有商务往来的熟人。」 雪儿大口咀嚼着三明治,冷漠地摇了摇头。 如果没什么交情,怎么会一起出门呢?这不合理。两个人相互依偎看电影,就是互有好感啰。」 这老成的家伙……我硬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平静地表示这事说来话长。 「没关系,说吧。」 「咦?」 「别拖拖拉拉的,快说吧。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帮你。」 不会吧。 这下事情可麻烦了。我屈膝坐在椅子上,苦恼地抱住头。我错了,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应该多嘴的。 「雪、雪儿,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可是我想知道。」 「所以我说……」 「我就是想知道你和那个人发生了什么事。」 我对人类男女的生态很有兴趣,她说得相当认真。 「你们是如何相遇、如何建立彼此之间的羁绊、现在已经进展到什么程度、又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整体情形究竟是什么样子?包括电视上没有播出的细节,摄影机拍摄不到的小动作,我要你一五一十地全部解释清楚。」 天啊。 我觉得自己就像棵枯黄的绿色蔬菜。雪儿对人类抱持强烈兴趣,面对这打死不退的好奇心,枯黄蔬菜也只能认命下锅。虽然不是什么恋爱故事,看来我也只能钜细靡遗,仔细把事情交代清楚。 「好吧……」 我先提醒她这事说来话长,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好几个月前,某一天放学后……」 3 那一天放学后,我走到学校旁边一间老旧的图书馆。 其实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想查一下罗马皇帝马尔库斯·奥理略·安东尼努斯。那一天在世界历史课上,老师提到人们称他为铁人皇帝,是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人。我有些在意他究竟是多么坚强,才会得到这样的称呼。 我坐在图书馆角落的一个大书架后头,花了十五分钟翻阅罗马人的故事,逐渐了解马尔库斯·奥理略·安东尼努斯 是位重视自省的哲学家皇帝,并非※铁人皇帝。我大受打击,心想我这个人还真是糊涂,干脆借本《沉思录》回家好好反省算了。(译注:日文中「铁人」与「哲人」发音相近。〕 我搔了搔后脑勺,一站起来,突然注意到对面桌上堆了一叠白纸。 「那是什么?」 白纸旁空无一物,大概是有人忘记带走吧。我随手拿起那堆纸,发现纸上密密麻麻印满了小字。 「嗯……」 那些字看起来不像课本重点、图表或是算式,倒是有几段疑似故事内容的会话印在上头。当然,纸上写的不是罗马人的故事,上头还用红笔订正错漏字,可见故事情节尚在推敲当中。 我随便瞄了一下故事开头,愈看愈深受吸引,舍不得离开。故事色彩鲜明,富有魅力。这种行为也许不值得赞赏,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坐了下来,完全沉浸在故事的世界里头。 故事背景发生在遥远的国度。 那里有个村庄,村内有座城堡,人物有勇敢的骑士也有阴险的大臣,甚至还有妖精,整体来说偏向奇幻,很像是女孩子会写的奇幻故事。我会这么想是因为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个非常受男生欢迎的公主,少女心在爱恨之间徘徊,让人内心也跟着纠结,笔风相当甜美。 「……真有意思。」 我既兴奋又期待,继续读了下去。 公主爱上魔王这个敌人,正准备私奔时,过去的未婚夫率领象征正义的骑士团,马不停蹄追了上来。未婚夫扯开喉咙嘶吼,逼问她为何爱上那种男人。「闭嘴,就算这世界毁灭,我也要和公主一起!」魔王怒声回应。故事紧接着迎向熬煮浓汤般光泽艳丽的精彩大结局。未婚夫把剑剌向魔王,公主挺身而出,保护身后的魔王,大喊:「求求你们别为了我争吵!」就在这个时候,似乎突然有人出现在旁边。 感觉身边有人的不是公主,是我。 「唔?」 有个人扠腰站在我背后,在桌面落下恐怖的阴影。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原来是个女孩子,身上穿着和我同一所学校的制服。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我没和她说过话,但是我知道她是谁。她留着乌黑柔顺的长发,有双微微扬起,略显好胜的眼眸,是个样貌聪慧、五官端正的美丽女生。 她就是可香谷由里。 「你是班上的……」 大美女,话说到一半,我赶紧闭上嘴,对方盯着我的眼神显然已经怒气冲天,可怕得吓人。 「拜、拜托你别乱看别人的作品……!」 「咦,原来这是可香谷同学写的啊。」 我有些吃惊,因为文笔成熟。我还以为作者的年纪会更年长一点。 「对不起,因为就放在这里,我不是故意的。」 「什、什么放在这里!是忘在这里!」 她手一扫,飞快地把纸收了起来。我们之间充满称不上友善的气氛,空气中有电流劈哩作响。 「别生气嘛……」我苦笑说。 「我没有生气,你先别说话!」 她咬着指甲,沉着脸似乎在考虑些什么。那副模样宛如第一次帮妈妈出门采买结果搞砸,心里受伤、不知如何宣泄内心苦闷的少女;丝毫看不出她原本是个功课优秀,运动全能,自信十足的女孩子。她所散发的气息和平常完全是两个样。 可香谷同学催着我走出图书馆,绕到图书馆后头。 阳光洒落枝丫,照上茂密杂草。草地上有座无人长椅,一旁是褪色的红砖瓦砌成的花圃。我们站在花圃前,可香谷同学发出用石臼磨碎芝麻般的嗓音。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帮我保密?」 「什么?」我心头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 她睁着明亮的眼瞳,狠狠地瞪着我。 「你读了我写的小说……你擅自阅读,我恨不得现在马上杀了你,可是追根究柢,我把东西忘在那里也有一点责任,所以我就暂且饶你一命。总之,这件事情必须保密,绝对不许告诉别人!」 「为、为什么?」 我震慑于可香谷同学的气势,好不容易才把问题挤出口。 「那个故事写得很好啊?我没有说客套话的意思,不过真的很有趣。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可香谷同学有这样的才能,真想让班上同学也瞧瞧你写的故事。」 她一声不吭,紧咬住下唇,脸上血气尽失,原本白皙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宛如撞见地狱来的妖魔鬼怪。我一头雾水,心想她也许怀疑我这番赞美不过是奉承。 丨找没有骗人。」我告诉她,你写的故事真的很有趣。 「对了!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有趣的故事,我来尽点微薄之力吧。把原稿借给我好吗?我想影印个五百份,发给全校同学。」 「不要!」 她双手抱头。 「不行,我绝不允许,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绝对饶不了你!」斗大的泪珠从眼眸 汩汩落下。 「咦?」 她就这么瘫倒在地,哭成了个泪人儿。 事发突然,我吓得当场愣在原地。我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却惹得她失声痛哭……为什么?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也不用这么不安了。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们对彼此的认识有个空前的大断层。由于我们的认知天差地远,导致两人的关系就像卡帕多其亚的岩石扭曲变形。两个人因为这扭曲的关系受到伤害,必须彼此走近才有修补的可能。 我暂且让可香谷同学在长椅上坐下,自己也提心吊胆地坐在她身旁。 她哭了一会儿,怒气似乎平息不少,断断续续讲起了自己的事情,我就在一旁默默聆听。她说起话来杂乱无章,滔滔不绝,仿佛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这可比米歇尔·恩德写出的漫长故事可以用五秒做完总结: 1·可香谷同学的志愿是成为小说家。 2·她没有在学校公开这件事。 3·她会选择保密,是因为国中时饱受欺凌,心灵受到伤害。 「嗯。」 我茫然仰望逐渐阴暗的天色。 「我认为不需要特地隐瞒这件事,还是把事情公开,对你比较有利。」 「别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她的嗓音宛如可燃瓦斯。 「对、对不起……」要是不慎重行事,恐怕只需一根小火柴,就能引起大爆炸。 「我说你啊,你知道我国中的时候受到多少人嘲笑吗?他们帮我取了个文豪的绰号,早上看见我还会开我玩笑说:『早啊,大文豪。』我真的很痛苦。」 早啊,大文豪。嗨,大文豪。我倒觉得没那么糟糕……不过我还是别把事情看得太轻松,只有受过欺凌,才晓得饱受欺凌的痛苦,我尽可能一本正经地向她道歉,表示我知道错了。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嘛。」 「对,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特地选择这间离家遥远的高中,我这么做很合理吧!」 「非常合理。倒是可香谷同学,你大可放心。」 我向她拍胸脯保证。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会保守秘密,马上忘记这件事,把这件事从记忆里消除,这样你就用不着再担心了吧?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也没遇见你。所以啰,你别这么紧张了,放松一点吧。」 可香谷同学什么也没说,神情像是盯住一只奇怪的昆虫。为了让她放心,我笑咪咪地用温柔的口气说: 「哎呀,我的记忆好像愈来愈模糊了,连你叫什么名字也想不起来……」 可香谷同学的表情愈来愈奇怪,甚至板起了脸。 这下该如何是好,我简直是一筹莫展。这世上如果有教导如何应付这种情形的专门书籍,我会马上砸下全部财产买一本。我不懂如何观察他人的心理变化,只是阖紧双眼,埋头走在这矛盾的世界。可香谷同学反覆着呼吸,过没多久,她轻声说了一句: 「我不相信你。」 「咦?」 「我不相信,忘记秘密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哈哈哈……说的也是。」我干笑了几声。「不然你要我怎么做呢?」 「嗯,你可别忘了。」可香谷同学不知为何压低了嗓音。 「你刚才说过我写的故事有趣。」 「唔、嗯,我是这么说过。」 她如一朵美丽的花儿笑逐颜开,又马上甩过头。 「这、这样的话刚好!」她别过头说:「我们这也算认识了,你就来帮我吧!」 我愣愣地眨了眨眼。 「抱歉,没头没尾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说。 「要防止秘密曝光,最好的方法是把秘密摆在身边。」 「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你和我已经不是陌生人的关系了。换句话说,你就像个未爆弹,必须随时睁大眼睛监控才能安心。所以我改变了主意,你还是来帮我成为小说家吧。」 「要我帮忙……」我微微扬起嘴角,「这倒是无所谓。」 「哇,太好了!……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嘛。」 「可是,你要我怎么做呢?」我战战兢兢地问。「你该不会要我偷偷潜入有名的小说家那里,把还没发表的原稿偷过来吧?」 「我才不会要你做这种事。」 你只要告诉我一下感想就可以了,她说。 「你想想看,就算要保密,还是会想听听别人有什么感想嘛。刚好我正希望有人能阅读我的作品。」 「嗯,这点小事我还办得到。」 「另外就是和我一起取材,提供我可以拿来作为参考的题材,在我陷入瓶颈的时候听我抱怨,送甜食给我……」 「我还是不帮忙了。」 「什、什么嘛,我是开玩笑的啦!」 就因为这样,我开始为可香谷同学成为小说家的目标提供协助。 我阅读她的作品,提供感想〔太随便还会挨一顿骂〕。在她为没有灵感烦恼的时候,提供各种经验(在离奇的经验方面,我可以说是经验丰富〕。陪她到处取材(几乎都是看电影,而且还是我不喜欢的爱情故事〕,实在非常累人。 不过,即使我们之间纯粹只有商务往来,也不能敷衍了事。简单来说,我们之间建立了『契约』关系,改天她要是写出畅销作品,她答应拨出百分之一的版税作为谢礼,答谢我这个帮手。 「小说家这么好赚吗?」 「我写小说的目的不是为了钱。不过幸运的话,听说收入还算丰硕。」 「幸运的话……」我说,「运气要是那么好,当然赚钱啦。彩券幸运中奖就赚大钱,有人就连走在路上也会捡到钱。可是就算不讲运气,小说家的世界好像也是大起大落。」 前途稳定的职业……最好是能成为保险业务员……一心抱持这种想法的我实在不是很能理解小说家这个行业。 「我喜欢哈利波特。」 「什么?」 听着可香谷同学突如其来的发言,我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写那本小说的是位英国作家,听说她的总资产甚至超越伊莉莎白女王呢。」 「英、英国女王吗?这是真的吗?」 「真的。」说着,可香谷同学挥了下食指。「她每打一个字就能赚进好几万,只要敲敲键盘,没两下子赚的钱就能超过我爸的薪水。」 天下的爸爸听见这话都要哭了吧,我心想。 由于个人喜好,可香谷同学创作的题材总是以奇幻为主,故事里常有魔法和妖精登场。她的个性好胜,兴趣倒是相当可爱。 「嗯……」 「怎么啦,可香谷同学?」 「欸,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可香谷仰望着我问道。「我正在找新的点子。」 「听说隔壁空地筑起了一道墙,wall。」 「我不是要这种搞笑的点子。」 何况这一点也不好笑,她蹙起眉头,抱怨个不停。可香谷同学的吐槽每每正中要害,我想就连搞笑艺人听了也会面色铁青。 只要想不出点子,或是创作遇上瓶颈,可香谷同学大多都会找我商量。我们或是在林荫道下散步,或是坐在长椅上仰望天空。我不时会提供一些意见给她做为写作时的参考。 「你听听看这个点子如何。」 我茫然愣望天空,娓娓道来: 「有一天,妈妈拜托少年看家。」 「嗯嗯。」 「空无一人的家里,妈妈的项链毫无预警地爬了起来……」 我压低嗓音,煞有其事地说: 「像数珠一样连成一串的蓝绿色土耳其宝石突然向前爬行,像条蜈蚣扭曲着身子爬啊爬的……少年被这景象吓了一大跳,惊讶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但是他依然决定起而奋战,顺手拿起一旁的拖鞋、烟灰缸,往项链一阵乱砸。项链扭动着在家里爬行,到处窜逃。这场浴血奋战最后由少年获得胜利,土耳其宝石散落一地,一动也不动。少年保护了地球,却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壮举,他唯一获得的奖赏只有妈妈回到家后的勃然怒火,脸上也挨了好几个巴掌。」 可香谷同学有好一段时间就像水泥一样面无表情,默不吭声。 过没多久,她低沉地叫了声:「欸……」 「这故事的意义在哪里?」 「意义?」 「对,意义。」她噘起樱色粉唇说。「不是随口胡诌就能当成故事,故事里一定要有希望能传达给读者的意义。换句话说,你这故事的主旨是什么?」 唔,这问题还真问倒我了,我总不能坦白说这是事实……我小时候真的遇上了这种怪事。我试图像挤柠檬汁一样硬逼自己挤出合理的意义,用力挤出了酸涩的诡辩滋味。 「意、意义啊……人与人之间总是充满误会。」 丨你在胡说什么?」 「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也不会相信超乎常理的事实,心灵难以相通,有一条四处爬行的绿色项链阻碍着人们相互理解。」 人与人之间有障碍物到处窜爬,我难过地说。 「蠢死了。」可香谷同学骂道。「你那莫名其妙的想像力值得赞赏……可是实在太愚蠢了,明显是错误的想法,其实你根本就是个大笨蛋吧?」 「我是笨蛋吗?」我无力低吟。 可香谷高傲地甩过头,讲起了大道理。听好了,人类可没这么单纯,人们为了加深彼此的羁綷,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她激动地谈起人类理应如何的长篇大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就进入了暑假,自从升上高中后,这是我第一个如地狱般酷热的夏日假期。可香谷同学不时打手机给我。老实说,那时候的我成了她排遣无聊的道具。 「喂。」 「啊,可香谷同学。」我把手机放在耳边。「还好吗?没染上什么夏日倦怠症吧。」 「我的精神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得很,什么倦怠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那真是太好了。」 「倒是我问你,你对蛋糕熟吗?」 「什么?……蛋糕?」 可香谷说话总是天外飞来一笔,她的个性就是如此。 「我不是很熟。」我说,「我对甜食没什么兴趣。」 「噢……你、你没兴趣吗?」 「也不讨厌就是了。」 「这样啊。」她似乎稍微松了口气。 「老实说,接下来我打算写发生在蛋糕店的故事。」 「噢。」 「所以明天我想到蛋糕店取材……听说隔壁市镇开了间很好吃的蛋糕店。偷偷告诉你哦,大家都说那里的圣代是绝品呢。呵呵,上头好像还放了西瓜之类的水果喔。」 「慢走不送。」我说。「小心别吃坏肚子啰。」 「……你、你也要来,跟我一起去!」 拒绝协助等于违反契约,她威胁说,这可是正当取材哦。 「好啦。」 我有些怯弱地回应听筒另一头的要胁声。 「我就觉得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既然知道推不掉,你打从一开始就该老实答应啦!」 我们约在隔天中午过后见面,再一起前往昨天提到的那家蛋糕店。 可香谷同学像朵橘黄非洲菊,穿着超短短裙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天确实暑热难耐,天空莫名晴朗,阳光也异常剌眼。我们沿着国道走去,艳阳晒得她的肌肤宛如透明般白皙。那一天就是这么一个酷热的夏日,真的非常炎热。 一路上,我数次提议变更原先计划。 「欸,可香谷同学,那里有间好吃的蛋糕店哦。」 「是啊。」可香谷同学流着满身大汗说,「那又怎样?」 好吃的蛋糕店,我咕哝说。那其实是店家的名字。 「我还满喜欢好吃的蛋糕店呢。」 「所以呢?」 「用不着大老远跑到那么远的地方,那里也可以吃到蛋糕哦。」 「你到底想说什么?」 「请改变计划,拜托你。」 我再也按捺不住,对着她说: 「我们进去好吃的蛋糕店,吃个百圆蛋糕就回去吧。这么热的天气,我实在走不下去了。既然是和蛋糕店有关的小说,你要多少点子我都可以提供。对了,我之前就做过一个梦,有个喜欢吃蛋糕的小女孩……」 说到这里,我悄悄窥视了下可香谷同学的反应。她不发一语,只是动了动纤细的下巴,意思似乎是要我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孩子非常喜欢吃蛋糕,而且是一种由衷、单纯的喜欢。有一天,她的心意传达到上天。」 我拭去流下脸颊的汗水,一边说着故事。 「天神向女孩子这么说:『你那么喜欢蛋糕,那就让你变成蛋糕吧!』」 「什么?」她目瞪口呆地回问。 「奇幻故事就这么开始了。女孩子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搅拌器里头,她的身体变成黏稠的奶油,在搅拌器里不停搅拌。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体缩成了一小团,像是遭到用力挤压。她从类似漏斗的银色机械用力把脸挤了出去,放眼望去是一大片宽敞的空间,到处都是输送带,输送带上运送着一块块海绵蛋糕,叽·咯锵·叽·咯锵。」 过没多久,女孩子流上了海绵蛋糕,上头还摆了颗红通通的草莓。蛋糕被放进系有缎带的白色纸盒,包装得漂漂亮亮。女孩子幸运变成了蛋糕,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欸,这故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可香谷同学问。 「嗯,这个故事的意义很简单。」 我眯起眼,望向耀眼艳阳。 「就算是蛋糕,喜欢过头也是会遭到报应。」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啊,我建议我们在好吃的蛋糕店随便吃个蛋糕就可以啦。」 「我才不要!」 她简洁有力地反驳了我的提议。 「我是个女孩子,当然想去新开的蛋糕店。我和你不同,喜欢新奇的事物,我就是想到新开的蛋糕店吃新推出的圣代!」 这世上明明也有喜欢旧东西或古董的女孩子。我把这话放在心底,不敢说出口。她气成这样,我实在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垂下头,说了声对不起……无力地道了声歉。然而,她对我的道歉置若罔闻,依然是那副气极败坏的模样。艳阳高照,我一路上不停道歉,整个人累得要死,疲惫得要命。发生这件事之后,我学会尽量不忤逆可香谷同学的意思。 暑假转眼结束,夏去秋来,可香谷同学写了几篇小说,我读完也给了她一些意见,至于有多少参考价值,只有她心里明白。 我们之后也常一起前往取材。她认为取材并不是上网查一查,用五秒就能解决的事情;取材中最重要的,是直接面对取材对象时那种无以言喻的感受。她说想看水豚,我就陪她到动物园;她说想看蛇夫座,我就陪她到天文馆。奇幻小说里的元素五花八门。 有一次,我们在水族馆里看见昆士兰锯鳐,她睁大了眼,忽然往后轻轻跳开。我心里纳闷,往后一瞧,才发现她动作夸张地朝天敞开双手,如高高撑起天际。 「呵呵呵,佛罗多,你给了我勇气。」她发出奇怪的沙哑嗓音。「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我的族人。」 「你在说什么?」我惊愕问道。 「说什么……我在模仿*矮人啊。」(译注:昆士兰锯鳐另名为dwarf sawfish,dwarf也有矮人之意。) 可香谷同学尴尬嘀咕,像是做了什么难为情的傻事,白皙的脸庞迅速染上红晕。 「我、我喜欢《魔戒》嘛!」 她恼羞成怒,忿忿的甩过头。 「原来是魔戒啊。」 我对奇幻小说不熟,不过至少还知道魔戒。 「这里不晓得有没有哈比人?」我问道。 「怎么可能。」 「那个老伯看起来不像甘道夫吗?」 「蠢死了。」 这里如果有戒指,我也想像波罗莫一样深受当中的魔力吸引,当时的我认真如此心想。 没多久,可香谷同学执笔创作起全新作品。 这次是以现代为背景的奇幻小说,内容大致描述一个来自魔法世界,拥有魔力的女孩子,碰巧遇上内心冰冷的少年。两人成了朋友,一同冒险犯难,恋情逐渐升温,融化少年冰冻的内心,如富士山上的冰雪融化…… 「嗯。」我歪着头说,「抱歉,光听内容,实在感觉不出什么有趣的地方。」 你的理解力真低,可香谷同学不服气地噘起樱色粉唇。 「就是为了让故事变得有趣,才需要文字描述,还有以各种事件和会话来堆砌啊。你连这一点也不懂吗?」 「嗯,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具体来说这个故事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唔……这我接下来才要想。」 她说最近刚好有部情节类似的电影正在上映,说不定能做为参考,也可以预防撞梗的情形发生,于是我和她约好一起去看那部电影。那一天,是个天气晴朗舒适的星期天…… 4 「大致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交代完这么一大段来龙去脉,我长长吐了口气,舌头简直累瘫了。 「这下你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了吧?我和可香谷同学既没有交往,也算不上朋友,可以说是一点交情也没有,只有商务上的往来。」 你能理解吧,我说。雪儿轻蹙起眉间,如鸟儿偏着头,似乎正在沉思。 餐桌上的三明治已经被吃完,杯子里的水也被喝光了。雪儿迟迟没有开口,听了这么一大段话,也许她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理解。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语带困惑地喃喃说了一句: 「人类果然很复杂。」 「这么熟的两个人居然没有恋爱的可能……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啰,和报纸或是杂志上所写的也不一样,现实可是复杂得很呢。」 雪儿不解地盯着桌面,看上去既惊讶又困扰,宛如一尊希腊雕像,从外表完全无从得知她的内心想法,只有长长的蝴蝶结如水草飘摇。 「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 她像鼹鼠钻出地面似地轻声问道。 「呃……什么可能性?」 「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 说着,雪儿把纤细的手指抵在太阳穴上。 「你们完全没有交往的可能性吗?感情没有升温的可能吗?春天永远不会来吗?」 「应该不会来吧。」 「为什么?」 「从经验来看,我隐约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我说得有些阴郁。 「为什么你隐约知道?」 「这我哪知道啊。」 我忍不住撂下狠话,雪儿也恼怒得紧闭上嘴,客厅里弥漫着凄凉的沉默,仿佛来到了荒芜的观光胜地码头。 「对不起……」我低声道歉。「不过什么喜欢还是讨厌,其实我也搞不清楚。」 「什么意思?」 我很不擅长这种事,我说。 「我不懂其他人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该如何推测别人的心情。」 实际上就是如此。别人说出口的话我还能理解,我的脑子接收到讯息,进行思考,做出最适当的选择,让一切事情在表面上进展顺遂。不过,我这恐怕是错误的做法,而且还是在最根本的地方犯了错。一般来说,感情应该是更加本能的反应,即使不透过思考,也能自然而然地传达给对方。我的内心大概有什么缺陷吧,应该布满耀眼沙金的心底开了个大洞,重要事物全从那个洞流了出去,造成重大损害。 「我的心没那么敏锐,至少还不到可以谈恋爱的程度。」 「心……?」 我很难顺利传达自己的心意,我低声说。 「假使无法和他人的心意沟通,这世界不过是个虚拟的世界,与他人的来往就像面对出现在电视上的艺人或是杂志里的模特儿。彼此的心意无法相通,世界只剩一片死寂。所以我没办法喜欢人,不会与人交往,就这么一辈子孤独终老……」 说着,背脊似乎有些发凉。尽管谈论的是自己,但如此重新审视一番还真有种不愉快的感觉。奇怪的不安情绪从脚底窜起,我不由自主抱紧了胃。 「没这回事。」 雪儿沉稳地说道。我抬起头,发现她正睁着澄澈眼瞳,迎面注视着我。 「你救了我,把我带回这里疗伤。虽然是多此一举,但是你会这么做,并不是经过大脑思考后做的决定吧?」 「嗯。」 说的也是,我无奈地点了点头,抱歉我不该多管闲事。 「既然如此,你根本不需要感到不安,你的心没有破洞。」 这世上没有人能完全理解他人的心情,她如此声明。 「可是啊,雪儿。」 「你有什么意见吗?」 「也不是什么意见啦……」我支支吾吾地说。「那是因为事发突然,我才会没多想就救了你,就像手肘被撞,整条手臂也会跟着发抖。我的身体擅自行动,跟我的心怎么想没有半点关系。」 「有关系。」 雪儿直截了当地表示。 「既然你不相信,不如和我一起进行研究。」 「……你说什么?」我好像听到了什么研究。 方法很简单,雪儿挺起胸膛说,只要深入调查人类内心就行了。 「我对人类愈来愈有兴趣了。实际上的人类比电视里看到的还要复杂而且深奥,难得有这机会停留在人类世界,不调查一下实在可惜。」 我会从明天开始进行人类生态研究,雪儿宣称。 「嗯。」 我忍不住搔了搔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局面。 「我想了解人类的内心,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学习。」 「呃,我就不用了……」 「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呃,这……」 「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雪儿定睛凝视着我,嗓音里带有不容分说的强硬语气。她面无表情,眼瞳深处却散发坚定不移的意志,犹如一阵冰珠闪烁、永不止息的冰冷寒风。虽然冰冷……却让人觉得非常美丽,而且纯粹。 寒冬不去,春天哪会来呢。我姑且把头往前点了一下。 5 一如往常的闹钟声响起,我走下床,慢吞吞地换上制服。 老哥昨晚疑似没有回家。早上起床后,我打开手机发现他传来一封简讯,简讯内容简单交代了一下他晚上住朋友家。我整理了下乱翘的头发,走到客厅,睡在客厅的雪儿早已起床了。 「早。」我打了声招呼。「 昨晚睡得还好吗?」 「我睡得很好。」 我煮起滚烫的热咖啡,在烤好的吐司上头涂上橘子果酱。雪儿似乎怕烫,一再呼气把咖啡吹凉,等热气散去后才终于把咖啡送到嘴边,一脸神清气爽地小声说了句:「热呼呼的,很好喝。」一个平静愉快,神奇的美好早晨。 「对了,关于昨天晚上说好的那件事。」 「嗯,我记得。」 雪儿点了点头,神情像是个早做好预习的资优生。 「我只要依约好的时间,在你的学校出现就可以了吧。」 「嗯。放学后到校门口等我。」 桌上角落有张纸摺了起来,上头简单明了地画上了这附近的地图。 「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地图我还看得懂。」雪儿不以为然地说。「我可是很聪明的呢。」 「说的也是。」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最后雪儿终于答应帮我解开可香谷同学的误会。我们约好放学后碰面,介绍可香谷同学和雪儿彼此认识,再把事情解释清楚。就算可香谷同学再怎么受常识拘束,一旦当面见到雪儿,也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我想只要在汉堡店边吃个薯条边聊,这件麻烦事应该就能轻松解决。 「那就拜托你啦。」 「路上小心。」雪儿说道。 刚走进教室,可香谷同学立刻向我搭话。 「欸……过来一下。」 她在走廊上频频向我招手,我还以为自己会有好一阵子就像路边的石头遭到无视,这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发展。 樱色粉唇紧抿,眉峰微往上挑,她的语气像颗栗子(刚采下的)般尖锐,看来怒气肯定还没平息。我战战兢兢地跟在她后头,走到冷清的楼梯间,刚停下来,就有一叠纸被塞到我怀里。我惊讶地连眨好几下眼睛,愣愣盯着怀里的纸堆。 「呃……这是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吗?」可香谷同学没好气地说。 纸上密密麻麻印满了字,上头有叙述又有对话,一看就知道是可香谷同学写的小说。不过我还是搞不懂她这么做的意义,只明白她的怒气未消。 「读吧。」她稍微压低了嗓音。「我写了新的故事。」 「我、我知道了。」 我急忙动脑推测。可香谷同学喜欢写小说,也许这种人遇上有话要讲时,不喜欢动辄长篇大论唠叨个没完。换句话说,说不定她的心情就藏在这篇故事里。她现在的想法,希望我怎么做,要如何才肯原谅我全写在里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会过意,点了点头。 「我会仔细拜读大作。有什么事等我读完再说是吗?」 「对。」 她交抱双臂,傲慢地甩过头。 「我会尽快读的。」我说。 我数了数张数,这是篇约有二十页的短篇故事。要当场读完虽然不可能,倒是可以趁午休时间慢慢细读。读完这篇故事,放学后再由雪儿帮忙解释,误会便可迎刃而解。 嘿嘿嘿,我忍不住唇边笑意,可香谷同学见状,身子猛然一颤。 「我、我提醒你,记得旁边有人的时候别拿出来看哦。」 「当然不会。」 「要是被人发现,我就毁了……我的人生就完了!」 呃,事情应该没这么严重吧,虽然我这么想,但又觉得这世界毕竟不能以一概全。我老实点了下头,她脸上气呼呼的,瞥向我的目光倒是隐约看得出感谢。我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接着她转过身子,踩着平静的脚步走回教室。 午休时间一到,我赶紧走上屋顶。屋顶上不用怕被人撞见,而且我也喜欢高的地方。我上辈子可能是烟雾吧。我倚在屋顶上的水塔柱子,专心阅读可香谷同学写的小说。起先我读得聚精会神,心想这就是之前提过的现代奇幻小说吧,从魔法国度来的女孩子与少年相遇的故事。 「呃。」 读着读着,我忍不住哀叫,甚至冒出了几滴冷汗。 可香谷同学在故事里写到,来自魔法国度的少女与少年相遇,至于他们两人的关系读来并不是让人太愉快,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故事里只有少女可以运用魔法解决问题,少年不过是个负担。可香谷同学借用小说里的角色如此说道: 「女孩子是鲨鱼,在碧绿海水中优游的美丽鲨鱼。男孩子则是长印鱼……专门捡拾宿主的剩饭维生!」 然而,少年并未因此受挫,不知该说他忍耐力强,还是天性迟钝,总之他从未放弃,一心追逐着少女。虽然认同他的毅力,但由于他那奇怪得让人忍不住想吐槽的迟钝个性,他们的心意终究没有相通。在独自顺利解决一切麻烦后,少女毫不留情地马上赶回魔法国度。 「为什么……」少年无力低吟,「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在大火肆虐过的无人荒野,少女的嗓音如一道激烈闪光从天上传了下来。 「你从没试过真正了解我!」 故事就在这里画下句点。 「好悲伤的故事啊。」我喃喃说着。故事读完,心中只留下难以形容的哀伤。 这世上应该没多少人喜欢读这种故事吧,读来既不痛快,也没有什么深远的含意,这篇故事存在的意义顶多只是让我读了沮丧罢了。仰望午休时的蔚蓝晴天,我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 这下可以确定可香谷同学确实火冒三丈,得尽快解开误会,否则事情很有可能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这种苦涩的滋味,在虚构的故事里头我已经尝够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要是失败可就惨了。」 「这样啊。」雪儿说。「好好加油吧。」 班会结束,我一路往校门口走去,担心雪儿有没有按时赴约。 幸好我只是杞人忧天,雪儿人就在附近的樱花树旁。她好奇地打量着来往的人群,不时抄写笔记。(只是雪儿那身打扮在外头格外醒目,同样也惹来不少关注。) 「作战计划很简单。」 我解释起待会儿的流程。「等可香谷同学走出校门,我们一起上去突袭她,把她带走,拉进附近的汉堡店。」 「进了汉堡店后呢?」 「我想想,点个快乐餐吧。」 「快乐餐?」雪儿微微睁大眼。「点了快乐餐会怎样吗?」 「会变幸福哦。」 雪儿思考了一会儿,蹙起眉,喊了声:欸。 「你是认真的吗?还是在开玩笑?我是雪儿所以不懂,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开的玩笑就连人类也觉得不好笑,和你是不是雪儿没有关系。」 「既然这样就别再讲笑话了。」 一会儿过后,我们终于等到可香谷同学出现在校门口。我和雪儿像两头在非洲草原上狂奔的美洲狮,飞快地冲到她身边。 「咿?」 「欸,可香谷同学!」 她大受惊吓,但我也没多想,继续说了下去: 「别嫌我烦,之前的事我真的没说谎。」 「你、你你你你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惊慌失措,狼狈大叫。 「这世上真的有雪儿,现在在你眼前的女孩子就是雪儿。她的好奇心强,喜欢看电视,是个很棒的雪儿!」 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悄声说。 「你好,我是雪儿。」 雪儿信口说来,语气里毫无抑扬顿挫。 「这个人硬是把我带来这个世界,害得我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人类实在是非常肤浅又愚蠢的生物。」用不着说这么多废话,我 用手肘顶了下雪儿。 「……就是这么回事。」冷汗滑落脸颊,我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 「总而言之,她就是雪儿。这下你相信我没有说谎了吧?」 可香谷同学近乎惊恐地睁圆了眼,搞不清楚状况似地张大了嘴。一阵秋风呼啸而过。 「欸。」 「什、什么事?」 「恭喜你。」可香谷同学的语气就像块火烫的铁块。 「恭喜什么?」 「你女朋友还满可爱的嘛。」 「什么?」 「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鼓着小小的鼻腔,肩膀不住轻微抖动。 「我就觉得奇怪,这下谜题终于解开了。又是雪精灵又是雪儿的,你知道我喜欢这些东西,所以拿这来捉弄我……!」 「慢、慢着,可香谷同学,你误会了。」 「既然你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一开始就该讲清楚啊,笨蛋!」 「不是这样的,这世上真的有雪儿。」 「什么雪儿!这女孩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什么雪精灵啊。」她狠狠地瞪着我,「她根本就是个可爱的普通女孩子。」 「她是可爱没错,可是一点也不普通。」 「吵死了、吵死了,我不管你了啦!」 她毫无预警地甩起书包,我往后做出一个华丽的仰身动作,试图闪开攻击,结果书包一个回转反而擦过下颚。糟糕!我头昏眼花、全身瘫软,双膝往地上一跪;这如果是拳击比赛,现在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了。「我要和你绝交!」她抛下这么一句话,背过身子,往车站走去,脚步像是恨不得踏破地球。我因为下半身动弹不得,不只追不上她,连站起身都有困难。 雪儿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我,轻声赞叹:厉害。 「非常真实又很难用言语解释……原来这就是情侣吵架。」 我像是遭人乘胜追击,一头撞上了地面。 「我、我说啊,雪儿。」 人类真厉害呢,她一脸正经地说。 「真正的人类果然有意思,感谢你让我学到了不少,谢谢。」 「唔唔。」 她这么向我道谢,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没想到可香谷同学居然会大发雷霆,嚷着要绝交……这下我看也别妄想可以恢复以往的关系了。我瘫倒在地,指尖不停抓着地面。事到如今我才察觉,我其实很喜欢可香谷同学写的小说,每次都很期待能读到新的作品。我无法解释内心的失落,忍不住抱紧了头。 突然间,雪儿朝可香谷同学叫了声「等一下」。 「我有事要找你,先别走。」 我抱着头,仰起脸,看见雪儿快步走向可香谷同学。她走得从容,像是走向事先预约好的餐厅位子。可香谷同学顿时停下脚步,如邪恶女王般例落撩起黑发,转过身来。 「……有什么事?」 可香谷同学脸上挂着盛气凌人的微笑,两人缓步逼近对方,在即将侵入对方领空时,彼此都像玩木头人似地敏捷停下脚步。 「怎样?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瞪着雪儿,目光如虎,眼瞳里带有可轻易捏碎小动物心脏的魄力。然而,雪儿不受威胁,眼眸如冰封长毛象的永久冻土,冷静接下对方的视线。 「你、你们两个别这样……」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她们,深怕她们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脸肿成了个猪头。漂亮的东西一旦受到伤害,看上去更是令人心痛,不忍卒睹。 可香谷同学盘起胳臂,甩过头,俯视着雪儿。 「你要是想找我打架,我随时奉陪。」 「我不做这种野蛮事。」 「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只是想帮你把那个拿下来。」 「……拿什么?」 「不要问那么多了,先别乱动。」 说着,雪儿把手伸向可香谷同学的肩膀,动作冷漠又平稳。意外的是,可香谷同学没有反抗,只是困惑地稍微动了下身体,「现在又在搞什么……?」气势有些动摇。 「就是这个东西。」 雪儿手里捏着一个蓝色东西. 「这东西在你的背上爬。」她把手里那个蠕动中的小东西举到可香谷同学的鼻尖前,在她手中的正是之前也曾碰上的爬行的冰。 「那、那是什么……?」 「冰蜘蛛的幼虫。」雪儿解释。「……正确来说是幸存的幼虫。这恐怕是跟着某个人,一起被带到这里来了。」 哼哼,才不过一会儿工夫,居然已经长得这么大啦。雪儿呢喃,凝视捏在手中的冰蜘蛛。 「恐怕是这个世界的温度促进了冰蜘蛛的成长。」 「我从来没看过那种生物!」 见到冰蜘蛛胡乱动着小小的脚,可香谷同学的语气难掩惊慌。 「这……这是什么魔术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雪儿移开目光,不再看着冰蜘蛛,转而仰望可香谷同学。 「也难怪你搞不懂发生什么事,冰蜘蛛生存在雪儿的世界,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既然不存在,人类自然无从理解。」 「雪儿的世界……」 咦?可香谷同学按住额头,脸色怪异。 「欸。」她说。「你该不会真的是……应该不是吧?」 「我就是我,不是什么真的假的,我就是雪儿。」 「这是梦吗?」可香谷同学抱住头。「我这是在做梦吗?」 「这不是梦。」 「现在在我眼前的是真正的雪精灵吗?」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两人的长发随风翻飞。可香谷同学按住裙摆,发出短促的惨叫声。雪儿的瞳孔猛然射出冰蓝光芒,在她指尖蠢动的冰蜘蛛幼虫瞬间爆炸,迸裂成碎片。 「我不是雪精灵。」她沉稳宣称,「我是雪儿。」 「雪、儿……」 可香谷同学失魂落魄地喃喃说着,整个人瘫倒在地。 后来,我们把可香谷同学带到附近公园,向她解释雪儿的事情。本来我们打算进汉堡店谈,可是她说现在没那个心情吃东西或是喝饮料。 俗话说眼见为凭,我们坐在长椅上,可香谷同学听过解释后,终于相信这世上真有雪儿。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思考这件事,踩着蹒跚的步伐离开了公园,走向车站。误会是解开了,只是似乎带给她更大的打击。 「洗清污名真是太好了呢。」 「就结果来看是还不错啦。」我嘟囔说。这世上无奇不有,就算大受打击也好,人们总该知道事实真相。 「不过就各种层面上来看,还真是惊险啊。」 「什么惊险?」 「冰蜘蛛的幼虫。」我轻轻耸了下肩。「虽然同情可香谷同学,可是如果不是幼虫爬在她身上,这个误会肯定无法解开。」 这正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原本是破坏人们关系的怪物,这回倒成了修补人与人之间关系的 转机。 「真不晓得那东西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上去的。」 「还不都是你害的。」雪儿指出,「那东西是从你身上跑过去的。」 「咦……我有那么脏吗?」 我每天都有洗澡啊。 「不是脏不脏的问题,关键在于你散发出来的气氛,导致那种东西喜欢缠在你身上。你的内心疑似有冰霜存在,吸引了冰蜘蛛。」 「原来是这样啊……还真是让人不太开心的消息。」 我按着太阳穴说。 「没有其他幼虫跟过来吧?」 雪儿仔细 地把我全身上下打量过一遍。 「目前看来是没有。」 我松了口气,幸好不用担心被当成运送病毒的病媒,遭到众人厌恶了。 「用不着再提心吊胆,真是太好了呢。」雪儿说。「对啊。」我回道,心想真是太好了。我内心疑似有冰霜存在,吸引了冰蜘蛛。我不晓得这话正不正确,心里也没个底,不过至少现在可以暂时放下心来。即使是坏掉的电视,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黑画面。 旧校舍 1 雪儿很爱看电视,闲来无事她总会端正地跪坐在客厅看电视。她挺直背脊,像只奇怪的鸟类折起双脚,神情肃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电视。那副模样像极了打禅,让人忍不住想模仿不熟悉日本文化的美国人,瞪大了眼说:「it"s a zen thing. 」 「欸,雪儿。」 我朝她娇小的背影喊了一声。 「这个节目那里有趣了?」 她看得十分入迷,我不禁猜想也许这节目有什么深远的寓意在里头。不过这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节目,就像灌满空气的霜淇淋,应该没有什么要素可以满足雪儿对知识方面的好奇心。 然而,我错了。夺走雪儿注意力的不是节目内容。她不时若有所思地张开口,喃喃说出像是「这个老伯的脖子后头有颗痣」这类的感想。 「…………」 碰上这种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伤透了脑筋,简直是一筹莫展。雪儿不会说笑,可见这在她心中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我姑且随口应和了声「嗯」、「噢」,结果雪儿说出的感想愈来愈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且他两手的无名指长度差很多。」 「哦。」我应道。「那可真糟糕。」 我做出机械式回应,又觉得这样实在太冷淡,补上了一句话。 「说不定他只锻炼了单手的手指,想变成沙滩上踩着碎步前进的招潮蟹,只有单边有个大螯足。」 「你在胡说什么?」 雪儿两眼直盯着电视,冷冷地说: 「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合理,你真是愚蠢。」 偶尔我也会遇上这种气得牙痒痒的情形。 总而言之,雪儿看电视的方式和我很不一样。她什么节目都看,萤幕上的画面就像显微镜底下的细菌,全是她考察的对象。我很难追上她透过观察得出的想法,因此需要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才能应付她那些看电视时不经意冒出的话语。 「欸。」雪儿一如往常,看着电视突然说起话来。 「我想上学。」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搔了下鼻头。那天晚上,我们在客厅看着电视上播出校园剧,人气偶像别扭地穿着制服演戏。那一幕的剧情进展到学生们群起反抗老师,每个演员都相当地努力。「学生本来就不需要自由。」、「你说什么。」、「难道老师一出生就成年了吗!」演员还真辛苦。 雪儿转过头,像个汽车导航器发出平板的嗓音。 「我想上学,就近调查人类。」 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抱歉,这我做不到。」 「为什么?」 「没办法。」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这不合理。」 「要是有办法让你上学,我一定会帮忙,可惜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国中是义务教育,但是高中不是,需要花一笔钱,可能也要经过很多繁杂的手续。」 「所以呢?」 「所以你还是在家混就好,你可以一直看电视看到回去原来世界的那一天,这样轻松多了,多好啊。可以的话,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呢。现实生活中的学校可没有连续剧里演得那么好玩。」 这我知道,雪儿嘀咕。 「可是……我就是想进那样的地方。」 「咦?」 「我想亲自观察真实的人类生态,我想看的不是那些太平假象,而是人类原本的模样。那些卑劣污秽的人类才是我想观察的对象。」 「嗯。」我忍不住盐起眉头。「你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 雪儿扫兴地缩起下巴,如高精度镜片直盯着我瞧。凝视我的眼瞳虽然有些冷漠,看来却是那么纯真澄澈,让我不自觉受到吸引。她的睫毛纤长,像是能放只原子笔上去…… 真不该乱说话,我在脑海一角茫然心想。尽管是自己抛出的话题,我依然不由得心跳加快。 「你这人愚蠢又迟钝。」雪儿移开目光。「可是既不卑劣也称不上污秽。」 这个时候,玄关正好响起喀嚓开门声。 我回来啦,久违的低沉嗓音传来。我心想,哦,看来是老哥回家了。这一阵子他天天住在女朋友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雪儿。该如何介绍呢?我胡乱搔起了头发。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听完我的解释,老哥表现得异常镇定。 「既然这样,总不能把她赶出去。雪儿你大可以留在这里,想待多久都不要紧。」 面对理解力超强的老哥,我愣愣地点了下头。雪儿似乎也有点傻住了,双眼直打量着他。老哥没把我们的反应放在心上,大口畅饮自回家以来的第三罐啤酒。他「噗哈」吐了一大口气,继续开起第四罐啤酒,看来非常口渴。 老哥在我就读的高中担任老师,教授物理。