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中学生2045 夏》 角色档案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方俱灭 录入:大瓜飞飞 修图:cocy 鸣谢:yukira 久坂澪司 reiji kusaka age:14 height:168cm blood type:a 桐岛千寻 chihiro kirishima age:14 height:156cm blood type:o 高城熊楠 kumagusu takashiro age:14 height:164cm blood type:b 御门弥都 miyako mikado age:15 height:160cm blood type:ab 八神永远 towa yagami age:13 height:148cm blood type:b 八神岩 iwao yagami age:62 height:181cm blood type:o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方俱灭 录入:大瓜飞飞 修图:cocy 鸣谢:yukira 久坂澪司 reiji kusaka age:14 height:168cm blood type:a 桐岛千寻 chihiro kirishima age:14 height:156cm blood type:o 高城熊楠 kumagusu takashiro age:14 height:164cm blood type:b 御门弥都 miyako mikado age:15 height:160cm blood type:ab 八神永远 towa yagami age:13 height:148cm blood type:b 八神岩 iwao yagami age:62 height:181cm blood type:o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方俱灭 录入:大瓜飞飞 修图:cocy 鸣谢:yukira 久坂澪司 reiji kusaka age:14 height:168cm blood type:a 桐岛千寻 chihiro kirishima age:14 height:156cm blood type:o 高城熊楠 kumagusu takashiro age:14 height:164cm blood type:b 御门弥都 miyako mikado age:15 height:160cm blood type:ab 八神永远 towa yagami age:13 height:148cm blood type:b 八神岩 iwao yagami age:62 height:181cm blood type:o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方俱灭 录入:大瓜飞飞 修图:cocy 鸣谢:yukira 久坂澪司 reiji kusaka age:14 height:168cm blood type:a 桐岛千寻 chihiro kirishima age:14 height:156cm blood type:o 高城熊楠 kumagusu takashiro age:14 height:164cm blood type:b 御门弥都 miyako mikado age:15 height:160cm blood type:ab 八神永远 towa yagami age:13 height:148cm blood type:b 八神岩 iwao yagami age:62 height:181cm blood type:o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方俱灭 录入:大瓜飞飞 修图:cocy 鸣谢:yukira 久坂澪司 reiji kusaka age:14 height:168cm blood type:a 桐岛千寻 chihiro kirishima age:14 height:156cm blood type:o 高城熊楠 kumagusu takashiro age:14 height:164cm blood type:b 御门弥都 miyako mikado age:15 height:160cm blood type:ab 八神永远 towa yagami age:13 height:148cm blood type:b 八神岩 iwao yagami age:62 height:181cm blood type:o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方俱灭 录入:大瓜飞飞 修图:cocy 鸣谢:yukira 久坂澪司 reiji kusaka age:14 height:168cm blood type:a 桐岛千寻 chihiro kirishima age:14 height:156cm blood type:o 高城熊楠 kumagusu takashiro age: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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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hiro kirishima age:14 height:156cm blood type:o 高城熊楠 kumagusu takashiro age:14 height:164cm blood type:b 御门弥都 miyako mikado age:15 height:160cm blood type:ab 八神永远 towa yagami age:13 height:148cm blood type:b 八神岩 iwao yagami age:62 height:181cm blood type:o 第一章 武装中学生 1 那里是一间平凡无奇的校舍。然而,这个平日总是充满学生、洋溢活力的空间里,此刻只散发出无比的寂静。 在罕无人烟的校园长廊下,有两个奔跑的人影。 回荡在水泥空间中的声音,仅有两人的步伐声与呼吸声。 走在前方的是一个少年,后面则跟着一位少女。两人看起来大约都是十五、六岁上下的年纪。 从远处看的话,两人的服装看起来有些类似运动服,不过近看后便会发现并非如此。那身服装不只是单纯以布料制成,胸口、肩膀、手肘与膝盖等各处还有装配着类似护具的东西,腰间也挂着仿佛枪套般的饰物;两人的头部戴着护盔,背上背着大型的后背包。他们奔跑着,一身宛如军队士兵般的打扮,与背景的学校走廊形成一幅极不相称的画面。 少年没有透漏出任何一丝疲态,而对照之下,少女的气色则显得不太好。 「等——等、等一下啦!等等我好不好!休息一下……!」 少女用袖子拭去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并且用不知道是恳求抑或是命令的口吻呼唤着少年。 「等我们逃到远一点的地方再说。」 少年没有放慢奔跑的速度,不过他回头后,发现少女早已停在原地,双肩起伏地喘着气,于是他只好露出无奈的表情,自己也停下了脚步。 「没办法了,去那间教室躲一躲吧。」 少年——久坂澪司对少女这么说道,接着拉起脚步蹒跚的少女,走进一旁的教室当中。少年把少女带进教室后,站在门边警戒地观察是否还有追兵,并且打开手上的行动装置,试图联络同伴们。 这段期间,少女则是倒坐在教室的角落,啜饮着从后背包拿出来的水。 「呼、哈……喂,还、还好吗?大家都没事吧?」 少女——桐岛千寻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我正在试着联系……不过好像没反应。看来只能当作b小队与c小队已经全灭了。a小队中剩下的……如你所知,就只有我们两了。」 「等、等一下,那存活下来的人,就只剩下我们而已……?」 听见千寻的询问后,澪司点点头。a小队的八名学生,除了澪司与千寻以外,其他的六名刚才已经在两人的面前惨遭大量枪弹给打成蜂窝了。 千寻刻意夸张地发出「唉」的一声,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没有搞错啊?战斗前,大家不是还说可以轻松赢过对方吗?」 「意思也就是说,大家都推测错误了。石神教官不是经常告诉我们吗?面对战斗,要随时预想好最糟的状况。」 「等到最糟的状况发生后,就算想到这句话也没用啊。」 「真的是……桐岛,原来你偶而也能讲出些有道理的话啊。」 「那人家再多告诉你一句有道理的话……我们投降吧!」 千寻露出一副「我的这个点子不错吧」的表情,挤出笑容讲了这句话。这已经是千寻第三次说要投降了。 「反正我们也不可能赢嘛!其他同伴都被别人干掉了,已经没胜算了啦!」 千寻低头说着。她虽然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但神色看起来还是非常疲惫。 「只要还活着,那就表示我们还能战斗。只要还能战斗,那就代表我们还是有机会获胜。」 澪司一边收起通信用的行动装置,一边说道。 「……没想到你的想法那么乐观啊!或着根本就积极过头了吧?」 千寻依旧倒坐在地面上,抬头看着澪司,讶异地说道。 「人家我也想帮大家报仇呀,只是就现实层面来说……」 千寻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努力爬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踏着步伐走到走廊上。 「白痴!你不要毫无防备地跑出去啊!」 澪司慌张地想要阻止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谁白痴啊——」 在千寻把头转向澪司的瞬间,一道残酷的光击中了她的胸口。 「咦……?」 她的脸庞露出惊愕的神情,接着缓缓地双膝跪地。 「桐岛!」 澪司原本不禁想要冲上前去,但千寻挥着手,打断了他的举动。 「抱歉,我失算了。之后就拜托你了。」 千寻看向澪司,一边露出苦笑,一边小声地如此呢喃道,接着便倒卧在地上。她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这样一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澪司把背靠在教室内的墙壁上,从枪套中抽出手枪。 「不过,这样反而好办事多了。」 他低语道,握紧了手枪握把。 击倒千寻的对手,正渐渐地从走廊的另一头往这里靠近。 久坂澪司,十五岁的夏天。 洒入室内的阳光,没来由地让他觉得好冷。 2 西元二〇四五年的夏天,平等地造访了所有人时人生。上个世纪人们不停高声呼喊的暖化议题,现在早已不再是令人特别在乎的大事。 然而对于日本人来说,这个夏天拥有另一个重大的意义。七月也过了大半,对日本而言是重要转捩点的那个日期就要到来了。 一百年前,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收音机中播放着终战的诏令——天皇亲自宣告这个岛国结束了一场战争。有些人称呼这件事为「终战」,也有些人称之为「战败」。不论如何,这一天,一场战争终于结束了。 而漫长的战后岁月就此展开。这是一段长达百年的战后时光,也是不再使用枪炮,崭新战役的开始。 嘴上叼着烟斗的美国大使来到日本,要求日本订定出新的宪法规章。美国是战胜国,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军事国家,基于这场美日面会,战败不久后,一个世界罕见的崭新宪法在日本诞生了——日本放弃战争,不再持有军队,并且否认自己拥有交战权。 general headquarters,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简称ghq——在这个组织的管理之下,旧日本军队解散,历经朝鲜战争后,创立了警察预备队以及海上警备队,不久后又设立了保安队,一直到一九五四年,日本终于诞生了一支不算是军队的军队——自卫队。 从此之后,自卫队便扮演着护国之盾的角色。 不参与战争的军队、君临其上的文官,以及一亿名以上把战争大小事全都托付给这支自卫队的日本国民,就这样度过了一段蜜月般的时光。 对于活过那个时代的日本人来说,战争只存在于书籍、电视荧幕的另一头,同时也只是个仅存于过去的概念。不论是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波斯湾战争或者是伊拉克战争,无数次发生在这颗星球上的纷争,对日本人来说都只是单纯的讯息罢了,人们只知道在距离自己相当遥远的某处正在发生战争。把硬币投入设置在便利商店柜台上的捐款箱,捐给遥远国度的难民——日本人虽然并未失去这分善意,但对于战事也不再拥有更多的关心,只是享受着平稳的生活。工作,学习,游乐,在战火烧尽的原野上再次筑起大量的建设。而且日本国内还飘散着一股毫无根据的乐观情绪,认为如此和平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永远。 就这样,二十世纪的后半到二十一世纪初,那些生活在堪称日本最幸福时期的人们当中,出现了少数预测到数十年后未来的人。 充满决定性的一九四五年以及那年以前的往事——对某一群人来说,这不单单只是年表上的纪录而已,他们真的曾经亲身历经了那段历史,但这些人在二十一世纪初也几乎都已经凋零了。在二十一世纪还走不到四分之 一时,那些生活在幸福时光、少数预测到未来的人们,一边揭起仍旧灿烂辉煌的日本国宪法第九条,一边订定出新的历史扉页,这个国家,从此允许十多岁的少年少女们持枪。 右手高举不战的誓约,左手紧握着枪枝。 从创立自卫队以来,这个岛国所拥抱至今的矛盾,就此显得更加令人疑惑混乱了。 二〇二二年,于国会上被提出的『国防教育法』,经过众议院与参议院表决通过,开始施行此法案。 在野党、日本周边各国以及国民们都曾经大力反对这项法案,然而今日回首过往,会觉得这项法案简直就像是以魔法般的手段下而成立。 人们希望建立更细致的政府组织,因此地方权力急速分化,导致各自治体的裁量权逐渐扩大。 大规模灾害引发日本国难,造成周边各国急遽成长,而在这些现象的反动之下,国民意识也跟着抬头。 经济低迷、少子高龄化,所造成人们对未来失去信心。 世界情势发展渐趋快速,引发人心不安。 还有各式各样的原因,不胜枚举。而不论如何,这些原因,最终造就了日本发生如此剧烈的转变。 法案成立后不到两年的时间,二〇二四年,日本全国各地设立了好几间「防卫学校」,负责养成、教育未来守护国家的下一代人才。 其中一所学校,就是东都防卫学院。 这所学校位于东京都秋留野市的郊外,拥有国中及高中部门,总共约有七百名左右的学生。 由于东都防卫学院设立于国防教育法施行没多久后,因此在二〇四五年的今天,这所学校已经成为防卫学校中历史最悠久的校所之一,不过,它并不是公立学校,而是一所私立学院。 虽然在二十多年的历史中,防卫学院早已经融入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但是和升学进入一般普通学制学校的学生人数相比,愿意就读防卫学校的人仍然属于少数派。防卫学校采取全体住宿制度,中高年一贯教育,孩子们从十二岁开始就必须学习各种防卫教育,不过就算东都防卫学院已经算是一所校风自由的学校了,但一般人还是觉得防卫学校的学生异于常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站在远处观望这群学生的人们,开始纷纷流传起一个词汇。这个词汇的出现,或许就肇因于防卫教育开始没多久后,二〇二六年发生的那个事件吧。 人们时而嘲笑,时而畏惧,时而充满敌意,时而又带着罕见的褒奖与敬意,用这个词汇称呼就读于防卫学院的少年少女们。 人们称呼他们为——『武装中学生』。 3 「好,那么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武装中学生们的本领吧。」 战斗开始的同时,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众人用带着谴责的眼神看着发言的主角,不过当中有不少人确实也像准备观赏运动竞赛的观众一样,散发出一股高张的情绪。 东都防卫学院国中部的情报管理室,简称为监控室,正聚集着十名左右的教官。当中不仅有现年国中部三年级学生的指导教官,也有过去第一、第二学年时教导过这群国中部三年级学生的教官,另外还有一些高中部的教官。 众人全都专注地盯着房间的墙面。墙上浮现着几个小小的影像画面,各自映照出校园内各处的景象。近年来,东都防卫学院的期末考采取的是这样的体制——学生必须完成和普通制的中学一样的国英数理社等科目的笔试,此外还有防卫学的笔试测验。笔试结束后,学生们还要以班级为单位,彼此进行对抗模拟战。这个体制与惯例引来了不少人的批评与指责,甚至有些人认为——让孩子们进行杀人的预演练习,到底是存何居心? 进行时采取分组对抗制,一班对抗二班,三班对抗四班,每个班级视为一个部队,举行模拟战斗。战场就是学生们早已熟悉的学院校舍,因此每个班级并不会面临地利条件好坏的问题。当然,学生们并不会使用真枪实弹进行演习,而是采用教育用的雷射枪当作武器。换言之,这可以说是学校主办的正统生存游戏。 校舍内各处全都装设了摄影机,教官们可以透过影像监视这场战斗。 有几个小小的荧幕映照出实际学生们的样子;而另外有一个稍大的荧幕中有显示出校舍全体的示意图,上面闪灿着代表各班学生的蓝色与红色光点。只要学生被判定为中弹,那么光点就会从画面上消失。 在这场模拟战中,除了可以测验出学生们在战斗方面的实战技巧外,各班学生也会赌上自己班级的面子,团结起来与敌手对抗,所以这个活动就类似于普通中学里面举办的运动会。虽然没人直接了当地这么说,不过教官们确实也把这个活动当成一种娱乐,有些不道德的教官甚至会拿钱来赌谁赢谁输。 此刻,国中部三年级的一班、二班,正在校舍内持续进行战斗。 教官们全都不发一语,默默地凝视着交战的过程,然而—— 「太~~棒啦!干得好,对方中计了!」 二班的导师姬川美雪突然站了起来,大叫道。大家原以为一班学生取得了优势,侵攻入对方的阵地中,不过其实二班采取的是声东击西的策略,因此让一班学生上了当,最后造成一班受到重大打击。一班原先是分成三个小队分头进攻,不过当中有两个小队迅速全灭,剩下的最后一个小队也已经损失了一半以上的战力。 「……啊,那个,抱歉。我不小心太激动了……」 姬川注意到周遭窃笑的视线,于是赶紧不停点头道歉,露出丢脸的表情坐回位子上。在防卫学院中,女性战技教官虽然早已不那么稀少,不过姬川年纪很轻,才二十五岁而已,在大学时研究的是军事学,算是个特立独行的怪人,而长相也还不错,同时年纪又轻,所以受到不少学生支持;另外她只要太激动就会失去自制力,这一点在校园中也算相当有名。 「那个……真的很抱歉。」 姬川旁边坐着一班的导师——石神国之。姬川对他深深地低下头,坐在对战班级的导师旁边,还忍不住做出激动的表现,似乎让姬川觉得自己的举动真是太难看了。 「别这么说,二班的采取的行动真的相当巧妙。」 石神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认识的人看到他这副表情,或许会以为他在生气,但其实石神只是习惯不在人前表现出喜怒哀乐等情绪而已。而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自然地能够展现出一股压迫感,加上他平日指导学生相当严苛,所以学生们都把他当成恶魔教官来看待,对他抱持着畏惧之心。 「因为那些孩子们个别的运动能力、判断力都不如一班的学生,所以我叫他们在模拟战中以智取胜。」 姬川抬起原本低着的头,说出这些话语。 「这是个很实在的建议。」 「耶嘿嘿,能够受到石神老师你这位专家的夸奖,真令人开心!」 姬川说着,绽开了笑靥。 石神是退役的自卫官。虽然说是退役,不过事实上并不是他到了退休的年龄,而是因为疾病而除役的,所以现年也才三十一岁罢了。防卫学院的教官当中,有不少教师的经历都跟石神类似;有些教官因为某些因素而从自卫队退役,来到防卫学院,也有的讲师也是从自卫队调职过来的。 「不过,一班的学生也还没有全灭,目前剩下两个人——啊,原来剩下的学生是他啊!」 姬川指着荧幕中的一个亮点。 在她所指的位置上,映照出石神指导的两名一班学生。 当中一名男学生正在使用通信装置,站在门口;一旁则有一名女学生倒坐在地上。 他们好像正在交谈。 不久后,女学生站起身来,踏向走廊。 「——!」 石神忍不住想要出声对荧幕中的人呼喊。从显示战况全体图的大荧幕中,可以看到走廊的另一侧,有几个代表二班学生的红色亮点正在闪烁着。当然,石神就算透过荧幕呼喊,学生们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刚才飞奔到走廊的女学生——一班的桐岛千寻,遭到枪击而倒地了。虽然说她只是被训练用的雷射枪给击中,身体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不过她还是动作夸张地缓缓倒向地面。 战况荧幕上,被判定为中弹的蓝色光点,又消失了一个。 姬川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把原本面向石神的脸庞撇开,一边暗自在桌面下摆出胜利的手势。 就在此时—— 「啊!被打中了!真可怜啊。」 教官们的背后传来了一声很坦白的发言。 原先聚精会神盯着荧幕的教官们,同时回头看向后方。 有一名不知何时出现的男子,正背对着门扉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浮现着柔和的笑意。 「啊,抱歉。各位不用介意,请继续你们手边在做的事情,没关系的。」 男子说笑般地用手掩住嘴,轻轻地低下头。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石神走向男子身旁,询问他的身分。 「我是本校的战技指导教官,敝姓石神。与本校无关的人员,是不能进入这里的。很抱歉,可以麻烦你先到一楼的柜台进行申请吗?」 石神的口气虽然客气,但却不忘仔细地打量了眼前的男子。由于防卫学院与一般学校的性质不大相同,所以的确有不少奇怪的人士会未经申请就跑来这里;加上今年又是二战后的一百周年,因此不少社会运动分子的舆论声浪越来越强了。 正因为石神原本就担任过自卫官,所以嘴上虽然说得客气,不过内心依旧保持着强烈的警戒。 男人的年龄看起来与石神差不多,或许比石神再小一些,感觉差不多二十多岁接近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就算石神再怎么对服装没研究,也看得出来男子身上的西装外套、领带以及鞋子应该都相当高级。 「抱歉,现在才告诉各位……这是我的身分。」 男子依旧满脸笑容,对石神出示了一张名片;石神动作有些僵硬地收下名片。现在纸张制作的名片相当罕见,大多都已被电子名片取代了,再加上自卫官、教师都属于鲜少交换名片的职业,所以石神实在不太清楚此时应该怎么反应比较恰当。 名片上写着: 『内阁府巽征志郎』(注1)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讯息了。 「内阁府……」 「是的,我是专捧国家铁饭碗,为国家尽己之力的一介公务员。」 男人笑着说出这句话,不过石神依旧保持着警戒的态度。如果男子真的是内阁府派来的人,那他的身分地位可说是崇高无比;不过这种名片用家用印表机也能制作,而且纸本名片和电子式名片不一样,无法透过网路瞬间验证眼前的人是否就与名片的人是同一个人,因此利用纸本名片伪造身分是相当容易的事。再说,这位姓氏为巽的男子名片上,不仅没有写上电子信箱、电话号码,甚至连自己在内阁府中所属的官职也没有记载。就算手上这张名片上记载的文字属实,若对方是文科省、防卫省(注2)的人那或许还说得通,只是他却是直属于内阁府的公务人员,如此身分高贵的人单枪匹马地直接来到防卫学院来,真的让人不明白理由为何。 不过这名男子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而即便他说的是假的,众人也能够马上查清楚事实,所以石神姑且决定以对待客人的态度来接待巽。 ※注1:日本内阁府职掌的内容,大约相当于我国的行政院。 ※注2:日本文科省、防卫省职掌内容大约相当于我国的教育部、国防部,属于行政院的下级机关。 「内阁府的官员为什么要来本校——」 「啊!」 巽突然张大双眼,喊出声来。 而就连石神也在一瞬间全身僵硬。 「哦,哇喔——厉害,真是太厉害了!哈哈哈!」 巽仿佛兴奋的孩子似地大声欢呼,他的双眼的焦点,好像落在石神后方的位置上。不一会儿,当中的教员们也开始议论纷纷,看来模拟战中似乎发生了一些事件。石神稍微与巽保持距离后,回头看向荧幕。 从走廊斜上方俯瞰的画面当中,可以看见二班的学生们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个个仰望着天花板、倚靠在墙壁上,似乎全都中弹了。 「啊——真是气死人了啦!笨蛋笨蛋!怎么没有采取团体行动呢!一群猪头!啊唷,真的是……有够笨!」 姬川双手用力地抓住荧幕,并且像个女高中生一样大声谩骂着。到底该生气的人是谁啊——石神脑中这么想着,不禁都想叹气了。身分为外来者的巽,则显然不太在意眼前状况的样子。 「搞什么嘛!根本都没在听我说的话!一群笨蛋!」 姬川惨叫似地吼着,并且用手敲着桌面。 「虽然我是个门外汉,不过看起来情势好像改变了呢。」 巽一边看着荧幕,一边说道。 「他们应该有些不安吧。毕竟这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一旦有某部分瓦解了,之后就会一口气迅速崩毁。」 二班学生采取的行动原本团结一致、合作无间,但此时也跟着变得散乱起来了。 「不过,就算他们有些乱了阵脚,但就人数上来说,他们不是仍占有优势吗?虽然战斗的种类、部队的结构不同的话,状况也会有所差异,不过一般来说,军队只要失去三成的人员,那不就几乎失去原有的作用了吗?就算是踢足球,只要裁判出示两张红牌的话,那么该队伍也就没有胜算了。然而现在两个班级明明已经形成一对十七的局面,他却还能挽回劣势……哎呀,他还真行呢。那名学生叫做什么名字?」 巽询问的声音从石神的肩膀旁边传了过来。 「他姓久坂,全名叫做久坂澪司。」 久坂澪司是石神指导的三年一班的学生之一。学科成绩虽然顶多都只有及格水准而已,但防卫教育以及各种与战斗相关的术科方面,他的成绩则相当亮眼出众。 「笨蛋!不要跟他单挑啊!你们那么不擅长用枪,就更应该集体攻击啊!哇啊啊,又被干掉了!猪头,真的是笨死了!补习补习补习!大家都不准放暑假啦!我一定要彻底重新锻练你们!」 姬川尖锐的叫声响彻了监控室。显示全体状况的大荧幕中,代表二班学生的红色亮点逐渐减少。唯一的蓝色亮点——久坂澪司不停地在校区内四处移动,而只要他接近过的地方,红色亮点就会消失。 「哎呀,真是太厉害了。虽然说这是受过训练才有的成果,不过他的表现真的太棒了!」 巽佩服似地说着。 「……过奖了。」 虽然如此回答,但石神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 在防卫学院的生活,确实锻炼了久坂澪司的技能。 但只是训练与教育,并不能培育出那样的少年。 久坂澪司这名少年,完全异于常人。 在近代的战斗当中,队伍中每位成员的能力差距,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最新型的武器,统一了士兵们的能力;训练用的雷射枪亦是如此。 正如巽所说,双方的人数差距到达那种地步,照理来说应该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就算这是技术尚不成熟之学生间的战斗,但全部的学生都拥有一样的装备,在一对十七的状况下,要逆转情势确实 是不太可能。 然而,荧幕的另一端,却发生了难以置信的状况。 面对以团队合作著称的二班学生们,孤立无援的久坂澪司居然有如此惊人的战斗能力,独自打破了对方的团队防线。足以否定「军队」这项名称的过往历史,堪称万夫莫敌的兵士——这简直就是在形容他未来极可能拥有的作为。 「久坂……澪司。」 巽恍然大悟似地重复念着这个名字。 荧幕画面中,久坂澪司又击败了两名对手。在这之前,恐怕也都是靠他一个人,才能保护其他能力不足、绊手绊脚的同学吧。整支队伍只剩下他以后,他的动作忽然变得灵活许多。从他的表情当中,完全看不出丝毫焦躁或是激动的情绪。他只是平淡地、如同机械般地逐一击倒对手。 代表二班学生的红色亮点,现在只剩下五个了。 「太完美了。拥有这种实力的孩子,今后势必会背负起这个国家的未来。」 巽露出陶然的表情,说出这句话。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应该是赞美之辞。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石神的耳里听起来,这些话语听起来却宛如不祥的咒语。 4 「欸,为什么人家会被叫去啊?还有,为什么人家还得跟你一起去啊?人家原本等会儿要和大家一起去唱歌的耶……」 第一学年最后的班会结束后,四处洋溢着暑假即将来临的兴奋情绪,然而—— 「久坂与桐岛,你们等会儿到学院长室一趟。」 听到班导师石神这么说,桐岛千寻只好闷闷不乐地踏上走廊。 几天前,这条走廊还是模拟战的战场,而两人也在这条走廊上奔逃过。 「学院长室耶……久坂,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啊?」 「就算真的是因为犯错所以被叫去学院长室,有问题的人应该也是你吧?不会是我。前阵子你不是才因为深夜在外游荡而被叫去训话吗?」 「什么游荡啊……不要讲得那么难听嘛!我只是和小学同学一起出去逛逛而已啊!再说那哪是什么深夜啊?现在的中学生,晚上九点、十点在外面玩根本就很普通好不好!」 「九点已经是就寝的时间了。」 澪司一脸认真地回答道。 「少开玩笑了……只有幼稚园小朋友或老人才会在这个时间上床睡觉。你那么早睡早起,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啊?」 「早上我大多都在跑步。」 「明明每天早上班会前都要跑马拉松耶,你为什么还要自动自发地在更早的时间就先跑步啊……?你真的怪怪的耶!居然好宝宝到这种程度,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澪司与千寻一边对话着,一边走向学院长室。 澪司一边走着,一边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去学院长室,但他实在想不出原因为何。如果是因为他有什么不当的行为,那应该会被叫到教职员办公室才对。为什么学校会直接跳过教职员办公室,把他们叫到更高层级的学院长室,他真的想不通。感觉「学院长」就只是一个负责在全校朝会时站在台上训话的人物,学生们从来没机会与他面对面交谈。 而且澪司完全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和桐岛千寻一起被叫去学院长室。虽然他们同班,但是不论是交友状况、平时的行为、成绩,两人之间毫无共通点。虽然他和她独处时多少还是会彼此交谈一下,但他们两人的交情并没有特别好。硬要说的话,就只是在前几天的演习中, 一班最后恰巧只剩下他和桐岛千寻两人而已。而如果要澪司对此发表什么意见的话,他也只是觉得千寻能够残存到最后,根本是运气好而已。 「啊,我就是在这里被击毙的!」 千寻停下脚步,指着地面。 「在那之后听说你好像又努力了一阵子?可惜最后还是没赢。」 千寻倒地后,澪司孤军奋战,尽力把对手杀到剩下五人,不过这也就是最后的结果了。 「所以嘛,如果你那时候愿意投降的话,就不用浪费那么多体力了啊!」 「桐岛,难道你……根本就是故意被对方击毙的吗?你觉得累了、想休息,所以就……」 「你说什么鬼话啊!如果我能老谋深算到那种地步的话,那我就可以早一点被对方干掉了。」 「……桐岛,你为什么来念这所学校?」 「干嘛这样问啊!你的意思是……我不适合这所学校?」 「不是……」 「说真的,人家我也挺后悔的。我也已经打算好,高中要念普通学制的学校了。」 「——这、这样啊。」 「别说我了啦。久坂,你为什么要念这间学校?」 「我——」 就在澪司欲言又止的同时—— 「啊,该不会……」 千寻好像想到什么似地,「啪」的一声拍了双手。 澪司原以为她是要猜自己来这边读书的动机了,结果—— 「会不会是那个啊?就是学校导览简介啊!所以我们才会被叫去学院长室!」 千寻一脸欣喜的样子。 「啥?」 不明所以的澪司沉下了脸,而千寻马上在他的面前摆出双手插腰的姿势。 「就是那个嘛!大家不都会发学校导览简介文宣给准考生吗?我们那时候大家都有拿过吧?仔细想一想,现在差不多也是导览文宣要发行新一个年度版本的时期了,所以学校一定是要叫我们去当未来文宣上的在校生模特儿啦!」 「叫我们当……?」 「再怎么说,你也算是个优等生啊!然后,女生人选的话……毕竟还是要以外表为重嘛!讨厌啦,怎么这样……好害羞喔,不过真拿他们没办法啊!哎唷,不过,不知道学校会叫我们穿什么样的服装咧……」 「……既然是学校导览简介的模特儿,那当然是穿制服吧。不过,你刚才不是才说不想继续升上高中部,想要去念其他普通高中吗?」 澪司露出「你到底在说什么蠢话」的表情,同时内心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话题偏了,不必讨论他的入学动机了。 两人打开门扉,发现学院长室早就有两名客人在里面了,分别是一名男学生与一名女学生,从学年章来看,他们一样都是国中部三年级的学生。室内有一张接待客人的皮革大沙发,而他们两个保持了一段距离,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 从站在入口处的澪司与千寻的角度望去,坐在比较里面的是一位少年,他戴着眼镜,微微低头地坐在沙发上。耳边挂着耳机,手上拿着一个行动装置,好像正在玩游戏之类的东西。他并没有抬头望向门口,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澪司等人进到室内。 距离澪司、千寻比较近的,是一名黑发及肩的少女。以女孩子来说,这名少女的手脚都非常修长,相貌十分端正。如果说要找文宣广告上的模特儿,那这名少女真的是再适合不过了。 少女发现澪司与千寻进到室内后,向两人微微点头示意。她的脸庞,让澪司油然而生一股奇妙的既视感。 「桐岛,你认识她吗?」 澪司小声地询问着站在一旁的千寻。 「哈!男孩子果然就喜欢这种型的。」 「什么?」 「看起来一副乖乖牌的样子,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柔顺秀发,讲外表的话……的确也算是个美女啦!」 千寻赌气般地说着。 「随便啦……她到底是谁?」 「喂喂喂,你连隔壁班同学的名字都不记得喔?我记得她应该姓御门吧。哎,她好像挺受男孩子欢迎的,不过目前还没有男朋友喔!你要不要努力追追看 ?」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她……」 「你怎么可能没看过她?她是我们隔壁班的同学,而且我们两班不是常常有共同课程吗?」 「不是,我应该是在更特殊的状况下见过她……」 澪司总觉得自己曾经在某处看过她那清透澄澈的眼神。 「好啦,我们也别站着了,赶快坐下吧!」 在千寻的催促之下,两人并列地坐到沙发中央。澪司坐在名叫做御门的少女旁边,而千寻则是坐在戴着眼镜的少年身旁。 「我是二班的御门弥都。那天真是不好意思。」 澪司才坐到御门身旁,御门便开口说了这句话。 「什么什么?你们真的认识喔?」 千寻探出半个身子,起劲地问道。 「那个——」 澪司探寻似地把视线转向少女的脸庞,忽然间,他终于明白那股既视感是来自何处了。 一班与二班的模拟战中,一班最后的生存者——澪司,努力地攻击还剩下十七人的二班,把二班学生们击倒至剩下五人。就在他又多击中两名学生时,表示中弹的警铃声响起。还是无法逆转情势,在这一刻,澪司以及他所属的一班,彻底地败北了。 澪司不停地想找出击中自己的对手是谁。他原本以为是最后被自己击中的两名学生的其中一人,但最后却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然而,周遭也找不到任何可能击倒自己的人影。 不久后,他发现敞开的窗户外头,距离自己约五十公尺处的对面校舍屋顶上,有一名少女站在那里。 澪司脑海中那位身影朦胧的狙击手,与现在眼前少女的样子,完全一致。 「那时候,你从屋顶上……?」 澪司开口询问后,少女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所以才会躲在那里。」 她用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语气说着。 「然后,我恰巧看见了另一侧校舍的情况,于是就开枪了。不好意思。」 就算模拟战时使用的是雷射枪,不需要特别考虑风向、射程等问题,但是从约一百公尺的距离外,她在没有狙击镜的状况下,面对快速来回移动的澪司,居然能够成功地完成狙击,实力完全超乎常人。 也不知道千寻明不明白澪司心中的想法—— 「欸,御门同学,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叫到这里来呀?真的是要找我们当模特儿吗?」 千寻又把话题转回之前与澪司讨论的内容,出言问道。 「模特儿……?我不清楚。姬川老师只有叫我来学院长室一趟,不过没告诉我原因。」 「是喔。欸,那边那位,你知道吗?」 千寻把身体转向另一边,询问戴着眼镜的少年。然而少年似乎完全没听见千寻的话语,双眼依旧盯着自己手上的行动装置。 「哈啰~~?你有听见我说话吗?喂……有够讨人厌的!」 面对完全无视别人呼唤的少年,千寻丢下了这句话。 「欸,桐岛。」 「没关系啦!反正他好像没听见。」 能听到从少年的耳机当中,流泄出类似游戏bgm以及音效。 「你认识他?」 「他好像叫做高城……什么的,总之名字有点奇怪。我是不清楚啦,不过听说他的成绩非常好。啊,不过我忽然想到,之前啊,听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存活下来耶!」 「存活下来?什么意思?」 「就是模拟战嘛!我们和二班对战后,就换三班和四班进行模拟战,然后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存活到最后啊!哎唷,你虽然和他有点像,不过状况还是不太一样。他虽然好像没什么朋友,但四班的老师很喜欢他,模拟战时听说还让他负责拟定作战策略耶。」 澪司所属的一班,在二班的作战策略下,几乎被赶尽杀绝——如同这个道理,在装备相同、战斗能力差距也不大的学生模拟战当中,作战策略就是影响胜败的重要关键。 「那……结果呢?」 「那家伙的对手,也就是三班好像全灭了,不过四班除了他以外,其他的学生也都被击倒了。」 千寻对澪司、弥都低声说道,结果—— 「反正只要能赢就好,所以我就把战局这样引导啦。只要我一个人存活下来的话,那就算是赢了。我原本还以为会剩下两三个人,不过状况挺顺利的,全部的人都消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戴眼镜的少年早已抬起脸庞,看着澪司等人。 「啊……咦,你都听到啦?」 千寻尴尬似地露出讨好般的笑容。 「你讲得那么大声,所有人都听得到吧?连我没朋友你都知道啊?倒是挺清楚的嘛?」 「啊……不是啦,耶嘿嘿……」 千寻无意义地笑了笑,好像想蒙混过去,而眼镜少年马上说道: 「反正我就是没朋友,这样才能利用完就丢。」 少年露出阴郁的眼神。 「久坂……还有御门?我听过你们的名字,你们好像满优秀的。我是名字很奇怪的高城熊楠。」 少年以挖苦千寻的方式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要是当时你们是我的棋子,那状况或许会更困难一点吧。」 「你是说会比较不容易获胜?」 此时,弥都隔着千寻、澪司,开口问道。 「当然不是。我是指『要让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全灭』这件事会比较困难一点。」 熊楠勾起嘴角,回答道。 沉默的气氛充满室内,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门把转动的声音。 门扉缓缓地被打开后,澪司、弥都自然而然地起身迎接,而就连千寻、熊楠也马上立正迎接开门的人。在防卫学校生活了三年,这几乎成了他们习惯的反射动作。 进到室内的是一名素未谋面的男子。至少这群学生们知道,他并非过去指导过自己的教官。四人不发一语,只是表情僵硬地站着,接着——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国家公务员,我叫巽征志郎。」 男子仿佛正在进行街头演说的议员,露出爽朗的笑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请问……」 千寻疑惑地交互看着巽与其他三名学生,然而其余的三人好像也不知道这位名为巽的男子是何来头。 「那些教官师长们不会过来,所以大家可以放轻松点,没关系的。啊,当然,我已经事先和他们谈过了。我希望今天能够直接和各位学生们对谈,所以才会准备了这样的一个场地。」 巽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与四人隔着桌子对面的沙发上。 「啊,真是张不错的沙发啊!真不愧是私立学校,我的办公室里的办公桌椅根本不能比。好啦,你们也赶快坐下吧!」 究竟巽口中所指的「我的办公室」是指哪里?他所谓的「国家公务员」又是什么?四个人虽然想问,但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 「对啦,你们暑假有没有打算去哪里旅行啊?」 四个人才坐到沙发上,巽就忽然丢出了这个问题。 「……什么?」 虽然只有千寻疑惑地出声反问,不过其他三名学生也对这个唐突的问题感到相当疑惑。 「比如说家族旅行啦,或者是和朋友、恋人一起出去外面玩啦——啊,中学生和恋人出去旅行,是不是不太好啊?」 巽把视线转向弥都,仿佛在催促她回答似的。 「——我没特别安排什么计划。」 弥都回答后,巽点点头,接着看向澪司 。 「我是有打算要回老家一趟,除此之外没其他的计划了。」 「我家里最小弟弟年纪还小,所以应该一阵子不可能去家族旅行……但是人家是有打算和朋友一起去游泳池之类的地方玩玩啦。」 「……没计划。」 依照座位的顺序,澪司、千寻、熊楠一一回答道,而巽每听完一个人回答,就会不停地点头。全员都回答后,巽就像是魔术师一样,展开了自己的双手,说道: 「这样啊!难得的暑假,一直闷在室内,那就太无聊啦!」 「人家又没有要一直闷在室……」 千寻才打算要回嘴,结果—— 「所以啊,我决定要送大家礼物,让大家去冲绳旅行!」 巽满脸笑意地说道。 「真的吗?」 千寻从沙发上探出身子。 「很惊讶吧?是真的!不过,当然不是免费的喽。」 「什么嘛……」 千寻马上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由于其他三个人几乎没什么反应,所以面对不停产生情绪变化的千寻,巽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那个,你叫做……巽先生,没错吧?你是不是旅行社的人啊?如果你要推销毕业旅行行程的话,应该去找老师们会比较好吧?」 「我不是旅行社的员工,我是国家公务员。我以国家公务员的身分,有件事情想要拜托就读防卫学院的各位。」 巽煞有其事地依序看看四位学生,如此说道。 「你要叫我们跑腿买东西……?只要买绿苦瓜或是金楚糕回来就行了吗?」 巽微笑地当作没听见千寻的话,说道: 「有某位老爷爷与他的孙子住在冲绳,而那位老爷爷过去和我一样,是国家公务员。十二年前,我们有东西借放在爷爷那边请他保管,现在我们想拜托你们把那样东西带回来东京。当然,所有的旅费——包括住宿费、膳食费,全部都由我们负担,如果你们能够提早处理好的话,也可以去你们想去的地方观光。」 「请他保管的东西是什么?是谁把什么东西放在老爷爷那边请他保管?」 弥都开口问道巽刻意以模糊地说法带过。 「想知道是谁吗?请托保管东西的,是一个名叫做日本的国家。」 由于巽忽然开口说出一个意义重大的词汇,因此澪司等人的表情不禁有些僵住了。 「该不会是大和号战舰还没找到的设计图,或者是旧日本军藏起来的财宝……这一类根本不知是真是假的东西吧?」 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熊楠开口了。他的口气有些不正经,若是教官们在场的话,肯定会开口教训他,然而巽却依旧一脸微笑,听完了他的话语。 「如果那种荒唐的东西真的存在,而且国家真的要拿回那些东西的话,怎么可能会让中学生帮忙呢?没错吧?我刚刚会说国家——就只是想要吓吓你们,所以才那样说的啦。比方说市公所向文具店订购原子笔的话,那也能说是国家买了原子笔啊!这不过是文字游戏罢了。」 熊楠好像无法认同的样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巽,但巽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再来是问,保管的东西是什么?保管的东西,是一名人类。」 四名学生同时脸色丕变。 「老爷爷的名字叫做八神岩,他的孙女则叫做八神永远。我想麻烦你们把八神永远带来东京。」 「你要我们把她带来东京——该不会是要我们绑架她吧?」 「你是笨蛋啊?」 千寻呆傻地问着,而澪司则是用手肘碰了碰千寻。 「反正有各种原因,所以我们希望能够让她成为防卫学院的学生。于是我们才会想要麻烦你们告诉她防卫学院的各种优点,想办法说服她。简单来说,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帮忙延揽一名未来可能会大放异彩的新生。」 「那么,你会想要找我们这些中学生帮忙『跑腿』的理由又是什么?防卫学院的职员,人手有那么不足吗?不足到你们需要借助中学生的帮忙?」 弥都继续询问道。 「看你一脸乖乖牌的样子,没想到还挺敢讲的嘛。」 千寻小声地嘀咕着。 「只有你们才做得到——我当然不打算讲这句话,我只是擅自认为各位适合做这件事情而已。与其听大人说明,不如让实际在这里就读的你们亲口说服她,这样不是感觉更实在吗?」 巽微笑地应答道,但重要的部分却全部用模糊的言词带过。 「哎呀,总而言之,你们就好好享受冲绳之旅,并且在旅途中顺便帮我办点事情,这样就可以了。啊,为了保险起见,我先说明一下,就算失败了,你们也不会受到惩罚的;另外我也不会小气到要你们归还旅费。怎么样?还算不错吧?」 「——我有个问题想问,可以吗?」 「啊,久坂,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巽呼喊出自己的名字,让澪司有些惊讶,不过澪司又想道,毕竟他都已经先和教官谈过了,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奇怪。 「这是命令吗?」 澪司问道,在这个瞬间,他刚好与巽的眼神交会,而澪司反射性地撇开了视线。 因为,在那个当下,澪司觉得好像在巽的眼中看见了某种恐怖的东西。 然而,就只有在那霎时之间而已。当澪司再次把视线移回巽的脸上时,巽已经恢复成原本那副温柔的表情,让澪司几乎觉得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是,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托。