他把皮肤晒成小麦色,留着及肩长发,嘴边带着莫名的自信笑容,教授的课程却是物理。他的胸膛厚实,手臂如芬兰的大树般粗壮,却是个物理老师。 「欸,老哥。」 「什么事,老弟。」 「为什么你对雪儿的事一点也不惊讶。」 我问道。 「我还以为你会惊慌失措,大吵大闹欸。」 「欸欸。」老哥半苦笑着说。「你这家伙对哥哥还真没礼貌。世上无奇不有,要是每次一遇上事情就大惊小怪,还能当老师吗?」 噗哈,老哥把啤酒罐放在桌上,接着说道: 「何况我小时候就遇过不少次幽灵啦。」 我吓得睁大了眼,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幽灵? 」 「对,幽灵。」老哥漫不经心地望向天花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看不见那些幽灵,觉得很寂寞呢……你带她回家,我很高兴,没想到这把年纪还能再看见幽灵。」 我一时说不出话,频频眨眼。 ——原来老哥和我一样,常遇见怪事啊。 「你、你怎么从来没说过这种事呢?」 「你还不是一直瞒着我。」 我哑口无言,该说是兄弟的缘故吗?在这方面也有类似之处。 「再说我可是理科出身,哪能相信那些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情,所以其实我也是半信半疑,把那当成了幻觉。」 「幻觉。」我咕哝说。确实,幻觉和科学扯不上关系。 「我得提醒你们。」 雪儿突然冷冷地开了口。 「我是雪儿,不是什么幻觉,也不是幽灵。」 我和那些东西不同,她强调。 「噢,一看就知道,你的确和那些东西不一样。」 老哥点头,目光缥缈,手里握着啤酒罐。 「我看见的东西不像你是确实存在,而是更抽象、虚无的家伙。说不定只是我眼花看错了,也可能不过是烟雾或是云霭。总之那东西不时缠着我,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摸不着头绪……」 不过呢,老哥说,我倒是不讨厌那家伙。 「真要说起来,那家伙就像牙齿。」 「牙齿?」我吓了 一跳,搞不懂这话题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出牙齿,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性。牙齿又是指什么? 「消失后才知道重要性。」老哥马上答道。 「原来如此。」 说得真好啊,我暗自赞叹。简直就像脑筋急转弯。 「所以说啊,雪儿。」老哥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你想上学,我倒是可以帮忙。」 雪儿惊讶地瞪大了眼。 「真的吗?」 「老哥,这种 事你做得到吗?」我也忍不住从桌上探出身子。 「呵,看你们的表情,好像怀疑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物理老师,哪有这种能耐。」 老哥不可一世地扬起嘴角。 「我就是做得到。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到,还当什么老师。这一阵子我就会把事情办妥, 你随时准备上学吧。」 哇啊…… 「太棒了!」我兴奋大叫,这才注意到原来我很想和雪儿一起上学。 老哥一手拿着啤酒,站了起来,立刻用手机打起电话。他在工作方面效率极高。我不晓得他打给了谁,但是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我就能和雪儿一起上学。雪儿眨着一双大眼,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句「太好了」,接着便愣得出神。她的双眸湿润,蝴蝶结轻盈摆晃,呆愣地仰望天花板。 2 老哥的工作效率快得惊人。提起这件事还不到一个星期,雪儿已经能和我一起上学。 每当我询问他究竟走了什么后门,居然办事这么俐落,他总是敷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坚持不肯透露半点口风。可见兄弟之间多少还是有隔阂存在。 雪儿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平静地向老哥道谢,简单又坦率地表示期待上学的那一天到来。看在不明白雪儿的人眼中,也许会以为她根本无动于衷。但是我很确定,她确实充满期待。 制服送到家里的那一天,最能看出她的兴奋。那一天洗完澡后,我信步走在走廊上,在玄关发现雪儿的背影。 她不知何时换上制服,面对挂在墙上的全身镜摆出各种姿势。我觉得好像撞见什么不可见人的场面,赶紧躲进柱子后头。雪儿仿佛是将要跳进镜子的爱丽丝,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身影。她小小转了一圈,像是站在服装秀的舞台上。接着她腼腆露出羞涩微笑,看得我心头一热,按捺不住激动,从柱子后头冲了出来。 「你穿起制服很好看呢。」 雪儿的反应活像踩到地雷,身子陡然一颤,蝴蝶结也猛地竖了起来。接着,她缓缓转过身,比平常更加冷酷地应了声: 「噢,这样啊。」 「……真冷淡呢。」 我都这么特地开口夸奖了,她其实大可高兴一点啊,我心里埋怨,没把话说出口。也许是我夸奖的方式不对吧。遇上雪儿这种理性的女孩子,我在赞赏时应该格外严谨,否则心意便无法传达。于是我找起具体方向,老实指出最让我动心的一点。「裙子短得很可爱呢。」 「你在说什么蠢话。」雪儿瞬间恶狠狠地吐出这句话。 我自己也觉得这话听来确实很蠢,不由得反省起自己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 「欸。」雪儿说。「你别误会了。」 「误、误会什么?」 雪儿轻轻撩起柔滑秀发。 这个世界的气温比雪儿的世界高。 「各种东西的温度都高个一到两度,你也许会觉得不过高个一度嘛,不过温度是会累积的,就像雪下多了也会积成滑雪场。简单来说,这个世界很热。」 「这、这样啊。」我怯懦地说。「你觉得这么热啊。」 「没错。」 她用力甩过头。看来她对裙子长短自有一套坚持,我以后还是别一时兴起,随便乱捉弄她了。 第一天上学的早上,雪儿比平常早一个小时起床,跑来敲我房门。她像只啄木鸟,叩叩叩敲个不停。 「起床。」她在门外严肃说道。 「唔唔唔嗯。」 「欸,快起床。」 我揉着惺忪睡眼,打开房门一瞧,雪儿已经换好制服,做好万全的准备,蝴蝶结连一厘米也没歪斜。 窗外依然是雾茫茫的一片,天色仍旧暗淡,实在不是起床的好时间。我低沉地问了声: 「怎么了?」 「抱歉这么早把你吵起来。」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这么早跑来吵我,可见一定是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说不定是她身体不舒服。我板起正色,专心听她有什么要紧事。 「我们要搭哪一班电车上学?」她抬头凝视着我问道。 「你说什么?」 「电车的时间啦。」她又问了一遍。「我突然想确认我们要搭几点的电车。」 「唔……我记得是七点四十五分的车。」 我瞄了眼房间里的时钟,离七点四十五分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时间充裕得甚至可以悠闲看完一部冗长的电影。我揉了揉眉间。 「用不着那么担心,早上电车一部接着一部,和吃饭一口接着一口一样多得是,就算搭下一班也不用怕迟到。」 「这我知道。」她说,「我们搭早十分钟的电车,早点上学好吗?」 「咦?我是无所谓啦,可是……为什么? 」 「我想早一点去学校。」 「这样啊。」 「因为我都已经做好上学准备了嘛,时间就是金钱,不浪费才是合理的做法。」 我劝她还是先去睡个回笼觉,却遭到她一口回绝。经过讨论,我们那天搭了比平常早三十分钟的电车上学。电车没有往常拥挤,从这一点看来还不算太糟。 早上在朝会时,导师简单介绍了一下雪儿。 「这位是今天转入班上的雪儿同学。」 教室里吵杂声四起,宛如雨后的热带雨林。这时期难得见到转学生,尤其这位转学生还是雪儿,怪不得班上会闹哄哄地吵成一团。即使无意奉承,雪儿事实上就是个绝世美少女。 「雪儿同学最近刚从国外来到日本,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好啦,向各位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导师吩咐雪儿。她往前走到讲台正中央,态度和平常一样泰然自若,接着介绍起自己。 我叫雪儿。 「我喜欢你们。」 噢噢噢,班上有好几个男生大感兴奋,不管状况或是前因后果如何,光是听到喜欢这个字眼就能让他们立即出现反应。说不定他们在脑子里已经和雪儿举行结婚典礼,每个班上总会有几个这种老实又纯情的男孩子。 「我喜欢你们,因为你们很愚蠢。」 热带雨林般的喧闹气氛瞬间变成冰冷冻原。 人类非常愚蠢,雪儿继续说: 「愚蠢又低俗,可是很有意思。」 她畅所欲言,如永不干枯的岩间清泉说个没完。 所以我想观察你们人类。人类基本上野蛮又爱好战争。自私自利,行事原则相当诡异费解,甚至破坏地球环境,造成其他生物困扰…… 「唔唔唔唔唔!咳咳咳!」 我放声猛咳了好几下,阻止雪儿自以为是的发言。虽然咳得不太自然,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这么失控地高谈阔论。 别说了,我面朝讲台,嘴唇一张一阖地无声提醒。 「……请大家多多指教。」 说完,她低头敬了个礼。 班上同学反应迥异,仿佛遇上跑错季节的舞龙舞狮,各自做出不同反应。 真是新潮的自我介绍啊,有人两眼发亮。也有人掩不住疑惑「她在胡说什么」。「原来她是环保人士啊」有人大表赞赏。也有人蹙起眉头「她给人的感觉真差」。班上同学形形色色,换言之,也就是一整个世界的缩影。她在靠窗的空位坐下,班上随即在风波尚未平息的气氛中开始上课。教室里回响起讲课声,听来有些空泛。 「呼。」 我打开课本,托着腮帮子,叹了一大口气。 受不了,雪儿明明那么期待上学,但为什么会做出那一番自找麻烦的自我介绍呢? 她这举动实在太奇怪了。 不过,她大概认为自己只是老实说出心声,当众坦言自己是来就近观察愚蠢又很有意思的人类。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的做法,只可惜这世界不太欢迎老实人。她自己也说过,人类对外来者非常敏感。也许在来学校前,我该明确暗示她在学校这种地方,这类倾向格外显著。 「欸,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在冷清的楼梯间,可香谷同学咄咄逼人地朝我逼近。班会结束后,她不由分说地拉住我的手腕,把我带到这个地方。 「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没有……」 她气急败坏地双手扠腰,高高抬起下巴。我有些畏怯又异常混乱,不断往后退去,搞不懂雪儿上学这件事有什么好生气。 「她自己说想来上学,我也阻止不了啊。每个人多少都有一两个嗜好,我可没有怂恿她哦。」 「就、就算这样……」她轻轻咬紧了唇,「就算这样,雪精灵还是不能来上学。」 「为什么不行?」 「唔……反正就是不行。」 这明显不合理,她坚持说。 「这是约定俗成的道理。我爱看奇幻小说,很清楚这一点。」 爱上人类的妖精试图留在人类世界,与人类共同生活。不过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她解释,因为这样的行为违反自然常理。 「等一下,可香谷同学,你好像误会了。」 「我哪里误会了?」 「她不是妖精也不是雪精灵,她是雪儿。」 是和人类差不多的生物,我继续说明。而且可悲的是,她也没有喜欢上我。 「哼,那可难说。」 她傲慢地甩过脸,转过头。 「不管怎么说……你就把她当成留学生,和她好好相处吧。」 「她不是留学生。」可香谷同学强调。「真要说起来,她比较像人鱼公主。」 「人鱼公主?」 「没错。」她抱起双臂,板起怒色。「她和人类是不同的存在,留学生要在外国生存不成问题,人鱼公主要在陆地生存则是完全不可能。你知道吗?那是个很悲哀的故事,人鱼公主就该在海里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生活在自由自在又美丽的海底世界……」 那故事真是……她对安徒生发起了脾气。她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这不是坏事,可是话题明显扯远了。 「小美人鱼的故事也许是这样没错。」 我认真点了点头,可香谷同学也猛然回过神来。她不发一语,神情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有些莫名其妙地低声扬言: 「……我不会轻易认输的。」 「什么?」 「雪儿确实漂亮,不过……我绝不认输。我也有身为人类女子的自尊,绝对不会输给雪精灵的。」 「你在说什么,可香谷同学?」我纳闷地歪着头。「雪儿不喜欢与人争执,行事讲求理性,刚才的自我介绍也看得出来吧。」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呢,你这迟钝的家伙!」 她大发雷霆,擅自走回教室。我愣愣地杵在原地,只能目送她怒不可遏的背影离去。 每当上课告一段落,进入下课时间,雪儿身边总是围满了许多兴致勃勃、问东问西的同学。新奇的事物总是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问题就在于,雪儿是否真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我、我说啊……雪儿同学。」 「什么事?」 「你早上的自我介绍很特别呢。」 「会吗?」 「那是什么意思呢?是你们那里流行的笑话吗?」 「我没有开玩笑。」雪儿面不改色地应道。「我只是说出事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笑话。」 「呃,噢。」 「雪儿同学.你是从芬兰来的吗?」 「照理是。」 「真好啊,芬兰,我也想找机会去一趟芬兰。我想在斯德哥尔摩悠闲逛街,晚上住在可以望见大海的饭店,那种感觉应该很不错。」 「错了。」雪儿冷酷指出,「斯德哥尔摩是瑞典首都,和芬兰没关系。」 「你有什么兴趣吗,雪儿同学?」 「兴趣?」 「对啊,你看上去那么知性,兴趣一定也很优雅。像我呢,我从小的嗜好就是下西洋棋、骑马、西洋剑和小提琴。」 「你要炫耀还是去找别人吧。」 每个人用尽各种不同方式与雪儿搭话,尽量小心谨慎。只是雪儿非常直性子,态度和平常损我时一样,不太亲切。同学们起初带着笑脸接近,脸色却愈来愈僵。这个时候,有个声音一口气掌控了局势。 「呐,各位同学冷静点嘛。」 花森菅子娇声说着,走近雪儿。 「我很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这么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相信雪儿同学也会无所适从,对吧?」 菅子同学轻柔微笑,拨弄着及肩的蓬松卷发。 眼角低垂,惹人喜爱的眼瞳与柔和的脸庞和发型相得益彰。乍看之下,她就像个芭比娃娃,很适合穿上缀满蕾丝的萝莉塔风格洋装。 不过,菅子同学其实行事相当干练,口气谦恭有礼,胆识过人,待人处世又热心,因此得到不少同学的信赖。说起来,她在这时出现可算是主将登场。面对不懂得讨人欢心的转学生,班上中心人物菅子同学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众人无不屏息以待。 「呵呵,雪儿同学的发质很柔顺呢。」 噢噢,轻细的赞叹声涌起。 老实说,我也有些佩服。她没有浪费唇舌提问,反而一开口就夸奖对方,不愧是班上领导人物,沟通技巧相当高明。 「闪亮的长发像极了晴空下的小河。这一头长发照顾起来应该很费工夫吧?我来推荐你一间不错的美容院吧?」 「不用。」 「呵呵,用不着客气。」 菅子同学始终面带微笑。 「那真的是间很不错的美容院哦,其实我也才刚去那里剪过头发。如何,这发型很好看吧?」 她随手抓起浅色发丝。 「我还满喜欢的呢,既蓬松又柔软,你觉得我这发型怎么样呢?」 「还不错。」 菅子同学嫣然一笑,笑中带有淡淡的喜悦,以及莫大的成就感。 然而,胜利的喜悦转眼消逝。 「很像毛刺蟹。」雪儿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 」 菅子同学瞪圆了眼,像是不懂雪儿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其实我也听不懂。浓毛蟹吗? 「唔,抱歉……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毛刺蟹吗?」 雪儿似乎大吃一惊,凝视着菅子同学,接着她和往常一样冷冷地吐出了一句。 「你真是愚蠢呢。」 表情再和善也总是会遇上难以容忍的时候。菅子同学不发一语,笑容僵硬,频频抽动着脸颊。可以的话,我很想冲上去帮她好好按摩双颊,让她放松僵住的嘴角。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 放学后,我和雪儿并肩而行,走在回家路上。林荫道上落了满地银杏叶,铺出一条金黄绒毯。 「毛刺蟹很可爱哦。」 雪儿平静说道。 「壳上长满了毛,很松软。」 「噢,有这种生物啊。」 这么听起来,毛刺蟹其实和毛蟹差不多,她大概是想藉此比喻那种蓬松的感觉吧。我拿出新买的手机,上网查了 一下毛刺蟹的图片,可不可爱见仁见智……不过雪儿的审美观果然相当独特。毛刺蟹当中有些 具有毒性,下次到海边要是碰见可不能随便乱摸。 「学校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第一天上学,你对这值得纪念的日子有什么感想吗?」说实话,这也是我最在意的一 点。「没有你原本期待的那么新鲜有趣吧?还是因为可以观察到很多愚蠢的人类,其实你还满开心的?」 她若有所思地把食指抵在唇上,神情凝重。这是怎么回事,我大惑不解。她陷入沉思,缓步走在林荫道上,在接近银杏绒毯的尽头时,终于开了口: 「很难。」 噢,我心想,她觉得困难啊。 「什么很难?」 「我愈来愈搞不懂人类了。」她解释。「人类似乎远比我所认知的还要多样化。」 「学校里什么人都有嘛。」 「明天我会更努力进行研究。」 「研究啊。」我提醒,「记得适可而止,别太过火啰。」 「我喜欢求知。」她严肃地点了点头。 3 原本我以为雪儿带来的轰动还会再持续好一阵子,没想到热潮迅速退去。不到一个星期,雪儿身边已经不见半个人影…… 没有人再主动靠近。 她就像海上浮沉的孤岛,一整天都没人上前跟她搭话,只有远方不时传来窥探的目光。不晓得是谁放出的风声传到我耳中,他们认为雪儿「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瞧不起班上同学」,以此为藉口希望她能稍微冷静一下。 他们的心情其实我不是不能理解,不过我也认为这种行为未免太过分了点。雪儿出生在雪国,个性原本就冷漠。班上喧嚣声此起彼落,雪儿却一个人孤伶伶坐在窗边,我实在看不下去,下课时常去找她聊天,烦得像只在腐烂的香蕉旁绕来绕去的果蝇。 「欸,雪儿。」 「什么事?」 「你觉得怎样?」 「你刚才也问了我同一个问题。」 「多问个几次又不会少一块肉。」我说。「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而已嘛。」 「我们在家里聊得还不够吗?」 「这话说得也是啦。」 没事别来烦我,雪儿说。 「好不容易可以来上学,老和你聊天实在太浪费了。」 我硬是把话吞了下去。 你和其他同学根本聊不来嘛,这种话打死我也说不出口。虽说常有人批评我不懂别人内心的感受,但当面说出这种话的行为再怎么说我也做不出来。实话有该说也有不该说的时候,不是我自夸,我这个人其实很懂得变通。 「好吧。」 我倚在雪儿眼前的窗框上,把双手往后一放,放上后脑勺,大大伸展了一下身体,拉得肩膀和脖颈喀喀作响。 「你在做什么?」 「伸展身体。」 「为什么你要故意在我面前伸展身体?」 「有什么关系嘛,我又没找你聊天。」 我边说边继续不停伸展身体。 「教室是大家共同拥有的空间,我要在哪里做什么是我的自由,自由真好。*板垣虽死,自由不灭,自由民权运动万岁。」(编注:一八八二年,日本民权运动家板垣退助于岐阜县演说时遭人刺伤,当时他所大喊的就是这句名言。) 「……你这笨蛋。」 我不管你了。 说完,雪儿甩过头,像是要把我的身影从她的视线范围里赶出去。不过,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先前如枯萎百合般的蝴蝶结也轻轻抖动了起来。 「她那是自作自受。」 可香谷同学拨弄着乌黑秀发,双眸有些低垂。 「追根究柢,得怪她自己的协调性不够。」 我忍不住气得回嘴: 「别这么说她。」 窗外乌云密布。下课时间,看准四下无人的时机,今天换我把可香谷同学拉到先前的楼梯间。我语气强硬地说有事要找她商量,她不知为何满面潮红,老实地点了个头,一路上莫名寡言,就这么跟着我走到这里。不过,我一提起雪儿,她突然噘起嘴来。因为雪儿看起来很寂寞,我拜托她和雪儿好好相处,她听了又是怒气冲天,情绪起伏相当明显。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住在奇幻世界里的人无法顺利融入我们的世界。」 「没有这回事,我相信她可以做到,你就和她交个朋友嘛。」 我双手合十,向她拜托。 「你不是喜欢奇幻小说吗?我想你们应该很合得来。」 「我不懂你说这话的意思。」她冷冷地说。「再说我为什么要雪中送炭,帮助敌人?」 「谁是敌人,送什么炭?」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硬是吞了下去,她睁着凌厉目光,缓缓摇了摇头,深深吐了一口气,接着说: 「在我看来,雪儿其实不太在意这种事。」 「没这回事,而且你转移话题了。」 「啰嗦,别老在意这种小地方。」 她又继续说: 「总之,我认为她没有多么苦恼,反倒是心平气和。说不定她只是单纯讨厌四周太过吵闹,她看起来还满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你暂时还是别去管她……」 「不是这样。」 我打断了她的话。 「她其实心里很受伤。」 「咦?」 「外表可能看不出来,其实她内心受了伤,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 她很聪明,就是那让她一头雾水的状况害她受了伤。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受伤,结果反而她再次受到伤害。你懂吗?她受的伤就是这么难解而且复杂。」 可香谷同学听得目瞪口呆,默默凝视着我。接着,她握紧拳头,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你、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她……!」 你这么迟钝的人,为什么了解这种事情,她压低了嗓音说。 「嗯?说的也是。」 为什么呢?我把手搁在脑后。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茫然仰望走廊天花板,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大概是俗称的灵感,我这个人不了解他人的心情,这实在是非常反常的情形。 「反正我就是知道。」 我能感觉得到波长,我把手放在胸前说。 「所以说,可香谷同学,和雪儿好好相处嘛,拜托你了。」 我双掌一合,尽最大的诚意低头拜托。 太过分了,她说话的嗓音轻颤。 「什么?」 她倒竖柳眉,不知为何怒瞪着我。 「你这家伙到底有多迟钝,要捉弄我多久才甘心。」 「捉、捉弄……?」 她瞪视着我,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我不自觉往后退了 -步。她那好强的眼瞳盈满泪 水,似乎随时可能夺眶而出,双肩却耸得老高,像是随时准备展开攻击的猛兽。我一时之间摸不着头绪,不懂自己讲错了什么话。我拚了死命回想,心里完全没个底。 「我、我没有捉弄你。」我哑着嗓子说,「别生气了。」 「我才没有生气,笨蛋笨蛋!迟钝的大笨蛋。」 她掉头离去,踩着气急败坏的脚步声用力踏下楼梯。 「等、等等我啊,可香谷同学,你要去哪里?」那不是走往教室的方向。 「哼,别和我讲话!」 她从楼梯底下仰望着我说。 「你要是那么在意雪儿,就自己想办法。」 你可以去问问菅子同学。临走前,可香谷同学抛下这么一句话。 「虽然没有根据,我想她应该知道些 什么!」 「菅子同学?」我喃喃低语。 我认真思考了五秒钟,认为这提议的可行性相当高。 雪儿遭众人群起排挤。我这人没有领导能力,根本不可能呼吁班上团结一致,消息也不灵通,但是菅子同学有我缺乏的特质…… 尽管如此,这事实在非常棘手,我暗自叫苦。菅子同学平常总是微笑迎人,看着我的眼神却不知为何总有些冰冷。老实说,她正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那种人。 等到放学后,我把菅子同学叫到了校舍后头。 「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以手指卷绕着发梢问: 「把我叫来这地方……事情不能在教室里说吗?」 「嗯,其实也不是不行啦。」 校舍投下巨大阴影,裸露的地面上空无一物,看来很煞风景。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很少有学生来到这个地方,比起楼梯间更能静下心来商量事情。 「唔,菅子同学,这话该从何说起呢……」 我们同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还是我第一次当面和菅子同学交谈。正当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迷惘得像个与投手沟通不良的捕手时,没想到她投出了一颗正中直球。 「我知道,你要问我雪儿同学的事情对吧?」 「噢。」 这人还真是单刀直入。我心想,这下省事多了。 「老实说,我就是要找你商量这件事。」 「话说在前头,我可没做什么过分的是唷?」 不过是欺负她一下罢了。 她老实承认,省去了彼此猜疑的过程。她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不喜欢雪儿,因此在背地里要大家别太靠近雪儿。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呢?」 「这还用说,还不就是因为她打乱班上和谐。」 「班上和谐……你也看得太严重了吧。」 「我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我讨厌没有协调性的人,她接着说。 「我们这个班上的气氛很融洽、很团结,男女同学之间的感情也不差。我不想看见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氛遭到破坏,希望她能了解这一点。明白没有协调性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的用意就只是这样。所以你别误会了,我没有嫉妒她可爱,也不羡慕她那头柔顺的美丽长发。我的发型蓬松,很受男生欢迎,就算她抢走了男生们的目光,我也不在意。我一点也不焦急。」 她嫣然笑道: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那种可爱的女孩子就该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欸欸。」 看不出来她居然是这么爱斤斤计较的人,何况最后这结论可不妙。 「为了不让班上同学找雪儿聊天,你一直盯着大家吗?」 「当然啰。」 「还真是辛苦你啦。」 我顺口老实说出内心感想,我心里也真的这么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这么不干脆的人。」 「这就叫做话中有话,再说我哪里不干脆了? 」 「菅、菅子同学,你就别抓我语病了。我要说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是人当然都会有一两个讨厌的人,有些人甚至还多达三个人呢。不过呢,要是一个个去找那些人麻烦,那不是很累吗?简直是没完没了,只会让自己累得半死。你还是抛开自尊,过得轻松快乐一点吧。」 你这人就是太固执了,我说。 「其实你大可把自己和别人都当成是飘浮在空中的浮云。」 「云?」 「没错,云。英文就是cloud。天上不是有鲸云或是鱼鳞云吗?总有一天这些云都会飘到别的地方,这么一想,不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吗?」 「别开玩笑了!」她脸颊胀红,像是遭受侮辱。 「我、我没有开玩笑。」我这话说得再严肃不过了。「虽然常有人这么骂我,可是我没有在开玩笑。」 菅子同学惹人怜爱的低垂眼眸猛然射出好战的光芒。 「你这人老是这样,瞧不起认真过活的人……你以为用这种轻浮的态度看待人生很潇洒吗?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想法大错特错,像你这种只会冷嘲热讽的家伙,根本没资格嘲笑我们这些认真对待人生的人!」 「你说什么?」 「有什么关系嘛……为什么不能欺负自己讨厌的人!我们可是很认真看待这件事情,不像你觉得学校只是随便混过就好的地方。就是因为认真才会生气,不想让外地来的美少女独占男生的目光。要是有这种风险,惩罚她一下根本就是天经地义,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 欸欸欸欸,我心想。 你是哪位啊?这股气势又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被说教的人反而是我,好像错都在我身上。 「菅、菅子同学,冷静一点……这片口香糖给你。」 「又来了,我警告你不要再把无聊当有趣。」 辛辣的言词骂得我头昏目眩。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我只是单纯想帮助雪儿,又觉得菅子同学是女孩子,应该可以一起商量如何解决这件事情。我只是偏好迅速而且和平的解决方式,没别的意思,这么做难道错了吗?借用菅子同学的话来说,我的行为难道真是「轻浮」吗? 我不懂。 我从不知道菅子同学的个性这么激动,我不太擅长应付这种人。如果那股激动放错了地方,我更是不知从何应对。 「总、总之,菅子同学……」 我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 「别再做这种麻烦事了。」 「麻烦?」 她的脸扭成一团,像是受到伤害,但她还是露出了笑容。 「……现在发生在教室里的事情才叫麻烦。」 「你说什么?」 她使了个若有所指的眼色,仿佛有一把冰冷的刀子刺进我的肚子。难不成菅子同学其实相当狡诈吗?她该不会一边大肆主张自己的行为正当,一边看准我不在教室的时机,用诡计欺负雪儿吧? 「菅子同学。」我的嗓音粗哑。「你做了什么? 」 「雪儿同学这个时候一定哭得很伤心吧,真可怜啊。」 她目光迷蒙,口中喃喃自语,语气仿佛悼念着被清洁队抓走的流浪狗,带给我不祥的预感。我赶紧掉头背向菅子同学,如飞箭般火速冲向教室。 「雪儿————!」 我一股作气打开门,气喘吁吁地冲进教室,映入眼帘的是雪儿在窗边打板擦,非常和平的一幕。她每打一下板擦,就有粉笔残留的黄白粉末轻盈融入秋日天际,看在我眼中就像在西瓜上头洒上胡椒。 站在窗边的雪儿转过头。 「怎么啦,大呼小叫的。」 「呃,没什么……」我回得吞吞吐吐。「倒是你在做什么? 」 「扫除。」 「这我看了也知道。」 桌子全堆在教室后面,椅子倒放在桌上。墙边立着一把小扫帚和畚箕,畚箕扫进一堆棉屑,一看就知道是在打扫教室。我就读的这间高中规定由学生担任值日生,负责打扫,已经是行之有年的传统。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打扫?」我问。 「其他人去哪里了?」 「走了。」她答得有些落寞。 「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雪儿说。 「大家都有急事,像是必须参加法会还是丧礼,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留下来打扫教室。」 「原来是这样啊……」 菅子同学这招还真高明,我忍不住抽动脸颊冷笑。没想到她会耍这种小手段,这肯定是她在暗地里煽动其他值日生,要他们翘掉扫除工作。 「这家伙还真是大费周章。」 「什么事情大费周章?」 「和你无关。」我叹了口气。 老实说,从刚才菅子同学的口气听来,我还以为雪儿遭到暴力威胁,事态早已一发不可收拾。我猜想该不会正有一群人拿木棍朝她一阵猛打,要不然就是用双截棍勒住她的脖子,再不然也可能是拿上头有尖刺的金属棒敲碎她的小指,结果事实和我的猜测大相迳庭。不过猜错也好,只是一个人留在教室扫地也已经够让人心灵受创。明天我得好好训斥菅子同学一顿,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处理眼前的状况吧。 「我也来帮忙。」 「今天不是轮到你打扫教室吧?」 「别那么计较嘛,我今天就想打扫啊。」 我拿起墙边的扫帚,扫起地板。 「扫地真快乐。」 「你那么喜欢扫地啊?」 「我喜欢扫地,扫地很好玩啊,就像跳舞一样。」 嘿,啦啦啦啦,我唱起歌来。这笑话连我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冷,雪儿倒是噗哧笑了出来。 在那之后,我和雪儿挥着扫帚,把教室打扫得一尘不染。其实教室本来就不怎么脏,打扫顶多也只是把掉在地上的橡皮擦屑扫进畚箕,反过来说,畚萁的存在意义就只有为了扫橡皮擦屑。放学后,畚箕孤伶伶地留在地上 ,等待着橡皮擦屑……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雪儿突然开了口: 「我知道。」 「什么? 」 「他们会欺负我,原因出在我身上。」 我惊讶地眨了眨眼。 「咦?原……原来你知道啊?」 我脱口而出。 我很清楚,她郁闷地噘起嘴说: 「因为我的态度冷淡,大家才会冷落我。」 「这样啊。」我压低了嗓音说。「没想到你有自觉。」 「这么点自觉我还有。」 「既然这样,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我问道,「你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为什么还故意做出让人疏远自己的举动呢?」 「我想了解人心。」 「什么?」 「我想实际体验什么样的举动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她难过地蹙起了眉间说,我想藉由亲自体验人类的愚蠢以及残酷,进行调查…… 我不发一语,长长吐了口气。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我不过是一介凡人,无法理解雪儿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也很难有什么同感。我无可奈何,只得默不吭声,摸了摸下巴,又揉了揉脸颊。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雪儿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所以呢?」 「所以? 」 「这么实际体验下来,你有什么感想吗?」 「很悲伤。」她小声回答。「我了解到这种行为所得到的对待实在太让人痛苦了。」 「就是说啊……」 我缓缓摇头,了解事物的方法五花八门,这世上也存在着百样人。雪儿有她自己的想法,也有她自己的做法,只是我不想看见她悲伤难过,也希望她能多了解人类的优点。我绞尽贫乏的脑汁,试着深入了解雪儿的想法。 「欸,雪儿。」 「什么事?」 「你应该大致清楚了吧。」我说。「人类不好的一面大概就是这样,再继续研究下去也不会有多大收获,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就像破落的洞窟,有尽头可是没有文化,不存在和拉斯科一样引人入胜的壁画。」 「也许吧。」 所以呢,我竖起食指说,「接下来朝不同方向研究如何? 」 「不同方向……?」 「也就是人类的另一面。」 她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手里拿着扫帚,安静得像只感觉到人类靠近的蝉。操场上传来运动社团的吆喝声,听来悠闲得出奇。只要用心,会发现这世上到处存在和平与动乱。 她应了声「嗯」,抬起头,迎面看向我。 给人有些冰冷印象的雪白脸庞微微泛起红晕,眼瞳闪耀光芒。 「接下来我会多调查人类好的一面。」 我会再研究看看,雪儿表示,口气像是念着拗口的商业文书。听到她这么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意涌上我的胸口。 「那好。」我说。「要是你不嫌弃,我也来帮忙。」 「帮忙?」 「假设你想观察人类有多轻浮,我可以成为你的观察对象。」 她睁大了眼睛凝视着我。 「你在说什么?」 有人这么说我,我解释。所以这方面我可以派上用场。 「这、这样啊。」 然后,她以细若蚊鸣的轻细嗓音说了声: 「……谢谢。」 说完,她用一种奇怪的角度稍微扭曲嘴角。我脑里问号满天飞,实在看不出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灵光一闪,心想她也许是想笑,又因为腼腆,笑得不太好,只有双颊染上樱贝般的粉嫩。她不是个会笑的女孩,这可能性非常高。 我和雪儿接着先把桌子往前搬回原位,再将垃圾丢掉,两个人开开心心地打扫完整间教室。 4 隔天,我从一大早就干劲十足。 我比平常更加仔细地洗脸,甚至吃下两片土司,准备好应付不时之需的紧急粮食。今天要面对的可是场硬战。 其实情形也没到硬战这么夸张,我只是想就打扫这件事向菅子同学抱怨个两句。这件事虽小,但为了不让火舌闪灿的怒火熄灭,我不断用复仇这个字眼提醒自己,气势汹汹地前往学校。 难得我进入备战状态,菅子同学却没来上学,迟迟没有现身,朝会开始时依然不见人影。当听见导师说她今天请假,我顿时气势全消,直盯着手心。每次都是如此,偶尔我好不容易有了干劲,结果却老是扑空。 不晓得是不是菅子同学请假的缘故,今天有零星几个人跑来找雪儿聊天。起先只有一两个人,后来又增加到三四个,其中有男也有女,那副模样活像平时遭到告诫不能吃糖,于是趁和尚不在时群起偷吃糖的小沙弥。大家应该也忍很久了吧。 雪儿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语气明显礼貌许多。他们天南地北地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是和先前不同,一群人聊得兴高采烈。经验可以让人学习成长,雪儿在聊到电视的话题时尤其认真。 「我最喜欢的就是和动物有关的电视节目了。」雪儿说,「昨天晚上播出的的寒带动物特别节目很有趣。」 「你说昨天那个节目啊,这么说来我也看了一下。」 「为了那个配音员,我每个星期都准时收看呢。」 「昨天介绍了什么动物?」 「驯鹿。」 她高高挺直背脊,浑圆眼瞳闪闪发亮。 「看了那个节目,我对驯鹿愈来愈有兴趣了。」 「噢,你对驯鹿有兴趣啊。」 「你喜欢驯鹿什么地方?」 「毛色还有体型,看得出个性也很温和。」雪儿细数,「行动悠哉又沉稳,不过头脑很聪明。」 「驯鹿很聪明吗?」 「对啊,驯鹿的适应力高,可以做很多事,也会拉雪橇。」 「确实,说到驯鹿就会想到雪橇。」 「好想搭雪橇哦。」雪儿的双颊微微泛红。「驯鹿拉的雪橇。」 「 哈哈,不过我更想骑在驯鹿背上。」 「小心被甩下来哦。」 我在稍远处遥望他们聊天的模样,不禁苦笑。 昨天夜里,雪儿的确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播出的那个节目。节目当中主要介绍生存在斯堪地纳维亚半岛上的动物,像是北极熊、麋鹿和海豹。我没亲眼看过那些动物,不过对我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我问她,这节目哪里有趣,她的回应不是「角很壮观」,就是「眼睛很清澈」,尽从唯物论的观点回答我的问题。「这倒也是。」当时的我只能如此回应,现在看来她其实做了相当深入的分析。 班上同学单纯地认同雪儿的感想。 对啊,四只脚的大型动物眼神都很温柔呢。毛质松软,看起来很温暖呢……雪儿始终和颜悦色地听着他们的意见,我也不自觉扬起了笑容。只是,我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如果我有再多一点对大自然的感性情怀,在昨天就能见到她那样的表情,并一起指着电视画面里的驯鹿闲聊了。 午休时间。 我、雪儿和可香谷同学把桌子并在一起吃便当。平常我总是在学校餐厅吃荞麦面或是乌龙面,今天则是迫不得已,一个人实在吃不完做太多的大量三明治(pb﹠j) 「欸。」可香谷同学说。 「你请我吃饭我是很高兴啦……可是这三明治怎么切得这么小块?」 篮子里装满了切成小块的三明治,挤得像是假日的百货公司电梯。考虑了十秒,我悠悠问了声: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没有,只是量既然这么多,有必要切得这么小吗? 」 「这个啊。」 是备战用的紧急粮食——我想老实向她说明,但又怕被当成故意讲些难懂的笑话。我慢条斯理地吞下正在咀嚼的面包,尽可能诚实做出回应。 「这世上无奇不有呢。」 「你在胡说什么。」她没好气地说,「你在耍我吗?」 「我、我没有,我没有耍你。」 「你老是这个样子,其实你很瞧不起我吧。」 「我、我哪有,被瞧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吧。」 「别装得一副自己才是被害者的模样,你这个故作清高的家伙。」 「唉……不要吵了。」 多亏雪儿生硬地开了口,出面缓颊,我和可香谷同学才得以来个甩头不理,结束这无谓的争辩。 「对了,你知道吗?」 可香谷同学臭着张脸,嘴里大口咬着三明治说。 「菅子同学出事了。」 「菅子同学?」 我没多加一句「那个坏心眼的女孩」,直接问道:「她怎么了? 」 「听说她住院了。」 「住院?」我惊讶回问。 「对,她在昨天放学后昏倒,救护车把她载到了医院。」 我不由自主蹙起眉头。昨天放学后? 可香谷同学不知道,我和菅子同学就是在昨天放学后大吵一架。那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宋的,不清楚详情。」 「听说她跌倒撞到头了。」她解释。 「什么。」我松了口气。「原来只是跌倒啊。」 「你那语气是什么意思?」她在鼻子上挤出皱纹。「菅子同学可是住院了哦?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得请假一个星期。」 「对、对不起,是我失言……不过既然只是摔个跤,为什么要住院那么久呢?」 「她的伤势不严重,只是需要花上一点时间,进行检查。」 「检查……摔倒需要进行什么检查?」 「应该很多吧,像是电脑断层扫瞄或mry。」 「mri。」雪儿纠正。 「对啦。」可香谷同学若无其事地改口说,「mri这类的。」 「噢,没想到她那么谨慎。」 「不是那样的。」可香谷同学把手抵在脸颊旁边,悄声说:「菅子同学好像遇上了怪东西。」 「怪东西?」 「她说自己撞见幽灵了。」可香谷同学说。「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吓得摔倒。」 「幽灵。」我重覆了一遍她说的话。幽灵? 雪儿的态度如冰箱里的冰块,一言不发,双眼笔直凝视着我。 透过和菅子同学交情不错的女同学,我很快就问出她手机的邮件信箱地址。起初,她们一脸讶异,我一说想寄信过去慰问,她们便马上相信我的话。也许是为了预防垃圾信,她的信箱地址非常琐碎繁杂,甚至比我传的信件内容还要长。我写的内容很简单。 主旨:没事吧? 内容:身体还好吗? 我按下寄信键,小声说了句「这样就可以了」。既然伤势不严重,应该很快就会有回应。 放学后,我在教室里正准备收拾书包回家时,一听见热闹的来电铃声响起,连忙冲到走廊,把手机贴在耳朵旁。 「喂。」 「喂……」手机另一头传来说话声,「我是菅子。」 「太好了,听你的声音,你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嗯,我没事,身体好得很。」 「不过你其实可以回信就好。」我搔着脸颊说,「医院里不是不能讲手机吗?」 「你还是老样子,这么随便。」 又是这套说法,我心想。我根本没那意思,这说法真伤人。不过毕竟不好向住院中的菅子同学发火,今天还是暂且忍一忍吧。 「我在外面打电话,我的伤势还没有严重到不能外出。」 「那就好。」我说。「我有点事想问你,你现在方便吗?」 「问吧,反正我也正觉得无聊。」 我开门见山问道: 「听说你撞见幽灵了?」 电话那头传来菅子同学轻轻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事情已经传开了吗?」 「差不多。」我答道。「就某种程度上来说。」 「不过,菅子同学,你真的看见那种东西了吗?」 菅子同学回得闪烁其词,我默不吭声。没多久她总算愿意正面回应。 「我其实也分不出那是幽灵还是妖怪……不过我确实看见了怪东西。」 「麻烦你把详细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菅子同学表示,她和我在校舍后头聊完后,为了抄捷径回家,朝后门走了过去。 在经过旧校舍前面时,她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背脊莫名窜起寒意。于是她漫不经心地转头一瞧,就发现有幽灵站在自己背后。没有任何征兆或迹象,幽灵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那里。她因为大受惊吓,昏了过去,没有看清楚,只隐约记得看见发着光,像雾一样没有实体的人类。 发着光,像雾一样没有实体的人类,我喃喃自语。 「菅子同学,你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人影吗?」我问。 「你没看清楚对吧?请你再仔细回想一下,那东西有没有可能不是人,其实是蜘蛛,一只像是青蓝色蜘蛛的昆虫。」 「我告诉你,我就算没看清楚,也不可能把人类和蜘蛛搞混。那不是蜘蛛,我看见的确实是人影。」 「这样啊。」 「……你不相信对吧?」她的嗓音有些消沉。「呵呵,这也怪不得你,要你相信这种怪事,你也很为难吧……用不着在意,要是站在你的立场,打死我也不会相信有这种事。听见这种怪事,反倒是认真看待的人才奇怪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原本我以为菅子同学撞见幽灵,其实是 碰上冰蜘蛛。那东西曾经跟着我跑来学校,正所谓有一就有二,只是「发光的雾状人影」……我心里实在没个底。 「这件事我持保留态度。」我说。 「谢谢你这番言不由衷的安慰。」 说完,菅子同学随即挂断电话。 「欸。」 我折起手机,一回头,雪儿就在那里。她用双手把书包提在身前,已经做好回家的准备。然而,她的神情和以往有些不同,面无表情的冰冷脸孔渗入了少许紧张气氛。 「怎么啦,雪儿。」 「我想去一个地方。」 她木然说道。 「旧校舍在哪里?」 糟糕,我暗叫不妙,看来刚才电话讲得有点太大声了。 「雪儿,如果你担心那是冰蜘蛛,菅子同学说自己看到的不是那种东西。」 为了让她放心,我轻轻耸了下肩。 「所以说,她撞见幽灵和那完全是两回事……」 「带我过去。」她坚决不肯退让。 「好吧。」我说。「我也一起去。」 5 旧校舍是栋木造建筑物,位于离我们平日孜孜矻矻、努力不懈、认真向学的校舍约五分钟的距离。由于是木头建成,自然破旧不堪,耐震性如何也让人担心。表面上,旧校舍「严禁进入」,也有人认为既然这么危险,干脆拆掉算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仍当作仓库使用,世上果真无奇不有。旧校舍里堆满了远比回忆还大量的杂物,全是举办活动或是社团留下的道具。尽管有人怀疑这些东西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旧校舍仍是悄然隐身校内,屹立至今。 「这栋校舍里头没人吗?」 「应该没人,其实这里禁止进入。」 「其实? 」 「嗯,其实是不能进来的。」我说。「不过既然有要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站在寒酸的入口拉门前,我和雪儿点了点头。 这里是旧校舍的东边路口,姑且算是避开了正门。 门发出倾轧声,我们打开门走进旧校舍,独特的灰尘味马上扑鼻而来。旧校舍里空无一人,空气冰冷刺骨,地面宛如巧克力上头蒙上一层薄薄白霜。我们踩着嘎吱作响的脚步声,一路往旧校舍里头走去。 「冰蜘蛛的繁殖力很强。」 雪儿四下打量,一边说道。 「繁殖力?」我问。 「对,也就是增加的速度。」 「这么一点常识我还不至于没有。」 走廊狭窄,两旁又杂乱堆放许多杂物,像是大型三夹板、破烂的蓝色塑胶布、看似用于设计的石膏像,尽是诸如此类的物品。这地方不晓得放了些什么东西,也不晓得有什么东西藏匿在里头。 「之前不是有冰蜘蛛的幼虫爬在你背上,跟着你跑来学校吗? 」 「是啊。」 「那只幼虫很有可能藏在隐密的地方大量繁殖。」她解释。 「平常上课的校舍里头我调查过了,不过这里还没,必须仔细检查才能确定。」 「嗯,不过呢,雪儿。」我望着雪儿娇小的背影说,「刚才我话还没说完,菅子同学看见的不是冰蜘蛛,她说那是个模糊的雾状人影。」 雪儿没理会我的忠告,只是不停迈步前行。 一楼的调查大致告一段落,我们走上二楼阶梯。