虽然我透过学校拜托各位,但就算各位拒绝,也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成绩或是未来学校对你们的待遇。你们可以依照自己的自由意志,决定要不要参加。如果你们拒绝的话,那我会改拜托其他的学生——好了,那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换千寻微微地举起手来,问道: 「为什么要选我们四个人?怎么说呢……感觉我们四个人没有什么共通点啊。」 其他三个人好像也抱持着同样的疑问,四名学生一起抬起头来,等待巽的回答。事实上,除了千寻以外,就某种意涵来说,其他三人都是在模拟战中得到优秀战绩的学生。 「当然就只是因为各位是优秀的人材喽。让八神永远看看各位优秀的学长姐,这样她才会想来防卫学院念书啊。」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 千寻同意似地点了点头。 巽再次看看眼前的四人,然后露出有些捉弄似的表情,说道: 「当然啦,或许也可能只是因为四位暑假都没安排计划,闲得发慌,所以才会选择你们喽。」 听到巽的话语后,只有千寻一个人露出一脸的不满。 5 西元二〇四五年,七月二十六日。 石神国之开车前往羽田机场。他开的是一台颇有历史的老车,这是父亲转让给他的日本国产车。副驾驶座坐着久坂澪司,桐岛千寻则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为了一名不知真实身分为何、来自内阁府的男子——巽征志郎所说的「跑腿任务」,所以石神国之现在必须把澪司与千寻送往机场,飞向冲绳。这可以说是计划外的事件,也可以算是学院生活的延伸,因此两个人身上都穿着防卫学院的制服。 「老师,还有多久才会到呢?」 后座的千寻好像百无聊赖的样子,她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开口询问。 「快了,再一下子就到了。」 车上的卫星导航显示着呈现直线状的海埔新生地。一行人要前往的东京国际机场——一般称为羽田机场,就位在这个格外广阔的半 岛状海埔新生地上。从一九三一年启用后,羽田机场一直是日本最大的机场,而且也是日本对外的主要窗口之一。 「不过……桐岛,你那一大包行李是怎么回事?」 车子后座大概有一半的空间,都被千寻带来的大旅行箱给占满了。澪司带来的行李——一个后背包,被千寻的旅行箱压住了泰半。 「这是旅行用的行李啊!有换洗衣物、零食、扑克牌等等的,另外还有女孩子旅行时必备的各种用品。而且……难得去冲绳一趟嘛!」 「你是打算要在那里住几天啊?你们本来就不是要去那边玩——」 话还没说完,石神就闭上了嘴。他们虽然不是去那里玩的,但他们也不是要去训练或是演习啊。石神心想,既然都是暑假了,这段时间学生们的行动,自己还是别啰唆太多比较好。 石神决定换个话题。 「久坂。」 「是的。」 听到石神的呼唤后,澪司马上开口回应。对石神而言,澪司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在教学训练上,澪司也从来没懈怠或者是开口抱怨过。虽然学科成绩中等,但澪司不但态度诚恳、努力认真,在术科——战技方面,成绩更是相当优秀,无可挑剔。教给他的各种技术,他都能够如同吸水的砂子般迅速吸收。 对于一个指导者来说,花时间教导这样的学生,真的非常值得。 然而另一方面,名为久坂澪司的少年,却又让人觉得缺乏孩子般的纯真以及人情味。他在班上并没有受到其他学生排挤,他还是会与同学们交谈。 但是,有某个决定性的关键点,让石神觉得这个少年与其他的孩子有所不同。 并不是能力上的问题,而是某个更深层的、人性部分的差异。 这一点,让身为教师的石神相当不安。正因为如此,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给澪司一些建议才对,但同时,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对澪司说些什么才好。石神虽然觉得澪司异于常人,但他却又无法明确地描述出澪司与其他孩子有何不同。 他开口叫了澪司,然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窗外的风景就这样不停地飞逝而去。 不久后,石神开口了: 「关于之前模拟战的成绩评分……我实在不得不帮你打高分。」 听到石神这么说,澪司却依旧没露出开心的表情。他既没有显露出同年龄孩子们害羞的态度,也没有摆出幼稚的骄傲神情。 「不过,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石神说出这句话后,澪司丝毫没显现出气馁或沮丧的表情,只是回答道: 「我最后被对手给击倒了——我疏忽没注意到窗外的狙击手……是这一点吗?」 「不是。」 石神凝视着眼前的道路,继续说道: 「你选择一直战斗到最后——这就是你犯的错误。」 视线的前方,挡风玻璃彼端的天空,如此地澄澈湛蓝。 「在我方剩下最后两个人的时候,你们就应该要选择投降的。」 透过车内的后视镜,可以看见千寻好像也正在聆听着两人的对话。 「不只是你,大家都把模拟战当成一种运动竞技,所以才会到最后都不愿放弃,想要战斗到底——如果这是棒球或足球比赛的话,这么做当然没什么不好,只是……分数是可以赢回来,但性命却不行。」 澪司仍旧维持原有的表情,听着石神的话语。 「本来,战斗就只是战争的一小部分罢了。战斗上的败北,并不一定代表着战争上的败北。」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开入了机场的腹地内。石神放松踩踏油门的脚底,让车子减速。 「然后,在战争上的败北,也不代表未来就一定会消灭。只要性命还在,那就还有未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存活下去。你们好好地记住这一点!」 车子停下来的同时,石神说了这句话。 「——我明白了。」 澪司冷静地回答道,接着打开车门,一边对石神行注目礼,一边跨步踏出车外。 就算我告诉你们这些道理,你们当然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明白——石神虽然这么想着,但却没再多说下去。再怎么说,他自己也并不曾实际与人生死交战过。在这个国家当中,每一位给予孩子们战斗技术与精神指导的教官,都抱持着相同的矛盾困境。 「那么……老师,我们先走喽。如果我还记得的话,一定会帮您买伴手礼回来的!」 千寻打开后座车门,随意地丢出澪司的后背包后,努力地拉出自己的大旅行箱。 「桐岛。」 千寻正努力奋斗着,想把旅行箱拉出车外,而此时石神开口叫住了她。 「老师,有什么事?人家刚刚虽然有提到伴手礼,不过您还是别太期待我买什么名贵的东西回来喔!」 「事后……我有听到你们在模拟战中交谈的内容——」 「……人家该不会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吧?」 由于在模拟战时情绪激昂,有些学生不禁忘了全部的对话都会被录音下来,甚至还不小心叫出了私底下为教官们取的绰号,或者是说了些坏话。千寻僵着一张脸,等待石神的话语。 「在所有班级的战斗中,只有你一个人选择了投降这个选项。」 石神脸上露出恶魔教官难得的温柔表情。 「我想想……从刚刚对话的发展来看,您应该是在……夸奖我?该不会老师帮我打满分吧?」 「不过,在模拟战的关键时刻,把手指扣在扳机上然后就这样冲出去的笨蛋,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这种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就算是一年级的学生也不会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教你!如果采取扣分制的话,那你在模拟战当中一分也拿不到。」 「呜……对不起。」 「唉,算了。反正在富士演习时就会见面了,到时候我会重新再锻炼你一次。」 石神温和的表情就只有出现那么一瞬间,现在他再度恢复成原本的恶魔脸庞。千寻慌慌张张地拉出旅行箱,而澪司也出手帮她一把。 「……你们两个,都要给我平安活着回来!」 石神不禁对两人说道。 「——是的!」 少年与少女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同时回答道。 而开口说出这句话的石神脸上,一样也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随后,两位学生一同往机场的方向走去。 石神一边目送着自己的学生,一边困在一种奇异的思绪当中。 自己刚刚居然说「要他们活着回来」? 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啊。简直就像是目送即将出征的士兵一样。 自己的学生们并没有要走上沙场,而且不久前,自己不也才觉得这一切既非训练,也非演习,一派轻松地要让他们去冲绳吗?就算这是内阁府直接跨级委托的案件——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这个国家应该不会让孩子们率先前往危险的地方才对。 虽然石神理性上这么想着,但却依旧无法扫除内心的不安。 因为,在那名男子说出那句话时,石神恰巧不小心看见了男子的表情。 就在那位叫做巽的男子出现在石神等人面前的隔天。 学院长亲自证实了巽的身分,表示他所言属实。巽征志郎确实隶属于内阁府,然而除了这个讯息以外,众人们并没有得到任何其他的情报。 接着,巽就向教官们提出了要让学生们去冲绳的委托。虽然表面上是希望学生们帮忙,但石神却觉得这背后有一股看不见的强制力正在运转着。 在石神、姬川这些负责担任三年级学生导师的教官面前,巽说道: 「三——不对,四名学生应该就差不多了。我希望各位老师能够选出优秀的学生来进行这次的任务。」 「就算要说『优秀』,还是有各种衡量的标准。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直接单就成绩来看,选出总成绩前四名的学生吗?」 石神代表所有的指导教官,出言询问。 「嗯……这个嘛,我这样说好了——」 那时巽征志郎说出口的话语,此刻依旧回荡在石神的耳际。 「假设要把四名学生丢到正在如火如荼交战的战争现场中,那么各位教官认为有哪四名学生能够生还呢?」 巽的背后,盛夏的太阳正将升上中天。 「——当然啦,这只是个假设而已。」 背对太阳,巽笑着说道。 第二章 持枪的暑假 1 少年甚至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哪个区域。 除了天空的颜色外,他现在身处在的地方,一切都与日本大相迳庭。 干燥的空气,交杂在空气中的异国语言。 往来行人的肤色以及双眸的色泽。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所认识的日本不一样。 然而,他却未曾感到不安。 因为他和哥哥在一起。 母亲生下少年后没多久,就与父亲离婚,离开了家中。 父亲的工作就是守护日本,所以一年只会有几天回到家中。 所以对少年来说,年纪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哥哥,就像是父母一样。他非常尊敬年长的哥哥,并且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变得跟哥哥一样。在他幼小的心中,唯有一件事情,他决定不要和哥哥、父亲一样。 少年懂事时,哥哥就已经就读于防卫学院了。 「这所学校,能够培育出守护日本的人材喔!」 哥哥和父亲说着一样的话语。 少年越是成长,越是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涵。 在他明白世界有多么广阔的同时,也学习到世界有多么地残酷。 或许他并不想杀人,也或许他并不想被人所杀,也或许这只是单纯对父亲的——以及对于和父亲走上同一条道路的哥哥的一种反抗,少年开始厌恶起军队一类的事物。而就在那个时候,防卫教育制度刚好迎接了成熟期,各方纷纷对其展开各种评论。 在题目为「将来的梦想」的作文中,他写着自己未来要成为太空人。 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好自己要走一条与父亲、哥哥不同的道路。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非常喜欢哥哥。 进入小学后,不知道是第几个暑假,发生了某件事情。 少年在哥哥的邀请之下,参加了夏令营。 虽然那是个夏令营活动,不过场地并不是在家附近的露营区。那是某个财团主办的非政府组织活动,是一场协助难民的志工夏令营。由于财团也有到防卫学院招募参加者,所以哥哥似乎便决定要参加这场活动。当然,那时候的少年,并不明白这些额外的事件背景。 他什么都没多想,便接受了哥哥的邀请。他只是觉得,可以跟哥哥在一起,真的好开心。 有各式各样的人参加了这个活动。 他们负责把食物分送给难民们,并且举办简单的音乐会,而这就是整场义工活动的主要重点。对于主办的财团来说,只要能在战火蔓延的地区举办慈善活动,为自己的组织进行宣传,那一切就够了。因此,在营队中四处都能看到媒体记者、摄影师。由于这个营队是财团向全世界进行宣传活动的一环,所以参加者也相当多元,有全世界各个年龄层的人聚集在此。不只有年轻人而已,现场还能看见老人、小孩们。 而不论主办财团的想法如何,参加的人们都是些善良的人。参加者不论是人种、国籍、年龄,全都差异极大。 虽然这是个纷争频出的区域,但毕竟还算是相对安全的地区,而且联合国军队也会一直在附近巡回搜查。 从世界各地聚集至此的人们,释出自己小小的善意,然后再度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当中。人们就只是想要交付出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善意,如此罢了。 事情原本应该如此的。 然而,死亡降临了。 所有人都死了。 众人不再有身分之别,全都踏上了死亡之途。 这里原本应该是安全区域,本来应该会受到联合国军监视而无法靠近的游击军队,却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们理所当然地,高举枪枝。 人类的肉体是多么的脆弱容易受伤,而受到伤害的人类,又是这么轻易地便凋零死去。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这一切就像是将生活在和平世界中的人们,推往他们所想像不到的处境,现实中的暴力就此发生在他们身上。 一名姓黄的中国青年,原本应该是未来的医师;他故乡的村庄是一个毫无医疗资源的村落,拯救故乡就是他的心愿。他的胸口被子弹击中,口中吐出鲜红的泡沫。他死了,他的梦想终究没有实现。 雷与雅丽沙是一对来自加拿大的爱侣,他们原本打算回国后就要举行婚礼,他们早就已经想好孩子的名字了。他们两个人的头一起被打飞了。他们再也无法对彼此承诺永远的爱。 一名叫做巴勃罗、留着白色胡须的老人,是法国籍的音乐老师。他的第一个孙子去年才刚出生,他非常期待等到孙子长大后,要教孙子拉小提琴。他的肩膀被击中,膝盖也中弹了,就这样趴倒在地上,迎接死亡。他还来不及听孙子呼喊一声自己的名字。 瑟与苏是一对感情非常好的印度姊妹。年仅四岁与三岁的这对姊妹花,是营队中最讨喜的一对活宝。她们总是满脸笑容,手牵着手同进同出。那一天,她们紧紧交握的小小手掌,被子弹轻易地打散了。她们的掌心再也握不住未来,两人就这样死去。 男人死了,女人死了,老人死了,年轻人死了,孩子们也死了。 富者死了,贫者也死了。 相信神的人死了,不信神的人也死了。 然而,此处并非地狱。这只是这个星球上一再上演的真实剧码罢了。 经过事后的调查,人们发现袭击营队的游击军根本不知道自己射杀了哪些人。遭到其他外力驱赶的游击军,偶然间碰上了营队的人们,于是便发生了这场惨剧。只差一点点就能赶上的联合国军队,最后歼灭了游击军,并且逮捕战斗中残存的其他士兵,不久后把他们全数处决。 只剩下少数的几名生还者。不论是参加营队的人们,或者是游击军的士兵,几乎泰半都死亡了。 在众多的死者当中,有一名日本青年——或许该称他为少年会更妥当。 ——哥哥。 少年轻声呼唤着。他的声音颤抖着。哥哥的身体,应该就在自己的上方才对。 ——没事的。 年长的哥哥努力地盖住弟弟,并且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你不会有事的。 这是哥哥临死前最后说的话语。 少年闭上双眼,遁逃到黑暗之中,永无止尽般的时光就这样流逝而去。 前来救援的联合国军队士兵们踩着步伐声,但少年却听不见。 他的哥哥,用自己的身体覆盖住弟弟,保护弟弟不受枪林弹雨袭击,而后就这样停下了呼吸。 少年被送到野战医院中,他在病床上得知了哥哥的死讯。他呆呆地凝视着有些肮脏的天花板,想着天花板后的天空,但是却看不见太阳或是星辰。 为了保护世上绝无仅有的弟弟,这位一样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哥哥,就这样死去了。 那天,名为久坂英司的十七岁少年,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中,失去了生命。 世界上极少数的人为他的死亡哀悼,而世界上大多数的人生活依旧没有起变化,时间照样地流逝着。 2 「喂喂,久坂,起床啦!我们到冲绳喽!」 千寻摇晃着澪司的肩膀,澪司缓缓地睁开双眼。 「哎唷,你还好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耶!」 澪司的眼前就是千寻的脸庞,她正一脸担心地看着澪司。 「——嗯,我没事。」 睡眠中的盗汗弄湿了他的额头,澪司用手掌拭去汗水,站起身来。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你作恶梦了?」 「没有……」 那不是梦。 那是过去真正发生过的事实。 也是他决定修正自己的未来的日子。 「没事。」 说着,澪司从座位上站起来。 下飞机时所望见的天空,和那天一样,如此蔚蓝无际。 3 艾伯特·鲁斯抵达这座岛屿时,时间刚过正中午十二点。 离开冷气舒适的机场大厅,没走几步路,他就浑身是汗了。艾伯特由于工作之故,经常在飞行往来世界各地,但即便如此,仅有一片玻璃之隔的冷暖温差,仍旧让他觉得有些难熬。他忍不住脱去西装外套,一边拿着手帕擦拭宛若瀑布般流淌的汗水,一边走向计程车招呼站。 没等多久,就轮到他了。 他坐入计程车内,告知司机自己要留宿的饭店名称后,司机不禁露出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令司机吃惊的并非艾伯特留宿的饭店,而是由于艾伯特讲着一口流利的日语;司机对此好像并不特别感到不快的样子,相反地,他似乎有些欣喜。一个人不论国籍为何,只要听见对方以自己的母语向自己攀谈,自然而然就会卸下内心的防备。 「这位客人,您从哪里来的?」 司机一边发车,一边问道。 「我从美国来的。」 「哦,那您是美军喽?」 「不是,虽然我的工作和军方多少也有点关系,不过以日本人的概念来说的话,我的职业比较类似上班族。这次来这里的目的,一样是为了工作,不是来观光的。」 从车内的后视镜中,可以看见艾伯特流畅地说着日语,对司机而言,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出已经配音成日语的西洋电影一样。 「这样啊。哎呀,虽然说美军基地已经缩编了,但这里还是有不少来自美国的军人嘛,加上今年又是特殊的一年……」 「你的意思是?」 「咦,您不知道吗?看来……果然根本只有日本人自己很在乎这件事情嘛。今年是终战一百周年啊,所以到处都在举办各种典礼。您看,那边就是啦!」 在司机的催促之下,艾伯特把眼神转向窗外,便发现道路旁边一间看似学校的建筑物围墙上,挂着好几个布幕,上面写着「终战一百周年」、「祈求永远和平」、「向我们和平的未来致意」等文句。 「除了东京以外,像是冲绳这里啊,还有广岛啦、长崎啊,这几个地方特别关注这件事。」 终战。 这个词汇包含的重量,在美国人与日本人的心中,有一段相当大的差距。 在日本身处于和平的百年时光中,身为世界大国的美国展开了数次的战争,也逃过了数次的可能酿成战争的微小星火。在这一百年,世界各地的战场上都能见到美军的身影,而即便没有美国军人在场,这些战争当中仍旧渗透了美国的意志。 朝鲜战争。波斯湾战争。越南战争。 冷战。古巴危机。 911事件以及随后登场的伊拉克战争。 还有—— 这个世界大国,不停地揭起战役,仿佛战争和呼吸一样稀松平常。 每名诞生在星条旗之下的婴儿,从他——或者是她走到生命终点以前,总能亲眼见证数次的开战以及数次的终战。 然而对日本人而言,除了极少数例外,平时提到「战争」二字时,所指的几乎都还是同一场战事。 「你是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对吧?我听说当时冲绳是日本国土中,唯一有进行陆战的地方。」 「哦,您知道得挺详细的嘛!哎呀,我也是在日本本岛出生的,也就是冲绳人所谓的内地地区啦,所以对冲绳的种种也没那么清楚,再说第二次世界大战都已经我爷爷的爷爷那一代的古早往事了。不过啊,毕竟我从小还是听大人说战争有多么悲惨,加上当时还发生过陆战,之后冲绳又被迫设立了美军基地,对于住在冲绳的居民来说,我想这一切真的是别具意义吧。」 艾伯特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逐渐流逝的景色。仔细一瞧,便能发现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和平」、「终战」、「百年纪念」等字词。 「对啦,美国也有所谓的『防卫教育』吗?」 「防卫……教育?」 「就是一种军队养成的制度,专为国中生、高中生设立这类的专门学校。这个制度,刚好就在我国、高中那个年纪时诞生的。我当时还是选择了普通学制的学校啦。」 「美国也有类似的制度喔。」 「哦?这样啊。哎,虽然总是有备无患,但训练小孩子战争,我实在没办法赞成啊。说起来,这个制度也是在我小时候就开始施行了,现在谈论实在也于事无补了啦……唉。」 前方的灯号由黄转红,司机急忙踩下了煞车。 「啊,才说着呢,没想到真的就让我们碰上了……您看,那里就有一些防卫学校的学生!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他们身上都会穿着有点奇特的制服。」 司机伸手所指的十字路口旁,有一间老旧的食堂,而四名孩子正好就要踏入食堂内。 「那是普通的食堂吗?我也可以进去用餐吗?」 「当然喽!」 比起那群孩子,艾伯特似乎对孩子们踏入的食堂更有兴趣的样子。 「不过如果要吃饭的话啊,还是在饭店吃会比较好吧?哎呀,我不是想多赚您一点计程车费啦,只不过……冲绳在地的餐点实在太有特色了,就算是日本人,也不见得人人都能接受。而且那间店,就是专门做在地人生意的店,所以……」 「出差时把握机会享受在地餐点,就是我的原则。因为我的妻子老是嫉妒我四处飞来飞去的,所以出差时,我只剩下这么点小小的乐趣喽。」 「您还真会打算啊。既然这样的话,那等绿灯我就让您在那间店门口前下车。」 不久后灯号由红转绿,司机把计程车开靠近食堂前。 虽然艾伯特刷卡付钱,但仍旧多塞了一些小费到司机的手里。日本至今依旧没有收受小费的习惯,不过司机还是道了声谢,没做太多推托,收下了小费。之所以如此,或许是因为司机大多在机场附近服务使然吧。 「希望一切顺利。」 「耶?」 「当然是指工作喽。」 「哦——您说的对。」 司机再度微微低下头,关上车门后,发车离去。 靠近一看,便能发现这间食堂的建筑物已经有相当的年分了。 店门敞开着,因此店内的样貌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正如计程车司机所说,那群围着餐桌的孩子,身上的服装与普通学校的制服确实有所不同。 「那群孩子,必须接受战斗训练——」 虽然方才司机说防卫学院的学生是国高中生,不过在艾伯特的眼里看来,东方人的外貌感觉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 「……刚好差不多也是他们那种年纪的时候……」 艾伯特喃喃自语,穿过了食堂的门帘。 4 「欸欸欸,蹄膀指的是什么啊?」 「就是猪脚。」 「那耳肉又是什么?」 「就是猪耳朵。」 「是喔!好多猪肉料理喔!那什锦菜又是什么?汤吗?」 「不是汤,是用豆腐炒蔬菜做成的料理。」 千寻一一用手指着菜单上的菜,不停地询问着,而熊楠也相当确实地一一回答了她。 「你这家伙还真清楚耶!假装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其实你根本就很期待冲绳之旅吧?你早就事先查过资料了嘛!」 「吵屁啊你。管那么多干嘛?快点点餐好不好!只剩下你还没 点了。」 熊楠完全不遮掩自己不耐烦的态度,开口说道。 「咦?大家都已经决定好要吃什么了?」 「姜烧猪定食。」 「亲子井。」 「我要点蛋包饭。」 澪司、熊楠、弥都依序答道。 「等一下!你们这群人,给我等一下!」 千寻用力地把菜单扔在餐桌上,站了起来。 「这些东西,在日本各地不都吃得到吗?这里是冲绳耶?我们来的地方是冲绳耶!难得来冲绳一趟,大家应该品尝各种充满在地特色的餐点啊!」 「那……桐岛,你自己点想吃的东西啊。这样不就好了吗?」 说话的澪司眼神瞪着千寻。 「问题不在这里呀!人家希望和大家一起分享冲绳的感觉啊!」 「冲绳的感觉是什么?」 「你们应该多少也能感觉到吧?啊,这位叔叔,你打算点什么?」 一位白人男性坐在餐桌的一角,千寻把菜单拿给他。由于男人进到店里时正值客满,于是他便和澪司等人共桌。名为艾伯特的男人,据说是因为工作之故而来到了冲绳。虽然网路已经连接全世界超过半个世纪,但人们依旧保留了直接面对面处理事情的习惯。 「这样的话……我就点这道红烧乌尾鮗好了。」 「叔叔真不愧是走遍世界各地的企业战士!选了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料理呢!那,我就……来一分青苦瓜炒什锦菜好了。之后我们大家再一起喝清炖羊汤吧!」 「点菜的时候,麻烦你对自己点的东西负全责好吗?」 「哎唷,有什么关系嘛!」 千寻就这样强迫结束了点餐活动。 大家点完东西后,餐桌上的对话也跟着结束了。这四个人平时在防卫学校本来就没什么交流,更进一步说的话,除了千寻,其他人原本就不是喜爱交际的人。几个人就这样各自四处张望着店内。而熊楠甚至拿出了他的行动装置,开始把专注力投注在荧幕当中。 周围的座位嘈杂不已,相对之下,只有澪司等人笼罩在奇妙的寂静之中,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们住在这附近?」 虽然应该不是受到沉默的促使,不过名叫艾伯特的白人男性开口了。 「不是,我们来自东京。」 坐在男人旁边的澪司答道。 「哦,你们该不会是来这边毕业旅行的吧?」 艾伯特说出了日本学校特有的习惯,听到这里,弥都一个人不禁有些惊讶似地扬起了眉毛。 「不是——虽然也有点类似。」 「特别任务啦!是任务!」 千寻开口打断了澪司的话语。澪司用「你不要大嘴巴啦」的眼神瞪着千寻,然而千寻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任务?」 「我们不是普通的国中生,而是防卫学院的学生!简单来说,防卫学校就是孕育未来自卫人材的学校。然后啊,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旅行,而是执行特殊任务!」 「哦!」 艾伯特附和回应道,不过看起来他好像并不理解千寻想说的是什么。 「对了……艾伯特叔叔——你来冲绳是为了工作上的需要,对吧?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有点难说明耶……以日本人的习惯来说的话,我的职业就跟上班族差不多。」 「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你的日语说得超流利的耶!」 听到千寻的话语,艾伯特有点不好意思地加深笑意,让脸上的笑纹更明显了。 「毕竟在我负责的工作上,语言就是一种有力的武器嘛。说真的,我的优点也就只有这点了啦。幸亏有这项语言优势,所以我还不至于丢饭碗饿肚子。你们呢?英文好吗?」 「i,i am……student .i,i speak english well .」 千寻的发音令人不忍卒睹。 「……你应该要多练习英文会比较好喔!」 「哎唷,不过现在已经有很厉害的翻译机了嘛……」 如同千寻所言,翻译机器现在已有长足的进步,若只需要进行日常沟通的话,那翻译机几乎已经能够同步翻译。 「我念国中的时候啊,也曾经对外语老师说过这句话。我当年还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学生啊!」 「对吧!比起叔叔小时候,现在又更进步多啦!」 「结果啊,那位老师只是阖上课本,对我露出微笑,接着在黑板画了一座很大的高塔。」 「塔?」 艾伯特拿了一张放在桌上的餐巾纸,用钢笔画了一座高塔。他画的并非细长形的高塔,而是简略地画了一个类似布丁般的梯形塔。 「接着老师对我们讲了巴别塔的神话。你们有听过吗?」 「这个嘛……就是……就是那个嘛!就是跟那个塔有关的一些故事嘛!就是巴别塔嘛!」 千寻眼神游移,四处求救。 「巴别塔,是记载在旧约圣经创世纪章节中的传说之塔。」 原先沉默聆听着对话的弥都,此时开口帮了千寻一把。 「真不愧是从外国回来的归国子女!那……到底是个怎样的故事去了?」 「我也只记得大略的梗概——」 说完这句开场白后,弥都开始诉说巴别塔的传说。 「古时候,全部的人类都使用同样的语言。人们迁徙到东方的示拿平原,想要建造一座能够直达天上的巨塔。这座塔,就像是人们齐聚一地、永不分散的象征。然而,神不允许人们靠近天上。神认为人们会萌生想要爬到天上的念头,就是肇因于人们拥有共同的语言,因此祂让人们分化出不同的语言,而说着不同语言的人类,也就跟着散落到世界各处。——我记得这个神话的内容大概是这样。根据不同系统的传说,有些说塔崩塌了,有些则说没有,不过共通点都是人类触怒了神,因此最后不再能够使用共通的语言。」 「……真是一个让人觉得好像听得懂又好像听不懂的故事喔。」 千寻小声地说道。 「你的记忆力真棒!」 艾伯特夸奖了弥都后,继续接下去说道: 「说完巴别塔的故事后,我的外语老师继续对我说:当众人都使用共通语言时,人类之间没有纷争,全都齐心一力地以天上为目标。然而人类语言分化后,彼此便开始产生纷扰。所有的争端,都是从不够彻底的沟通、对彼此的误解开始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语言。——老师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们更愿意学习法文,所以才说了这个故事,不过我到现在都还很清楚地记得这个故事。」 艾伯特说着,接着环视了少年们的脸。 「哎呀,不管外语或者是什么都好,既然你们是未来的战士,那就更要好好努力学习。了解对方,保持一颗尊重对方的心,就不会引起纷争——哎呀,不行不行,真不好意思,真抱歉啊!」 「怎么了?」 艾伯特说到一半,忽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并且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最近啊,我的妻子跟儿子常说我动不动就爱说教。到了这个年纪,不自觉就会对年轻人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些有的没有的。」. 艾伯特露出苦笑的同时,店员也刚好端上了餐点。大家点好的料理排上了餐桌。 「哎呀,换句话说,也就是——旅行时就要多享受当地的餐点喽!」 艾伯特说完后—— 「这样的话,人家就是实践这个原则的最佳楷模耶!」 千寻一脸得意地接 了这句话,把清炖羊汤舀进了在座成员们的碗里。 5 「喂,休息一下啦!」 听到千寻的呼喊,走在前方的三人停下了脚步。 「我同意。你们两个,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熊楠罕见地赞同千寻的意见。 「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如此回答道的澪司,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 「哎唷,人家受够了……附近有没有冷气舒适的咖啡厅之类的地方啊……」 千寻说道,然后直接一屁股坐到地面上。 环顾四周,别说是咖啡厅了,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工建筑物。 放眼望去,唯有无止无尽蔓延而去的森林而已。 吃完午餐,众人与名为艾伯特的白人男性道别后,便动身前往巽指定的场所。在冲绳岛内,除了汽车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交通方法了,因此大家只好选择计程车。就算澪司一行人不同于一般学生,这时候也完全没想要以徒步的方式前往目的地。反正餐费、交通费全都能用巽所给的信用卡支付,所以在这些事情上,他们并没有任何的踌躇。 然而—— 「虽然你们说自己的目的地在前方……不过,地址真的对吗?前方就只有山和森林耶。」 正如司机所说,前方只有一片苍郁浓密的广袤森林。四人姑且踏出了计程车,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走入了森林之中。 从他们进入森林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了。 如果只是走在有铺设柏油的平坦道路上,那么即便是防卫学院中体力较差的千寻、熊楠,走个三十分钟也不会觉得多劳累。虽然并非出于本意,但他们毕竟在防卫学院中受过两年多的训练,因此体力至少也和普通学制学校的体育生差不多。 但是他们现在背着一身装备,走在未知的森林里,因此侵袭他们的疲惫感远大于在平地上的马拉松。熊楠的行动装置内建gps导航,因此大家就用它来取代地图,然而直线距离看起来虽然不远,但森林迂回的地形,让他们无法以直线的方式直接迈向目的地。过程中,他们必须不断地转弯、绕路、折返又前进。 「巽没有给我们地址,而是直接给了一个绝对座标,这点实在有点诡异……」 熊楠盯着手上行动装置的荧幕。荧幕上虽然映照出附近的地图,但除了代表自己的亮点以及代表目的地的亮点外,荧幕上完全没显示出其余的任何建筑物。 「欸,那个真的准吗?不管怎么想,人家都觉得这里是森林里耶!」 「如果那个叫巽的家伙没搞错的话,那应该是吧!」 「可是,根本没必要住在这么隐蔽的森林深处吧!这里连个便利商店或超市都没有耶。」 「但是,这里确实有疑似人们踩踏往来所留下的痕迹。」 弥都指着他们行走的路面。与周遭相比,的确有一部分的地面比较没有杂草。他们就是沿着这条若有似无的道路,才走到此处的。 「真的是人走的路吗?这会不会是兽径啊?说不定是西表山猫之类的动物走过的痕迹啊。」 「总之,我们也只能到目的地确认了。」 澪司似乎已经恢复体力了,他站起身来。 「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那我们要怎么办啊?」 千寻依旧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满似地抬头看着澪司。 「那就到时候再想办法。」 「……你这种毫无计划的态度,一定会引来更麻烦的事情!」 瘫坐在地上的千寻抱怨着。 「虽然看样子应该在日落就能到达目的地了,不过如果太阳真的下山的话,那就麻烦了。而且之后的富士演习,可是比现在辛苦多了。」 在暑假中间,防卫学院会在富士山的山麓地区举办演习,学生们必须全副武装在富士山山麓行军一天半,此外还要进行直升机空降演习,这两大项演习,被防卫学院内的学生并称为两大地狱训练。 「……别说了别说了,这种时候人家实在不想思考那种事。」 千寻塞住自己的耳朵,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真的是,人家受够了啦!早知道就不要念什么防卫学院了……」 每次面临严苛的训练时,千寻就会说出这句台词,而其他的三人完全忽视于她的抱怨。 「欸,等、等我一下啦!」 千寻脚步蹒跚地奔跑追上。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就是从远方来到这里的家伙吗? 不知从哪冒出了这句话。 那是一道高亢、清晰澄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少女的声音,又有些类似幼小少年的声音。 三个人停下了脚步,而千寻赶忙追了上来。 「刚、刚刚是什么声音?」 千寻僵住身子,往澪司旁边靠了过去。 「你们有听到刚刚的说话声吧!」 巡视四周,完全找不到任何疑似声音主人的人影。 「应该……不是妖魔鬼怪吧……?」 「冲绳这里好像住着一种叫做『kijimuna』的木精灵喔。」 「『kijima』……?」 「当地人称祂们为『kijimuna』或是『kijimun』。我是刚刚在飞机上的导览手册上看到的。」 弥都丝毫没露出害怕的神情,与千寻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精灵也是妖魔鬼怪的一种……」 千寻开口说道,而周围刚好吹起了一阵强风,把树木吹得飒飒作响,仿佛在呼应千寻说的话语。叶片彼此摩擦的簌簌声,听起来宛如妖怪的讪笑。 「妖魔鬼怪?你是认真的吗?你这家伙真的和我同年吗?你根本就是幼稚园小朋友吧!」 「……那,有胆你就前进啊!」 「哈!」 熊楠一副瞧不起的眼神看向千寻,接着便迅速地踏出了脚步。 「久坂,你刚刚也有听到声音,对不对?」 「啊?嗯……」 澪司的确也有听到声音。虽然他不至于认为那是精灵要阻挡众人去路的声音,但确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该继续大摇大摆地前进。在澪司犹豫不前的这段期间,熊楠仍然不停地走向森林深处。 「不管怎样,我认为在森林中走散的话,那就麻烦了。」 弥都说着,而澪司也想要赶紧叫住熊楠。正在此时—— 忽然传来了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 在十公尺左右的前方,熊楠摔倒在地。 四周再度刮起了一阵强风,树叶不停地沙沙作响。接着一股刺耳的声响传遍整个森林,仿佛与树叶声形成了共鸣。森林中潮湿的空气,产生了一种黏腻的感触。 「就算不是木精灵好了,这附近一定有东西。」 「我知道。」 澪司和弥都迅速做出了反应。就像是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一样,他们瞬间让自己的精神、肉体处于备战状态。然而—— 「喂,等等,你没事吧!?」 千寻比两人更快冲了出去。 「桐岛,等一下!」 澪司伸出手,差点就能碰到千寻的肩膀,可惜落空了。千寻就这样往前跑去,准备伸手触碰倒地的熊楠。这时候—— 「——哇呀!」 一股强劲的力道打上千寻的胸口,让她的身体弯曲成「<」字形。 有人飞踢了千寻的胸口。 在千寻以目视捕捉对方的同时,对方马上绕到了她的背后,把手臂架在她的脖子上。 「——!……!」 千寻想要挣脱对方的手臂,但没多久便失去了力气,双手无力地垂下。 澪司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去,不过被弥都制止了。 千寻的身体慢慢地横躺到地面上。看样子对方好像把她放下了。 对方终于现身在澪司与弥都的眼前了。 以体格来说和两人没差多少,不,显然对方比他们更年幼一些,体格看起来有点像小孩子;身上穿着一件卷起裤管的长裤,搭配一件长袖衬衫。这身打扮在盛夏中看起来实在有些闷热,不过比起服装,对方的脸看起来更诡异。 眼前的人戴着一个面具。面具的设计看起来有点像妖魔鬼怪,与其说那是日本或中国式的造型,不如说那个面具更像是东南亚祭祀时会使用的道具。亦或许那是冲绳在地的工艺品吧。 对方的体格搭配上幽暗森林的气氛,让人有种森林中的妖精显灵了的错觉。 森林再次发出飒飒的声响。 面具怪人把右手高举过脸庞,手背朝向澪司与弥都,挑衅似地招了招手。就好像在对他们说:放马过来呀! 「在我引开那家伙的期间,弥都,其他两人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澪司一边引诱着对方一边往森林中往斜侧方向移动。 他并不是刻意选择了比较危险的选项。 对于澪司来说,与其要守护别人,他宁愿自己深陷战斗中,这样他反而比较轻松。 他只要把身体交给过往所学的技能就行了。 就只是这样罢了。 战斗自然必须分出输赢。选择了战斗,在训练中最后的结果就是分出胜败,而在实战中,最后的结果就是分出生死。但不论结果为何,对澪司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因为,名为久坂澪司的少年,早在那一天就已经死去了。 6 「你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 「——」 弥都从背后拍了拍千寻后,她马上就醒了过来。千寻的喉头吐出微弱的气息,努力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刚才被人飞踢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胸前,千寻露出痛苦的扭曲表情,不过看样子她应该没什么大碍。 「高城同学,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呃……呜……」 熊楠口中发出呻吟声,想要抬起身子。 「没事的,你继续躺着就好。」 虽然还是得做详细检查才知道伤势如何,不过熊楠很明显没有流血或骨折一类的外伤。 他刚刚一瞬间就被撂倒在地,或许下巴或头部有受到撞击,比较可能产生脑震荡一类的状况。 「你们两个,现在还是暂时别动会比较好。」 弥都站在两人的中间,背后靠着树干,从放有装备的后背包中拿出折叠式的警棍。她轻轻一甩,伸长警棍。敌人或许不只有一个,所以她打算一边保护同伴,一边维持警戒。 由于弥都深知澪司的战斗能力,所以认为他应该马上就能收拾掉对手。只要对方没有带着什么特殊武器的话,任何十多岁的少年、少女要与堪称防卫学院战技首席的澪司一对一战斗,应该都没有胜算。 防卫学院中教导的格斗技术,继承自自卫队的徒手格斗术。 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军队格斗技一向都比民间发展而成的格斗技来得单纯。之所以如此,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军队中的成员,不论才能天分如何,都必须拥有一定的战斗能力,单纯一点的格斗技巧自然就能达成这个目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由于军人并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进行近身战的训练,没太多时间学习复杂又困难的技法,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有效率地习得格斗技巧。除此之外,在近代的战斗中,近身战的技能好坏,对战争的影响并不太大,也是让军队格斗技渐趋简化的原因之一。对于近代、现代的军人来说,比起训练战斗技术,培养体力、训练精神力,才是格斗术最重要的意义所在。 虽然说军队格斗技的技法单纯,不过防卫学院中的格斗技术大多由危险的技法构成,是以攻击敌方的致命处为主,加上学生们每天都受到严苛的训练,所以身体自然而然地就能使出各种招数。正因如此,防卫学院附近的普通学校的学生们,私底下都很清楚千万不要轻易地与防卫学院的学生打架起冲突。 于这样的环境中,久坂澪司在各种的战技上都取得了顶尖的成绩,格斗技术方面的表现当然也不同凡响。与随便混过格斗训练的熊楠、千寻相比,澪司的技巧绝对不容小觑。 然而,体格不如澪司的面具怪人,却持续地与身手矫健的澪司缠斗着。 澪司笔直打出左拳,击向面具的中央。面具怪人一边往后退,一边抓住澪司的手腕,并往下方扭转。澪司稍微失去了平衡,不过马上改用右脚跟踢向了怪人的膝盖;怪人只好放开拉住澪司的手腕,缩回自己的腿,回避向膝盖来的踢击。 双方再次拉开了距离。 怪人轻轻地扭转肩膀,再次摆出备战姿势。由于怪人戴着面具,所以无法窥视脸上的表情。对方虽然一身古怪的打扮,但从动作看来,应该受过某种格斗术的训练,明显是个练家子。 怪人蹲低身子,作势要使出擒抱的动作,澪司也放低重心,回应对方;然而怪人却用右手抓起了一把尘土,扔向澪司的脸。澪司以手掌挡住了尘土,而怪人便用脚跟下踢澪司。澪司一边往后退,一边躲入附近的树干后方。 树干成了两人之间的障碍物,怪人也慎重地不再继续追击。 「敌人的动作有点像防卫学院的格斗技巧,不过……」 弥都低声说道,仔细地看着眼前不容喘息的攻防战。 对方并没有使出高举腿部的踢击动作。 而是使用许多关节固定技,紧接着抛摔对手。 另外怪人也会瞄准对手的关节,直接进行攻击。 此外,面具怪人还会善用环境中的各种物品当作武器。 这些全都是传统武术以及军队格斗技特有的攻防技巧,同时也是运动格斗技当中被视为犯规、无意义的技术。不,就算在防卫学院中,学生彼此进行训练时,也都禁止使用这些技巧。 在防卫学院里,至少在国中部里面,根本没人能够和澪司持续缠斗这么久。 怪人继续压低身子,冲向了澪司的正下方,接着配合澪司身体的轨作,向上朝着澪司的下巴击出了一记掌底击。 澪司扭过脸庞闪开攻击,怪人便顺势抓住了澪司的头发。对方直接把澪司的头部拉近自己,而澪司便顺着对方的动作,用额头撞向面具的中央,传来小小一声硬物彼此撞击的钝响。 怪人因此跌坐在地上,澪司伸出脚跟踩向对方。怪人滚动身子闪过攻击,与澪司拉开距离后,又爬起身来。看样子,还是无法推测怪人是否有受伤。 弥都轻叹了一口气,握紧手上的警棍。 至少她可以确定周围并没有其他敌人的气息。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那众人一定不会允许弥都接下来想采取的行动。然而,眼前展开的是一场真正的实战,既然如此,以众击寡本来就是战术中的必备常识。 「哦,没想到东京的小鬼当中,也有身手不错的家伙嘛!」 弥都的背后传来低沉的男人声。 「——!」 就算弥都是个头脑冷静的人,也不禁感到心脏快停止了,她迅速往后一退,握好手边的警棍。 「……什么人!?」 虽然弥都一直观望着澪司与怪人的战斗,但她依旧对周遭保持戒备。然而,她却完全不知道眼前 的男人是何时接近自己的。 「啥?面对初次见面的长辈,你还真是不客气呀。」 弥都明显地露出戒备的动作,相较之下,男人的口气则是一派从容。与其说他是男人,或许称呼他为老人会更恰当。 「问俺什么人?不就是个路过此处的当地老头吗?还是说你觉得俺看起来像圣诞老人?」 老人说着,把手中的袋子举到眼前。那个袋子里面当然没有装着礼物,那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超市塑胶袋,袋口还跑出了青葱、凤梨的叶子。 老人的头发、胡须有多处斑白,让人感受到他有多么年长,不过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夏威夷衬衫,上头还挂着一副太阳眼镜,下身套了一件短裤,双脚踏着海滩拖鞋;双手、双腿相当结实,胸肌也很厚实,完全没有显露出老年人特有的委靡气息。