起先走在旧校舍里让我心惊胆跳,然而这一路下来毫无斩获,我不只厌烦也累坏了,尤其一直有寒意袭来。虽然我不是雪儿,不过我倒是真的很想赶紧回家,悠哉地看电视。 「欸,雪儿,调查得差不多了吧? 」 「还没。」 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她以一贯平静的口吻说。 「再找也找不出什么东西吧。」我说。「菅子同学可能看错了。」 「看错?」 「嗯,我想她是看到垃圾了,可能是便利商店的塑胶袋被风吹得到处乱飞,结果她误以为那是幽灵。」 雪儿瞥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背着我轻声抛下一句「你真愚蠢」,一路快步往前走去。我喷了喷鼻息,追起那瘦小的背影。 「而且你别怪我多管闲事。」 我欲言又止地说。 「菅子同学不是什么好人,个性也有些阴险。你知道吗?昨天就是她暗地里搞鬼,害得我们两个得打扫整间教室,我实在不觉得你有需要为了她那么拚命。」 「别说蠢话了。」 她停了下来,转过身说。 「那种事根本无所谓。」 「无所谓?」 「没错,这世上还有远比那更重要的事情。」 雪儿说。 「你也知道,冰蜘蛛一旦没有驱除,后果不堪设想。这世界目前只有我能防患于未然,我认为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也希望能尽力负起这份重责大任。我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余的情感介入的余地。那个人的确有点阴险,不过那和我现在该尽的责任一点关系也没有。」 雪儿这番话公正无私,说得我不由得心生畏怯。她的论点清晰明确,而且非常高尚。她平常沉默寡言,因此偶尔讲上这么一段长篇大论,气势便显得异常强悍。 「可、可是……」 「再说,我是故意让人欺负。」她又接着说,「故意惹人厌还把错怪到别人身上,这种行为简直是大错特错。」 你懂我的意思吗?她甩过尖细的下巴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我无力地垂下头。 「没有吗?」雪儿问。「你要是有话想说,我随时奉陪。」 「不……是我错了。」 「知道就好。」 说完,雪儿又走了起来。 真是的,我怎么忘了呢,雪儿的外表看来冷漠无情,其实自尊心很高。她宛如刚飘落的雪花般不染凡尘,偶尔甚至让人觉得冰冷,尘世间的情感和她完全扯不上关系。显而易见的是,我的意见不过是在说人闲话。 「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嘛。」 「你快点跟上不就得了。」 「我已经走得够快啦。」 我追逐起她的背影,心情仿佛是遭三藏法师斥责的孙悟空。 事情突如其来发生。 我们走在走廊上,背后忽然传来巨大声响。我心头一惊,反射性地转过头,发现三夹板倒在地上,灰尘四处飞散,有个东西迅速移动。由于那东西瞬间消失踪影,我其实也不能肯定,不过我疑似看见了人影。人影匆忙躲进置物柜后头,时间一下被拉得漫长,我就在这短暂的漫长时间内反覆思考。 人影? 我记得菅子同学说过,她看见了模糊不清的影子,而且那影子呈现人形,不是蜘蛛。 难不成她说的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让开。」 我回过神,在我背后的雪儿神色凛然,手掌高举,眼瞳里不知何时闪耀起火焰般的蓝色光芒,手边不时传出干燥的啪擦声响。空气迸裂,飞出数根冰柱。 「藏也没用!」 雪儿怒喝,散发青蓝光芒的冰柱同时疾速穿过走廊,迸出强劲的蓝光,射向人影躲藏的置物柜。轰声四起,置物柜应声碎裂。躲藏的人影如披风飘着冲了出去,试图混在烟尘中逃离现场。转眼间,人影便已经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休想逃!」 雪儿追了上去,我也连忙跟上。 一转过走廊,尽头处的教室门扉猛地关了起来,人影似乎就是逃进那里,我们也赶紧跟着冲进教室里头。 教室里空空荡荡,不见一张课桌椅,角落放着漆 面剥落的架子,旁边有一团闪着亮光的蓝色塑胶布。塑胶布皱巴巴的,明显有个奇怪隆起,甚至微微蠢动。 「就藏在那里头……」雪儿压低了嗓音说。 「好像是。」 我用力咽了下口水。 塑胶布突然一动也不动,却藏不起那诡异的隆起,幽灵确实躲在里头。 「雪儿,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们还是联手攻击……」 我扭了扭肩膀,放松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身体。 「我先冲过去,那东西应该会像刚才一样试图逃跑,你就堵在教室门口,挡住去路……明 白了吗?」 「好。」雪儿说。「你小心点。」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不过虽说是幽灵,那东西确实有实体,何况我也想在雪儿面前出出风头。我既没有认输,也没有逃走的打算。呼哈,呼哈,我一再深呼吸,一股作气往塑胶布冲了过去。 「混账家伙!快现出原形!」 我正想掀开塑胶布时,抓住塑胶布的手背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痛死我了! 我疑似被爪子抓伤,说不定已经皮破血流。 不过,我无意退缩。对方既然拚死挣扎,我也有和他拚了这条命的决心。 我有些意气用事,上半身用力地压上塑胶布。漆黑的塑胶布里头确实有东西,虽然看不清楚,那东西的大小和袋獾差不多。我一心想把他从里头拉出来,又推又挤,展开了噩梦般的搏斗。那家伙简直是力大无穷,又是踹我肚子,又是揍我的脸,我几乎是挥泪奋战。 打没多久,从我手里传来一种奇妙的触感。那东西比网球大一点,又没有排球那么大,说不定正是妖物的弱点!我孤注一掷,使力握住了那个东西。 「啊嗯!」 幽灵冷不防发出怪声,我不自觉停下动作。这一停,也让我的气势用尽。不对,说不定早在之前我就已经耗光所有运气。 「你在做什么,你这个笨蛋!」 「咦?」 有个东西迅速逼近我的下巴,往上的冲击力道揍得我眼冒金星。塑胶布在我眼前掀了开来,露出一双长腿。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难以置信的是,从塑胶布里冒出来的居然是可香谷同学。 「我、我绝不原谅你刚才的行为……」她护住胸口说。「根本一点也不舒服!」 为什么?为什么可香谷同学会出现在这里? 恍惚的意识冒出一个个问号。我大概明白自己做出了什么惹火她的行为,只是没有余力再深入思考。我搞不清楚状况,像个肉丸子被拳打脚踢,痛殴得不成人形。幸好过没多久,雪儿看不下去,上前阻止,否则此时此刻我可能早就面临与人世告别的险境。 也许是大闹了一阵后,怒气跟着平息,娇小的大怪兽终于冷静了下来。 「受不了,你这个人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账!」 可香谷同学脸上依然泛着些微红晕,双手扠着腰,倨傲地甩过头。 「可能吧……」我无力应道。「抱歉,我还以为是妖怪。」 「我哪里像妖怪了!」 「因为你逃了……」 「什么意思?你把所有逃走的人都当成妖怪吗?未免太蠢了吧。被这么一追,是人都会想逃吧,这是人之常情啊。」 「是吗?」 我说着,一边揉起疼痛不已的身体。 「不过,可香谷同学,你怎么追我们追到这里来了?」 「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担心你们啰……不对,是因为反正我闲着也是没事!」 「闲着没事做?」 「没错。」她不可一世地扬起嘴角。「我碰巧看见你们走进旧校舍,想说可以打发一下时间……!而且我现在正在创作新作品,这说不定可以拿来当作小说题材。」 「噢,这样啊。」 我随口应了 一声,姑且相信这一番解释。毕竟这世上无奇不有。 雪儿朝可香谷同学平静地叫了声「欸。」 「你要是想打发时间,这里太危险了。」 这话说得没错。可香谷同学听了,气呼呼地噘起了嘴唇。 「我们不是在玩。」雪儿又继续说。「这里也许真的有妖怪,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找别的地方打发时间。」 「什、什么嘛,你们不是在找菅子同学撞见的东西吗?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雪儿……我也来帮忙调查!」 「什么?」 我和雪儿不约而同惊讶得睁圆了眼。 「帮忙是……可香谷同学?」 「怎样,你有什么不满吗?」 「呃,恕我失礼,你又能帮上什么忙?」 我急忙捣住嘴,可惜为时已晚。可香谷同学的太阳穴冒出好几条青筋。 「……我说啊,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不然你说啊,你又比我厉害多少?你又可以帮上什么忙?」 我心里暗叫大事不妙。 可香谷同学的腮帮子像颗气球般鼓起,似乎随时可能爆炸。我怎么这么多嘴呢?不过其实我也没有恶意,只是不小心脱口而出,多说了些用不着说出口的废话。 「饶、饶了我吧,可香谷同学。是我说错话了。」 「我告诉你,我对奇幻故事的热爱可不是说说而已啊。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我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绝对不会拖累你们。」 「我知道了 ,可香谷同学,我知道你有多厉害了。」 「当然厉害啰。」 她说这话时眼里充满战意,「遇上这种情形,通常最强的都是普通女孩子。这是约定俗成的传统,奇幻小说的主流,我不可能会输!」 从冰雪女王手中救下加伊的可是完全不会魔法的格尔达呢,可香谷同学神气兮兮地说。遗憾的是,我不晓得这是什么故事,听不出话里有什么含意。 倒是雪儿平心静气地应了声好,「你能来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只剩下这一层楼还没调查,你就一起来吧。」 两人盯着对方不放,接着同时点头。我暂时松了口气,比起尚未现形的幽灵妖怪,光是想像这两个人激烈争吵,就足够让我惊恐不已。 二楼有不少间教室,我们加上可香谷同学,一行人仔细调查过每一间教室。有些教室作为仓库使用,但更多的是里头空无一物的空教室。这些教室里头没出现什么诡异的情景,只有寂寞的冰冷空气随处蔓延。 「二楼调查得差不多了。」 我走到走廊上,关上教室的门。 「果然没有什么幽灵。」 「是吗? 」雪儿低喃。 「是啊。」我答道。没事就是好事,就算雪儿蹙起眉间,一副无法释怀的模样,基本上这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对了。」可香谷同学说,「你们调查过器材室了吗?」 「器材室?」 「对啊,就在三楼,那里还没调查过吧?」 「三楼……这栋校舍不是只有两层楼吗?」 「是没错,那应该叫做阁楼吧,有间空间很狭小的教室。从这里转过去,前面有条小楼 梯,可以直接通往器材室。」 哦。 我们爬上狭窄的木造楼梯,脚下踩着危险的喀嗒声响,楼梯上头就是器材室。我把手放在拉门上,用力左右摇晃。 「打不开……」 器材室似乎从里面上了锁。 「让开。」 雪儿青蓝色的眼瞳发亮,门上的铰炼随即响起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接着她轻轻一推,毫不费力地推开了门。 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景 燃烧的冰 1 十月晴朗的日子里,那东西在放学后毫无预警找上门来。 我和雪儿一起走向校门口,远方突然出现一点亮光,一个沿着校园地面滑行的蓝色小光点。光点一路飞到离我们数公尺远处,接着在空中停了下来。 「那、那是什么东西……?」 「小心点。」雪儿警告。 定睛一瞧,那东西看起来像个稀奇罕见的昆虫。鸡豆大的蓝色球体长出数根羽翼,羽翼以肉眼追不上的速度振动,在空中盘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实在难以想像,不过我心里大概有个底,知道这东西肯定来自雪儿的世界。乍看之下,这东西给我的印象和冰蜘蛛非常类似。 雪儿在不知不觉中已转换成蓝色眼瞳,青蓝瞳孔直盯着青蓝飞虫,接着以一贯的机械化口吻开口说: 「看来这东西没有敌意。」 「是、是吗?」 至少它没发动攻击,雪儿解释。可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找我们有事吗?」 雪儿一问,小飞虫立刻掉过头,改变飞行方向。原本以为它要飞走了,结果只是稍微移动一下,又转过头来,停在空中,似乎正等我们跟上,打算为我们带路。 「我们就跟上去看看吧。」雪儿提议。 蓝色飞虫飞得缓慢,一会儿过后,我们跟着来到了旧校舍旁。 「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 闪闪发光的蓝色云朵从旧校舍的墙壁里窜了出来,逼近我们。数不清的大量蓝色飞虫大概有几十只,不对,是几百只聚集成群。为我们带路的飞虫一加入,那东西随即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如一团毛线球反覆变换形状。过没多久,那东西像是总算变出该有的形状,出现明确的形体。 人类。 那是个在半空中嗡嗡作响,只有上半身的蓝色人影,看上去就像一个盘起胳臂的男人。因为是由飞虫组成,人影浑身上下无处不散发出细微光芒。 「啊。」 我无意间记起菅子同学说过的话,不由自主倒抽一口气。闪亮的浓雾,没有实体的人类…… 没错,这家伙确实就像迷雾中散发光芒的人类,她在旧校舍遇见的肯定就是这个东西。我正想大叫出声,那家伙抢先一步开了口。 「我们的名字是黄蜂。」 我吓得像是摔进洞穴。那嗓音异样低沉,讲的确实是人类语言,整个身体同时发出声响。既然是飞虫聚集成人形,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在性质上,那嗓音和嗡嗡拍动的振翅声相同,也就是说,这东西是靠振动说话。 「我们的名字是黄蜂。」那东西又说了一次,我背上直冒冷汗。 「我是雪儿。」 如此沉稳的回答,实在令人佩服不愧是雪儿。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黄蜂了。」她说。 「然后呢,你是什么东西?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找我们到这里来又有什么事?」 面对不明所以的生物,雪儿接二连三抛出合理的疑问。我的心脏狂跳,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忍不住心想她未免太沉着冷静了点。也许遇上这种时候,更能显现出她天生的理性。 「我们搭乘宇宙船来到这里。」 「宇宙船?」雪儿说。 「那是一种交通工具。」黄蜂解释。「可供作食用的交通工具。」 可以吃的交通工具? 我一头雾水,目瞪口呆,只是连连眨眼。 「你们该不会……」 「我们在幼时搭上宇宙船,途中燃料耗尽,导致无法继续前进也无法折返,所以把船吃得精光,才得以成长。我们成长得很顺利,于是离开了宇宙船。」 雪儿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抵住纤细的下巴。 她接着小声说:「寄生虫。」 「我记得曾听过一种罕见的蜂类会在生物身上产卵,孵化的幼虫就寄生在宿主身上成长。」 「什么?」 这番话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倒抽了一口气。 寄生,我一理解这项事实,背上瞬间窜起鸡皮疙瘩。旧校舍教室里散落一地的冰蜘蛛尸骸,原来那不是自相残杀,而是寄生在上头的卵反过来从里头把冰蜘蛛吃得一干二净,事实肯定就是如此,这些家伙是寄生蜂的蜂群。 「没错,我们属于变异种。」 黄蜂说。 「我们搭乘宇宙船,进行着一趟趟没有终点的旅程,藉由这样的过程获得知识。我们集体行动,集体活出生命的意义,换句话说,我们是具备意识的集合体。」 「具备意识的集合体?」我蹙起眉说。 「简单来说……」雪儿说,「你们可以进行某种程度的思考对吧?」 「是,我们是以整体进行思考。」 我冒着冷汗,试图理解眼前的话题。非常难理解,老实说,我根本听不懂。姑且不论雪儿,这些寄生在冰蜘蛛身上的昆虫居然侃侃而谈地述说着这些复杂的事情……虽然身为人类,我却不由得感到羞愧,但对方也不只是一群蚊蝇聚在一起。我赌上人类的尊严,头脑犹如大型气涡轮引擎高速运转,转着转着,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你们在这地方做什么?」 「我们正在建造新的宇宙船。」 「什么意思?」 「我们正在这栋建筑物内打造新型宇宙船。」 把你们叫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黄蜂表示。「上次我们刚好不在,因此认为有必要事先把这件事讲清楚。」 嗯,我心想。 「别想敷衍我们,你们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要求和平。」 「……和平?」我有些惊讶。 「请不要对我们在这里建造的宇宙船动手。之前我们暂时离开时,你们似乎在里头大闹了一番。」 其实我们也没有大闹的意思,不过当时确实是慌张了一点。 「我们没有恶意。」雪儿说。「难道我们破坏了宇宙船吗?」 「不,宇宙船没有遭到破坏,我们的技术没那么不堪一击。」 黄蜂依然盘着胳膊,似乎稍微转过了身子。 「我们没有敌意,也没有加害人类的意思,只希望能平稳地完成宇宙船,航向新世界。」 「新世界?」我问道。「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 「我们要前往更高的次元。」 在这个世界以外,还有许多不同的世界,黄蜂说,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因此,我们正在建造战斗机。」 「战斗机?」 我眨着眼,哑然失声。我还以为总算可以和对方沟通,事实证明果然只是错觉。不过如果真能和昆虫交谈,实际上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它们潜藏在冰蜘蛛体内,由别的世界来到这里,现在正在旧校舍打造战斗机,准备完成后启程航向更高次元的世界,希望在那之前可以不受打扰。我有点头痛,要不是雪儿在这里,我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 「我知道了。」雪儿沉稳回应。「我答应你,如果你们不对人类出手,我们也不会干涉战斗机的建造。」 「谢谢,我们答应绝不对人类出手。」 「请务必信守承诺。」雪儿叮嘱。 「要守信哦。」我也跟着附和。 「我们和人类不同,不会说谎。」那就拜托你们了,黄蜂发出低沉的嗓音。 「因为还得赶回去建造战斗机,恕我们在这里先失陪了。」 说完,黄蜂又发出嗡嗡声,一哄而散。一群闪闪发光的小黄蜂 如冒出烟囱的云朵,钻进了旧校舍二楼墙壁。 我和雪儿并肩走在平常回家的路上,仔细思考这整件事。那群黄蜂具备建造战斗机的高度智慧,我们彼此答应互不干涉,事态看似暂时和平落幕。 不过,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我想知道雪儿的意见。 「欸,雪儿……刚才那件事你认为如何?」 「真吓人。」 「什么?」这回应让我有些吃惊,我以为她的感想会更实际一点。「你吓到了吗?」 吓死我了,她说。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那种东西,不只惊讶,也觉得很有意思,心跳到现在都还有点平复不下来呢,幸好那些东西没有敌意。」 「这样啊,真让人意外呢。」 她就算惊讶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呢,我心想。 一听到我这么说,雪儿忽然不满地噘起蔷薇色唇瓣。 「意外是什么意思? 」 她的嗓音比平常还要冰冷。 「我是真的吓到了呢。」 唔,我又说错话啦。 我在脑海角落自我反省时,雪儿忽然卷起制服袖子,朝我伸出手臂。她的手腕纤瘦,白皙得让人惊叹。我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雪儿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身回头。她慢步走了过来,朝我摊开掌心。 「你、你在做什么?」我惊慌失措地说,「这是要我放铜板上去吗? 」 别说蠢话了,雪儿冷冰冰地说。 「量看看我的脉搏。」 「什么? 」 「量看看我的脉搏。」她发出机械化的嗓音反覆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可是为什么突然要我量你的脉搏? 」 「你以为我完全不会惊讶对吧?你以为我是个头脑聪明,内心就像电脑一样冰冷的女孩子对吧? 」 「我没有……」 你错了,雪儿说。 「我会受惊吓,心跳也会不自觉加速,只是不太会表现在外表上而已,别误会了。」 「我、我知道了……抱歉说了那么没大脑的话。」 「那你愿意量了吗?」 「我量。」 我老是这副德性,说话不经大脑,在无意间伤害了别人。这都得怪我不懂人心,我忍不住怨恨起自己那血液循环有问题的脑细胞。 雪白手腕微微透出青白血管,我用左手压住她的手,右手食指轻轻按住她的脉搏。她的手腕冰冷,但确实有血液流通,脉搏也在剧烈跳动。可惜的是,我不知道雪儿平常的脉搏快慢,不过如果和我的脉搏速度相比,的确是快了一点。 「你的脉搏好像有点快。」 你真的很紧张呢,我说。 「对啊,我和你一样。」 「什么?」 「我们其实很像。」雪儿说,「外表看似冷漠,并不表示我们就没有心。我们的心确实存在,也确实在跳动。」 这话说的没错,我暗自认同。雪儿和我都不是没心的人,虽然心意不太容易传达给别人,但心确实存在,也有血液流通。我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人家常说手愈冰冷,心愈温暖哦。」 雪儿没有回答我的话,惊讶得睁圆了眼。 「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常有人这么说我呢。」 「手愈冰冷,心愈温暖。」她重覆了一遍。「这话有什么根据吗?」 「咦?」 「为什么手冷,心就暖?」 「呃,这是因为……」 为什么呢?我从没深入思考过。 「人类手的温度和心有什么关系吗?雪儿也适用这句话吗?冷的一定得是手吗?脚或肚子不行吗?为什么?」 「真是败给你了……」 快活的心情转眼消逝,我不经意的一句话点燃了雪儿的好奇心。我搔了搔头,语无伦次地说起临时挤出来的答案。雪儿听了直说「不可能。」、「没道理。」、「不合理。」,最后甚至毫不留情地驳斥:「你果然是个愚蠢家伙。」 2 隔天下课时,可香谷同学把我叫到楼梯间。 「你今天放学后有空吗?」 我正想回答,她却像是要堵住我的话,宛如水坝决堤似地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其实呢,车站前面甜甜圈店的甜甜圈全部半价。你瞧,只要让店员看手机上的这个画面就 能打折,很方便吧?今天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呢?我想用这折价券,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嘛,一起去吧。」 我眨了眨眼,打量起可香谷同学的表情。 柳眉挑衅似地高高吊起,浑圆的双眸射出如炬目光,犹如碰上天敌的小动物,脸颊染上粉嫩淡红。她平常也是这副模样,实在看不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也许是我默不作声地考虑太久,她忽然慌得像溺水了一样,双手胡乱摆动。 「不、不过你别误会啰。我会约你,不是因为记得你喜欢甜甜圈,我是说真的哦。我只是想用折价券而已,我不过是想把手上的折价券用掉罢了!」 「可香谷同学。」 「什、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今天刚好有事,抱歉。」 她瞪圆了眼,神情像是听见三天后地球就要爆炸似的。 不过,她又马上恢复以往的傲气。 「这、这样啊……哼,突然要约还约不动,你居然也会有事。好吧,那就明天好了,明天放学后再去!」 「对不起,明天我也有事。」 「咦……!」 「后天还有大后天也是一样。」 可香谷同学听得柳眉紧蹙,湿润的眼瞳直瞪着我。 「什、什么嘛……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话惹恼你了吧,她怯生生地说。我一点也不在意,我答道: 「最近我有些事要忙,放学后都没空。」 这一阵子没办法陪你了,我合掌赔不是。可香谷同学见了默默咬紧下唇,像是小脚趾撞上柱角,强忍着难以形容的疼痛般地阖上双眼,默默无语。 一会儿过后,她喃喃说着,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没有挽回余地了吗。」 「什么? 」 我愣愣地张着嘴,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吗?连一线光明都不剩了吗?她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问道。 「可香谷同学,你在说什么?我只是……」 「哼!」 她甚至不愿意听我解释。 「用不着你说,我也知道为什么。反正……唔唔唔,反正我就没有雪精灵漂亮,身材没有她瘦,皮肤也没有她白。我家不过是个普通的中产家庭,就连炸虾也会吃得只剩虾子尾巴!」 「呃,可香谷同学?」 一滴汗流下我的脸颊。 她怎么了?她为什么暴跳如雷,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情报?我真的搞不懂。雪精灵和虾子尾巴有什么关系……?我想问清楚,又怕问了只是火上加油。 「可是我也不输她。」 她把手放在胸前,落寞地说。 我擅长写作,也很会料理,小时候参加过儿童合唱团,对我冷淡一点也可以忍受…… 「我会继续努力……我绝不轻易放弃。因为妖精最后总是要回到魔法国度,奇幻故事都是这么写的。」 「完全听不懂。」我戒慎恐惧地说,「可香谷同学,你到底在说什么? 」 「真是的……你这个迟钝的大笨蛋。」 呆头鹅! 骂完,她转过身子,和之前一样在转眼间已经走下楼梯。下一节上课的地方在教 室,她到底打算跑到哪里去?这和她刚才骂我的话同样是个谜。我搔着头,嘀咕说: 「她生气了吗……好像也不是。」 我只知道个大概,没能深入体会她的心情,不禁觉得可悲。 「怎么了吗?」雪儿问得有些纳闷。 「没事。」我应道。 「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没这回事,我本来就是这种脸。」 「是吗?」 「十个人从旁边走过,会有十个人觉得奇怪,完全想不起刚才走过去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事后才惊觉这一点,我长得就是那种脸。」 「你是想说自己的长相看起来普通,其实很有特色吗? 」 「我没那个意思。」 雪儿像是看见嘴角沾满番茄酱的猫,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接着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我们就这么缓步走向放学后的旧校舍。 旧校舍冷冷清清,一踏进寒冷的阴影处,上方立刻飘下闪耀蓝色光芒的云朵。云朵飞在我 们身边绕了几圈,接着形成人形,朝我们盘起胳臂。那是黄蜂。 「有什么异状吗?」雪儿问。 「没有。」黄蜂答道。 「进展如何?」 「非常顺利。」 「实际进度呢?」 「战斗机在今天已经完成约七成。」 「那真是太好了。」我无奈地耸了下肩。 最近这几天,我和雪儿每天放学就到旧校舍与黄蜂见面。我并没有积极与异文化交流的念头,不过是当个陪客,陪雪儿过来。她主张应该定期与黄蜂进行交流,我也只得配合。她的理由是「我虽然答应不干涉它们建造宇宙船,可没答应不干涉它们」,简直是强词夺理,不过听来好像又有那么一番道理。 我警告过她好几次,要她别招惹麻烦,但她的个性就爱打草惊蛇,完全不听我劝。 「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你就别那么做了。」 「别误会了。」她说。「我认为必须和它们交流,不是出于个人兴趣。」 「不是吗?」 没错,她严肃点头说,我这是为了警戒。 「我对它们是很有兴趣,不过对于会不会加害人类这件事,我还无法完全信任它们。世上没有生物能提供绝对保证,为了牵制它们的行动,在战斗机完成前,我认为必须时常与它们会面,这么一来也可以发挥施压效果。」 这世上的战争大多是因为沟通不良而起,雪儿摇着蝴蝶结说,彼此理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原来如此。」 这话听来颇有道理,因此我也跟着雪儿把放学后的行程调整为异文化视察。虽然对不起常约我到各个地方去的可香谷同学,但这也是为了世界和平。我相信这世上有比起吃甜甜圈更重 要的事情,在它们建好战斗机,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一刻也不得闲。 「黄蜂。」 雪儿说。 「战斗机是交通工具对吧?」 「正是。」 「具体来说,那是什么样的交通工具?是以什么原理在天空飞行?是什么形状?既然是战斗机,上头的装备应该有飞弹吧?」 「雪、雪儿,用不着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吧。」 我嘴上阻止,好奇心却也是一发不可收拾(应该说根本收不起好奇心),暗自佩服起雪儿果然有一套。她的求知欲旺盛,一旦在意,就像莫札特的嬉游曲般连续不断前进。 然而,对方也有自己的考量,沟通起来苦难重重。 「那是隐形战斗机。」 黄蜂强硬说道,我一声不吭地蹙起眉头。 这回答有说跟没说一样,我偷偷往雪儿望去,发现她正抵着纤细的下巴,如品尝新酿的红酒,默然沉思。然后,她用一种平板的嗓音悄声说: 「隐形战斗机是吧。」 「没错。」 「那要怎么建造呢?」她不解地微微偏过头。「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建出隐形战斗机。」 「由我们来建就有可能。」 「材料呢?」 「蜂王浆。」 黄蜂不时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试图逼我们打退堂鼓。我挂上苦笑,雪儿则是沉吟着抱起双臂。 「蜂王浆啊。」 「正是蜂王浆。」 「舔起来有甜味吗?」 「因为表面镀了层蜂胶,舔起来没有甜味。」 「蜂胶?」 「那是我们的秘密建材。」 「为什么是秘密?」 「秘密就是秘密。」 「什么意思?」 「无可奉告的意思。」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 「因为是秘密。」 雪儿和黄蜂不着边际地闲聊,我抛下互不理解的两人,茫然仰望橘红天空。 七成,我暗自低喃。 隐形战斗机已经完成七成,待全部完成,黄蜂就会离开这里,我们也能放下心来。在那之前也只能耐住性子,一起上演这出不太平稳的悲喜剧。 3 隐形战斗机完成进度达到七成五的某天放学后。 我心不在焉地在一旁望着雪儿与黄蜂和平常一样闲聊,以佛教用语来说就是进入无我的境界,精神甚至涣散得超越无我,简直是无心。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没有感觉这么明确,只是没来由地想往后看。这么一瞧,我对上了一双眼,有个人从建筑物后探出半个身子,窥视着这里。 蓬松的浅色发丝,浑圆眼瞳里混杂着确信与恐惧。 躲在那里的人是菅子同学。 「咿!」 她屏息似地哀叫一声,转过身去,转眼消失在旧校舍阴影处。 这下惨了,我暗叫不妙,马上跑了起来,踹踏地面追起菅子同学。 「什么事?怎么了?」 雪儿疑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没事!你待在那里!」 我头也不回地叫道,继续往前跑。雪儿和黄蜂没有跟来,由于事发突然,他们一时间应该也反应不过来。我气喘吁吁地不停奔跑,跑过旧校舍转角处,却没发现菅子同学的身影。 「跑、跑到哪里去了?」 我四下张望,发现她的背影正往校门口冲去。她的背影遥远又渺小,跑得像个垂死挣扎的人,试图挣脱看不见的泥沼。那副模样看上去没有半点虚假,她是真的打从心底感到害怕。为了追上她的脚步,我浑然忘我地向前奔跑。 菅子同学在三天前出院。 她休息了很久,回来时态度却和平常没有两样,感觉不出离开过一段时间,就像毛衣上的毛球,自然而然地融入教室里头。值得一提的是,她那自然的态度恐怕是她深思熟虑后采取的战略,而我当然不能装作视而不见。雪儿现在和班上同学相处融洽,我认为有事先警告她的必要,让她知道要是她敢再耍什么小手段,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哟,菅子同学。」 我看准她身旁没人的时机,在走廊上向她搭话。 她回过头,纯真眼眸的眼角低垂,轻盈蓬松的秀发在肩上弹跳,模样一如往常温柔。她若是穿上如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装,一动也不动,看上去或许比芭比娃娃还要可爱。但她的个性胆大妄为,女孩子果真神秘。 「你还好吗?」我说。 「我很好……有什么事吗?」 「有健康的身体才有彩色的人生。」我说。「金钱固然重要,爱情、勇气与友情也是聊胜于无,不过人生最宝贵的还是健康。」 她垂下头, 啐了 一声。 「你还是一样把轻浮当潇洒。」 「我没……那个意思。」 我的玩笑大多没人能懂,早知道随便说个「太好了」敷衍过去就算了。 「用不着担心。」她抚弄着发丝说,「我不会再找雪儿同学麻烦了,你是为了这件事跑来找我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 简直是出师不利。 「你都写在脸上啰。」 「真的吗?」我摸着脸说,「常有人说看不出来我在想什么呢。」 「其他事是看不出来,只有这件事看得一清二楚。」 「噢。」真奇妙啊,我不禁心想。 不管再怎么说,麻烦当然是愈少愈好,也许是在住院时深自反省过,也可能是看在我的面子,菅子同学后来没再找过雪儿麻烦。不过,或许她只是单纯腻了,无论如何,她没再来打扰我和雪儿平静的生活,我也乐得悠哉,心里大呼快活。 不过,看来我这想法太肤浅了点,菅子同学的关心恐怕早已转移到其他事物上。 「哈、哈、哈……」 我前屈着身子,双手按在膝上,像只内向的仓鼠短促地喘着气。跑出校门后,我一路在上学的路上奔跑,在跑进闲静的住宅区时跟丢了菅子同学。她跑得飞快,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真是的。」我咕哝说。 雪儿和黄蜂原本都不存在这个世界,尤其黄蜂的外形明显不是人类。看着他们聊天的景象,实在让人很难不衍生出奇怪的误会。 好巧不巧,撞见这场面的人偏偏是菅子同学。她会住院,追根究柢就是因为发光的雾状人影……也就是遇上黄蜂。这显然是我的疏失,我只顾着管她与雪儿不合,完全忘了得告诉她幽灵的真面目。 「希望她别胡思乱想才好。」我悲观地喃喃说着。 4 隔天第二堂课上课时,事情毫无预警发生。 那时我一如往常,把手肘抵在桌上,托着腮帮子发呆。本来我打算一早就向菅子同学解释,解开误会,结果又扑了个空,她又没来学校。 国文老师正高声朗诵着梶井基次郎的〈柠檬〉时,远方忽然传来轰轰轰的巨大声响。手上的原子笔掉了下去,我不自觉挺直背脊。难不成是柠檬爆炸了吗?校舍不停摇晃。 「汁么?」 震动一平息,马上有人踹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和其他同学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发现用力抿唇,僵直地站在位子上的人正是雪儿。 「雪儿?」我唤了一声。 「…………」 她没答腔,神情异常凝重地杵在原地。接着,她如栖息在西伯利亚森林里的白狼,猛然飞奔冲出教室。因为她莫名其妙冲了出去,我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老师甚至愣得在黑板前张大了嘴。门就这么敞开着,我在教室里愣了好一会儿……过没多久,直觉如雷电劈来,让我猛然惊醒。 我暗叫大事不妙。 我痛苦得像是心脏被人用力捏在手中,全身发冷。 常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此时袭来的直觉无庸置疑正是属于这一类情形。直觉告诉我出事了。无法以理论解释的预感袭向我,让我深信不疑。 出事了。 束缚解开了。要是我再继续磨蹭下去,肯定会发生无法挽回的悲惨后果。 不,不只如此,从现在起我连一点小错也不能犯,数秒过后我才终于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时间正加速前进,不容我在这里拖拖拉拉。始料未及的突发状况正发生在我和雪儿身上。 「雪儿!」 我跳了起来,往走廊冲了出去。 「等等!」 我正冲下楼梯时,头上忽然传来喝止声。 「我叫你等一下!」 严肃的口气让我不由自主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是可香谷同学。她气喘吁吁,肩膀不住起伏,似乎是为了追上我,跟着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急着要去哪里?」 「没去哪里。」我烦躁地说。「对不起,我有急事。我怕等一下会有危险发生,你还是快回教室吧。」 「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 我背过身子,又继续冲下楼。虽然对不起她,但现在事态危急,而且这毕竟是我和雪儿的问题。 「慢着啦!」 她跑下楼梯,追了上来。「别跟过来,太危险了!」我扯着嗓子大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事情危险?」 「不知道。」我老实应道。「我的直觉告诉我出事了。」 「等一下,你究竟要跑去哪里?」 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我默默埋头向前跑去。 「这、这是……? 」 我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脸色僵硬。我冲到了旧校舍前,事态远比我料想得还要严重。狰狞的橘红光芒疯狂侵蚀旧校舍,爆炸声断断续续响遍四周。 旧校舍燃起熊熊大火。 「这是怎么回事?」 汗水滑落脸庞,我离燃烧的旧校舍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周围热气却闷得难受。这么一场大火却没人发现,情况明显有异,或是火势实在来得过于猛烈? 轰隆声猛然大作,校舍上头开了个洞,部分屋顶被炸了开来。凶猛火舌窜出屋顶,跳着嘲讽般的火舞。 「唔……唔唔。」 痛苦的呻吟声忽然传进耳中,我转头一看,发现有人倒在地上,急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那人是菅子同学。 「菅子同学!你还好吗?你没受伤吧?」 「我、我没事……」 说着,她咳了几声。她的脸和制服脏兮兮的,像是被炭火熏得焦黑,膝盖也破皮流血。不过,她身上没有其他外伤,至少没有烧伤的痕迹。 「是你放的火吗?」我问。 她娇小的身体直发抖,双阵盈满泪水,用力咬紧了唇。 真是拿她没辙,我心想。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蹙起眉头问。「这可不是正常火势,明显有哪里不对劲。我不太会表达,不过一般来说不会烧得这么快又猛烈。」 你做了什么?我问。 「你该不会丢了汽油瓶进去吧……」 「我没有!」她大叫否认。「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些全是妖怪惹的祸!」 我觉得好像被一桶冷水狼狠地泼到身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只是想揭穿那些危险妖怪的真面目,没有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意思,我是说真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打算把它们熏出来,她哭丧着脸说,我只是打算用烟把那些危险的蜂熏出来而已。 「那些蜂一碰上用来驱赶的烟,就像发疯一样突然激动了起来,扭曲变形,横冲直撞……接着,不晓得什么时候凭空冒出了另一只体型庞大的妖怪,模样很可怕。妖怪从全身吐出火焰,我这辈子还没看过这么恐怖的火势,校舍瞬间变成火场……」 她缩着身子,头倚在我的胸口大喊。 「那些家伙果然是危险的妖怪!我拚了死命,好不容易才从那些邪恶的怪物手中逃了出来!」 我抓紧她纤瘦的上臂。 忍不住想吼回去。 那些你口中的妖怪不是什么危险的家伙,虽然不是人类,它们可以说是爱好和平的和平主义者。可是你看看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又有什么资格擅自认定它们有危险? 这个混账菅子,我咬紧了牙。 这时 ,忽然有个念头闪过脑海。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内心都覆盖了一层厚重的冰,导致心与心之间隔着冰墙,难以相互理解。既然人与人都无法理解对方心里的想法,更何况是其他世界来的生物。 菅子同学,我说,不用担心,这里没有妖怪。 「雪儿呢?」 雪儿去哪里了?我问。 「她该不会……」 我也不敢相信,她抬起头说。 「她冲进去了!她赶到这里,确认我没事后就一个人冲进校舍了!」 不会吧。 「我得先说清楚,我阻止过她了。我朝着她的背影使尽力气喊着要她别去,警告她里面危险,不要进去……可是她根本不听我的劝阻!坚持冲向大火中的校舍,一点也不犹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这么一个人冲进了火场!」 我想像着当时的情形。 接着,我咽了下口水,慢慢把目光转向火中的旧校舍。 烈焰吞噬旧校舍,化成一片火海,暴力性的高温引发爆裂与崩塌,拒绝外力介入。 不过,我一定要去。为免愚蠢人类犯的过错连累到我们身上,雪儿大概是进去找黄蜂谈判了。她独自冲进火海,娇小的身驱背负着沉重的负担,打算与燃起熊熊烈焰的旧校舍同归于尽。 我轻轻地让菅子同学躺在地上,朝旧校舍跨出脚步。 「你要去哪里?」 「那里。」 她声嘶力竭地怒喝: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耍什么帅,进去只是活活烧死啊!」 不管她再怎么阻止,我绝对不会退缩。我挤出浑身力气,慢步走上前去。这时,背后又传来一个更用力拖住我脚步的声音。 「不要去!」 出乎意料的嗓音让我不自觉回头。气喘吁吁,一头凌乱长发的可香谷同学就站在我眼前。 她追过来了。 「不能过去!你在搞什么鬼?你真的想进去送死吗?」 「可香谷同学。」 「快点过来这里!那里很危险,别那么靠近!」 「可香谷同学,雪儿在里面啊。」 听见这句话,她用手捣住了嘴,急促地倒抽一口气。湿润的眼瞳圆睁,漂亮的柳眉紧蹙 眉间僵硬。然而,我一迈步,她又急迫地开口阻止。 「可、可是你还是不能去!不要去!太危险了。」 「雪儿现在的处境更危险。」 「我马上叫老师过来!知道了吗?我会尽全力冲去找老师。」 「没那种时间了。」 雪儿已经在火场里了。 「求求你,拜托你别进去……」 她扭曲着脸庞,眼泪仿佛随时可能夺眶而出。 「不要进去好吗?你这么冲进去必死无疑。这不是童话故事,在现实中被火烧了会烫,火是会烧死人的。」 这种事我也知道,我回道。 「别担心,我早就习惯了。」 没错,我很习惯这种异常状况,就连妖怪也亲眼目睹过不下数次。我从以前就经历过不少怪事,那都是为了增强我的抵抗力,让我能勇于面对眼前的恐惧吧。肯定是这样没错,这是潜意识送给我的一份大礼。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得进去。」 「等、等一下。」 可香谷同学双拳紧握,神情有些古怪。她的眼瞳闪烁诡异的光芒,嘴角扬着僵硬的微笑。 「我、我说啊。」她动作夸张地敞开双手。「你如果答应我不进去里头,要我答应你任何事都行!」 「咦。」 「我、我是认真的哦。你不管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而且我保证说到做到。你不觉得很棒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哦。」 她自暴自弃似地说得飞快。 「可是呢,你要是死在里头,可就没这样的大好机会了呢。人烧死了会化成灰,变成到处乱飞的白色灰烬。到时候什么转机还是危机都不用谈了,一切都完了。所以你别进去……好吗?这件事还是交给大人处理吧,拜托你待在这里不要走……」 她说着,斗大的泪珠也跟着滴落。 「别让我担心……」 哀求声暂歇,短暂的沉默蔓延在我们之间,后头传来火星迸裂声。总是努力不懈、全力以赴的可香谷同学,我直视着那双被泪水濡湿的美丽明眸。 「可香谷同学。」 「什、什么事……? 」 「谢谢。」我由衷向她道谢。 这话似乎大出她的意料,只见她惊讶地睁大眼,心墙上开了个小洞,露出一点空隙。我转过身,拔腿狂奔向燃烧中的旧校舍。我内心感谢,但还是不得不迈步向前。再也没有人追得上我。 校舍内溢满惊人热气,热得让人发疼,每一次呼吸,肺部就像着火般发烫,粗糙的木头焦味在舌尖扩散。走廊上,起火燃烧的木头碎片和瓦砾随处散落,不时迸裂,响起爆音。橘红色彩占满视线,火热充满整个空间,由内到外烧灼着身体。 正因为如此,我绝不停下脚步。 「你在哪里,雪儿!」 我一路狂奔,为了甩开恐惧与迷惘,竭尽所有力气奔走。我跃过橘红火焰,宛如钻过马戏团的火圈。我奔上焦黑阶梯,拨开浓厚烟灰,继续前进,深怕一旦停步,很有可能就这么被压垮,动弹不得。没人追得上我,即使恐惧也追赶不及。 「唔?」 一弯过二楼转角的瞬间,我吓得停下脚步。 那东西从火焰中现身。 「那是什么东西……?」 教室墙面疑似燃烧或是爆炸,只剩烧毁的木框。异常宽敞的空间里,火海乱舞,中央矗立异样的庞大漆黑物体。 「那、那就是……战斗机吗?」我用力咽了下口水。 那东西愈看愈怪异。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词才能正确形容。 我没有自信是否能清楚说明,硬是要说的话,那像个金属制的巨大松果。闪亮的漆黑球体表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鱼鳞般的切面,切面不时竖起,宛如毛发倒竖,以骇人气势喷出火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任何物体只要碰上火焰,无一幸免,全被轰飞了出去。庞然大物缓缓烧灼四周,一路把东西撞得东倒西歪,缓慢移动,有时身影如电视杂讯模糊,但时而又清晰显现。那已经超越人类知识所能理解的范围,地狱若有机器存在,也许就是这个样子。 「嗡……嗡……」 「哇啊? 」 突然有声音传来,我吓得身子一缩。 黄蜂不晓得何时飞到了我背后。 「黄蜂?」我提心吊胆地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黄蜂完全变了副模样,与以往相去甚远,无论质或量都蒙受了无可弥补的伤害。 「嗡嗡、嗡。」 过去有数不清的成群黄蜂化成人形,此时眼前顶多只有一小群约十来只黄蜂。原本闪烁蓝光的躯体变得乌黑,长长的羽翼伤痕累累,如天线直挺的触角也遭到折毁。黄蜂每一只都明显身负重伤,自然只能形成最简单的形状,像是圆形、三角形或四角形……即使如此,最多也只能维持数秒。它们以让人眼花撩乱的速度迅速变换队形,在空中盘旋,试图挤出所剩无几的智慧,向我解释。 「我们……遭受到攻击!」 它们配合群体的动作,震动空气。 「由于人类女子突然出现,攻击我们,导致建造中的『隐形战斗机』失去控制!战机失控,我们因此伤亡惨重……」 说着,黄蜂如烟火轰然迸散,在空中打转。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咬紧了牙。 菅子同学的正义感(讽剌的是,她恐怕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做出这自认为众人着想的高贵行为),使得事态走入无可挽回的局面,害得没有敌意的黄蜂发狂,武器失去控制。 「真受不了。」我喃喃骂道,「就会找麻烦。」 人类愚蠢又热爱战争,我不经意想起雪儿平静说着这话的声音。由结果看来,这话确实没错……不过,我摇了摇头,把消极的念头赶出脑海,当务之急是应付眼前的危机。 「她人呢?」我向奄奄一息地飞在空中的黄蜂问道,「雪儿应该进到这里来了,她现在人在哪里?」 原本到处乱飞的黄蜂又集合成一个小个体。 「她输了。」 「输了?」 倾轧声响起,胸骨碎裂的感觉袭来。 「那是怎么回事!」 「她试图阻止『隐形战机』……」 黄蜂解释。 「『隐形战机』有无限能源……失控的『隐形战机』将会半永久性地烧毁世界……她打算阻止这样的情形发生。」 「你说什么?」 「她以冰的力量对抗『隐形战机』,可惜没有成功。『隐形战机』的抗冰能力非常强大……『隐形战机』反击,把她打飞了出去。」 「打飞?」她被打飞了? 「她在……那里……」 黄蜂勉强做出细长的箭头形状,我循着箭头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杂乱倒了一堆东西,有置物柜、墙壁碎块、天花板碎片……堆得像一座废弃物处理场里的垃圾山。残骸底下有个小小白白的东西,那个东西正是雪儿。她半张脸露在外头,身体全埋在瓦砾堆里,那个人就是雪儿。她痛苦地蹙起眉,双唇微微张阖,破碎的蝴蝶结在一旁残骸缝隙间随热风上下飘动。 「雪儿!」 她还活着。 我闯进恶火,冲向她身旁。 「等等我,再忍一下。」 我奋力抓起仍有些灼热的瓦砾,随手往一旁抛去。我迅速移开瓦砾,雪儿的上半身露了出来。