光论体态的话,老人的健壮程度,让人觉得他只有四十多岁。 老人的言行举止、现身的时间点,怎么看都让人不觉得他是个刚好路过此地的当地老爷爷。那身年轻的打扮,如果在海水浴场还说得过去,但在这片森林景象中,显得非常格格不入。毕竟老人竟然踏着薄薄的海滩拖鞋,就走到了森林的深处。 「喂喂,一个女孩子可不能用这种态度和别人说话啊!特别是面对老年人,应该态度要更温和一点啊!还有,遇到出乎意料的事情,别那么快就显露出杀气,应该要若无其事地接近对方,然后悄悄地把对方干掉才行啊!」 弥都感受到手上传来一股沉重的感觉,接着便发现警棍的前方早已经挂着刚刚看到的超市塑胶袋。 「——什么!」 就算对方是趁隙攻击,但动作未免也太巧妙了。 「小鬼们要打架,就该像他们那样赤手空拳地打嘛!喂,袋子里面有鸡蛋,你可别弄掉啦!」 弥都愣在一旁,老人轻拍她的肩膀后,走向澪司与面具怪人。 「打平手——不对,演变成拉锯战的话,最后是会输在体力的差异上喔!身手的确是挺不错的嘛!」 老人抚摸着胡须,脸上浮出笑意。 「喂,永远!不用再饿肚子喽!吃饭啦!」 老人大声喊道,面具怪人马上从澪司身边退开,和澪司保持距离。 面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澪司不禁也疑惑地停下了战斗。 「嗯,爷爷!今天的午餐吃什么呀?」 怪人用开朗的声音高喊道,同时间,脸上的面具裂成了两半。 第三章 战友未满 1 八神老人的家,就隐藏在不久前众人进行战斗的位置更深的森林里头。 四个人仍旧不清楚为何对方会袭击自己,就这样被招待到八神宅邸当中。 四人被带到一个看起来像是饭厅,摆放了一张大桌子的房间内。就一名老人与一名孙子共两人来说,这间房子算是相当豪华了。 「俺不是特别想自我介绍,不过俺的名字叫做八神岩。这名字挺有男子气概的吧?另外这家伙是我的孙女,叫做永远。」 「嗯,我叫作永远。大家请多指教。」 名叫作永远的少女,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与方才戴着面具时相比,形成完全不同的画面。 「你还真是亲切……个屁!自我介绍前,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千寻的身子斜探到桌面上,大叫着。 「啊,抱歉啊,俺没有准备你们的午餐。」 「才不是午餐的问题咧!」 「要不要我分你一点?爷爷做的炒饭很好吃喔!」 名为永远的少女,正埋头吃着老人八神岩快速做出来的大份炒饭。看样子这好像是稍微迟来的午餐。 「哇,谢谢你喔!我最~~喜欢炒饭了……不对啦!」 「你不喜欢炒饭吗?你好奇怪喔!」 永远一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千寻,一边把汤匙送进嘴里。 「你才奇怪咧!戴着面具袭击别人,还敢说我奇怪?我是要问,你为什么要忽然袭击我们!」 「为什么?……就……因为你们充满破绽啊。」 「天啊……根本就没办法沟通……」 千寻双手抱头,而永远则是又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疑惑地歪着头。 「俺事先和永远说过了。俺告诉她,会有一群奇怪的小鬼从东京来这里,所以要她把那群小鬼们全部解决掉。」 岩代替永远回答了四人。 「……为什么?」 「俺想试试传说中的防卫学院学生身手如何啊。」 岩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俺本来就不喜欢防卫学院。国家嘴上说什么防卫教育能够养育守护国家的下一代人材——利用这种道貌岸然的藉口,然后对小鬼们进行战争训练。而且竟然还敢班门弄斧,派一群身手输给俺孙女的家伙来。」 「嗯,这家伙还有这家伙的身手都烂透了。」 永远伸手指着千寻与熊楠,丝毫没露出尴尬的神情。 「呜……你也反驳一下好不好?第一个被干掉的人就是你耶!」 千寻用手肘戳了戳熊楠。 「哼。如果现在是原始时代,那还说得过去,但在现代的军队中根本就不需要近身战的技能。现在早就不是那些体力过人的白痴称霸的时代了。」 「哦,那张嘴倒是挺不饶人的嘛。哎呀,你说的也有道理啦。不过啊,就算脑袋再怎么好,不具危机意识、不团结的人在军队里是待不下去的喔!而且你还愚蠢到离开同伴,毫不在乎地独自走向明显有蹊跷的地方。」 「——俺和永远一进到森林里头,马上就看到你了。」 「愚昧相信走在前头不会死的傻子如果自己一个人死了那还没关系,但这种傻子居然还差点害同伴一起作陪,真是烂透了。」 「呿……」 熊楠自己死了那倒是还好,但他确实把千寻也卷入事件当中,这一点实在似乎有损他的自尊,因此他没再反唇相讥。 「你知道我们会来,也就是说已经有人预先联络过你们了,对吧?」 弥都开口询问。 「嗯,上上个星期前有人联络俺。那个叫做巽的可疑小鬼,真不知道是用啥手段从哪查到资料的,居然打电话给俺。」 「这么说,你也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吧。」 「你们要把永远带到东京——也就是邀请她进入防卫学院,对吧?」 听到爷爷提到自己的名字,正把炒饭用汤匙舀入口中的永远抬起了脸庞。 「哎呀,看样子事情进展还挺快的嘛-……不过,巽既然都打电话过来了,他自己早点开口说出目的不就好了吗?哎,当然如果能实际看到优秀的学长姐,效果一定还是会更好啦。」 对于千寻说出这番话,却没有人开口吐槽她——「你还有脸说啊」这种话。 「那……你意下如何呀?要不要让孙女进入防卫学院呢?」 千寻交互凝视着永远以及岩,刻意挤出满脸笑容。 然而,岩的脸上完全没有笑意,态度冷淡地回道: 「不要。俺刚才说过了吧?俺讨厌防卫学院。」 由于对方拒绝得太过斩钉截铁,导致千寻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唉,总之,你们从东京远道而来,也算是辛苦了。俺虽然不至于无情到不让你们在这里住上一晚,不过你们还是从容地赶紧收拾收拾后,回去东京吧。」 岩从座位站了起来,俯视着众人,开口表示。 「你又要我们从容,又要我们赶紧收拾,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啊?」 千寻小声地抱怨道,而岩似乎听得一清二楚。 「赶紧收拾滚回去。」 他把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 「虽然俺不欢迎你们,不过你们还是可以陪永远玩玩。毕竟几乎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人来过这里。」 八神岩丢下这句话后,离开了房间。 「这年头很难遇到这么顽固的老头了耶!在他灭绝以前,实在应该把他列为保育类动物,好好保护他才行。」 岩离开这里后,千寻马上说起对方的坏话。 「你们会在这里住下来吗?」 永远不知道何时扒光了大份炒饭,现在正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开口问道。 「如果有人愿意让我们留宿这里的话,当然会住下来啊……话说,我今天实在也不想再回到那片森林里了。」 「这里有客房喔,你们可以住下来啊!」 「那我们不如就接受她的好意,住下来好了。不论如何,今天忽然就要他们决定是不是愿意让永远去东京,实在也太猴急了,而且如果我们能够好好和八神爷爷沟通的话,说不定他最后会改变心意。」 「也对。」 弥都和澪司说道。熊楠并没有表示赞同或反对,只是默默地用手撑着脸颊。听到两人的话语,永远开心似地笑了。或许真的和岩所说的一样,能遇到同年龄层的客人,让永远相当开心。 「那我现在带你们去房间,行李放好后,我们就一起玩吧!」 永远拿着盘子,站起身来。 「你喔,刚刚才把我们踢飞耶!现在居然还敢邀请我们一起玩?神经实在有够大条的。」 「嗯~~?」 「你『嗯~~』什么啊?装出一副天然呆的样子,就想要别人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只有脑子有问题的男孩子才会原谅这种人!人家我才没那么好对付咧!」 「欸欸欸!」 「什么?」 「这里离海边很近,我们一起去游泳吧!你这家伙应该会游泳吧?」 看样子,这里虽然位于森林深处,但另一边似乎靠海的样子。 「……我说你啊,不可以称呼刚见面的人为『你这家伙』。还有,你到底几岁啊?」 「我想想看……十三?大概吧。」 「十三岁左右啊……我还以为你年纪更小咧……哎呀,总之你年纪比我们小。换句话说,年纪比较小的你,对我说话的语气要尊敬一点。懂吗?」 「懂了。我会记得对你这家伙说话要尊 敬点的。」 「……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什么?」 永远露出毫无恶意的笑容,让千寻的脸上不禁也浮起了一抹苦笑。 2 「……你那身服装是怎么回事啊?」 澪司收拾好行李,离开房间后,就在走廊上碰到了千寻。他忍不住从头顶到脚趾由上到下仔细审视了千寻的装扮。 「你干嘛啊?不要这样一直打量人家好不好!」 千寻全身上下只穿着一套比基尼,并在外头披了一件外套;肩膀上还套着不知何时已经灌好气的游泳圈。 「刚刚永远说这里距离海边很近啊,所以人家就想说换个衣服再去那边玩嘛。」 「桐岛,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来冲绳玩了,对不对?」 如果没有这层打算的话,那她绝对不会带泳装、游泳圈来这里的。 「你说什么鬼话啊!听好,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那个孩子带到东京去。为了达成目的,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和她打成一片啊!」 「你穿着这身服装,嘴上说出任务两个字,感觉实在没有说服力。」 而且腰上甚至还绑着装饰用的围纱巾。 「现在不是任务了啦。总而言之,我要和永远妹妹一起去海边了。」 千寻说着,而永远从她的背后露出脸来。永远身上的穿着和大家初次见面时一样,不过或许里面也换上了泳衣吧。 「御门呢?」 「很遗憾,她没有带泳衣,所以她说要待在房间里面看书。」 「那真是遗憾啊。」 「高城同学呢?」 「在房间里面玩电玩游戏。」 「那还真健康啊。……久坂,你要一起去海边吗?」 「嗯,不用了。我想到这附近散步一下。」 「是喔。我们的团队合作还真完美呢。」 千寻自嘲似地说着,而永远便疑惑地歪着头,问道: 「你们这帮家伙,感情不好吗?」 千寻用食指戳了戳永远的额头,表示: 「你这种野孩子大概不会明白啦!都市人啊,认为彼此保持适当的距离,是非常重要的。」 「哦~~!」 「好啦,快点带我去海边吧!这个夏天过了就不会再来了,一定要尽情享受呀!」 「你这句话听起来还真像旅行社的文宣啊。」 抛下嘟哝的澪司,千寻与永远奔向了通往夏天的大门。 澪司虽然不打算去海边,但其实也没想好要做些什么。八神老人好像出门去了,而与待在房间内打电动的熊楠两人独处,感觉又颇为尴尬。 他想在附近散步走走,不过一个人进到森林里,迷路的话也有些头痛。话虽然此,他实在又不知道千寻、永远去的海边到底方向在哪。最后,他只好沿着房子绕行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房子里头。 澪司仔细想着平时休假时,自己都在防卫学院的宿舍里面做些什么,最后发现自己要不就是复习、预习课程所学的东西,不然就是自己主动进行体能训练,或者顶多让身体休息一下而已。虽然他偶而也会和朋友一起外出,但也只是有人邀请他才跟着去,自己却从没主动外出去哪里。想着想着,澪司忽然感到一阵空虚。因为他发现,除了锻炼战斗技巧外,自己根本一无所有。 3 澪司看向饭厅,发现弥都正独自坐在桌前。 「咦,你没去海边?」 弥都认出澪司的身影后,开口问道。 「因为我也没带泳裤来啊。」 「有什么关系?就算不能游泳,你可以欣赏别人的泳装啊。」 「欣赏桐岛?」 「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喔。我记得她穿的好像是比基尼。」 「我刚才有看到。」 「那你真是看到了好东西呢。感想如何?」 「那家伙如果可以闭上嘴巴的话,应该会受到不少男孩子欢迎吧。」 「你怎么不跟她说呢?她听到的话,应该会感到满开心的吧。」 说着,弥都浮现微微的笑意。 「对了,我正打算要泡茶喝,久坂同学,你要来杯茶吗?」 弥都忽然开口问道,澪司于是不禁点了点头。弥都离开座位,走向厨房的角落,伸手拿了放在架上的茶杯。一旁有个电热水壶,另外还有袋装即溶咖啡、红茶之类的茶包。 「这里有绿茶、咖啡、红茶,你想喝哪种?」 弥都一边把水加到电热水壶中,一边问道。 「谢谢你,那就麻烦来杯咖啡好了。」 「好。」 弥都打开电热水壶的开关,撕开茶包的封口。 不知怎么地,澪司忍不住凝视着她的侧脸。 御门弥都。 她拥有端正的容貌,同时战技、学科两者兼优,还拥有归国子女的背景,因此在同年级的学生中名气不小。若要论战技的话,澪司当然比她更优秀,而说到学科成绩,熊楠也比她卓越,但就综合成绩来说,她确实是全学年的第一名。 她虽然如此显眼出色,然而却是个总是避开人群,显现出遗世独立般气质的少女。虽然不时就能听到与她相关的流言蜚语,但却从未听说过她与谁交情甚笃、她和谁正在交往这类的讯息。 与她一起行动至今,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澪司觉得她总是暗中努力与众人划出一条界线。 当然啦,在我们之中,除了桐岛千寻以外,澪司认为其他三人确实都拥有这项共通点。或许该说,明明大家几乎都是头一次见面,但是千寻却能轻松地跨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一点反而更显特殊。 弥都没把茶杯放在托盘上,而是用手直接端到了桌边。 置于澪司眼前的杯子中,飘散出浓郁的咖啡香。 另一方面,弥都把另一个杯子拉到自己眼前,她的杯中透出淡淡的翠绿色泽,而且杯子没有把手,看起来比较类似日式茶碗。 「你喝的是……绿茶?」 「嗯。」 「我还以为御门也会选择咖啡。」 「为什么?」 「我听说你是从美国回来的归国子女,虽然美国也不是人人都喝咖啡,但就觉得美国给人的印象就是咖啡。」 「我也不讨厌咖啡,只不过——我住在那里的时候,刻意地经常喝绿茶。」 「刻意地喝绿茶?」 澪司开口询问后,弥都轻啜了一口绿茶,接着说道: 「久坂同学,你曾经意识过自己是日本人吗?」 弥都问道,静静地放下手中的茶碗。 「我在美国出生,在美国长大,然而我的肤色、眼睛的眼色,和白人、黑人都不一样。我既非拉丁美洲裔的美国人,也非印地安原住民。那边当然也有东方人、日本人,但毕竟是少数派。那里有些人至今还是有种族歧视的陋习,就算是在亚洲人之间……不,或许正因为都是亚洲人,所以才会更刻意地疏远彼此。我当时住的地方只有我一个日本人,所以就更……结论下得有点快,不过总之,我以前是个没有朋友的孤单小孩。」 嘴上说着,但弥都的表情几乎没出现什么变化。她并没有刻意露出悲伤的表情,口吻中也听不出任何表演般的夸张情绪,就只是淡漠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那时候,我就经常思考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和世界的何处有所联系?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虽然这只是孩子在青春期时会出现的正常思绪的纠葛,但诉说着这一切的少女——御门弥都,不知怎么地,看起来有一种成熟的气息。 「所以,虽然这只是个无聊的坚持,不过我想要藉着品尝日本特有的食物,确认自己身上流着日本民族的血液。我想确定自己并非无根无依的人,想告诉自己,我的根一定深扎在远方的某处。」 她说着,又啜饮了一口绿茶。 「哎呀,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是小孩子无聊的自我意识罢了。我只是把一切怪罪到美国头上,后来就算回到日本,我还是一样没朋友。」 「那不是因为你没有主动去交朋友的关系吗?」 澪司的话语,让弥都微微地眯上了双眼。 「这么说或许不好听,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挺八面玲珑的啊,总觉得你满无懈可击的——」 「这里你用『无懈可击』这个词汇,感觉不是个夸奖词吧。」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弥都瞪着有些慌张狼狈的澪司,不过看样子她似乎是装出来的。 「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也是啦……我确实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 弥都露出微笑,把茶碗端到嘴边,遮住嘴角的笑意。 霎时在无意间露出了略显寂寞的笑容,有一股和千寻、永远不同的气息,澪司觉得当中好像能窥见御门弥都这位少女的本质。 耳边传来下楼梯的脚步声,于是澪司把眼神转向声音来源处,刚好看见熊楠从二楼走了下来。 「高城同学,你要不要来杯茶或咖啡?」 「不要。」 熊楠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弥都。 「你们一直待在这里?」 「我到附近散步了一趟,才回来这里没多久。」 「我在房间看书看了一阵子,觉得口渴,所以来这边喝杯茶。」 「那个白痴咧?」 澪司虽然觉得有些不忍,但利用消去法判断后,他认为熊楠指的白痴应该就是千寻了。 「桐岛和那个叫作永远的女孩一起去海边游泳了。」 澪司回答后,熊楠马上用鼻子哼了一声。 「明明是从我们学校众多学生当中选出四个人,但偏偏那家伙就被选上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现在总算想通了。既然任务目的就是要延揽那个小鬼,这样那白痴确实比我们三个还要适任。」 「这点我不否认。」 「同意。」 弥都、澪司两人一起露出了苦笑。 「不过,你们不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吗?」 熊楠一边拉出椅子,一边说道。 「怪怪的?哪里怪?桐岛从以前开始就是那个样子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熊楠粗鲁地把椅子拉到澪司的旁边坐下。 「有些体育名校为了掌握人材,确实会预先和未来有希望的中学生签订合约,留住他们;但是,你们有听说过防卫学院主动延揽学生入校的吗?而且,如果对方是个国小六年级的学生,那就算了,可是那小鬼已经十三岁了耶?虽然生日在年头或年尾也会有所影响,不过总之,她差不多也是国一、国二的年龄了。要让她成为中学部的学生,这年纪未免也太不上不下了,那就算要让她进高中部好了,实在又太早了点。」 熊楠说着,交互看了另外两人的脸。 「他们不惜找四个防卫学校的学生千里迢迢来到偏远的冲绳,想要把那小鬼弄到手,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那个小鬼是未来的幕僚长候补人选吗?还有,既然目的是延揽对方入校的话,那为什么不找教官来?为什么就要找我们这群学生来?」 「听你这么一说……」 「重点就在于那个叫做巽的男人。为什么内阁府的伟大官僚要插手处理防卫学院内部的事?」 熊楠所说的每一点都相当切中要点,但澪司早已习惯确实地完成教官所交待的每件事情,因此当时听到对方的请求时,根本就没产生半点疑问。 「那么,高城同学,你的想法是?」 「我刚才一边做了各种调查,一边想了一下。」 熊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行动装置。 「原来你刚才不是在打电玩啊?」 「我有打,不过玩腻了。再说,完全一头雾水遭人利用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我可不想变成一条完全听命行事的狗。」 澪司虽然不能确定熊楠在说的就是自己,但他总觉得熊楠就是在指他。 「那你调查的结果如何?」 「那个叫八神的老头,以前是自卫队的人,而且身分地位好像挺高的。」 「果然……」 弥都喃喃自语道,神情似乎不太意外。 「果然什么?你早就知情了吗?」 「阶级的部分我是不太清楚,不过我之前观察,发现永远小姐的战斗方式看起来不太类似空手道、柔道,反而比较像徒手格斗术;那个年纪就能学会徒手格斗术,想必是和我们一样出身防卫学院的人或是相关人士教她的。」 「原来如此。我当时一瞬间就被打倒了,所以没想到那么多。」 熊楠的语气,好像不觉得当时的事件令他感到很丢脸。 「不过,说到调查……你到底是怎么调查的?来冲绳之前,我也试着查过八神岩这个名字——我当然只是利用网路调查而已,结果完全没查到和那位爷爷有关的事迹。高城,你到底是怎么查到八神爷爷的背景的?」 面对澪司的提问,熊楠不禁歪了歪嘴。 「这是企业机密——我是很想这么说啦,不过,你们看起来口风挺紧的,所以就姑且告诉你们好了。但是,你们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特别是那个白痴。」 熊楠微微压低了音调。 「有一个特别的资料库,只要登录进去,就能够看到自卫队、部分美军等等的相关资料。」 「……你是超级骇客啊?」 澪司虽然不是特别懂电脑,不过还是忍不住低声说出了这个词汇。澪司也只有看过相关题材的电影而已,其实根本不太了解「骇客」一词的意义。 「你说什么蠢话啊。我当然不可能做那种事。说穿了,那就只是我爸妈公司的东西罢了。我偷偷借用爸妈的id,看了一下资料库,就这样。当然啦,我有仔细消灭证据。」 换句话,熊楠真的偷看了企业机密。 「不过你那么做,就算是盗用帐号了吧?要是被人发现话,会被逮捕的。」 「我爸妈很在意社会观感的,所以这部分不用太担心啦。」 熊楠大大方方地表示。 意思就是说,就算事情曝光了,他的父母也会偷偷地遮掩掉消息,换言之,熊楠的父母在公司里一定拥有不低的地位。如果一个普通员工的儿子偷偷入侵企业机密的资料库中,那肯定很难脱罪。怎么想,都知道背后根本就不是社会观感的问题。 「那我继续说下去啦。八神岩以前是个自卫官,不过在十二年前辞掉了自卫队的工作。至于理由为何,就不太清楚了。」 「十二年……我记得永远确实说她自己现在十三岁。」 如果永远现年十三岁左右的话,那或许永远的诞生或是一些相关的原因,就是导致八神岩辞去军职的契机。 「他为了永远小姐而辞掉自卫队的工作?」 「谁知道。不过,两件事情实在时间太接近了,让人觉得的确可能有关系」 「这么说来,永远的父母不知道是在做什么的?感觉他们好像都没住在这间房子里。」 「包括这件事情,后续的种种就交给你们去调查啦。直接问那老头应该会比较快吧。」 「高城,那你要干嘛?」 「我看起来像 是那种愿意和大家感情融洽一起动身调查的人吗?我啊,比较喜欢站在高处指挥别人。我会负责调查情报,所以你们就负责采取实际行动。更何况,实际行动时,不管两个人或是三个人应该也没多大差别。」 丢下这句话后,熊楠迅速地爬上了二楼。 「感觉他就是电影里面会被部下从背后偷袭的角色呢。」 弥都暗暗地冒出这句话。 「御门,感觉你说的话有时候挺恐怖的。」 「这是夸奖吗?」 「……不是,对不起。」 澪司缩起身子,把凉掉的咖啡送入口中。 「那么,士兵们就听从情报参谋长殿下的命令,开始行动吧!」 「总之,就直接去问八神爷爷吧。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防卫学院想要把永远弄到手的理由。」 「嗯。如果要把她带到东京去的话,不管怎么说,还是需要得到老爷爷的同意嘛。」 弥都同样把杯中物一饮而尽,接着站起身子。 4 虽然两人想要找到八神岩,不过除了二楼的客房以及永远的房间之外,屋内就只剩下一楼的两个房间而已。 他们敲了当中一间房间的门,不过没人回应。 澪司悄悄地把手放到门把上,感觉门似乎没有上锁,轻推一下,门就缓缓打开了。 「八神……爷爷?」 门才开不到一半,鼻子里就传来一阵灰尘的气味。 眼前的景象,让澪司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年头居然还有纸本书……而且居然还这么多本。」 大小约两坪多的房间内,墙壁全都被书架填满了,架上紧紧地塞入各式书籍。在电子书取代纸本的现代,澪司这些中学生们,几乎没机会亲眼看到那么大量的纸本书籍。 除去门扉所在的墙面,其余形成「门」字型三面墙,从地板到天花板全都打造成书柜,房间正中央摆了一张小小的书桌。 「这里是八神爷爷的书房……吗?」 「灰尘堆积成这样,看样子应该有好一段时间没人使用这间书房了。」 才踏进去一步,四周马上扬起了细碎的粉尘。 「有句俗话说,只要观察书架,就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说……现在『书架』这个词汇几乎已经没人在用了。」 由于弥都踏入了房间内,于是澪司也紧跟在后。 「机械工学、黎曼猜想、多功能干细胞、认知神经科学、薛丁格方程式、生命伦理……」 澪司接连地念出书背上的标题关键字。 「感觉头有点痛……应该不是灰尘导致的吧。」 书架上虽然也有一些食谱之类的实用书籍,还有几本哲学、历史方面的书,不过大部分都是数学、物理学、药学、生物学、电子工学方面的理工科系书籍。上面完全没半本小说、漫画或是娱乐类型的书籍。 「感觉都是些科学……理工科系方面的书籍。……不过,好像有点不太自然呢。」 「哪里不自然?说真的,我连哪里不自然都不知道。」 「我的知识也只有国中生水准而已,不过——感觉书房的主人好像兴趣有点太广泛了。」 「是吗?这里几乎都是理工科系的书,书房主人的兴趣偏向满明显的啊。」 「虽然这里都是理工方面的书籍,但领域实在太广泛了。如果以文科方面的书来比喻的话,感觉就像是书架上同时摆了文学书、法律书、哲学书以及历史书一样。如果是个钻研特定领域的研究者,那书架上应该大部分会摆上与自己研究领域相关的书籍才对……这个书架上的书,完全看不出领域偏好,感觉毫无遗漏地搜罗了各种领域的的书籍……甚至可以说毫无脉络可循。」 听弥都这么一说,澪司再度仔细地审视书架,不过他还是不太理解弥都话语的意涵。 「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吧?就算有人同时对文学、法律、哲学还有历史都有兴趣,也不算太奇怪啊。」 「话这样说也没错,不过……嗯,或许是我多心了吧。」 「对了,我们不如直接问书房的主人,这样不是更快吗?既然这些书放在这间房子里,那应该就是八神爷爷的所有物了吧?」 「如果有你们想要的书,就全都拿去吧。放在这边任它受潮发霉也没用。」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不知何时,八神岩已经站在门口处了。 「有事找俺的话,应该到隔壁房间才对。」 「——你还真擅长隐藏气息,然后从别人背后出现啊。」 「啥?」 「没什么。」 弥都一边苦笑,接着一边开口问道: 「这些全都是八神爷爷你的书吗?」 「不是俺的,是俺女儿的。」 「你的女儿,也就是——」 「永远的母亲。」 八神岩平静地答道。由于背光的缘故,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八神岩踏入房间内,地上的尘埃便随之微微地扬起。 他用粗厚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架上书籍的书背。 「这里是俺女儿到高中以前使用的房间。她身体不怎么好,所以老是关在家里面读书。俺因为工作的关系,以前也没太多时间照顾她。」 岩用指尖抹去了堆积在书架边缘的尘埃。 「架上的书籍类型没有脉络可循,或许是因为那孩子涉猎的领域太广了,是想要努力探索出未来吧。」 「……探索未来?」 「嗯,她想要在这间狭小的房间中,探索出眼前的未来——事到如今,俺有时候确实会这么想。」 八神岩环视着墙上大量的书籍,面露沉痛之色,如此说道。 澪司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了这间房间中过去的景象。 永远的母亲——一名少女,待在位于森林深处小小房舍的狭窄房间中,周遭围绕着各种书籍,每本书籍中都写满了想要阐明世界的字词。这个房间,简直就像是包覆着雏鸟的蛋壳。 少女一边阅读刻在蛋壳上的字词语句,一边想像着自己孵化时的样貌。 她到底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什么样的羽翼?想像自己将翱翔在什么样的天空之中呢? 她是否展翅飞向天际了呢? 「结果最后,据说那孩子生下永远后,就死了。」 岩诉说着自己女儿的死,但描述的方法实在有点太模糊迂回了。 「她去念大学离开这里后就很少回来家里。她在京都的某间大学研究一些俺不太懂的东西。就是因为那样,才会勾搭上坏男人,生下永远,然后丢了小命。让俺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不孝。」 澪司与弥都一时间只能沉默不语。面对失去女儿的老人,两位中学生实在难以想像他的心境。 短暂的沉默后,弥都问道: 「永远小姐的父亲是……?」 「听说是同一所学校的学者,但到底是谁、在研究啥,俺根本一概不知。」 「你没有见过他吗?」 弥都的问题,让八神岩沉下了脸色。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十二年前,有一个男人的来俺家拜访。他说出了俺女儿的名字,然后说她生下孩子后就死了。接着他硬是把一个一岁的小孩推给俺,之后就跑了,那个孩子就是永远。俺也不知道那时候来拜访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永远的父亲。早知道俺那时候应该揍他一顿的。不过,永远是俺的孙女,既然她是俺的孙女,那俺就应该把她养育成人,并且好好保护她。」 岩的声音非常平静,但是表情却是如 此地毅然。 澪司与弥都看了看彼此,接着向对方微微地点了头。当下的气氛,实在不适合向老人表明来意,也不适合要求老人同意让他们把永远带去东京。 于是,弥都改问道: 「永远小姐的母亲,在大学做什么样的研究呢?」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心想:防卫学院或者是巽之所以那么希望延揽永远,或许关键不在永远身上,而是在于永远的双亲。永远的母亲在这个小房间中接触了各式各样的知识,最后,她到底握住了什么样的未来呢? 「那叫做什么啊,好像叫做……bio——biomeics来着。俺根本一窍不通啊。」 「biomeics……也就是生物力学喽。」 「俺不是说了吗?俺根本不懂那是啥啊。别看俺这样,俺根本没啥知识啊。」 「……那是什么啊?」 澪司小声地询问弥都。 「重点来说,就是研究生物肢体的构造及运动的方式,并且应用研究成果拿来制作各种东西的一种学问。例如说,研究者会研究人类肌肉组织的构造,然后制作义肢,或者是研究鲨鱼的肌肉构造,制作出不易受到水阻力影响的泳衣素材。」 澪司听着弥都的说明,虽然依旧感觉不出这有什么意义,不过若是把这些关键词汇和永远母亲的名字一起拿给熊楠调查的话,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 「对了,某次她难得打电话回来,跟我说了一些话。」 八神老人从记忆中,摸索离开自己身边的女儿过去曾经说过的话语。 在逝去的岁月中,老人耳中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雀跃又开朗的声音。 ——用爸爸听得懂的话来解释……对了,就是机器人! ——我做的研究,可以创造出很棒的机器人喔! 5 夕阳西斜时分,千寻与永远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啦!」 永远充满精神地冲入屋内,而千寻则是踩着不稳的脚步,好像刚跑完马拉松似的。 她左摇右晃、脚步蹒跚地进到屋里。 「不行……我不行了……要死了。」 「你怎么变得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啊?你们不是去海边玩吗?还是说你不甘心白天被永远撂倒,所以再度和她格斗?」 「……我们进行了长泳对决。」 「穿着比基尼长泳……?你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永远妹对人家下战帖啊,所以人家不小心就接受了挑战,想比出输赢……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那孩子果然是个怪胎……」 永远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千寻那家伙也很拚命呀!不过最后还是人家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精力过剩的表情。 「那……你们有什么进展吗?说服爷爷了吗?」 「这个……总之,你还是先去换衣服吧。」 澪司说完后,千寻便爬行似地走上了通往房间的楼梯。 澪司等四人与永远,一同聚集在被分配当成男性客房的房间内。 澪司与弥都非常小心翼翼的以尽量不会伤害到永远的口吻,向千寻说明以前八神岩以及他的女儿的种种。熊楠躺卧在房间的角落,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我懂了!」 听完一连串的说明后,千寻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懂什么?」 澪司姑且开口回问道,不过他觉得千寻大概也不会讲出什么太惊人的答案。 「简单来说,就是保护过度嘛!关爱孙女当然是好事,但那老头怕孙女接触外面的世界后就变了,所以希望能够把孙女控管在自己双眼能见的范围内,这根本太自私了嘛!」 也不顾八神岩的孙女——永远就在一旁,千寻毫不客气地称呼八神岩为老头。 「永远的妈妈离开这里到外面的世界后就过世了,也是很可怜啦,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打算绑住孙女一辈子吧!」 「也对,或许就是因为女儿发生过那样的事,所以八神爷爷才会不希望永远小姐踏入外面的世界吧。」 弥都低语道。 「就是因为那老头过度保护孙女,所以才会教孙女那么多格斗术?」 熊楠有意无意地揉着白天被永远攻击的太阳穴,如此说道。 「爷爷告诉我,要自己保护自己啊。」 「没错,自己的事情要靠自己!所以你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还是说,有什么理由让你非待在这里不可?」 听到千寻的问题后,永远烦恼地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理由……」 「比方说,你很热爱现在的学校?」 「人家没有去学校上学啊。」 永远说完后,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什么……?你没有上学……?」 「我全部都是靠网路的线上教学念书的啊。因为爷爷叫我那么做嘛。」 「最近线上教学确实已经普遍多了。政府、企业规划了各种课程,让那些关在家里不愿出门的小孩、有一些特殊原因无法到学校上课的小孩、生病的小孩等孩童能够读书——你说的就是那类东西吧?」 正如熊楠所说,除了义务教育外,现在有部分的高中、大学,也能够利用网路线上教学,取得和正常通学一样的毕业资格。不过防卫学院当然并没有采行这种制度。 「就算这样好了,这附近也不是没有学校啊。你妈妈或许身体不好没办法这么做,不过是你的话,穿过这片森林,往来家里和学校之间,根本就是小事吧!」 「可是,爷爷说在家读书比较好啊。」 永远的语气中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可是,这样你就交不到任何朋友……」 「人家有朋友啊!太郎、二郎和花子都是我的朋友。」 「哦,你有朋友啊?是住在附近的小孩吗?还是看线上教学念书时交到的朋友?」 「太郎是附近的野狗,二郎是野猫,花子是乌鸦。大家都是善良的孩子喔!」 永远笑着回答道,千寻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哇!干嘛?怎么了?」 千寻双眼湿润,说道: 「这孩子,我要认她当干妹!人家不能把她丢在这里不管!人家要把她带回东京去!」 千寻紧紧地抱住永远的头。 「喂,桐岛……你冷静点啊。」 「有什么关系嘛!我们就抓走这孩子吧!偷偷把她带回东京去!」 「你不要说得像是把饭店毛巾带回家一样简单好不好?」 「那我问你!久坂,你不觉得这个孩子很可怜吗?」 千寻更加用力地紧抱住永远,开口问道。 「你喔……」 「呜咿,这样有点不舒服啦……你在报白天的仇吗?」 在千寻的拥抱之下,永远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伸手抓住千寻的手臂。 一行人神情复杂地看着永远。虽然永远与大家年纪相仿,但她过去的生活中一直与八神岩在一起,不曾与其他人接触过,因此可以理解为什么她的行为举止比实际年龄幼稚。 「永远妹妹,你自己觉得咧?你对防卫学院有兴趣吗?」 「ㄈㄤˊㄨㄟˋ学院好玩吗?」 永远待在千寻的怀抱中反问道。 「当然好……啊……这个嘛……不好……」 千寻说到一半便支支吾吾起来。 「不好玩?」 永远依旧在千寻的怀里,她继续问道。 「这个……那个,一直到入学前,教官和学长姐们人都很好。升学说明会感觉就像是在开派对一样呢!没错,我就是被升学说明会骗了,才会铸下人生的大错……」 千寻似乎想起了过往,表情变得有些阴暗,脸色差到似乎快要呕吐了。永远把千寻松开的手臂拿开,坐到千寻的膝盖上。 「不然,我告诉你防卫学院中标准的一周生活行程吧!首先早上六点起床,早饭前规定要先跑马拉松,你必须一直跑啊跑啊跑个不停,而且从周一到周五早上都要跑,一群人绕着一圈总长一公里的操场一直跑跑跑绕绕绕跑跑跑。如果谎报自己跑的圈数或者是偷懒的话,就要再跑更多圈喔。跑到你终于全身无力时,就可以回去宿舍吃早餐了,这时候你会感到连吃东西都很累,全身上下疲劳得要命,吃完后就拖着累翻的身体开始进行早晨的课程。如果以为防卫学院可以从国中部直升高中部,觉得课随便上上就好的话,那你就错了。校方还是会逼学生们认真学习国英数理社会等各种科目,如果不及格的话,就要被逼迫接受补习课程并且跑绕圈圈马拉松,倒是想问为什么成绩不好还是得跑马拉松哩?然后除了一般科目以外,还有防卫之类的莫名其妙课程要上,另外还必须学战术、外交史等等各种科目。上完课脑子塞满了东西后,就轮到战技的课程了。简单来说,就是书桌之外的课程啦。要练习组装、分解枪械,不停跑步,还有格斗技术课。上课上到你体无完肤了,然后又要你跑步、用模拟枪进行射击训练,然后再继续跑步跑步跑步。而且我跟你说,这里的跑步可不只是单纯跑步而已,身上还要背一堆超重的装备喔!有时候装备的重量说不定几乎都和一个小学生的体重差不多了?再来好不容易午餐时间终于来临了,就学校餐厅供应的饭菜来说,那些餐点的品质真的还不错啦。在什么食物都没有的时候可以吃到那些东西的话,大家都还是会觉得很美味吧。不过因为脑子、身体都已经累到极点了,所以与其说是吃午餐,不如说根本只是在补充养分,避免自己当场死亡。只是食不知味地把东西塞到嘴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到了下午,人都已经意识模糊了,根本不知道是在上些什么课。放学后虽然有社团活动,但我实在不知道那些还参加体育类型社团的人,脑子跟身体是什么东西组成的啦!所以我当然没参加社团活动,会直接回宿舍,因为我还想要活命啊!周六、周日虽然放假,不过早就已经累瘫了,光是休养身心,两天就这样过去了,而且根本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玩。还有,我们的宿舍门禁是七点,根本就毫无道理嘛……这就是防卫学院每天的生活喔!」 与其说这是劝说,不如说更像是胁迫,不过就某个层面来说,确实很清楚地道出了防卫学院中每天的生活。 「如何?就算这样,你还是想到防卫学院去吗?」 「喂,这样和原本的目的不一样了吧。」 听到澪司的吐槽后,千寻好像总算想起了延揽永远的任务。 「……哎唷,既然你有办法和久坂互相角力缠斗,那体力方面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又迟钝……不是啦,就是精神方面也很坚强。唯一的问题,大概就在于学科吧。」 「那是因为桐岛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念书吧。你上课常常都在睡觉,不然就是偷偷在桌子下面看漫画,所以才会不及格。」 「你干嘛啊!干嘛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人家看?难道你喜欢我?」 澪司无视于千寻的发言,对永远说道: 「桐岛说的话差不多有一半是对的,你姑且听听就好,不过……如果你没有决心的话,那真的没办法在防卫学院中待下去。」 一时之间,永远双手交叉在胸前,好像在思考似的,接着表情开朗地说道: 「人家虽然听不太懂,不过只要有好吃的东西可以吃,那我就觉得很不错!」 「你真的有听懂人家的话吗?」 千寻一脸疑惑地看着永远,不过却有人在一旁加油添醋道: 「嗯,既然桐岛你都混得下去了,那她应该可以轻松应付吧!」 「说得也是。」 听到澪司的话语,弥都也跟着附和。 「那个,御门同学?『说得也是』这句话,是在同意久坂说的哪个部分?」 千寻追问道,但弥都只是笑着蒙混过去。 「那,你要不要到防卫学院上学看看啊?只要你有心,那我可以帮忙负责说服爷爷喔!虽然不知道背后原因是什么啦,不过国家会帮你出全额的学费唷。」 「嗯……」 「才经过昨天、今天两天的时间,马上要你做出决定实在也有点勉强啦,不过最重要的,就是永远妹妹你自己的想法呀!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到东京去,和我们一起到同一个学校上学呀?还是你比较想继续待在这边和爷爷一起生活呢?」 永远坐在千寻的腿上,摇着头,说道: 「不知道,我觉得都无所谓。」 「我说你喔……这是你自己的人生耶!你可以自己决定啊。」 千寻窥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永远的表情,如此表示。 「不管选哪边都好啊,我只要每天有饭吃就好了。学校的饭菜说不定很好吃,不过爷爷煮的东西也很美味啊。」 「你的脑袋瓜里就只有吃的吗?」 听到千寻的询问后,永远把身体靠到千寻的胸前,接着忽然露出有些寂寥的微笑。 总是露出无邪开朗笑容的少女,此时偶然浮现的笑容,让人觉得有些阴郁。 永远站了起来,打开窗户,抬头仰望天空。 她这么做,或许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表情吧。 「我一直好希望自己可以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喔。不过,在我不懂事的时候,妈妈就死了。虽然我不懂为什么,不过爸爸也抛下了我。」 夕阳已然西沉,夜晚包围了整个世界。这里的天空和都市不同,空气澄澈清朗,天上的光线清晰地照向地面。 宛若天上的一道刀痕般的残月,以及满天星辰的光辉,照耀在永远娇小的身躯上。 永远背对着四人,说道: 「不过,这也是莫可奈何的呀。这个世界,就是由许许多多无奈的事情组成的嘛。所以,不管怎样我都无所谓啊。只要大家都觉得好,那我就无所谓了。」 永远对着天空说完这些话后,转过头来。 少女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月光,脸上依然露出消沉的微笑。 6 某间远离冲绳市中心、能够眺望海景的饭店,当中的大厅附设有露天咖啡座,乔纳斯·裴森一边哼着歌,一边以茶匙在空杯子的边缘敲出节奏。那双裸露在无袖背心外的手臂相当粗壮,布满肌肉的黝黑肌肤透出光泽。全身上下,充满皮鞭般的光亮感与弹力。 他身上散发出劳力工作者的气息,但表情看起来却不粗野,眼神中散发出一股平静而理性的光辉。 「乔纳斯,那样很吵。」 这句话,让乔纳斯捏着茶匙的手指戛然而止。 「抱歉,娜欧米。打扰到你读书了?」 乔纳斯向对他说话的女性亮出洁白的牙齿,露出微笑。 「你的这个坏习惯实在太不像样了,劝你最好早点改掉。」 娜欧米·武村的表情像是一位正在责备弟弟的姊姊,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如同姓氏所示,娜欧米是位日裔女性,不过她身上只有八分之一的日本人血统。一头剪齐至耳际的金发,碧蓝色的双眼,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和白人完全没有两样。和乔纳斯相比,娜欧米显得细瘦娇小,但体格非常结实,仿佛田径选手。她此刻身 穿宽松休闲的服装,但若稍施脂粉、穿上套装的话,说她是在华尔街工作的职业女性,也不会有人怀疑真伪。 「唉,书我刚好已经读一个段落了,所以倒是没什么关系。」 娜欧米摺起书页的一角后把书放到桌上。是一本这个时代罕见的纸本书籍。cd、数位播放器普及后,黑胶唱片依旧没有在市面上完全消声匿迹,正如这个道理,像是娜欧米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当中,还是有不少人喜欢纸本书籍。 「那本书是?」 乔纳斯指著书本的纸封面,问道。 「《the tale of genji(源氏物语)》,是距今约一千年前的日本古典文学作品。」 「一千年?那还真厉害啊。故事内容怎么样?酷吗?」 「看了这本书后,就能明白不论哪个国家、什么时代,人们干的事情都一样。」 「干的事情?哪一种?」 「哪一种?」 「就是杀人或者是创造人啊。」 「这本书里面提到的是后者。」 娜欧米神色自若地答道。 「那不错啊!如同圣经所说的一样,『生养众多,遍满地面』!」 「和我们的工作完全相反呢。」 娜欧米面无表情地说完后,乔纳斯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微微把身子往前探,稍稍压低音量,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吧?这个国家应该不可能有战争吧?」 「谁知道呢?上头都特地从国内运来齐全的装备了。」 娜欧米的音调完全没变。 「就算有装备,没敌人也没办法战斗啊。我可不想搞暗杀那一套。虽然说日本的政治一直都不太稳定,不过毕竟还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安全国嘛。这么和平的国家,我们要去哪里找谁打斗啊?警察?自卫队?还是找地痞流氓、忍者?在这个国家中,只有电影跟电玩游戏里面才看得到枪而已耶。」 「——也是。如果能够不战斗就解决事情的话,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娜欧米交换翘着的双腿,如此表示。 「哎呀,就在我们尽忠职守谈论工作时,老板刚好就要驾到喽。」 乔纳斯用下巴指了指,娜欧米顺势看了过去,便发现有一个男人正从电梯笔直往自己的方向走来。原本面对面坐着的乔纳斯与娜欧米同时稍微挪了挪椅子,让两人的座位与上司的座位形成三角形的配置,以此迎接上司的到来。不知道是因为上头不信任现场执行任务的人,还是不想泄漏多余的情报,完全没人向乔纳斯以及娜欧米事先说明过今晚工作的内容。不过如此突然、急迫的安排,在两人隶属的「公司」当中,根本就是稀松平常。 「时间差不多了。那么,就开始讨论工作事项吧。」 两人的上司就座后,马上挑开了话题。男人虽然是「上司」,但其实更像是指挥现场工作人员的指挥官,所以三人其实未曾有过几面之缘。 「yes,boss!」 