制服烧得破破烂烂,白皙脸庞满是焦黑,所幸没受重伤。由四周的惨状看来,这可真是奇迹。 「你还好吗?」我急忙问。 「好热……」雪儿半眯着眼说。 「这、这样啊。」 「你不热吗?」 「有一点。」我回道。我的手没有片刻停歇,一边拚命把又黑又笨重的碎块丢到旁边,一边和雪儿说话,像朝雪山上的遇难者搭话。 「你为什么突然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和我说一声也好啊!我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差点没吓死。」 抱歉,雪儿说。 「上课中听到巨大声响的时候,我突然直觉想到这里出了事。结果我一赶来,就有东西在这里大闹。」 「真拿你没辙。」 「我想阻止那个东西。」 「我知道。」雪儿就是这样的女孩子。「为了不让火势蔓延到我们身上,你想自己解决掉那个怪物对吧?」 她轻咬粉唇,虚弱地点了点头。 「真是……」 胸口不明所以地郁闷,若不是需要移开瓦砾,不管什么东西都好,我都想用尽全力紧紧抱入怀中。 「那台隐形战机。」雪儿呢喃似地说。「没想到它会那么厉害,力量强大,也能抵抗冰的攻击。我的力量不足以攻破访护罩,所以遭到反击……」 「这种事情常有,用不着丧气。」 雪儿没有答腔。 「以后不许你再这么乱来了。」我说。「总之你还活着就好。再忍耐一下,我马上搬开这些重死人的东西,把你拉出来。」 她垂下双眸,沙哑着嗓音说: 「不行……」 「你说什么?」 「这么做只是白费力气……你还是快逃吧。」 这里就快要崩塌了,雪儿说,没时间了。 我闷不吭声,有些犹豫该如何回应。这种事我看也知道,火势来得猛烈,这栋校舍随时可能倒塌。不过,我不能把雪儿抛在这里,我担心她,就是因为担心才冲进大火。我担心,担心得要命…… 像是为了堵住我的嘴,雪儿抢先一步开口。 「没用的。」 「怎么可能没用。」 「因为……」 我不理欲言又止的雪儿,继续抛掷瓦砾。她半个身体露在外面,很快我就能把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全部移走,两个人一起逃出这里。在移开疑似金属柱的巨大物体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轻率而且天真。 唔。 难以置信的景象出现在眼前,我不自觉停下手中动作。 雪儿没有双脚。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腰际如纸门上的纸若隐若现,裙间透明,甚至可以望见地面,膝下则是完全消失。那情景仿似玩笑,看上去就和我常开的玩笑一样恶劣。她的身影像极了幽灵,上半身也逐渐如幽灵变得透明。 「我就快不行了。」雪儿说。 6 「出了什么事……?」我颤抖着嗓音问。 那头怪物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和那没关系。」她说。「只是我有点……力量耗尽了。」 「力量?」 「在这个世界,我无法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力量。」她解释。「我会变成这样主要是因为太过勉强自己,连维持存在的力量也耗尽了。」 「维持存在……什么意思?」 我按着太阳穴说。太阳穴剧烈跳动。 「听不懂,我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我已经没有留在这世界的力量。」 就是这个意思。雪儿说,我快要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我颓然跪倒。 一切都太迟了吗?是因为我太晚赶来吗?这全是我的错,要是我再早一点赶到这里,要是我再早一点理解事情始末,雪儿也用不着逼自己用上全部力量。 「对不起……不过这里原本就不是我居住的世界,我迟早还是会离开这里。」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她说。 「真可惜……我还有好多事情想知道……」 她喃喃低语。 「也想多了解你一点。」 现在的我没有余力理解这些话。我头昏目眩、心跳加速,跳得心脏发疼,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抱住了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情形浑沌不明,只有时间确实流逝,每件事情都朝无可挽回的局面发展。 等我注意到时,雪儿正拉着我的制服袖口。 「雪……儿?」 「抬起头来,已经没有时间了。」 抬头一看,隐形战机已经拖着庞大机身逼近眼前。我不由得倒抽口气,这战机实在大得吓人。这么就近一瞧,战机的模样让人胆颤,使人完全丧失逃走的力气,可说是为破坏而存在的机械。 逃不掉了,我无助心想。何况四周全是火海,想逃也无处可逃。眼前状况不容我抱持生存希望,不是遭战机碾死,就是烧死,只有这两种可能性。不过这也是我活该,我的愚蠢害得雪儿必须命丧此地,我又有什么活下去的价值。 雪儿慢慢地把手伸向我。 「我教你一个咒语。」 我紧握住她的手——在这种状况下,她的小手依然冰冷,握起来很舒服——不解在现在这种时候,她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讲起这种话。 咒语? 「你在说什么,雪儿?」 「这咒语能由我的世界……唤来一点力量,帮助你抵抗火焰。」 你就吟诵着咒语逃离这里吧。她说,应该多少可以避免火焰延烧上身。 「现在是担心我的时候吗!」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没有道理让你也一起葬身火窟。」 说着,她在我耳边悄声念起咒语。如蒲公英棉絮吹进耳中的呢喃话语非常简短,美得不像咒语。 「你一念出这句咒语,就赶快逃。」雪儿说。「跑得愈快愈好。」 「雪儿……」 「还有,有件事麻烦帮我转告。」 「转告? 」 「对,帮我转告菅子同学。」 她平静说道。 「虽然出了这种事,你用不着愧疚。你做的事情确实称不上正确,不过你也是鼓起了勇气才这么做的吧。这一点值得佩服,你非常了不起。」 然后,她神情有些困惑地补上一句: 「还有……那个时候我没能好好夸奖你的发型,对不起。松松软软的很适合你,我是说真的。你帮我这么转告她吧。」 我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巨大战机缓慢逼近,我只是紧紧用双手握住雪儿的手,回握的力道微弱,宛如寿命将尽的小动物。她的胸口也变得透明,战机竖起全身切面,似乎打算朝我们喷出火焰。 接着,她轻声说: 「我们很相似。」 「咦?」 「我一直这么觉得。我们大概想法相近,才会像这样遇见并相处在一起,其中一定有什么深远的含意。两人相遇,对双方的世界应该是有具体目的存在。」 「我赞成。」 我像个笨蛋猛点头。 「两边的世界渐渐融合,如山顶的陈年积雪逐渐融化,化成涓涓细流,在山脚下汇合,我们因此能理解更多事情,两个世界也能有更深入的交流。」 「我也这么认为。」 「可惜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 雪儿说得有些模棱两可,迎面凝视着我,没有一如往常避开我的目光。事情发生在转瞬间,却有各种念头光速掠过脑海。 雪儿以清澈的眼眸注视这个世界,以高纯度的视界望进这个世界的本质。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模样呢?这个世界让你看到了什么美丽的风景吗?希望你眼里望见的是个美好的世界……如果可以做到,我希望还能让更多事物映入那双眼瞳,让你看见彼此相互理解的未来,以及融为一体的世界。不过,这些事再也办不到了吗?难道已经无计可施,无法挽救了吗?一切都完了吗?不,说不定还有法子可行,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谢谢。」 雪儿最后道了声谢。 「谢谢你一直这么替我着想。」 紧接着,隐形战机响起轰声,喷发气势惊人的火焰,犹如一把以火打造的庞大标枪。在赤红火枪贯穿我们的身体前,我用力握紧雪儿的手,吟诵她刚才告诉我的咒语。 (古语) 银白亮光随即闪耀四周。 铿锵铿锵铿锵,火枪在怪声中冻结,化成细长冰柱,在我眼前停了下来。 冰棍就像过熟的果实,只是轻轻一眨眼便裂成碎片纷纷掉落,响起透明的破碎声响。 怎么了 ? 「发生什么事了……?」 诡异的感觉袭来,世界仿佛瞬间变了模样,宛如阖起眼后再张眼一瞧,夏日的乐园转眼成了寒冬的荒野。我人明明身处在火中的校舍,却冷得全身发抖。 「雪儿? 」 我握紧她的小手,把她的手覆在掌中。她的手一动也不动,没有回握。她阖着眼眸,如冰雕紧闭双唇。 不知从何处吹来冻骨寒风,风势毫无停歇之意,反而刮起了强劲狂风。强劲的风势让我不由得闭上眼,耳边传来了野狼在荒野狂奔的奔跑声,以及波浪打上南极冰山再纷纷落入海中的浪花声。 我又更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不放手——接着战战兢兢张开了眼睛。眼睛很难睁开,主要不是因为风势强劲,而是空气冰冷,不过我还是微微睁开眼,看见不明力量逐渐覆盖整个世界。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如神明降临大地,在这世上还未曾有人亲眼目睹这幅景象。 大粒冰珠击向地面,卷起漫天风雪。暴雪如海啸,把随处肆虐的火焰化成银白光芒。火焰冲破冰层,结冰的火焰发狂大乱,照样遭到冰冻。万物的气息皆被冻结,燃烧的冰彻底除去异物,完整覆盖上一层闪亮的美丽世界。 「咿……」 过没多久,战机发出老旧木门的倾轧声,停下动作。机械毁了,遭冰雪无情摆弄,被迫跳起灭亡之舞。上头覆盖冰霜的雪白金属片纷纷剥落,掉到地上。灼灼冰火贯穿裂缝,战机不只内侧结冰,外侧也同样冻结。接着,尖锐响音响遍冰雪世界,劈啪劈啪劈啪,犹如身处遭受诅咒的干旱地区。上头布满龟裂的战机遭无情冰雪重创,应声碎裂,消灭在亮光之中,没留下一点尘埃,就这么从世上消失。 这机械可怜的建造者早已灭绝,有些蜂仰倒在冰冷地面,身体覆盖上一层薄雪;也有些蜂遭到冰冻,碎落满地;其中大部分都被强风吹得不知去向。虫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虫,难以在如此低温的环境中存活,在这里还活着的生物只剩下我和她两人。 话说回来,这地方还真是冷啊。 「雪儿。」 冰冷的世界里,我祈祷似地握住她的手。平常冰冷的掌心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温暖。她确实有血有肉,有心也有生命。由于过于寒冷,我不时差点失去意识,只能靠着她的体温撑过这场风雪。睫毛被冰冻,牙关不停打颤,这时要是睡着肯定就是死亡,但是我相信只要这温暖还在手中,我绝不会睡去。 「原来是这样啊……」 我总算注意到一点。 在逐渐朦胧的意识中,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现在我终于明白我心中为何存在冰霜,原因就出在无形的冰墙阻隔了我与他人的心意相通。寒冷让我神智不清了吗?过去想破了头也想不通的事情,这时豁然开朗。一旦了解事情原委,这事情远比脱下外套的动作更加单纯。 说穿了,我根本不想和他人心意相通。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狂风暴雪让我连睁也睁不开眼睛,就算想苦笑,风雪冻僵了脸上肌肉,只能稍微扯起嘴角。『我从不觉得有和他人心意相通的必要』仔细一想,这事实再明白不过了。 心心相连,我打从内心轻蔑着这种陈腔滥调。坦白说,我觉得这种事情很丢脸,只不过是无知人类抱持的幻想,是单纯又愚蠢的人类自我陶醉的动听话语。内心表面的感受没有如此明确,心底却是这么断定,轻蔑这种行为,心脏因此在不知不觉间结了层霜,结成一大块冰。 心与心哪有可能相通,我这么想。 简直是空想嘛。 我们几乎是无所不知。活在中世纪的人们懵懂,活在现代的我们则是更了解自己。我们知道身体是由无数细胞组成,知道心意和心情都是由大脑控制,不过是受神经传导物质影响,也知道这些东西都盖在大大的头盖骨底下。 因此,心属于个人。 不可能相通。 「我错了……」 我动了动嘴唇,话声没入暴风雪的呼啸声中。 我错了。 这世界真是寒冷,我心里这么想着。 要是直接面对这刺骨的冰冷,恐怕没两下就会冻死。在这地方,没有生物能够生存。万物 冻结,生命的灯火也会猛然熄灭。没有生物能逃过这夺去生命的冰冻,宇宙的温度降至绝对零度。一切原本就是起源于此,遭冰雪埋没不过是迟早的事。冰雪冻僵身体,性命瞬间丧失,转眼消失世间。 「正因为如此……」我喃喃低语。 正因为身处在冰冷世界,心意更需要相通。 我接受对方传来的微弱暖意,认为即使是空想,还是值得一试,毕竟尝试就有希望。我渴求着片刻温暖,感受生命的跃动,必须这么做,人类在本质上才有存活的可能。 这或许是撑过冰河期的人类拚死刻入dna留下的信息。因为寒冷面临濒死危机的我分泌过多脑内啡,满脑子尽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确实希望能与他人建立起关系。 如果投胎转世,我希望能成为一个坦率的人,与他人心意相通。 「你听得见吗,雪儿。」 冰天雪地里,我轻轻握紧她的小手。 我在她耳边轻喃说着我在这里,可惜狂风掩盖了我的声音。我吻了她娇小又形状怪异的耳垂,嘴里不停念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陪你。 冻结万物的凛冽风雪逐渐平息。 7 远处传来无尽的唧唧蝉声。 季节正进入夏季。 午后的耀眼阳光照进窗户,我用双手捣住了脸。橘红光线施了魔法,恶作剧似地穿透我的指间,照上我的眼皮。我翻了个身,身体朝下趴在床上,蝉声还是一样恼人。过没多久,不晓得是哪来的闲人做起狗屋,铁锤的敲打声与蝉鸣声争相喧闹。 真受不了,简直是逼我起床嘛。 我从床上起身,胡乱搔着头。 时钟上显示时间不过是下午三点半。七月的星期天,我闲来无事,吃完午饭后在床上躺了一下,似乎就这么沉沉睡去。也许是因为在奇怪的时间睡着,醒来后心里有些不太畅快。我想喝杯冰牛奶,信步走下通往客厅的楼梯。 时光流逝。 尽管不想相信,时间确实没有片刻停留。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我升上高中二年级,和一般的高二学生没什么两样,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常生活。吃饭、上学、和朋友聊天、放学、回家、睡觉,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日子,生活平稳得残酷。只是雪儿不在了,雪儿已经消失在这世上。 旧校舍的火灾扑灭,万物遭到冰冻后发生了什么事,我记不太清楚。 听说我失去意识,是老哥把我救了出来。他救出我的时候,我紧握着双手,模样仿佛在祈祷着什么。救护车随后把我送往医院,我在医院里住了一阵子,不过说是住院,其实也才短短两个星期。实际上,我几乎是毫发无伤,检查结果也只有脚趾冻伤。她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唯一的伤势却只有冻伤,这荒谬的结果让我怒火攻心,好几次哭着用头猛撞墙壁。但顶多也只在额头上撞出几条血丝-水泥墙也没被我撞出个破洞。不只如此,我甚至被迫接受进行mri脑 部检查。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无情。 出院后的几个月,我的记忆完全欠缺真实感。我不是不记得,而是记得却不认为那是属于自己的记忆。在这段时间,我照常呼吸、行走、喝水,然而我一点也没有实际感受,像是复制类似自己的某人记忆,只感觉到空虚与空洞。灰色记忆,风景失去色彩,人们的谈话听来虚浮,文字进不到脑子里,结果对待身边的人也是冷酷无情。尽管如此,老哥、可香谷同学和菅子同学丝毫没有生气,对待我的态度依然温和。他们顾虑我的心情,不停对我说着温柔的话语。如果没有他们在一旁支持着我,不管时间过得再久,我都不可能重新站起来。因此我暗自决定,往后他们若是遇上困难,我一定会挺身而出,为他们出一份力。在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前,我会努力帮上他们的忙。 「欸,老哥。」 走到客厅一瞧,没想到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出去啦。」 由于疑似有声响传来,我还以为有人在家,结果我搞错了,声响是从开着没关的电视里传出来的。 我打开冰箱,取出牛奶盒,倒入玻璃杯,一口喝光杯里的牛奶。我洗着空杯子,漫不经心地往电视靠近。电视萤幕里似乎有个怪东西在走动,好像正在播动物节目。画面映出眼瞳澄澈的麋鹿和北极熊,似曾相识的驯鹿也在里头。眼眶里有个暖暖的东西在打转,盈满连自己也吓了 一跳的大量泪水。泪腺像是坏了,任泪水汩汩流下。 萤幕里重播着和雪儿一起看过的动物节目,回忆决堤,一个接着一个浮现脑海。 当时她盯着电视萤幕的侧脸,她说过的话,她穿过的衣服,轻柔摇晃的蝴蝶结,周围的气氛,四周的嘈杂,心里的感受,那个时候…… 回忆历历在目,仿佛从未逝去,像是一段永恒回忆,自然而然地留存了下来。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这个世界,所有事物都在转眼冻结,瞬间死亡,没有脉络可循,也没有所谓的必然,这就是现实。在现实中,死去的事物不能复活,因此必须时时珍惜活着的光阴。一旦握住了那只手,就要紧握着不放。假使那是幻影,不管再如何用力握紧,也会如雪刹那融化,这就是现实。 不过,为什么呢? 美丽的事物为何总会消失,那诚挚的目光、冰冷悦耳的嗓音、对世上万物充满好奇的心灵都消失到哪里去了呢?从这世上消失的东西究竟去了哪里? 「雪儿……」 我在电视机前按住胸口,蹲了下去。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喘不过气。我只能蹲在不停传出声音的机械前,连站也站不起来。 雪儿。 晴朗的星期日午后,我与她相遇。 教会我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不可思议的女孩子。 如雪花虚幻,如冰晶清澈。 即使时光荏苒。 我也不会忘记。 她澄澈的眼瞳一如往常,至今仍直直凝视着我…… 可香谷由里的心意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某天假日午后。 那间店和往常一样客人三三两两,店内装潢简洁明亮,用餐客人却是寥寥可数。窗外人群脚步匆忙,目不斜视,让人不免疑心他们急着赶去什么地方。我像只水族馆玻璃柜里不起眼的鱼,斜眼望着人潮来去。 「你觉得如何?」 她窥探着我的表情问道。 「嗯。」我点了个头。「很不错。」 隔着张桌子坐在我眼前的是可香谷同学。 我们之间摆了两个茶杯和汤匙,奶球一个连动也没被动过,另一个已经全空。上头密密麻麻印满文字、多达百张以上的纸张则宛如纪念碑般坐镇在一旁。 我们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这里就算说是充满回忆的咖啡厅也不为过。如果要提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连泼水这件事也是难忘的回忆。 「真的吗?」她从下方窥视着我。「你真的觉得不错吗?」 「写得很好。」 「呼。」 她身子往后倒,瘫倒在沙发上。 「当然啰。」她得意地翘起鼻子,「我下笔如神,要让你佩服简直就和捏小婴儿的手一样容易。」 「不能乱捏小婴儿的手哦。」我提醒。 「我知道啦。」 她气呼呼地说。 「比喻而已嘛,这是比喻。」 昨天,她交给我一大叠纸,就是现在摆在桌上的那一叠。「我写了篇新小说,读一下吧。」她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那叠厚重的纸张光是读完恐怕就得耗上一个星期,魄力相当惊人。 不过,真的读起来倒是没花多少时间。我从深夜读到天亮,一口气读完整篇小说。我这三分钟热度的人难得如此投入,看来只要是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的内容,就能唤起人们高度的兴趣和注意力。 这篇故事基于我告诉可香谷同学的事实,记录我与雪儿从相遇到旧校舍发生火灾的经过。故事内容几乎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大部分都照我所说的如实描述,如果有当时的录音档,相信两相对照之下真实性也毫不逊色。她把我在话中「唔」、「呃」这些支吾其词的部分删除得干干净净,换句话说,这就像一篇经过整理的奇幻经验谈。 读完,我立刻传了封简讯,告诉她我很中意这个故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收到回信,她在信中表示想知道详细感想,约我下午两点时在老地方碰面。我没有异议,回了她一句「* ok牧场」。经过这一番曲折,我们现在来到了这个地方。(译注:日本一位前拳击手guts石松的口头禅,意为ok。) 「不过,可香谷同学,最后的结局是怎么回事? 」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结局啊。」我苦笑说。「那种安排未免太夸张了,你该不会是写得太兴奋,不小心失控了吧?」 「我、我才没有兴奋呢。」 她难为情似地羞红了脸。 「我只是……净化了一下登场角色。」 「净化?」我心头一惊。 「对。」 「呃,等一下哦,可香谷同学,你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让结局变成那个样子?不只没净化,根本是没救了嘛。」 「当然有救。」 她说。 「只不过我真正想救的不是女主角,而为了救女主角以外的角色,就只有这种结局……」 你明白吧,她往上瞥了我一眼,语气若有所指。我完全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不、不明白就算了!」 她闹起脾气,甩开头,看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写出那样的结局。迟钝的我直到现在仍无法掌握她内心的想法,然而尽管难以掌握,我们毕竟是建立在商务关系上的朋友,因此我想尽办法,稍微讨了下她的欢心。我这个人真是温柔啊,总有一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点,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用心良苦。 「……算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她说。 「你又要去那个地方了对吧?」 「当然。」 那是我每天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我今天也陪你一起过去。」 「这样啊。」 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太晚过去也不好,确实差不多该离开这间咖啡厅了。 「那就一起走吧。」 我说。 「我们一起去见雪儿。」 在可香谷同学写下的故事当中,只有最后一段不符实情。她写到雪儿消失后,我升上了二年级,只有这一部分与现实情形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现在仍是高一,雪儿也还活着。原本以为消失的雪儿在最后活了过来。 那称不上奇迹。 那个时候,在天寒地冻的暴风雪中,我模模糊糊记起了往事。 事情发生在我小时候,我常遇上怪事,每次一遇上就老实告诉别人,导致遭受众人厌恶。别看我现在这副别扭的模样,小时候的我还保有一颗纯真的心。儿时的我偷偷躲进一个寒冷的狭小空间独自啜泣,低声哭诉这世上真的有幽灵,妖精也是真实存在,仿佛随时可能坠落冰河。 因此我冲去那个小家伙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幽灵和雪精灵是真的存在,坚信能使事情成真,梦想和愿望也是一样。只要真心相信,绝对有实现的一天。衷心许下的愿望,不可能幻灭。 这么一想,我猛然在风雪中睁开双眼,明白自己该做的事。 那就是相信。我握拳握得像是要握出血来,咬牙咬得像是恨不得咬碎牙齿,竭尽全身力气,坚决相信雪儿一定会回到这个世界。力量遍及万物,生命从冰雪中萌芽,唤来光明。她因此复活,几近透明的身体逐渐复原,风雪停歇时,她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 雪儿没死。 我们战胜了现实。 在那之后,她至今尚未醒来。两个星期过去了,她一直躺在医院病床上。她睡得安详,宛如沉落海底的珍珠。医生无法判断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过我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很快就会醒来。她会眨着眼,朝枕边的人伸出手,这么问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医院?医院提供的餐点好吃吗?到底怎么样呢? 我很清楚这一点,真实得像是能紧紧握在掌心。所以我不担心,我抱着异常平静的心情,每天到医院探病。 「啊。」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可香谷同学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问。 「你看……」 我顺着她的话抬起头,望见晴空飘下白点。雪。较往年早了一点,今年第一场瑞雪缓缓飘落。 我轻轻并拢双掌,接住雪花。冰凉的轻柔触感……胸口不知为何涌起一股暖意。 我的直觉告诉我,似乎有好事发生。 「走吧。」我说。 可香谷同学神情振奋,用力点了个头。 雪愈下愈大,无声在空中飞舞。 我和可香谷同学满怀信心,往雪儿走去。 后记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那一天我正想出门买东西,一打开玄关大门,呣呣呣就站在外头。 「您、您好。」我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呣呣呣,他的双颊粉嫩,宛如粉红棉花糖。 他的语气严肃,劈头就问: 「地球不行了吗?」 「什么……?」 「这世界会变得更糟吗?」 这家伙没头没脑地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些困惑,笼统地应了句: 「大概吧。」 听见我这回答,呣呣呣蹙紧了眉间,低吟着「呣呣呣」。 「臭氧层遭到破坏,绿色植物日渐减少,地球持续暖化。嗯,刚才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我又继续补充。 「呣呣呣呣。」 「真伤脑筋呢。」 「呣呣呣呣呣呣呣呣……」 他咬紧了牙,像是在强忍哭泣。 他想设法挽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认真担心人类的未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得采取什么行动。回过神时,我把自己的胸膛当成橡木桌,用力捶了一下,告诉呣呣呣: 「用不着担心。」 「……为什么?」 「我这就来写个拯救地球的故事!」 呣呣呣脸上瞬间绽放光采。 当时我正在写一个恋爱喜剧故事,里头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不过为了呣呣呣,我决定特地修改故事方向。 由恋爱喜剧转向世界和平! 我要来写一个可以让世界更美好,人类彼此尊重的故事。 这故事能带给读者暖意,汇聚成一股温暖的力量,解决各种难题。 「那么下个星期地球就会变好啰!」 呣呣呣握拳叫好。 」 「不不不。」我解释说,没那么快,一般来说得花上十年、二十年才看得到结果。 「那就是下下星期啰!就这么说定了。」 他威胁说:「你要是敢说谎,就等着吃河豚吧。」说完,他拍动小小的翅膀,振翅飞向远方…… 前言一不小心聊长了。 各位读者大家好,我是山田有。此次荣获 fantasia大赏银赏,推出作品,我十分高兴,也感到无比光荣。先前的引言以譬喻的方式呈现这故事里试图传达的讯息……不过其实也没多么深的含意。我会继续努力写出有趣的作品,还望各位读者今后不吝支持。 后记的页数较长,我想在这里聊一下自己的事情。我自认这本书的读者(主要是)国高中生。 至于说起我国中时什么样子,那就是每天都累得要命…… 不好意思,一开头就说这么扫兴的话,不过我会这么累不是因为热衷社团活动,应该说只是在学校里头就让我觉得疲累,当时的我为了当个合群的学生可是卯足了心力。 从小常有人说我是个怪小孩,我明明再普通不过了,完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我怪。国小时,我对这种情形还不在意,等到升上国中,当个普通学生这件事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急速升高。 怪胎这个字眼和我扯上关系让我大感震惊,如果是故意装疯卖傻也就算了,我表现出的全是最真实的自己。我在班上尽全力不引起他人关注,但不时还是会有人这么对我说: 「山田你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向本人征求什么同意啊! 如果能和轻小说一样爽快地吐槽回去,事情也简单多了,不过当时我只是「嗯,哈哈哈。」打马虎眼敷衍了过去。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长大成人后,情形也没多大改变。为他人的无心之论感到震惊,或是反过来带给他人打击,一边哀叹活着真是件难事,到头来也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也许只是我太笨拙了)。 无论如何,如果有人正在苦恼,我想大声说: ok,不要紧,没问题。 我这个样子都平安活到现在了,人生也许又累又烦,但总会有好事发生…… 本作品在出版过程中获得诸多关照,在这里我要藉这个机会感谢以下各位。 感谢编辑部的各位选择本作品,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今后会继续努力,望能报答各位的恩情。 我也要特别感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由衷向您致谢,您不只给予确实的情报与意见,甚至整理与作品相关的诸多资料,总是尽心尽力提供协助。此外,本书书名也是由高野先生所取,起先我总觉得不太习惯,现在则是像穿惯了的毛领外套,觉得合适极了。为了不辱高野先生取的书名,第二集我也会全力以赴,今后也请继续支持。 狐印老师,感谢您提供精美的插图。我很喜欢您的画,画中巧妙融合了可爱、美丽、柔和、明亮与清爽的感觉,能见到如此充满魅力的雪儿等人,我真是幸运能有这份荣幸,往后也请多多指教。 沼田老师,感谢您细心的杰出设计。您提议的标题设计很有玩兴,又为本书思考英文书名,刺激了我的创作欲。封面设计纤细又让人印象深刻,非常出色,第二集也有劳您多多帮忙。 最后我要感谢阅读此书的读者,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如果没有你们的阅读,这个故事也就失去了存在价值,因此各位的阅读实在令我在睡觉时也不敢贸然把脚对向各位,那么我该往哪个方向睡呢,我想我只能站着睡觉了吧。 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山田 有 序曲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 kkes0308 录入: kkes0308 我从纸袋里拿出一件裙子,给雪儿瞄了一眼;原本靠在床头的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制服!」 她有些雀跃地说。 我压抑著想马上跑近她的心情,站在病房的门口静静地展示手上的裙子。那件格子裙在空中飘著,画出波浪的曲线。 黄色花朵随即在白色病房里一一绽放。 噗!噗!噗! 无边无际的灿烂花田就这么在眼前展开。 ——我的脑中出现了这样的景象。 「你到底在做什么?」 「嗯,也没特别做什么。」 「我知道你没特别做什么。」 雪儿的头脑非常好。 「但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傻笑,实在很诡异。难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有!我才没有嘲笑你。倒是,你不觉得好奇吗?」 「不觉得。」 「心情没有变愉快吗?」 「没有。」 「这样啊……」 「好了,别玩我的制服。」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冷静口吻说著「快拿过来」。 我捡起放在病床地板上的手提纸袋,名为妄想的花田瞬间云消雾散。我走近病床,说了声「给你」,温柔地将裙子递过去。 「对不起啦,因为今天实在是太值得庆祝了,所以我用蝴蝶的舞动来表现了 一下自己的心情……可能有点难懂。」 「你真是愚蠢。」 「咦,愚蠢?」 「要表现心情,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 雪儿抱怨个不停,我不禁有点沮丧。如果所有的想法都能坦率地说出来,世界早就和平了…… 话虽如此,雪儿白皙的手仍慢慢地抚摸著裙子,彻底感受它的质感。她嘴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样子。 那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我将手伸进纸袋,将其他东西摊在床上。硬挺的衬衫、西装外套、全新的袜子…… 雪儿现在穿的是医院中那种像睡衣的病人服。她这身装扮无法直接回家,所以我们才约好今天带替换的衣物过来。当初在问本人意见的时候,她坚持一定要制服,讲都讲不听。比起从祖国穿来的洋装,雪儿好像更中意随处可见的高中制服。 「还是这个摸起来舒服。」 「是吗?」 「是呀,非常舒服。」她深深地点点头。 「那就好……对了,还有一样东西。」 我从纸袋里拿出缀著绒球的针织帽,轻轻戴到雪儿头上。她愣了一下,澄澈如宝石的眼瞳眨了眨。 「这是什么?」 「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哦。虽然没有下雪,外面还是很冷。用居酒屋的语气来表现,就是『冷空气来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人联想到显微镜的目光直盯著我。她又在精密分析我刚才说的话吗?真失败,我讲话常常不经考虑随口说出,这次大概又说错话了……当我正在忐忑之际,雪儿说话了: 「好重。」 「咦?」 「而且头好温暖。大脑在冰冷的情况下运转得比较好。」 「嗯?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啊,要是一出院就感冒也太蠢了。」 「我是不会感冒的。」雪儿冷静地断言。 「算了,总之我先换衣服,你去外面等。」 「知道了,我去楼顶看一下风景。」 我慌张地走出病房,啪哒一声关上房门。 呼……我静静地吐了口气。 不行、不行──我因为太高兴,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必须反省才行。 我抬起头,澄澈的蓝色天空镶在走廊的窗户玻璃上,十二月的空气清新怡人,今天是难以形容的美丽假日。 嗯,雪儿今天要出院了,就算全世界都是好天气,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预兆 1 雪儿大约在三天前苏醒。 在那之前,雪儿一直在沉睡。她将我们从旧校舍的灾难中拯救出来后,因为力量耗尽,就陷入了神秘的沉睡之中。 但我知道沉下的事物终会浮上。 那天是星期天,我和可香谷同学一起去医院探病,在我们像平常一样打开病房房门时,雪儿已经醒了。一点预兆也没有,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醒了,我不禁愣在那里。 「雪……儿?」 那澄澈的眼瞳完全看不到一丝睡意。她直直地望向我,然后在床上点了点头。 yes,雪精灵归来了。她全身洋溢著鲜嫩的活力,樱桃色的唇,白皙紧致的肌肤,两颊像草莓冰淇淋般红润,长发闪著更加不可思议的光泽…… 糟了,我该跟她说什么? 人在高兴过头时,脑袋真的会一片空白。明明之前练习了好几次,想著雪儿醒了要对她说什么,现在却忘得一乾二净,就像台风扫过一样。这种时候,嘴巴就会说出老套到不行的话: 「早安。」 「祖阿。」 啊呣啊呣…… 雪儿说话之所以含糊不清,不是因为还没睡醒,而是她嘴里塞满了东西,正在狼吞虎咽。雪儿在床上坐起上半身,认真地吃著东西,托盘上的小碟子装著水果、煎蛋卷等容易消化的医院餐。 「啊呣啊呣……吞。边说边吃,真是失礼了,因为我现在实在很饿。」 「看来似乎是这样。」 嗯,看起来就是这样。 「你觉得这样很没礼貌吗?你对我现在的行为有何感想?」 「食欲就是健康的最佳证明。」 「我很健康。」 「别著急,小心噎到了。」 「放心,我嚼了很多下。」 「你、你们,别在那边给我自顾自地聊起来!」 身旁的可香谷同学忽然用手肘把我推开。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吧!」 可香谷同学啪哒啪哒地跑到雪儿身边,轻摸她的手臂。 「雪儿同学,你没事吧?身体没问题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记忆还在吗?」 「是的。」 雪儿优雅地竖起汤匙。 「完全没问题。」 「是吗……」 「太好了。」可香谷同学放心地吐了一口气说道:「真的太好了。」 雪儿有些害羞地红了脸颊,仍然继续大口地吃著东西。 「雪儿,这些餐点够吗?」 「当然。」 「也是,份量这么多……」 「不够。」 「咦?」 「餐点这么少,当然完全不够。」 「是吗……」 我低声回道。居然不够吗? 「我还想多吃一点,因为……我必须补充大量营养。」 ——刚才我又跟护士小姐点了餐,还没送来吗? 我几乎把雪儿这句话听成「※费马数是无限存在的吗?」,她动个不停的嘴角黏著几颗饭粒,我和可香谷同学急忙奔出病房,冲去催促加点的餐点。(编注:法国数学家费马所提出的数学定理之一。) 「结果,她那天吃了四人份吧?」 呵呵,我抓著医院楼顶的栏杆,边回想边笑。 「吃得真多啊,雪儿……」 为了后续观察,雪儿又在医院多住了两天,看她能轻松吃下四人份的食物,就知道不用担心了。老哥看准时机,在今天帮雪儿办了出院手续。今天刚好是创校记念日,学校放假。马上就要期末考,大家这时应该在拚命记古文动词变化吧,但是没关系……只要别考不及格,就绝对没问题了——我如此催眠自己。 没问题、没问题。 「嗯,今天是最后一次看这个景色了。」 蓝天和熟悉的景色在栏杆前方展开。 混杂著大楼和平房的景色并没有多美丽,在探完雪儿的病回去之前,我经常会绕到这里,边看著天空边祈祷雪儿恢复健康。如果上帝在的话,我希望祂能在空中打开门扉,倾听我的愿望。 因为这片景色饱含了我的心愿,想到再也看不到它了,使我莫名地觉得有些眷恋。 「咦?」 ……是我眼花了吗? 刚才我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空中飘下来,像是细小的碎片之类的。虽然我很快就抬起了头,还是没看到。可是有啪啦啪啦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秘境探险电影,戴帽子的考古学家就会在这个时候大喊「大家快跑,天花板要崩塌了──」,可是这里是户外,没有天花板。我以为是自己累了,转身想下楼,却突然感到奇怪的气息。 「呜哇!」 刚才那是预兆吗?空中飘著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轻飘飘、轻飘飘……那东西慢慢靠了过来……这是什么? 「真糟糕。」今天明明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却又遇到奇妙现象了。 2 我经常看见不可思议的东西,原因不明,大概是天生的,总之就是常碰到常识或道理无法解释的东西。 有时是现象,有时是物体或人物,有些是其他人看得见的,有些则是他人完全看不见的,种类各式各样。我从小就遭遇太多次,已经习惯了,如今一点小事已无法让我惊讶,但是—— 「我看看……嗯——」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次的东西很温和。 模糊不清、形状不定,一下聚集一下散开,就这样慢慢从空中飘落。说得简单一点,它看来就像云,几道半透明的细长云雾靠了过来。 我感觉它不会突然扑过来咬人,便呆呆地盯著它看,最后那些云雾如线般圈住我,在胸口的高度形成巨大的圆圈,轻飘飘地缓慢转动。 「嗯……我该怎么办呢?」 我暂时不知道这个现象有什么用意。 它们这样圈住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我也不忍心无视它们,就这样冲破圈圈。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呢?那东西看来也没有发声器官,应该说,连眼睛鼻子耳朵都没有。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推测对方的意图了,如果换成考试问题就像这样: 问题1、在某个晴朗的日子,天空飘下几道云雾包围住你。接下来你该怎么做呢? 「不对不对……」 什么该怎么办,如果真的碰到这么难的题目,只能两手抱头了吧?要是它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朝我吐火反而还好懂,有没有什么线索呢……我看向四周,发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是火。 那边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那、那是什么……?」 它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约二十公尺前方有座架著梯子的顶楼小屋,那个东西就浮在旁边。一个翻腾的巨大橙色火球,嗡嗡嗡地飘在空中,日珥般的艳红飞沫在表面剧烈喷发—— 我忽然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因为那个亮得刺眼的火球突然笑了,应该说,像是笑了。那熊熊燃烧的表面裂了一条缝,两端则向上提起。我在脑中某处想著「好像电玩小精灵啊」,下个瞬间,我的心脏便几乎要跳出来了——因为那东西突然用猛烈的速度朝我冲来,我完全没有机会闪开。它就像失控暴冲的车子,带著惊人的威力跟电流声袭击过来。 会被吞噬! 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橘红亮光穿透眼皮,呛人的热风轰隆狂扫而过,头发被风扯得霹啪作响,耳里全都是「叽——」的回音…… 四周恢复平静 。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没被吞噬。 「……咦?」 不止如此,我还毫发无伤。 除了毛发有点卷曲以外,连大衣都没有烧焦的痕迹。 「刚刚那到底是什么……」 那些怪东西就像往常一样让人搞不清状况,我一边想著,边拍掉黏在大衣上的煤灰。这时,我突然发现之前圈住我的云雾不见了,我抬起头,看见火团飞到了蓝天的另一边。 「啊!」 我知道那个像云的东西为什么消失了,因为那个火团正咬著它。它被电玩小精灵的嘴巴夹住,正在那乱扭。 也就是说—— 那东西扑过来的原因是那朵云,所以我才会平安无事。应该说它们一开始就对我没兴趣吧。 那个怪东西就这样往蓝天飞去,没入大楼的缝隙间消失不见。 「嗯……」 我被孤零零地留在楼顶,歪著头喃喃自语。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呢……」 我该不会碰巧遇到捕食场面了吧? 难道这些超自然物体也有食物炼吗?以妖怪a为食的妖怪b被妖怪c吃掉了,说不定我刚刚正窥见了这种神秘的场合,也可能不是。因为也没办法和它们核对答案,结果只能落得不明不白。但所谓的不可思议现象,就是这样地不明不白,才会让人不可思议吧。 「跟平常一样,不要在意比较好吧……」 我摇著头,打开门准备下楼。 「好痛!」 门突然打开了,撞得我眼冒金星。 「你在做什么?」 我两手按著额头,这时雪儿轻巧地跳到我的眼前。 「没、没事。」 这种丢脸的事没必要特别说明。 「我没在做什么。」 「是吗?你的表情和平常不太一样。」 「啊哈哈……我一直是这种表情啊。话说回来,雪儿,你是来接我的?」 「没办法呀,我等了半天,你都一直慢吞吞地不来。最合理的方式就是我来接你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每次都在让别人等时遇到麻烦。 先不管那个了,雪儿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她手里拿著小包包,身上换了喜欢的制服,那久违的身姿就如字面描述是「穿著制服的精灵」。略短的裙子衬托著纤长的腿,看起来可爱至极。如果听到我这么说,她一定会生气,因此我保持沉默。 「快点回家吧。我想尽情地看电视。」 雪儿把蝴蝶结折起来,戴上针织帽。我不禁瞪大眼睛,那是我之前给雪儿时,她不中意的绒球针织帽。 「干嘛,一直盯著我做什么?」 「嗯,我没盯著你。」 「你有。」 「没有。」 「你有,就像放大镜一样。」 「什么意思?」 「你对于我戴上帽子这件事-好像有什么想说的,所以一直盯著我看。」 「不、不用解说得这么详细!对不起啦,我盯著你看了。」 「哼!」 雪儿轻轻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说: 「我不喜欢头上暖暖的,冰冰凉凉的比较舒服……但我也不能无视你的亲切,那样太不成熟了。我是很温柔的,同时还拥有慈悲心,别人对我亲切,我也懂得还人情。」 雪儿红著脸颊嘟嘴说道。我低喃道: 「慈、慈悲……?」 人清? 「我纯粹是同情你。」 可悲的是,我听不懂雪儿想说什么…… 嗯,雪儿虽然个性有点难相处,但她来自不可思议的世界,理所当然就该像刚刚那个怪火一口吃掉怪云那般难懂。 但是,我心想: ——我不讨厌雪儿的这种地方。 我们愉快地说著难懂的对话,离开了医院。 3 「所以,雪儿完全恢复健康了。」 「嗯,好像是。」 可香谷同学双手盘胸,微转眼眸看向雪儿。 教室里比平常热闹了三成。 雪儿的座位边围著一堆同学,叽叽喳喳……雪儿昨天才刚出院。因为她之前休息了好一阵子,我是有预想到会有这种情形,只希望大家不要让她太累。 况且雪儿的目的就是看看这个世界,在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前,她想观察各种事物。身为把她从异世界带来的人,我有义务协助她。那么,她对于现在这样被大家捧在手心的状况有什么感想呢?会不会影响她做为观察者的判断?我心不在焉地想著这些事。 「你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吗?」 「有食欲吗?」 「可以上体育课吗?」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借你笔记喔?」 雪儿听著同学七嘴八舌,表情完全没变。她头上的蝴蝶结轻轻飘动,宛如金鱼的尾巴一样。 「我身体没问题。」 「食欲普通。」 「可以上体育课。」 「你借我笔记,我借你课本。」 她有礼地一一回答。可能是出于体谅的心,没有人吐嘈说借课本干嘛。看来暂时不用担心了。 「对了,可香谷同学,你找我有事吗?」 「欸?啊,嗯。」 可香谷同学正面对面和我待在无人教室的角落,黑蜜般的长发今天也光泽动人。 她鼻梁挺直,睫毛长得可以放上火柴棒,眼眸如凶悍黑猫般闪亮。正如她的名字「可香谷由里」一般,她如果沉默地伫立著,就像身边盛开著白百合的美少女。只可惜人不说话无法生存。可香谷同学个性十分好胜,强势的性格也反映在她的兴趣上,她是个爱书的文学少女,不过光阅读已经无法满足她,她也开始动手写各种东西,还让我阅读她的作品。我暂时和可香谷同学订了契约,要协助她变成作家。(编注:日文中「由里」音同「百合」。) 「那个啊……」 可香谷同学勾著衬衫衣领,左右轻摇著纤细的颈项,将领带松开一些。 「我现在要说一下对书店的看法。」 可香谷同学是个喜欢唐突地切入话题的女孩,我僵硬地点点头。 「我啊,觉得书店就像可以选择各种搭配及组合的冰淇淋店!」 「啊?」 我眨了眨眼,努力理解她刚才说的话。 「冰淇淋。」 我的大脑全力运转,冰淇淋、冰淇淋…… 「那个,可香谷同学,你该不会一大早就肚子饿了吧?嗯,那我们走吧,学校餐厅的贩卖部有卖冰淇淋。」 碰!我的肚子被揍了一拳,虽然不到惨叫的程度,但看来我的回答错了。 「……真是!我一开始不是说过是对书店的看法吗?好了,你给我闭上嘴听著。」 可香谷同学双手扠腰,用家教女老师的口气说: 「我有一间很喜欢的冰淇淋店,那里能随意搭配各种义式冰淇淋,想装多少就装多少,像抹茶、香草搭黄豆粉的冰淇淋套餐,或柚子、芒果加柑橘的冰沙组合。」 「嗯、嗯。」 不是要讨论书店吗? 「如果搭配得好,冰淇淋会变得超级美味……该怎么说呢,就像味道再次进化成更高阶的存在,最开始用巧克力搭配薄荷的人一定是天才。嗯,先不管那个,总之每次尝试都会有新的发现,所以我才经常去那家冰淇淋店捧场。」 「嗯嗯。」 「偷偷告诉你,我认为书店也是这样。」 嗯!可香谷同学用力点了一下头。 「随著位置的摆放,书的魅力也会变得不一样,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书,也会忍不住拿起来看,然后不知不觉买下来。那个,该怎么说好呢,就像突然接收到书店店员的心电感应一样,我认为那是搭配组合造成的影响。」 「原来如此。」 我竖起大拇指。 「我终于明白可香谷同学想说什么了。举例来说,世界粮食危机的书和减肥书放在一起,就会产生新的魅力,就像冰淇淋的搭配组合一样——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 「我完全听不懂你举的例子。」 「咦?」 「不过也是,那是正确答案。」 「……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想抱住头了。 「所以,我们两个人周末去书店吧!」 可香谷同学迅速撇开脸,口气莫名有点急躁。 「车站前好像开了一家新书店,听说书种非常齐全,说不定会有新的搭配组合,或是能找到新的发现。恰巧我买了可爱的新衣服,就一起去吧。你跟著来!」 「原来如此啊。」 总而言之,就是喜欢新东西的可香谷同学想去书店取材,寻找新的点子或创作灵感的样子。 既然这样,一开始坦率说出来就好了啊……我心想。 「但、但是,不需要太勉强哦!」 可香谷同学忽然慌张地挥了挥手。 「谁叫周末之后是期末考,很重要呢!对你来说,避免考不及格也是很要紧的,如果会勉强你的话就算了。嗯,虽然我们订了契约,但我也没有这么不通人情,在这时行使权利,也并不是打算干扰你念书,只是想说可以喘口气。就在周六、周日的傍晚去一下,那样如何呢?不好吗?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也写了新的小说……」 「唔呣,对耶,期末考快到了。」 「还说『对耶』,就是下星期一了。」 「其实我完全没有念书,比平常还要混。」 「给、给我等一下,干嘛突然一脸沉重啊?」 可香谷同学缩起下巴,手覆在嘴边,眼神像吃不到心爱核桃的松鼠般朝上看著我。 「振作一点,如果你不能升上去,我会很困扰的。」 「为什么我不能升上去,可香谷同学会很困扰?」 「……我怎么知道啦!」 哇哇哇? 「这种事自己想啦,你也长著一颗头啊!」 「别、别突然生气嘛,可香谷同学!」我朝后仰著向她道歉:「没事没事,没问题的!虽然我的成绩确实没那么好,但也没惨到不能升上去,所以不要像气球一样气嘟嘟的。」 「我才没有像气球一样气嘟嘟!」 「总、总之,我答应你一起去书店。嗯,周六我们一起去吧!」 「欸……可以吗?」 你不是没念书吗?——可香谷同学这下又担心地问道。一下生气一下不安,她的表情实在很多变化。 「这样好吗?」 「好好好,没问题的。反正晚上想念多少书都行,只要是可香谷同学的请求,我都ok。」 可香谷同学顿时像不合时节的春飞蓬一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还有,可香谷同学,你完全不需要顾虑我哦?」 「咦?」 可香谷同学睁大眼睛,「什、什么意思呀……?」 「就像刚刚,你不需要顾虑我书念得如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这是我的希望。别看我这样,别人拜托的事我都会认真去做。虽然有点迟钝,只要说清楚就没问题,我什么都能接受,也会认真负起责任的。」 可香谷同学不停眨眼,发出「嗯、嗯……?」的声音,一脸茫然地生硬点头。 「这、这样吗?」 「是啊。」 我温柔地说完以后,就离开了那里。 总算是圆满解决了……嗯,以我来说,算是做得还不错吧? 4 我不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情。 我大概能察觉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我天生容易碰到不可思议的东西,如果都要猜测的话,我可能会疯掉(原文,非注解)),不管怎样,那都是悲哀的事。而连我自己都承认这一点,就更加令人悲哀了。 困难的是,即使承认了,也不是说改善就能改善。矮个子的人就算知道自己矮,难道就能马上长高吗?答案是n0吧。 但是…… 我正在努力。 我在和雪儿产生关联后成长许多,旧校舍的火灾事件,让我深刻体会到许多人的重要── 嗯,怎么说呢,我似乎在自己与他人之间构筑了精神的屏障、一道阻隔彼此心意的冰墙。这非常没用又丢脸,但知道原因之后,又似乎能够理解。冰墙让我无法理解对方的心情,之后也不可能顺利往来——然而,这样人生未免太过悲哀了。 一旦差点失去,才第一次明白某个人的重要。 我打从心底觉得活著是一件很棒的事。 所以,我希望自己可以更珍惜别人,珍惜他们的心情及心意,我想和大家好好相处,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没问题,我已经知道了。」 其实,在雪儿住院的医院里,我有了一个小小的邂逅,得到划时代的领悟。只要我能跨越过去,所有的事应该都会变得顺利…… 我一边思考一边穿过走廊,前面突然有人叫住我。 「哟,你在发什么呆啊?」 「嗯? j 跟我打招呼的是同班的树林同学,绰号「树林君」。 「嘿嘿嘿。」树林君大方地笑著说:「别大清早就发呆,你刚刚看起来就像被外星人附身了。」 「咦咦咦?」 树林君眼眸细长、戴著眼镜,是个俊秀纤弱的男生,成绩就跟外貌一样好,但个性却有点微妙的落差,他喜欢科幻和恐怖的东西,就是所谓的超自然现象爱好家。经常实际遭遇那种事的我,总觉得有点同情他,不过他是我在班上感情最好的朋友。 「外星人吗……」 「也就是说,你一脸痴呆。」 「呆子才不会痴呆」,我努力咽下无意义的冷笑话,难得树林君用自己奇特的方式跟我打招呼,为了好好相处,我必须接受才行。 「我痴呆了,我刚刚真的痴呆了。」 树林君露出一脸吃到酸东西的表情。 「……你发烧了?」 「我虽然痴呆了,但没有发烧,身体和平常一样。」 「嗯……不然是拚考试拼过头,脑袋坏掉了?」 树林君边说著「微分积分,啊叭叭叭叭」边用手晃著自己的头。怎么了怎么了?这次换我愣住了。 「你、你怎么了,树林君? j 「啊’抱歉抱歉,我又在耍宝了。你很莫名其妙吧?」 树林君拿下眼镜,「呼」地吹了一口气,然后撩起浏海。 「我在模仿上次看的那部科幻电影,那部电影让我印象超深刻的。主角有超能力,只要使用过度大脑就会超过负荷,然后就『啊叭叭叭叭』,害我念书时都会想到。」 啊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树林君再次认真地表演了一次抽搐,该说人不可貌相还是跟往常一样,我不太能理解他的爱好……但我必须表达我的理解,就算只有一些些也好。 「你看的这部电影好新颖啊,好好好,树林君的爱好果然还是一如往常的棒。」 「哎……也没那么棒啦。」树林君突然回过神露出苦笑。「毕竟 大脑会变得啊叭叭叭叭叭叭叭叭的,明明有超能力,却啊叭啊叭的。」 「啊叭啊叭。」 「啊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先别管那个了。」 咳! 树林君轻咳一声,推了推眼镜框边缘。 「倒是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嗯?我没怎样啊?」 「骗人。」 「我没骗人,我从头到脚都跟平常一样啊。」 他目不转睛地盯著我,最后瞭然地拍拍我肩膀。 「好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兴奋的心情,雪儿同学今天开始来上学,本班三大美少女也到齐了。嘿嘿嘿,教室里变得超豪华的,这是好事!」 「呃……?」 我不禁结巴起来,树林君在说什么?他似乎误会了,我并没有兴奋啊。 我还在困惑时,他用中指俐落地推了推镜框边缘。 「喂喂,什么,你还不知道?众所皆知的三大美少女。」 「三大……」 树林君说著「真拿你没办法」,对我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就告诉你吧!第一个,不用说就是雪儿同学啦,从北欧降临、笔墨难以形容的美少女,就算在我们学校也绝对是no?1的可爱。嗯——这点是全校公认,没人可以取代。」 树林君嘴里说著真拿你没办法,语气却兴致勃勃的。 「再来是菅子同学,她和雪儿同学是刚好相反的类型,但也超级可爱。男生当中,喜欢菅子同学这种类型的意外地多呢!既温柔又文雅,嗯——算是正统派偶像吧。」 「正统派、偶像。」 「怎样?」 「没事。」 「那可是男生公认的哦?」 「正统派、偶像。」 「没错没错。」 「我知道了。那最后一个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树林君突然吸了两口气,以因紧张而变得有点奇怪的音调说道:「可香谷、同学。」 「啊啊,可香谷同学果然也上榜了。」 「这不是当然的吗?你啊!可香谷同学都没上榜,那谁能上榜啊?」他兴奋得破声。 「嗯、嗯.?」 树林君整个人变得气势汹汹。 「可香谷同学确实是美女。」 「啊啊,当然她长得很漂亮。」树林君深深点头。「不过呢,重点是那个感觉啊!冰冷又傲娇,一开口可能是『你不配和我说话』或『给我退下,废物』之类的,然后就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渗出来……」 「渗出来?」 那是什么意思? 「唔,该怎么表达呢,嗯嗯……」 他双手盘胸思考了一会儿。 「不行,好难解释……我也不知道啦!就是偶尔会有东西从她体内跑出来,在她盯著教室外发呆时,就朦朦胧胧现出原形。总之,她看起来虽然傲娇,内心可能有一部分热情又激烈。 嗯——如果是灵能者,说不定会知道那个跑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吧?」 「是吗……」 我倒是没看到可香谷同学身边有什么灵异的东西。 「还有啊,可香谷同学不是那个……身、身材特别好吗?」 树林君小声补充,含羞带怯地坞著嘴角。 「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发育得很不错啦。这个部分,雪儿同学和菅子同学就太『省能源』了,虽然保护资源很重要,但身为男生对突出的东西才更容易心动……是吧?」 就算你这么问我…… 我从没用这种眼光看过她,所以有些不懂。 「嗯、嗯──会吗?」 伤脑筋。是因为我是男生吗?脑中一浮现那个景象,不知为何就心痒难耐起来,变得心慌意乱。 因为心情无所适从,我冲动地称赞起树林君。 「你看得真仔细,好好好,树林君好厉害!」 「哪里厉害?是你平时呆过头了。」 树林君傻眼地说,他用拇指和中指捏住眼镜框,像进行某种仪式般上下晃动,调整态度和视野。 「不过,我们干嘛一大早就聊得这么兴奋啊?」 「说的也是。」 「嗯——总之就是那个,如果你有烦恼就来找我商量,不用客气。人要是累积太多东西,不会有好事的。」 树林君用力挥了挥手,就朝自动贩卖机区走去。 真是好人…… 我觉得树林君真的是好人。 望著树林君的背影,我喃喃自语地说「好好好,树林君真是个好人」。看著他愈走愈快。 ※ 说到这个。 我最近刻意保持这种态度是有原因的,之前我也稍微提了一下,我在雪儿住院的期间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走在医院走廊,一个年轻的护士正在被住院病人投诉。 「采光很差耶。」 「就算您这么说……」 「这里的采光真——的很不好!」 一个看起来感受性很强的女病人正气呼呼地抱怨著,她外表大约三十几岁,个子小巧,给人感觉颇为聪敏,那头日本人中少见的发色令人印象深刻。 她似乎很介意病房的采光,虽然我觉得她跟护士抱怨这种事也没用……但没办法,那名女性就是这种个性。因为我不久前才刚被她骂过。 事情发生在雪儿醒来的当天,我因为太高兴了,不禁在走廊边走边跳,结果…… 「喂!你在走廊跳什么!」 「啊,对不起,吵到您了吗?」 「一点也不吵啦!谁说吵了!我要说的不是那个……干嘛?干嘛啊?我看起来像在乎那种事吗?你是说我看起来很神经质吗?」 「呃’那个……」 「你在结巴什么?干嘛,你想说我神经质吧?对吧?」 我不能说「对」,所以不知如何回答她。 无奈之下,我被她整整念了十五分钟——好痛苦。 「……遇到这种人到底要说什么她才会满意?」 那个难搞的病人还在我眼前持续碎碎念,一直不断鞠躬道歉的年轻护士小姐也实在很辛苦。她应该还有其他的工作吧,而且采光的问题她也没办法解决。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办呢? 然后,年长的资深护士出场了。 「嗯嗯,采光啊?对呢,到了下午就晒不到太阳了呢。」 「啊,护理长!」 「嗯嗯,好好好,这里我来处理吧。」 护理长将年轻护士推到一旁,安抚起那位病人。 「护理长!我跟你说,我只是希望下午也能晒到太阳……」 「嗯嗯,是啊是啊,我瞭解。」 「太阳……」 「嗯嗯,太阳,太阳很好呢!太阳真的很舒服呢!对了,我们来去散一下步吧?」 「欸?散步?」 「散步很好哦!今天天气那么好,去外面走走很舒服。」 那,我们走吧! 护理长开朗地笑著,女病人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好厉害……多惊人的沟通能力啊!连那么难搞的人都轻松解决了。我顿时醒悟。 就是这个! 和他人好好相处的秘诀! ——凡事都坦率地接纳,以「好好好」配合对方。 原来就是这个……! 说不定我从此就能和笨拙的自己永别了。顿悟的喜悦让我忍不住用力跳起来,结果又被那个病人瞪了一眼。 ※ 「好好好,很好。」 树林君离去之后,我继续在走廊上喃喃自语。 嗯,总之就是配合别人。这么一来,我一定就会变成大受欢迎的人—— 忽然有人在我背后小声念道。 「真是,到底在干什么啊。」 「咦?」 「态度那么敷衍,又莫名其妙地奉承树林君,你还是跟平常一样,带著冷嘲热讽的态度看待世间,真潇洒啊。」 「……就说我没有冷嘲热讽。」 「你实在太棒啰?」 我有点受伤,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菅子同学,你在听我和树林君说话吗?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话请别那么没礼貌。」 「咦?」 「我没有偷听,只是不小心听到而已,刚好有人在聊我感兴趣的事,我就稍微听了一下。」 「嗯,那个一般叫做……」 「哼!」 菅子同学从粉色毛衣的袖口露出指尖,拨弄著自傲的蓬松褐发。 花森菅子是个如洋娃娃般,气质甜美的女孩。她在班上是数一数二的红人,喜欢照顾别人,又热爱权力,除了可爱之外,性格大胆也是她的特色,动不动就发挥她不输第一夫人的社交手腕帮别人解决困难。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能确定的是,她不是个坏人。 「对了,菅子同学,听树林君说,你好像被大家视为正统派的偶像耶,恭喜你。」 菅子同学半眯著眼看我。 「……我知道。」 「唤,你知道啊?不愧是菅子同学。」 「呵呵,知道这种小事是理所当然吧,别小看我的情报网。」 菅子同学看似温柔的垂眼突然闪了一下。 「话先说在前头,我这样也是很辛苦的,像我这种『纯天然』却被当成装可爱的女孩子,不经常注意各种情报不行……不然的话,根本没办法好好当大家的偶像。为了不让女孩子们感到不满,我必须适时让出表现机会;男孩子们遇到困难时,我也必须带著天使笑容去帮忙解决;班级活动要是决定不了人选,我也得像女王一样出面统领……没错,我就是这样一边维持班上和谐,一边努力做大家的偶像的。」 「好伟大……」 「伟大吧?」 「好好好,菅子同学好伟大,那些事不是那么好做的。」 「是吧?」 菅子同学有点坏心眼地仰起下巴。 「说真的,我最?喜欢被大家捧在手心里了。」 「更别说沐浴在男生们热烈的视线中,我真是,爱死了!」 「唔、嗯……菅子同学,你今天怎么这么坦白。」 「有什么关系,事到如今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了。」 「没想到你意外地坦率呢。」 「是的。」 正统派、偶像。 菅子同学忽然贴近我的脸。哇哇哇?一股和可香谷同学不同的甜香扑鼻而来,我不由得手忙脚乱。 她这是要做什么?菅子同学默默无语地不断逼近,我则是怯懦地往后退。逼近、后退、逼近、后退。我就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逼到走廊尾端,背部咚地撞上墙壁。 呜呜?走投无路了…… 菅子同学谨慎地扫视四周,确认没人看到,接著露出坏心眼的笑容,缓缓逼近我。 「呵呵呵。」 「等、等等,菅子同学!你到底想做什么?别闹了!」 她到底打算怎么样?我无路可逃。 「别、别这样!不要开这种玩笑!」幸好这里的走廊没什么人,但我也没理由跟她做这种事。 「再说,我记得你很讨厌我。」 「我确实不喜欢你。」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 「你觉得自己那样子装模作样很潇洒吧?老是摆著一副酷脸冷嘲热讽,说实话,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怎么这样…… 我被深深地刺伤了。 我明明就没有冷嘲热讽—— 不过,近距离看菅子同学,她果然很美,我的大脑角落茫然地想著这些事。似乎经过细心保养的纤长睫毛,白皙透明的脸颊和鼻梁——当糖果般的甜美气息吹过来,我便不禁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正统派、偶像。 ……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 「呵呵呵。」 (插图) 等我发现时,眼前是如花盛开般的笑容。 可恶,被耍了! 菅子同学竟然用鞋跟狠狠踩了我的脚!她两手撑在墙壁上,让我无处可逃,然后用力──踩踩踩踩踩! 「怎么样?」菅子同学突然把身体逼近我问道:「舒服吗?」 「痛痛痛痛痛!」 这、这是什么问题啊?「菅子同学,真的很痛耶!」 「我只是想要欺负你一下。」 「为什么!」 「我啊,有点s倾向。」 「是、是吗?我有点能瞭解……等等,我又没问这个!」 「请别那么大声,有人会过来的,嗯哼?」 我心里想著:正统派、偶像。 「好痛好痛好痛!」 「如何呢?这样你还说得出来吗?像刚才对树林君那样,冷嘲热讽地称赞我一番?」 她、她说什么? 我用力瞪著菅子同学。 「……说得出来。」 啊啊,当然说得出来。 因为我能对天发誓,我根本没有冷嘲热讽,我只是想和大家好好相处,想改变过去的自己而已。 「好好好,菅子同学。」我拚命忍住疼痛称赞她:「你真的好棒,分在我们班太可惜了。这不是恭维,我真的这么想。我很羡慕你,如果可以,我真想变成你。虽然你有点腹黑,但很会照顾别人,对大家都很亲切。我也想要像你一样厉害,那样总有一天……痛痛痛痛痛!」 菅子同学忽然缩回她的脚。 发生什么事了?菅子同学脸上的万年笑容突然消失,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或者说是陌生。 「你这人真的让人搞不懂耶。」 「欸……?」 「我可能有点误会你了。」 菅子同学小声说道「其实他只是非常不灵光而已吗?还是老实过头?」。 唔呣呣,气氛好像和平常不同。 我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因为脑袋糊成一团-我只记得自己拚命一直说,所以一下子想不起来。 「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别那样比较好。」 「咦?」 「像那样子迎合别人,最后一定会……变得很麻烦的。」 菅子同学丢下如谜团般的一句话,便刻意地跳著小碎步离开了。孤零零被留在走廊上的我,忽然觉得世间有点难懂。 5 「唉。」 「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叹气耶。」 「嗯……总觉得困难永无止尽啊!」 「什么困难?」 「很多啊,为了活下去遇到的各种困难。」 「为了活下去遇到的各种困难。」雪儿转头看著我问道:「例如说什么事?它们哪里困难?是难以应付的事吗?究竟怎么样呢?」 「抱、抱歉,雪儿,你不用在意啦!我只是随口说说。」 雪儿澄澈的眼瞳直直盯著我一会儿。 「……哼,是哦。」 雪儿眨眨眼,再度回到原来的姿势,她的视线前方是电视。 雪儿重回学校的第一天平安结束,回家后我们就一直在 客厅看电视,现在电视的画面是气象报告。白色云层笼罩著日本列岛,细长的条纹比百褶裙还密集,是一种从没见过的云。戴著黑框眼镜的播报员一脸严肃地解说著。 「大气重力波。」雪儿突然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呃.你刚才说什么?」 「大气重力波,刚才电视画面出现的现象。」 「啊,你在说电视的内容吗?」 「它好像叫那个名称。」 「看来不是卷积云呢。」 似乎是很稀有的现象。 大气有时会因为某些影响被推到上空,又受到重力拉扯下降,但因为向上的推力还残留,又再次被往上推,像篮球弹跳一样出现规则性的波动,那个波动最后就造成电视上那种条纹状的云。 「也就是空气产生了震动。」 「原来如此,很好懂。」 「可能有什么来了。」 「咦?」我吓了一跳。「雪儿,你说什么来了?」 「没事,放心,大概什么也没有。」 「你这么一说,我更在意了。 ——可能有什么来了……? 「喂喂,两位,什么更在意啊?」 「呀?」 「哇?」 转头一看是老哥,他站在客厅入口粗暴地松开领带。 「干嘛啊?我才被你们这种反应吓到好吗,你们两个差点就坐著跳起来了,我只不过是放轻脚步走进来而已啊。」 「是说,你不要放轻脚步走进自家家门啦!」 「你们气氛这么好,我怕打扰到不好意思,所以就干了傻事,原谅我吧!」 「……气氛?」 老哥哼著歌打开冰箱,他在我们高中当物理老师,明明体格非常好,却不是教体育而是教物理。 老哥边走边咕噜咕噜地喝著罐装啤酒,十分爽快地吐了口气,之后便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掏著口袋。 「这给你吧,当作刚刚吓到你们的赔礼。」 「这是什么?」 我拿过皱巴巴的信封。 「难道是红包?」 「那也太早了吧?反正你打开看看。」 里面放著连续十张的票,我出声念著上面的字。 「汤。」 「汤。」老哥弹了一下指头,「就是泡汤回数券。」 「哦?」 我们家附近有一间很大的澡堂,我曾经听班上女生聊天时说那里的浴池非常宽敞,主打「有趣?愉快?美容效果佳」。信封里装的是那间澡堂的免费招待券,十张大概相当于五千日币。 「刚好有认识的人送我。」 「学生?」 「不是,是认识的人。」 「呃……」 「咕噜咕噜……呼啊!我虽然不讨厌泡澡,但也没特别喜欢,所以就送你们吧。顺便邀班上朋友一起玩,悠闲地泡在宽阔浴池里,起来喝瓶果汁牛奶,多享受享受啊。」 为映在你眼眸的白色牛奶圈乾杯──老哥丢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冷笑话。他大概是已经醉了,总之先不管他。 「话说回来,泡汤券啊。」我瞄了一下雪儿,「不过呢……是吧?」 「……什么『是吧』?」 「嗯——就是那个意思啊。」 雪儿樱桃色的唇噘了起来。 其实雪儿很不习惯泡澡,应该说她完全无法碰热水,要等到水变凉她才能洗,因此她总是我家最后一个入浴的人。不过既然老哥说什么邀班上朋友一起去,我总不能丢下雪儿吧? 「没问题,不用担心。」 「咦?」 「我也会一起去。」 「一起去……那个,雪儿啊。」 我抓了抓脸颊。 「你啊,不是很怕热水吗?澡堂是大家泡澡的地方,不可能像家里一样让你等到水变凉哦。」 「我不介意。」 雪儿莫名坚持地点头。 「我想去,我总不能一直※泡在温水里。」(编注:日本谚语,意指「安于现状」。) 「哎,那的确是很伟大的决心啦……」 雪儿看起来缺乏情感,其实好奇心非常强,她从不曾高声吵嚷,是个喜欢观察及实验的女孩子。只是她有时喜欢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真希望她能别那么乱来。 「别去了,好不好?反正也不好玩,澡堂不过是有一个大浴池而已。」 「讨厌。」 雪儿的蝴蝶结跳啊跳的。 「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去!」 她终于失去耐性,不满地鼓起双颊。 「我就是想去澡堂,虽然我很怕热水,但我想忍耐实际体验一下。你真的很不懂别人的心情,我好不容易想要挑战新的事物,为什么就不能支持我呢?这时候我需要你的鼓励。」 她不高兴地鼓著脸颊,直直盯著我看。 啊啊啊,我完全没打算让她不高兴的……好悲哀。 「好啦。」 我决定换个想法。我说道:「好好好,洗热水澡很好。」 如果雪儿自己想做的话,我再担心也没用。与其让她一意孤行,不如体贴地帮她安排好,以免出现问题。 「那什么时候去?我记得那家澡堂营业到很晚,要不然就现在去?」 「嗯。」 雪儿抿著嘴,中指按在唇上。滴答滴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头上的蝴蝶结活泼地飘动著。 「今天还是先不去了。」 「咦?」 「凡事都需要做好准备,十天后可以吗?还是不行?」 「不,其实随时都可以啦……」我迟疑地说。 为什么是十天?对雪儿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那就决定十天后。」 6 平安无事地过了两天。 「那么……」 可香谷同学双手扠腰,问道:「我该做些什么?」 「嗯……说到这个,我确实有事要拜托你。但我都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太容易瞭解了。」 「是吗?」 「谁叫你今天对我特别温柔。」 「温柔?」我惊讶地说。 「应该说……」可香谷同学很快地摇头说道:「实在太蠢了。我虽然很开心,但这实在太奇怪了!所以猜想你一定有事要拜托我。」 「那、那个……也就是说……」 到底是什么意思?认识这么久,我还是搞不懂可香谷同学的思考模式。 星期六傍晚,我照之前的约定,去站前新开的书店和可香谷同学碰面。 那里比原本听说的要大,五层楼全是书店,是一间大型综合书城。虽然是傍晚,人潮仍然很多,男女老少塞满了每层楼。 「可以啊,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我们站在电梯旁一个狭窄的空间,可香谷同学双手扠腰,骄傲地仰起纤细的下巴。 「虽然你的请求可能很没神经,不过今天算是特例。好歹你也对我说了好听话嘛。嗯,可以啊,你说说看。」 「嗯、嗯……?」 我暂且点点头,我今天并没有特别对可香谷同学说让她开心的话,反而应该比平常更温吞才对。我到底说了什么……我茫然地回想自己的行动。 今天是星期六,所以我们都穿便服。可香谷同学披著温暖松软的短斗篷来赴约,头上那顶安哥拉兔毛的白色贝雷帽,在黑色长发上显得很显眼,可能是冬天的时尚吧。可香谷同学虽是文学少女,却似乎也喜欢打扮,服装比平常显得 更讲究,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啊啊,真糟糕。 这边的糟糕当然指的是我。 树林君的话就像重击般对我产生了效果,我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不停偷瞄可香谷同学的胸部。明明没有那个意思,眼光却不由自主被吸引;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不知不觉又盯著看。我一边陷入自我厌恶,一边想著: ──我可能是个色鬼…… 那个称呼让我觉得自己瞬间变成恶心的家伙,好丢脸。我明明知道这样不对,明明之前都没有想过这种事…… 但我觉得树林君说的没错。可香谷同学在短斗篷里搭了一件贴身黑毛衣,让那里的大小形状曲线毕露,再仔细看看,可香谷同学的胸部就像成熟女人一样…… 「干嘛用那么纯真的眼神看我。」 「看……」 心脏噗通跳了一下。「没、没没没没,我没看您!」 可香谷同学一脸傻住,低喃著「干嘛突然用敬语啊?」。 「算了,其实我也很喜欢这件衣服。」 她十分开心地笑著。 「冬天的服装很难穿搭喔。因为必须穿很多,要花很多功夫搭配。这顶帽子果然是重点!嗯嗯,戴上它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更可爱、更令人印象深刻了。」 啦啦啦啦啦,幸好买了新衣服? 可香谷同学哼著歌,天真无邪地用两手摸著帽子;然而我却邪恶地一直注意她的胸部。对不起啊,我打从心底想对自己进行驱邪。 「那个,可香谷同学……我觉得你今天的衣服真的非常棒……」 我认真地说道(带点赎罪的意思)。 「你以前的衣服虽然也不错,今天的搭配却更加适合你,很可爱,真的很好看。帽子虽然也很可爱,不过那是因为你的头发很漂亮的关系吧?只要被可香谷同学戴上,就算是荆棘头冠也会变成凯兰崔尔的发饰。」 「什、什什什、什么呀?你、你、你突然说什么啊?」 「凯兰崔尔是《魔戒》里的人物喔。」 「我、我我我、我知道啦!我我我、我很喜欢那部dvd,还、还还还看了好几遍!」 可香谷同学突然语无伦次、满脸通红,像看到刺眼的东西般皱起眉头,还握紧著拳头、全身紧绷。从她肩膀起伏的样子便可看出她呼吸变得急促。她听到我刚才为了赎罪所说的话后感到很开心吗?只见可香谷同学香汗淋漓,几乎僵住了一分钟。 「……别、别突然称赞人家啦!笨蛋!」 「呜哇?」 她忽然发飙了。 「拜托你不要天外飞来一笔,突然称赞别人好吗?你每次做事都很难预料!笨蛋!笨蛋!谢谢啦!笨蛋!」 「对不起,可香谷同学,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惹你生气。」 「谢谢啦笨蛋!」 可香谷同学满脸通红地气了半天。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我完全不懂可香谷同学生气的原因,只能像平常一样低头道歉,在第二十四次道歉之后,她终于气消了,我们才总算可以踏入书店。书店里满满的人潮,我一边穿梭在人群和书架当中,一边逗她高兴。 「嗯……总之还是谢谢你,虽然我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但既然可香谷冋学说可以拜托你,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决定直接说出请求。 「那个,下星期要不要大家一起去澡堂?」 「澡堂?」可香谷同学困惑地转著眼睛问:「澡堂,你是说可以泡汤的澡堂?」 「对啊,就是可以泡汤的澡堂。雪儿无论如何都想去,说都说不听,但是,那个,怎么说呢……」 「我明白。」 可香谷同学抢在我前面竖起食指。「也就是说,你担心她一个人去?」 「嗯,为了避免发生危险,我希望你能陪雪儿一起去澡堂。」 雪儿非常期待去澡堂,没有任何目的,纯粹是发自内心想去。我非常喜欢她这一点,她每次遇到挑战,都会不断进行各种不可思议的实验以找出应对的方法——雪儿就是这种女孩。 自从老哥那晚给我们泡汤回数券后,雪儿就针对澡堂进行了各种调查,她将几个装著热水的浴盆摆在一起,里面插著温度计。 「哪,雪儿,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我在调查。」 「调查什么?」 「温度。」 「水是冷的,热水是热的喔。」 「这我当然知道,别说废话。」 你安静一点,我想专心实验──雪儿这么说著,视线完全没有离开温度计。我没办法理解她的想法……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对澡堂有非常大的兴趣。原来她之前说要等『十天』,是为了准备这个。 令人意外地,可香谷同学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我知道了。既然她那么期待,那就没办法了。嗯,好啊,我帮你。」 「真的吗?」 原本我还担心她又会生气,还好没事。 「谢谢你,可香谷同学!」 她回了一句「唔……」,脸上浮出有点困扰的暧昧微笑。 「好了,别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我啦……这会让我有些不甘心耶。更何况,不就是一起泡个澡而已吗?那又没什么,对肌肤也很好,你完全不需要跟我道谢。」 可香谷同学把双手背在背后,仰起尖尖的下巴。 「而且,我也有点担心雪儿同学,要是她在浴池里融化就糟了。」 「不会不会,她不会融化的……她又不是雪精灵。」 「但很像雪精灵啊。」 「是很像,但雪儿是从雪儿之国过来的雪儿。」 我们说著似曾相识的对话,往书店里面走去。 「先别管那个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写了新的小说吗?我希望你待会儿能读读看……」 「嗯。可香谷同学,等我一下。」 前方有个很眼熟的人,他一边用中指推著眼镜框,一边专心地盯著书架。对方似乎是注意到我们的动静,迅速地将视线转了过来。 「啊!」 是树林君。 「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真巧啊……咦?咦咦?」 树林君惊讶得表情都僵硬了。「可、可香谷……同学?」 他声音嘶哑,视线慌乱地四处乱转,手掩著嘴角。 「为什么你会和可香谷同学……」 我突然想起来。 糟糕—— 我们的关系在学校是秘密,虽然作为同学有时会闲聊,但我们很小心,从来不在人前讨论重要的事。所谓重要的事,当然就是可香谷同学的兴趣。她很喜欢阅读和写作,但听说她国中时曾因为这事被大家知道、受到冷嘲热讽,而有了心灵创伤。身为伙伴,我有保守这个秘密的义务。 我瞄了一下身边,盛装打扮的可香谷同学肩膀发抖,刚才还泛著粉红的双颊早已发白,她的眼睛显得水汪汪,还紧咬著嘴唇。 必须堵住树林君的嘴。 我得帮助可香谷同学才行——我冲动地握紧拳头。 「树林君……!」 我大步走向他。 我发现自己脑袋发热,呼吸也变得急促,我不喜欢采取强硬的态度,应该说非常讨厌,但现在的情况只能这样。我必须警告他,如果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就要小心没命…… 「树林君!」 「什么嘛?你也碰巧遇到可香谷同学了啊!」 「咦?」 「也是,毕竟这间书店这么大。」树林君耸耸肩,接著说道:「 上次我还遇到菅子同学呢。她就站在自我启发书区那里认真地看著书,这里简直就是我们班男女同学的相遇场所。」 「相遇场所。」 原本发热的头脑瞬间冷却。 原来如此,以一般角度来看就像是『我和可香谷同学在书店里碰巧遇到』。不愧是班上首屈一指的资优生,树林君随时都很冷静。 7 我们三个人一起离开书店。由于树林君以「既然都碰到了」的说法热情邀约,我们便走进附近的家庭式餐厅点了饮料。 爱好超自然现象的树林君、兴趣是写小说却对大家保密的可香谷同学,再加上想和大家好好相处的我,我以为这个组合聊起天来一定会冷场,没想到竟相谈甚欢。 「我、我啊,不只读参考书,也读了很多小说喔。」 树林君假装若无其事地打开话题。 「……你都读哪一类的?」可香谷同学的天线『叮』地出现反应。 「嗯。嗯──哪一类吗?很多类型啊,像是讲超能力的小说或恐怖小说,科幻小说也看了不少,嗯,还有就是奇幻类的。」 「奇幻类?」 可香谷同学立刻上钩了。 「其实我也有稍微,真的只有稍微哦……在看奇幻小说。」 之后,他们两个就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某个奇幻小说的话题,我只能在旁边「好好好,好有趣」,但其实非常无趣地附和他们,沮丧地想著「早知道也多读点不同的书」。 「说、说到这个,可香谷同学,你听说了吗?这间书店最近要办芍药晓的签名会哦。」 「咦?」可香谷同学『喀锵』放下杯子,几乎是要抬起身子般逼近他,问道:「什、什么时候?」 「这、这个嘛,什么时候嘛……唔?我记得是这个月,详细情况我也不太记得了,但书店的墙壁有贴相关海报喔。新进作家的签名会、芍药晓隆重登场什么的。」 「真的吗!」 「嗯、嗯。可香谷同学该不会是芍药晓的书迷吧?」 「对,我最爱芍药晓的小说了!」 「譬、譬如说哪一本?」 「这个嘛,老师的出道作虽然也不错,不过最新的作品也很好……嗯,全部!」 「全部吗?」 树林君苦笑。 我的脑中突然浮现某个画面:在浪漫音乐的衬托卜,可香谷同学如电影女主角般飒爽地走进书店里,她走到收银台前面俐落转身,两手大大张开说著——书架上的书,从这里到那里我全包了 ! 如果她哪天中了彩券,一定会这么做。 先不谈我的妄想,芍药晓这个名字听起来跟「诚生」或「信夫」一样,就像是男性的名字;但她其实是个女性作家,主要写奇幻小说,而且很有名。虽然我没听说过,但从旁边听两人讨论,应该是那样没错。啊啊,可香谷同学,你平常一定都是刻意挑选连我也知道的知名桥段跟我说吧?也是啦,因为太深入的话题我就完全不懂了。但还是有点……嗯—— 该怎么说呢? 没想到树林君竟然完全跟得上可香谷同学探讨小说时的节奏,不过,超自然现象和怪奇事件换个说法其实也算奇幻,两者之间有相似之处吧。树林君结结巴巴、涨红著脸,拚命地和可香谷同学聊天。 「我一定要去签名会!」 「那、那我也那个……」 「一定要去!」 可香谷同学的手肘像小鸡拍翅一样开合著,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哼哼哼,等著吧,芍药晓老师!」 「那、那个……」 树林君汗流浃背地努力在几乎已经进入自我世界的可香谷同学面前发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顾一切的样子。是因为他太兴奋了?还是因为大脑在全力运转的关系? 或者是……我忽然灵光一闪。 树林君会不会是喜欢可香谷同学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内心深处一块薄冰被踩碎了。 「等我拿到签名就给你看,树林君!」 「不是啦?我是指那个,该怎么说呢……」 「噜啦啦啦啦啦?」 不会吧…… 我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但是看树林君的模样,感觉应该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虽然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我愈来愈觉得是那样。 树林君是我的朋友——然后他可能喜欢可香谷同学。 我在桌子底下握紧拳头。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 我也不是笨蛋,身为朋友这种时候该怎么反应,我的脑袋很清楚。以朋友的立场,我必须替树林君加油,况且我和可香谷同学只是单纯的伙伴,而不是甜蜜蜜的情侣。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虽然不太清楚,但我内心深处有一个东西卡著,就算知道树林君喜欢可香谷同学,我也不太想支持他,应该是说没办法支持。为什么呢?我确实是个迟钝的家伙,但是并不卑劣才对啊?这一点之前被雪儿认证过了。 ——你这人愚蠢又迟钝,可是既不卑劣也称不上污秽,甚至可以说坦率得有点过头了。 坦率。 对,我一直想要像雪儿说的那样、坦率而公平地活著,可是我却不愿意支持别人,而且心里非常不舒服,真的很奇怪。 「嗯?你怎么了?」 树林君转头看向我。 「你脸色不太好哦?」 「身体不舒服吗?」可香谷同学如弹簧似地跳起来坐直身体。「抱歉!我们只顾著自己聊得高兴。你的脸色有点发青耶,你还好吗?」 「没事啦。」 我尽力装出了一个微笑。 「我的脸色本来就这样,不用担心啦……倒是你们两个聊得好开心,好好好,不用在乎我,你们继续聊。」 没错,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和大家好好相处—— 更何况,树林君喜欢可香谷同学这件事,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呃,那……」 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困惑地互相对看了一会儿。 「嗯,那今天要不要暂时就先到这里?」 树林君用指尖调整了一下眼镜,吐了一口气说。 「毕竟星期一开始还有考试,嗯,现在如果弄坏身体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说的也是。」 结完帐后,我们走出家庭式餐厅,外面已经变成夜晚了。 「那么,大家考试加油吧!」 「啊啊,树林君你也是。」 「啊,刚才太紧张结果忘了说……」树林君像是突然想起来,「你们听说了吗?其实考试结束之后,有值得期待的事在等著我们哦。」 「值得期待的事?有什么奖品吗?」 「转学生。」 我不由得愣住。 果然没听说啊,树林君得意地笑了 一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据说对方会在这个期间转过来。明明没多久就要放寒假了,到底是遇到什么怪事呢……不过,这里先偷偷告诉你们,听说对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哦!这是你哥泄露的机密,所以绝不会错。」 「欸欸?」 老哥啊,放著亲生老弟不管,却告诉树林君?虽是他是我家老哥,仍是不可小看的人物。 「我回来了。」 回到家,老哥还没回来。浴室那里透出一道斜斜的光线,大概是雪儿又在做那个实验吧。 因为有点想一个人独处,我没有走去浴室,而是转往自己的房间。我打开门,点亮了房间里的灯。 灯亮的瞬间,我大吃一惊。 「咦?」 我呆呆站在房间门口——里面沉淀著全白的烟雾。 软绵如棉花糖的云雾堆积在我的膝盖下方,无声且缓慢地在地板上流动。我喃喃自语念著「这是什么东西啊」。这算是什么现象?我完全不懂它滞留在我房间的原因。 不过,我觉得它有点眼熟。 「你是那时候的……那个吧?」 怪云。 虽然云雾不会回答,但它就是我在医院顶楼上遇到的家伙──雪儿出院那天,从天空轻飘飘降落的莫名物体。它似乎没被怪火给吃掉,不仅如此,它还比那时候看起来更有份量了。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种不好的预感,让我有些没办法专心准备考试。 8 转学生来了。 葛西绯纪香在期末考一结束后就转进我们班。离寒假就剩两个月了,她却匆忙地转学过来。 「大家好!」 她爽朗有礼地低头打招呼。 「我的名字是葛西绯纪香!」 就像树林君说的,她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她个子十分娇小,大概和雪儿差不多。眼睛有些上挑,但不像可香谷同学那样给人锐利的感觉,脸上像是看到什么好玩事物一样维持著满脸笑容;那头在日本人之中少见的发色,我总觉得似乎似曾相识……但是想不起来。她头上别著奇特的发饰,头发绑成马尾。 「因为父母的关系,所以我们有点仓促地搬到这里,我可是娇弱的女生,请大家不要欺负我哦?请?多?指?教!」 真是活力十足。 转学第一天,不会有点太夸张了吗……我有些替她担心,大家的反应却很ok,十分开心地热烈回应,这个班级中的人基本上都是好人。 「情况就是这样,大家尽量好好相处。」 座位的话…… 班导师看了教室一圈。 「那里有一个空位,葛西同学就坐那里吧。」 「是?」 我不禁吓了一眺,我后面刚好有空位,老师指定她坐的位置就是那里。 「请多指教啰!」 葛西绯纪香经过的时候,很有精神地对我笑了笑。 「也请你多指教。」我眼神飘移,含糊回答。 结果,没想到我们感情很快就好了起来,原因当然是坐得近。班会结束后,她马上戳了我的背,说有事想问我。 「厕所在走廊出去那一边。」我抢先回答她。 「谁问你这种事了!」 她大声地笑出来。 「你看起来和外表不一样,很有趣耶!」 「也没有,我倒不觉得我有趣……」 「哦?哦?不错,那就是天然的啰?」 「天然?」 「天然呆。」葛西同学的笑容没停过。 「我问你哦,这个学校是什么样的地方啊?你简单跟我说一下,像著名的地方或代表物之类的。我因为父母的关系去过很多地方,早点知道也可以更快融入这个地方?」 「原来如此。」 话虽如此,我还是有点困扰,因为这个学校根本没有称得上特色的地方。 「嗯——硬要说的话,就是这里像白饭吧。」 「白饭?」 「嗯,就是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极为普通,没有特色就是它的特色,虽然看起来到处都有,说不定其实很稀有?」 「哦?你果然有够怪……真是爽呆了!请问你大名是?」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活力美少女话说到一半突然变成夸张的男人口气。被她捏住下巴的我吓得直眨眼睛,边流汗边告诉她名字。 「喔喔?感觉和我的名字有点像嘛。」 「咦?」 我不禁呆住地问道:「哪、哪里像……?我觉得完全不像啊。」 「喂喂,可别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名字本身,而是名字给人的感觉!」 「感觉?」 像吗?要说像是有点像,要说不像也有点不像。 但是……嗯,总之还是先点头吧。 「说的也是。」想和别人相处得好,首先就要接纳对方。「很像、很像,你和我的名字,在感觉上根本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哟哟哟?」她用两根中指戳著我的胸。 「嗷?你做什么啊,葛西同学!」 「敏感弟,叫我绯纪香!」 嗯,如此这般,她每到下课就会跟我说话,我也「嗯嗯嗯」地乖乖回答,不知不觉间,我们的感情就变好了。 「好好好。」我喃喃自语。 很好——到目前为止,我都做得很好。 我在医院领悟到的方法,果然是正确的。 不同于天真烂漫的外表,绯纪香是个资优生,擅长科目似乎是国文。从这个意义来说和我刚好相反,嗯,说实话我很不擅长国文。 「唔呣……」 那天上完国文课之后,我没有盖上教科书,一直在思考。 打开的那页印的是夏目漱石的《心》,刚刚国文老师一直让我们听这篇的朗读,但我不太能理解文中人物的想法。摇摆在恋情与友情之间的心……可以这么解释吗?既然文章都难懂到刊在教科书里了,所以一定没有这么单纯。 况且,前几天我才被期末考的国文考试折磨过,因此对自己的读解能力感到很不安。 「唉呀唉呀,年轻人,在烦恼什么啊?一直盯著教科书看。」 呵、呵、呵,绯纪香在我身后窥看。 「没什么,也不算烦恼……只是觉得国文很难。」 「你一脸看起来就不擅长国文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啊?」 「什么样子?就是那个样子!」 哇哈哈!绯纪香开朗地大笑,从正面把双手伸向我的脸,她纤细的拇指及食指粗鲁地捏住我的脸颊,然后用力往两边拉。 「你做什么啊,绯纪香。」真是自来熟耶。「不好意思,我脸颊很痛耶。」 「别在意别在意。」 「你、你也在意一下吧?」 「hey!you!这样很没劲哦!老是说这种小气巴拉的话,国文永远不会变好的!」 「这和国文一点关系都没有吧?你突然这么high,谁跟得上啊!」 「你不是跟上了?」 她又哈哈哈地嘲笑我。 对啦,我确实很不擅长国文…… 嗯,如果只是期末考,还能单纯说我没准备好,况且那是有原因的。 其实,不久前开始,那团神秘怪云就一直滞留在我房间。就是在我和可香谷同学逛完书店的那天晚上出现的家伙,真的是……不管怎么弄它都不消失,雪儿和老哥看过后也只摇头说没头绪。所以,最近我的房间整天都是烟雾弥漫,不但让人分心,还有点微妙地烦人。就是这样,我没办法好好准备考试。 「国文啊,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当成文中人物。与其用头脑去思考,还不如想像一下,把自己当成要在发表会表演那个角色!」 「是这样吗?……唔嘎唔嘎。」 我一边被绯纪香扯著脸颊,一边心想要是这么简单,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你的脑袋简直跟石头一样硬,唔嘎唔嘎同学!平常要注意保持柔软才行,对头脑对身体对肌肤都好!柔软,要柔软!」 「痛痛痛……我说,脸颊很痛耶!可不可以别捏了?」 「来来,看我把你捏成超hig 妹妹出现 1 自称芙萝的少女,说她来自云次元。 「云次元?」我用手按住额头。 云次元…… 「那、那个,芙萝,云次元到底是什么地方?」 「嗯……轻飘飘软绵绵的地方!」 「唔呣。」 「吃起来很甜、很好吃妞!」 「唔呣呣呣……」 事情老是这样,所以我真的很辛苦。经过一个小时的询问,可以简单地归纳为以下几点: 1?芙萝是云次元的居民。 2?云次元离我们世界非常远,属于高次元文明之一。 3?将芙萝从毫无接点的云次元召唤过来的是我…… 等等,不对不对,我可没有召唤她。 虽然不知道契机为何,但我心中有什么存在似乎碰巧连上了云次元,芙萝看到像线一样的强烈思念,就跟著它来到这个世界。她最初出现在医院上空,虽然过来了,但这个世界的规则和云次元实在相差太多,她一开始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轻飘飘地滞留在把她召唤来的人──也就是我身边,后来阴错阳差地吸收了我的能量,就化成了这个世界能接受的实体。 「唔唔,为什么会这样?」 我双手抱头。 「所以说,我又搞砸了吗……」 据说是我在雪儿住院的医院上空制造了一个『虫洞』──我可没打算做那么无法无天的事啊! 「搞砸了——搞砸了——搞砸了你又搞砸了!」 「感谢你分享这么有创意的歌曲……」 「妞呼呼!」 芙萝露出尖尖的白牙,天真烂漫地笑著,那灿烂的笑容极为无邪,我不禁低头盯著手掌。 「这也没办法。」 雪儿用食指挠了我几下。 「毕竟你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啦──雪儿有些困惑地说,她似乎是在安慰我。 「嗯……」我无力地点头附和:「这也没办法。」 总之,我能摆脱萝莉控的嫌疑就够了。芙萝的露出度现在也被控制在正常范围之内(这是她用缠在身上的云变的),她这个能力倒是很方便。 「哪?哪?哪?」 「什么事,芙萝?」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好啊,没问题。」事到如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被吓到了。「不用客气,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啥?」 为、为什么是爸爸……? 才刚说不会被吓到,马上就被吓到了,我惊愕万分。