乔纳斯有些戏诚地向男人敬礼,不过男人、纳欧米都没有露出任何笑容。 「乔纳斯、娜欧米,要麻烦二位在谈判现场当我的保镖。话是这样说,不过现场应该不太可能会发生战斗,而就算真的非交手不可,应该也不会太激烈。当然,二位还是不能疏忽大意。」 「sir.yes sir.」 高壮的黑人男性坐在位子上,装腔作势地对上司敬礼,引来周围顾客的一阵窃笑。 「乔纳斯,不要这样。这样太引人注意了。」 娜欧米厌烦地说道,乔纳斯马上像是电影演员般地双掌朝天,夸张地做了耸肩的动作。 「老板,会是一场什么样的谈判?」 娜欧米一边叹气,一边问道。 上司把平板装置摆在桌上,让荧幕上显示出一张图片。 「是——小孩?」 荧幕上是一个无法看出是少年还是少女的东方孩子。照片是从上空拍摄的,或许是利用卫星等器材拍下的吧。 「八神·永远。推估年纪大约是十三岁。现在与祖父一起生活在冲绳郊外。」 「应该不会要我们杀了这孩子吧?」 乔纳斯问完后,上司摇摇头。除了乔纳斯外,娜欧米也稍稍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我们不能对这孩子下手,要把她当成贵宾迎接。我们要去找她的祖父进行谈判。」 「真期待老板的谈判手腕。对了,这个少女有什么特殊之处?」 乔纳斯问道,但得到的答覆只有沉默,于是他便不再多问了。 反正乔纳斯、娜欧米就只是现场的工作人员而已,所以当然不可能掌握全部的情报。 就算是两人的上司,也不一定全部知情。 上头只会给他们必要的情报,但拥有这些情报,就足以应付工作了。 「不能等到深夜再进行谈判,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二位赶快回房间整顿一下装备。」 说完后,上司便站起身子,离去前,他的视线落向桌边。那里正静静躺着娜欧米先前阅读的书。 「或许我们的处境就像是《平家物语》吧。」 男人低声道,不过乔纳斯与欧娜米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老板,如果谈判失败的话——?」 娜欧米一边站离座位,一边出言确认这个不言而喻的问题。若是要不到想要的人,「公司」也不会选择放弃。 「那只好……绑架她。当然,届时也不得不和对方战斗了。」 面对两人,艾伯特·鲁斯用阴郁的声音说道。 7 女孩子们回去永远的房间后,客房就只剩下澪司与熊楠两人。 不论发生任何事都吵闹不休的千寻离开后,忽然变得相当安静。 熊楠沉默地躺在自己的棉被上,只剩下两名男孩子的房间相当沉默,令人尴尬,澪司一直想找些合适的话题聊聊,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高城熊楠。 根据千寻所说,他似乎是学科成绩第一名的学生。 在东都防卫学院中,只要成绩没有特别难看的话,就能够从国中部直升高中部,不过校方还是相当努力培养学生们的学科能力,因此升学率相当不错,和一般以升学为诉求的学校相差无几。 能够在防卫学院中维持顶尖的成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然而据千寻所言,熊楠表现最亮眼的并非国英数理这类的普通科目,而是防卫学院特有的学科——特别是战略、战术领域方面的科目。 正如熊楠对八神老人所说的一样,在战争当中,个人的战斗技能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有特殊部队才会要求个人拥有高度的实战能力。自古至今,比起个人的战斗力,各种场面下使用的战术以及左右大局的战略,才是决定战争结果的关键。 就这层意涵来说,比起战技过人的澪司,长于战术、战略的熊楠,确实更有资格站在军队组织当中的高位。 当然,国中部学生学习的都只是相当初步的战略、战术而已。然而,在之前的模拟战中,如果熊楠是刻意让自己以外的敌我双方全灭的话,那么他的资质的确相当好,而且就各种意义来说,澪司觉得熊楠确实堪称危险人物。 姑且不论熊楠被选为这次任务的人员的原因为何,他居然真的千里迢迢和众人一起来到了冲绳,这点让澪司完全无法理解。 弥都远离人群的同时,总会极力避免与他人有所摩擦,但熊楠却与弥都不同,他很明显地对周遭充满敌意——或者该说,他总是用一种看不起别人的态度对待众人。除了对待澪司等人是 这样以外,恐怕熊楠平日对班上同学的态度也差不多一样吧。 性格如此的熊楠,竟然愿意牺牲暑假时光,和防卫学院的其他学生一起来冲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做了这个决定。不论是在飞机上,或者是抵达目的地后在客房内,熊楠总是戴着耳机,埋首于游戏之中,从这点看来,他应该对冲绳不是特别有兴趣,也没有打算藉此交朋友。 澪司看向熊楠,发现他正安静地躺着,没有动静,看起来似乎没有在打电玩。或许熊楠已经睡了吧。 看看时钟,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对普通的国中生来说,这个时间不过才天黑没多久而已,但在防卫学院的宿舍里头,不少的学生早就已经就寝了。或许肇因于白天的疲劳,此时澪司也有点想睡了。 澪司并没特别征询熊楠的同意,就关上了房间的照明灯,躺到自己的棉被上。 大概是因为房子周围是森林吧。 闭上双眼,一股几乎让人恐惧的寂静包围住澪司。 澪司并不喜欢黑暗。 因为这会让澪司想起失去哥哥的那一天,周围那股幽玄的黑暗。 仿佛只要窥视,就会落入那漫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血腥味。 枪声。 吼声、惨叫声。 这一切就发生在澪司的周围,但同时,一切又仿佛上演于一个与自己完全隔绝的世界当中。 只要闭上双眼,澪司便会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空间当中。 不知不觉间,澪司就会慢慢地产生错觉,以为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名为久坂澪司的孩子,此时此刻是不是正处以躯体为盾的哥哥身体下,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着?决定就读防卫学院以及其后的每一天,是不是全都是一场空幻? 说不定只要睁开双眼,哥哥就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种种思绪,不停地在黑暗之中回荡。 每天晚上反覆出现的感觉,今晚似乎特别明显。 澪司总是逼着自己脑袋放空,强迫身体进入睡眠之中。 然而今夜,黑暗无尽地蔓延在高涨的意识中,无边无际。 ——因为……已经死了的关系? 好像在某处听过这个声音。 死了?谁死了? 死去的人是哥哥啊。久坂英司,绝无仅有的哥哥。 因为哥哥死了,所以呢? 哥哥是哥哥,自己是自己。哥哥的死,和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关系—— 因为哥哥明明就是为了自己而死的,所以……? 那是因为—— 为了切断这漫无边际的思绪,澪司强逼自己张开眼睛。 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星光,让黑暗不再那么浓。 「因为你哥哥死了——」 刚才听见的声音,此刻变得好清晰。 「所以,你决定要代替他,是吗?」 熊楠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疑惑与不安,让澪司的表情一沉。 那天在难民营中发生的悲剧,后来受到世界各地媒体的报导。当然,报导也有提到当中有人奇迹似地生还了。不过,报导内容应该没有详细到指出生还者是一名日本人,也没有提到生还者的姓名才对。 「那些事,你也是用父母公司的资料库调查到的?」 黑暗中,澪司低沉的声音响起。 「嗯。不过,有一半是我试着向你套话罢了。」 「什么意思?」 「我没有特别调查过你的背景,只是在调查你说的事件时,刚好发现了让我有点好奇的名字。虽然没有生还者的资料,不过却有死者的资料。有个名叫久坂英司的人,他是防卫学院高中部的学生。他的姓氏和你一样,名字也很类似。最重要的,他可以说是防卫学院设立以来最优秀的学生。」 由于熊楠背对着澪司,所以澪司看不到他说话的表情。 黑暗中,熊楠的声音感觉有些模糊。 「死人就是死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想要去追已经不在的人,是没有意义的。」 澪司不明白为什么熊楠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感觉起来,熊楠好像也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澪司微微起身,正准备要开口问些什么,忽然就发现到森林里好像有些动静。 澪司爬起身子,从窗户看向外头。 「……怎么了?」 熊楠露出疑惑的表情,爬出被窝。澪司一边阻止熊楠开灯,一边继续观察着窗外。 在森林包围的漆黑之中,排列的几个人影,围住八神岩的房舍。 十个人……不,说不定有更多人躲在澪司看不到的地方。 从整齐排列的人墙中,走出了三个人。 「欸,那个男的——」 熊楠小声说道。 中央的男人,澪司曾经见过。 不一会儿,屋内响起高亢的声响。 普通至极的大门对讲机声。 对方究竟是八神的客人?抑或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澪司把放在一旁、塞有装备的后背包拉靠近自己,站起身来。 第四章 蛇夫 1 「平常报纸推销员或是传教士之类的可是很少会来这里……你是卖什么的?」 八神岩不愉快地开门迎接站在玄关的男人。 「这是我们的身分。」 说着,男人递出一张名片。 岩瞥了一眼拿到的名片,摆出难看的脸色。 「原来如此,是你们啊。」 岩嘟哝一声,把名片扔进垃圾桶中。 「就算俺叫你们滚,你们也不会滚吧?进来。不过俺不会拿茶水招待你们的。」 岩把客人带往饭厅。 「这么晚叨扰,不好意思。」 艾伯特·鲁斯用流畅的日文说着,脱下鞋子。 他的部下——乔纳斯与娜欧米想要穿着鞋子直接进入屋内,因此艾伯特开口命令他们把鞋子脱掉。面对坚持奇妙规矩的上司,乔纳斯与娜欧米只好一边耸肩,一边脱下了鞋子。 艾伯特等人并没有发觉,以一对老人与孙女来说,玄关摆放的鞋子数量实在有些不自然。 2 千寻蹑手蹑脚地走下阶梯,捡起被丢入垃圾桶的名片,返回客房。 「拿到了!任务完成!」 「要是被人发现要怎么办啊?白痴!你到底在干嘛!」 澪司小声地吼道。 大门对讲机响起后,千寻马上和弥都、永远一起聚集到澪司等人的房间内。 「没事的啦!没人发现我呀!别说那个了,你们看,这好像是名片之类的东西耶。」 千寻拿着自己捡回来的名片,出示到众人面前。名片上全是英文,写着「艾伯特·鲁斯」这个男人的名字,另外还有列出他的隶属单位、联络方式等等。 「艾巴特……啊,是艾伯特,对吧?果然是我们中午遇到的那个男人。」 千寻把名片翻到反面,看到上面用设计精致的书写体写着: 『ophiuchus』(录入注:原书此处为花体字) 感觉似乎是企业或者是某个团体的名称。 「欧……欧夫……欧夫希乌……」 「ophiuchus」 弥都念出了单字的正确发音,打断千寻硬要念的错误发音。 「真不愧是归国子女呀!那……是什么意思啊?」 「蛇夫。」 弥都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郁。 「蛇夫……?啊,我有听说过蛇夫座,就是在星座占卜中没被列入十二星座的那个星座嘛!不过拿这个来当企业名称,实在有点奇怪耶。蛇给人的印象观感好像不太好吧?」 「在基督教文化圈中确实是这样。」 「没错吧!」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刻意取这个名字的吧。」 熊楠似乎有些头绪了。 「什么意思?」 千寻拉了拉弥都的袖子。 「龙头报社libra paper天秤报纸、电脑相关产业公司sagittarius corporation射手企业、服饰品牌gemini leo hotel group双子里欧饭店集团——有一个遍及美国财经界各领域的企业集团,从商业公司、传播媒体到制造业、服务业全都包办了,并且还以黄道十11宫为企业名称。简单说,就是一个庞大的财团。」 「我听过双子里欧,我堂姊就拿他们家生产的包包。」 「高城同学的行动装置也一样。」 在弥都的示意之下,熊楠把行动装置的背面拿给千寻看。 上面刻着一个模仿弓矢形状的标志,也就是射手的符号。 「这是美国制的?身为日本人,你应该要支持国货才对啊!」 「吵死了,你安静继续听下去行不行?」 千寻瞪着熊楠,不过还是闭上了嘴。弥都继续说道: 「所有的美国成年人都知道这些企业彼此之间都有资本关系。而企业本身似乎也对这点非常自豪,所以利用十二个星座为各个公司命名。不过,不论开启当中任何一间公司的web网页,都会发现有一间相关企业不在当中——那就是复合军事企业,ophiuchus蛇夫。」 「这间公司的业务内容,就是制造贩卖兵器、养成佣兵,还有介入纷争中斡旋调停。换句话说,就是死亡商人。」 「死亡商人……」 一时之间听到那么多距离中学生的日常生活如此遥远的词汇,让千寻跨越了恐惧,感觉不到半点真实感。 「在圣经中,蛇让乐园中的人类犯下了原罪。而财团中第十三个企业,便以役使蛇的『蛇夫』为名。如何?你不觉得这个名称很适合这间公司吗?」 「等等……这样不就像是邪恶的神秘组织吗?这样不太好吧?还有,你们两个为什么知道这些事?」 「就算是秘密,也有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啊。如果没特别想知道的话,那当然可以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但只要有心调查,马上就能查出这些事。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秘密。」 「就算是日本的知名企业,即便本身并非军事产业,但还是有不少公司和军事产业脱不了关系啦!」 「……咦?真的吗?」 「你这家伙真的是防卫学院的学生吗?」 「上课又没有教,人家怎么会知道嘛!」 「毕竟观感不好,所以这些企业会尽量避开一般人的耳目。再怎么说,军事产业总是得和普通的企业进行交易,才能够存活营生。就算只是制造一把枪,还是需要用到铁、火药等各种原料。近来的兵器当然都是用电脑控制生产的了,那自然就和高科技产业脱不了关系。佣兵公司……说穿了其实就像是一般的人材派遣公司一样。」 「这样我大致懂了,不过为什么这种公司里面的人要来拜访永远的爷爷?」 弥都与熊楠都无法回答千寻的问题,而澪司当然也不可能知道答案。 「你有头绪吗?」 「那个……」 待在千寻身旁的永远,原本一直默默听着众人说话的她,此时终于开口了: 「我从刚才开始,就都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耶。」 永远疑惑地歪着头,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她不安似地紧抓着千寻的手臂。 「我们听听楼下在谈些什么,不就知道了吗?」 千寻提议。 「要怎么听?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吗?」 澪司反问后,千寻马上说道: 「人家早就料想到说不定会发生这种事了,所以刚刚去楼下时,就顺道把我的手机摆在饭厅前了,所以没问题!」 说着,千寻抢过熊楠手上的行动装置。 「你在干嘛?喂,不要乱碰啦!」 「哎唷,有什么关系嘛!」 千寻迅速地输入号码,按下拨号,没有传出来电铃声,电话直接接通了。 调大音量后,就能稍微听见楼下的对话。 「啊,你不可以随便滥用人家的号码唷!」 熊楠瞪着发言的千寻后,众人不再出声说话,一起仔细地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声音。 3 「……你说什么?」 八神岩死瞪著名叫艾伯特·鲁斯的男人。 「所以,我们要来这里领走你的孙女。当然,我们会为她准备最高规格的环境,同时也会给你相应的——」 「——真是的,俺的孙女还真抢手啊。」 八神岩打断了艾伯特的话语。 「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下俺家孙女,俺这个做爷爷的当然觉得很骄傲,不过这应该不是艺能事务 所、运动名校来这里猎人材……俺说的对吧?伟大的蛇夫。」 岩确认似地瞪着艾伯特。 「俺也在那个业界工作过,怎么可能不知道?蛇夫!哼,世界知名的死亡商人为什么要主动领走俺的孙女,还说要照顾她?难道你们想改行赎罪漂白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俺反而比较希望你们搞养老照护咧!俺的腰最近越来越差喽!」 岩嘴上说笑着,但视线完全未从艾伯特身上移开半分。 「死亡商人……是吗?」 「俺说错了吗?」 「没错,你说的完全没错。」 「世界上哪会有爷爷主动把自己的孙子交给杀手照顾的?」 艾伯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原本就不是一场容易完成的谈判,艾伯特老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但即便如此,艾伯特还是再次开口询问: 「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把孙女托付给我们照顾呢?不论你开出什么条件,我们都能好好谈。把她交给我们,也能够确保她的安全。」 「这次你改成威胁俺啦?」 岩的脸上浮现愤怒般的表情,但艾伯特依旧不退让。 「我们并不想在这个国家引起任何纷争。」 听到这句话,艾伯特背后的两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说得好,所以你们放弃吧。就算是再大的军事产业,毕竟还是挂着招牌的企业嘛,总是不能不守法啊,对吧?何况日本的警察又是世界一等一的优秀,可不会因为你们是军队就害怕喔。」 「不过,我们当然不认为情况会完全如我们所愿,让我们不冒任何风险就得到一切。」 艾伯特拉开椅子站起身来,接着对身旁的两人使了使眼色。跟随着艾伯特的黑人男子以及白人女子马上移往门口堵住出路,并且各自把手朝向岩。他们手上都握着枪。虽然只是小口径的手枪,但在这个距离下,还是拥有足够的杀伤力。 「乔纳斯、娜欧米,先别开枪。」 两个人听到上司呼喊自己的名字,依旧保持举枪的姿势,如同雕像似地一动也不动。 「哼,谈判破裂马上就亮枪啦?真不愧是一流大企业啊!」 「我们实在也顾不得形象面子了。」 艾伯特又往后退了一些,接着乔纳斯与娜欧米走上前去。 「俺有个问题想问你。俺的孙女到底是何时成了大企业的重要人物或是某国国家的议员啊?还是说在俺不知道的期间,俺已经成了大富翁啦?居然要动用专业军队,甚至不惜拔枪相对,只为了抓走一个小鬼,根本就是神经有病吧?」 即便被人拿枪指着,岩却丝毫没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面对岩,艾伯特只是平静地说道: 「你不也老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吗?所以你才会决定离开自卫队,躲到日本的偏僻地带,和孙女过着两人生活。只要不和别人往来,情报就不会外流,所以你故意不让她上学,让她远离人群。原来如此,你就是靠这样守护她守护了十二年。不过,现在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岩沉默地听着艾伯特的话语。 「你知道那名少女到底拥有什么能力吗?」 艾伯特从正面盯着岩,平静地说着。 秒针移动、时光流转的声响,此刻听起来异常地鲜明。 岩与枪口之间的空气越来越凝重,仿佛就要凝结似的。 「哦,知道啊。」 岩稍稍拉动椅子,抬头看向把枪口指着自己的两人。 「她可是俺的孙女,俺女儿的女儿。爷爷保护自己的孙女,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 听了这句话后,艾伯特缓缓地摇摇头。 就在乔纳斯准备向艾伯特确认命令时,岩忽然慢慢地举起右手。 乔纳斯的枪口微微晃动了一下,而岩只是摸摸自己的胡子,把手放在桌面上。 「嗯,你们就尝尝这个吧!」 岩收起右手,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一个圆筒状物体——是一颗手榴弹。 「——!」 闪光炸裂,一瞬间,寂静包围了整个房间。 4 强烈的闪光与爆炸声过后,空间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依旧维持和几秒钟前相同的样貌。唯有振动得框当作响的玻璃,残留下爆炸后的余韵。 岩使用的是一种叫做闪光手榴弹的武器,利用强烈的闪光与爆炸声,让敌方暂时无法采取任何行动,大多使用在人质事件这类无法随意使用枪炮的状况下。受到超越人类感官极限刺激的当事者,会缩起身子,保持僵硬。这是人类躯体天生拥有的习性,很难靠着训练而有所改善。强烈的光线加上能影响听力的爆炸声,会让人们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虽然闪光手榴弹不具杀伤力,但却能让人类在数秒钟间失去战斗能力,就这层意义来看,可以说是一种相当有效的兵器。 就算娜欧米瞬间就看穿那是闪光弹,但在忽然间受到光线、爆炸声的侵袭,她依旧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不至于扔下手上的枪。艾伯特完全不明白现场发生了什么事情,混乱之间从椅子上跌到地面上;这就是正常人会出现的反应。 另一方面,主动发起攻击的岩,在爆炸前仅有的短时间内马上戴起了太阳眼镜,并且闭上双眼、捂住耳朵,所以还有余力能够动作。 利用闪光弹制造的数秒钟空隙,岩开始采取行动。 岩的目标并不是永远等人所在的二楼,也不是持枪的男女,而是敌方的首脑——艾伯特。 从早先的言行举止来看,就能知道两名保镖都是受过战斗训练的专业人士。反道是岩发现了,名叫做艾伯特的男人,在战斗方面完全属于业余者。而且就算是再专业的士兵,于极近的距离下受到闪光弹偷袭,也得花数秒钟时间才能够恢复原状。岩打算趁着这几秒钟的时间,把艾伯特抓来当人质。如果他的同伙是专业人士——正因为他的同伙是专业人士,所以更不可能开枪射杀被当成人质的上司。 岩跳过桌面,而从椅子上摔落的艾伯特就蹲在那里。岩蹲低身子,把藏在裤子里面的小刀抵在艾伯特的喉头,而就在此时,有个人从侧面踢击了岩的手腕。 岩努力紧握差点飞向空中的小刀,在他把视线转向突然出现的敌人之瞬间,他的肩膀遭受到冲击。 岩差点失去平衡,几乎跌坐到地面,但他依旧忍住想办法让自己保持双膝跪地的姿势。然而,他的右手却使不上力了,小刀从他的指尖滑落,慢慢地掉到地面上,接着从肩膀滴下的鲜血也沾湿了地面。 岩抬头瞪着,视线落在一个宛若影魅的高大男人身上。 「真有你的啊,老爷爷!真让我捏了把冷汗啊。」 乔纳斯·裴森把枪口指着岩,俯视着他。 「我好久没觉得那么接近死亡啦。啊,全员继续原地警戒,刚刚的是闪光弹,没事。」 后半段的话语,似乎是黑人男子对在外守候等待的同伙们进行的通讯发言。 「——受到闪光弹攻击,你居然还能动?」 肩膀中弹的痛楚,让岩的额头沁出了黏腻汗水,而他还是开口问道。 这次换岩乱了阵脚了。 不论怎么说,黑人男子实在恢复得太快了。事实上,另一名保镖,娜欧米·武村,此时此刻才刚刚恢复神智,站起身来而已。她的脚步踉跄,背贴着墙壁,才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闪光弹当然不是没有效啊,只是我忍耐力够强啊。」 乔纳斯微微勾起了嘴角,像是在确认岩的反应似地说道。 「哎呀,开玩笑的啦。老实告诉你好啦,我可不是 普通的人类,我是超人呢。」 「两个笑话都不好笑。」 「那这次我要说真的喽!」 乔纳斯用右手的枪指着岩,然后伸出左手指向自己的眼球。 「去年工作时一时大意,不小心丢了眼睛,然后我就用员工价买下了特别制造的义眼。这个眼睛啊,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另外又很耐光,只可惜没办法穿透女人的衣服啊。」 说出这番话的乔纳斯并没有露出笑意,只是继续把枪口对着岩。 岩的右肩依旧不停地流淌着鲜血。 「买的?就算打一折好了,你的薪水也买不起那种东西吧。话说得那么好听,其实根本就只是你们公司的人拿你当新制品的白老鼠吧。」 娜欧米似乎终于恢复了,她站直身子,从乔纳斯背后把枪口对向岩。 「娜欧米,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完全没事。你耍的嘴皮子,我几乎都听不清楚。」 娜欧米一边皱着脸,一边用手掌按了好几次耳朵。 「能听到一半我说的话,那就差不多了。比起这个,娜欧米,老爷爷我来处理,你负责照顾老板。」 娜欧米点头后,蹲到艾伯特的身旁,抱起他的身子。 艾伯特一边呻吟着,一边缓缓地睁开双眼。 「老板,你还活着吗!应该没有惊吓致死吧!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乔纳斯怒吼般地说着。但他并不是愤怒,而是为了让艾伯特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嗯……」 艾伯特回应似地微微抬起脸庞,乔纳斯终于安心似地叹了口气。 「我是很赞赏老板你身为只需在幕后下命令的人,却想要尽可能到现场来的气魄啦!不过你要是挂了,对我们的考核可是会有负面影响耶!」 乔纳斯说道,听不出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娜欧米让艾伯特靠着自己的肩膀,并且扶他坐回刚刚的椅子上。艾伯特的视觉、听觉似乎还要好一阵子才会恢复的样子。他表情扭曲,并不时按压自己的眼球,并且频频地反覆眨眼。 「我们也没资格对老板说大话,我们一样松懈了。真是个不得了的老爷爷啊,就算再有自信认为自己很会运用时机,但居然敢在那么近的距离内使用那种东西。」 娜欧米一边俯视着岩,一边说道。 「哎呀,要是那不是闪光弹的话,我们真的就要没命了。看样子老爷爷你也没有打算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啊。」 「我想这个老爷爷应该也做得出自杀式的攻击吧。不过毕竟他的孙女也在这间房子里面,所以他没办法太乱来啊。要是牵连到孙女的话,那就功亏一篑喽。」 娜欧米的话语,让乔纳斯跟岩同时作出了反应。岩只能深皱着眉头,但无法站起身子,肩膀上的枪伤虽然不是真的非常严重,不过若是岩轻举妄动的话,乔纳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这样一来,只会让情况更糟而已。 「对了,孙女。娜欧米,快点去抓那个女孩。就算再好睡的小鬼,听到刚刚的声音,应该也都吓醒了吧。」 「乔纳斯,那你呢?」 「我在这里和老爷爷大眼瞪小眼啊!要是让他离开视线,不知道他又会干出什么事啦,而且又不知道能不能杀了他。不对,万一那小鬼逃走的话,就可以拿这老爷爷来当人质,所以还是先留他活口好了。」 岩无法轻易采取行动,另一方面,在抓到永远之前,乔纳斯也无法杀了岩,因此岩只好继续保持这个暂时的平衡状态了。 然而,当下的状况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平衡。敌人会慢慢从闪光弹的攻击中恢复,但自己的肩膀却只会继续流血,剥夺体力。 「哎呀,不过只要不把你弄死,怎样都可以嘛。」 乔纳斯嘀咕着,再度扣下了扳机。 岩的左小腿处喷出了鲜血。 「呃……!」 中弹的痛楚,让岩的脸庞再次扭曲了起来。 「别怪我啊!哎呀,我知道你一定会怪我的,不过要是你活蹦乱跳的话,那也挺麻烦的嘛。哎,这种小伤死不了的啦。」 乔纳斯一边低头看着岩,一边说道。 岩抬头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口,同时遥想着应该待在天花板另一端的少年们。 5 二楼一样清楚地感受到那几乎撕裂夜空的闪光以及响彻心扉的爆炸声,楼下很显然发生事情了。 二楼的客房中,千寻正从背后架住陷入恐慌状态的永远。 「爷爷……!我要下去……!」 永远脸上的笑容完全散去,一脸苍白。 「放开我!放开!」 「你冷静点……!不要乱动……好痛啊!」 着急想要甩开双臂的永远用后脑勺撞向千寻的鼻子。永远挣脱开千寻的钳制,准备飞奔而出,而弥都马上蹲踞在她眼前,并且凑上自己的脸。 「看起来没有东西遭到破坏,所以刚才的应该只是闪光弹。闪光弹没办法杀人的。再说,他们人数众多,面对八神爷爷一个对手,用闪光弹实在太反常了,所以那一定是八神爷爷发动的攻击。」 弥都所说的话大多出自于她的推测。即便那是闪光弹,也不难想像楼下已经开始进行战斗了。然而,现在他们必须让永远冷静下来才行。 如果岩已经制伏了对手,那当然就好处理了,不过如果岩早已死在楼下的话,那敌人马上便会进攻到楼上。不论如何,徒手离开这间房间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是……!」 「如果你担心爷爷的话,那就安静下来。要是你不冷静的话,爷爷、你还有大家都会死喔。」 弥都的话语,让永远停下了动作。 永远一边噙着泪水,一边环视着其他人的脸庞。 「她说的没错。」 熊楠小声地说道。 「你这小鬼怎样都不关我的事,不过要是把我扯进去的话,那就麻烦了,所以你给我乖乖闭嘴别吵。」 「你这家伙……!」 千寻往前探出身子,似乎想要揍熊楠一顿的样子,澪司赶忙跳到千寻眼前打圆场。 「现在不是起内哄的时候了,情况看来真的不太妙。」 澪司难得严肃的口吻,让众人都沉默下来了。 「高城——我们应该怎么做?」 澪司直盯盯地看着熊楠,说道。 「干嘛问我?」 「嗯,你应该很擅长拟定作战策略吧?」 「——你这家伙,打算把命寄托在我身上?」 「只要能够救大家,那当你的棋子我也无所谓。」 不光是澪司,弥都、千寻也一样看着熊楠。 「……我知道了啦。我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没时间了。你们一边准备装备,一边听我说。不过,话说在前,这是场打从开始就没有优势的比赛,就算死了,你们也不许抱怨啊。」 熊楠把眼神从澪司身上撇开,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说出这句话。 6 众人利用屋内的桌椅,在客房的门前做了一道简易式的屏障。这间客房的门是西洋式的门,方向是由外向内推,所以在门前放置障碍物,就能够防止别人从外面入侵。当然,若对方人数众多又持有武器的话,那这也只能争取到非常短暂的时间。 「我们有三个选项可以选:战斗、逃走、交出那个小鬼。」 熊楠一边焦躁地在室内来回踱步,一边说道。边走边说话,好像是他思考时的癖好。 「把小鬼交出去的话,虽然那伙人不见得会放过我们, 不过要干掉四个小孩,而且还是四名防卫学院的的学生,他们应该也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也强调过了,说他们不会对这小鬼乱来,说不定这是最不容易造成牺牲的选项。」 千寻对熊楠投以责难的眼光,但却没说半句话。 「——不过,你们这群大好人应该不会接受这个选项吧?所以,我们逃跑吧。虽然可以逃,不过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毕竟对方特地远道而来要抓走小鬼,所以外头一定也被包围了。」 「我们确实被包围了,从这里就能看到不少人。」 弥都站在窗边,她悄悄地探视外面,接着说道。对方似乎重重围住了这间房子,这样不论永远从家中的哪扇窗户逃脱,对方都能够马上抓住她。 「换句话说,就算我们想带着小鬼逃跑,也必须一边和楼下与老爷爷争斗的人马以及外头的家伙战斗,一边想办法逃走了。」 熊楠一边说着,一边穿戴上自己的装备。他戴上护碗、护膝以及身体各部位的护具,最后绑好靴子上的鞋带。而熊楠以外的其他成员,都已经着装完毕了。 他们的防具和先前模拟战时穿戴的装备一样,不过手上的武器却大不相同。 手枪、狙击枪、投掷弹——这些和训练用的雷射模拟枪不同,全都是可以拿来杀人的武器。 即便他们是防卫学院的学生,但在学院的课程时间外,根本没机会碰触到真正的枪炮。当然,学校内的枪枝全都管理森严,所以学生们无法把枪枝携带外出。 他们身上的装备品全都是防卫学院提供的物品,是学校在出发前交给他们的。 眼前齐备各种实战规格的枪枝,仿佛校方早已预见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澪司等人在学院中经历过实弹射击的训练,不过一想到现在不是要打靶,而是必须攻击有血有肉的人,手上的枪忽然显得异常沉重。千寻拿着枪的手,也正微微地颤抖着。 「别把眼前的情况当成和学院中的模拟战一样。对方可是专家,而且我们也不清楚对方的熟练度及装备如何,加上敌我双方人数本来就有一定的差距,如果彼此实力不相上下的话,我们是赢不了的。所以,我们要拿这个小鬼当挡箭牌。」 「挡箭牌……?」 「现在已经没时间了,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久坂拿这个小鬼当挡箭牌,攻击楼下的敌人。」 熊楠把永远的肩膀推向澪司。 永远顺着熊楠的动作,就这样靠在澪司身上,她有些疑惑地交互看着熊楠与澪司的脸。 「对方的目标这小鬼,并且他们不是来杀她,而是想要活捉她,要是杀了她也无所谓的话,对方应该有更多容易得手的方法可选。既然如此,我们拿这个小鬼挡在前面当盾牌,对方也不敢贸然出手攻击。不过,如果只是拿小鬼挡着,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那还是不够保险,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把那个叫艾伯特的混蛋抓来当人质。我们现在不清楚一楼的状况,所以也只能顺其自然看运气了,这是我们唯一能选择的方法。」 熊楠微微地弯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永远的眼神齐平。 「臭小鬼,听好了,要是你吓得半死抽身逃走的话,那一切就完了。久坂会被对方攻击,你也会被抓走。如果你希望提高获救的可能性,那就好好地站直身子,掩护久坂。」 「——嗯,我知道了。」 「不过要是对方用瓦斯之类的武器,那我们也没办法了。还有,如果对方有刚刚老爷爷用的闪光弹之类的道具的话,那我们也一样束手无策。这部分说真的,我们也只能期待对方没带那种装备了。另外如果对方有电击枪这类非杀伤性武器的话,那挡箭牌就没意义了。要是真的有发生那种状况,我们只能在对方出手之前,自己先把枪口指向小鬼的头,威胁他们。由我们来负责扮演坏人。」 「嗯,我知道了。」 回答的人不是澪司,而是永远。 「……你真的知道还假的知道啊?」 「那我负责掩护久坂同学?」 弥都也装备好所有道具了。为了避免那头及肩的黑发在战斗时造成阻碍,她现在正动手拿橡皮筋把头发绑成马尾。 「不用,挡箭牌只需要一个。就算你跟着一起出去,也只是增加对方攻击的标靶而已。你也还不想死吧?」 「你在为自己的棋子担心?」 这话听起来像是迂回的挖苦讽刺,不过熊楠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我们当中,能够真正与人战斗的,就只有久坂和御门。我怎么能把最好用的飞车、角行(注3)两只棋子拿来牺牲?」 「哇,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还满高的嘛。」 「比起掩护澪司,我认为你更应该突击外面的那群人马。虽然他们应该已经包围住整间屋子了,但看样子他们现在应该还没发现我们;更何况,他们应该也不会预料到自己会忽然被人从房子里狙击。我们要把握这个优势。外头那帮人如果知道小鬼的所在位置,一定也会冲进来帮忙,所以我们要杜绝这件事。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有可能被人从上方狙击的话,应该就不敢轻易踏近屋内了。唉,理想的状况当然是想办法削减外头那帮人的数量,不过更重要的,还是扰乱他们,分化他们的战力。只要让外头的家伙们觉得『如果想冲进房子里的话,说不定会被别人从某处狙击』,这样就够了。」 ※注3:「飞车」、「角行」为日本将棋中两种棋子的名称,两只都是很好使用的棋子。飞车走直线,类似中国象棋中的「车」;角行则走斜线,类似中国象棋中的「象」。 「我明白了。」 点头后,弥都从装备中选了狙击用的来福枪,开始进行组装。 「我……我……」 千寻战战兢兢地偷看着熊楠的脸。 熊楠只是瞥了一下千寻,把自己的身体靠上墙壁,冷淡地说道: 「我对你不抱持任何期待。该逃跑的时候我会打暗号,如果你已经收拾好行李,那就蹲在角落做投降用的白旗好了。」 「可、可是……」 千寻纠缠似地想要继续发言,熊楠于是直盯盯地瞪着她,表示: 「听好,这是一场形势非常不利的赌局,我也不想死,所以才在这里动脑想办法。如果是运动会的话,当然可以大家一起努力拚命,但现在我们可是在赌命。算我拜托你,帮不上忙的人就躲一边去好不好!」 熊楠不耐烦地丢下了这些话。 千寻白着一张脸,一屁股瘫坐到床上。 澪司虽然想开口对千寻说些什么,但却找不到适当的话语可说。就某种意涵来说,熊楠的确说得没错。就算想讲表面话好了,千寻还是没办法跻身战力之列,让没太大战力的千寻站到专业的士兵面前,实在一点忙也帮不上。 永远有些担忧似地抬头看着澪司。 ——现在,脑中唯一能想的,就是战斗。 澪司对自己说着,握紧手上的枪。 「准备好了吗?」 「嗯。」 澪司把永远的肩膀抓向自己,开口回应道。 「我也准备好了。」 弥都已经蹲在窗边,把夹紧的福枪架在膝盖上了。 「准备好了的话,在对方有动作之前,我们就先出手吧。反正也不知道老爷爷现在状况怎样了。」 熊楠说完。澪司点头,推开用来当作屏障的桌子。永远把手伸向门把。 「可以开门了吗……?」 听到永远的询问后,一瞬间,澪司闭上了双眼。 打开这扇门,实战就要开始了。 就算澪司身为东都防卫学院中的战技 首席,但这毕竟是他头一次使用真实的弹药,陷身于实战之中。甚至,这个国家当中,根本就没几个自卫官曾经真正与人搏命过。 长达百年、光辉荣耀的不战历史。 战后的日本经济繁荣,允许他们不必再次踏上战场。 战后的日本国宪法以及政治,不允许他们再次踏上战场。 不能拔出鞘的刀,以及强硬的护国之盾。 然而—— 这群被人们称为武装中学生的孩子。 以枪弹把「实战」二字刻划入他们的历史中。 有些战斗被纪录在历史年表里,有些战斗则消逝于黑暗中。 国防教育法产下的恶鬼之子们,正如诅咒般地一一被带入战争之中。一切,仿佛在为那些侥幸不用涉入战争的成年人们偿债一样。 而此刻,崭新世代的孩子们,正站在通往战争的大门前。 澪司睁开眼睛,思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走吧。让他们知道,我们绝对能好好地保护你。」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永远缓缓地转动了门把。 7 娜欧米彻底搜索了一楼,除了饭厅外,还有一间疑似八神岩寝室的房间以及另一间堆满书籍的房间,但四处都没看到少女的身影。她一样寻找过屋内是否有地下室、暗门,但却徒劳无获。部下们此时也包围了房屋外,通往二楼的楼梯也只有一座,看来,她的目标——名为八神永远的少女——只可能待在二楼了。 她一边紧贴着墙壁,一边一步步踩稳脚步前进,爬上了楼梯。 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间普通的民宅,应该不可能有机关、陷阱一类的装置。但是,一行人却在这个平凡至极的民宅中,被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将了一军。她的耳底、眼里,现在还残留着闪光弹造成的不适感。 娜欧米早已经抱持着「不论再发生哪种状况都不足为奇」的心理准备,谨慎地往二楼前进。那女孩可是被那种祖父养大的少女,就算少女持有武器、出手抵抗,也是很正常的。 再说,在贫困国家中,少年兵本来就很稀松平常。 十三岁,已经是足以杀人的年纪了。别说是十三岁了,世上有许多地方甚至直接强逼年龄只有个位数的孩子持枪,把他们当作消耗品一样地操使,让他们就此丢掉了性命。 这就是现实,娜欧米也很清楚。 爬上楼梯后,有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则有一个转角。她作了个深呼吸,迅速踏过转角,把枪口对向前方。 准心的另一头有一个人影。 人影正朝向她,笔直地站着。 那是一位穿着白色洋装,身材比娜欧米更加娇小的少女。 是娜欧米在照片上看过的少女,八神永远。 相当意外地,少女的脸庞上丝毫没有任何疑惑、恐惧的神情。她的眼角虽然有一点泪水的痕迹,但眼中却暗藏着一股坚强的意志。 而且,少女并非孤身一人。 她的背后站着一名少年。 少女身后的少年手上拿着枪,并且把枪从的少女肩膀上探了出来,看起来仿佛把少女当成自己的盾牌。 虽然少年突然巧遇了持枪的娜欧米,但他的脸上也完全没有惊讶之色。而少年与少女不同的地方,在于少年的眼神让娜欧米觉得非常冰冷淡漠;而他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稀松平常、太自若了——简直就像是到家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时,恰巧在路边碰到了外国人一样。 少年漠然的神情,让娜欧米微微感到一股沁冷的恐惧。 和少年眼神对上的瞬间,娜欧米的背后感觉到一股凉意。 她反射性地藏身入转角的墙壁后,喊道: 「大家小心!除了那个女孩外,这里还有其他持有武器的敌人——!」 利用挂在颈部的通信机,娜欧米能够和外面的部属们通话。然而在她叫喊的同时,耳朵上耳机中忽然传来屋外同伴模糊不清的惨叫声。 8 「虽然现在没办法仔细确认情况,不过我猜应该解决掉三个人了。」 弥都一边隐身在窗边,一边重新架好膝盖上的来福枪。 微电脑控制的战斗用狙击枪,早已经问世非常久了。正因如此,狙击手这个职业所需的精湛技巧,现在也已不再那么受人重视。虽然专家、门外汉扣下扳机所需的时间长短不同,但若只是要击中目标的话,两者最后的结果并不会有所差异。不过弥都方才在窥视窗外的一瞬间,迅速地掌握了多个标的,并且几乎同时间便击中了目标,就这个面向来看,狙击手的技术良否依旧有很大的影响。 「——你……杀了他们……?」 千寻声音颤抖地问道,而弥都便摇头回应。 「可以的话,我也希望尽量别杀人,我只是击中了他们的腿而已。不过伤势到底严不严重,我就不知道了。」 千寻胆颤心惊地听着弥都的话语。 「考虑到后续状况,增加对方受伤的人数当然比直接干掉他们更好。那帮家伙总还是得穿越森林,负伤的累赘越多,他们行军的速度自然就会越慢。不过,你还是不要再露脸比较好。毕竟对方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了,要是你出手不当,说不定反而会被他们开枪打到咧。」 弥都仍旧夹着来福枪,微微地颔首。 「不过,你技术还真是不错啊。外面那么黑,你居然能够一下子解决三个人,而且还都只射了他们的腿。」 「是这把枪设计精良。另外,对一个女中学生来说,这种夸奖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呢。」 「哼,你可是武装中学生耶,说这什么话啊。」 弥都与熊楠你来我往之间,千寻只觉得这些话语就像是异国语言般地穿过她的耳朵。 杀人。 尸体。 行军。 ——那些到底是什么?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紧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身体不停地颤抖。 「——的话你会没命的!」 这个句子,是防卫学院教官们的口头禅。 「要是跑步慢吞吞的话你会没命的!」 「准备动作那么慢的话你会没命的!」 「瞬间的判断要是有一丝的犹豫可是攸关生死的!」 「有没有这些知识,有时候就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这些话,千寻总是用手托着脸颊,当作耳边风。 这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未免也太奇怪了吧?过去的千寻,总是如此想着。 反正这大不了就只是学校的课程嘛。 管他打人还是被人打啊。 杀死人或被人杀死,又怎么样? 什么生生死死的,与我何干。 那些话,千寻完全感受不到真实感。 就算是此刻,那些话语一样毫无真实感。明明如此不真实,然而,这却是不假的现实。 当她听见「死亡商人」这个词汇时,明明只觉得好像听到一个电视上会出现的词汇。 从楼下传来的爆炸声以及窗外闪遍天际的光芒,如同恶梦般地唤来了现实。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是因为我抱着野餐的心情来冲绳的关系吗? 这是我不认真接受学校训练的报应吗? 我到底为什么要念防卫学校啊? 如此害怕的我,反而是这群人当中的异类吗? 还是说,其实是与我同年龄的他们才是异类呢? 一切真是太奇怪了。 自己居然有可能会没命……这真的太奇怪了!不可能 啊! 漫无边际的思绪连同恐惧的漩涡一一浮现,然后又消散而去。 ——只要我们老老实实交出那个女孩,说不定对方就会放过我们了。 ——反正对方好像没有要杀了她,而且我们也才刚认识她没多久而已,根本就跟她不熟嘛。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声音,让千寻猛然抬起脸来。 那些话是谁说的? 究竟是谁说了那么过分、残酷的话? 她缓缓地环视室内,想找出声音的主人。 御门弥都,归国子女。她不讨人厌,个性也不差,不过总觉得她老是和周围的人保持距离,让人有点捉摸不透她的本性。 不,不是她。 高城熊楠,成绩优秀个性极差。他总是看不起周遭的任何人——尤其特别把我当成白痴来看待。他每次都能神色自若地说出一堆过分又难听的话。 不,也不是他。 牙齿不停地颤抖着,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 到底是谁说的? 是我,就是我。 我想要弃永远于不顾。 自己居然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算只有那么一秒钟,也让千寻感到无比的恐惧。 石神教官说过,把投降列入选项之中,是一件好事。 但是,抛弃别人完全不同于投降。 「投降」与「牺牲某人以求脱身」,具有决定性的差异。 没错。 当高城熊楠说我是派不上用场的家伙,要我躲一边去的时候,我真的松了一口气。 听到别人说自己无能,我并不觉得愤怒,别人觉得我无能,要我什么事都别做,反而让我觉得有点高兴。 在必须与别人拚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自己派不上用场,这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对于这种结果,对于这样的自己,我忽然觉得好想哭。 自己原来是个那么讨人厌的家伙吗?原来我那么卑鄙吗? 千寻紧握住手上的枪,弯下身子,用额头紧碰着枪枝,接着闭上双眼。 她微微颤抖着身子,遁逃到黑暗之中。 她要自己相信,只要什么都不想,这个如同恶梦般的夜晚终将会过去的。 9 那确实是一位女性。 一位女兵。她在自己面前露脸了一下子后,又迅速地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后。 而且她手上拿着枪——是能够杀人的武器。 对方看到永远的身影,并且确认永远身后持枪的澪司后,便迅速地躲了起来。负责当挡箭牌的永远,似乎比澪司所想的还有效果。 「我们就这样直接下去一楼,没问题吧?」 「嗯。」 永远把自己的头紧贴着澪司的胸口,缓缓地向前迈进。 