把芙萝召唤过来的确实是我,所以她想说我就像爸爸一样吗?不愧是云次元来的,果然拥有奇特的思考模式。 「我不是你爸爸。」 「欸??」 「你『欸?』也没用啊……」伤脑筋。「该怎么说呢,这是法律规定的,未满十八岁不能结婚。所以呢,我还要等两年才能当爸爸……」这样说明她听得懂吗? 「原来是这样啊!」她碰地槌了一下手掌。 她似乎听懂了。 「那那,我叫你别的妞!」 「嗯,那就太好了。」 「那,那……」 芙萝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膝盖苦恼地哼著。 不让她叫爸爸,应该就会叫哥哥了吧?就像附近的大哥哥,这应该算在容许范围内……我心想。 芙萝最后猛力抬起头。 「葛格!」 我差点跌倒。 「唔、嗯为什么会是『葛格』呢? j 这发音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取自我名字的谐音?但我没跟这孩子说过我的姓名。 「感觉!」 「是吗……」 原来是感觉派,与重视理论的雪儿刚好完全相反。 「算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葛格啊……嗯,这个姊姊是雪儿’你可以叫她雪儿『姊 结』。」 「等等,我不是她的姊姊。」 雪儿拉著我的衣袖-微微嘟起嘴。 「不合道理。」 「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血缘也可以这样称呼啊?」 「话是这样没错……」 「雪儿姊结!」 芙萝天真的声音,让雪儿忍不住退后一步。 「我,不是,你的姊姊。」 「嗯,我知道妞!姊结!」 「我不是你的姊姊。」 「嗯,我知道妞!姊结!」 「我、我不是你的姊姊……」 「姊——结!」 「……好、好吧,算了。」我第一次看到雪儿气势输给别人。「反正称呼只是为了方便,能依循对方的愿望最好,你想这样叫就这样叫吧。」 「太棒了——」 芙萝绽开满面的笑容,看来我们家权力构造的第一名终于出炉了,雪儿有点困惑又害羞地嘟起了嘴巴。 2 「嗯,我也不打算说什么废话,小芙萝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吧!」 老哥听我说完,开口第一句就这么说,态度跟雪儿刚到我们家时差不多,总之芙萝很高兴,双手举高大喊「耶?」。 老哥在回家途中买了鲷鱼烧,因此我们在客厅大快朵颐,是,围在桌边的有我、雪儿、老哥和芙萝四个人,不久前根本想不到我们家餐桌会变得如此热闹。虽然当中有一半不是人,但看到餐桌这么热闹仍让人很高兴。 「嗯。」我一边大口吃著鲷鱼烧,一边说道:「不管怎样,还好我家老哥是个明理的人。」 「交给我吧。」 老哥得意地举起啤酒罐示意。 「因为我是萝莉控啊!」 咦? 「真、真的吗……?」我有点手足无措,没想到老哥竟然是萝莉控。 「当然是假的啦,那只是一种措辞而已。」 「别随便吓人啦!等等,措辞……咦?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基本上我尊重所有的女性,这没有任何理由。无论年龄、外表、出生地都不重要。要是在意那种小事,那还算是男人吗!」 老哥咕噜咕噜地喝乾啤酒,呼地吐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肚量那么大。 「那么,芙萝。」 「什?么?姊结?」 「你到底在寻求什么呢?」 「呼妞?」 芙萝歪著头眨了眨眼,雪儿两手捧著鲷鱼烧,一口咬下尾巴的部分,咀嚼之后吞下。 「你是从云次元来的不是吗?通往那里和这个世界的虫洞还在医院上空的某个地方吧?到陌生的异国寄宿虽然很有趣,但你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的确。 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因为雪儿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时近时远,她必须在我家等待再次回去的机会,但芙萝的状况却不一样,所以她为什么要待在我家呢? 「我想回去,可是现在这样回不去妞。」 「为什么?」 「因为,我的身体变得太大了嘛,这样没办法穿过天上的门,如果不把门弄宽一点,芙萝根本无法回家?」 「唔,原来是这样吗?」 雪儿忽然看向我,一边晃著左右的蝴蝶结,一边欲言又止地盯著我。我不禁慌乱起来。 「对、对不起……帮不上忙很不好意思,但我没办法把那道门弄宽。如果办得到我当然愿意帮,不过我也不是故意弄出那个虫洞的,毕竟我根本看不到。」 「我知道。」 「那要怎 么办才好?」 「那个啊?」芙萝这时插了嘴:「要找到奇奇!」 「啊……?」 因为实在太莫名其妙,我一不小心就把鲷鱼烧弄掉到地上。 「奇奇!只要找到奇奇物质,我就可以把门弄得更扎实了!我,从明天开始要努力收集很多很多!」 云少女很开心。就算你说得再开心,我还是完全听不懂啊。真糟糕,这孩子果然完全不适用人类的规则吗? 但是并非如此。 「奇奇物质?」 老哥抬起头,他的眼光锐利,用力压扁手上的啤酒罐。 「该不会是奇异物质(eotic matter)吧?」 我吓了一跳,问道:「老哥,你知道是什么?」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专业可是物理耶。我当然晓得,要是连奇异物质都不懂,还有资格做老师吗?」 「奇异物质……」我喃喃自语,那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 「如果我的预测没错,事情可就麻烦了……吶,小芙萝,你要找的是奇异物质对吧?」 「啊呣啊呣啊呣……嗯,对啊?」 芙萝点点头,反应就像老哥在问她要不要再吃一个鲷鱼烧。 老哥煞有其事地解释:那是一种存在于物理学理论中的物质。 「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有表里,就像正与负、冷与热、明与暗、凸与凹……同时也可以对应在质量与重量。更单纯地说,奇异物质就是质量比零还小的东西,拥有负的能量。」 「唔、唔呣。」好像变成数学的问题了。「用钱来比喻,就是负存款的意思了?也就是像负债一样的东西?」 「喂喂喂,既然是在脑力激荡,你也举个酷一点的例子吧!像是引力和排斥力什么的。」 说的也是。 「那么,那个质量为负的奇异物质能拿来做什么呢?」 「据说它能制作时空区域。」老哥回道。 只要在时空中轰地弄出一个洞,就能穿越时空。轰──!理论上是如此,但即使耗费莫大能量打开一个洞,它也会在瞬间复原,所以不可能成功,因为宇宙的构造就是这样。因此,为了实际上能穿越时空,就需要用能量让那个洞持续维持在打开的状态,奇异物质就拥有那种与引力相违背的能量—— 在半睡半醒之中,我是这么理解老哥的解释的。 「我知道了。」 雪儿一点也不困倦,口齿清晰地说。 「哪,芙萝,我也跟你一起收集奇异物质。」 「真的吗?」 「咦咦?」 「哇────!」 「不过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我只是对那个物质很感兴趣,忍不住会想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和形状而已。所以你不必特别感谢我。」 「我最喜欢姊结了!」 「呣。」 「最喜欢噗──!」 雪儿被嘴角黏满红豆饀的芙萝用力抱住,显得困惑又慌乱。住、住手……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有特别抗拒,这场景看起来十分温馨。不过我却微微咬紧了下唇,嗯,嫉妒小朋友可不是件值得称赞的事。 于是,我们的「奇异物质收集计划」就从第二天开始。 说是这样说,普通的做法是不可能找到奇异物质的。依老哥的说法,「它最终只是概念上的东西,要是真的找到了,搞不好可以得诺贝尔奖哦!嘎、哈、哈!」因此,我们必须找到某种「奇异」的方法。 我一大早被挖起来后,就半梦半醒地出门。大阳还未升起,爱好慢跑的大叔边吐白气边跑过去。我和雪儿、芙萝漫步在冬天的散步道上,寻找奇异物质。 「好冷啊。」 我将两手放在嘴边呼气说著:「呼……真的好冷。」 「因为是冬天呀。」 「雪儿不冷吗?」 「还好。」 「是哦。」 「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空气也很乾净。」 雪儿说:「我喜欢冬天的早晨。」我也认为冬天的早晨很美。 继续走了一会儿,太阳升起了。 「对了,芙萝,怎么样?发现奇异物质的反应了吗?」 「没有妞。」 芙萝摇摇头,她的头顶突然开了一朵巨大的花,比她头上那个装饰花冠还要大一圈,听说那是用来探知奇异物质的雷达。 「呣──这附近好像没有妞。」 「果然吗……」 说实在,要是在这种地方找到可就糟了。慢跑大叔可能早就一边挥舞双手、一边惨叫而被吸入负质量中了。 「奇奇物质很难找啊?要努力找很多很多地方,一咪咪一咪咪地收集妞。就像小蜜蜂嗡嗡嗡找花那样哦?」 嗯,看来前景并不明朗。 3 那天,学校的下课时间。我和绯纪香在喧闹吵杂的教室一角像平常一样闲聊。 「这是什么?」 「呣呣呣?」 我认真地看著绯纪香递过来的手机萤幕。 「什么?」 那里显示著一个火锅。 「火锅吧。里面有白色的东西……是白酱吗?」 「噗噗i可惜!这不是炖锅,是一种叫飞鸟锅的料理哦?里面放了牛奶,才变成白色的。那这个呢??」 「嗯,这也有点奇特,我没看过呢,是……竹轮锅?」 「噗噗──!这不是竹轮,是烤饭棒锅?唉呀呀,这种程度的知识就敢自称是火锅迷,你还太嫩了?要是集不到300点以上的火锅力,就没办法进到下一级哦!」 「不不不,我没打算成为火锅迷啊,更没有在集火锅力。」 「别说这么冷淡的话嘛。」 绯纪香像往常一样用力捏住我的下巴,用老日本电影男主角的口气说:「寒冷的冬天吃这个最赞了!」 是说……呣呣,这时候我又该怎么反应呢?我真的很不擅长这个,三秒我就放弃了,使出常用的那一招。 「好好好,火锅真的很好呢。」 是吗?是吗?真的很好吗?绯纪香也附和著我。 接著她又开心地说:「欸嘿嘿嘿,好愉快哦!」 「嗯。」 我高兴得有点飘飘然。怎么说呢,我总觉得自己没有跟上绯纪香的步调,是吗?她很愉快吗? 绯纪香哈哈笑著,我对她用力点头。嗯,果然没错,想和大家好好相处,这个方法最有效── 旁边忽然有人将脸靠了过来。 「哟哟哟,你们两个还是一样感情很好嘛。」 「啊,树林君。」 「你们到底在看什么?」 绯纪香笑著将手机递给中途插进来的树林君,他看著萤幕陷入思考,接著缓缓说出:「是烤饭棒。」 哦哦!不愧是班上首屈一指的资优生,真是见识广博,连这个都知道。 「不过,为什么要……?」树林君一脸困惑地扶著眼镜框。 「也没什么,我转学到各种学校过,与趣就是拍当地的珍味或乡土料理。还有这个哦,你知道是什么吗??」 「啊啊,这简单。我也吃过,是豆乳锅!」 「答对,豆乳投入?」 「嗯——葛西同学,你只是想说刚刚那句吧?」 「是啊,那这个呢?」 绯纪香这次改向树林君提出照片猜食物的挑战,眼前展开了激烈竞争。树林君和我不一样,他的答对率非常高,嗯,不愧是树林君。然后我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是见多识广的他,说不定会知道关 于奇异物质的事。 嗯,现在正是好机会。 最近我和树林君很少说话,因为我心情还没整理好。我应该要祝福他和可香谷同学成为男女朋友才对……不过,我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可香谷同学,想确认这件事需要很大的觉悟。最近因为期末考、转学生和芙萝的事使我忙得团团转,这件事就被丢在一边了。我一边想这几天就来解决这件事,一边提出问题: 「哪,树林君,虽然有点突然,但你听过『奇异物质』吗?」 「奇异物质?」 他眼镜深处的眼睛瞪圆了。 「什么啊,还真是突然。」 「抱歉抱歉,就算是树林君也不知道吧!没关系,就忘掉吧!」 「我听过哦。」 「咦?」 「我记得那好像是拥有负能量的假设物质吧?」他和老哥说了一样的话,绯纪香则在旁边愣愣地看著我们。 「你知道它在哪里吗?」我单刀直入地问。 「我说啊……」 「不是啦,我知道它是不存在这个世界的物质,虽然知道……不过我现在要说的只是举例哦——如果奇异物质存在的话,它会在哪里?树林君会去哪里找它?这附近应该没有吧?」 「唔呣,原来如此,是脑力激荡吗?」 树林君双手抱胸,脸上开始出现不像在玩闹的严肃神情。 「这个嘛……我想有很多选项吧。嗯,如果要我在这附近找,我会去传出可怕传言的地方。」 「可怕传言?」 他表示:「像是灵异地点什么的……怎么说呢,如果负质量的物质真的存在,那它只要出现就一定会引起怪异的现象吧?嗯,所以我会去那种地方找。像是闹鬼或目击到飞碟的地点,嗯!说不定那些超自然物体就是从负时空来的。诸如有问题的古井、鬼屋……总之我会去带有灵异气氛的地方找找看。」 「原来如此。」 「啊,说到这个,你听说过传说会出现鬼火的医院吗?」 「出现鬼火的医院?」 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耶,我完全不知道。」 「是哦?其实啊,离这里不远的医院曾经出现超?大的火球……」 「可以别说了吗?」 突然有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我们吓了一跳回过头,只见平常总是笑容满面的绯纪香一脸嫌恶地瞪著树林君。她那锐利的视线几乎就要刺破皮肤了。树林君有点慌张,惶恐地问道: 「葛西、同学?」 「我是说,我希望你可以别在这里说那种事。」 「不、不好意思,抱歉……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倒也不是。」 绯纪香微眯著眼睛说道:「我只是觉得很吵。」 「什、什么意思……?」 「我最讨厌灵异类的东西了。」 真的很讨厌! 绯纪香斩钉截铁地说,态度和平常完全不一样。这样啊,原来她很讨厌恐怖故事?看起来她已经超过害怕的程度,既然她都露出那种挑衅的模样了,应该是打从心底讨厌这些。难道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话虽如此,我觉得她说话的态度也不需要这么强硬,树林君也没有恶意,嗯,我来调解一 下好了—— 这时,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 绯纪香背后好像……有什么在发光?我不太会形容,总之就是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像镜头耀光般闪了一下。我确实经常碰到不可思议的东西,但也不需要在这种时候碰到吧……我一边心想,一边用袖子用力揉眼睛,结果那东西就不见了。 咦? 绯纪香和树林君还在争论,气氛依然火爆,但没有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 难道我终于可以看到别人激烈的情感变化了吗? 当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时,又听到有人开口。 「吶吶,你们两位。」 我回过神抬起脸,只见菅子同学已经走近了。 「葛西同学和树林君聊得好热烈啊?呵呵呵,我懂,你们是在聊料理的事吧?这种事大家都有自己的坚持嘛。真好,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也加入讨论吗?」 菅子同学拨弄著自傲的蓬松秀发微笑著说,那个笑容完美无瑕,彷佛就像在花田中寻找四叶幸运草一样。 「不是啦,菅子同学,怎么说呢,我们没有……」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擅长做菜哦,毕竟我将来的梦想是当新娘子嘛。不只是火锅,大部分的料理我都会做。呵呵呵,做得最好的……应该是煎蛋吧?」 虽然菅子同学说的话和现在的气氛很不搭,但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她一定是看出现在的状况才这么说的吧。简单说来,她是在救场,她闻到了火药味,就赶紧过来灭火了。或许是感受到她的意思?树林君和绯纪香都沉默了下来。 好!这时我再来调解一下。 「如果是炒蛋的话,我也很擅长哦。那个真的很简单。」 菅子同学转过身背对我。 「葛西同学会做菜吗?」 我被无视了。 ——我明明只是想帮菅子同学而已,为什么? 「嗯,我会啊!」 绯纪香咳了一下。 「说到这个,我还挺会做沙拉的……将美生菜用水冲洗,把蕃茄切片,再用力将柠檬挤出汁淋上,嗯,再撒上切碎的坚果,味道就变得超美味的。」 「听起来对减肥也很好。」 「保证大幅变痩!」 「真的吗?」 「真的。但是菅菅,你根本没必要减肥吧?你的脚那么细,还是你打算当模特儿?」 「讨厌啦,我怎么可能当模特儿嘛。」 菅子同学的手在面前挥著。 「如果是当偶像的话,那倒是……吶,树林君?」 「欸?嗯、嗯。没错。」 被问话的树林君也已经恢复平常的样子,推了推眼镜框。 「嗯,仔细想想我们班也真厉害啊。全都是长相不输偶像的美少女,像菅子同学啊,葛西同学啊,还有雪儿同学和可香谷由里同学……想想真的很不正常。嗯──难道某些教室特别具有这种特异的召唤能力吗?」 「讨厌啦,树林君,其他地方一样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啊。」 「嗯,在哪里?」 「你看,就是那里。我们走吧。」 菅子同学带著和好的绯纪香和树林君,悠哉地移动到另一个小团体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开的时候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用力压了我的肚子。那是要我再做得更好的意思吗? 人际关系真的好难……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却对上了雪儿的视线,她正用看不出情绪的表情一直注视著我。 4 那一周的星期天傍晚,我们去了澡堂,从那之后正好过了十天。 走在我旁边的雪儿比平常更沉默,她表情带著点紧张,手里抱著大大的脸盆,里面塞满毛巾、洗发精等七种「洗浴组合」,黄色小鸭的头还露出来,显得十分可爱。嗯,虽然我告诉她 澡堂至少会准备脸盆,但她满脸严肃地回答「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就只能沉默了。我们和被迫拿著相同洗浴组合的芙萝一起漫步在夕阳的道路前往澡堂。漫步有助于刺激大脑。 「哪,芙萝,我想起一件事。」 「嗯妞?」 「关于上次你说的奇异物质,我听到了一个很有趣 的意见。」 我把树林君之前说过的话告诉芙萝,包括在普通的场所大概找不到,但传出闹鬼谣言的灵异地点说不定会有的事。 芙萝闻言便抬头看著傍晚的天空。 「哦……」 「哦……?」好冷淡的回应。「这个意见没用吗?」 「很有用的妞!」 我的脚瞬间软了一下。我一边揉著眉头一边说: 「唔,那就太好了」 「妞呼呼,意思就是说,我只要待在葛格身边就好了对吧?奇奇自己就会跑过来了!」 我的脚再次软了一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可不是灵异召唤器耶。 「妞呼呼!」 我们终于到达澡堂,可香谷同学已经在门口等了。 「慢死了!」 她蹦蹦跳跳著,长发在空中飘动。 明明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可香谷同学却以看似高兴的笑容抱怨我们应该早点到,总觉得好矛盾。 虽然她的行为常让人难以理解,但看到她和平常一样,我还是稍微松了口气。太好了…… 可香谷同学还是平常的可香谷同学,不管我在想什么、树林君对她是什么感觉,她仍然就像远方闪烁的星光。 「嗯?这个孩子是谁?」 可香谷同学发现了芙萝,她们俩就在近处面面相觑。 「难道是你妹妹?开玩笑的啦,呵呵呵,你才没有妹妹!」 可香谷同学说完又自己吐槽,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因为有点事,这孩子暂时由我们家帮忙照顾。」 「哦?是亲戚家的小孩吗?」 「啊呜?」 芙萝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奇奇!」 「呀?」 那个瞬间,我尝到了心脏几乎要跳出嘴巴的滋味。 ──咦?咦?咦? 我和可香谷同学完全说不出话,只能无意义地张合著嘴。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 高次元的存在,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不知道芙萝在想什么,她伸出如枫叶般的粉嫩小手,一把抓住了可香谷同学的胸部!毛衣上的隆起因为用力推挤而变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奇奇!」芙萝一脸严肃地说。 呼妞。 「呀呜?」 可香谷同学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她彷佛觉得那非常丢脸,满脸通红地拚命摇头,然后几乎将嘴唇咬出血地瞪著我,眼神前所未见的吓人—— 「抱、抱抱抱抱、真的很抱歉!」我飞快抢先赔罪。 「……真是太没有教养了,快让她住手。」 她的声调不禁让我发抖。 「再不让她住手,我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没把孩子教好……应该说我会杀了你。我会把你揍得半死再毫不留情地杀了你……呀!」 可香谷同学这次满面红潮、低头缩起身体。而芙萝则是……这孩子是多不会看脸色啊!她就像在沙坑做丸子般,仍一脸天真地不断揉捏推抓著可香谷同学的胸部。 「呀………………啊呜……呜呣!」 我拚死把芙萝从可香谷同学身上拔下来,几乎是哭著问她: 「芙萝!为、为为为、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 「妞?」 「就算你还小,有些事还是不能做啊──!可香谷同学是我重要的伙伴耶。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个啊……」 芙萝双手抱在头后,天真无邪地嘿嘿笑。 「因为很大啊。」 我不禁滑了一下,雪儿则小声地说「原来如此」。 「那、那不成理由!」 「如果我吃很多很多饭,会不会也变成那样妞?」 「我不知道!」 总之她是因为好奇才摸的,毕竟芙萝是个如婴儿般天真的孩子啊……要是这种理由会被原谅,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我双手合十,对著怒气冲天的可香谷同学求饶。 「对不起,可香谷同学!真的很对不起!非常抱歉!这孩子很多事都不懂,该说她和我们是不同次元的人呢,还是说她才刚从云变成人呢。总之,怎么说呢……她是高次元的存在!」 「少说这种莫名奇妙的话!」 被她一口否定了。 「把责任推到小孩子身上,你还算男人吗?少说废话,过来给我揍一顿。我差点丢脸丢死了!」 「真、真的很对不起,但你听我说……」 「我叫你少废话!」 可香谷同学的运动神经很好。咻碰——她连续挥出的拳头,带著鞭子的柔韧及子弹的攻势击中我的肚子。 「呜呜呜……好痛……」 我一边泡在热水里,一边按摸著身体各处。 唉,真是倒楣透了。 我吃了正面直拳、被捏了脸颊,最后受了一记勒颈锁技后倒地。如果雪儿和芙萝没有阻止她的话,我大概会气绝身亡。当时我觉得在那个场面会被揍一顿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回过头来想想却觉得不对劲,明明是芙萝做的事,为什么是我要被痛揍一顿呢?虽然心里无法释怀,但至少我活下来了。 泼喇。 由于是假日,今天的男性浴池里有很多中年大叔。一排坦著凸肚的裸男汗流浃背、涨红著脸,看起来极为享受。 不知道雪儿泡澡顺不顺利,我泡在浴池里呆呆地想著。 嗯,如果雪儿也能跟大家一样泡澡就好了,毕竟她之前那么努力。 我不太清楚雪儿做了哪些实验,但我比全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还知道她真的很努力。那些努力来自于许多良好的动机,像纯粹的好奇、期待愉快的事物,还有一点点挑战的心。因此,我真心希望她能成功。 「希望她泡澡顺利……」我真的这么想。 但我太天真了。 5 「哪,雪儿,不用这么在意啦。」 「……(不高兴)。」 「每个人都会有不擅长的事嘛,你一点都没错。」 「……(不高兴)!」 我在澡堂门口安慰雪儿。 雪儿汗湿的脸显示了一场奋战。她微皱眉头,白色蝴蝶结无精打采地垂下,很不甘愿地紧闭著嘴。我想她现在一定很自责,毕竟她是个严以律己的女孩子。 听说经过是这样的—— 「嗯?雪儿同学是进去泡了没错。」 可香谷同学用双手确认著头发的乾燥状况。 「但是她马上就出来了。」 「唔呣。」 雪儿虽然去泡了浴池,但她将肩膀浸在热水下后连十秒都维持不到,马上就起来了,最多好像只能坚持六到七秒。知道她不会像雪精灵一样融化,这点让我很安心;但雪儿之所以是雪儿,就是她不会轻易放弃。听说个性尖锐又不屈不挠的她又重复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她会泡到自己受不了热水的烫度再冲出浴池,然后板著脸等待身体冷却,踱步到别的地方,再一次泡到浴池里。泼喇! 滴答滴答滴答…… 最后,她满脸通红地泼喇一声冲出浴池,再换到别的地方,再泼喇一声泡进浴池里,不到十秒又冲出去。 「哎,所以啊……」 我不得不安抚她。 「你不需要坚持到那种地步,这也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事……这是无可奈何的,所以不努力也没关系。」 「我才没有坚持呢。」 雪儿不服气地嘟著嘴。 「我只是在找热水里较温的地方。」 「咦?」 「我只是在找弱点。」 「弱点?」我问道。 「浴池里也不是一开始就全都装满热水,对吧?热水也会冷掉,所以需要持续补充热水,而补充过热水的那个地方会很烫。」 雪儿表示:实际上真的很烫。 「嗯、嗯,那个地方会很烫。」 「所以,我想只要别靠近那个地方就没问题。」 由于补充热水的地方有好几个,无形的热流会经由那边流经整个浴池,雪儿好像是为了调查热流影响最弱的地方,才会不断进出浴池。这算是实地调查吗……总而言之,她似乎是想区分出浴池里的热流跟冷流。 「嗯——我之前就一直觉得……」 可香谷同学双手扠腰叹了一 口气。 「雪儿你脑筋太死板了!」 「是吗?」 「是呀,因为怎么可能成功嘛。理论上的确有可能是那样,但浴池是设计成循环流动的,这样才能维持舒服的水温。」 「或许如此……」雪儿的声音弱了下来。「而且还有很多人。」 「没错没错,事实上就是还有很多客人,大家进进出出的,冷热水自然就会混在一起了。」 「或许如此……」 「所以不管怎样,是不可能像第一个泡澡的人那样遇到热水只浮在表面的情况的。」 (抖动) 雪儿的蝴蝶结此时跳了一下。 「由里家的泡澡水,热水是浮在上面的吗?」 「啊,嗯……我家的浴缸是有点旧型的。」 「为什么会那样呢?为什么水变热了就会浮在上面呢?下面果然是冷水吗?到底情况是如何呢?」 「……呣呣。」 没想到竟然点燃了雪儿的好奇心,可香谷同学认真地思考著。 「这个啊,我记得课堂上好像有教过……不行,我完全忘记了。喂,你还记得吗?」 「抱歉,我也有点不记得了。」 「也是啦,这种东西在考试结束后很容易就忘了。」 「下次我帮你问问老哥吧。他好歹是物理老师。对了,大家,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时间已经很晚了,雪儿也高兴一点吧,没有必要硬逼自己去泡澡的。」 「……(不高兴)!」 「不要不高兴。」 伤脑筋,我真的很希望雪儿能打起精神。该怎么做呢…… 我突然灵光一闪。 「好好好,很好很好,就算不泡澡也很好。」 我又使出最近让我和大家好好相处的绝招,这下她一定就会满意了。 「要是你忍耐过头不小心烫伤,那就糟了,所以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吧。」 没想到雪儿反而不满地鼓起脸颊。 「一点都不好。」 欸?我心想。 「不要说这种话。我对很多事情都有兴趣,也想尝试各种事情。我不讨厌勉强自己,所以想努力学会泡热水澡。就算你说好好好,我也觉得一点都不好。」 「抱、抱歉,但是,我是为了你著想……」 「再说,你的那句话很奇怪,尤其是你最近那个态度,我很不喜欢。」 雪儿抬起肩膀、脸往前倾,闪亮澄澈的眼瞳非常认真,展现出纯粹的精神层次。 她的脸颊鼓鼓鼓鼓—— 眼睛盯盯盯盯── 雪儿鼓著脸颊&双眼直盯著我,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好伤心。今天真是祸不单行,世事果然无法尽如人意。 6 世事果然无法尽如人意。 「唉……」 我一边叹气,一边无精打采地走在走廊。 现在是我们去完澡堂后第二天,星期一的下课时间。我之所以叹气,是因为我想起了今早发生的事。 芙萝今天也一样早起,拉著我们陪她进行清晨的奇异物质搜寻之旅,这时我还没顺利和雪儿和好。 我倒是想趁这个机会补救之前在澡堂惹恼雪儿的错误,所以我一路窥探雪儿的脸色,不管她说什么都完全接受,好好好地不断点头。我认为这次应该会顺利才对……没想到却造成反效果。雪儿嘟起嘴,还警告似地竖著蝴蝶结,双颊更是鼓得老高。到底为什么呢?最后雪儿丢下我,一个人很快地跑去学校。 「我完全不懂……」 我无力地喃喃自语。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我很不擅长猜测别人的心情,这没什么好自夸的,但却是事实…… 可是,我一直很努力。 真的真的很努力。 即使不擅长,我也认真地想了很多。 没办法让雪儿瞭解到这一点,我真的很难过…… 我心里想著「总之,放学后还是找雪儿好好谈一谈吧」,无精打采地继续走在一楼走廊。 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令人惊愕的景象,不禁探出身体。 「欸欸欸欸……?」 我将脸贴在窗户玻璃上——那是怎么回事? 在点缀著校舍的繁茂树根边,一个小小的人儿用力朝著我挥手,脸上带著如特大巧克力圣代般甜美的笑容。 我连忙跑向学校玄关。 「芙萝,你怎么可以跑来这里?不行哦!」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学校啊,高中只有高中生才能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喂,不可以任性!」 「叭?噗?」 「这时候就算你学小婴儿也没用。」 芙萝完全不在乎我的叱责,站在白洋树树荫下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没想到她居然没被警卫发现……我问她是怎么到这里的,她简单明瞭地说「飞过来的?」。真是高次元的存在。 「先别管那些,芙萝,你到学校来做什么?」 「我来找奇奇啊?」 「唔呣。」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我头疼地按住额角。 「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妞。」 「……你说什么?」 「你看?」 芙萝毫不设防地伸出右手,那里放著某个东西。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小手的手心。 「这、这是什么……?」 那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手上有一颗深蓝色的小小的玉,后面长了一根像蝌蚪的尾巴。半透明的内部隐约可见,若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一个小宇宙;不知名的能量像游涡般在黑暗里缓慢地交缠流动。 「这就是奇异物质……?」 我轻轻捏起那颗玉。 「看起来比我想像的要普通呢……很漂亮,摸起来凉凉的。」 「哦——葛格居然拿得起来!」 芙萝以嘴巴说「拍手拍手拍手?」。 「葛格果然很厉害妞。虽然我把它封起来了,但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妞!」 「啊,哎,虽然它看起来确实不是普通的东西,但还是看得见吧。我还把它捏起来了。」 「顺便告诉葛格,如果鼻子靠过去闻,还会闻到蜂蜜的味道哦。」 「唔?」我试著闻了一下,果然传来扑鼻的蜂蜜香。「真的耶,拿来夹在三明治里说不定很不错……不对,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吶,芙萝,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它掉下来的。」 「咦?」 「它自己掉下来的。」 芙萝摇著小小的头,头顶碰地长出了一朵圆形的 花,那是搜寻奇异物质的雷达,花瓣现在正活泼地晃动著。 「妞呣呣,如果去那里的话,好像还会掉更多的妞。」 「你说那里……但是那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啊。」 芙萝指的地方是先前还是旧校舍的区块。由于旧校舍在那起火灾之后转眼间崩塌,现在那块土地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与其说是建筑空地,用光溜溜的地面来形容更恰当。 「等等哦……蜂蜜?」 我忽然想起来。 仔细想想,之前在旧校舍筑巢的不就是蜜蜂吗? 我努力回忆。名为「黄蜂」的高智能昆虫群体……它们在旧校舍建造交通工具「战斗机」,准备在完成后就乘坐它前往别的次元。遗憾的是它们的愿望没有实现,这个奇异物质大概就是当时他们收集来的吧。看大小也是蜜蜂可以搬运的尺寸,这样的话,说不定去旧校舍那里会找到更多…… 这时忽然传来声音。 「喂──!你们在那里干什么坏事?」 熟悉的活泼语调。 「那个有点缩头缩脑的背影,你看起来很眼熟哦?」 我几乎是跳起来地回过头,只见绯纪香正好跑过来。 「果然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嗯?嗯嗯嗯嗯?」 绯纪香跑到我面前突然停下。 「嗯?嗯?嗯?嗯?」 她皱起眉头。 「那个孩子……?」 「不是啦,那个……」我挥挥手,对她解释:「该怎么说呢,她就像是妹妹一样的人物。 总之她现在待在我家,然后就跟著我跑到学校来了。」 「像妹妹一样的人物?」 「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待在你家?」 「嗯,她有点算是寄宿在我家……」 绯纪香以难以形容的表情看著我,眼里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真糟糕。一滴汗从脸上流下,我希望她别思考得太深入,不知道会不会太强求了;但是如果被教务主任叫去,我实在很难说明清楚。绯纪香半眯著一只眼,就这样盯著我看了好一阵子。最后—— 「……好吧,算了。」 她脸色开朗了起来,握住我的手腕用力拉著。 「别管那些了,我们还是赶快回教室吧,萝莉控同学!」 「我不是萝莉控……」 「上课铃声快响了,萝莉控同学!那个孩子先交给老师,我们要准备上课了?咔嚓、咔嚓……节奏是※牙买加的雷鬼哦!」(编注:西印度群岛的一种舞曲。) 「嗯,说的也是,差不多到上课时间了。」 「不行啦?!」芙萝突然用刺耳的声音大叫,「不可以带走葛格?葛格要和我一起去找奇奇的妞?!」居然耍起任性了。 (抱住!) 「哪,芙萝,你先别抱著我的手臂……?」 「抱住!」 「真拿你没办法……」 「现在还说什么没办法。别干傻事了,赶快走吧,萝莉控同学!」 「呜哇?等等,绯纪香,很痛耶?」 绯纪香拉著我的右手,芙萝抱著我的左手,痛痛痛痛痛。从旁边看起来我好像很受欢迎,但实际体验过就知道非常痛,手快被拉断了。芙萝和绯纪香的力气都很大,我身边的女孩子全都很强势,我虽然不讨厌,但会不知道该选哪边,不管哪边我都不想得罪啊。我希望能让每个女孩子都高兴,我想和大家好好相处—— 雪儿正好就在我的手臂快断掉前出现了。 「……你们在做什么?j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雪儿经常悄无声息地移动。 「我记得快开始上课了。」 雪儿在白洋树树荫底下双手环胸,以死板的口气说。她噘著樱桃色的唇,一脸不高兴。不过她确实也还在生气,早上的事我还没正式跟她道歉。 「我知道。我们正想回教室。」 我朝著雪儿跨出一步,但是…… 芙萝用从未见过的力气紧抱著我的手臂,到底是怎么了?她上下左右激烈地晃著我的手。 「不要不要不要?葛格不能走啦?葛格要和我一起去找奇奇的妞!」 「好痛!芙萝,不可以这么任性,虽然我也很想帮你找……」 黄蜂搜集来的奇异物质说不定还残留在旧校舍里,我也很想尽早确认是不是真的。 「哇、哈、哈!你在说什么蠢话,萝莉控同学!」 这次换绯纪香,她用挑衅的目光扫了雪儿一眼。 「你比较想跟我跷课去时髦的四国巡礼之旅吧?现在咱们就去机场吧!」 「啥?你突然说什么傻话啊?」 绯纪香哈哈笑著,用力拉著我的手腕。 「你看,从羽田机场到德岛坐飞机只要一小时……一个小时耶。走出机场后就可以去租自行车,然后踩著自行车一起往前冲,挑战德岛之旅!安达鲁西亚的环岛之旅——」 「那个,虽然我觉得那的确是挺有趣的……」 和绯纪香这样开朗的女孩子一起骑自行车,一定很愉快吧。我在脑中某个角落如此想像,同时非常困扰。绯纪香兴奋地逗弄嬉闹,芙萝任性撒娇,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办? 我心想,我必须加油。 「好好好,绯纪香想做的事真的都好有趣啊!」 「好好好,小孩子就是要天真无邪,芙萝!」 我不得不两边都称赞。雪儿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盯著我看。盯── 最后,她用极度冰冷的声音说: 「你到底怎么了?」 「咦……?」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一直讨好别人的人?」 雪儿低声说「这样很不好」。 「你在说什么啊?」 心脏猛然一跳,我感觉自己比想像中的还要动摇,真的很不可思议。明明我没做错什么,明明我做的都是对的事呀。 「没什么啦,你不用在意……」 「不要这样。」 雪儿看著我再次说道: 「真的很奇怪。」 「……一点也不奇怪。」 我不自觉地咬住唇角。 「我想和大家好好相处……我想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没错,雪儿的确是很厉害的女孩子,不但是超群的美少女,头脑也很好,本身就有很多优点,所以她可以冷淡,能够不必讨好别人,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成为班上的中心人物。 但是像我这种普通人并不能这样……! 如果不配合别人,大家就不会喜欢你。我想和大家好好相处。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有许多经历让我深刻瞭解到人的重要性及生命的宝贵。我不是菅子同学说的那种对世界冷嘲热讽的人,我决定要好好地努力。 「雪儿是不会懂的。」 天生就心性高洁的雪儿,不会理解这种心情。 「雪儿,是不会懂的。」 「总觉得……很不愉快。」 雪儿皱起眉头。 「虽然我不太懂,但心里……很不舒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咬著嘴唇。 「你虽然愚蠢,却是个正直公平的人,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这种事。」 沉默刺得我肌肤火辣辣,嘴里开始发苦。我心想「到底是怎么了?」,我从未尝过如此心痛的感觉,我们之间的气氛到底是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 雪儿最后转过头,快步往前走。 「雪儿……?你要 去哪里?」 「回家。」 「咦?」 「我不舒服。」 她大步离去。 雪儿就这样跷掉下午的课,真的回家了。 7 那天,我一整日都感到懊恼。 可香谷同学找我说了好几次话,她告诉我她又写了新的小说,但我只是敷衍地回应她。即使她担心地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也只是冷淡地回她我没事。可香谷同学明显地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这样不行,不可以这么做。这样又回到过去的自己了—— 但是我怎么样都没办法好好应对,胸口很痛,脑袋一片模糊……啊啊,真是的,最近那个一帆风顺的我到底去哪里了?我对那样的自己更加失望,一回过神班会已经结束了。 那天下课之后,绯纪香把我叫到学校顶楼。 「你要跟我说什么?」我按摩著太阳穴。「如果很麻烦的话,可不可以明天再说……」绯纪香双手盘在胸前,沉默地看著我。冷清的顶楼上除了我们两个,一个人都没有。天空阴沉沉的,感觉随时会下雨。 「不会太麻烦。」 绯纪香的语气特别乾脆。 「只是有点事想拜托你,说是拜托,你也不能拒绝就是了。」 「咦?」 「我希望你做我的仆人。」 一瞬间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绯纪香?」 「不对,这个表达方式好像不适当。说是仆人,其实我希望你能成为『拟饵』,就是把那家伙引出来消灭的饵。嗯,你就成为我的玩具吧!」 我发现绯纪香说话的语气变了,不对,比起那个…… 「你到底是怎么了……?绯纪香?突然说这种话?」 「你体内有种强大的力量能吸引那些家伙,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那是我所没有的能力,非常特别及稀有,拿来引出它们再适合不过了。我希望你的力量能为我所用。」 ——我希望你能乖乖听话。 绯纪香仰起下巴,目不转睛地看著我。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吶,绯纪香……」 「听不懂?真的吗?啊啊,你真是愚蠢透顶。」 「愚蠢透顶?」 「你看得见妖怪吧?」 噗通—— 心脏用力跳了一下,我不禁按住胸口。思考混乱地扩散。 妖怪、绯纪香。怎么回事?她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饵和玩具是什么?刚才那个态度又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感情明明那么好……远处传来声音,说著——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都有表里,就像正与负。 「绯纪香,你到底……」 我按住胸口呻吟著。 「那才是你……真正的个性?」 「什么真正的个性?别说蠢话了。」 绯纪香半是嘲笑地说。 「我只想消灭那个云妖怪,所以利用你当饵罢了。」 绯纪香傲慢地抬起下巴,娇小的身体开始散发能量,身影显得更加巨大。那股威压感压得我喘不过气,好痛苦。 她刚刚说云妖怪——云妖怪…… 我拚命让自己站直身体。 「你说的是芙萝……?」 「哦?那东西叫芙萝吗?」她轻笑了一下。「没想到你居然和妖怪勾结。」 绯纪香态度的剧变几乎让我晕眩,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 也就是说,我从头到尾都被绯纪香骗了吧。 绯纪香也是看得到妖怪的特殊人物,她没兴趣和我做朋友,只是看上我特别的体质而已。所以她装成朋友,扮演友好的角色,偷偷在我身边观察,判断我能不能用来消灭妖怪。 「绯纪香,你说要消灭芙萝……」 我十分受伤地瞪著她,但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 「你和她有什么仇?你刚才不是见到芙萝了?难道看不出来她根本没有危险吗?为什么要消灭这么善良的孩子?」 「哎呀哎呀,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她受不了地耸耸肩。 「那可是非常邪恶的东西。」 「你说什么?」 「最好尽快除掉比较好,不然可就糟了。」 我目瞪口呆。 芙萝很邪恶?如果不除掉就糟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帕拉说的。」 帕拉? 「嗯,我让你见见它。」 绯纪香啪地弹了一下手指,那家伙就突然出现了。 8 别看我这样,我最擅长消灭妖怪了——绯纪香如此表示。 妖怪有很多种,它们应该全部被消灭,不这样的话世界无法平安,所以我到处转学消灭妖怪。也就是说,我是正义的一方,而且我也有那样强大的能力!哼哼哼,能量具现化后出现的就是它,它既是能随心而动的武器,也是我人格的一部分,我最好的朋友……它真的很强,什么妖怪都能打倒。 「那时候你不是看到了吗?」 绯纪香露出无畏的笑容。 「我亲眼看见你慌张了。」 啊啊,我确实看见它了。 上次我在教室看到了,和树林君争执的绯纪香背后闪了一下,那是一只锐利的爪子,巨大的爪子闪著不可思议的光芒,就像镜头反射著光。 「叽、叽、叽!」 它发出诡异的声音。 那东西浮在绯纪香身边不停喷发艳红飞沫,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看到它……我用力握拳,咽下口中的唾沫,鼻尖忽然传来消毒水的味道,那日的情景再度复苏。澄澈的蓝天和白云,我在雪儿出院那天,在医院顶楼上看到的—— 就是那家伙。 那个像巨大火球的东西,这次的模样比当时更凶恶,不但长出粗短的手臂,还有锐利的钢爪,大口像鲨鱼一样狞笑。 「那家伙就是……帕拉。」 ——是供绯纪香驱使的特异灵体吗? 「它可以说是我精神力的真正形体。」 「精神力?」 「啊啊,算是守护神的一种。帕拉平常待在我的心脏里,然后告诉我预言。嗯,妖怪应该 全部被消灭,但帕拉告诉我那个云妖怪更糟糕,它带有强力的邪恶因子,所以要尽早杀掉它。这点绝对没错,帕拉尝过一次之后就更确定了。」 「尝过一次?」 说起来…… 芙萝的前身,那个云的碎片就是被这家伙给吃掉了,所以它在顶楼捕食的时候感觉到什么了吗?这么说……绯纪香说的那些……? 「太愚蠢了!」 真的太愚蠢了,不可能。 芙萝确实是妖怪,但也是个不可捉摸的天真女孩子,至今从未做过任何坏事’完全没有理由消灭她。 「刚才让她趁乱逃了,哼哼哼,不过拿你当饵引诱的话,这次绝对可以完全消灭她。」 「绯纪香……」我诚恳地说,「芙萝不是坏孩子。」 「哦?」 「妖怪也有很多种类吧,就像人类有好人和坏人一样。芙萝是好孩子,相信我!」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她讥笑著说。 「我可没有问你的意见。」 「绯纪香……?」 「我说过了吧?我要你成为道具,我需要的不是你,而是你身体里的力量,我要用你就得给我用。」 我的视线模糊了。 被人嘲笑真的很不甘心,我实在很讨厌自己。每次都是这样,我的心情总是无法好好传 达出去,连之前还以为是朋友、坐在后方的女同学都无法理解我的心情,无法瞭解重要的事…… 「哼哼哼。」 绯纪香稍微动了动手指,火球—那个叫帕拉的怪物就朝著我飞过来,在我眼前停住。呼吸好热。 「我并不想让你受伤。」 怪物背后传来绯纪香的声音。 「你也不想被爪子抓烂吧?也害怕头被咬掉吧?只要发誓成为我的仆人,我保证不使用暴力。你是特别的,做为活的玩具,我会用得很小心的。」 既然这样…… 既然用嘴巴说无法传达,我握紧拳头。 那就用拳头让她瞭解吧。现在不是说「我讨厌暴力」或「对方看起来很强」的时候了,芙萝的生命受到威胁,我只能反抗了! 「你别太过分了!」 右半身向后拉,我用力挥拳出去。 啪! 「……呃?」 「你真的很顽固,我太失望了。」 帕拉轻松地拦住我的拳头,火焰喷出飞沫包住我的拳头。好烫!指甲被烧得发出劈哩啪啦的可怕声音。 「哇啊啊啊!」 「我早就告诉你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东西从空中急速掉下来。 碰! 坠落到地上冒著大量白烟、让四周烟雾滚滚的东西竟然是云,烟雾散去后,少女从里面出现——是芙萝。 「葛格!」 「芙萝?」 芙萝突然将手伸过来放出强风,帕拉灵敏地避开,离开我的拳头,让我的手免于被烧烂的危机。 但是—— 「芙萝,你为什么要过来?」 芙萝的表情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和平常一样天真无邪,使我忍不住大声喊道。你知不知道绯纪香要杀了你啊? 「欸欸?可是可是,葛格看起来很危险啊?」 芙萝说,她因为担心提早回家的雪儿,所以一直在空中找她。对,芙萝会飞。但她没找到雪儿,却看到我被人痛扁,就召唤喷射气流将自己瞬间送过来。 「哼哼,这下省事了。」 绯纪香愉悦地说。 「没想到妖怪会自己自投罗网呢!」 「妞呼呼,我不会原谅你欺负葛格的妞!」 「妖怪还敢说!」 「嘿、嘿~」 「芙萝,不要勉强!」 芙萝对我说的话付之一笑,只是砰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 「唉呀?葛格就待在那里,我很强的哟?葛格看我教训一下那个没礼貌的家伙妞!」 ——不离远一点的话,会被卷进去哟? 芙萝才刚说完,就将带状的云缠在身上,咻地飞到空中,帕拉也喷著火星追上去──空中大战开始了。 虽然听起来像自夸,但芙萝真的很强;帕拉根本没办法伤到她,那个火怪物只能在混乱的迷雾里横冲直撞,就像俗话说的如坠五里雾。 「纽?呼?呼!」 「纽~哈?哈!」 「妞?呵?呵!」 空中现在冒出一大堆芙萝,大概有二十个吧?她在冲上天空时,也展露了自己的异能。她一片片切割缠在身上的云,瞬间变成自己的模样。也就是说,芙萝在大量增殖。帕拉锁定其中一个猛力冲撞,但只要一碰到,芙萝就会「碰」地云消雾散,这样的情况不断发生。只要人数变少,芙萝又会再变出新的替身,简直没完没了——战斗就像这样变成无止尽的打地鼠大战。 「不行,这样只是白白消耗能量,得找到本体才行……」 绯纪香环著双手仰望天空,表情十分难看。她严肃地挺直站立,完全没有动摇的迹象。看来她已经很习惯这种紧张的情势了。 绯纪香忽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帕拉,回来!」 