「你们是谁!」 楼梯那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她的发音虽然有点腔调,不过的确是日语。 你们——女人如此说道。也就是说,弥都等人已经对外进行攻击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退后!我们也不想出手攻击。」 澪司与永远缓缓地在走廊上前进,并且开口呼吁隐藏身影的敌人。 澪司与永远到达楼梯口后,看到女兵用枪指着他们。她以枪口对着楼梯上方的他们,就这样缓缓地往后退。 澪司的身高比永远高,所以女兵的确可以越过永远,直接射击澪司的头。然而万一女兵不小心打中永远的话,不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加上她正以背对的方向走下楼梯,这个姿势应该让她不太容易锁定目标。再者,她也必须考量到自己有可能会被澪司打中。 至少,她应该不可能在楼梯间开枪才对——澪司如此忖度着。 永远伸开双手,做出保护澪司的动作,一步步慢慢地走下楼梯,而澪司也紧跟在永远的身后。 「呿!」 澪司听见楼梯下方传来咂嘴声。女人好像放弃在楼梯间与澪司交手了,从澪司与永远面前躲开了身子。 当时有两人伴随著名为艾伯特的男人一起进入屋内,而刚才现身的女人应该就是那两人之一。澪司虽然不清楚艾伯特是否也有学会战斗技能,不过如果弥都他们确实成功地阻止了屋外人马的脚步,那屋外的人们应该就不会轻易地进来里面插手帮忙。然而若是时间一拉长,实在就无法掌握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前进,是澪司与永远现在唯一的选项。 「走吧。」 澪司呢喃道。 「嗯。」 而永远便微微点了一下头。 永远紧靠在澪司身上,澪司几乎看不到她的背,两人就这样踏往一楼。 澪司无法窥见永远的表情。 既然对方没有开枪攻击永远,那或许就表示拿永远当挡箭牌的战术奏效了。然而,即便知道眼前的枪不会攻击自己,但让自己的身躯暴露在枪口之下,心中会有何等的恐惧,实在难以想像。 自己现在正让一名年仅十三岁的少女暴露在这样的恐惧之中。 她应该不可能不害怕。 她心中一定多少会感受到恐惧。 然而,她的肩膀完全没有颤抖。她挺直娇小的身躯,张开双手,以踏实的步伐迈步前进着。 明明自己应该保护这名少女才对,然而自己却被这名少女给守护着。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我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澪司暗自在心中作了这个决定,往前又踏出了一步。 10 澪司一路沿着墙面来到了饭厅;而永远也一直紧靠在澪司的身上。 饭厅中,有刚才遇到的金发女人,另外还有一名高壮的黑人男子,以及一位衣着讲究的白人男性。 澪司与永远在室内角落发现了八神岩。他似乎中弹了,肩膀、腿部正在流血。看见八神岩的瞬间,永远的肩膀不住地抖了一下。 「——没事,我知道没事的。爷爷很厉害,不会有事的。」 永远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另一方面,岩一看到永远的身影,便露出复杂的表情,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些心痛。 「你们两个都把枪放下,手举起来。——艾伯特叔叔,你也一样。」 澪司尽量保持冷静,并且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老板,你认识那小鬼?」 澪司呼喊了艾伯特的名字后,高壮男子不禁露出怀疑的表情。 「不——」 艾伯特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疑惑的神色。他应该有发现,此刻用枪口指着一行人的少年,正是中午和自己一起用餐的少年。而澪司也一样更确定艾伯特就是当时与自己共桌的男子。 然而,两人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因为他们明白,事已至此,就算说了,也只是徒增空虚罢了。 「娜欧米,把枪放下吧。不管怎么做都有不小心打中任务目标小鬼的可能性,所以别用枪。」 高壮的黑人男子说道。 「我知道。比起这件事……乔纳斯,二楼还有其他人。这样一来,我们既没办法叫外头的人进来,也没办法到屋外去了。」 「——呿,看来日本根本不是个和平的国家嘛。不管是死老头或者是死小鬼,全都有问题。」 「快点把枪放下!」 面对若无其事交谈的两人,澪司粗暴地喊道。 「ok、ok!不用那么气嘛!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人要对我发脾气,感觉实在不好受啊!」 名叫乔纳斯的高壮男子,一边耸肩说道,一边把手上的枪放到地面上。 另外那名叫做娜欧米的 女人瞪着澪司,但一样把枪放到了地上。 「很好。把枪踢过来这里。」 「……那你可要好好对待我的枪啊。」 乔纳斯用脚把自己的枪踢向澪司,而娜欧米也默默地做出一样的动作。 两把枪都滑到了澪司的脚边。两把都是小口径的枪,杀伤力或许比澪司手上的手枪杀伤力还小。 「八神爷爷,你还能动吗?如果动得了的话,就过来这里——」 听到澪司的话语,岩点点头,倚着墙壁用单脚站起身子。 「如果有办法走路的话,就麻烦你上去二楼。那里比这里安全。另外,还要麻烦你告诉大家楼下的情况。」 岩稍微疑惑了一下,不过马上明白了澪司的意图。负伤的岩,现在只会成为绊脚石而已。就是因为澪司知道若接下来展开混战的话,那么敌人或许会抓岩来当挡箭牌或者是人质,所以才说出了那番话。 岩点了点头后,一边用手扶着墙壁,一边走向澪司。地面上留下了点点血迹。 「对不起——你们可不准死啊。」 错身而过的同时,岩低声向澪司说道,接着便拖着脚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艾伯特——你过来这边。另外两个人给我站倒墙边去。」 澪司打算依照原有的作战计划,把艾伯特抓来当人质,破除僵局。 然而,乔纳斯却切入了澪司手枪射程范围内的艾伯特面前。 「我老板不耐打呀,被射中的话会死。不能让我代替他吗?」 「别开玩笑了,给我后退!」 澪司的语气强硬,但乔纳斯完全没露出害怕的样子。 乔纳斯举起双手,站在澪司眼前。 「虽然东方人看起来都像小孩子,不过既然你手上握着枪,那应该是警察或是自卫队的人吧?」 他的口吻,听起来就像是在闲聊。 「是未来的警察或自卫队人材。」 名叫娜欧米的女人插话道。娜欧米一样对着澪司高举双手,站在原地。 「未来的人材?」 「日本人让国高中生持枪,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大概二十年前开始,日本就这么做了。」 「哦,那还真是造孽啊。」 乔纳斯勾了勾嘴角。 艾伯特一样举着双手,默默地听着澪司与乔纳斯等人的对话。 「嘿,boy,我们的目的就只是要带走那个女孩,只要你交出那个女孩,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来的,不过乖乖听话照做,你们就能平安无事地回家。所以啦,你就把那女孩交给我们吧?我们用和平的方法解决嘛。」 赤手空拳的黑人男子,开口劝告持枪的少年让步。 「欸,如何?把那女孩交给我们。yes or no?」 他踏出一只脚,向澪司问道。 「no。」 澪司想也不想地答道。对澪司而言,若是在这里抛下永远,那就等同于就此否定了自己过往的人生。 「你真的有搞清楚状况吗?你的对手可是专业的士兵,你得赌上性命喔!就算你真的干掉我们,外面还有很多对手。」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澪司一直用手枪的准心指着乔纳斯的身躯。在这个距离下,对方是个很大的标靶。 虽然澪司技术不如弥都,但射击技巧仍然名列前茅,他不可能失手。 「哎呀,虽然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不过这结果令我挺高兴的。至少我不用看不起你了,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澪司觉得眼前的高壮男人好像笑了。 「然而,真是悲伤啊。虽然这是我的工作,不过逃不了杀人一途,实在是悲伤啊。」 在他宛若笑容的面孔中,混杂了一股冷漠。澪司的背上冒出冷汗。 「对啦,你干嘛不开枪呀?」 「什么——?」 「你打算抓我老板当人质,从这里逃走,对吧?这个点子是不错,但为什么你不攻击我和娜欧米咧?只要留我老板活口,不就好了吗?你放我和娜欧米生路,反而很碍事吧?」 乔纳斯依旧高举双手,露出魔魅般的笑容,往前踏了一步。 「不准动!」 听到澪司的吼声后,乔纳斯停下了脚步。 「莫非……都到这紧要关头了,你还是不想要杀人?」 乔纳斯的声音,慢慢地沉入澪司的心底。 「如果没有杀人的觉悟,那可不能拿着那种东西指着别人喔?那可是杀人的道具呀!」 说着,乔纳斯稍稍蹲低了膝盖。 ——难道他打算徒手战斗? 澪司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地往自己的方向押了几公厘。 乔纳斯的身体,仿佛正要弹起前紧缩的弹簧。 澪司知道,话语已经阻止不了即将发生的状况了。 只能扣下扳机了。 为了守护自己人,只能击杀别人。 被击中的人到底会怎样? 或许会死。 就像那天的哥哥一样。 但是,还是得下手。 为了保护这个女孩,只能扣下扳机了。 这股思绪如同火药般在澪司的内心爆裂开来,让他的身体静静地扣下了扳机。 他重复了三次动作。 耳边响起三次微小的破裂声,乔纳斯·裴森的胸口、腹部中弹了。就算他身上穿着防弹衣,骨头应该也断了好几根才对。 照理来说应该会往后方飞去的乔纳斯,顺势往后踉跄踩了几步。 然而,他巨大的身体再次跳了起来。 「——!」 澪司准备再次扣下扳机,但乔纳斯粗厚的手指已经抓上了澪司的手与手枪。 「我说过了吧?我是超人耶!——不对,我好像不是对你说的。我的肚子里面啊,有一半早就不是人类天生该有的东西了。」 就算澪司展开近身战,如果对方逼近缩短距离的话,那么负责当盾牌的永远,动作上反而会受到限制。更重要的是,就算澪司身手再好,力量也绝不可能赢得过乔纳斯。 「射了发三子弹后,你应该要攻击敌人的头部才对。你能果断地开枪,这一点确实很值得夸奖,不过,你还是害怕杀人,对吧?」 「快逃!」 澪司喊叫道,同时间,永远以滑垒的姿势离开澪司、乔纳斯之间后,迅速奔逃。 永远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二楼。然而,娜欧米挡在想要飞奔逃走的永远面前;不过她并没有马上扑向永远。 娜欧米是职业的士兵,她注意到永远右手上拿着东西。 「真是的……要是可以直接杀掉女孩,那这次的工作就轻松多了。」 娜欧米垂下双手,一边蹲低身子,一边嘟哝道。 不知道永远是趁何时弄到手的,方才被乔纳斯踢开的岩的小刀,此刻正紧握在永远的手中。 11 教导永远战斗的人,正是她的祖父,八神岩。 出拳、踢踹、扔甩——除了徒手的格斗术以外,也有教导永远如何使用刀刃等武器。虽然岩并未指导永远如何用枪,但他心中或许一直打算总有一天要教她。 在永远的生活中,能够消磨时间的活动并不多,而且永远非常喜欢爷爷,因此,学习战斗技术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她只是觉得和爷爷交流非常好玩,因而慢慢学会了战斗的方法。 然而,她心中同时产生了疑问。 虽然她学会了战斗方法,但是到底要和谁战斗呢? 爷爷说这是保护自己的方法。但是,到底要对抗谁? 名为八神永远的少女,从小到大身边唯一接触得到的人,就是爷爷。她在这样的世界中长大,因此,就算她能够了解「战斗」这个概念,也从来没有过真实感。 她第一次与爷爷以外的人战斗,就是和来自东京的少年们交手时。 她觉得好玩极了。 不过那当然依旧只是一种「与爷爷之间训练的延续」罢了。不论输赢,大家都不会失去任何东西。战斗,就像是一场游戏。 而此刻,永远终于理解了。 她总算明白,所谓的战斗,就是这么一回事。 蛮不讲理、充满暴力、不顾对方的意愿—— 此刻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是一场纷争,也是一场战斗。 金发女人从腰际抽出类似短警棍的物品,做好备战姿势,站在永远的面前。 来自遥远国度的女人。 若两人不是以这种形式相遇的话,永远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她。其他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样子?外头的世界样貌如何?风景、建筑、人物、食物、各种故事……在自己这个小小世界外的广阔世界,究竟有何面貌? 但这却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因为,这个女人是她的敌人。 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蛮横无理地夺走自己的人生。 而正因为如此,最爱的爷爷受伤了。不光是爷爷,这些敌人正眼睁睁地打算伤害那些为了自己而战的少年。 为了我。为了保护我。 这时候,永远发现了一件事。 她发现了能够打破僵局、简单且唯一的一个方法。 12 永远逃开后,澪司便失去了挡箭牌,敌人便逮住这个机会把澪司制伏在地。 「就在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好、再见……反正每次都是这样。」 乔纳斯正握着从澪司手中抢夺来的枪。 ——死亡就要降临了。 澪司如此想着。 那个女孩,是否能平安逃走呢? 澪司想要找寻女孩的身影,但高壮男子的膝盖正压在自己的胸前,他实在没办法顺利环视室内。 枪口就在眼前。 死亡的预感逐渐扩散蔓延。 然而不论澪司等待了多久,枪口中始终没有射出子弹。 「i——喂!」 澪司听见压制自己的男子正低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澪司扭过头,想要寻找永远的身影。 找到了。 永远正拿着小刀,抵着自己的脖子。 「——你们想要带我走,对吧?」 她的声音如此平静。 室内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永远的声音。 「只要我跟你们走,你们就会放过大家?如果你们不肯的话,那我就马上死在这里。」 严肃而澄净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 「少说大话了!哪有小孩敢真的划断气管自杀的!」 虽然娜欧米如此说着,但事实上并没有人真的相信这句话。就连娜欧米自己,似乎都不敢确信自己的言论。 因为少女眼中透露出的意志,看起来如此逼真。 多么奇妙的景象。 原本应该被众人绑架的少女,现在正赌上自己的性命,和打算绑架自己的敌人谈判。 「你们当中地位最高的,就是那位叔叔吧?如果你们愿意放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那我就跟你们走。所以,放了大家吧。」 抵在颈边的刀刃,微微地闪动着光芒。 「永远——」 澪司第一次开口叫了少女的名字。 他原先一直觉得少女远比年龄感觉还要幼稚,但此时的她却显得成熟极了。 永远的话语,从上方传入澪司的耳中。 「我活到现在,从来没自己做过任何决定,一直以来都只是听爷爷的话,爷爷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嗯,因为我很喜欢爷爷,所以这样的生活我当然也觉得很开心——不过,今天是我第一次不当个听话的小孩,我要自己决定。就像熊楠说的一样,只要我跟你们走,那遇到麻烦的就只有我一个。这样的话,我跟你们走,所以你们放过其他人吧。如果你们不放过其他人,那我就死。如果一辈子都不能任性半次的话,那我的人生实在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的声音如此坚强,但澪司发现她其实正微微地颤抖着。 「老板,这家伙是认真的!」 乔纳斯依旧压制着澪司,开口说道。 「……嗯,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保证他们平安无事。」 艾伯特回答道。 「嗯,那就走吧。」 永远手上的小刀仍然抵着脖子,她开口催促艾伯特。 接着她转向澪司的方向,说道: 「放心,虽然和爷爷分开有点孤单,不过我也想看看外头的世界长什么样子。虽然是被别人绑架走的就是了。不过——我真希望能够再和大家多相处久一点、多玩一会儿。」 压制着澪司的乔纳斯放开双手,慢慢地站了起来。 虽然身体已经重获自由,但澪司却动也动不了。 「这段时光虽然短暂,不过大家对我都很好,谢谢你们。啊,记得帮我跟爷爷说,说我很谢谢他过去对我的照顾。还有,帮我跟千寻说声对不起,千寻对我真的很好,我本来还跟她约好明天要一起去游泳的,不过现在没办法了,所以帮我跟她说对不起。」 她的眼角噙着斗大的泪珠,然而泪水并没有滑落。 在泪水滴落之前,少女便转过身背向澪司。 然后,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13 我完全没保护到任何人。 连一个女孩,我也保护不了。然而,我却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仅没保护好她,反而受到她的守护。 这到底算什么。 澪司缓缓地站直身子。 他把双手举到眼前,张开,握紧。 他的手、脚看样子都没有受伤。 「并非为了战斗而战,也不是为了争夺而战……是为了守护而战。」 没错,这正是他过去一再学习到的武装的意义。 若真的要战斗,那我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我明明一直这样以为的—— 这样的想法,根本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可恶——!」 最重要的东西,再次从澪司从掌心间滑落逝去。 第五章 成为战士的夜晚 1 数十名男人正走在漆黑的森林之中。 走在最前面的,是高壮的黑人男子——乔纳斯·裴森。虽然此刻只能倚靠着星光以及手电筒的微弱光芒前进,但他健步如飞,仿佛此刻是白天。事实上对他而言,白天、黑夜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这个区域,大家要注意脚下,树木的根长到路径上了,路面也有一点高低差。」 乔纳斯朝着跟在自己后面的人喊道。 离乔纳斯最近的都是受伤的下属。这些男人遭到待在二楼的弥都狙击,因此腿等身体部位受了伤。轻伤者倚着就地取材作成的简便拐杖,而无法行走的人则由没受伤的人背负。 而走在更后方的,是六个男人组成的队伍。从半空中俯视的话,男人们正围成了一个六角形,而永远与艾伯特就在六角形队伍的中央。 六角形队伍的后头,跟着数名背着各种器材的男人。娜欧米·武村殿后,她一边观察大家走过的道路后方,一边踏着步伐。 在冲绳荒郊野外的森林中,一群身负武装的外国人列队前进,而队伍的正中央有一名日本少女。 不论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这副景象相当奇妙,不过此时也就只有星辰与月亮能够窥见这一幕了。 「喂。」 原本沉默前进的永远,忽然开口向走在身旁的艾伯特说话。 「什么事?」 「你说说话啊。好无聊喔。」 「——那,你把刀子放下。你这个样子,要是跌倒要怎么办?」 永远的手上握着小刀,直指自己的脖子。 「不要,要是你们说谎怎么办?等我之后打电话给爷爷,确认大家都平安以后,我再把刀子放下。」 「就算我们再有能耐,也不会特地冒着风险,折返回去解决你的祖父和朋友。」 「朋友……」 永远小声地复诵这个词汇。 「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也才刚认识他们而已。」 「所以你们并不是本来就认识的朋友?」 「不是耶,他们是来这里邀请我去防卫学院上学的。」 「哦……所以我们会和他们碰头,单纯只是偶然——?」 艾伯特一边凝视着前方的幽暗森林,一边若有所思地用手按着嘴边。 整支队伍就这样沉默地又走了几分钟,忽然—— 「是我的爸爸?还是我的妈妈?」 永远开口说道。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要抓走我?原因是在于我的爸爸?还是我的妈妈?」 永远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着。 「为什么你会觉得和自己的父母有关?」 「我出生后,就一直待在那间房子里面,所以几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会有人想把我从爷爷的身边带走,那我想应该是因为我爸妈的缘故吧。」 艾伯特再次仔细看了看走在身旁的少女的侧脸。 由于成长过程中她几乎未曾接触过祖父以外的其他人,因此感觉起来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年幼。但意外地,她此刻的侧脸,看起来却相当成熟。艾伯特原以为她什么都不懂,但事实上,她其实非常清楚地掌握着自己的处境。 不对—— 艾伯特看着永远颈边映照出星光的小刀,他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少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拯救了少年们。 一名年仅十三岁的少女。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恨你的父母吗?」 「没有。要恨的话,当然也是要恨你们。」 「——原来如此,你说的也对。」 「不过,我以前曾经有那么点恨他们。」 永远微微低下头。 「我曾经有些恨爸爸,也有点恨妈妈。虽然我完全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但我总会想,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比我更早死?不过,我决定不恨了,毕竟一切都是莫可奈何的。不论我怎么想,会死的人就是会死,会离开的人也还是会离开。世界总是不可能按照我所想的运转嘛。」 小石头碰撞到永远的脚尖,滚向某处。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莫可奈何的事,所以我小时候就已经决定放弃很多东西了。」 永远的头上扩展交织着树木的枝叶,而枝叶的另一端,则闪灿着看似垂手可得的点点星光;然而永远并没有伸出双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手不可能碰触到那一切。 「你想知道与你父母有关的种种吗?」 「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当然也不是全部,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永远点点头。 「这座森林很大,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说。」 2 「你知道你的父母做过什么工作吗?」 「我听爷爷说他们在研究某些东西,不过不知道详细状况,爷爷好像不太想讲这件事情。」 岩口中所提到的母亲,只限于她念高中时以及在那之前的往事,更之后的事情岩几乎不说。更别说是父亲了,岩几乎绝口不提。永远所知道父亲,就只有他抛弃了自己,如此而已。 「你的母亲,是某间企业中创造研究机器人团队的人员。机器人也有分成很多种,而她所做的是人型机器人的研究开发。」 「机器人……」 现在,机器人早已经遍布于社会的各个角落,就连永远过去生活的那个家里面,也能见到打扫机器人的身影。 「从二十一世纪开始,日本官方、民间就一起投注力量在这个领域,希望能够创造出崭新的基干产业,取代原有的汽车、电视产品。当然不只是日本,美国、中国、印度等也有跟随上这个脉动,只是日本算是当中特别有心经营这个领域的国家。日本想要再次取回制造大国的荣光——基于这个信念,技术者们持续投注自己的热情、知识,而政府与企业也不惜投资。当然,这都是你出生以前的事了……到这里为止,你听得懂吗?」 「嗯,大概懂。」 永远忍不住觉得好笑。抓人的人,居然还仔细地确认对方听不听得懂自己说的话,真是有点可笑。 ——这就是人性啊。 永远如此想着。这些攻击爷爷、掳走自己的男人们,并不是恶魔,而是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然后呢?之后怎么样了?」 「虽然称不上一帆风顺,不过你母亲的队伍渐渐累积了不错的成绩。为了方便说明,把机器人比喻成生物的话,那你母亲研究的就是骨骼与肌肉的部分。你母亲是生物力学领域的专家。」 「那是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就是一种研究生物身体构造,并且把成果活用在人造物品上的学科。」 「那个对机器人有帮助吗?」 「有许多先例都是把昆虫、动物的动作活用到机器人身上才完成的。特别是在人型机器人的领域中,正如同这个机器人的名称一样,这个领域的终极目标,就是利用机器人模仿人类。而除了头脑外,臓器、骨骼、肌肉、皮肤、神经——当中的任何一样东西,人类都很难制造出来。当然,创造机器人时,刻意重现人体的各部位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这也已经算是医学领域关心的课题了,举例来说,在机器人身上做出人类的心臓,是没有必要的。然而为了精细地重现奥妙的人体,制作过程中需要各种完成度极高的组件,而且还要让各部位都能够有机地互相牵连、动作,才有意义。这样一来,自然就需要深度了解人体的构造。即便是人类轻松就 能完成的动作,想要让机器人重现,都是非常困难的。和人类拥有相同重量、体型的人型机器人,一直发展到能够用双脚行走,就花了非常漫长的岁月。」 过去科幻小说、漫画中所描绘的状况现在并没有发生,在二〇四五年的今天,依旧尚未发展到人型机器人完全融入社会的阶段。企业发表会等活动上,虽然可以看到利用双脚步行的人型机器人样品,但市面上几乎没有任何一间公司贩卖这种产品或是提供相关服务,因此人型机器人并不普及。 「但就算是如此,日本的技术者们还是大胆挑战了这个课题。比方说,以机器人的神经来讲好了,regenerable artificial nerve——可再生人工神经,人们开发出这种划时代的产物,并且一直持续改良。人们希望能够完全仿造出人类,因此技术方面一直持续有大幅的进步,然而没多久,你母亲的研究就碰到瓶颈了。并不是研究者的技术有问题,而是资金不够。」 「……那个,机器人不是很热门的领域吗?」 「在二十一世纪,机器人的确是非常红火的产业,但是人型机器人并没有沾上边。一开始,人型机器人的确也受到相当大的关注,但是人们不久后便发现,机器人并不一定需要做成人型。不,应该说——人型机器人根本就是异类。人类最主要的需求,就是希望机器人能成为劳力替代品,从工业用的工作机器人到家庭用的打扫机器人,大家本来就没期望它们拥有人类的外型。因为事实上,人型是一种效率极低的形制。人型机器人拿着吸尘器在家里走来走去——任谁都不想要看到这种景象。而且与其让人型机器人背在背上出门,人们还宁愿选择开车。虽然有些企业利用人型机器当作柜台接待员,但又有多少人类对这件事情感到开心满意呢?」 「嗯,是这样啊。」 「而且除了不实用以外,研究开发人型机器人需要非常高端的技术以及庞大的资金。此外,就算创造出完美的人型机器人,技术者打从一开始也缺乏愿景,没有想过要把人型机器人用在哪里,也就是说根本是把手段与目的搞反了,本末倒置。既然如此,把资金投注在更短期就能看到效果的实用机器人研究开发上,反而比较有利——国家、企业都渐渐得出了这个结论,同时这也是世界性的潮流。甚至可以说,只有日本还非常死脑筋地执着在人型机器人上。至于日本会这样,是不甘心前期研究已经累积到一定的成果,还是太习惯于科幻虚构的想像,这一点我就不清处了。」 艾伯特说道这里,暂时停了一下,观察永远的表情。 永远抬头看着艾伯特,轻轻点头,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你的母亲遇见了一个男人。他一样是研究者,不过研究的专门领域是人工脑。机器人躯体的创造者,遇见了机器人精神的创造者。虽然两人的专业不同,但男人给予你母亲的才能非常高的评价,并且挖角她到自己工作的研究机关。」 「——那个人就是我爸爸吗?」 永远开口问道,但艾伯特摇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虽然有可能是,不过不能妄下断语。我只知道,那个男人遇见了你母亲。」 「……嗯。」 「详细的过程我是不知道,不过最后你母亲接受了对方的邀请。那个研究机关是由某个企业营运的,对研究者来说,里面的研究环境非常好。就算是不易取得预算的人型机器人研究,在那个研究机关中也能够如愿进行;因为那是集结了世界最先进技术的产业领域,能够持续如流水般地投注庞大金钱在研究上。」 「那里是——」 永远不禁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艾伯特。 「战争产业。换句话说,指的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工作。」 艾伯特一边仰望遥远的星辰,一边低语道。 3 「你是说,永远小姐的母亲就是『蛇夫』的研究人员?」 听到弥都的话,八神岩露出沉重的表情。 「俺也是女儿死了以后才知道的。是把永远丢在这里的那个男人讲的。」 岩的脸上浮现了几滴黏腻的汗水,看起来相当悲壮。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没办法回来老家啊。自卫官的女儿,居然在外国的战争产业上班,当里面的研究者,这种话说出来能听吗?」 岩用一种自我嘲讽的口吻说着。 在人类的所有工作中,最遭人忌讳的一种——战争。 但同时,投入人类最尖端技术以及钜额资金的,也是战争。 从二十一世纪初开始,机器人便成为替代品,代替人类活跃于战争之中。 一开始最活跃的,就是那些发现、拆除地雷的机器人。它们在伊拉克战争中前仆后继地光荣战死,拯救了无数美军的性命。 而现在,战争中大部分的任务,都由机器人来担任。 射杀人类。 装设或是除去炸弹。 搜索敌人、轰炸攻击。 过去利用如此珍贵——有时候却又相当廉价——的人命而达成的种种战争,到了现在,人类终于创造出能够代替自己完成这活动的替代品。 当然背后自然有许多技术人员必须投身其中。历史上,有无数的研究者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最后成了推动战争产业的技术、研究人员。 「把永远带来这里的男人对俺说,那些以永远为目标的人,总有一天会到这里来。他说他希望俺保护这孩子。他没有说任何理由,而且这些话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完全是对方一厢情愿的发言嘛。不过,既然那孩子是俺的孙子,那也就没办法了。」 岩用手扶着墙壁,不顾身体状况勉强想要爬起身子。 「八神爷爷,这样太乱来了。」 「不管这样是不是太乱来,俺都得去。」 岩说道,双眼瞪着出手想制止自己的弥都。 「是俺把永远关在这间房子里头的。对方可是势力遍布世界各地的死亡商人,就是因为这样,俺才会强迫永远过着尽量与别人不往来的生活。只要不接触到其他人,情报就不会外流,而就算外流,俺与永远也不会牵连到别人。然而在这样的生活当中,永远不知不觉变成了个毫无执着的孩子。」 岩露出宛若亡灵的表情,继续说着: 「小孩子正常都会想要这个、想要那个,会任性妄为才像个小孩子嘛。然而那孩子却什么也不执着,因为她明白,只要没有欲望,那么即便得不到,也不会感到悔恨失望。她会变成那样,都是俺的错,所以俺必须负起责任。就算要俺拚命,俺也要保护那孩子。她被自己的父母抛弃,又被关在无法接触世界的房子里,但俺要让她知道——世界上至少还是有那么一个人,绝对不会抛弃她。」 「就算这样,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不只一个人。」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澪司,此刻站了起来。 「我要去救她。」 「——把你们牵扯进来,俺感到很抱歉。不过,俺最痛恨你们这种不顾性命的小鬼了。」 「过去也有人曾经告诉教过我……」 「教过你啥……?」 澪司微微地低下头,说出往事: 「过去,在遥远的国度中,哥哥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他掩护在我的身上,保护我不受子弹攻击——他如果丢下我,自己一个人或许能够逃过一劫,但他却保护了我,丢了自己的性命。」 比起诉说着过往的澪司本人,一旁的千寻、弥都等人表情反而更显得沉重。 「身为一个防卫学院的学生,我应该不及格吧。保卫国 家、战争之类的,这些事情我都不懂。要我为了国家而战,我实在也无法想像。不过——若是为了我自己,那我的确能够挺身而战。」 「拯救永远,为什么是为了你自己?」 澪司抬起脸,回答道: 「我只是想要拯救那天的自己,那一天,那个被蛮横不讲理的人们夺走一切的自己。——拯救自己,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这家伙,给我等一下……!你这根本就只是沉溺于自我当中罢了!」 待在饭厅角落的熊楠忽然出声道。 「对方只是觉得杀了我们很麻烦,所以才放我们一马的。如果再度交战的话,他们那帮人渣一定会狠下心干掉我们。你到底懂不懂啊?我们一定会死的!」 「——我懂。」 「你懂个屁!你根本就只是自以为自己不会死而已!你还以为自己是动作片里面的英雄吗?你确实是很强没错,但就算你能打倒十个人好了,只要第十一个人开枪射中你,一切就结束了。刚刚到头来还不是那小鬼救了你?在学校的模拟战当中,你最后还不是死了!」 「不过,那群人的射击技巧不一定比我好。」 熊楠的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二号参战者。」 弥都站到澪司身旁,低声说道。 「御门……」 澪司有些惊讶地看着弥都的脸庞。 「如果非说出个理由不可的话,以日本人的身分来说,我希望效仿前人;以美国人的身分来说,我相信骄傲又纯粹的正义。」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耶!」 熊楠瞪着弥都。 「嗯,是啦,确实有一部分是开玩笑的……」 弥都的眼里,散发出平静的决心。 「能说出口的话语,我一向不太相信。既然决定要去,那就去。很单纯吧?唯一的附加条件,就是遇到危险时,就必须逃跑,就这样。」 熊楠有些震惊地摇了摇头。 「那……人家也……」 千寻一边小声说道,一边站了起来。 「这样就有三个人了。久坂同学,你还真是左拥右抱呢。」 弥都把手搭上千寻的肩膀,开口表示。 「——等一下!连你这家伙都……你到底能帮上什么忙啊!你刚刚不是还在角落不停发抖吗!不要受到气氛感染就虚张声势好不好!」 「你说的话令我觉得好意外喔。」 面对怒吼似撂话的熊楠,千寻只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你在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不过原来你还懂得怎么担心别人嘛!而且还担心到需要用吼的。」 「——呃!」 「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平凡至极、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 千寻的脸上已经露出平日的开朗神情,方才的怯懦早已消失殆尽。 「会进入防卫学院念书,也只是因为看到入学导览简介上的制服,觉得很帅,看到学长姐的照片也觉得很棒——就只是因为这样而已。但同时,我一直心想,说不定进了防卫学院,自己就可以变得比较不普通一点,能够活得更帅气洒脱一点。」 千寻露出自嘲似的笑容。 「不过进到学校后我马上就后悔了。在防卫学院里,我根本连普通都称不上。我又笨,又弱、又胆小——我每天都好想要离开这间学校,觉得这间学校根本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心想一定有其他适合我的地方才对。明天就退学吧、下礼拜就退学吧、暑假来临后就退学吧、升上二年级时就退学吧——但是我就是没办法痛下决心,就这样拖拖拉拉念到了三年级。」 「所以我才说啊——你这连普通都称不上的家伙,跟去到底能干嘛!」 「我是不懂什么守护国家之类的啦,应该说我本来就连想都没想过。我不太懂保护别人是怎么一回事,毕竟我本来就没足够的实力可以保护别人,再说,刚才听到你叫我什么事都别做,我真的觉得满高兴的。我想到的只有自己而已。我想要变得更帅气一点,就只是这样罢了。所以——」 千寻笑了。 「如果在这里抛弃了那孩子,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东京,继续过着平凡的生活——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糗了。」 千寻努力地作出虚张声势的表情,挤出笑容。 「动作再不快点的话,就没时间了。我们走吧。」 澪司打开通往外头的门,夏夜的气息马上涌入室内。 「高城,永远的爷爷就麻烦你了。」 「喂——」 「那,我们去去就回来。」 澪司率先踏初步伐,接着弥都也走了出去。 千寻一样穿过了门扉,回头看了一下室内,然后迈开步伐离去。 4 那些家伙就这样走了。 根本就是去送死。 白痴。 一群白痴。 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蠢到那种地步。 是他们活该,那群找死的白痴只是自己跑去送死罢了。 但是,为什么自己要那么生气? 「可恶!」 熊楠的拳头打向墙上。 击中墙面的位置破皮了,微微渗出血丝。而这股疼痛的感觉,不仅没有减缓心中的焦躁感,反而让令人更感到不耐烦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些蠢货啊!」 久坂澪司这家伙本来就很奇怪,好像身上的某根螺丝松脱了一样。 御门弥都这女孩,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至于桐岛千寻,恐怕根本什么也没在想吧。她肯定只是受到当时气氛感染,便顺势跟去了。 他们要去拯救被邪恶大人们抓走的少女。 英雄行为,真的很伟大情操啊。可是如果死了的话,一切就没戏唱了。 他们怎么可能不怕死?他们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有可能会死罢了。不久之前,明明死神才站在大家的身旁,就只是刚好死神没有出手取下我们的性命罢了。 我才是正常人。我做出了非常正常的判断。 然而,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烦躁? 「可恶,快点接啊!」 熊楠直盯盯地瞪着手上的行动装置荧幕。明明从刚才就已经拨通很久了,但对方就是不接电话。我应该没打错号码才对啊。又响了三十秒左右,荧幕上终于显示出对方接通的画面。对方说道: 「嗯,我是巽。」 声音听起来有些呆滞,仿佛刚起床似的。不对,他刚刚或许真的在睡觉吧。对方与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简直天壤地别,对此熊楠感到非常愤怒,几乎忍不住想把机器往墙壁上丢,不过他强忍住这层冲动,说道: 「是我,在你的怂恿之下跑到冲绳的高城熊楠。」 熊楠以极快的速度说着,报上自己的名字。 「哦,高城,就是戴眼镜的那个孩子嘛。嗯,这个时代戴眼镜的孩子实在很罕见,所以我记得你喔。」 「这个不重要啦!听好,那个叫做八神永远的小鬼,被人给抓走了。」 「被抓走了?被谁?」 「蛇夫,美国军事公司的那帮人。」 「蛇——」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巽惊吓屏气的声音。那究竟是他真诚的反应,抑或是演出来的,熊楠并不清楚。 「看样子想要那小鬼的,不只有你们而已。现在实在没时间了,所以我之后再问你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那小鬼。听好,我们四个人中有三个白痴已经结伴一起去追那小鬼,想要救她,所以你赶快 动用你的职权,不管是找警察还是自卫队都好。我现在打电话来,你说不定会觉得我在恶作剧,不过我是真的觉得既然你是官僚,应该……」 「就算我是官僚,阶级也不高啊。再说,如果警察、自卫队一类的组织从旁介入的话,之后会很麻烦的。」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而且很抱歉喔,找警察……也来不及了。要让日本的警察机关掏出能够战斗的枪枝,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自卫队也——说实在的,这次的事件,警察、自卫队本来就不会出手帮忙。」 「这话什么意思?」 巽噤口不提,没回答熊楠。 仔细一想,事情打从开始就充满疑点,但看样子背后还有其他怪异之处。只是现在实在没时间一一追问了。 「不管怎样,你想点办法好不好!一群中学生受到你的牵拖,现在都命在旦夕了!」 「那你呢?」 巽出奇不意的发言,让熊楠一时语塞。 「——什么?」 「你不是说有三个人追上去了吗?那你怎么没去?你抛弃了同伴吗?」 巽的语气并不像在责备,听起来就只是淡然地进行确认而已。 「……这样有哪里不对?难道你要我加入自愿去送死的朋友团队里?」 熊楠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些苦涩。 「没错吧?为了才刚认识不久的小鬼,就要我牺牲自己的性命,谁做得到啊……」 「说得没错。如果我是你的话,也会这么做的,这是理所当然的。中学生实在不可能战胜职业士兵,与其挺身而战,打电话向大人求助还是比较好。你的判断确实非常冷静且确实。虽然我没办法尽一分力量帮助你们——但说不定之后事情会顺利发展啊。那个女孩……叫做桐岛,对吧?她虽然不怎么样,但其他两个人都很优秀。说不定有可能就这样顺利迎接快乐大结局,欢喜团圆收场。」 巽的话语,听起来完全没有迂回责备熊楠的意思,但这反而让熊楠的心里更充满疙瘩。 「所以,我——」 「就因为我脑子动得快,所以反而觉得周遭的人看起来都白痴至极。父母也是白痴,老师们也一样白痴,班上同学也全是白痴。」 「……」 「但相反的,我也很怕别人发现我其实很胆小。我实在没办法忍受那些我看不起的人把我当成傻瓜,所以才总是逞强、虚张声势,假装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我刻意远离人群,利用话语与态度隔出一道墙,只要把别人拒于墙外,我就能继续在自己的渺小王国内称王。」 「你在说什——」 「我以前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小孩。」 说话的听来声音有些沙哑。 「所以,我现在才会孤单一个人,没有任何的伙伴或是朋友。高城,你也想变成和我一样的大人吗?」 啊,可恶。 可恨的大人。 这家伙太清楚怎么操弄小孩了。 他也很了解如何顾及别人的自尊。 然后,我也好气自己居然完全如他所愿,被他说动了。 根本就没什么。到头来,我根本也一样只是个不聪明的小鬼头罢了。 「巽先生,我讨厌你。」 「我最喜欢像你一样诚实的孩子了呢。」 ——够了,净是些气死人的家伙。 「老爷爷,抱歉,我没办法在这里照顾你。」 熊楠把行动装置塞入裤子的口袋里,粗鲁地抓起自己的后背包,冲向门外。 「……唉,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 老人喃喃自语,独自一人目送熊楠的背影。 第六章 野狼们 1 穿过森林后,众人回到昨天离开计程车的地点。 四人都到齐了,与来的时候一样,共四名成员。 「不过,已经确定目的地了吗?我们凭着一股气势冲到这里,但总是不可能找遍整个冲绳吧?」 千寻一边放下后背包,一边说道。 「……你当初冲出来时,该不会什么都没想吧?」 熊楠一边擦去额头上浮现的汗水,一边说道。由于他紧追在三人之后,所以感到有些疲劳。 「哎唷,正常来说,今天晚上他们应该会回去自己的饭店吧,只要我们在机场埋伏,那些家伙一定会出现的。」 「够了,你不需要再动脑了。」 「说这什么话呀!你真的很讨人厌耶!不然你说嘛,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在穿过森林的途中,我有用手机调查了一下,所以多少有点底了。」 「你又上网调查啦?哎唷,你还挺帮得上忙的嘛!搜寻达人!」 「这个说法还真让人不爽啊……」 「人家是在夸奖你耶!」 熊楠无视千寻,出示行动装置的荧幕给众人看。上面显示出一个比例尺稍大的地图,当中有一个写着「东乡贸易」的建筑物,而它的周遭几乎没任何人造建物。 「东乡贸易,就是那群人渣在日本表面上挂的招牌之一,我想他们恐怕就在那里,当然那个小鬼应该也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还是有可能会住在一般的饭店,而且说不定也会去机场啊,不是吗?」 千寻一边看着荧幕,一边疑惑地歪着头。 「住在一般饭店中,万一小鬼引起骚动就麻烦了。再说不论他们要到哪个国家去,要带着一个连护照都没有的小鬼,应该没办法利用正常的机场。近来要伪造护照可是难如登天,而就算他们真的有办法伪造好了,还是会留下出入境的纪录。对于绑架犯来说,与其冒险,用其他方法运走小鬼还比较好。」 「其他方法?」 「东乡贸易表面上是一间贩售冲绳特产的贸易公司,但背地里一直有各种与他们相关的流言蜚语。有人说他们与部分美军进行交易,非法贩卖、走私武器。人们传言究竟是真是假,从网路上当然是无法确认啦,但在差不多五年前吧,蛇夫透过相关公司把东乡贸易据为己有,这是个不争的事实;而且东乡贸易的大楼离美军基地根本近在咫尺,不如这样说好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东乡贸易才会落脚在那里。姑且不论东乡贸易过去到底如何,对经营军事产业的人来说,军队可是他们的大客户。把那个小鬼当成与军方关系人的亲属,藉此把她运到外国去,省事简单多了。」 「——你等一下啦,难道你的意思是说美军有和他们勾结?」 「真是那样的话也只能放弃了,要是美军真的有涉入的话,那他们应该会用更聪明的方法来掳人才对,比如说拿点钱贿赂我们还有相关的高官之类的。我想,美军应该应该对这件绑架一无所知,说不定根本也不清楚自己即将要运送的是什么东西咧。就算他们真的知道好了,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插手介入战斗中的。如果他们在冲绳做这种事,并且还传到大众的耳里,那这次就真的得完全把基地撤掉了。他们大概只会从头到尾好好扮演搬运物流的角色,之后的事情就不再过问。」 说到这里,熊楠环视了一行人的脸。 「不过我当然也不确定啦,说不定他们也有可能打算把小鬼从冲绳运到本州。我们要怎么做呢?」 「不论如何,我认为也只能把机会赌在东乡贸易上了。」 弥都说道,而澪司也点点头。 「时间过越久,不确定要素只会越多,我们现在马上采取奇袭。」 澪司以平静却毅然决然的口吻说着。 「好,那既然决定好了,就走吧。往哪个方向?」 千寻再度把后背包挂上肩膀,看看左右两条路。 「想走路的话,你就自己走吧!」 「咦?」 「我早就叫好计程车了。」 熊楠说道,举起手上的行动装置。 「……没想到你的行动装置还真行,真的什么都能做耶。」 千寻说着,听起来完全没有恶意。 熊楠不再回话,默默地把行动装置收到口袋里。 「正式采取行动前,让身体休息一下吧。虽然他们条件和我们差不多,不过我们毕竟穿过了森林,耗费掉不少体力。」 熊楠坐在路肩,而众人也和他一样坐了下来。 「不过……要搭计程车去打仗,实在让人紧张不起来呢。」 弥都表示,而澪司也不安地接着道: 「三更半夜一群小孩子搭计程车,别人会不会觉得太不自然?」 他的话语,更让人感觉不到自己是要去战斗的。 「这是无所谓,倒是你们,把手上的家伙收起来啦!不然人家会以为我们是离家出走的计程车抢劫少年咧!」 熊楠一边叹气,一边说道,而弥都、与澪司先是面面相觑,接着看到彼此枪枝后,不禁莞尔失笑。 2 那是一栋奇妙的建筑物。 走廊上几乎没有任何对外窗,平整的墙面包围着建筑物外层。 而室内也是一样,完全无法窥见外面的风景。若是房间角落没有挂上时钟的话,感觉在里头几乎会失去时间感。 不过,永远并不觉得哪里怪怪的。虽然这里闷,但她顶多也就只有「这样啊」的感觉而已。 「呵~~呵……」 永远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平时这个时间她早就已经在睡觉了。刚才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让她觉得相当兴奋激动,因此并没有感到睡意,不过现在她总算也感到爱困了。 「你爱困了吗?」 银发男人问道。 艾伯特·鲁斯,是将永远从爷爷身边被绑架走的罪魁祸首。 坏人。 永远如此想着。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她才会亲眼看到爷爷负伤。不过即便如此,永远还是无法打从心底憎恨这个男人。这一点,让永远不免有些焦躁。 毕竟在永远的人生当中,她从未有过憎恨他人的经验。 虽然她曾经有那么点恨抛弃自己的父母,不过那只是思慕的反面表现而已。 永远未曾与爷爷以外的人有所瓜葛,所以她真的不太了解到底何谓「憎恨别人」。不过即便她不了解憎恨的感觉为何,与这个男人对话,总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爷爷。 「……我好困。」 永远把头撇开,开口答道。 「明天中午,我们会搭美军军机回国,在那之前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飞机!」 好奇心的作祟之下,永远的表情兴奋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马上又摆出一张臭脸。 「这也难怪。毕竟对你来说,接触到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世界。」 「……吵死了,我讨厌你!」 艾伯特只是微笑俯首看着永远。 「我现在已经让人去清理地面了——在准备好之前,给你看一些好玩的东西。」 「好玩的……东西?」 永远的脸庞再次浮现出好奇的神态。 「是什么好玩的东西?熊猫?棒球?还是直升机?」 永远说出好几个自己听过,但却从没看过的词汇。 「是机器人。」 坏人露出沉稳的笑容,开口说道。 3 那间房间位于建筑物的最上层,谨慎地上了锁,门也比其他房间 的门看起来还要厚重。艾伯特拿专用卡片解开门锁后,出乎意料地,出现了一个纯白色调、看起来相当洁净的空间;地面、天花板、四面墙壁都涂刷成白色,里面没有任何一张桌椅或是橱柜。 房内唯一有的,就是一个矗立在空间正中央,感觉有些异样的物体;物体正闪烁着雾面金属光泽,它看来很明显是一种机械,但外型却又像是某种似曾相似的生物。 它的躯体上有四只独立的腿,前方则是一个脸型略长的头部;后头虽然没有尾巴,但它显然是一种四脚站立的动物——看起来像是在模仿狗的外型。那是一只机械狗,后腿弯曲,宛如小狗「坐下」的姿势。 然而,它的大小实在非比寻常,光是坐着,头部的位置就离地约有三公尺高。 「好巨大的……狗枸……?」 永远忍不住呢喃出声。 「称呼它为狼,我想开发团队或许会比较开心喔。」 「我听爷爷说过,早就已经没有狼了。」 永远回头看向艾伯特,开口表示。 「——是吗?原来狼在日本已经灭绝了吗?」 「嗯,灭绝了。」 永远再次看向狼型的机器人,仔细地从前后左右观察它。虽然她现在遭人绑架,但依旧压抑不了内心的那股好奇。 「型号:狼(lupus)。它是战争用机器人当中最新一代的产品。」 永远的双眼原本因好奇而闪烁着光辉,但一听到战争这个词汇,她的眼神便显得有些黯淡。 「为什么要做成狗——狼的外型?」 「要说设计代表着创造者的兴趣也是可以,不过之所以呈现这个外型,当然是有意义的。和双腿前进的产品相比,四只脚步行的机器人开发上比较容易。利用腿部驱动的机器人,移动速度虽然不比轮胎快,但却能运用在各式各样的地形上,泛用性较高。当然,这个机器人的脚底还装有可以在平地上前进的滚轮。」 艾伯特认真地回覆永远提出的疑问;两人看起来就像是来参观工厂的小孩以及解说的成年人员工——甚至,看起来有点像是女儿与父亲。 「狗在漫长的历史中,一直伴随在人类左右,在战争中也是如此。即便到了现代,依旧有少数的军犬会一起被派上战场。」 「狗狗好可怜。明明狗狗和人类的战争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要同情因人类的自私而受到牵连的各种东西,那要同情的东西可多了。不管怎么说,为了取代刚才提到的军犬,因此人类开发了像眼前产品一样四脚步行的机器人。它比活生生的狗还要坚强、快速、充满耐力,可以轻松弹开手枪的弹药。而且就算没人性地操使它,也不会受到动物保护协会的指责。」 「可以用遥控器之类的东西操作它吗?」 「你说的那种战斗用机器人当然数量也很多——或者该说,那种机器人确实占了大多数。不过,这只狼不一样,它是全自动型的兵器机器人。」 「全自动型?」 永远疑惑地歪着头。 「只要事先输入基本命令,之后它就会自己判断状况,采取行动。不过由于战场上的士兵们相当讨厌全自动型的兵器,所以开发上也一直没什么进展。」 「为什么?不用操作它,不是很轻松吗?」 「一方面应该是因为人们害怕机器人采取错误行动,攻击到自己吧——大家心里不免还是很害怕这种过去科幻电影中经常演出的画面。事实上,早在一个世纪以前,我们就已经知道机器的判断远比人类的判断还要正确、安全,但人类的心理就是这样。人们虽然能接受利用电脑计算飞弹的飞行轨道,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人类却依旧很忌讳让全自动型兵器机器人在自己身旁走来走去,因此在漫长的岁月中,全自动型机器人都只拿来拆地雷、进行后勤补给,以前的全自动机器人几乎完全不具战斗能力。」 「……哦。」 一旦谈论到战争,永远就不太感兴趣了。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背景知识不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对战争一直没什么切身感受。 「这真的派得上用场吗?」 永远一边抚摸着狼的脚,一边问道。 「就算它能够弹走再多的枪弹,但如果飞机轰炸大型炸弹的话,一切不就结束了吗?」 「战争并不是光靠力量大小来分出胜负的,不,应该说,只靠力量决胜的战争早已经是过去式了。现代战争所追求的,是精致化而且能够精密控制的武力。」 「嗯——嗯……」 虽然永远听不太懂,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努力了解这些事情比较好,因此她拚命地跟上话题的脚步。再说,学习新知,也是她喜欢的事情之一。 「现在可是连小国家也能拥有核武的时代,而且所有的国家也都知道,若是使用核武,那一切就完蛋了。此外,过度的全球化扩张,以至大国之间产生了非常深的经济连结。如果把民族纷争摆一边的话,现在任何国家都不会想和中国等大国开战;因为各国都明白,如果真的开战,那自己国家的超市、服装用品店的架上全都会变成空无一物。富庶国家之间的战争-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而就算我们是死亡商人,也不乐见大国之间开战。」 「全球……化……扩张……?」 「现在残存在地球上的战争,只有小国家对抗某些大国的战争,或者是小国家彼此之间的战争,正因为如此,我们这些民营的军事产业才有余地能够介入其中。小兵力能够采取的战术,就是游击战或是恐怖活动,与其在这种状况下拥有破坏力极大的武器……」 「暂停!」 「怎么了?」 艾伯特停下话语,观察着永远的表情。 「……内容太难了,我不懂。」 「总之简单来说,大家追求的是能够精密控制的力量。除了不能够伤害自己阵营的人以外,人们还希望这股力量不会波及到人民的性命、战场上的建筑物,只会伤害到敌兵——更终极目标,就是希望能够不杀害敌兵,只要削弱对方的战力就行了;这就是大家最想要的兵器,也因为这样,才会持续开发出战斗用的机器人吧。……不过,这匹『狼』是失败作品。」 「失败……?有四条腿的狗狗型机器人不是很活跃吗?」 听到永远的问题后,艾伯特一边看着狼,一边摇摇头。 「能够实际应用的军用犬型机器人,是更小型的产品。或许称它为『失败作』是有点太夸张了——但是,像它这么巨大的产品,使用上相当困难。」 艾伯特把手放到狼的身体上。 「不论它装上了多崭新的装甲,对于炮弹、爆炸的耐力强度,终究只是和战车差不多的东西罢了;如果拿它用在游击战上,个子又显得太大,不够灵活。此外,因为它是全自动机器人,所以身上并没有装备火炮弹药,而且它又是兵器机器人,所以运用上得花费相当高。」 「那不是很糟糕吗?」 「不过,只要选择适当的场地,应该还是能够让它发挥出本身具备的高性能。虽然它的外型看起来是狗或是狼的样子,但与其说它是军犬,不如该说它是战象。」 「战……象……?」 「印度、东南亚的王朝,过去曾把大象运用在战争上。」 「哦,就是那种长得很大、鼻子长长的动物,对不对?虽然人家没看过,不过人家知道!可是,要怎么把大象用在战争上?让它们搬东西吗?」 「利用它巨大的足部,踏死敌兵。只要让这种巨大的猛兽冲向战争队伍,就能够轻松地扫除敌方步兵一类的兵种。对于没看过大象的人来说,应该会觉得它简直 就像是魔兽,把它当作踩躏步兵的巨兽的后代。持有小型武器的步兵,大多活跃于交通方便的市街地带,相较之下,或许大象拥有的力量真的可说是无比的强大吧。」 「哦——」 也不知道永远到底懂不懂艾伯特的话,她用一种模糊的态度回应,并且不停来回抚摸着狼的脚。 「然而,这类战力在现代战场实在也无用武之地了——不如说,要击败步兵,派出这么巨大的东西,太不符合经济效益了。我是不清楚开发团队是在什么样的意图下制造了这个机器人,不过在不可能大量生产的情况下,它就这样被放在东方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许对这家伙来说,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幸福的吧。」 永远把视线转向狼的头部,当然,它并没有浮现任何表情。 「——好了,今天晚上就先讲到这里为止吧。我实在也累了。」 艾伯特说着,正打算要踏出房间,永远便开口说道: 「欸,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睡在这间房间里?」 「不行吗?」 永远一边把手放在狼的脚上,一边抬头看着艾伯特。 「……嗯,也行啦。在我们的包围之下,你大概也没办法好好睡觉休息吧。嗯……这间房间也会上锁,所以你应该也没办法逃跑。」 「我不会逃跑啊。」 说着,永远把手放到狼的身上。 金属特有的冰冷凉意传到她的指尖。 它明明是为了战争而制作的兵器,但看起来却有一种真实动物般的可爱。 虽然说它是失败作,但被人弃置在这里,总比让它在某处杀人要好多了——永远这么想着,一边缓缓地抚摸着狼的躯体。忽然,她心中浮现了一股类似预感的感觉。 「我叫人帮你准备寝具,你等一下。」 艾伯特说着,准备要离开房间,永远对着他的背影询问道: 「为什么你要让我看这匹狼?」 艾伯特停下脚步。永远再次对着他的背影问道: 「——难道这是我的妈妈或爸爸制造的吗?」 永远一边看着应该仅具装饰作用的狼的眼睛,一边低语。 艾伯特站在原地,丢下了一句: 「听说有运用到你母亲的研究成果。」 接着他踏出了房间。 4 艾伯特一离开,永远马上就蹲坐到「狼」的脚边。 「啊……好累喔,好困……」 永远刻意表现出的紧绷感,这次似乎真的松懈下来了。 「我今天和你一起睡,请多指教喽。」 她摩挲着金属制成的狼脚,不过狼没有反应,接着她用拳头咚咚地轻敲着狼的脚。 「要是你能回应我就好了。不知道有没有开关?是不是没电了啊?还是说,你和宠物机器人不一样?」 永远好歹也听说过宠物机器人。虽然宠物机器人不像这匹狼这么巨大,不过市面上产品种类繁多,有外表如同机械的产品,也有看起来和真正的狗猫没两样的产品,而且只要人类下命令,它们就会忠实地反应。当然,永远并没有真的接触过实物。 「最近的机器人不是都听得懂人话吗?既然听得懂,要是还可以开口说话回应人家就好了……」 永远倒在地上,躺成大字型,仰望着天花板,而这个姿势刚好也能够从下方往上看到狼的下颚。 「欸,你认识我的妈妈或爸爸吗?」 永远的声音回响在室内。 「……你说说话话嘛!你明明就有耳朵……之类的东西嘛!」 永远的话语,孤零零地在室内回荡。 或许是因为墙面很厚,所以这个房间中完全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待在这间纯白无声的房间里,总觉得好像会丧失对时间的感觉。 「棉被还没准备好吗……」 永远霍然起身,再次抬头看向狼。 「如果你是我妈妈制作的产品,那我们就是兄弟姊妹了吧?你应该算是我的弟弟或是妹妹吧?那……你可以听听我说的话吗?」 但「狼」依旧毫无反应,宛如雕像般一动也不动。 「……果然还是不行啊。唉,要是听到我的话就真的自己动起来的话,那实在也不算是合格的兵器了吧。」 永远再次躺成大字型,就在这时候,从离她很近的位置,传来了某种机械声。听起来就像是电脑启动时,散热叶片开始运转的声音。 永远忽地猛然抬起身子。 「咦?咦?真的动了?」 真的有反应后,反而让永远有些不安。 「糟糕了,是不是它自己打开开关了啊?要是他们生气的话,该怎么办啊?毕竟他们都说要拿棉被来了……」 永远一边搔搔头,一边抬头看着「狼」,自言自语道: 「算了,就假装在睡觉好了。」 她随意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 5 东乡贸易。 写有这几个大字的金属牌,就挂在大门的旁边。 如果只是平凡地过生活,大概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世界上恶名昭彰死亡商人的基层企业。这栋大楼为三层钢筋建造的建筑物,外观非常普通。建筑物的周围绕着约三公尺高的围篱,但外表看起来似乎没有装设什么特别的保全系统。 建筑物的窗户内部完全拉下了百叶窗,所以无法窥视其中的状况。 围绕建筑物的围篱,其中一侧有一扇门,但此刻被金属制的栅栏挡着。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 建筑物附近罕无人烟,若是一般的公司,此时早就已经下班了。然而东乡贸易的门口,却站着两个高壮的男人,不停地巡视周围。 「你们认为,一间普通的公司,会在半夜派两名警卫站在门口巡视吗?」 熊楠悄悄低声说道。 建筑物前道路的另一侧五百公尺处有一些矮树丛,四个人此时就趴在矮树丛堆里,拿着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观察着东乡贸易。 「虽然只有看到一下子,但我记得看过那个人。」 弥都从熊楠手中接下望远镜,观察后如此说道。 「我刚才从二楼射击了包围房子的人们,现在站在门前右侧的,就是我当初没攻击到的其中一人。」 「这么说来,那帮家伙现在一定就在里面了。另外,现在里面一定有他们觉得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才必须派人防守,避免有人从外面入侵。」 「那大家打算怎么做?要我从这里狙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弥都说道,仍旧趴在地上。装备当中有一把狙击枪;不用说,那把枪当然由最擅长射击的弥都拿着。 「你有办法一次干掉两个人吗?」 「你的意思是说,一瞬间打中两个人?」 弥都以平淡的语气反问熊楠。 「不是,我的意思是杀掉他们。」 这句话,让全部成员都僵直了身子。 「按照你的身手,这个距离下不论是要射脚还是射头,你应该能够操作自如吧。要你连续打穿他们的腿,你应该也没问题。如果是要削弱对方的战力,这么做当然就够了,但如果留他们活口,他们一定会联络里面的其他人,那么一来的话,他们必定会全体应战,对于人数极少的我们来说,完全是不利的情势。我们唯一能采取的方法,就是奇袭,既然如此,能做的就是射他们的头,杀了他们。」 熊楠淡然地说着,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 「我想先确认一下。我知道大家应该早就领悟到自 己或许会被对方杀掉了,不过我想问的是,你们有没有杀人的觉悟?」 风忽然把矮树丛吹得飒飒作响。 附近别说是民宅了,连半个建筑物都没有,只有广袤的荒地以及大片的甘蔗田。 经过东乡贸易前方的,是一条两线道的马路,这条路往无尽的黑暗深处绵延而去,仿佛连通到世界的尽头。这里和枝干丛生扰人的树林不同,天空如此广阔而深邃,充满压迫感,铺盖在少年们的头顶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让人几乎产生一种只剩下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错觉。 在这样的空间中,澪司努力地想找寻出自己的答案。 ——自己,真的有办法杀人吗? 自己早先开枪射击了那个叫做乔纳斯的男人。 要是他不小心死了,那也没办法。澪司曾经那么想。 当时也说不定真的会失手杀了他。澪司曾经那么想。 然而澪司并不是抱持着想杀害对方的心情,才动手开枪的。正如那个男人所说,要射击一个人的头是很简单的,然而澪司并没有选择那么做。 没错,明明办得到,但却做不下手。 甚至可以说,就因为自己的这分天真想法,所以永远才会被他们掳走。 自己真的有办法跨越这条鸿沟吗?非得跨越不可的时刻,不就要来临了吗? 那一刻,不在遥远的未来,而是在此夜。 「我办不到,我没办法杀人。」 仿佛要斩断澪司的迷惘似地,黑暗中传来少女微小的声音。 「或许大家会觉得我的想法太天真,也或许会认为我太懦弱,但我实在没办法杀人。我可以战斗,但我不想杀人。」 声音虽然小,但当中感觉不出任何一丝的怯懦。 桐岛千寻这位劣等生的侧脸,在澪司眼中看来,竟是如此地坚强。 「我说不定杀得下手。」 黑暗中,另一位少女的声音响起。 「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为求守护某个人的性命,或许我会选择杀人。如果不下手,自己就有可能会死的话,那我一定会杀人。不过,若是要我选择对待生命的方式,那我希望能不要痛下毒手。」 弥都明确地道出自己的决心。 「——我……唉,我也差不多是这样想的。既然如此,就没办法狙击了。」 熊楠把望远镜放在一旁,开口说道。 「另外还有一点。听好,大家千万别看不清我们的胜利条件是什么啊!我们要做的是打倒那帮人吗?不是。我们的目标,是抢回那个小鬼,前往东京。只要小鬼到手了,那就不必再做无意义的战斗……不,应该说就要尽量避免交战。」 听到熊楠的话语后,全体成员低头颔首。 「好啦,队长,你也说些什么吧!」 熊楠拍了拍澪司的肩膀。 「体育竞技前,不都会精神喊话或打气什么的吗?」 「啥……什么,咦?」 「嗯,就麻烦你说些能够提振士气的话吧。」 弥都似乎也在开疑惑的澪司玩笑,与熊楠口径一致。 「……什么时候决定要让久坂当队长了?」 「至少我很肯定队长不会是你。」 熊楠仍旧低着头,伸脚踢了踢千寻。 「那,就……」 澪司低头想着该说什么,而后抬起脸庞: 「大家……一起活着回东京吧!」 他的话语中包含着祈愿的心情。 「……真够老套的。」 「一点巧思都没有呢。」 「你就不能说些更动听的话吗?」 三个人纷纷发表意见后,掸去身上的污泥,站了起来。 澪司露出苦笑,跟众人一样爬起身子。 黎明前的微暗包围着甘蔗田,四人的身影,就在田地上奔驰而去。 6 「——!」 警卫想要大喊,但已经太迟了。他的脖子被警棍按住,三十万特的电流窜过他的身体,然而电流虽然能够让肉体僵直,却无法完全阻断一个人的意识。守门警卫受到电击,因而蜷曲起身子,这时候,背后有人用双臂勒住了他的颈部;上臂与下臂压迫住他颈动脉的血流,没多久,他便失去了意识。 澪司确认他再也不动后,慢慢地把守门警卫放倒到地面上。澪司沉默无语,把视线投向另一个守门人站的位置。 那里的景象也一样,高壮男子手脚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熊楠手上拿着电击枪,千寻则拿着催泪喷雾,而弥都负责把男子勒昏。 「那、那、那个……不是说,可以的话,尽量不要杀人吗……」 千寻一边俯视着守门警卫,一边颤抖地说着。 「你这家伙,真的都没在上格斗技术的课耶!只是阻断颈动脉的血流,让他们暂时昏过去而已,他们根本没死。」 「既然如此,刚刚高城同学负责来勒昏他就好了。虽然只是让对方昏倒,不过亲手进行感觉还是不太舒服。」 「让办得到的人来干,才对吧?你最好记清楚,我的实力和这家伙差不多弱啊。」 熊楠用电击棒指着千寻。 「你不要一边摆出耍帅的姿势,一边讲出那么糗的话好不好。」 「不过,我们的团队默契比想像的还好嘛。」 澪司一边把守门警卫拖到围篱旁边,一边小声地笑了。 他们拿东西封住两名守门警卫的嘴,并且再用东西绑住他们的眼睛,最后捆住他们的双手、双腿。 「幸好附近没有监视录影机之类的东西。他们现在应该还没发现,不过如果他们会定时彼此定时联络报告状况的话,被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我们还是赶快进去吧。久坂当前卫,御门支援久坂,桐岛负责搬运武器和弹药,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那你负责干嘛?」 「很遗憾,就战斗方面来说,我能帮的忙顶多和你差不多而已,所以我一样负责搬东西。东西分一半给我啦。」 说着,熊楠向千寻伸出手。 「你喔,最好找时间学学表达的技巧。」 「你刚刚不是还抖得很厉害吗?少在这里说大话!」 「下定决心的女人可是很强悍的喔!你才是咧,不要最重要的时候给我逃走!」 千寻嘴上一边唠叨着,手上一边和熊楠彼此分配武器、弹药。 「久坂。」 熊楠把武器重新塞入后背包中,开口叫住澪司。 「我刚才话还没说完——我没办法告诉你该怎么做。站在最前线战斗的人是你,所以我没办法叫你杀人,或者是叫你别杀人。到头来,一切对我来说还是事不关己,而若是杀了人,背负后果的也会是你。」 熊楠一边把弹匣装填到自己的手枪中,一边说着。 「不过,你最好赶快下定决心。不论你杀不杀人,都要做出决定。或许我没资格对身为战技首席的你说些什么,不过在实战中,只要有一瞬间的犹豫,你就会死。」 「——嗯。」 澪司模糊地回覆道,内心依旧举棋不定。 若是判断时有所犹豫而让、自己身亡,那倒是无所谓。澪司并不害怕自己死去。 这股对于自己死亡的恐惧,早在哥哥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天就已经消逝了。 或许他早就已经有点疯了。 同时,这件事情让澪司变得更坚强。 不害怕受伤的人,在实战当中,反应总是能比心怀畏惧的人早先一步。不论这是真正的勇气或者是匹夫之勇,正因为澪司能够比别人早先一步 ,才造就他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 模拟战中大家使用的是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的雷射枪,但即便如此,一般人还是会害怕自己中枪。就算知道「恐惧导致身体僵住」会在战斗中带来不利,但这就是人类的本能反应。只能反覆再三地训练,帮助自己克服这层恐惧,就是成为强兵的不二法门。 但澪司完全没这层困扰。就算危机迫在身旁,他依旧能够泰然处之。 然而同时间,澪司比别人更加恐惧「周遭别人的死亡」以及「自己必须杀人」这两件事情。 这是哥哥的死刻划在澪司身上的巨大伤痕。 缺乏对自身死亡的恐惧感,同时强烈地惧怕他人死亡。 澪司这个人仍旧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这或许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我有件事情要麻烦各位。」 澪司开口后,三人的视线汇聚到他的身上。 「我会走在前面,所以想麻烦你们跟在我的后面,并且尽量和我保持远一点的距离。」 「我们应该跟在你多远的后面?毕竟我们要以少数人展开奇袭,所以我认为还是不要太分散比较好。」 弥都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说着。 「你们离我远一点,到敌人只看得见我的距离为止,这样比较好。」 「——这样的话,不就是让你一个人独自迎战吗?」 「有需要的时候,我会麻烦你们补给弹药。不过战斗时,我独自一个人会比较好。」 这就是澪司的结论。 「我觉得,当身边没有需要保护的对象时,自己会比较坚强。」 7 「原来如此,你这个怪物,竟然真的想重现所谓的『一人军队』。」 熊楠以僵硬的声音低语道。 澪司独自一人伫立在走廊的深处。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只有澪司一个人是站着。 而走廊的各处,瘫倒着众多的男人;膝盖中弹的人、肩膀中弹的人、下臂中弹的人……各式各样都有。然而,当中并没有任何人身负足以致命的伤势。 创造出这一幕惨状的澪司,完全连喘也不喘一下。 「桐岛,给我子弹。」 「好、遵命!」 千寻宛如听到上级命令的下级军官,立正回答后,跑到澪司身边。 「……居然忍不住就说出『遵命』了。」 千寻一边有些丢脸地嘟哝着,一边把弹匣递给澪司。 「你没有……杀了他们吧?」 千寻把头撇向一边,开口问道。 「应该吧。」 澪司虽然解决了那么多人,但他在战斗时,仍旧不忘小心不杀了对方。 「在一楼搞成这样,那帮家伙也不可能没发现我们了吧。」 「不过,根本就比想像中的更轻松解决。这样看来,根本久坂一个人就够了——」 话还没说完,一个东西忽然非常快速地从旁边飞向千寻身上。 几乎同时,耳边传来了微小的枪声。 她的视线迅速变得模糊。 ——我中枪了?我要死了? 千寻脑中一片混乱,就这样被压倒在地上。 一秒、两秒、三秒。 她确认自己还活着后,终于融入了周遭的状况之中。千寻的手掌,碰触到滑顺如绢丝般的物体。弥都的头发。自己似乎没有中枪,而是被弥都推倒在走廊旁的房间。 熊楠就倒在自己的身边,眼镜掉落在稍有距离的地方。 「咦?那个……怎——?」 「别站起来!」 这个声音不同以往,听起来如刺一般尖锐,让千寻僵住了身子。 「我该说……你们真是群值得畏惧的孩子们吗?不过,我不会夸奖你们的。」 水泥走廊上,响起的高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大家进来的正面玄关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是当时与艾伯特一起进入八神岩屋内的成员之一,名字叫做娜欧米;响起的正是她的声音。 「大家都没事吧?」 从稍远处,传来了澪司的声音。 千寻、熊楠被弥都推到走廊旁的房内,而澪司则是独自一人待在与他们相反的另一侧,身子靠着楼梯。 「还活着,不过我的右手臂好像受伤了。」 弥都语毕,千寻猛然抬起头来。此处有些幽暗,看不太清楚状况,不过弥都右手臂护具较薄的地方破了,而且看得到正微微渗出血液。 「这是……被射中的——?」 就算不问,答案也很明显。弥都为了保护千寻,被子弹击中了。 「我没有中枪,不过好像有点扭到脚踝。——啧,一边的镜片也裂了。」 熊楠一边捡起眼镜,一边说道。 就在众人交谈之际,耳边传来了叩、叩的靴子脚步声。 「看样子我接下来会让大家更绊手袢脚,没办法了,我就在这里缠住那个女的吧。你快点一个人上去救那个小鬼!」 隔着走廊,熊楠对另一边的澪司表示。 「可是——」 「像你这样战斗的家伙如果被敌人夹击或是从后方袭击,那就糟了!而且时间拖越久,对我方越不利,要是你懂的话,就快点走啊!」 熊楠怒吼着,但澪司依旧一动也不动。 他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愿意行动,还是没办法行动。 弥都擅长使用的那只手受伤了,就算三个人一起出手,也不知道是否有机会赢过那个女人。 如果陷入战斗之中,要是没有获胜的话,三个人都会死。知道这一点,自己还有办法丢下他们吗? 澪司犹豫无法做出割舍,忽然有一把枪滑到他的脚下。 「拜托你拿着那把枪快走啦!」 千寻说道。 「在模拟战的时候不是也一样吗?你不是一直觉得同伴很碍手碍脚吗?」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大家不像你那么擅长战斗,等到我被击倒,只剩下你一个人以后,你不是就变得强多了吗?对于拥有这种特质的你来说,或许你会觉得自己必须要保护周遭的所有人——但是,拜托你不要太看不起我好不好!就算我很弱,就算我身手很差,但我还是能战斗的!」 烦恼、怯懦、痛苦、自我厌恶——在这漫长的一天当中,千寻最后得到的,正是这样的决心。 「只要你把后头的事情交给别人,你就一定能变得更强!一定能的!所以,你快走啦!」 澪司一边盯着千寻的双眼,一边拾起脚边的枪。 他站起身子,奔上阶梯。 背后虽然传来枪声,但少年再也没有回头。 8 永远感觉背后传来开门声后,便倒躺在地面上。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艾伯特走入房内。 「呼哈……你拿棉被来了吗?」 永远一边假意地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狼」坐在她的身旁,姿势与一开始见到的样子完全相同。 ——太好了,没被发现。 永远如此想着,摸了摸胸口。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永远一直觉得,如果被敌人发现自己擅自碰了他们的兵器,对方一定会责备自己。 然而,她抬头一看,发现艾伯特的表情非常严肃。 艾伯特正注视着「狼」。 「……怎么了?我什么事都没做呀!」 她的举动明显地非常可疑,就像是被父母发现恶作剧的孩子一样,然而艾伯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永远终于意识到艾伯特的样子有点不寻常。 「面对一群小孩子,难道真的得出动到狼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点苦涩。 「小孩子……?」 永远的脸上浮现疑惑的神色,她忍不住把身体靠到狼的身上。艾伯特慢慢走向永远。 「还是把你关在这里好了——不,不论怎么做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还是让你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比较好。」 艾伯特弯下身子,抓住永远的手腕。 「抱歉,没办法让你再睡了。」 「……欸,到底怎么了啦?」 「那群孩子,似乎来救你了。」 艾伯特一边拉着永远的手,一边说着。 「……为什么?」 永远抬头看着艾伯特,脸上的表情不是喜悦,而是不安。 9 「真是一群难以理解的家伙。你们好不容易捡回了小命,现在居然又跑来这里找死啊?你们会不会太没有想像力了?还是说你们的想像力实在太丰富了?」 室内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娜欧米的声音。 被弥都扑倒后,弥都、千寻与熊楠三人冲入了一间像是仓库的房内,房间相当广阔,天花板也很高,墙边的金属层架高度直达天花板,不仅如此,屋内中央也有好几排层架,上头塞满了纸箱,看起来就像是房间中有好几道墙壁一样。因为这样,大家无法看到房间内的各个角落。 由于熊楠扭到脚,三人又认为自己大概也逃不远,于是他们便决定直接躲在房间内的角落。 不过,他们不能让对方去追澪司。必须把娜欧米绊在这个房间中,并且打倒她。 「既然你们不出来,那也无妨。我就把整个房间都打烂!」 娜欧米的话语,让千寻脸色苍白。 「她只是在虚张声势。用枪的话是无所谓,但你想想嘛,她有可能用炸弹炸掉自己公司的大楼吗?」 熊楠用微小而沙哑的声音说道。 「就算这样,如果我们一直待在原地不动的话,被找到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弥都低声说着,她的右肩膀正在渗血。 「御门同学,你没事吧……?」 「就『死不了』这一点来讲的话,是没事。不过,我现在没自信能够射得准了。虽然左手也能操枪,不过如果你们要把性命都交付在我手上的话,我实在……」 「还是比我射得准多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也没办法了。战斗时如果不能临机应变的话,那可是致命的缺点,而且高城同学现在又无法列为战力,就只能由我和桐岛同学动手了。」 「啊……我、我真的也得上吗?」 「桐岛同学,你的枪术如何?」 「……不太擅长……烂透了。」 「在这么狭窄的空间中排列那么多的金属层架,发生跳弹的话也很可怕,没办法随便开枪。电击棒还有电吗?」 「有是有,但近身战我实在也没什么自信……」 虽然当时对方的举动出乎意料之外,但一天前,永远一击就把千寻打倒了,所以根本连有没有自信都不用谈了。 「不过,我们也只能动手了。事到如今,就算投降,对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弥都的脸原本就白得宛如瓷器,而此刻看起来更是毫无血色。或许伤口比外观看起来还深。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动手。」 千寻紧握着武器,站了起来。 10 娜欧米·武村一边弯曲压低身子,一边缓缓地在墙壁与层架之间前进。 虽然对方是小孩子,但绝对不能大意。 她刚才才看见自己的部下被击中手脚,失去战斗能力倒在走廊上;就算对方展开奇袭,导致他们没时间做准备,但面对受过训练的士兵,那群孩子竟然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然而,同时间非常奇妙地,并没有半个人身亡。 这应该不是偶然。 到底是对方下不了手?还是刻意选择不杀人? 对于「杀人」这项行为,所有的人内心都会有所抗拒。同样身为人类,若是能够毫不在乎地射杀别人,那就不是正常人了。姑且不论未出手抵抗的对手,就算对方正准备想杀了自己,人类要下手杀人时,依旧会迷惘踌躇。甚至有资料显示,历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步枪兵中,真正开枪射杀对手的,仅占了全体士兵的两成而已。 所以,近代军队从越南战争开始,就开始对士兵进行一种叫做「制约反应」的精神训练。这种训练可以带来极佳的效果,不久后,有九成以上的美军都能够对敌人开枪了。相反地,这也意味着,过去即便是站在战场上的士兵,大多数依旧选择逃避杀人行为。反正自己以外的某人会出手战斗,所以自己只要假装在作战就可以了——我们实在无法责难这种心理,因为这就是正常人会有的想法。 要靠着自己的意志杀害一个人,困难度真的非常高。 然而,这件事是可以习惯的。 杀了一个人是坏蛋,然而杀了一百万个人就成了英雄——查理·卓别林的电影中有这么一句台词。娜欧米听到这个台词时,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 ——介于坏蛋与英雄之间的自已,到底是什么? 下手杀害第一个人之前的过程非常辛苦;然而,只要杀了一个人,杀第二个人时就会轻松多了。接着,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曾几何时,她不再数那是第几个人了。 那些孩子们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吧?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努力地在一与零的界线间停下脚步。或许他们也明白,一旦跨出去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不杀而胜,远比杀了对方取得胜利还要困难得多。那些孩子们似乎打算选择这条困难的道路。 但就算是这样,娜欧米心中完全不赞赏那些孩子,相反地,她的内心涌现上一股不舒服的愤怒。这实在不像我的作风——娜欧米这样想着,但却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焦躁情绪。 在战场上,到处都是既非坏蛋也非英雄的人类。 为了金钱、为了国家、为了理想——人们在自己的意志之下选择举枪。 这些人没有错,他们自己选择,自己动手杀人,有时候会意外身亡。这样就够了,自己也是如此。 然而,有些人却不是以自我意志进行选择,而是被迫拿起枪枝。 例如,孩童们,少年兵。 他们力量不如大人,也没办法独自维持生计,因此只好听话顺从;在贫困国家的战场中,他们被当成方便的消费材。他们还不识字就被迫学习使用枪炮,遭人丢入战场,杀戮、死亡。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如泡影般地出生,又如泡影般地死去。幸运苟活下来的孩子们,最后成为大人,接着强迫新一代的孩子们进行同样的事。 娜欧米并不同情那样的孩子们。她自己也曾与那样的孩子敌对、交战过。为了金钱,她战斗、杀害了他们。 然而,此刻阻挡在自己眼前的孩子们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诞生在没有征兵制度的富庶国家,明明不接触枪枝也可以一辈子好好活着,但他们却自己选择了战争这条路,而且还选择不杀害对方的战斗方式。太难理解了,真的,实在是无法理解。 对娜欧米而言,她实在无法忍受输给这样的孩子们。 「请问……」 忽然,墙壁——正确来说,应该是高达天花板的层架以及当中塞满的纸箱型成的墙壁——的对面忽然传来少女的声音 。 难道是陷阱? 娜欧米一边想着,一边背对着墙壁——这面是真正的墙壁——一边看向层架的方向。 「你听得懂日语,没错吧?我们……可以休战吗?」 从层架对面传来的话语,更加深了娜欧米心中的怒火。 11 「请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千寻四肢着地趴在层架与层架间形成的狭窄道路上,努力扯着嗓子喊道。 层架间密密麻麻地塞满纸箱,无法看到对面的情况,不过层架最下方有个几公分的缝隙,从那里可以看见娜欧米的靴底。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层架的另一头传来对方的回覆。 千寻一边紧握着电击棒,一边回问道: 「什么问题呢?」 千寻觉得口干舌燥。或许任何一个举措都会可能会触发战斗。 「工作就是我的理由,买卖就是这样。你们呢?你们战斗的理由是什么?那个少女是你们的谁?」 「——你为什么要选择这分工作呢?」 「……不要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觉得当妓女或是强盗不适合我的个性,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另一头传了过来。 ——是吗。 原来有人是这样选择职业的,原来有些人的人生,只能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啊…… 自己真的从来没想像过这些事。 千寻低下头,不过依旧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过去过着什么样的人生,不过因为这样,你就觉得为了钱而抓走别人、杀害别人,是无所谓的吗?」 一时间,对方没有回答。 千寻把电击棒紧抓在胸前。自己的心脏跳动声,此时听起来好清楚、好明显。 一会儿后,另一头传来非常冷淡的声音。那声音如此冰冷,几乎让人觉得对方正在冷笑。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任何理由允许别人杀人吧?不过,我还是杀人了。it"s my business。不能因为生于不幸,所以就觉得杀人是对的,这层道理我也懂;所以,我并不要求任何人原谅我。第一次射穿人头的夜晚,我就已经领悟到,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原谅我的。」 娜欧米的声音冰凉得宛如机器,然而千寻却觉得,当中似乎包含了那么一丝丝某种情感。娜欧米继续说道: 「生于日本,有温暖的家庭,每天都有东西吃;每一个小孩都能够上学、读书、玩耍——如果能诞生在这样的世界里,那我说不定会成为你们的朋友。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此。该说是命运吗?或者是老天爷的安排?还是因为世界的某处就是有坏蛋在操纵一切?我实在不知道。虽然不明白,但今天,至少到这一天为止,事情并没有变得那么美好。这是一个非常令人遗憾的事实,而且,这样的事实占了世界的大部分。」 娜欧米说到这里后,停下了话语。 「好了,聊天时间结束了。日本的小姐,我们来解决该解决的事情吧。」 「不过——」 千寻正准备要继续说下去,就在这时候,塞在眼前层架中的纸箱忽然飞向自己的脸庞。 「咿!」 千寻反射性地想要闪躲,与其说她采取了回避行动,不如说那更像是本能性地撇开视线,想办法逃窜。 千寻四肢趴在地上,忽然有个坚硬的东西陷入了她的侧腹部。 「呃啊……!」 千寻扭过身子在地面上翻滚,接着她抬起头来,发现娜欧米就站在眼前。刚才陷入千寻侧腹部里的物体,正是娜欧米的靴子。 「怎么会——你不是在另一边——」 大纸箱正乱七八糟地倒在娜欧米的背后。 ——原来如此,她是从纸箱和层架的缝隙中过来的! 虽然千寻注意到此事,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原本唯一可以依靠的电击棒,现在早已经滚到远处的地面上。 「要杀了你很简单,不过还有其他的小老鼠躲在这里,对吧?要麻烦你告诉我他们的下落。我们继续聊聊吧,这样一来,说不定我可以放过你一个人。」 「可是——」 千寻正准备要开口,但娜欧米的脚尖已经踩上了千寻的胸口。 「呃……呜……」 千寻倒在地面上喘息,仿佛要把肺部里面的空气全挤出来似的。 「别再说『可是』、『不过』了——我不想再听到这种反意连接词。我看就先拿枪射射你的膝盖好啦?这样子处理起来说不定会比较简单。只要你发出惨叫,你的其他小老鼠们就会马上冲出来了。」 千寻蹲趴在地上,娜欧米揪起她的头发,接着把自己的脸贴近到几乎大眼瞪小眼的距离。 「我的眼睛看起来是什么颜色?」 「什么……?」 「电影、小说中不是常常说吗?杀过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眼睛颜色是不一样的。我的眼睛颜色如何?难道你自己没办法杀人,就以为别人也都跟你一样吗?」 千寻在视线的尽头,发现某种幽暗的东西。 娜欧米把枪口抵在千寻的额头上。 ——果然还是没办法,还是好可怕,我不想死,我怕痛啊。 千寻听到自己的内心发出无数道龟裂的微小声响,被决心所包覆的柔弱真心,渐渐裸露而出。 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再怎么说,只要死了一切就结束了。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根本就—— 各种可以拿来当作藉口开头的词语,不停地闪过她的脑海,接着又消逝而去。 ——不过。 千寻紧紧地抓住最后剩下的一个反意连接词。 「——啊……」 「怎样了?」 「我、我是软弱的日本小孩,从来不愁吃穿,也没想过生死这种大问题,然后怕痛,也不喜欢吃苦。」 「那就快点说啊!你的伙伴在哪?装备呢?他们现在打算从哪里瞄准我?」 「——刚才,你不是问过我吗?你问我战斗的理由是什么?我刚才还没回答你,所以先从这个问题开始回答。」 娜欧米用如冰一般的视线看着千寻,仍旧沉默地用枪抵着她。 「我有听到孩子叫做什么名字。」 「……?」 「八神永远。我知道那孩子的名字,也知道那孩子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久坂澪司、御门弥都、高城熊楠……不久前我还和他们不熟,而现在虽然也没有比较熟——但是,我多多少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呢?」 「我怕痛,也不想死,可是……就算是生在日本的小孩……也还是知道要坚持己见的……!」 千寻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对着眼前的枪口大叫着。 「——要是我没学会日语的话,就不必感到那么不愉快了。够了,你去死吧。」 娜欧米就要扣下扳机时,背后忽然传来了枪声。她反射性地回过头,把枪指向声音来源处。 然而,并没有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 地板上掉落着刚才并不存在的东西,一个薄薄的长方体物品,大概是有人从层架下方让它滑过来的。那是一支高性能的行动装置,只要是丰饶国家的居民,几乎人手一支。枪声似乎就是从当中传出来的。 「不要耍些无聊的把戏!」 就在娜欧米再次准备转回前方的瞬间,千寻飞扑向她的手。 千寻忘我地想要抢下娜欧米的枪,而就算娜欧米身手再好,在层架与 层架间这么狭窄的空间中若是勉强开枪的话,跳弹有可能会伤到自己,因此她无法轻易地扣下扳机。 「趁现在!御门同学,拜托你了!」 千寻大叫。 从刚才传出枪声的反方向道路尽头,出现了另一名少女的身影。她的右手无力地下垂着,单靠左手撑着枪。 「日本出身的小姐真的有办法开枪射击别人吗?说不定你会打中自己的同伴喔?这个距离想要准确射中目标,是不可能的。」 娜欧米一边和千寻搏斗,一边说道。 「——我的眼睛,看起来是什么颜色的呢?」 道路的另一头,传来了这样的语句。 千寻不禁也把视线转往弥都的方向。 和她的头发一样的颜色。暗色的双眼,如同夜晚的森林一般深邃、漆黑。 那双眼睛中,静静地透露出觉悟的光彩。 一声微小的枪声,在耳际响起。 12 「你是白痴吗?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白痴,去死好了,赶快死一死算了,白痴!」 熊楠依旧瘫坐在地上,一边抬头看着千寻一边说道。 「反正最后得救了,那就好了嘛。」 「你这白痴去死好了,看死了能不能医好你的白痴病。这和我们说好的作战策略完全不一样啊!你干嘛忽然跟敌人聊起天啊!你这蠢蛋!」 「可是……」 「你还有脸『可是』或『但是』啊?白痴!要是我没靠着这双扭到的腿爬过去扔出手机的话,你刚刚早就已经没命了!说起来,你死了倒是没关系,可是我可能也会被你害死耶!我看你还是现在去死一死好了啦!」 「但是……人家想知道和我们战斗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嘛……」 「这种事情……当然是不知道比较好啊!」 「如果可以彼此沟通解决事情,那不是最棒的结果吗!」 「我受够了,我知道了,你去死吧。」 「什么嘛!」 「吵死了。」 弥都小声地说道,千寻与熊楠马上停下争执。 「抱歉,被射中的肩膀有点痛,所以心情不太好,拜托你们安静一下。」 