绯纪香举起右手朝空中示意。 「攻击再多替身也没用,我们在地上解决!」 「叽!」 虚空中的帕拉突然大吸一口气,轰地膨胀起来。芙萝瞪大眼睛——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咕嘟地咽下口水,空中同时传来爆炸声,帕拉张开大口喷出火焰。 火焰气势惊人,瀑布般的火柱卷曲著坠落,朝著我直直冲来。躲不掉了! 「呜呜啊啊啊啊?」 狂风呼啸而过,红、白、橘的光亮在眼皮前交互明灭。 但我还活著。 「……欸?」 我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芙萝挡在前面,双手交叉,撑开一个像遮阳伞的东西。 「屏障!」 芙萝回头对我笑了一下。 「呼,刚才好危险的妞!」 她用云做成护盾,从火柱下救了我。 绯纪香就在那时冲过来。 「果然如此!」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绯纪香用杜宾狗都认输的气势扑向芙萝。什么?刚刚那只是将芙萝引到地上的计策吗?芙萝扔掉云的屏障,彷佛嘲笑她的雕虫小技般轻松把绯纪香丢出去。绯纪香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头发往四周散开,倒立在空中的绯纪香,脸上不知为何浮出微笑── 微笑? 我一回过头,就看到原本位在上空的帕拉已经冲到眼前。好快!它像吃人的大白鲨一般露出冷笑。 「芙萝,危险!」 我大叫时已经来不及了。 锐利的爪子挥下,轰! 「成功消灭妖怪了!」 绯纪香慢慢直起身,双手抱胸。 「我和帕拉是一体的,你太小看这一点了。哼哼哼,只要找到本体,二对一还怕干不掉吗?」 我无言地茫然呆立,后颈毛发全部竖起,一口气吸入后就吐不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彷佛在做恶梦,我心里大喊这不是真的!但却一直醒不过来。为什么!怎么会! 芙萝的身体从肩膀开始被斜削成一半。 轻飘飘浮在空中的右半身,不可思议地看著被削掉的左半身。 「呼……?」 芙萝发出声音。 「呼嘎噢噢噢噢噢噢──」 空中的替身碰、碰、碰的一个个消失,地上被削开的本体发出巨响整个爆炸,白色粒子轰向四周飞散,粒子们在空中缓慢呈z字形乱飞,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被杀掉了,被杀掉了,好像被杀掉了,怎么会怎么会,好不甘心妞── 最后,粒子们突然在空中静止。 它们异口同声地说: 「拜拜妞。」 真的是一眨眼的事,粒子们像融化般「唰」地被吸进傍晚的天空。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脚无力,双膝直接跪在地上,茫然地望著那个光景。 雪儿,愤慨不已 1 我拖著冰冷的身体,在夕阳西下的街道徘徊。 人行道,闪烁的红绿灯,停在路肩的轻自动车。熟悉的街景不管哪里看来都好陌生。我低声念著:「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对了,我在找雪儿。」 我在找雪儿。 我边走边摇头,说服自己这是现实,所有的事实际上都发生了。虽然理智上知道,但总觉得好像做恶梦一样,感觉不到现实感,既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最近接连发生太多事了,被叫到学校顶楼,被以为是朋友的绯纪香背叛,看著芙萝被撕裂身体而死…… 我心想: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绯纪香对我做了很残忍的事。 绯纪香亲眼看著芙萝死掉后,对我说: 「如何?」 她微笑著。 「改变心意想当我的仆人了吗?」 我几乎半狂乱地对绯纪香破口大骂:「开什么玩笑!你现在把芙萝给我叫回来!把她给我活生生地带回来!」 「那怎么可能。」 绯纪香轻轻地耸肩。 「说起来,你应该要感谢我才对,我把缠著你的妖怪消灭了。这就像治病一样,良药虽然苦口,但之后你就会庆幸还好有吃药了。」 我顿时勃然大怒。 我大步逼近绯纪香,想摇晃她令人憎恶的纤细肩膀,大力晃到让她的颈部骨头都断掉──下一瞬间我就受到强烈的撞击,身体飞到空中,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好像是被帕拉从旁边撞开,我被大力弹飞直接撞上顶楼围栏,痛得呼吸停止,全身激烈痉挛,彷佛身躯要碎掉一样。 但是我还活著。 我仰倒在地上,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绯纪香脚步从容地走近我身边,故意跨在我身上,轻蔑地看著我。 「看来用说的,你是听不懂了,可能需要一点教训才行。」 我想说我才不怕,我早就习惯危险了。虽然比不上她,但我也经历过各种危险场面,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不会认输。 但我错了。 「哼哼哼,下一个就来教训那个雪妖怪好了。」 我全身瞬间发冷。 「和刚才那个云妖怪不同,雪妖怪感觉不到邪气,智慧看起来也很高,看她能过普通的高中生活就知道。真是怪胎……不过,偶尔会出现那种怪胎,就算放著不管可能也没事吧。但是呢,哼哼哼,妖怪就是妖怪,如果你一直拒绝提供协助,我只好教训她一下了。」 我的心脏开始悲鸣,几乎快破裂了。 只有这件事不可以!求求你不要……雪儿才刚刚出院,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奇迹似地醒过来。 「那个雪妖怪住在你家吧?也就是说,你们是有一些感情的。哼哼哼,与其教训你,还不如教训她更有效果。说到底,妖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想大喊不要,却完全无法发出声音,手脚因撞击都失去知觉,只有眼球能勉强转动。我用尽全身力量看进绯纪香的眼瞳。 ——求求你,拜托你别这么做!快,快传达我的心情啊—— 「哼哼哼……」 绯纪香摇摇头,怜悯地说: 「真可惜,我的个性太好了。」 去吧!帕拉。去找那个雪妖怪! 绯纪香俐落地转过身命令火球,它瞬间就从顶楼上消失。我用力闭上眼睛,几乎当场痛哭失声。 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雪儿,你到底在那里……?」 没错,现在不能哭,怎么能哭?我拚命在黄昏的街头四处奔走。 我的脑袋乱七八糟,混乱到了极点,但我现在必须找到雪儿才行。一定要比绯纪香先找到她,绯纪香应该也不知道雪儿在哪里才对。我会这么想是有根据的,因为连我都不知道啊。 我在顶楼上躺了许久才能动,损失掉许多时间。打电话回家后得知雪儿不在,如果她不在家看电视,就一定到处乱逛四处观察。我想即使是绯纪香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吧? 只是,你到底去哪里了,雪儿…… 我不停地走著,算算距离,已经走了有两站的路程。 2 经过国道沿线的汉堡店时,我看到了可香谷同学。 她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我没有透过窗户玻璃窥看店内情景的嗜好,只是刚好被黒暗中浮出的蓝红招牌给吸引,不经意转过头去之后就看到了。 我吓了一大跳。 「怎……?」 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一边吃著汉堡,一边愉快地说话。树林君比手画脚地在拚命说些什么,可香谷同学则不断点头听得很认真,看起来不像随意的闲聊。两个人都谈得很热烈。可香谷同学的长发不时滑到面前,她会有点嫌麻烦地轻轻顺到耳后,这个动作经常出现在她专心说话的时候。在学校总是冷淡优秀的可香谷同学,现在完全没有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聊得十分入迷。怎么说呢,我第一次看到可香谷同学和我以外的男生那么亲密。 我有些站不稳。 摇摇晃晃地差点跌到地上。 「可、可香谷同学……」 我的声音变得沙哑。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想。为什么我会这么动摇呢? 我完全不懂。 虽然不懂,但我现在不太正常。最近连续发生太多事情,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内心充斥著阴郁的情绪,眼底一阵疼痛,我逼自己尽快离开那里。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在一起……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我必须愈快找到雪儿愈好。 但我的身体动不了。 我无法离开那里。 我看著在明亮光线下谈得入神的两人,想著他们到底那么热烈地在聊什么?店里看起来好温暖,外面却冰冷刺骨。我之前一直拖著不去想,但树林君果然是喜欢可香谷同学的吧?可香谷同学似乎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啊啊,真是的!到底怎么样啊? 明明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很想大哭大叫,我不懂,我现在有太多事搞不清楚了。我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候要让我看到这种事,我就像在黑暗的寒冷冬夜卖火柴的少女一样绝望。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现在怎么可以绝望!不是一直告诉你,现在不是那种时候吗? 「要找到雪儿。」我出声说道。 现在最优先的是这件事。因为攸关性命,现在不是在想自己遇到多少惨事的时候。我用拳头槌著太阳穴,不断大声地对自己说「现在要找到雪儿!」,路人用怜悯的眼神看我然后避开。 我努力地在街头四处找了一阵子。 我稍微冷静之后思考著——或许…… 或许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虽然很难过,但我现在真的这么想。 毕竟我最近有些忽略了可香谷同学,虽然不是故意的,可是因为被许多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我完全没余力顾及她。现在一定是遭到报应了。 我低头走在夜晚街道。 可香谷同学是文学少女,她喜欢阅读及创作各种小说,我有义务协助她;但我却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只把心思放在芙萝和绯纪香身上。 最近我几乎没有陪可香谷同学讨论她的小说,她明明说她写了新的小说的。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确实很希望我能看看。 最近我完全没有读过可香谷同学的小说,我把她真正的目标及心情,这些她最在意的东西全都丢到了一边…… 我为自己 感到羞耻,真的真的是太丢脸了。 啊啊,真是的! 这样就算被讨厌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嗯,我用手捂住脸,一定是这样。 就像今天,可香谷同学因为担心我,还过来跟我说了好几次的话…… 但我又怎么样呢?我只是一直坚持自己「没事」,不管多担心提早回家的雪儿,我也不应该表现出那种态度,所以我受到报应了。如果她觉得树林君比我更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痛!」 因为,直低头走路,我没注意到前方,撞到了某个人。 「你走路看哪里啊?」 男人粗厚的声音传来。 啊啊,啊啊,搞什么? 今天衰事不断,看样子还没完。被我撞到的人身材非常高大,我自暴自弃地看著阴暗的地面说「真抱歉……」,对方马上回呛说:「喂喂,这是和别人道歉的态度吗?」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我自我厌恶地想「既然自己也知道,一开始就该好好道歉啊」,然后抬起了头。 眼前是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对方的身材非常健壮。 「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啊!」 是老哥。 3 老哥不悦地盯著我的脸看了很久,然后用食指抓了抓下巴。 「唔姆,完全一脸就是被注射了鯷鱼酱的表情。」 「鯷鱼酱?」我有点混乱,为什么这时会跑出鯷鱼酱?是要比喻什么? 「看起来很咸的样子。」 「呃……」 是要说我一脸苦瓜脸吗? 那我无话可说,我叹口气,用力揉著眼睛。 「先不开玩笑了。」原来是玩笑吗?「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种时间还在闹区乱逛可不值得称赞,要是你撞到的不是我,很可能就麻烦了。健全的高中生现在应该在家睡觉才对。」 我忍不住看了看手表说道:「现在才七点。」 「哦,还这么早啊?」 我差点跌倒。 「老哥,这种时候……」 「哈,笑一笑有什么关系。」 老哥豪迈地笑著。 「这种时候也好,哪种时候也好,连那么小的玩笑都接受不了,头脑就很难弹性思考。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事这么拚命,太紧绷可能会坏事,视线会变得超??狭窄。」 老哥将手放在脸的左右,缩小距离向前伸。我忽然明白了,老哥看起来像是在跟我说笑,其实是看见我一脸走投无路的样子,所以婉转地要我冷静一下。 老哥还真是难懂…… 但我很感动。 我深深吸入冰冷的空气。 吸——吐——眼前似乎明亮了一点。 这里是距我们家附近车站有点距离的闹区。 刺眼的电子看板,圣诞节灯饰,我竟然从学校走到这里来了吗?我不断深呼吸,头脑愈来愈清楚。 嗯! 现在先别管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的事,必须先找到雪儿。雪儿不会这种时间还待在这里,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雪儿基本上喜欢大自然,如果要找她,应该有更合适的地方。说实在,一开始我就应该去那里才对。 「嗯。」 脑海里浮出数个景象,它们像肥皂泡沫般慢慢向各处扩散,让我感觉到雪儿可能在哪里。 好! 我带著无法言喻的冲动跑出去。 这时有人叫住了我。 「老弟,等等!」 啊,我忘了。 我匆忙回头喊道: 「老哥,我现在有急事!」 「看就知道了,男人总会有这种时候嘛。事情经过之后再听你说。」 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老哥这么说。 「忠告?」 「是啊。活在世上总会遇到各种状况,偶尔会遇到很难过的事,一旦感到犹豫,就『碰』地往前冲吧!」 我眨了眨眼。 「……碰、碰?」 「就是别耍小手段,直直往前冲。」老哥扬起嘴角。「总比什么事都不做要好,如果做错了,到时再道歉就好。不懂的事就说不懂,与其耍手段,还不如强行突破来得快,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犹豫的时候就『碰』地往前冲,『碰』!」 「我、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觉得这是很有智慧的忠告。 老哥举起一只手挥了挥,就离开那里。 4 那之后,我很快就找到了雪儿,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引导著我。穿过远离闹区的一座长桥后,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沿著河边步道往下流跑去,没多久就遇到了雪儿。 「雪儿!」 沮丧的蝴蝶结跳了一下。 雪儿在桥下阴暗处的火炉旁,她弯著腰,双手靠近橘红色的热源,就像一个单纯内心受到伤害的不良少年。 幸好,幸好她还活著。 突如其来的安心感让我双脚发软,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身边。 「雪儿,你没事吧?」 「没事。」 「嗯。」 「……完全没事。」 雪儿咬著唇,眉头深锁,就算是我也知道她在逞强。她的西装外套正摊在火炉旁边,仔细一看身上的衬衫是湿的。 「发生什么事了?」 雪儿紧闭著嘴一声不吭。 我望了望四周,看到火炉不远处有一个陌生的大叔,大概是这里的住民吧?虽然穿著骯脏的衣服,脸上却带著看透世事的神情。我问大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回答我: 「好像是被人推到河里了。」 「被人推到河里?」 「好像」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形。之前她很没精神地走过来,就一直在那边烤火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会不会是被人欺负了?」 漂亮冷淡的孩子很容易遇到这种事啊——他说。 「原来如此。」 我紧握拳头——一定是绯纪香干的。 「嗯,如果你是她朋友,就自己问她吧。」 大叔留下我和雪儿,就回到蓝色帐篷里了。 我在雪儿身边坐下,静静把手伸向火炉烤著。小火炉虽然破烂不堪,却温暖得惊人,雪儿只是瞥了我一眼,一句话都没说,我们就这样无言地烤著火。 「哪,雪儿。」 「什么?」 「是绯纪香做的吧?」 不服输的雪儿生气地沉默著,她一定很不甘心。 「幸好你还活著。」 我打从心底这么想,自从芙萝被绯纪香给…… 我告诉雪儿学校顶楼所发生的事──绯纪香的真面目及其目的,供她驱使的帕拉这个火怪物,还有芙萝被杀的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说完这些连自己都消化不了的痛苦经过,但雪儿只是静静地听著我说。 最后,她轻声地说了一句「不用这么伤心」。 「那孩子应该没死。」 「咦?」 「那孩子是很难死亡的。」 我眨了眨眼。 那是怎么回事?很难死亡?不对啊,我明明亲眼见到芙萝在我眼前被消灭……还是雪儿是在安慰我?我皱著眉头苦思,雪儿用淡然的口吻说明: 「那孩子的身体构造和我们不同,虽然外表是人类的模样,实体却远超过人类。当然,一旦受到损害,状态仍然会改变,但不是永久不变,总有一天会再度复活。」 「那个……」 「也就是说,很像自然现象。」 「自然现象?」 「是呀,你想想水蒸气就知道了。水蒸气看似飘乎不定,冷却之后就会变回水,就像窗户凝结的水滴。芙萝的状态也像那样经常变化,但基本上不会死亡。虽然看起来像消失了,但雨或云是绝对不会不见的。」 「原来是那样啊。」 「虽然可能需要花很多年,但只要累积好能量,她就会回来。」 芙萝确实化成大量粒子升到空中去了,意思是她受到绯纪香的攻击,因此失去维持人类形态的能量吗? 我心情变好了一点。 我慢慢地吐了一口气,轻声说: 「雨或云吗?」 嗯。 如果芙萝会在某天回来,再遇见她的时候,我一定会努力把她宠上天,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就算被人家说萝莉控也没关系,乾脆由我自己公开说我是超级萝莉控—— 「但是……」 雪儿突然发出冰冷的声音,我忍不住挺直后背。 「不能原谅。」 「……雪儿?」 居然让我妹妹遭遇到那种事──她看著火炉的火焰喃喃自语:不可原谅,绝对不能原谅,下次绝对,再一次…… 「喂。」 「怎么了?」 「我刚才输了。」 「咦?」 雪儿没有看向这边,只是盯著火炉说。 「那个人……绯纪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人类虽然是愚蠢的生物,那个人特别愚蠢,我正在观察河边的生物,她就不分青红皂白挑衅我。在我看来那就是宣战,我必须迎击,必须认真战斗才行。」 「嗯、嗯。」 但是我没办法好好战斗——雪儿不甘心地咬唇。 「我心里没有准备好,脑袋一团混乱……那时我心里一直很不舒服,结果被她趁虚而入,掌握住先机。」 听到雪儿的话,我的胸口一阵绞痛。 「一个膨胀的火怪物从嘴里喷出巨大的火柱,我吓了一大跳,就被攻击个正著。」 我忍不住抬起身子。 「那、那你还好吗?」 「我没事。」 雪儿白皙的手轻轻按著肩头。 「虽然还有点刺痛,但我之前用冰盾挡住了。」 「冰盾?」 「新学会的技能。」 雪儿轻抚著肩头,我咬牙切齿,更加觉得绯纪香不可原谅。 「很痛吧?得赶快回家处理一下……」 「没关系,只有一点痛而已。」 雪儿一直静静压著肩膀。 「我本来可以完全挡掉攻击,却发挥不出平时的力量。而且对方的攻势比想像中更强,冰盾受到激烈撞击,我一下子没站稳,就噗通掉到河里去了。」 然后就全身湿透了。 「我突然觉得很厌烦,便躲在水花里离开了。」 「……」 是我的错。 雪儿会输全都是我的错。 她说她脑袋一团混乱,心里一直很不舒服,所以无法发挥平时的力量。原因自不必说,当然是我在学校惹她生气了。如果我能好好瞭解雪儿的心情,做正确的事不惹她生气,她绝对可以发挥平常的实力,也不会输给绯纪香了。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我难过地想著。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总是伤害到别人…… 「说到这个。」 雪儿终于看向我。 「你不说你最近常说的那个吗?」 「那个?」 「就是那个啊,那个奇怪的态度。」 我完全不知道雪儿在说什么,雪儿带著澄澈的眼神歪了歪头。 「就是那个我很不喜欢的态度,我还以为你这时一定会说呢。」 「你到底是指什么?」 「好好好,输了也很好啊。」 雪儿模仿我的语气。 「……」 呜哇哇哇哇哇! 我的脸颊发热,简直想大叫一声逃走。雪儿完全不是出自于坏心眼和讽刺才说这句话的,这让我更加难堪。她完全只是出于好奇,所以单纯地询问我而已。她眨著清澈透亮的眼瞳,毫无抑扬顿挫地重复说著好好好。 「吶,你不像平常那样说吗?」 我垂头丧气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摇头。我不会再那样了,反正不管我做什么—— 「雪儿,我并不是故意摆出奇怪的态度的。我啊,该怎么说呢,我只是想被大家喜爱,想和大家好好相处罢了。」 「想和大家好好相处?」 「对。」 上次的事件让我反省,让我想改变过去的自己,我很想和大家好好相处,所以我接纳所有的事,「嗯嗯嗯」地配合大家。我成长了,乍看之下似乎也成功了。 但是——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事情却不是如此…… 结果我做什么都没用,我从本质就跟别人不一样。我的心灵中枢是完全冰冻的,而且不能解冻,所以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会成功。不但被绯纪香背叛、被可香谷同学讨厌,明明没有那个意思,还伤害了雪儿。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去做自己不习惯的事。 「算了啦,对不起,反正我……」 这辈子只能孤独一个人活下去—— 没想到,雪儿忽然愤愤然地鼓起脸颊。 怎么了?不知道什么原因,雪儿的脸颊像气球一样渐渐鼓起。鼓──起的白色气球。然后气球渐渐晕出粉红色,等气球染成接近红色的颜色时,她突然站了起来。 「噗叽!」 雪儿发出像小白兔愤怒时的叫声……噗叽? 「噗叽!噗叽!噗叽——」 雪儿樱桃色的嘴唇噘得高高,一脸认真严肃地拚命跺脚,不停挥舞左右拳头—— 发、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真的超级愚蠢!」 「呜哇?」 雪儿的脸忽然猛然逼近。 「到、到到、到底怎么了?」 「我现在愤慨不已!」 刚才那是我怒气到达最高潮的表现。我得用那些动作让头脑恢复冷静!──雪儿尖锐地这么说。 「我不觉得你恢复冷静了……」 「你给我闭嘴。」 我立刻闭嘴,反射性地坐直身体。 「我终于理解了。我一直在观察,却怎么都分析不出结论。原来你是和想大家好好相处,才会一直说好好好、还表现出瞧不起人的态度?」 「我没有瞧不起别人!」我大惊失色,我刚刚不是才说过我想和大家好好相处吗? 「你就是瞧不起别人!」 因为你轻视身为生物的尊严,你这样连瓢虫先生都会看不起你!──雪儿如此说道。 「雪儿……」 「你给我闭嘴听著。生物和生物之间本来就无法互相理解,因为是不一样的生命。既然一开始出发的立场就不同,最初当然不能互相理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是自然界的法则。但是……就因为这样才需要观察和实验,用自己的眼睛及身体确认,经过许多努力之后,彼此最终互相理解。要做就得认真做,不然对那些努力生存的生物不是很失礼吗!你太看轻生命了,连虫先生都会生气!不真心对待别人,谁都不会让你看到他们的真心的。」 雪儿气势惊人地喋喋不休。 那种敷衍的态度实在太失礼了! 那样子怎么可能捉到闪闪发光的东西? 「我喜欢真实的东西 ,它们有智慧、美丽,还会闪闪发光。接触到它们会让人非常舒服,那是非常尊贵的东西。」 「……」 「所以,我要和那个人再战斗一次。」 「欸?雪儿?」 我非常困惑,抬头看向雪儿。她说战斗……? 「刚才因为心情混乱才中途逃离,但是那样不对。既然有人对我宣战,我当然要认真迎战,而且我下次绝对会赢。我,不会输给绯纪香,我会正面和她对战,让她知道我有多强,这么一来,说不定我也能稍微理解绯纪香的心……」 啊啊——我想…… 冬夜里周围一片黑暗,眼前的女孩却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为什么她这么地耀眼——或许是她的精神世界太过澄澈了吧。在闪闪发光的银色世界里,是不是每个生于那里的存在都像她一样拥有纯洁的灵魂?你是雪的天使吗?一想到自己这么不成熟,我忽然有点按捺不住心情。像我这样老是犯错的笨蛋,为什么雪儿要一直帮助我呢? 「就算被骂也不要闹别扭。」 雪儿傲然地说。 「因为是你我才会生气,我这么冷静知性,不会为了一点小事生气的。因为你很重要,我才会教训你,我讨厌看到心灵乾净的人走错道路,这也是一种爱情。」 「咦?」 意外的言词让我吓到了。 我不禁大喊出来。 「爱──?」 那声音大得连徘徊在夜晚河边的冰冷空气都哆嗦了一下。 糟了—— 我红著脸心想「我怎么会叫得这么大声」,这大得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我这叫什么?白目的家伙?叫这么大声真的很丢脸,真受不了。 那也没办法啊。爱耶…… 从自己在意的人嘴里说出这个字,大部分的男生都会是这种反应吧?脑袋虽然知道她说的不是爱不爱的那个爱,但这反应就像喷嚏或呵欠一样无法自我控制。 雪儿被我的过度反应吓到,绷著脸说: 「……你不要误会了。」 雪儿那永远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难得走调,语调有些不安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我、我知道。」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所以不是那个意思。」 我拚命点头,附和地说:「我非常瞭解。」 「既、既然瞭解,为什么会出现刚才那种反应?这不合道理。」 雪儿脸颊微微发红。 「听好了?我对昆虫及动物也会产生那种心情,因为我喜爱各种生物,蜗牛先生也好、蚂蚁先生也好,每个生命都很好很可爱,对于很好的东西,就应该好好珍惜。那样才合理吧?难道不对吗?」 「我没说不对啊!」 「但是你刚才有奇怪的误解。」 「没、没有啦!我才没有奇怪的误解!」 「你果然还是很愚蠢!」 或许我最终就是无法不激怒别人吧,好沮丧。而绯纪香就在我们尴尬争论时从天而降。 5 「终于找到你了,雪妖怪同学!」 ——没想到你会逃到这种地方! 绯纪香边说边慢慢站起来,夜风吹起她的头发,熊熊燃烧的火怪物帕拉飘浮在旁边露出凶残的笑容。 绯纪香突然从桥上跳下来,像流星般毫无预兆,眨眼之间就来到我们面前。我心想:我的天,我们刚才的争论一定被她听到,真是太大意了!由于绯纪香出现得太突然,我几乎惊慌失措,雪儿仍如平时般冷静。 「我不是妖怪,我是雪儿。」 她说完就立刻采取行动。 快逃。 她匆促地说,双手咚地将我推开。呜哇?我被雪儿突然一推,从延伸至水面的斜坡反方向滚下。 「雪儿同学,战斗途中逃走是很没礼貌的,我可是一直在找你耶?哼哼,刚才那样连热身都算不上,我得给你重重的教训,好杀鸡儆猴给某人看。」 好痛…… 我晃著疼痛的头站起身,扬起视线往斜坡上看。雪儿不知何时换了位置,站在我和绯纪香的斜对角,虽然纤细的背影看不出情绪,她却总是在保护我。 「这次不会逃了。」 「哦?」 「我要打到你站不起来。」 「你做得到吗?」 绯纪香傲慢地双手抱胸,帕拉则发出叽叽的怪声,妖怪消灭者与火怪物联合起来威吓雪儿。 帕拉忽然冷不防地大口吸气,噗地膨胀起来。 糟了—— 心脏噗通跳了一下,时间彷佛变缓慢。 糟糕,它要攻击了!它打算喷出那个巨大火柱!那火焰威力惊人,普通人碰到绝对一刻也撑不住,真的非常可怕! 但是——我心想: 我想保护雪儿。平常我总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但现在这个感觉却绝无虚假。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情,无论能不能成功,我都想正面迎击。所以,现在立刻冲上去挡住那个火柱吧! 不过—— 如果我冲上去挡住火柱,应该会死吧…… 这个时候还在想这种事,这就是我。 我不想死。虽然很丢脸,那却是我最赤裸裸的心情。所有的生物都有生存本能,大家都不想死,但我又很想保护雪儿,两种矛盾的心情快将我的心撕成两半。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时间像是过了一秒,却又像是永远般,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碰』地往前冲吧。 是老哥的声音。别耍小手段,直直往前冲,事情自然会解决。 ——你现在不是应该冲过去吗? 我瞬间回到现实。 帕拉正膨胀到极限,准备喷出猛烈的火焰,斜对面是娇小纤弱的雪儿。她右手还压著肩头,伤势应该还没好,但她现在却勇敢地面对挑战—— 我用地球上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然后双手张开挡在雪儿前方。 「我们做个交易!」 我大叫著。 「绯纪香,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真是,什么啊……」 绯纪香困惑地轻扬起下巴。 「你倒是说说看。」 「现在这样不算,我要向你提出正式的挑战!」 「正式的挑战……?」 「你和帕拉一起联合攻击,以网球来说就是双打,但雪儿只有一个人,双打对单打,明显不公平!」 「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绯纪香耸耸肩,抱怨著「事到如今还吹毛求疵起来了」。 「无所谓啊,想找帮手就尽量去找,不管是双打还是三打我们都接受,现在就去把帮手带来吧。」 「我就是帮手。」 绯纪香瞪大眼睛。 「我和雪儿一起跟你们战斗,这样我就没意见了。二对二很公平,三天后用这个条件重新开战,我们也需要一点准备时间。嗯,如果我们输了,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我对她说——你想怎么利用我的体质都随便你,要我做玩具也没问题。 那是突然蹦出来的灵感。追根究柢,绯纪香的目标是我,与其硬逼我听话,她应该更希望我能自愿提供协助;再加上我想给受伤的雪儿一些缓冲时间,回家查看她的伤势。绯纪香可不是在负伤的情况下还能战胜的对手。 「哼……我知道了。」 好啊,这样听起来也不错——绯纪香感兴趣地说。 「三天后决战。在那之前,你们就好好练习两人双打吧。」 绯纪 香和帕拉俐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6 之后,我们直接回家。 雪儿的伤势比想像中轻,没有出血也没有红肿,只是锁骨处有些发红,穿上衬衫就看不见了。只是雪儿肌肤太过白皙,所以很醒目。 「帮我冰敷。」 雪儿说道。 「我想冰敷,我只要冰敷著睡一觉,大部分的伤势都会痊愈。」 我沉默地照著雪儿的话做。 我为她敷上黏答答的贴布,细心地包上绷带,让雪儿躺在被褥里,然后在她肩膀垫了冰枕,再关掉暖气,让空间变得凉爽又温馨。这期间雪儿很少说话,听话得吓人,让我有点不可思议。虽然当时是危急之际,但我以为我随便跟绯纪香订下约定,事后可能会被她好好念一顿 (雪儿很喜欢说教);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晚她一句话都没说。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个,刚才的事……」 雪儿只是简单地回我「没问题」。 「只要赢了就没问题。」 只要赢了就没问题,我绝对不会让你变成那个人的玩具──雪儿躺在被子里重复说了好几次。我回道「是啊,一定要赢」。 7 第二天,我难得一个人去学校。 平常都和和雪儿一起上学,但今天她说要好好休息所以请假。我知道这算是一种充电吧,雪儿只要睡觉就能补充能量。 「那你好好休息,我会跟老师说的。」 雪儿肩膀垫著冰枕,静静地点头。可能是进入睡眠模式了,她微眯著眼,平常白玉似的脸颊染上微红。 我下了电车快步通过车站剪票口,刚好遇到树林君。 「哟!」 树林君举起一只手,他沐浴在朝阳下,眼镜闪著清爽的亮光。我小腹用力,彷佛受到莫名冲动的驱使做出的动作。 一回过神,我已经大步走近他问: 「树林君,你喜欢可香谷同学吗?」 「咦?」 时间彷佛冻结。 我心想「我说了什么?」。 突然间、一大早、在这种地方、毫无预兆地,我到底说了什么? 树林君就像目击到ufo降落夜间麦田那样目瞪口呆,嘴巴大得应该可以塞进棒球。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因为连我自己都头晕眼花,被自己惹的祸给吓坏了。 不要欺骗自己,诚实地面对他人——我从雪儿那里学到这个重要的教训,我也下定决心此后都要这么做,这一点确实没错。 但是—— ——好想哭。 就算如此,也不要突然在这种地方展现决心啊。 ……你啊,就不能注意一下时间地点场合吗! 现在的我大概是世上表情最悲壮的高中生了。我脸热得发烫,全身莫名爆出汗水,身体不听使唤随意行动。既然如此也只能勇往直前了。 「昨天晚上我碰巧看到了。你和可香谷同学在国道沿线的汉堡店感情很好地坐在一起。」 「唔、啊、嗯……」 「吶,你喜欢可香谷同学吗?喜欢吗?那样的话,我……」 我打算怎么做? 帮他加油?撮合树林君和可香谷同学,让他们变成情侣?理智上我知道必须这么做。 但是……我心想——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那么做。这是我最真实的心情,某种超越理智的东西这么告诉我。 或许我就是这种自私自利的坏家伙,但我就是不想撮合可香谷同学和树林君,让他们在一起。这种心情毫无虚假。身体的反应最真实,所以就老实说吧,说『我不知道』。虽然突然跟树林君这么说,他或许会很困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老实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可香谷同学的存在对我来说算什么吧── 当我正要开口的那一瞬间,树林君拚命挥著双手。 「真、真是的,你突然说这什么话啊?怎么可能呢?」 「咦?」 他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可香谷同学呢? 「我们只是刚好碰到而已,昨天傍晚有芍药晓的签名会嘛。」 「芍药晓?」 那是谁? 「作家,之前去的书店里贴了海报,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个人的签名会啊。她是个满帅气的女人喔。」 听他那么一说,似乎是有这回事。名为芍药晓的女作家──可香谷同学是她的书迷呢。 「我和可香谷同学刚好在那场签名会碰到了。我们回去时觉得肚子有点饿,就想说去吃一下起司汉堡,只是这样而已。」 他神经质地推了好几次眼镜。 「还有,你这个误会也太大了,对方可是高岭之花耶。简单来说就是月亮配土鳖,外星人配变异乌龟,我怎么可能配得上可香谷同学那样美丽、成绩优秀、运动万能、身材火辣、竞争率超高的美少女?不是太痴心妄想了吗?」 「我不这么觉得。」 虽然我不这么觉得,却不知为何仍深深松了口气。 「是吗?这样啊……」 「是啊,就是这样!」 什么嘛。 我松了口气。 什么嘛,原来树林君不喜欢可香谷同学…… 原来完全是我的误会,我没搞清楚状况。对于不擅理解他人心情的我来说,这种事偶尔会发生。我擅自胡乱推测,在自己心里建了一个迷宫,然后长久迷失在里面。 不过,那个迷宫已经消失了。嗯,或许是心情开阔了,世界看起来也变得闪闪发光,虽然我的行为有点莽撞,但从结果来说,直直往前冲果然是对的。 「……而且,可香谷同学昨天一直在担心某个人。」 树林君有点懊恼地低著头。 「她说,她其实很想和某个人一起去,但对方状况有点不对,不管她说什么都心不在焉,所以她没办法开口邀约。呜……那家伙真可恨,不知道可香谷同学是不是在和他交往,应该是在交往吧?可恶,居然对可香谷同学那么冷淡,他到底长得有多帅啊。」 我想不到那帅哥是谁,老实地回他「抱歉,我也不知道。」。 「哦?说人人到,那不是可香谷同学吗?」 我回过头,就看到可香谷同学走在车站里面,她单手拿著包包,甩著柔顺的长发,英姿飒爽,和她错身而过的大叔偶尔会回头看她。 「喂——」 树林君挥手,可香谷同学看了过来,脸上表情不知怎么地瞬间开朗了起来;但之后她又忽然用力摇头,粉嫩的嘴唇抿了起来,带著冷淡的表情走近。 「早啊!」 可香谷同学单手扠腰说。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啊啊,一定是在商量怎么跷课出去玩吧?」 「没有。」 「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你们不用说那么多次啦。」 我们三个便开始并排走著。 前往学校的途中,可香谷同学都在说著昨天的签名会,因为我也想知道,所以正好。我和树林君跟在可香谷同学两边,她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说著。 「我有点受到了打击。」 可香谷同学轻抚头发。 「没想到她竟然会那么说……」 「那么说?」 「嗯,可香谷同学好像问了芍药晓什么问题。」 事情据说是这样的—— 可香谷同学很快地就拿到芍药晓的签名,问题是在那之后,她丢出一个问题问这位芍药老师「写出好故事的秘诀是什么」。树林君不知道可香谷 同学未来的目标是当一个作家,但我知道,所以只是继续听可香谷同学说。 「我还以为她会回答『自由想像』或『天马行空』之类的答案,结果却不是。」 「她说什么?」 「缜密地构思。」 「缜密地构思?」 什么意思?完全不瞭解。 「那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仔细思考过后再写作的意思。她还说,虽然凡事都应如此,但写奇幻小说这一点更重要,除了必须做各种调查,还要计算各种效果……嗯,就是平常就必须养成缜密思考的习惯。因为我完全没想到她会那么说,所以有点受到打击,因为真的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样嘛……」 芍药老师似乎是这么说的—— 比起以现实世界为舞台的作品,奇幻文学需要更多时间才能融入,但一旦融入了就会极为有趣,因为它具有现实中没有的特殊要素。 为此,作家必须缜密地构筑出详尽的世界观,不能天马行空,要创造不同于固定观念的冒险舞台。如果无法写到如此缜密,读者就无法产生身历其境的感觉,所以那是身为作家的义务── 「哦。」 我心想,看来那个芍药老师似乎不太好相处啊。 「我之前果然想得太简单了。」 可香谷同学有些自嘲地说。她觉得自己太浅薄了,所以有点受到打击。对于总是自信满满的可香谷同学来说,这可真是稀奇,或许做为作家她有了某些顿悟? 「我觉得你不需要这么在意。」 我想让可香谷同学打起精神。 「那只是那个叫芍药的作家自己的想法或论点,是她个人的观点。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像我就很喜欢可香谷同学写的小说。」 就算全都是天马行空,冒险舞台也很老套,那也很好啊。 「你真是个浅薄的人。」 「是吗?」 「是啊。」 可香谷同学嘟著嘴说。 「哼,反正我想变得更厉害。以后我会更缜密地思考各种事情的!」 我心里想著「她真了不起」。 可香谷同学是个积极向上的女孩子,虽然之前似乎受到了一些打击,但我想她很快就会认真听取那些建议,写出更棒的故事出来。看到别人成长真的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身为她的伙伴,我很高兴看到可香谷同学的能力又提升了。 不久后我们看到便利商店,树林君说想买东西,我和可香谷同学就在店门口等他——原本说不出口的话,现在终于能说了。 「吶,可香谷同学。」 「什么?」 「那个……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我老实地道歉。 「昨天……应该说最近,我都没有顾虑到你,真的很对不起。这段时间我身边发生很多事,结果疏忽了身为伙伴的职责。对于这件事我反省过了。你写了新的作品对吧,随时都可以,我很想读读看。」 可香谷同学愣愣地看著我好一会儿。 然后她仰起纤细的下巴,脸颊微微泛红地看著我。 盖住眉毛的黑蜜色浏海随著微风飘动。 「讨厌。」 可香谷同学轻声说道。 「我好高兴……」 「我真的觉得自己不对,最近实在发生太多事,我完全没有余力考虑自己以外的事。」 「没、没关系啦!」可香谷同学摇头。「真的没关系。」 「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可香谷同学把手放在胸上,呼了一口气。 是吗……我松了一口气小声说。 「你好像遇到了很多事呢。我可能有点误会你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太会烦恼或动摇的人,永远都很冷静。我倒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别人对我冷淡……不过,是吗,原来发生了很多事啊。」 太好了! 可香谷同学红著脸对我灿烂微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幸好你恢复精神了,你最近看起来实在很消沉……所以我真的很高兴。 「我一定会让你看个够的。我最近正在修改新作品,已经快好了,到时你要好好读哦!」 「可香谷同学……」 她的表情就像佣懒地躺在沙发上的暹罗猫,我突然有点喜不自禁。 回过神来,我已经朝她伸出右手。我的身体就那么自然地动了。那该说是和好的握手呢,还是我只是单纯想触碰她的手。可香谷同学红著脸,睁著水润的大眼,也羞怯地伸出手来,气氛十分不错。因为我们不是情侣,所以我和可香谷同学还没握过手。 她柔嫩的手小心翼翼而缓慢地靠近过来…… 这时树林君从店里走了出来。 「抱歉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迅速背过身体。 买完东西的树林君提著装零食的塑胶袋,可香谷同学则双手扠腰仰起下巴,用不自然的姿势将脸转到一边。 「发、发生什么事了?」 「嗯,其实是……」 「什么都没有啦!」 「哇啊?」 「我说什么都没有就什么都没有!什……什么事都没发生!别说废话了,赶快走啦!真是,一大早是怎样,被你们害得都快迟到了!」 「对、对不起?」 「抱、抱歉?」 「真是,像笨蛋一样!男生全都这么笨!」 可香谷同学气冲冲地一个人先走了。 「你……你怎么突然生气了?可香谷同学?」 「哼!」 她经常像这样突然改变态度,就像山里的天气,刚刚还流淌在我们之间的空气荡然无存,或许是被冬季西风带给吹跑了吧。有时就是会这样,人和人之间真的很难相互理解。虽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而是种艰难大业,但是没问题的,只要我不再伪装真心探索别人的心,总有一天会有办法的。闪亮的朝阳打在我身上,使我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这样的信心。 没错,我准备正面面对所有事情,包括绯纪香—— 「可香谷同学,等等我们啦!」 「我才不要理你们!」 ——不理就是不理! 我和树林君追著生气的可香谷同学的背影而去。 冬之大战 1 三天很快过去了。到了我们和绯纪香的对决之日。 「哼哼,没想到你们居然没逃走啊。」 身旁浮著帕拉的绯纪香带著微笑说。 「我很高兴你们特地跑来给我们痛扁!」 「我不会逃。」 雪儿冷静地回答她的挑衅。 「因为会输的人是你,我会让你再也说不了废话,我绝对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体无完肤的。」 「哼……雪儿同学还是一样倔强得让人想欺负啊!」 「你想都别想!」我说道。 混浊的粉红色天空在头顶扩散。 那天放学后,我们去了封锁的大楼顶楼,那是绯纪香指定的决战场所。之后发生的事很可能会危害到一般人,对战的场所也因此受到限制,这栋废弃大楼周围没有高的建筑物,也没有破旧到会因为一些破损而倒塌,是个再适合不过的决战场所。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上!」 咻咻! 绯纪香一声令下,帕拉随即喷出数个小火球,雪儿毫不慌张地上前,迅速地张开手掌—— 轰轰轰!四周顿时白烟滚滚,等烟尘散去,就看到雪儿右手举著冰盾站在那里。 「冰盾。」雪儿表示。 回过头的雪儿,眼瞳闪著火焰般鲜烈的蓝,那令人著迷的星彩蓝宝石色代表她久违地认真了起来。 「拿著。」 「嗯,照计划,防御交给我。」 我接过雪儿抛过来的冰盾。 这是她新开发的技能……是一个形状像冲浪板的巨大冰盾,比机动队拿的硬铝合金盾大许多,只要蹲下就能完全挡住我们的身体。雪儿在当中凝炼了冰的特殊力量,因此虽然巨大却轻得惊人;略微淡蓝的冰盾透明性很强,从里侧可以看到绯纪香的身影。 「尽量攻击吧,绯纪香。我会全部挡下的!」 「你们还真会耍小聪明……居然还分配起任务了。」 帕拉不悦地发出叽叽的叫声。 我们的作战很简单。 雪儿主要从远方用道具进行攻击,像冰柱或冰球等……雪儿虽然聪明又勇敢,腕力却不强,如果还要进行防守,攻击火力就可能被压制。这部分就由我来补足。只要我能挡下攻击,对方就会出现破绽,雪儿再趁机攻击他们。 「那这招如何?」 帕拉大口吸气,噗地膨胀起来。 我心想「要来了!」,立刻丹田用力挡在雪儿前方,卷曲的火柱随之袭来。 「呜哦哦哦!」 我举起冰盾挡住火柱,承受著巨大的压力。肩胛骨发出悲鸣,热气轰地从我身旁横扫而过。 没问题,才这点力量。 谁怕谁。 我倾尽全力抵挡攻击。 我已经决定正面面对所有事情了——所以我不会输! 「加油。」后面传来雪儿的声音。「加油!」 「嗯啊啊啊啊!」 勇气从冰盾那里源源不绝地流过来,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如泉水般溢出。我就这样用尽全力将火柱挡回,一步步往前进—— 喷射火焰不知何时停止了。 我一看过去,只见帕拉整个缩小,正痛苦地喘著气。 「真不敢相信。」 绯纪香一脸目瞪口呆,说道:「你居然挡住了帕拉的攻击。」 「快趁现在,雪儿!」 「说的也是。」 雪儿从我身后轻巧一跃而出,射出好几个冰刃。绯纪香啧了声跳向旁边,前滚一圈闪开。 轰──!帕拉双手护头挡住冰刃的攻击。 「刚刚我手下留情了一下。」 雪儿冷冷地微笑著。 「如何,绯纪香?要投降了吗?我对诚实的人是很温柔的,道歉到我满意为止吧。这么一来,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你太狂妄了!」绯纪香大喊。 2 战斗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但我们毫无疑问地胜利了。 无论绯纪香如何攻击,我都防御得滴水不露,连一点火星都没溅到雪儿身上,帕拉喷出的火球、火柱或突击全被我成功挡下。我虽然没什么特殊能力,但只要下定决心保护雪儿,我也能办得到。雪儿动作更是敏捷,她灵巧地四处跳跃扰乱对手,同时不断发射冰飞弹。 绯纪香和帕拉明显处于劣势。 「呿!」 绯纪香抹了抹汗。 「真糟糕,事情不应该这样的……」 「快投降。你应该明白了,自己是不可能赢过我的。」 「别说笑了。」 绯纪香眼中燃起好战的火光。 「我们可是正义的一方,怎么可能对妖怪投降。」 「你还真是愚蠢。」 「哼!」 绯纪香举起手命令她的使魔:「帕拉,使用绝招吧……我绝对不能输给妖怪!」 帕拉飞到绯纪香身边,然后张大嘴巴,愈张愈大、愈张愈大、愈张愈大,张到比自己身体还大……接著我大吃一惊,因为帕拉突然一口将绯纪香给吞下! 小精灵。 我脑中闪过不合时宜的想像,但帕拉真的像小精灵一样把绯纪香吞掉了。 「我实在不想使用这一招,因为破坏力太强,但与其被妖怪爬到头上,我宁可使用这一招!」 从帕拉身上传来绯纪香沉闷的说话声——她在帕拉肚子里! 「叽!」 帕拉开始旋转。咻轰轰轰轰,它瞬间变成火漩涡,再变成火圆筒,最后变成巨大的火龙卷。我吞了一口口水。 ……那压迫感极为惊人。 空气灼烫得刺痛肌肤,高速旋转的火龙卷像看虫子般俯视我们。 「雪、雪儿,这看起来很不妙耶。」 「不必慌张。」 雪儿从我的影子下咻地跳出来,朝著火龙卷「碰、碰、碰」地射出比之前更大的冰柱,但冰柱却没有击中目标。它们在靠近熊熊燃烧的火龙卷前就融化、缩小,最后偏离轨道,朝著别的地方飞去。 「好像不行。」 雪儿低声说道。 「普通的攻击无法接近火龙卷的核心,会被闪开。」 「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呢?」 