弥都手上仍然握着枪,如此表示,而后千寻与熊楠马上同时回道: 「……好。」 说完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弥都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开口说话。不知道是因为痛楚使然,还是开枪射击别人后的关系,她的表情有些阴沉;然而毫无血色的脸庞,让弥都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端正出色了。 「我抱持着不小心杀了对方也无可奈何的想法,动手开了枪。当时我也有想到,或许有可能会射到桐岛同学,不过,我还是开枪了。就只是刚好出现了好的结果罢了。」 弥都一边凝视着手中的枪,一边沉郁地说着。 「可是,我们大家都还活着嘛。我、御门同学、歪理眼镜笨蛋,还有那个女人都活着呀!」 千寻看向房间的角落,双手双脚被人绑住的娜欧米正倒在地上,被弥都射中的右臂根部还在流血。 「只要大家都活着,那就好了嘛!」 千寻说完后,笑了。 「等一下,你这垃圾,『歪理眼镜笨蛋』是在说谁!」 「你的绰号啊!我刚刚想到的。你不喜欢吗?很适合你耶!」 「你这人渣……你以为自己是靠谁才活到现在的?」 「靠御门同学啊。」 「我说你,根本打从一开始就……」 「打从一开始是指什么时候?你被永远妹弄哭的时候吗?」 「我才没有被弄哭!你才被弄哭了咧!」 弥都斜眼看着争论不休的千寻与熊楠,一边露出淡淡的笑意,一边轻轻地放下了手上的枪。 第七章 愚者与愚者与 1 澪司早已不知道自己开枪射击了多少人。 虽然他也数度中弹,不过防卫学院的护具保护了他。过程中也发生过仅差几公分就可能丧命的危险情况。 自己没死只是碰巧而已。他如此确信着。 但即使如此,在战场上,结果就代表了一切。 澪司还没有死,独自一人到达了大楼的三楼。他不知道永远究竟在何处,而虽然他不知道,但他想永远应该就在这些敌人看守的路途尽头处。只要不停地战斗,总会到达永远所在的地方。他深信着这一点,追寻着敌人的身影到达此处。 解决三楼的敌人后,接着就是屋顶了。只剩下那里了。 ——不论和什么样的对手交战,唯一的道路就是前进。只要敌人映入眼帘,就在当下那瞬间开枪射击。 即便澪司心中已经有了这层觉悟,但他依旧相当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射击那个男人。 「公主殿下和邪恶的魔王就在这上头,说起来,我就是守护魔王殿下房间的大恶魔呢!」 乔纳斯·裴森站在走廊的中央,等候着澪司到来。在他身后,正是通往屋顶的楼梯。 「放心吧!下面的情况如何我是不清楚,不过这座楼梯以上剩下的士兵就只有我了。都到这步田地了,我们不会卑鄙地派人从后面射击你啦。」 虽然乔纳斯的话不足为信,不过澪司很明白,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打算用正常的方式进行战斗。所谓「正常的战斗方式」,当然就是从后方袭击敌人这类的打斗策略,在战场上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乔纳斯笔直地站着,大辣辣地让自己暴露在澪司的眼前。不论是室内战或是室外战,这样站在持枪的敌人面前,绝对都是要不得的事,正常来说,应该要尽量减少自己暴露在对手前的身体面积,想尽办法利用各种遮蔽物隐藏身子躲避对方的射击,并且开枪攻击;这正是枪战中最基本该拥有的知识。为了预防被跳弹波及而站在走廊的正中央还情有可原,但双手插腰跨开双腿地站在那里等待对手,绝不是正常士兵会有的举动。 愿意大辣辣站在持枪敌人面前的,就只有西部牛仔跟漫画中想自杀的敢死冲锋角色而已。 眼前应该是职业士兵的这个男人,竟然毫不在乎地犯了这个人人皆知的禁忌。 「真是场奇妙的战争啊!我们既没有带重兵器来,敌人还是个小鬼;而且你这小鬼居然能够孤身奋战上到三楼,看样子身手应该厉害得跟怪物一样嘛。你真的是当时在那间房子里面和我打斗过的小鬼吗?」 乔纳斯紧盯着澪司,歪了歪嘴角。他的双手垂在两旁,手上都没有握着武器,不仅如此,他身上甚至让人感觉不到打算要动手开战的气息。 「不过啊,再怎么优秀的士兵,暴露在数量庞大的东西前一样轻轻松松就会化为灰烬。比方说好啦,如果有一把机关枪的话,不管你多厉害,现在也早就已经伦为肉块了。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小看这个国家,没好好地准备装备过来这里,就是我们失败的原因。不过,哎呀,说再多都只是藉口啦。」 乔纳斯完全似乎完全不打算要开始进行攻击。 他庞大壮硕的身躯,就在澪司的斜对角线上;只要扣下扳机,一定能够轻松打中他。 而且,这次双方距离有十公尺左右,澪司也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体易于常人,所以应该不至于重蹈覆辙,发生和在八神宅邸一样的事情。然而,澪司却还是没办法扣下扳机。 ——会不会有什么陷阱?还是说他对自己的身体相当有自信? 这个男人的身体,好像有一部分已经机械化了。 这个技术虽然依旧价格不斐,不过已经到达某种程度的普及化了。「生化改造人」听起来感觉像是科幻动作电影中才会出现的词汇,而或许人们大多会联想到生化改造能让人类拥有超人般的能力,但事实上,利用机械补足人们因事故、战争而失去的手脚、脏器等部分身体,才是这个技术最主要的应用方式。 但这个男人说不定是少数的例外,其实是机械化的超人士兵也不一定。 「你认为我没办法开枪?还是你觉得自己不会死?」 澪司平静地说道。 「嗯?」 「你不是问过我吗?问我是不是害怕杀人。」 「哦,我确实是问过。那结果如何?你在下面有确实地把人杀了吗?」 乔纳斯问道,而澪司微微地摇头。 「这样的话,你也认为能够不杀我就往前进喽?」 「如果可以的话。」 「——是喔?不过,像你这种家伙,反而意外地……」 乔纳斯的话语,让持枪处于备战状态的澪司不禁皱起眉头。 「today is a very good day to die——今天是非常适合死去的日子。你听过这句话吗?」 乔纳斯仍旧没摆出打算战斗的姿势,只是开口说着。 「在越南战争中从军的士兵们似乎非常喜欢说这句话,追本溯源的话,听说这好像是个美国人讲的话。」 澪司无法窥知男人的意图,沉默无语,而乔纳斯却仍旧兀自地说道: 「我的身体啊,有一半以上都已经是机械了。我当然不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把自己搞成钢铁人的,而是因为我唯一会的赚钱方法,就是战争。打斗、断了腿;打斗、烂了半个肺;打斗、手臂被轰出一个大洞;打斗、眼珠子被挖了——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杀了无以计数的人。生化改造人说起来好像很好听,但就算我身体有一部变成了机械,我还是没办法停止战斗。最近我开始在想,『适合死去的日子』,到底何时才会来临呢?我真希望那一天赶快到来,这样我就可以和这个垃圾世界说再见了——我一直不停地这样想着。朋友们都说我自杀敢死冲锋队的成员,事实也的确是如此。我一直在寻求自己死亡的日子,接下最危险的任务,踏入最危险的战场之中——可是啊,那一天却迟迟没有来临。就只有杀掉的人数以及身体里面的机械数量越来越多而已。」 乔纳斯说着,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 澪司终于明白了。 在八神宅邸中,他之所以能够毫无防备地让澪司对他开枪,一方面是由于他对自己改造后的身体有一定的自信,另一方面则是抱着游戏心态想要赌赌看。他就只是恶作剧似地转弄着决定生死的俄罗斯轮盘罢了。 因为自己曾经亲眼目睹哥哥死去,所以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而同样地,这个男人似乎由于历经了大量的死亡,因而沦丧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这家伙只是行尸走肉的战士。一个战士成为尸体后却依然不停战斗,最后就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战斗、战斗、不停地战斗,穿过无数令人沉溺的死亡,曾几何时沦丧了自己的心智。而这或许正是世界上依旧持枪的兵士们,抑或是澪司自己未来的写照。 「虽然我不打算白白让你杀掉,不过如果你真的能杀了我,那我也觉得挺好的。好啦,那差不多该战斗啦!」 突然间,乔纳斯的身体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宛如露出獠牙的猛兽。 「欸,日本小伙子,你觉得今天是适合我死亡的好日子吗?」 乔纳斯的右手伸向腰间的枪套,枪套中放着一把大口径枪枝,感觉那把手枪几乎可以解决掉一头大象。 澪司毫不犹豫地开枪射了男人伸往枪套的手臂。 枪声响起。虽然有点射偏了,不过子弹还是击中了他的肩膀。传出肉体迸裂声的同时,还发出了奇妙的金属声。看样子他的体内可能埋入了防弹片之类的东西。 乔纳斯的手没有停下动作,继续拔出了手枪。 澪司接连开枪射了他的腹部以及胸部。 乔纳斯的身体微微倾斜,双手好像溺水似地在空中挥舞,不过枪依旧没有离手。 乔纳斯的脚踏着走廊的地面。 他的脸上露出非常强烈的表情,仿佛在嘲笑全世界,又仿佛在诅咒一切,同时还带有某种怜悯——看起来不知道是笑脸还是哭脸。 澪司开枪射击乔纳斯的膝盖。发出枪声的同时,又再次响起了类似金属的声音。 乔纳斯好像缓缓地左右摇了摇头。 ——不对喔。 ——如果要杀我的话,当然要攻击头。如果下不了手杀人,那最后的结果就是你自己被杀掉喔。当然,不论哪个结果我都无所谓。 乔纳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 乔纳斯粗壮的手臂,慢慢地朝向澪司,而手臂的前端,正紧握着无比巨大的枪枝。 澪司只剩下两发子弹。如果要瞄准对方的头部开枪,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究竟要杀他?还是不杀他? 澪司下定了决心。 他第一次知道撕裂空气是什么感觉。 一瞬间,巨大的轰声响彻整个空间,这声音完全是澪司的枪所比不上的。 如果再慢个一拍的话,澪司的头应该就被炸飞了。 所幸,他还活着。 澪司朝着乔纳斯的手肘内侧以及握枪的手指,射出剩下的两发子弹。 被射中的手根本已经无法握枪了,拿来扣板机的手指也几乎断了一半。 然而,澪司的枪里已经没弹药了。 澪司冲向乔纳斯。 冲向那名全身浴血,脸上浮现悲壮笑容,然而依旧没有倒下的男人。 澪司从偏侧边的位置踩向男人的膝盖,把他的膝盖当作跳台,双手交握槌向乔纳斯的后脑勺。击中目标的手感确实地传回澪司的手臂上。 「——可恶!难道还不是今天吗……」 拥有近乎不死之身的乔纳斯·裴森低声说道,身体站不住地摇晃着。 不久后他终于慢慢地跪下双膝,趴倒在走廊上。 澪司把只剩下空壳的枪放在地上,从浑身是血的乔纳斯右手中拔起巨大的枪。男人虽然昏了过去,不过仍传出浅浅的呼吸。 这个男人恐怕还没死吧。 等到他醒过来以后,一定会继续追求能够葬身的战斗。如梦般的岁月将会继续日复一日。 「我或许早就变得和你一样了,也或许有一天会变得和你,不过——」 澪司一边擦拭手枪握把上沾到的血液,一边说着。 「只要你心中仍旧存在着希望被别人杀死的想法——只要你还把自己的生死交付在别人的手上,那么……适合死去的日子,绝对一辈子都不会来临的。」 澪司低头看着这位因战争而沦丧、耽溺于死亡的悲哀男人,静静地道出这些话语。 2 屋顶上没有任何的围墙,让人觉得天空相当广阔。 再没多久,太阳应该就要从地平线升起了。 希望在太阳升起之时,一切都能尘埃落定。 久坂澪司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缓缓吹拂的风中踏着步伐前进。 艾伯特·鲁斯的身影就在远处。 「你能够来到这里,就表示乔纳斯也倒下了,对吧?真是令人害怕啊,实在是……了不起的身手。」 或许因为四周毫无遮蔽物的关系,艾伯特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听起来却相当清楚。 他的脸庞上,浮现出相当疲惫的神色。 「澪司……!」 永远正站在艾伯特的身旁,看起来并没有被绑住。她紧握着小小的手,眼神中交杂着喜悦与不安,看向澪司。 ——只差一步,马上就能触碰到那双手了。完成任务后,我要和大家会合,接着到某个地方留宿,冲个温热的澡,大口啜饮冰凉的水,盖着柔软的棉被睡到下午。 然而眼前越显清晰的景象,让澪司明白这么安逸的时光离自己好远——或者该说,甚至让他觉得安稳的时光也可能根本不会到来。 乔纳斯·裴森说过,他是唯一剩下的士兵。然而话虽如此,澪司依旧有想过楼上或许还是会有伏兵。 果不其然,屋顶上有大量的「兵」正在等待着澪司。 澪司和永远之间,大约有三十个左右的身影。那些「兵」们一动也不动,排列成一个如同墙面般的队伍。的确有身影没错——然而,它们并不是人。 「为了向你表达我的敬意,我为你介绍一下它们。」 远方的艾伯特说道。他口中的「它们」,应该就是指伫立在澪司眼前的身影们了吧。 「根据希腊神话,我们把它们命名为青铜兵(talos)。在部分战场中,它们已经取代了人类的位置,负责作战,而它们也是全自动兵器机器人的一种。如同你所见,它们的特色,就是具有人型般的外表。」 这么说来,眼前的机器人确实是人型的。它们拥有细长形的躯体,上面有手脚、头,就这一点来说,看起来的确有那么点像人类;然而若是在光线下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们根本一点都不像人。 不论是它们的身体、手脚,金属裸露在外的部分包覆着橡胶一类的素材,两种材质和人类的肌肤质感完全天壤地别;为了保持身体的稳定性,它们的双脚底面积是正常成年人的两倍;手脚的比例也很奇怪,腿短短的,但手却异常地细长,若以人类来打比方的话,它们的手腕的位置大约落在膝盖处;更重要的是,它们的头上没有任何的五官,如同鸡蛋一样光滑,而头部上有好几个小洞,大概是感应器或者是摄影机的洞口吧。 长相奇妙的等身大人型物体,整齐地排列在屋顶上。 「你为人实在也很差,既然有那么方便的道具,何不一开始就摆在一楼呢?等到我都已经浑身是伤了,才让我看见这种东西……你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吧。」 澪司用嘲讽的口吻说着。 「这些家伙不适合用在狭窄的走廊上,再说全自动型机器人启动时必须经过认证,需要花一点工夫,让它们记住谁是该打的敌人,谁是不该打的自己人。——也因为这样,只要她站在我旁边,那她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啊,如果她离开我身边,机器人们马上就会出手攻击她。」 艾伯特把手放在永远的肩膀上。永远依旧用不安的眼神看着澪司。 「那要是我开枪射死你呢?」 「很遗憾,我已经设定好了,就算我死了,命令也不会解除。」 澪司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想要带走永远的话,就必须越过这个机器人战队,夺回永远,接着一边保护永远一边闪过机器人的攻击,回到楼下。当然,如果可以消灭所有的机器人固然快多了,但澪司并没有那么乐观。 除此之外,艾伯特的身边还镇坐着一个看起来令人更加绝望的东西。 「我姑且问你一下,那个东西是?」 艾伯特的位置介于那个东西和永远之间,看起来像是模仿狗的外型制作而成的巨大雕像,澪司开口询问后,艾伯特把手放到它身上。这个屋顶虽然看起来相当普通,除了水塔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特别显眼的东西,但唯有那个物体不停散发出一股异样存在感与异常气息。 「型号:狼。lupus就是狼的意思。或许对你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不过这家伙是战斗用的机器人。在广阔的平地上和轻步兵作战的话,几乎无人能与它匹敌。」 原来那并非雕像,而是兵器。 「它的弱点是?」 「极大火力的轰炸,沼泽等脚下不稳定的地形,或者是电力耗尽吧。」 面对艾伯特老实地答覆,澪司忍不住露出苦笑。 「听她说,狼在这个国家已经灭绝了。」 艾伯特看了永远一下,不过马上又转向澪司。 「富庶国的武力,尤其是步兵,大部分应该没多久就都会被机器人取代了。各种形制的兵器机器人——就像是你眼前的青铜兵,就连人型机器人都已经能够实际应用在战场上了。不久的将来,没有生命、形制完整的机械化军团完成后,未来的年轻人就不必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了。说不定你们会是持枪战斗的最后一代呢;如同逐步迈向灭绝的狼……的最终世代。」 艾伯特说的没错,兵器机器人现在已经逐渐成为战场上的主角,虽然大部分的产品还是需要透过人们远端遥控才能动作,但澪司也知道,各方正不停地努力研发全自动型的机器人。只要置身在防卫学院中,自然而然就会听过兵器机器人。自卫队就不用说了,就连在防卫学院中,人们也越来越能接受兵器机器人,甚至着手引进它们。「与其守旧地进行肉体锻炼,不如让学生们多学习工学方面的知识」,这样的声浪也越来越大。 「和即将取代人类士兵的机器人、仿照狼的外型制造的机器人为敌……身为最后一匹狼的少年,将赌上残存的性命,出手交战。虽然我不特别喜欢把浪漫情怀带入战争之中,不过此刻我实在深深地有这种充满象征性感觉。」 艾伯特的话语中,早已没有过去曾经感受到的那股温暖。 「——不过,我还是要问问你,难道不能不交战吗?眼前有这么庞大的阵仗,我想你应该还没乐观到觉得有可能获胜吧。」 正如艾伯特所说,澪司根本就没半点胜算。 虽然说澪司采取的都是奇袭策略,但面对专业士兵能够一路活着抵达这里,简直就像是奇迹。就算澪司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地一路击退敌人。抵达这里之前所展开的每一次战斗,都对澪司的身体造成不小的负担。 不仅如此,此刻澪司的眼前有一群机器人军团正在等着他,这些机器人恐怕比过去的任何一次交手的敌人都还要令人绝望。如果这是不会有任何人受伤的模拟战,那澪司大可不顾一切地接受艾伯特下的战帖。 「只要你愿意把那个孩子还给我,那我们可以就此罢休打道回府,我们彼此也不需要交战。然而,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艾伯特听了澪司的话语,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必须完成我的工作,不过,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也不可能会改变想法的吧。既然如此,就只能透过争斗来决定结果了。这就是最后的战争。」 天空上的星光变淡了不少,远方的地平线微微露出白光。 「身为一个人类,同时身为一个无法成为战士的男人,我非常真诚地对你充满敬意。」 艾伯特·鲁斯静静地向没有生命的机器人们下达最后的命令。 「命令,除掉认证者以外的所有对象。」 3 艾伯特说出了命令,排列站着的青铜兵们并没有产生任何的表情变化。 然而,组成三列横队的青铜兵们开始缓地动了起来,队伍从左右两端慢慢开展,准备要包围住澪司。虽然它们的动作比人类缓慢,但彼此完全合作无间。它们并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保持一定的间隔,打算包夹住澪司。 「它们看起来不会使用远距离武器。我可以毫不迷惘地直接攻击它们的要害,就这个面向来讲,确实是比和人类交战轻松多了,但是——」 澪司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生命的怪异群体正逐步迫近,想要取自己的性命,澪司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就和电影中的主角一样。 看起来它们应该没有带枪炮。以人类作比喻的话,它们的手腕处看起来像是紧握的拳头的部位,那是装备了槌子形状的钝器;而也有些机器人则是装备着刃状物。不论型态如何,它们应该就是挥舞那个道具进行攻击的吧。虽然它们是最新一代的兵器,不过竟然透过旋转挥舞进行攻击,战斗方式和原始时代的战士根本没太大差异。方式固然简单,但反而也更加棘手难对付。 它们和澪司过去交手过的人类不同,这一群机械士兵,它们不会感受到害怕,只是单纯听命战斗直到倒下的人偶。 ——什么嘛,感觉和自己好像。 在这绝望的情况下,澪司的脸上浮现一抹夹杂着自嘲的笑容。 他的右手正握着从乔纳斯手上抢来的大口径枪枝,这把枪的威力远比防卫学院配给的装备还要大,包含已经装填好的弹药,还剩下十八发子弹。 大略浏览一下,应该有三十具左右的青铜兵。而就算能够把它们全部消灭,后面还有一匹巨大的机器狼在等着自己。 「虽然不是桐岛,但这种状况下连我也想选择投降啊……」 然而,他不能逃。 离澪司略为遥远处,永远就站在狼的旁边。 说到底,自己应该只是听从某个来到学校的男性官僚的命令,然后负责要来把女孩带回东京去而已。对方只是个初次见面的少女,除此之外自己和她一点关联也没有。 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更不是家人。 然后,自己却要保护她,非得保护她不可。 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竟然有人的人生即将被别人蛮横无理地夺走。 既然如此,自己实在非去不可。自己必须过去向她伸出援手。 并不是出自于正义感。 他只是想要拯救那一天的自己。他只是希望把哥哥救回的这条命,拿来拯救别人而已。至少澪司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澪司领略到了自己战斗的理由,同时,他仔细地凝望着眼前的敌人。 青铜兵队伍以扇形开展,包围着澪司。也许是为了避免打到自己人吧,它们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间隔。乍看之下,似乎可以从缝隙间逃走,不过一旦进入它们的攻击范围,对方的手臂一定会马上挥向自己,最后的结果不是被槌状的拳头打破头颅,不然就是被刀刃开肠剖肚。 虽然青铜兵逐渐向自己逼近,不过狼仍旧毫无动静地站在永远身边。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它庞大的体型会妨碍到青铜兵?抑或是要保护艾伯特以及永远不受澪司的攻击?不论如何,事到如今,它绝对不可能只是中看不中用的雕像而已。就算真的越过了青铜兵群,还有那匹狼在等着自己。 「我受过许许多多的训练,几乎都要觉得厌烦了,不过真的还没学过该怎么和这种家伙战斗呢。」 澪司轻声说着,微微地蹲低膝盖,方便自己能够随时迅速地往前后左右各方向移动。 在校内历经的模拟战,感觉仿佛是遥远的回忆。 ——战场上一定会发生各种你们不曾学习过的状况。 石神教官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忽然浮现在澪司的脑海中。 「那种时候该怎么做呢,教官?」 ——那时候,唯一的方法就是相信自己。所以,为了要让自己能够信任自己,当下的每一天都不能松懈怠慢。唯有对过去的信赖,才能够支持住对未来的希望。 「对了,原来教官当时是这样讲的。」 平凡无奇的精神论,然而此时,这却成了支持澪司的最后一道力量。 我从未松懈怠慢过。 和自己一起踏入防卫学院大门的入学者,由于学校的训练生活太过严苛,有不少人在毕业前就选择自行退学离去,但自己却未曾有任何一天松懈怠 慢过。至少这一点,澪司相当有自信。 哥哥——那位独一无二、已经死去的哥哥,过去一定就是这样过日子的。澪司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才会每天都那么努力。 青铜兵形成的包围网,一点一点地越缩越小。没多久后,他们就排列成一个扇形,以澪司为中心,半径约三公尺左右。青铜兵们停下了脚步,当中有一具青铜兵慢慢地离开队伍中,往澪司所在的位置靠近。 从青铜兵队伍的缝隙间,可以稍微看见永远的身影。 「你在那边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澪司小声地说着,在此同时间,靠近到他身边的青铜兵挥出手臂。 下个瞬间,那具青铜兵身上出现了一个大洞,往后方飞去,它后方的几具青铜兵受到波及,全都倒向地面。而几乎同个时间,澪司也开枪攻击了在他侧面的两具青铜兵,它们一样轻飘飘似地被打飞到后方。 澪司奔跑过青铜兵队伍中出现的缝隙,冲向最后的战争。 4 那是一场混乱的战斗。 如果四面八方都被包围的话,那澪司确实是束手无策,然而若是往后退,自己就会被逼到墙边或者是屋顶的边缘。由于屋顶上没有围墙,要是被逼到边缘处,后果就是坠落到楼下。 澪司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努力留意不让敌人攻击到自己的背后,一边往前迈进。 然而,打倒前几具青铜兵时他还有办法注意到这些事情,但收拾掉六具左右后,战斗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槌子般的拳头、刀刃从各个方向挥舞而来,而且不论是它们的速度、手臂的长度、挥舞的时机,都和人类手臂大相迳庭。 澪司只能靠着反射神经以及直觉,拚命地移动疲劳的身体,想办法闪躲——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闪躲。若是人类的攻击那还有办法应付,但若是正面接下机器人的攻击,就算采取防御姿势,还是有可能会身负重伤。 澪司就像是踩着舞步一般,在金属旋风中找寻自己能够留步的位置。在踏着脚步的过程中,他觉得好像和某具青铜兵四目相接了,接着下个瞬间,那具青铜兵的手臂便朝着澪司猛打过来。澪司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它的攻击,同时开枪射击了青铜兵,然后继续前进。然而,前方却还有第二列的青铜兵在等候着他。澪司再次闪避着它们的攻击,观察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真的要说的话,他就只是一直在重复进行单一的动作而已。 然而,那简直近乎神技。 就连澪司自己,都不是靠着脑中的判断与命令在动作。 伴随着热气的疲劳如同泥泞般包围他的全身上下,不停地纠缠着他,仿佛要把他拖入地底深处。就算澪司再怎么不畏惧战斗,但连续进行赌命的交战,消磨了不少精神力。 ——自己到底打倒几具青铜兵了?十五具左右?不对。眼前还有好多青铜兵。不过,应该至少打败十具左右了吧? 他自问自答着,身体也没有停下动作。 也不知道是何时受伤的,他的手臂、腿上出现了好几道切割伤。大概是没有及时完全躲开青铜兵的刀刃所造成的吧。虽然伤口不深,不至于致命,但肯定也不是浅浅的轻伤。 每踏一步,伤口就流出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倒地的青铜兵尸骸上。 青铜兵没有流下半滴血。身体被射出破洞的青铜兵倒躺在地面,有些再也不动了,有些则是无意义地在地面上挥动着手脚,仿佛在游泳似的。 已经到极限了,真的动不了了。 这句话不停地在脑袋中的角落反覆响起,但身体却依旧持续在动。 操控肉体的精神丝线都已经断了,但傀儡人偶却还是不停地跳着舞。 ——不过,我还能战斗。既然还能战斗,那就只能继续战斗下去了。 持续战斗的过程中,渐渐地,似乎就连疲劳都成了推进自己的原动力。 燃烧疲劳,踏着步伐向前——如此明显的错误做法,似乎已成了唯一可行的战斗方式。只要能够化为战斗的力量,只要自己还能够战斗下去,那不论怎样都好。 青铜兵高举起手臂,手臂的前方闪动着刀刃的银色光芒。 击倒青铜兵。毁坏的青铜兵飞了出去,倒向地面。 它的后方又出现其他的青铜兵,正准备要杀了自己。 射击、闪避、奔跑、击倒、逃跑、射击、打倒、闪避、射击。 不停重复着这些动作,不知不觉间,澪司几乎都觉得自己好像一具自动傀儡人偶。 跳舞的青铜兵人偶与傀儡人偶。 在其中一方完全坏灭倒地之前,舞步都不会停止。 艳红的血滴数度飞舞在黎明的天空中,而每当血滴跃起,就会听到青铜兵倒地的声音。 到底已经持续战斗多久了呢? 澪司舞动着,同时在开始模糊的视线一角发现了奇妙的影像。 少女揪着男人的西装衣领,不知道在吼叫些什么。 怎么回事?那到底是谁啊? 澪司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击倒映入视线角落的青铜兵。 ——住手呀! 她是那么说的吗?实在听不太清楚。 意识仿佛正渐渐融入空气中,变得好模糊,然而肉体却还是持续地战斗着。 他把身子往后退,闪过另一具青铜兵往自己挥舞的刀刃。刀刃削掉了好几根头发。 澪司清楚地看见一根根发丝在半空中漫舞。 ——我怎样都无所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拜托你让它们住手呀! 澪司感觉远方好像有人说出了这些话。 5 ——那到底是谁? 不过更重要的是……对了,我必须继续击倒青铜兵。真奇怪,我明明扣下扳机了,为什么青铜兵没有倒下?青铜兵的手臂没有停下动作,刀刃划过左手的上臂。 虽然不痛,但好热。 但是幸好它不是砍伤我的惯用手,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能继续战斗了。 对了,肩膀中枪的那个女孩不知道有没有大碍?那个长头发、长相端正漂亮的女孩。我记得那个女孩过去确实开枪打倒过我。还有,她帮我冲泡过咖啡。 啊,原来如此。原来子弹用光了啊,难怪青铜兵没有倒地。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添入新的子弹了。子弹还有剩,所以我还能战斗。 不过,到底该怎么办呢?还剩下那么多青铜兵,我的子弹大概不够用了。 如果那家伙在场,说不定就能想到什么好方法了。 那家伙?谁啊? 澪司一边想着,一边又击倒了一具青铜兵。 对了,就是在这个时代还戴着眼镜、嘴巴恶毒的那家伙嘛。如果那家伙在这里的话,应该会用瞧不起别人的口吻,说出一些好办法吧。 啊啊,可恶,腿完全不听使唤。这该怎么办—— 青铜兵宛如槌子的拳头撇过了小腿。我的腿断了吗? 应该还没断吧,不过这一击实在令人有点痛苦。 就算我身上发生了这些事,青铜兵也不会停下脚步等我的。这点我知道。 不过,我还不能倒下,那孩子还在等我。 那孩子——对,是个女孩。啊,可恶,头脑完全不清楚了。 青铜兵冲过来妨碍了我的思绪,我要用子弹打爆它的身体。 我想想。 总是把栗子色头发绑成两束——是那个女孩吗?那个女孩每次都马上就认输、气馁丧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好像曾经在自己面前中弹倒下。在森林里面,她好像也被某个人踢倒在地过?那孩子好懦弱,不过, 她真的很常露出笑容。 不对——感觉好像有哪里搞错了。我好像是和那女孩一起来这里救别人的。 救人?我来救人?我办得到吗? 你那天不是缩成一团,只知道无助地颤抖而已吗? 你不是只会在哥哥的身体下不停地哭泣吗? 你这样到底救得了谁?你居然想拯救某人的性命? 或许吧,或许根本就办不到吧。不过,我还是动手了。 为了拯救那个孩子,我出手战斗。 对了,就是那个孩子。就是那个正跑向我这里的女孩。 啊,不过啊,现在还不能过来啊。这样会妨碍到我,而且这里很危险。 我马上就能收拾掉这些青铜兵,你再等我一会儿就好。 你看啊,你身后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现在不正露出吃惊的表情吗? 你不要一边哭丧着脸一边跑过来啊。 我叫你别过来啊! 因为,这里还剩下好多好多的青铜兵啊。 「住手——!」 女孩一边叫喊着,一边跑了过来。 她在叫谁住手啊?叫我吗?还是叫那些青铜兵? 我不会停手的,而那群青铜兵应该也不会就此罢休才对。 啊啊,糟糕了,青铜兵朝着那个女孩高举起装有刀刃的手臂。 我必须打倒那具青铜兵。啊,不行,已经没子弹了。 不过现在没时间重新填装子弹了。 该怎么办? 还用说吗? 我只要仿照哥哥做过的事情,依样画葫芦就行了。 飞扑到女孩与青铜兵之间,只要这样就行了。就这么做—— 女孩娇小的身躯,现在就在自己的身下。 青铜兵现在应该正准备把刀刃挥向我的背脊了吧。 我会死吗?有可能。不,我应该会死吧。 反正我也没力气再战斗了,这样也好。 只要这瞬间能够保护她,之后一定会有人帮忙善后的。 谁来善后? 我想想……大概是那个穿西装的人,或者是大家吧。 ——今天是非常适合死去的日子。 不久前才听到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中。 或许是吧。就算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别人。 我一直好希望自己能够这么做。 如果能够成为这样的人,那么今天真的就是非常适合死去的日子了。 6 ——我死了吗?澪司这么想着。 周围安静得让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然而,躯体下方微微传来的体温,把澪司拉回了现实世界。 「呜呜……」 身体下方传来微小的声音,澪司慌慌张张地抬起上半身。 「澪司,你没事吧……?」 澪司放心似地喘了一口气,伴随混沌的意识恢复清醒的同时,就像是操控着身体的最后一盏灯已经熄灭似地,疲劳感忽然一口气涌现而至。 自己还活着,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自己必须继续战斗—— ——必须和青铜兵们战斗。 「对了,怎么会……」 自己明明飞扑到即将挥下刀刃的青铜兵面前,怎么现在还能活着呢?而针对这个疑问的明确答覆,此刻就在澪司的面前。 澪司眼前,有一个像是打破的鸡蛋般的物体。鸡蛋——其实青铜兵的头;一匹巨大的狼站在澪司前方,脚下把青铜兵的头像生鸡蛋一样踏得溃不成形。 「——」 澪司的喉咙挤不出半句话语。 近距离抬头看着这匹金属巨兽,远比从远方眺望还要充满压迫感。如果恐龙还存在在世界上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澪司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头观望着狼。它的身体微微反射出光芒,让人几乎觉得它像是神话中的神兽。 澪司不禁伸出手把永远的肩膀搂向自己,抬头盯着狼。 就算青铜兵全都被打倒了,这匹狼原本应该还是会挡住澪司的去路才对。然而此时此刻,狼却踩烂了青铜兵,救了澪司。究竟这只是偶然,还是它在向自己示威呢? 就算要交战,别说是狼了,此时的澪司根本连打倒一具青铜兵的力气都不剩。 「——应该,不会有事的。」 耳边传来微小的声音。 「不会有事……?」 「因为这家伙是我的家人嘛!」 永远一边擦去眼泪,一边抬头看向狼。 「你救了我,对不对?你果然是好孩子。」 狼并没有回答永远,只是沉默地向澪司与永远宣示自己的威严。 「拜托你,你可以把这些家伙全部都解决掉吗?」 永远在澪司的搂抱下,一边仰望着狼,一边说道。 「你在说什——」 澪司还搞不清楚状况,而远方的艾伯特也只是讶异地呆站在原地,凝望着一切发生。 不一会儿,就像是在回应永远似地,狼跳了起来。它的动作就像是一匹即将扑向猎物的真实四足猛兽,先是如同弹簧般压低身子,接着释放力量飞身跃起。 澪司惊讶之余,往上看着飞舞在半空中的狼的腹部。 微亮的空间中,银色的狼划出一道弧线,飞跃而去。圆弧与地面的交会点上,发出喀咔声,狼不费吹灰之力踏烂了两具青铜兵。 「干得好!太棒了,继续打呀!」 永远擦拭泪水,高举起拳头。 「怎么会……『狼(lupus)』,停下来啊!那些青铜兵不是你的敌人!快停!」 艾伯特在远处叫喊着,他显然相当疑惑。 「上啊!把它们全部都干掉!」 永远大声地喊道,似乎在与艾伯特较劲。 狼停下动作,回头似地把头转往澪司与永远的方向,简直就像是一只正在辨认一家之主究竟是爸爸还是女儿的小狗。然而没多久,金属机器狼似乎决定好自己的主人是谁了。它慢慢地弯曲后腿,再次冲向下一个猎物。 只要是狼的前脚踏过的地方,就会发出清脆的「喀嚓」、「嘎呷」破坏声响,青铜兵毫无反抗能力,一一被狼击垮。虽然它们的名字里有「青铜」二字,但其实是用非常坚固的素材制作而成的战斗用机器人,普通的刀剑或是小口径的枪枝根本没办法打倒它们。但面对狼的重量,它们就像是塑胶玩具一样轻易地应声碎裂。 「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好像会听我的话耶!真的是好聪明喔!」 永远在澪司的怀里笑了。那是个无忧无虑、几乎半天没看到过的灿烂笑容。 7 狼跃起、奔跑、蹂躏着青铜兵们。把澪司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的青铜兵,转瞬间就全部化为残骸了。 现在屋顶上还会动的东西,就只剩下澪司、永远、艾伯特还有狼。 「——太荒谬了!它居然改写了命令的优先顺位?」 艾伯特的声音正在颤抖。 「才不是呢!」 永远站起身来,一边凝视着艾伯特一边说道。 「那匹狼……一定也不想杀人。」 就连艾伯特都哑口无言了,他似乎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是呆站在原地。 面对忽然发生的事态,澪司还感觉不到任何的真实感。 方才还准备向自己索命的狼,现在居然在永远的命令之下,乖乖地「坐下」了。 「难道是失控了……?还是说,它本来就是瑕疵品之类的?」 澪司低语道。 由于情况真的 太过荒唐,澪司也只能这么想了。如果这是一只宠物机器人的话,愿意乖乖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当然是无所谓,但身为兵器,就只能被列为瑕疵品了。 「……起立!」 澪司打趣似地小声命令道,不过狼根本一动也不动。 「起立、快跑……不行啊,这家伙是瑕疵品?」 澪司嘟哝着,狼抗议似地把头转向澪司。 「啊……对不起。」 澪司不禁开口道歉。 即便它是瑕疵品,但它确实在临危之际拯救了澪司和永远的小命,接着还打败了剩下的青铜兵。就因为狼站在澪司与永远这边,这次才能让永远获救。 澪司把最后剩下的子弹装到枪里,慢慢地站起身子。疲劳让他全身上下都好沉重,每踏出一步都伴随着痛苦。不过由于这场战斗就要结束了,这股解放感驱使着他移动身子。 「事实就是……任何人谁都不会想战斗的。」 永远交互地看着艾伯特与澪司,开口表示。 少女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艾伯特慢慢地走向澪司等人,不久后在两人面前停下脚步。彼此之间已经到了能够互相握手的距离。 澪司一边紧握着枪,一边盯着艾伯特的脸。 他有着一头银发,从名字的发音来看,应该是个德裔的外国人。 具语言天分,拥有妻子、小孩,不避讳绑架一类的犯罪行为,隶属于民间军事公司的——死亡商人。说不恨他,绝对是假的。这个男人引发的事端,几乎让自己失去了性命。八神岩以及自己的伙伴们也受伤了。 但就算如此,此时此刻战争已然告终,澪司也不想再对艾伯特做些什么。反正再也不会见到这个男人了,澪司心想,一切就这样结束吧。 「叔叔,你输了。战斗结束了喔!」 永远的脸庞还残留着泪痕,不过她挤出笑脸,开口说道。 「——没错,是我输了。」 艾伯特轻声说着,神色看起来相当疲惫,他缓缓地把手伸入袖子里。 「少年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 澪司露出诧异的表情,等待艾伯特继续说下去。 「你是杀了人才到达这里的吗?」 风悠然地抚过澪司的皮肤,身上的伤口依然缓缓地流着血。 澪司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覆男人,接着慢慢地说道: 「我不知道。我尽量努力不杀了他们,战斗到这一刻,但我确实开枪射击了他们。说不定现在有些人情况相当危及,不过至少没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原来如此……就算是狼,也还只是匹幼狼啊。」 艾伯特小声呢喃着,看向一旁的永远。 永远有些疑惑似地抬头看着艾伯特。 「我输了,不过一切还没结束。或者该说,漫长的战争可能此刻才正要开始。」 艾伯特的声音沙哑。 他的手里,出现一把今天几乎看到腻的东西。 他用小小的手枪指着永远的头。 8 澪司完全掉以轻心了。澪司打从心底深信着,就算艾伯特可能会拿枪指向自己,也不可能会加害于永远,没想到竟然会如此。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 「想怎样?你应该很清楚吧?这是杀人的工具,和你手上指着我的东西一样。」 艾伯特把手伸向袖子内的瞬间,澪司认为他有可能会开枪射击自己,因此抱持着极高的警戒,然而他真的没想过艾伯特居然会把枪指向永远。 「不要做傻事了。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想对你再做些什么了。而且,你应该也不敢开枪攻击永远。」 「你为什么这么想?」 艾伯特一边反问,一边把永远拉靠近自己,接着慢慢往后退。 「你的工作,应该是把永远带回去吧。」 澪司尽量假装平静地说着。 「不过这个任务我并没有达成。上头还给了我另外一个命令,他们告诉我:『如果真的没办法把这女孩带回去的话,那就把她解决掉。』」 永远被抓在艾伯特的怀里,她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我本来也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要绑架一个年仅十三岁的日本少女,而且若是没办法成功的话,竟然必须解决掉她。就算我们是死亡商人,这个命令实在也太异常、太难理解了。说出来可能会让你有点意外,不过我们其实鲜少做违法的事。」 艾伯特自嘲似地笑着。 「然而,我现在终于明白上头这样命令的原因了。」 「什么原因?」 「机器人三大法则——你应该听过吧?」 澪司静静地点点头。 他打算一边听艾伯特说话,一边找寻抢回永远的时机。从艾伯特的动作举止来判断,他应该没受过专业的战斗训练。但也因为如此,说不定任何小意外都可能让他轻易扣下扳机。此外,澪司的疲劳已经到达极限了,眼下的现况更不容许他出半点差错。 澪司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等待艾伯特露出破绽。 「第一条,『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军用机器人当然违反了这一点,不过他们确实不会伤害自己人或是得到认可的对象。然后第二条,『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然而,若是谁的命令它都听,那就没意义了;服从敌人命令的兵器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必须为机器人排出听命的优先顺序,当命令抵触时,它就能辨别该以谁的命令为优先,了解自己该听谁的命令,又该忽略谁的命令。」 澪司想起了刚才没有听从自己命令的狼。 那是正常该有的反应。反道是它听从永远的命令,难道是发生了预想外的错误? 不顾澪司的思绪,艾伯特继续说道: 「我们所有的军用机器人,使用的都是同一机种的人工智慧;那是出自某一位天才之手,克服了过去所有的问题点,划时代的产物,但同时却也不停传出某个奇异的流言。」 「流言?」 「据说,开发者们在人工智慧的黑盒子里,放入了某种装置。开发者预先把自己设定成优先顺序中的第一顺位,当全世界的机器人都装上自己制作的人工智慧,开发者们就带着世界上的军用机器人,发起革命——就是这个像都市传说般的流言。在高度科学技术得到广泛研究后,周遭自然会伴随着出现这种无聊的传闻——我过去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艾伯特看向枪口指着的少女。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时、如何设置了那个装置,不过这个少女正是拥有第一顺位资格的人。也就是说,这个没几岁大的少女,是机器人们拥护的女王。」 「我……?」 永远在艾伯特的怀里发出疑惑的问句。 成为女王随从的狼,现在只是宛如一座雕像,静待着主人的命令。 「这么想的话,就能理解为什么上头的人必须这么不择手段地想办法抓走这个日本少女了。如果和兵器机器人为敌,那么这个少女就是最佳的挡箭牌。就和你在那间房子里面采取的行动一样,不论是谁都不敢出手危害女王。不,某些情况下,机器人甚至会顺应着危机自行应变,保护这个少女的安危,就像那匹背叛我的『狼』一样。虽然现在才说这种话已经太迟了,但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让她和机器人待在一起,而是应该把她关在其他地方才对。」 虽然听了艾伯特的解释,但澪司还是不明白这是多大的一件事。 「——头顶被冠上自己所不想要的皇冠,成为傀儡人偶们的女王。」 艾伯特自言自语似地低语着。 他再度把手中的枪用力地抵向永远的太阳穴。 「就算是这样好了,你现在杀了永远又能怎样!」 「没错,虽然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但出洋相到这个地步,就算回去,我的地位也不保了。这本来就不同于合法的战争事业,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违法行为,一旦失败了,只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都到这个节骨眼,我也没必要尽忠职守了。」 「这样的话——」 「你有办法保护这个孩子吗?」 艾伯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蛇夫一定不会放弃的,世界上没有一处是安全的。靠警察?找自卫队?大人都是不可信的。不,如果有我们以外的其他人知道这个少女的能力,他们一定也不会放过她。就算这样,你还有办法保护她吗?」 「——我会保护她。」 澪司毅然决然地断言道。 听到这句话后,艾伯特不知道为什么满意似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至少应该在这里开枪杀掉一个邪恶的大人。你绝对需要这分坚强的意志力。」 「连你也想当自杀敢死队的成员?」 澪司有些厌烦似地说道。 「自杀敢死队?不是。我不是说过吗?我对你抱持着敬意。既然你现在赢过我了,那我也应该为你送上饯别礼。」 「饯别礼——?」 「就是杀人的觉悟。」 艾伯特的眼中,看不出半点发疯的迹象,同时也不像是自暴自弃。 他看起来虽然疲惫,但眼中却闪动着理性的光芒。 艾伯特继续冷静地说着: 「若是把枪枝当作守护某些事物的手段,那在拿起枪的那个当下,你就成了一个和我们相差无几的人。不仅如此,你拿着枪,指着人扣下了扳机。你自己想想,这百年来,这个国家的大人,到底有多少人真的做过这种事?若是依循这个国家队正义的标准来看,你们的行为或许根本就是错的。然而若是不这么做的话,你就救不了这个少女。很明显地,我是你的敌人,但我对你的评价应该会比把你养育成人的大人们还要高。既然如此,来吧,只差最后一步了。」 澪司把枪口对着艾伯特,站在原地,双脚跨出肩膀的宽度,双手平举在胸前,和身体形成了一个微微歪斜的三角形。为了承受后作力,他的手肘略为弯曲,肩胛骨固定在躯干上。 将准心对上眼前的男人。 若是决心要动手的话,只要扣下扳机就行了。然而,澪司并没有移动指尖。 「现在只是一切的开端。为了某些事物,你必须掠夺其他人。说来说去,所谓的战斗,不过就只是重复着这些行为罢了。所谓的守护,到头来根本也是一样的,只是想办法粉碎侵略而来之外来者的意志而已。