雪儿说: 「首先,那个火龙卷会朝我们撞来,要先闪开。」 「呜哇哇哇哇?」 我背著冰盾追在雪儿身后,火龙卷声势惊人地横扫我们刚才待著的地方,热风呼啸,浏海被吹得乱飞,背后汗毛竖立,我分不清自己是热还是冷,一片混乱。 幸好火龙卷动作不甚灵巧,我和雪儿大汗淋璃地四处闪避,肺脏都快烧焦了。火龙卷的恐怖高温,让四周变成灼热地狱,升腾的热气流让冬天的景色都摇晃起来。 正当我心想这样下去可能不行时,雪儿开口了: 「吶。」 虽然她的表情依旧凛然,却满身大汗。 「你相信我吗?」 「咦?」因为不知道雪儿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我愣住了。 「如何呢?回答我。」 「相信。」我说。 或许旁人看不出来,但我从不曾怀疑过雪儿。虽然我经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我打从心底相信她。 「我相信你。」 「谢谢。」 雪儿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口气说,然后微微地笑了。 「我也要用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干掉,所以我也要使出我的绝招了。」 绝招? 「那,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撑下去。」 「咦?」 「我希望你相信我,待在这里不要动。」 在几乎沸腾的热空气中,雪儿用澄澈的眼神注视我。我对她说「我知道了」。细小的冰珠像轻柔的浓雾般包围住我。 然后火龙卷突然袭卷而来。 我抓著冰盾留在原地。 「呜哦哦哦哦哦哦!」 我弯下腰,跪在地面挡住火龙卷的冲击,巨大的冲力让冰盾瞬间被削去一块,我感觉手臂快断了,但我不能输!我抱著对雪儿的信任叉开双脚站稳,艰难地挡住了火龙卷的攻击。 雪儿在那一刻发动攻击。 「绯纪香,你输了!」 声音从头上传来。 我抬起头,雪儿正浮在空中。 头上的蝴蝶结像百合花般展开。 美丽的四片翅膀。 就像天使一样。 「我可以短时间浮在空中!」 雪儿手心朝著地面,从空中发射冰飞弹,咻咻咻咻咻!我记得龙卷风眼是中空的,从正上方发射的话绝对无法闪避,还会直接被吸入漩涡之中——胜负决定了! 磅──!火龙卷随著爆炸声崩解。 「太好了!」 爆风呼啸著,我们获得压倒性胜利了! 然后,我就被狂风吹倒在地,头直接撞到地板。 3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等我醒来后,四周一片阴暗。 「唔嗯……?」 应该说,是完全的黑暗。 我一边摸著后脑勺一边起身,终于发现那不是普通的黑暗。我因为之前的冲击昏了过去,还以为已经晚上了,但却不是如此。天空里一颗星星都没有,不只如此,四周根本没有任何东西;除了我以外,所有空间全都像被漆黑填满一样呈现全黑的画面。 周围也没有人的气息。 「难、难道我……」 死了? 是撞到的地方不对吗……被战斗结束后的爆风吹倒猝死,这可一点都不好笑。我小心地向前走,幸好意识还算清醒,或许我只是碰巧被卷到某个怪异的世界也说不定。 总之先去寻找出口吧,我在黑暗的世界里缓慢前进。 终于,我听到了人的啜泣声。 「呜……呜……哪里?你在哪里……?」 我凝视著远方,看到那里有女孩在哭泣。对方是一个非常幼小的孩子,大约只有五岁或六岁左右,她扁著嘴拚命地在寻找某人。 「喂,你在哪里?回答我嘛……呜呜呜呜呜……」 我立刻就发现了小女孩的身分。 绯纪香。 我想那应该是幼时的绯纪香,肯定没错。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但绝对不会错,那是绯纪香幼时的幻象。看样子这里应该是梦里的世界,除了作梦之外,没有其他方法更能超越理论直接掌握真实了。 最后,诡异的东西开始在小绯纪香的身边聚集。 「呜?」 少女脸上开始僵硬。 那是看起来像是色块群聚在一起的奇妙生物,有圆形或四角的小光点,它们一闪一闪地明灭著,像夏日傍晚成群飞舞的蚊子群般聚集在一起。 好令人怀念—我突然产生了这种感觉,我以前好像也经常被这样的东西缠住。它们虽然无害,不过,让哭泣的孩子这么惧怕就不对了。 「喂,住手—」 我出声大喊,然后跑到小绯纪香的身边,那些闪烁的光点瞬间就消失了。 「你没事吧?」 「嗯呜……」 「不用担心,你想去找爸爸妈妈对吧?我陪你一起找。」 「啊,找到了!」 小绯纪香突然张大哭得红肿的眼睛,幼小的手指著我,高兴地说找到了找到了……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手肘间正抱著某个柔软的东西。 一个白熊布偶。 「帕拉!」 小绯纪香高兴地扑到我身上。 我将白熊布偶递给她,小绯纪香告诉了我很多事。 ——绯纪香从以前就经常看见不可思议的东西,似乎是遗传,她爸爸小时候好像也经常看见这些东西。他能理解自己的女儿,却因为工作非常忙碌,即使小绯纪香遇到怪物也没办法从公司飞奔回家。小绯纪香最无助的时候,只能抓著自己最爱的白熊布偶紧紧闭上眼睛,这么一来可怕的东西自然会消失。白熊布偶的名字是帕拉,因为只要绯纪香拜托它说话,它就会很活泼地劈哩啪啦说个不停,所以才给它取名「帕拉」。 但是,绯纪香自嘲地说: 「某一天,我突然就无法和帕拉说话了……」 「咦?」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小绯纪香,而是现在身为高中生的绯纪香。她垂著眼阵说: 「妈妈非常厌恶帕拉……因为熊布偶是不会说话的,还要我别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她的父亲是个理解怪异现象的人,但母亲只是一般人,她对绯纪香总是对白熊布偶说话的情况非常害怕。对一般人来说也许确实是如此……绯纪香的母亲因为太担心自己的独生女,变得有些精神衰弱,某天趁著绯纪香不在的时候,将帕拉丢到火里烧掉了—— 「那个时候真惨。怎么说呢,觉得世界只剩一片绝望。」 绯纪香难受地吐了口气。 「我本来就因为没办法获得别人理解感到痛若了,又加上了这件事。连自己母亲都不能瞭解我……当时我几乎是用尽全力大声哭喊。」 这件事让绯纪香的父母大吵一架,到现在都还处于分居状态,关系恶劣。到底是谁的错?原因又是什么?小绯纪香拚命思考,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最终原因,就是那些妖怪的错—— 它们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因为有那些妖怪,世界才无法平安。 我一定要消灭它们! 绯纪香这么对虚空大喊时,帕拉以火球的姿态回到了她身边。因为身体被烧掉了,所以它无法说话,但相对地却获得了极高的战斗能力。 据说火焰可以净化世上所有一切,因此是对抗妖怪的有效手段。正义之火——绯纪香就这样得到了消灭邪恶的精神力量。 「我现在和妈妈还是处不好……」 绯纪香落寞地微笑。 「我妈妈就在你去过的那家医院喔,她现在在那里住院。」 「咦?」 「过去四处转调的爸爸之所以回来这里,也是因为担心妈妈……其实我也经常到那家医院去。」 「是哦……」 啊!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我心想。我在顶楼上遇到火怪物帕拉并不是偶然。 「但我还没办法去看她……」 绯纪香苦涩地说。 「我每星期都去好几次医院。但怎么说呢,那么长久的隔阂,让我走到病房前面也不敢敲门,每次都临阵脱逃,哈哈……」 绯纪香脸色苍白地勉强自己笑著。 「怎么样?很好笑吧?」 我突然觉得难以忍受。 ——怎么会好笑呢? 「绯纪香,不会有人笑你的。」 「是吗?」 「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好笑啊。」 「是吗……」 她泫然欲泣地抬起头看我,无邪美丽的眼瞳脆弱地动摇著。这才是绯纪香真正的面貌吗……?还是她另一面 的表情呢?反面的内面是表面,这句话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是啊,一点都不特别,任谁都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我说。 嗯—— 直到刚刚,我都认为绯纪香是个满口谎言的可恨骗子,是我和雪儿要一起打倒的敌人,事实上我们也将她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那样却不对。 绯纪香也因为各种遭遇才变成那样…… 每个人都有心,绯纪香当然不可能没有。 我自己心里也有一道被喻为冰墙的隔阂,至今都没有完全融化,让我很难理解大家的心情。但冰又是非常强大的东西,可以彻底遮蔽恶意污浊,带来平稳安宁。冰虽然冰冷,它的强悍却拯救了我。 绯纪香没有冰的屏障。 所以她用自己的方法拚命努力,获得了对抗妖怪的正义之火,同时也戴上虚假的面具。她怕展露出自己的真心会被嫌弃,就像她亲生母亲对她的厌恶一样…… 因此,她每转到一个学校都会扮演不同的面貌吧?假装自己爱笑又友善,内心却努力和各种东西抗争。 没错,现实世界没有敌人,没有必须打倒的邪恶存在,只有一个不被理解、躲在孤独绝望的黒暗中寻找著某人的孩子而已。在那里,所有的人都既悲伤又寂寞──我必须理解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绯纪香。 「我好不甘心。」 绯纪香悔恨地说。 「我明明决定绝不能输给那些家伙,却偏偏彻底地败给了雪儿同学这个雪妖怪……」 真的好不甘心,绯纪香说。 「哪,绯纪香。」 我轻轻摇头。 「雪儿不是妖怪哦。」 「……咦?」 怎么回事?绯纪香的眼神这么说。 「雪儿只是从雪儿的世界来到这里而已,她既不是雪精灵也不是雪天使,雪儿就只是雪儿,基本上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此只要愿意,你们也可以互相理解的——我诚心地说。 「这种事……」 绯纪香垂头丧气地低语: 「有可能吗……?」 「当然。」 这个认知确实缓慢地改变了这个空间。 终于,覆盖这个世界的黑暗慢慢远离,就像潮水退去般露出了闪闪发亮的沙滩,海潮的香气和凉爽的风,黎明要降临这里了吗?——夜幕褪去的地方,闪耀著无数的星星。 「你没事吧?」 清透的声音。 「啊……」 雪儿不知何时探头过来窥视,长发拂过我的脸颊。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背后传来水泥冰凉的触感,绯纪香在旁边揉著眼晴。刚刚那都是幻觉吗……?我们昏倒在楼顶上。 4 绯纪香霍地抬起上半身,眼神失焦地发了好一阵子呆,雪儿蹲下身直直盯著她观察。 终于,绯纪香用力晃了晃头。 「你不趁机杀了我吗……」 她无力地低声说著,刻意做出恶劣的表情。 「我可是输给你了,不管遭受什么对待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是罪有应得,我毫无怨言。快,快杀了我吧!」 「如果我要杀你,在你昏睡时就会杀了。」 绯纪香顿时闭口不言。 「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很多事。」 「观察?」 「嗯,你看起来已经失去战意,杀了这样的对象很难说是正确的,我不想做出让自己引以为耻的事。」 而且,雪儿补充说: 「姑且不论你的做法,你确实很努力,明明是人类,却发挥了强大的力量和我战斗,关于这点我必须认同你。我敬佩你的努力,普通人是做不到的,绯纪香,你是个很努力的人。」 唔……绯纪香呻吟著。 「……没这回事,我只是一直横冲直撞。」 「这个给你。」 吃吧。 雪儿突然伸出右手。 什么什么?不知道雪儿从哪里变出来的,她手里放著鲷鱼烧。 绯纪香眨眨眼问道:「这是什么?」 「鲷鱼烧。」 「那个我知道。」 「这是鼓励你这么努力的奖品,鲷鱼烧里面放了红豆做的泥,叫做红豆馅。」 「那个我也知道。」 「很好吃喔。」 雪儿这个行动意味著什么呢?或许是对绯纪香的认同,也或是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总之,面对雪儿执著的推荐行动,绯纪香最后还是拒绝不了,她毫无防备地一口咬下鲷鱼烧,咀嚼著外皮的部分,很酥脆。 「很甜……」 「红豆馅是甜的。」 「很甜,真的……很甜。」 很甜很甜。 现在感觉甜到了心里…… 绯纪香泫然欲泣地大口咬著鲷鱼烧,红豆馅零碎地掉落下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然后,有什么东西从夜空中飘落。 ——是雪。 我心想「啊啊,下雪了」。 细看之下却发现不是,那东西漆黑又模糊不清,是完全没见过的奇怪东西。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低沉的声音,说著「找到了妞」。 「嘎哈哈哈,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妞!」 后背忽然不寒而栗。 那恐怖的怪声彷佛是自地底的暗黑空间响起。 「喂——伙伴们!邪恶又强大的伙伴们,终于找到猎物了妞!大家一起把这家伙带到芙萝大人那里去妞──!」 声音响彻四周的同时,夜空到处漫起黑烟,瞬间形成巨大的气体,笼罩在我们头上。咻叽!黑色气体中央突然冒出芙萝的脸,但那不是芙萝,芙萝的肌肤既不是褐色的,眼瞳更不会闪著那样狰狞的红光。 「什、什么东西……?」 「我是虚拟芙萝!」 那东西说。 「芙萝大人命令我将那个小妞带过去妞,虽然我也可以干掉她,但芙萝大人说想在自己的领域里亲手杀掉她哟?嘎哈哈哈!说是要报复她哟?」 我们顿时说不出话,哑然看著上空。 「这是怎么回事?」 我努力挤出声音。 「芙萝还活著吗?虚拟芙萝又是……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嘎哈哈哈!芙萝大人因为并吞『某种力量』升级了妞!现在的芙萝大人可以制造出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仆人哟?所以我是仆人,也是本人妞。总之,反抗是没用的,乖乖把那个小妞交过来!」 我不懂她的意思。 虚拟芙萝闪著剌眼红光的眼瞳盯著绯纪香,最终从黑云里延伸出极为细长的气体手臂,我急忙冲到前面。 「芙萝?不要这样!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还活著不是吗?不要报复了,哪?大家好好谈谈吧。绯纪香也不是那么坏的人,芙萝是个好孩子,一定能瞭解的。你应该会相信葛格说的话吧?」 「我才不相信!」 碰!从云里伸出的手臂粗鲁地挥出。一阵冲击后,我被毫无预兆的侧击挥中,来不及防备就飞了出去。雪儿冲过来摸著我的背问「没事吧?」,不可能没事,我痛得屏息,无法出声。 「咳咳!咳咳!咳咳!」 「现在的葛格就是没用的虫子哟!」 嘎——哈哈哈!虚拟芙萝极为天真无邪地笑著。 与其说是天真无邪……倒不如说是充斥著满满的邪气。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芙萝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或许 ,这才是芙萝的本性……? 咦?咦? 难道就像绯纪香曾说的,芙萝体内真的有邪恶的东西?复活之后,它终于显现出来了吗? 「你看。」 雪儿在我面前伸出食指。 「这个黏在你身上。」 我吃了 一惊,这是刚才那个虚拟芙萝攻击我时附著的东西吗?看来很眼熟,是那天芙萝在学校某处捡到的物质,雪儿指尖上黏著一个葡萄大小的黑色颗粒。 「芙萝似乎并吞了奇异物质。」 雪儿脸色难看地说。 「我不知道她是在哪里找到的,但那个力量似乎会引发强大的负面自我。那东西是芙萝也不是芙萝,算是纯度极高的反面芙萝。」 ——反面芙萝。 那时芙萝看起来像被绯纪香打倒了,但她一定是想起了旧校舍还残留著奇异物质的事,所以逃过去那里,成功地和奇异物质融为一体。出现在这里的是负面的芙萝,她的仆人。 「来啰!」 「糟了!」 虚拟芙萝用巨大的手抓起绯纪香,啪啦啪啦啪啦!绯纪香发出凄厉的尖叫,黑云就这样抓著她浮起来。 「拜拜妞!」 虚拟芙萝在空中噏嗡地转著,朝向夜空远处飞去。 5 「呼、呼、呼……」 我和雪儿不停跑著。 总之我们得救出绯纪香,如果放著不管,她一定会被杀掉。好不容易有那么一点机会可以互相理解了,怎么能让她发生这种事情? 幸好雪儿勉强可以感应到虚拟芙萝的气息,我盲目地跟在四处奔跑的雪儿身后。 我们跑过一个长长地下道时碰到可香谷同学,她看到我们在拚命奔跑,便追上来询问。 「等、等一下!你们这么急著要去哪里啊?」 「可香谷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妈妈拜托我去超市买东西。」 「超市?」 「刚才走到一半时,在路上遇到了怪东西,一朵黑云边笑边飞过去,我心想那到底是什么,正四处找寻它。」 我边跑边想「就是它!」——边笑边飞的黑云。 「你知道那东西朝哪里飞过去了吗?」 「朝铁道另一边飞过去了,穿过这个地下道之后可能看得见……」 我们三个一起跑出地下道,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结果,我们又回到所有事情发生的源头了吗? 视线前方是雪儿以前住过的医院,黑云聚合体形成漏斗状矗立在顶楼上。 6 寒毛直竖。 一踏入里面,就知道情况很不对劲。 「小心。」 雪儿打头阵走在前方,「你们两个别离开我身边。」 医院里一个人都没有,空无一人,明明不可能会有这种事,但无论是医生、患者还是护士,一个人都不在。空气染成灰色,冰寒彻骨。 「什、什么啊,这里是怎么了……」 可香谷同学四处张望,害怕地说。 「这太奇怪了,不可能有这种事。」 「大家都去哪里了?」我皱著眉头低喃道:「该不会被虚拟芙萝带走了吧……」 连病人都带走?我找不出它这么做的理由。 「不是的,这里的次元似乎扭曲了。」 「怎么回事?」 「我想大概是奇异物质的影响。这里不是我们存在的次元,说是医院其实又不是医院,所以才会一个人都没有。这里大概是存在于负面世界的医院吧。」 我心想,负面世界啊。 这个医院存在于和我们不同的次元—— 我们爬上楼梯,最后终于到达顶楼,当我们正要打开顶楼的门时,异样的空间开始扩散。 「这、这里是……?」 好大。看起来明明是全黑却在发光的奇妙黒云笼罩著四周,中心竖立著一根方形尖顶石柱,无力闭著双眼的绯纪香被绑在那里。 「绯纪香!」 我们朝她跑去,没想到墙壁却开始蠕动,虚拟芙萝咻地飞过来,如烟雾般迷蒙的她边膨胀边挡住我们的路。 「嘎哈哈哈?我不会让你们阻碍我的妞?那个小妞很快就会被芙萝大人亲手杀掉?」 「你们别想得逞,赶快放了绯纪香。」 「才不要妞!」 「不听话可是会受到惩罚的。哪,芙萝的分身,要是你不乖,我就得稍微地教训你了。」 「嘎哈哈哈哈?那你就试试看啊,姊结—」 虚拟芙萝猛烈地甩出长手臂,雪儿苍玉般的眼瞳燃起蓝色火焰,声音澄澈得不合场况。 「惩罚开始。」 我不由得吓得缩起——雪儿的攻击和平时完全不同。 碰铿碰铿碰铿碰铿碰铿碰铿碰铿! 我心里暗叫著「哇啊啊」。 大量的巨大冰柱往虚拟芙萝飞去,这已经不是连续攻击的程度了,数不清的冰柱袭向了虚拟芙萝。※夫物,量无穷。冰柱为了提高贯穿力可怕地旋转著,那是我初次在雪儿的世界遇到她时,她击溃巨大冰蜘蛛的超绝攻击。(编注:出自《庄子秋水篇》,指万物的量是不可穷尽的。) 这就是雪儿的『惩罚』。 「嘎呜呜呜呜!」 虚拟芙萝被彻底压制。 「好、好强……好强的妞!呜咕咕……没想到竟然这么强。」 「我是姊姊呀。」 「呼嘎?」 「因为,我是姊姊呀。比妹妹强不是当然的吗?非常合理。」 「算、算了!既然如此,我叫芙萝大人干掉你妞!」 虚拟芙萝转身朝著云壁直飞过去,碰地被吸进去消失──看来是逃走了。 「雪儿,你好厉害!」 我跑到她身边。 「比起以前气势更吓人了。既然你力量这么深厚,当初应该用来对付绯纪香的……啊,难道因为绯纪香是人类,所以你手下留情了?」 「不是的。」 「咦?」 「我不会对认真拚命的人手下留情,每次战斗都是使出全力击溃对方。」 雪儿一本正经地说出让人冷汗直流的话。 「嗯、嗯,这样哦……」 「我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因为这里远离原来的次元,我觉得身体变得更坚实了,似乎能召唤更多的力量。这里一定离雪儿的世界很近,我才能全力发挥。这个空间十分凉爽,我觉得很舒服。」 冰冰凉凉的,雪儿说。 「原来是这样……觉得舒服当然很好。」 「我知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雪儿面无表情地吐了吐舌头,用拳头轻敲了头。好久没看到雪儿这副淘气的模样了,可能是她难得使出全力,所以有点兴奋。 雪儿朝方形尖顶石柱施放冰炮弹,石柱简单就瓦解了,绑在上面的绯纪香掉了下来,我和可香谷同学跑过去接住她的身体。 「你们为什么要来救我……」 绯纪香低著头,声音低颤地说。 「我原本打算消灭雪儿耶?我是你们的敌人,所以遇到什么事都是我活该,结果你们还跑到这里来救我……」 「你真是愚蠢。」 「嗅?」 雪儿说: 「你有点烦人。你确实是个讨厌的家伙,被打的时候我很生气,但是那该怎么说呢……那也算是一种实验不是吗?」 「实验?」 「是呀,实验总有一天会结束,结束之后 就会看到结果,我们都是根据那些结果去理解对象的心情的。」 ——虽然实验的结果有时会出现变化。 雪儿静静地说: 「做了坏事、伤害别人,实验结果可能就会变得臭气冲天;但实验就是那么一回事,要反覆进行才能找到真相。」 绯纪香彷佛觉得眼前事物十分耀眼地眯起眼睛。 「……我也能找到吗?」 她的眼神再次阴暗下来。 「已经太迟了。无论是谁都无法打败那个家伙,我们可能全都会……」 「妞──!哈!」 上空传来骇人的声音,我抬头看向天空,心脏噗通地跳了一下。摇晃的视野被丧失现实感的景象撼动。 ——那、那是什么……? 那东西是紫色的,带著劈哩啪啦的电光,呈现愤怒的形象。它比这栋高楼更加巨大。在半圆形的云团上方,巨大化的芙萝从缝隙间狰狞地窥视我们,拚命从黒云的空隙挤出自己的脸。 「我好不容易都准备好了,居然跑来救人……所以我最讨厌没用的虫子了?真的,气死人了妞!」 「芙、芙萝……」 是你吗? 好巨大。 我咽下苦涩的口水。 「别再做这种事了!求求你!再说为什么你变得那么大……」 「我掌握住奇奇的能量了妞!还从我的世界召唤了力量过来?妞呼呼呼,我再也不用怕任何东西了妞。我本来想用特地召唤来的雷云把那家伙烧成黑炭的——」 「别、别做傻事了!芙萝不能做那种事!」 「为什么?」 「因为你是好孩子!我相信芙萝是个好孩子!」 「妞呼呼?」 芙萝天真地笑著。 「葛格,你好吵哦!」 芙萝的眼睛射出刺目的亮光,一道细长的白光让我眼前发黑,曲折的闪电从天而降,撕裂被暗云覆盖的黑色空间落到身边,地面像锯齿状的波浪般全部翻起。 磅──! 我被一股几乎能烧尽身体的冲击撞飞,所有人都被那股力量扫到。咿咿咿!呀啊啊!远处传来女孩子们的悲鸣。 「没用的虫子全都消失不就好了?!」 7 不行了…… 我用模糊的脑袋想著。 仰躺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那是当然的,因为我被闪电击中了。人类不可能赢过那种力量,对手是高次元的存在——我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那是远超过人类、神祇般的存在。对那种对象做什么都没用,就算再认真地对抗,赔上全部的自己能力也是有限。办不到的事就是办不到。 我们已经…… 我转向旁边,看到茫然地瘫坐在地上的可香谷同学,还有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绯纪香。雪儿独自单膝跪地,摇晃地站起身,朝著上空巨大的芙萝击出冰飞弹。 咻咻咻! 「没——用——的!」 雷云从旁边飞过来,冰飞弹还没到芙萝身边就被全部吸收了……叭哩!叭哩!雷云像在咀嚼冰飞弹似地蠕动,噗噗噗地膨胀起来,随即朝雪儿放出细长的闪电。雪儿在被落雷击中之前召出冰盾,然而却从那里传来了破碎声。烟雾散去后,雪儿脸色紧绷双手撑在地上。 「唔……」 「姊结,你知道吗?雷云会吃冰块哦!」 「吃冰块?」 「对、对、对,雷云是靠细小冰粒的碰撞制造静电的妞!妞呼呼呼!冰就是闪电的源头哟!」 怎么会这样。 雪儿的力量没有效果——别说没有效果,雪儿的冰更替芙萝的闪电提供了力量。 「妞——呼——呼!一切都还没结束妞!」 芙萝趁胜追击地这么说,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的同族……那些可怕的云次元住民很快就会通过被奇异物质扩张、固定的次元空洞来到这里,他们是比芙萝身上的云更强的雷雨云。他们一旦到达这里,就会一口气攻占外面的次元,带著闪电将人类赶出世界。像绯纪香这种可恶人类最好全都消失。这个世界将会天翻地覆,地球会变成云的乐园。我们办得到! 叭哩叭哩叭哩叭哩叭哩叭哩! 云的缝隙受到挤压扩张,巨大的芙萝似乎随时会破云而出。这个世界会被撕成碎片吗? 「什、什么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香谷同学趴在地上抱著头,绯纪香在旁边睁著空虚的眼睛,完全站不起来,嘴里不断念著同一句话: 「妈……妈妈……」 我第一次看到身边那些强悍、难以对付的女孩们被打击成这样。可能真的不行了,我们只能绝望地等待闪电再次击下。 已经完蛋了—— 「……噗叽!」 欸? 「噗叽!噗叽!噗叽叽!」 嗯嗯嗯嗯? 我转过头,雪儿站在那里气得蝴蝶结都竖起来了。她紧抿著嘴又跳起奇怪的舞蹈。就是那个,让她头脑恢复冷静的动作。 「真是的!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懦弱?」 跳完舞之后,雪儿凛然地喊道: 「现在放弃还太早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放弃一切就完了。不坚持到最后不能放弃。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说不定就会想出办法呀。只有我死掉就算了,但我绝对不会让大家在这里丧命的。那完全、根本、一点都不合道理!」 瘫软在地的我们睁大眼睛面面相觑。 「我的冰确实对那个雷云无效,但是不要放弃,大家一起想办法吧。我相信只要大家绞尽脑汁,绝对会想出方法的。」 身体虫地发热。 真是的,我一个人在那里绝望什么啊?我不是决定要正面面对所有事情了吗?这种时候才 是身为男人该努力的时候啊!居然还让一个比自己娇小纤细的女孩子激励自己,看样子,我暂时还抓不到她说的那种闪闪发亮的东西…… 但是……嗯,我确实有办得到的事。 「应该有方法。」 我努力站起身。 「我认为雪儿说的对,我们一起想想吧。我会提出各种想法,可香谷同学、绯纪香,大家共同合作吧。我们不是一个人,所以绝对可以想出办法。」 「没、没错……」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附和:「嗯,说的没错!我们有四个人,一定可以想出比诸葛亮更厉害的方法。」 「我也会努力想到大脑当机的!」 我们靠在一起紧挨著彼此。 「也就是说,只要想办法除掉那个雷云就行了?」 「没错,那个奇奇云。」 「唔呣,既然是云,可不可以『咻──』地刮跑它呢?哪,雪儿,你有办法用魔法刮起强风吗?」 「没办法,我只能控制雪和冰而已。」 「这样啊。」 「啊,我记得帕拉可以变成火龙卷。对了,绯纪香,那样的话……!」 「帕拉在火龙卷的状态下无法飞行,抱歉,帮不上忙。」 「什……什么嘛什么嘛什么嘛?葛西同学也和雪儿同学一样有超能力吗?」 「呃……对。」我说道。 「你那什么态度?怎么看都像在敷衍。」 「关、关于那件事之后再跟你说明!抱歉,可香谷同学,实在说来话长。」 「呣──!」 「别生气。」 「我才不会生气!唔,所以葛西同学可以制造龙卷风?」 「嗯,虽说是火龙卷就是了。因为温度非常高,所以很危险。」 「我想到了!」 可香谷同学浮现灵感,她骄傲地挺起胸膛。 「上次我们大家不是一起去了澡堂吗?我是从那里得到灵感,或者说是头绪的。」 那天,可香谷同学泡完澡就被雪儿问著,为什么热水会浮在上方? 当时她回答不出来,但也不以为意,直到最近她的心境产生变化,她所敬重的作家芍药晓告诉她的话,让她开始深深思考。 yes,就是『缜密地构思』。如果想要写出好故事,平常就要做好各种调查,并且建立细心思考的习惯。因此,可香谷同学在物理课结束后,抓住老哥开始询问热上升的原理。 物质受热会膨胀,体积膨胀后分子密度会减少,所以就变轻了。无论是水或是空气在变轻后就会上升—— 「也就是说,和热气球上升是相同的道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没错——我们打算利用雪儿的冰和绯纪香的火制造强烈的上升气流。 「唉呀?」 我们正准备动手时,我口袋里的手机竟然响了。我一直以为这个充满落雷危机的奇异云空间收不到讯号,但手机萤幕却显示了老哥的名字。 「喂?老哥?」 「喂,你没事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有点愣住。 「到目前为止还没事……不过我这里有点问题,可不可以晚一点再说?」 「我这里的问题才大呢,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 老哥简单地做了说明。 一团难以形容的诡异雷云不但笼罩了整个夜空,还不断反覆放电并膨胀,现在几乎要吞没整栋医院了。 「我偶然经过这间常来的医院,却发现它变成这副恐怖的模样,就算是我这个大男人,魂也都快被吓飞了!这很明显不是普通状况,想说以防万一打个电话,没想到果然和你们有关……」 看样子,雷云在正慢慢侵吞我们所属的现实。 「算了。老弟,那个叫绯纪香的女孩子也在吗?」 「绯纪香?嗯……在是在。」 「嗯,果然吗?」 我听不懂老哥要表达什么,接著他叫我让绯纪香听电话,虽然有点莫名其妙,我还是把手机递给绯纪香。她一脸惊讶地接过电话。 「喂……?请问哪位?」 「绯纪香!是绯纪香吗?」 话筒中传出的呼喊,连在旁边的我都听得很清楚。 「你在那边吧?你还好好活著对吧?」 「妈妈。」 绯纪香声音沙哑。 我瞪大了眼睛——绯纪香的妈妈。 「我听到了声音,感觉听到了尖叫声。窗外出现呀啊啊的叫声。那不是风声,是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你马上就要消失了……妈妈好担心好担心,真的担心死了……」 「妈、妈妈……你冷静点。」 「不过,你还活著吧?真的还在那里?真的还在吧? 」 「我在这里,还好好地在这里,我没事。」 绯纪香妈妈神经质地叨叨絮絮著,那道声音让我觉得很耳熟。 嗯,就是那个在医院遇到好几次,有点难搞的女士。 她因为采光的事被护士长安抚——嗯,也是让我决定以「好好好」配合别人的关键人物。 原来她是绯纪香的妈妈啊…… 虽然以结果来说我的做法大错特错,但如果没弄错的话,我也不会发现重要的事,因此我还是真心感谢带给我契机的绯纪香的妈妈。 回头想想,她那头日本人中少见的发色和绯纪香一模一样,长相也很相似,而且我好像稍微能理解绯纪香为什么会养成对环境过度反应的性格了。 「嗯,我没事,嗯。」 绯纪香不断点头,眼里浮现泪光,她耳朵贴著手机,彷佛那是海边捡拾到的珍贵海螺—— 突然,手机开始发出哔哔哔的警告声。 糟糕,手机快没电了,电话另一头交换了一些对话后,绯纪香将手机递给我。 「呼,总算让她们联系上了。」 「老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啦,我在跑去顶楼的途中遇到她。她整个人惊慌失措,我就稍微安抚了一下。一问才知道她听见了女儿的尖叫声。听她说是高中生,我直觉就想到你,所以才试著打电话问问看。」 结果就打通了老哥表示。 「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 「原来如此。」 或许真是注定的。无论是心有灵犀,还是母亲的直觉,即使无法用常理来说明,世上还是存在这样的事。当我们打从心底祈盼,奇迹就会以各种形式出现。 「总之,你快点回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老哥一说完,手机就没电了。 「妈妈,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绯纪香喃喃地对自己说。 「只要打败这朵云我就回去!马上。然后我要跟妈妈说很多事,很多很多事……」 「绯纪香,我们得赶快了。」 「嗯。」 芙萝持续撕裂暗黑的天际,那道裂缝已经变成一扇横开的门,芙萝的上半身已经挤了出来,情况危急。 「我还有很多牵挂。我遇到很多事,也做错很多事……不对,我连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还不清楚,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很好笑吧。」 但是…… 绯纪香断然地说: ——今后我会努力探寻自己的内心,找出正确的做法,因为我想获得闪闪发亮的东西,然后活下去。 「无论表里、正面负面或好坏,全都是现在的我。」 帕拉发出『嗡』的一声出现在绯纪香背后。 「包含那些的所有一切、完整的自己……」 我会毫不保留地全豁出去! 膨胀的帕拉一口吞下绯纪香,化成了火龙卷。 轰轰轰轰轰! 火热的狂风开始呼啸,雪儿立即高举起双手——碰咚碰咚碰咚碰咚!空中落下数根巨大冰柱包住火龙卷,毫无空隙地密封起来,最后空中落下平坦的冰盖。碰!眨眼间一座闪亮冰冷的冰之神殿就完成了。 细小冰珠如雾般薄薄笼罩四周。 将绯纪香及高热完全封锁在内—— 「准备完成,接下来换你了。」 雪儿看向我。 「点火装置是你,用你的力量点燃冰火的导火线吧。」 「……嗯。」 「一切靠你了。」 我慢慢将手心对准冰之神殿。 来吧,你办得到吗? 这件事备受期待,我到底能不能办到?那个将旧校舍用冰火全部冻结的奇迹力量……我还能发挥出当时那样的力量吗? 可香谷同学捣住嘴,雪儿满怀期待地望著我。 我不太瞭解别人的心情,我能成功地将大家的希望送过去吗?我又能在接到的瞬间将它直送天际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盼望,希望自己能办到。 我打从心底希望能成功! 神哪,请给我力量,告诉我帮助大家的方法。再次从我内心的冰霜唤起奇迹的力量! 我的手心忽然迸出光芒,冰之神殿承受光波后发出叭哩声开始龟裂。叭哩!叭哩叭哩叭哩叭哩!冰盖直接断成两半,释发出如同红宝石的火红爆炎,受到压缩的空气随著轰隆声直冲天际,像魔法般急速旋转。 这道灼热的气流 同时还喷洒出晶亮的冰珠,不停地往上直冲。 冲啊啊啊啊啊! 腾空高飞吧! 将一切卷上天吧! 刮跑可恶的云吧! 将黑雾全都吹散,找回澄澈的天空吧! 「高高地飞吧─────!」 雷云被吹得四散,无论是黑云、奇异云或其他各种云全被刮得粉碎,撞到巨大芙萝的脸上。野兽般的怒号响彻周遭,超大型台风的狂风横扫,我们用力抓住彼此的身体,等待风暴过去。 最后,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结束了……吗?」 「结束了,你果然拥有很美好的东西。」 「美好的东西?」 睁开眼睛看看吧——雪儿说道。 「世界上最强的,就是能真正面对自己内心的人。」 我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眼前是一片安稳的景象。 太好了,所有的云都被消除,我似乎完成任务了。我们正在医院的顶楼上—— 「哇啊!」可香谷同学发出欢声。 那里不是异次元的医院,而是现实世界中的顶楼,住家温暖的灯光在黒夜里点点闪烁,冷冽的冬季星辰在空中明灭。 那一定是猎户座,或是猎户座,也可能是前犬星。 嗯?好像不对,因为它愈来愈大了…… 「呼妞啊啊啊啊啊?」 芙萝就这样掉了下来。 咚!我们四人牢牢地接住她。 「对不叽!」芙萝说,对不叽。 奇异云被吹散后,芙萝被翻转的个性似乎重新归零,完全恢复正常了。她抱住我们,哭著说对不叽对不叽。如果对不起有用……唔嗯,还是有用吧! 后来,顶楼大门打开,很多人向我们跑了过来。 医生、护士,老哥也在,还有绯纪香的妈妈。 「咦?」 「绯纪香!」 我们互望著点点头,过去迎接大家。 尾声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吶,树林君。」我问道。 「什么事啊?」 「这样子看,其实你长得很漂亮耶。」 「……你啊。」 树林君单手掬水,啪啦地泼到肩膀上。 「这种情况不适合说那种话吧。」 「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的很不会看状况耶。」 我现在正和树林君泡在浴池里。因为我们是第一次一起泡澡,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眼镜的样子,汗水顺著他的脸颊流过下巴滴到池里,线条真的很漂亮。 「树林君的脸真的很清秀呢。」 「啊啊?你没资格说别人吧。」 树林君说完就从浴池起身,我追著他裸露的背影——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老哥从后面用沙哑的声音吐槽。虽然那句话多半是自言自语,不过要回答的话,事情是如此: 那天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因为麻烦事终于告一段落,可香谷同学建议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再加上老哥又提供了免费泡汤券,我们就匆忙决定去澡堂了。 其实我不太有兴趣,是被大家拖来的,而且雪儿也在……其实雪儿也是被拖来的,真可怜。 我一边回想一边在更衣间穿衣服,大家都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好慢──!你们到底要泡多久啊!」 「抱歉让你久等了,可香谷同学。」 「抱歉啦,我经常洗很久。」 「真是,等得累死了。难得我有个大消息耶。」 「大消息?」 「是呀。」可香谷同学用力点头说道:「雪儿已经可以泡澡了哦!」 「什么?」 我忍不住眨眼,雪儿如婴儿般冒著热气,脸色粉嫩红润,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偷偷做了特训。」 她的声音明显很亢奋。 「我果然很聪明,而且不只头脑聪明,我成功证明了自己也能锻练身体,因为我最讨厌认输。我今天把肩膀泡到热水里数完数了。」 数到十! 雪儿张开双手。 「看,我终于挑战成功了。我取回了自己的尊严,大大升级了。」 雪儿兴奋地不停说著。她一定很高兴吧。我内心充满愉悦,我想大家一定也一样。绯纪香和芙萝都快乐地大笑著。 那之后过了三天,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绯纪香——我没有问得很深入,但她好像终于和妈妈好好聊过了。那天晚上,她们在顶楼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抱在一起的景象深深打动了我。虽然没办法一下子就恢复原来的关系,但至少踏出了最初的一步。她以后一定会愈变愈好,真的太好了。 芙萝——因为干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她好好反省了一顿。不过,奇异物质好像只是让她个性大翻转,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所以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寄宿在我家。这样好吗?应该好吧。毕竟谁都有正面和负面的部分,不能只因为做错一次就被放弃。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活著就好。 「不过啊。」 绯纪香突然说。 「可香谷同学胸部好大哦!」 「什、什什什什?你干嘛突然说这个!葛西同学?」 可香谷羞红著脸,大幅度挥动著双手。 「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啦!」 「我好羡慕哦。」 绯纪香两手放在头后,笑嘻嘻地说道: 「到底要吃什么才能变得那么健康呢?可香谷同学实在太幸运了。告诉我让我参考参考,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呵,应该是牛奶的关系吧?」 菅子同学露出美丽的笑容回答。 倒是——菅子同学为什么在这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只是碰巧在门口遇到,她好像是听说这里对肌肤很好才来的。菅子同学满脸笑容,食指轻点桃色的嘴唇。 「牛奶对健康最好了。还有,每天努力按摩也会有效果哦。」 「菅子同学说话感觉还挺有趣的呢。」 「咦?我说了什么有趣的话吗?」 「唔——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你说按摩?」 「什、什么啊什么啊?我可没有在按摩!」 「可香谷同学一定是在成长期啦。」 「身体一天天长大,是件非常好的事。」 「我也要学!」 「对耶?绯纪香比芙萝还小的妞。」 「什、什么!」 「纽呼呼!」 「说什么蠢话!我再小也不输你!」 「真的吗?姊结觉得呢?」 雪儿弯下身,交互盯著芙萝和绯纪香,她的眼瞳仍然认真而清澈。 「很难判断。」 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再度重覆:「真的很难判断。」 「什么嘛?雪儿那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我可以摸摸看吗?」 「不可以!」 真伤脑筋──雪儿认真陷入思考。绯纪香鼓著脸颊气呼呼,芙萝则天真地嘿嘿笑著,眼前是幅就像白、红、绿三色团子般多彩的人间景色。 「哪,你觉得呢?」 雪儿突然用澄澈的眼神望著我。 「关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呃,那个……」伤脑筋。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怎么样? 一思考这种事,我又变得有些心痒难耐,像是有点微妙的发热,如坐云雾的感觉。 真奇怪,明明所有的云雾都被吹散了,怎么还会这么不稳定呢…… 「快点回答啊,看我们著急很有趣吗?」 「喂、喂——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啦。」我红著脸老实说。大家扫兴地露出一副「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的模样,我只能低下头。 ※ 有很多事我还不懂。 包括大家的心情以及万物存在的真理。昨天还懂的事,今天就无法理解了;以为已经明白了,它却又从手里逃离,躲进云雾之中。 或许那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实在太复杂了。 但是我要继续前进。 尽可能诚实地前进。 同时正面面对自己的心。 如此总有一天……我会开始相信。 去瞭解各种事物吧。总有一天会到达的。那个冰雪深处闪闪发亮的地方,那个传达大家心情、让人平静安稳的地方。 后记 「后记最多可以写到十四页。要写个十页左右,还是要砍掉正文?」 责任编辑在一校稿贴了这样的便条纸。作者我——也就是山田有甚至认真想了两、三天要不要给后记写大纲。大家好久不见了!非常感谢大家购买雪儿系列第二集。 这次的后记很长,所以我分成几个段落来写。 1.关于后记的页数 为什么书的后记有的长,有的短? 因为本人想写很长。 或许有那样的可能性,但基本上最多的原因是印制上的方便。 作者是用文字处理机(至于我是使用word)写作,再将稿子寄给编辑。哪一页要放插图、哪里要另起一章等,全都由编辑决定。经过编辑作业和设计排版,就能决定后记的页数。 文库本是以正反对摺的方法印制成书,总页数必须成台,因此在排版时就必须算好台数,再增减页数,因此后记就会有长有短。 2.关于女主角 雪儿好可爱。 虽然对作者来说,书里每个角色都是心爱的孩子,但我个人还是最喜欢雪儿,如果大家也这么想就太令人高兴了……这是个人喜好的问题,雪儿好可爱。 第一集出版的时候,我以为这个系列的封面都只会放雪儿一个人。雪儿好可爱。但是书上市之后,责任编辑发现可香谷大受欢迎,就建议「第二集封面让可香谷登场吧」,最后真的如愿了。雪儿好可爱。狐印老师的精美插画,配上两个女主角可爱加倍!我一方面很高兴,一方面担心第三集的封面会被可香谷夺走…… 雪儿好可爱。 3.关于本次的内容 第一集的结尾看似是最后一集,但其实人生仍会一直过下去,所以从这里才算真正的开始——这是在写第二集前,责任编辑给我的意见。确实如此。 因此,从这一集起主角开始全新的心之旅程,看他那么笨拙地努力挣扎,很希望他能加油。 ……写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觉得有点难懂,其实这还是娱乐小说啦。大家只要轻松读就行了。这次我特别在恋爱喜剧及战斗部分加以著墨,由于第一集太娱乐性了,所以我做了反省,本次也有很多新角色登场。 如果大家能爱上某个角色,就是我最大的喜悦了。 雪儿好可爱。 4.关于书名 这次也是责任编辑决定的,真的很感谢他,这个书名真的很好,我很喜欢,马上就让人理解这次的内容是什么。 不过,这次在故事大纲完成之前,书名就先取好了,所以是倒著回去写故事。刚开始有点不习惯,所以略感困惑,不过以结果来说,我学到了很多东西,现在打从心底觉得幸好有试著挑战。 凡事都要试试看才知道——我现在非常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好想吃帕玛生火腿。 5.关于※富士见书房(编注:本书原出版社。) 从九段下站下车后直走就是靖国神社,穿过大鸟居直直前进,会看到一座很大的铜像,从那里右转再走一会儿,就是富士见书房了。那是一栋很可爱的红砖瓦建筑,里面有很多可爱的女职员(富士见fantasia文库有很多女性编辑),当然也有帅哥男职员,以及亲切的警卫伯伯。 警卫伯伯真的很亲切,每次我去那里开会时,看起来都会显得……怎么说呢,举止怪异,但他还是会温柔地教我「在这里写上名字」;当我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里等编辑时,他会招呼我「在那里坐一下」,让我深深感受到他人的亲切,谢谢你,警卫伯伯。 由于晚上七点以后正门就会关上,必须从后门进去,这样就遇不到警卫伯伯了,所以每次开会都订在晚上六点就好了。 警卫伯伯好温柔。 6.关于我的近况 我买了平衡球,是那种可以做室内运动、又大又有弹性的塑胶球。原本我买来是想说写作时坐在上面,既可以运动又好玩…… 结果我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桌子的高度和球的尺寸不太合,姿势变得很不自然,让我很难集中精神。再加上身体一直上下晃动不安定(平衡球本来就这样),让我没办法打字。 果然做体操时还是专心做体操比较好。 因此,最近只要一觉得疲倦,我就会在床上和平衡球滚著玩,放松僵硬的肌肉。滚滚滚滚滚…… 平衡球好舒服。 7.关于宠物 我养了文鸟。 它很可爱。 它出生三个月就到我家来,已经过了好几年了。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它应该已经超过六十岁,可以算是老鸟了,但怎么看都还是好可爱。因为是老鸟,所以偶尔会跌倒(明明是鸟),或者莫名地发出猫叫声(有时还会发出超级怪的声音)。 总之,不管看多久都不会腻,我只要一有空就会想和它玩。和文鸟一起嬉戏时,是最幸福的时刻。 观察动物是件很有趣的事,它们不只是可爱,还能让我们学到很多东西。我认为瞭解动物之后,也进而能瞭解人类。 譬如说…… 文鸟发现没见过的新东西会害怕。 如果是平衡球那样的大东西,它会逃走;但如果是点心那样的小东西,它就会攻击。 如果东西不是拿在饲主手上,它会飞到饲主身边以求安心。 可怕的东西如果消失了,它会露出安心的笑容。 说是笑容,其实就是高兴时会微眯起眼睛,这代表放松(如果危险就在附近时,它会因为必须警戒而张大眼睛保持视野广阔)。 ……的样子。 如何? 是不是和人类很相像呢? 这种动物的本能,真的十分可爱,纯粹又不矫饰,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它们。一旦瞭解它们各种行为的理由,甚至会为之感动。 这也可以扩展到日常生活。 像是如果有人做出让自己不快的事,只要从动物的角度去看他的行为,就更容易产生理解。这个人一定是肚子饿了,这个人一定会寂寞,这个人应该很高兴……等等。 一旦理解,就不容易生气了。 甚至很多时候还想帮助对方。 因此,如果有人因为被欺负感到困扰,不要想著以牙还牙,可以试著邀对方「之后一起去喝茶」,或许问题马上就能解决(当然也有无法顺利解决的时候,这里先说声抱歉)。 无论如何,我觉得细心观察,瞭解对方想要什么,是一件重要的事。我希望自己能不生气,也不让别人生气,就这样好好生活下去。 唔嗯,果然就像写稿前担心的那样,宠物的部分写得最长。 文鸟好可爱。 8.感谢辞 这次也要感谢很多人。 非常谢谢责任编辑高野先生,每次都提供我确实的意见及有趣的资讯,向您深深低头致谢。我今后也会继续努力,请多多指教。 插画家狐印老师,非常感谢您。每次看见您的插图,都会让我产生动力,所以我将您的画列印出来贴在了墙壁上,第三集请继续帮忙。 封面设计沼田老师,非常感谢您。我在大学时学过一些设计,知道它有多重要,今后也请多多帮忙。 各位读者,感谢你们阅读本书及长长的后记,我致上最深的谢意。我会努力写出更有趣的第三集,今后仍然多多指教。 9.关于下一集 第三集会有不可思议的新角色登场,还有关于这个世界之秘密的提示、更多的恋爱过程描写,再加上绯纪香和芙萝的大活跃……应该会是这样的内容。我也想让近来喜欢上的菅子在暗中 活跃,加上不太显眼却写得很快乐的主角老哥。主角会成长得更强大,还有最后一句—— 雪儿好可爱。 山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