所以,为了保护这孩子,你就杀了我吧。你有动手的理由,若是你不杀人,就会失去宝贵的东西,所以你杀吧,没有关系。有些东西,就只能透过杀人才有办法去保护。有些时候,也只能利用杀人这个手段才能够守护想守护的事物。了解这件事情,你才会变得更坚强。如果你想要保护这个少女或者是其他人,那你就应该学会如何杀人。」 「……」 艾伯特只是淡然地说着,仿佛朗诵着戏剧台词的演员。 「如此一来,你才能够和别人齐名。这颗星球上千百年来重复上演着战争,唯有杀人,你才能跻身进入肩负战争的战士们之圣列。不必害怕,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帮助你迈入下一个阶段的仪式而已。」 枪枝的重量,让澪司的手臂微微地颤抖着。只要扣下扳机,这场战争就结束了。应该……会结束才对。 澪司手上拿着的,并不是那把防卫学院配给的低杀伤力小口径手枪,而是从乔纳斯手上抢来的、看起来似乎能杀死大象的大口径枪枝。就算只是射击敌人的手、脚,也足以夺去对方的性命;而且艾伯特身上看起来并没有穿防弹衣等防具。 只要中弹,他就会死。 他明知道如此,却还是开口邀请自己动手。 「还是说——非得要到事情再也无法挽回了,你才会醒悟?」 艾伯特用枪口戳了戳永远的头。 就算他不说,澪司也明白。 他明白,失去的东西、逝去的人命,再也不可能会回来。 不论流了多少眼泪,有些东西也不会再回来了。这一点,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然后他也知道,若是把人命放在天枰上秤重,也绝不可能从中找寻到正确答案。 沉默流窜在少年与男人之间。 屋顶上的风变强了。 澪司左臂的伤口正在渗血,慢慢流向指尖,接着滴往地面,留下宛如蒲公英花瓣的痕迹。就在地面上绽放出五朵鲜血之花时—— 「我一直觉得,只要自己能变强的话,就有能力守护珍贵的人事物了。」 澪司依旧握好枪,吐出这句话。 艾伯特微微眯起了双眼。 「如果不变强,就没办法保护想保护的东西;如果不变强,珍贵的东西就会被别人夺走,失去一切。过去,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我在防卫学院里学到的也是一样。师长们教导我们拿起武器的理由,告诉我们为什么非得高举武器不可,也教我如何战斗。我一直以为,只要变强,就能够守护珍爱的人事物。」 「没错,不战斗,就保护不了任何东西。」 「不过,就因为这样——我听到你说的话的时候,真的觉得很高兴。」 艾伯特的脸上稍稍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突如其来的强风吹拂着,让倒卧在地面上的青铜兵残骸喀啦喀啦作响。 永远轻柔而坚定地握住自己的小手。 「只要了解对方,尊重对方,就不会引起纷争。没错,你曾经这样说过。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样,纷争都会发生。人们永远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彼此,就连我们这些小孩都明白这个道理。虽然这是个近乎愚蠢的理想论,但是——我能听到一个大人说出和我们不一样的答案,我真的很高兴。」 「我过去确实是这么深信着,深信着这个美丽纯洁的理想。不过,我已经成为一个大人了。」 「不是这样的!」 澪司用强硬的话语打断了艾伯特。 「不是的,你选择了逃避;你逃走了。你只是在人生的路途中找到了各种好用的藉口罢了,例如『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或者是『现实和理想是有差距的』。」 「既然这样,那你就保持着崇高美丽的理想来保护她吧。」 这名大人一边凝视着少年,一边把枪用力抵住少女的头,说了这番话。 他是坏蛋、掳人者、杀人犯,同时—— 同时,他也是某人的父亲,某人的丈夫,某人的朋友。 他也是人,一样拥有笑容。 澪司非常了解这件事。 遥远的天际,渐渐映照出夜晚与早晨的交界线。 「反正世界上到处都是这种事。但你早就已经决定好了吧?决定即便如此,你还是要继续战斗。」 艾伯特·鲁斯对澪司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寂寥。接着,他大吼道: 「好了,杀了我吧!不杀我的话,你就要失去珍贵的东西了!」 遭到枪口抵着头的少女扭曲着脸,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决堤哭泣。 是不是因为她非常害怕自己可能会被杀害呢? 少女的双唇,微微地动了。 ——笨蛋。 感觉她似乎是这么说的。 「所有的人都是笨蛋。」 ——你说的对。 澪司在心中回应道。 一滴斗大的眼泪从少女的眼眸中滴落,接着半空中响起一声——同时也是最后一声枪响。 听起来如此巨大,又如此遥远。 9 「你选择的是……那条路?」 艾伯特低语。 澪司把比手心还大的枪指向天空,站在原地。 「你是敌人、坏人,但就算这样,我相信那一天遇见的你,相信你那天说的话,所以我不会开枪攻击你,你也不会开枪攻击永远。」 澪司缓缓地继续说道: 「我知道自己很天真,也知道说这些好听话是没有用的,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动手杀人。不过,如果能够不杀而胜的话,那我不想杀害任何人。」 他把枪扔了,走向永远的身旁。他的手上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 他的表情明朗,仿佛危险已然消逝似的。 「我是个小孩子,一个不谙世事、傻气的小孩子,所以我不打算听从大人们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澪司继续朝着永远迈步。 永远也从艾伯特的怀里挣脱,快步地走向澪司。 「——等等!」 艾伯特慌张地把枪指向永远。 永远回头看着艾伯特,开口表示: 「已经够了吧?叔叔,你这次真的输了。你根本就没打算开枪射我嘛,还敢说大话。」 永远明白地断言道。 艾伯特眯起双眼,仿佛正在凝视着某种耀眼的事物。 「真的,我输了。」 「嗯。」 少女抬头看着大人,轻轻地点头后,跑向少年的身旁。 天空的边际处慢慢开展出如薄膜般的微光。 在炫目的晨曝露脸于远方棱线的同时,一场小小的战争,终于落幕了。 10 就在取得微小胜利的同时—— 距离冲绳极为遥远的东京。 虽然过去进行过好几次的迁都提案选举,然而每个提案最后都遭到废止,东京现在依旧是日本的首都。 在首都的中心地带,永田町,矗立着一栋建筑物,而巽征志郎正站在当中的某个房间前。 「我是巽,抱歉打扰了。」 巽敲门后,不等房内的人回应,就兀自打开门。 房中的候客空间充满了上一个时代的豪奢气息,一名男人坐在皮革铺成的沙发上;男人看起来年龄约莫五十五前后。 「这种时间,找我做什么?」 男人没有起身,只是把眼神转向巽的身上。 「我心想您应该起床了,所以……」 「哼,年纪越大夜晚就越短暂。然后呢?你有什么事?」 「蛇好像咬上未孵化的蛋了,比预想的还快。差点就让他们捷足先登了。」 男人抬起脸来。 「依照当初的预想来看,应该是女孩抵达东京后,才会发生状况才对。」 「是的。不过在冲绳就碰上他们,也还在我们的预测范围之中。」 「那……状况如何?」 「他们现在好像在交战。」 「交战——哼。这不是我们日本人失落已久的词汇吗?」 从男人的声音中,听不出他对此事究竟有何感想。 「恶名昭彰的防卫学院学生,在放暑假时擅自和海外的民间军事公司交战,丧失性命。若是消息公开的话,一定会大幅影响舆论。在这个阶段损失那个少女,确实有些可惜,然而……」 「丧命——这个嘛……谁知道结果如何呢?」 「什么?」 男人抬头看着巽,眼神仿佛在瞪人。 「难道你认为有胜算?小孩子能打赢大人?」 「我不知道,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年轻人不会那么轻易按照大人所想的采取行动,不论哪个时代,这个道理不都没变过吗?」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好像是他的习惯动作。 「你不也是年轻人?」 「我——我已经……是大人了呢。」 巽露出官僚式的微笑,站在原地。 「……算了。赢了就赢了,做得不错。这样也好。反正这个国家多的是能打仗的孩子,这群国防教育法下的私生子。哼,他们能用自己的性命拯救国家吗?或者——」 男人把身体沉入沙发中,仰望着天花板。巽一边低头看着男人,一边说道: 「说不定,他们能够出乎我们——邪恶的大人们的预料,用自己的双手,开创出一片我们未曾预想到的未来。」 男人一时间沉默地听着巽的话语,不久后有些严肃地开口: 「巽,你还是太年轻了。我早就已经不相信年轻人的力量了。」 男人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接着慢慢地从沙发中站起身来。 「大人对年轻人感到失望,年轻人对大人感到绝望,这一百年来,只是不停重复上演着一样的剧码。尤其是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状况变得更明显了。」 「是……吗?」 「——唉,可能和我活过的时代也有关系吧。不过,既然如此,对大人感到绝望的年轻人们,难道就有办法成为受到下个世代的年轻人尊敬的大人吗?经济低迷?政治腐败?这些话题早就已经说了好几十年了。听着这些话语长大的孩子们变成大人后,又做了什么?说来说去,还不是只能模仿上个世代的恶习。能够拯救这个国家的完美大人,究竟何时才会出现呢?能够变成这种大人的小孩,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诞生呢?我们啊,不就只是一直走在一座没有终点、不停往下的回旋梯上吗?」 男人走到窗边,拉起窗帘。 「我早就已经放弃坐在这里空等未来的希望了。」 男人看着远方——遥远的、太阳升起的方向。 「所以,为了这个国家,我们必须再一次展开战争。为了拯救这个国家,必须再次——」 他一边凝视着远方缓缓升起的旭日,一边自言自语似地低声呢喃道。 终章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世界,亲手触碰世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吧!因为,这是属于你的、绝无仅有的人生。 岩说了这些话后,送走了永远。 「永远小姐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东西肯定上不了飞机吧。」 留着一头及肩、充满光泽的黑发的少女——弥都把视线转向店外。 「咦?」 永远的表情不禁有些阴郁。 「普通的飞机航班,绝对没办法载它的。」 「宠物应该也能上飞机才对啊!」 「你居然说它是宠物……它的大小都跟车子差不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千寻也附和道。 「我不管,我不管啦!我要带那个孩子一起走!」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嘛。」 「人家会好好照顾它嘛!我也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 「不行!」 千寻在胸前比出一个打叉的姿势。 「澪司……熊楠……」 永远把脸转向少年们,双眼噙着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它那么大,又那么显眼。店员还有行人怎么还能假装没看到它啊!」 「因为冲绳人都很豪迈大器,所以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啦!」 「未免也太豪迈了点吧……还有,那个东西是兵器吧?不是你这家伙的宠物!」 「三郎又没有错!一切都是人类的错!」 「你少在那边讲一些听起来像是世界名作剧场台词的话。另外啊,你少帮它取名字,快给我把它扔掉啦!」 「呣——!」 永远鼓起双颊。 「就算扔了它也很麻烦吧?万一它野生化了要怎么办啊?」 千寻一边窥看着店外,一边说道。 「虽然没办法整只拿来卖,不过把它拆成零件的话,或许卖得出去?既然是军用机种,那应该是用不错的零件组成的吧。」 弥都的话语,让全员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刚刚的话,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熊楠脸部抽筋似地表示。而永远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弥都转向永远,脸上扯出近乎不自然的笑容。 「哎,总而言之,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少年——澪司笑看着伙伴们拌嘴,开口如此说道。没多久桌前就端来了咖哩饭以及牛肉烩饭。 「人家开动喽!」 永远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道,接着拿起汤匙。 「半环扁尾海味汤马上就来。」 店员说道,再次没身进入厨房。 「对了,半环扁尾海味汤到底是什么啊?人家只是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响亮,所以就点了说。」 千寻开口询问永远。 「半环扁尾是一种海蛇的名字啊,全名就叫做半环扁尾海蛇。我爷爷很喜欢喔!」 永远一边大口吃着咖哩饭,一边回答。 「……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世界,亲手触碰世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吧!因为,这是属于你的、绝无仅有的人生。 岩说了这些话后,送走了永远。 「永远小姐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东西肯定上不了飞机吧。」 留着一头及肩、充满光泽的黑发的少女——弥都把视线转向店外。 「咦?」 永远的表情不禁有些阴郁。 「普通的飞机航班,绝对没办法载它的。」 「宠物应该也能上飞机才对啊!」 「你居然说它是宠物……它的大小都跟车子差不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千寻也附和道。 「我不管,我不管啦!我要带那个孩子一起走!」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嘛。」 「人家会好好照顾它嘛!我也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 「不行!」 千寻在胸前比出一个打叉的姿势。 「澪司……熊楠……」 永远把脸转向少年们,双眼噙着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它那么大,又那么显眼。店员还有行人怎么还能假装没看到它啊!」 「因为冲绳人都很豪迈大器,所以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啦!」 「未免也太豪迈了点吧……还有,那个东西是兵器吧?不是你这家伙的宠物!」 「三郎又没有错!一切都是人类的错!」 「你少在那边讲一些听起来像是世界名作剧场台词的话。另外啊,你少帮它取名字,快给我把它扔掉啦!」 「呣——!」 永远鼓起双颊。 「就算扔了它也很麻烦吧?万一它野生化了要怎么办啊?」 千寻一边窥看着店外,一边说道。 「虽然没办法整只拿来卖,不过把它拆成零件的话,或许卖得出去?既然是军用机种,那应该是用不错的零件组成的吧。」 弥都的话语,让全员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刚刚的话,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熊楠脸部抽筋似地表示。而永远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弥都转向永远,脸上扯出近乎不自然的笑容。 「哎,总而言之,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少年——澪司笑看着伙伴们拌嘴,开口如此说道。没多久桌前就端来了咖哩饭以及牛肉烩饭。 「人家开动喽!」 永远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道,接着拿起汤匙。 「半环扁尾海味汤马上就来。」 店员说道,再次没身进入厨房。 「对了,半环扁尾海味汤到底是什么啊?人家只是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响亮,所以就点了说。」 千寻开口询问永远。 「半环扁尾是一种海蛇的名字啊,全名就叫做半环扁尾海蛇。我爷爷很喜欢喔!」 永远一边大口吃着咖哩饭,一边回答。 「……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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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世界,亲手触碰世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吧!因为,这是属于你的、绝无仅有的人生。 岩说了这些话后,送走了永远。 「永远小姐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东西肯定上不了飞机吧。」 留着一头及肩、充满光泽的黑发的少女——弥都把视线转向店外。 「咦?」 永远的表情不禁有些阴郁。 「普通的飞机航班,绝对没办法载它的。」 「宠物应该也能上飞机才对啊!」 「你居然说它是宠物……它的大小都跟车子差不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千寻也附和道。 「我不管,我不管啦!我要带那个孩子一起走!」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嘛。」 「人家会好好照顾它嘛!我也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 「不行!」 千寻在胸前比出一个打叉的姿势。 「澪司……熊楠……」 永远把脸转向少年们,双眼噙着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它那么大,又那么显眼。店员还有行人怎么还能假装没看到它啊!」 「因为冲绳人都很豪迈大器,所以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啦!」 「未免也太豪迈了点吧……还有,那个东西是兵器吧?不是你这家伙的宠物!」 「三郎又没有错!一切都是人类的错!」 「你少在那边讲一些听起来像是世界名作剧场台词的话。另外啊,你少帮它取名字,快给我把它扔掉啦!」 「呣——!」 永远鼓起双颊。 「就算扔了它也很麻烦吧?万一它野生化了要怎么办啊?」 千寻一边窥看着店外,一边说道。 「虽然没办法整只拿来卖,不过把它拆成零件的话,或许卖得出去?既然是军用机种,那应该是用不错的零件组成的吧。」 弥都的话语,让全员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刚刚的话,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熊楠脸部抽筋似地表示。而永远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弥都转向永远,脸上扯出近乎不自然的笑容。 「哎,总而言之,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少年——澪司笑看着伙伴们拌嘴,开口如此说道。没多久桌前就端来了咖哩饭以及牛肉烩饭。 「人家开动喽!」 永远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道,接着拿起汤匙。 「半环扁尾海味汤马上就来。」 店员说道,再次没身进入厨房。 「对了,半环扁尾海味汤到底是什么啊?人家只是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响亮,所以就点了说。」 千寻开口询问永远。 「半环扁尾是一种海蛇的名字啊,全名就叫做半环扁尾海蛇。我爷爷很喜欢喔!」 永远一边大口吃着咖哩饭,一边回答。 「……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世界,亲手触碰世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吧!因为,这是属于你的、绝无仅有的人生。 岩说了这些话后,送走了永远。 「永远小姐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东西肯定上不了飞机吧。」 留着一头及肩、充满光泽的黑发的少女——弥都把视线转向店外。 「咦?」 永远的表情不禁有些阴郁。 「普通的飞机航班,绝对没办法载它的。」 「宠物应该也能上飞机才对啊!」 「你居然说它是宠物……它的大小都跟车子差不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千寻也附和道。 「我不管,我不管啦!我要带那个孩子一起走!」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嘛。」 「人家会好好照顾它嘛!我也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 「不行!」 千寻在胸前比出一个打叉的姿势。 「澪司……熊楠……」 永远把脸转向少年们,双眼噙着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它那么大,又那么显眼。店员还有行人怎么还能假装没看到它啊!」 「因为冲绳人都很豪迈大器,所以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啦!」 「未免也太豪迈了点吧……还有,那个东西是兵器吧?不是你这家伙的宠物!」 「三郎又没有错!一切都是人类的错!」 「你少在那边讲一些听起来像是世界名作剧场台词的话。另外啊,你少帮它取名字,快给我把它扔掉啦!」 「呣——!」 永远鼓起双颊。 「就算扔了它也很麻烦吧?万一它野生化了要怎么办啊?」 千寻一边窥看着店外,一边说道。 「虽然没办法整只拿来卖,不过把它拆成零件的话,或许卖得出去?既然是军用机种,那应该是用不错的零件组成的吧。」 弥都的话语,让全员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刚刚的话,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熊楠脸部抽筋似地表示。而永远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弥都转向永远,脸上扯出近乎不自然的笑容。 「哎,总而言之,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少年——澪司笑看着伙伴们拌嘴,开口如此说道。没多久桌前就端来了咖哩饭以及牛肉烩饭。 「人家开动喽!」 永远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道,接着拿起汤匙。 「半环扁尾海味汤马上就来。」 店员说道,再次没身进入厨房。 「对了,半环扁尾海味汤到底是什么啊?人家只是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响亮,所以就点了说。」 千寻开口询问永远。 「半环扁尾是一种海蛇的名字啊,全名就叫做半环扁尾海蛇。我爷爷很喜欢喔!」 永远一边大口吃着咖哩饭,一边回答。 「……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世界,亲手触碰世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吧!因为,这是属于你的、绝无仅有的人生。 岩说了这些话后,送走了永远。 「永远小姐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东西肯定上不了飞机吧。」 留着一头及肩、充满光泽的黑发的少女——弥都把视线转向店外。 「咦?」 永远的表情不禁有些阴郁。 「普通的飞机航班,绝对没办法载它的。」 「宠物应该也能上飞机才对啊!」 「你居然说它是宠物……它的大小都跟车子差不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千寻也附和道。 「我不管,我不管啦!我要带那个孩子一起走!」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嘛。」 「人家会好好照顾它嘛!我也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 「不行!」 千寻在胸前比出一个打叉的姿势。 「澪司……熊楠……」 永远把脸转向少年们,双眼噙着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它那么大,又那么显眼。店员还有行人怎么还能假装没看到它啊!」 「因为冲绳人都很豪迈大器,所以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啦!」 「未免也太豪迈了点吧……还有,那个东西是兵器吧?不是你这家伙的宠物!」 「三郎又没有错!一切都是人类的错!」 「你少在那边讲一些听起来像是世界名作剧场台词的话。另外啊,你少帮它取名字,快给我把它扔掉啦!」 「呣——!」 永远鼓起双颊。 「就算扔了它也很麻烦吧?万一它野生化了要怎么办啊?」 千寻一边窥看着店外,一边说道。 「虽然没办法整只拿来卖,不过把它拆成零件的话,或许卖得出去?既然是军用机种,那应该是用不错的零件组成的吧。」 弥都的话语,让全员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刚刚的话,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熊楠脸部抽筋似地表示。而永远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弥都转向永远,脸上扯出近乎不自然的笑容。 「哎,总而言之,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少年——澪司笑看着伙伴们拌嘴,开口如此说道。没多久桌前就端来了咖哩饭以及牛肉烩饭。 「人家开动喽!」 永远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道,接着拿起汤匙。 「半环扁尾海味汤马上就来。」 店员说道,再次没身进入厨房。 「对了,半环扁尾海味汤到底是什么啊?人家只是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响亮,所以就点了说。」 千寻开口询问永远。 「半环扁尾是一种海蛇的名字啊,全名就叫做半环扁尾海蛇。我爷爷很喜欢喔!」 永远一边大口吃着咖哩饭,一边回答。 「……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世界,亲手触碰世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吧!因为,这是属于你的、绝无仅有的人生。 岩说了这些话后,送走了永远。 「永远小姐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东西肯定上不了飞机吧。」 留着一头及肩、充满光泽的黑发的少女——弥都把视线转向店外。 「咦?」 永远的表情不禁有些阴郁。 「普通的飞机航班,绝对没办法载它的。」 「宠物应该也能上飞机才对啊!」 「你居然说它是宠物……它的大小都跟车子差不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千寻也附和道。 「我不管,我不管啦!我要带那个孩子一起走!」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嘛。」 「人家会好好照顾它嘛!我也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 「不行!」 千寻在胸前比出一个打叉的姿势。 「澪司……熊楠……」 永远把脸转向少年们,双眼噙着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它那么大,又那么显眼。店员还有行人怎么还能假装没看到它啊!」 「因为冲绳人都很豪迈大器,所以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啦!」 「未免也太豪迈了点吧……还有,那个东西是兵器吧?不是你这家伙的宠物!」 「三郎又没有错!一切都是人类的错!」 「你少在那边讲一些听起来像是世界名作剧场台词的话。另外啊,你少帮它取名字,快给我把它扔掉啦!」 「呣——!」 永远鼓起双颊。 「就算扔了它也很麻烦吧?万一它野生化了要怎么办啊?」 千寻一边窥看着店外,一边说道。 「虽然没办法整只拿来卖,不过把它拆成零件的话,或许卖得出去?既然是军用机种,那应该是用不错的零件组成的吧。」 弥都的话语,让全员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刚刚的话,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熊楠脸部抽筋似地表示。而永远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弥都转向永远,脸上扯出近乎不自然的笑容。 「哎,总而言之,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少年——澪司笑看着伙伴们拌嘴,开口如此说道。没多久桌前就端来了咖哩饭以及牛肉烩饭。 「人家开动喽!」 永远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道,接着拿起汤匙。 「半环扁尾海味汤马上就来。」 店员说道,再次没身进入厨房。 「对了,半环扁尾海味汤到底是什么啊?人家只是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响亮,所以就点了说。」 千寻开口询问永远。 「半环扁尾是一种海蛇的名字啊,全名就叫做半环扁尾海蛇。我爷爷很喜欢喔!」 永远一边大口吃着咖哩饭,一边回答。 「……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世界,亲手触碰世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吧!因为,这是属于你的、绝无仅有的人生。 岩说了这些话后,送走了永远。 「永远小姐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东西肯定上不了飞机吧。」 留着一头及肩、充满光泽的黑发的少女——弥都把视线转向店外。 「咦?」 永远的表情不禁有些阴郁。 「普通的飞机航班,绝对没办法载它的。」 「宠物应该也能上飞机才对啊!」 「你居然说它是宠物……它的大小都跟车子差不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千寻也附和道。 「我不管,我不管啦!我要带那个孩子一起走!」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嘛。」 「人家会好好照顾它嘛!我也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 「不行!」 千寻在胸前比出一个打叉的姿势。 「澪司……熊楠……」 永远把脸转向少年们,双眼噙着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它那么大,又那么显眼。店员还有行人怎么还能假装没看到它啊!」 「因为冲绳人都很豪迈大器,所以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啦!」 「未免也太豪迈了点吧……还有,那个东西是兵器吧?不是你这家伙的宠物!」 「三郎又没有错!一切都是人类的错!」 「你少在那边讲一些听起来像是世界名作剧场台词的话。另外啊,你少帮它取名字,快给我把它扔掉啦!」 「呣——!」 永远鼓起双颊。 「就算扔了它也很麻烦吧?万一它野生化了要怎么办啊?」 千寻一边窥看着店外,一边说道。 「虽然没办法整只拿来卖,不过把它拆成零件的话,或许卖得出去?既然是军用机种,那应该是用不错的零件组成的吧。」 弥都的话语,让全员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刚刚的话,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熊楠脸部抽筋似地表示。而永远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弥都转向永远,脸上扯出近乎不自然的笑容。 「哎,总而言之,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少年——澪司笑看着伙伴们拌嘴,开口如此说道。没多久桌前就端来了咖哩饭以及牛肉烩饭。 「人家开动喽!」 永远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道,接着拿起汤匙。 「半环扁尾海味汤马上就来。」 店员说道,再次没身进入厨房。 「对了,半环扁尾海味汤到底是什么啊?人家只是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响亮,所以就点了说。」 千寻开口询问永远。 「半环扁尾是一种海蛇的名字啊,全名就叫做半环扁尾海蛇。我爷爷很喜欢喔!」 永远一边大口吃着咖哩饭,一边回答。 「……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冲绳郊区的某间小食堂里,出现了几天前那几位少年们的身影。 然而,这次成员有些不一样。 那天白人男子所座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名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我要咖哩饭。」 「那,我就点牛肉烩饭好了。」 「嗯,我也要牛肉烩饭。」 少年们纷纷开口点餐,还没点餐的少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敲着桌子;少女——千寻头上两束栗子色的头发跟着微微地摇晃着。 「我不是说过了吗!大家应该要点一道充满冲绳感觉的餐点啊!今天就是我们待在冲绳的最后一天了耶!」 「第一天也只有你一个人没把清炖羊汤喝完吧?你就别再冒险了,点个保险一点的菜色吧。」 戴眼镜的少年——熊楠开口说道。 「呜呜……你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人家还是想要挑战!我看看……我要一个半环扁尾海味汤!你呢?」 「人家吃咖哩就好了。给我一个咖哩饭!」 穿着连身洋装的少女——永远,充满精神地说道。 「哎唷,反正你已经吃习惯冲绳料理了,所以我就原谅你吧。不过啊,你真的打算要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样你就要和爷爷分隔两地了喔!」 少女决定离开八神岩住的房子,留在知己们的身边。 「嗯,爷爷也说这样比较好啊!」 「哎呀,既然你觉得好的话,那当然就好喽。」 永远想起了分别时,爷爷所说的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世界,亲手触碰世界,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吧!因为,这是属于你的、绝无仅有的人生。 岩说了这些话后,送走了永远。 「永远小姐当然没问题,不过那个东西肯定上不了飞机吧。」 留着一头及肩、充满光泽的黑发的少女——弥都把视线转向店外。 「咦?」 永远的表情不禁有些阴郁。 「普通的飞机航班,绝对没办法载它的。」 「宠物应该也能上飞机才对啊!」 「你居然说它是宠物……它的大小都跟车子差不多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啦。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千寻也附和道。 「我不管,我不管啦!我要带那个孩子一起走!」 「不要说这种任性的话嘛。」 「人家会好好照顾它嘛!我也会每天带它出去散步!」 「不行!」 千寻在胸前比出一个打叉的姿势。 「澪司……熊楠……」 永远把脸转向少年们,双眼噙着泪水。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它那么大,又那么显眼。店员还有行人怎么还能假装没看到它啊!」 「因为冲绳人都很豪迈大器,所以不会在意这种小细节的啦!」 「未免也太豪迈了点吧……还有,那个东西是兵器吧?不是你这家伙的宠物!」 「三郎又没有错!一切都是人类的错!」 「你少在那边讲一些听起来像是世界名作剧场台词的话。另外啊,你少帮它取名字,快给我把它扔掉啦!」 「呣——!」 永远鼓起双颊。 「就算扔了它也很麻烦吧?万一它野生化了要怎么办啊?」 千寻一边窥看着店外,一边说道。 「虽然没办法整只拿来卖,不过把它拆成零件的话,或许卖得出去?既然是军用机种,那应该是用不错的零件组成的吧。」 弥都的话语,让全员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刚刚的话,连我都觉得有点恐怖。」 熊楠脸部抽筋似地表示。而永远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弥都转向永远,脸上扯出近乎不自然的笑容。 「哎,总而言之,我们就一边吃饭一边想吧。」 少年——澪司笑看着伙伴们拌嘴,开口如此说道。没多久桌前就端来了咖哩饭以及牛肉烩饭。 「人家开动喽!」 永远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道,接着拿起汤匙。 「半环扁尾海味汤马上就来。」 店员说道,再次没身进入厨房。 「对了,半环扁尾海味汤到底是什么啊?人家只是觉得听起来好像很响亮,所以就点了说。」 千寻开口询问永远。 「半环扁尾是一种海蛇的名字啊,全名就叫做半环扁尾海蛇。我爷爷很喜欢喔!」 永远一边大口吃着咖哩饭,一边回答。 「……好吧,有人想要用咖哩饭或是牛肉烩饭换半环扁尾海味汤吗?想换的人举手!」 千寻铁青着一张脸说道,但完全没人想理她。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少年少女们正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时光。 凉爽的风吹过店内。 夏季耀眼高照的太阳反射在狼的身上,它静静地伫立在店外,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头上的天空一片无尽的湛蓝,连接着好广阔、好遥远的世界。 武装中学生2045—夏— 完 后记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大约四年前,我幸运地透过《千剑飞舞的天空》这部作品出道,在各位读者的爱护下,我原本可以继续写作的,但当时我并没有规划好人生计划,也没有预计要写第二集,因此就对负责的编辑说:「这个故事只有一集,没有后续了。」由于这段发言的关系,我便展开了一段在地底王国劳动工作的日子。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地底王国是什么,就是enterbrain公司在地底下持续建设中的那个嘛。为了地底王国的建设,我在那里从事着非常艰辛的劳动工作;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得到80ガバス(注4)的薪水,工作环境非常不好(ガバス是地底王国通用的货币,1ガバス只相当于1日圆;努力搜集的话可以拿来换成游戏软体,不过地底王国并没有电)。 ※注4:ガバス是日本法米通杂志的红利点数卷名称。 然后经过了三年以上,我已经完全习惯于用铁镐挖掘地底的生活了,此时负责的编辑忽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我一边想着:「干嘛啊?我还要再赚2兆ガバス才够买下能够离开地底王国的通行票耶……」一边还是接起了电话,结果对方居然告诉我:「大抵是和战争有关……」我心想:啊,对方终于受不了气疯了啊,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啊。不过我仔细听对方说以后,才知道对方要说是:「所以你要不要写一个和军队、近未来、机器人以及中学生为题材的小说呢(话题重点如上)?」 那就是「武装中学生」的企划。 企划内容看起来非常有趣,但我一打开脑中跟军队、近未来、机器人有关的抽屉,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所以觉得这个题材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勉强了。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也从来没玩过网路游戏,但是却还以网路游戏为题材的小说,于是便答应了这个企划。反正我也已经受够地下王国了。 ——上述的种种就是这个小说完成以前的来历,除了和地下王国有关的部分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这次就为各位献上《武装中学生2045—夏—》这部小说。小说的名称虽然有2045这串数字,不过指的并不是大长篇系列作品的第两千四百五十集,这本小说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集。 我想应该有不少读者已经看过《武装中学生basket army》这部作品名称了,而同作的小说版也由野岛一成老师在武装中学生的官方网站中进行连载。有些读者或许会很疑惑「那我现在手上拿的这本书是怎样?」让我来说明的话,本作就是发生在「basket army」世界约二十年后的故事,也就是所谓的衍生作品。虽然这部衍生作比本篇作品更早发售,但基本上故事内容是完全独立的,因此本作中没有透漏任何本篇的剧情内容,从这部作品开始读,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简单来说,本作的故事内容,就是一群孩子们在西元2045年的未来中持枪而战的故事。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相信大多数的读者一定也未曾有过,但是过去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时代,而也没人敢说未来就不会再发生一样的事。更何况,在日本以外的某些国家中,战争几乎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虽然四处充斥着阴暗的新闻,国内外一样都有各种问题,不过即便如此,日本现在还是很和平的。但对于诞生在1945年或是1900年的日本人来说,这却是如此遥远的未来。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还是努力抱持着对未来的光明希望,写下了这本小说;但愿各位能够享受当中的内容。 以下请让我表达内心对众人的感谢之意。 四年来,除了「请给我冰咖啡」这句话以外,我在讨论的过程中未曾讲出半句正经话,面对这样的我,负责的编辑川崎,仍旧不厌其烦地引导我,直到我完成一整本书;fami通文库编辑部的各位;虽然这是一个跨媒体制作的企划,edia tents企划部的菊川还是让我随心所欲地进行创作;把作品形象具体表现出来的绘者黑银老师以及负责主要主要机械设计的明贵美加老师;所有参与武装中学生企划的各位;过去、现在守护着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同时当然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向上述的各位致上我最深的感谢。 愿不久后的将来能够再次与各位见面。 二〇一二年二月一日冈本タクヤ ※本作品为虚构故事,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完全无关。 参考文献 「战争の经济学」ポール·ポース卜、山形浩生(译)パジリコ株式 社 「战争における「人杀し」の心理」デーヴ·グロスマン、安原和见(译)ちくま 芸文库 「战争请负会社」p.w.シンガー、山崎淳(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ロボッ卜兵士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子ども兵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世界の子ども兵|见えない子どもたち」レイチェル·ブレット、マーガレット·マカリン、渡井理佳子(译)新评论 「ぼくは13岁 职业、兵士。あなたが战争のある村で生まれたら」鬼丸昌也、小川真吾合同出版 「昭和16年夏の败战」猪濑直树 中公文库 「防卫大学校の真 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大约四年前,我幸运地透过《千剑飞舞的天空》这部作品出道,在各位读者的爱护下,我原本可以继续写作的,但当时我并没有规划好人生计划,也没有预计要写第二集,因此就对负责的编辑说:「这个故事只有一集,没有后续了。」由于这段发言的关系,我便展开了一段在地底王国劳动工作的日子。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地底王国是什么,就是enterbrain公司在地底下持续建设中的那个嘛。为了地底王国的建设,我在那里从事着非常艰辛的劳动工作;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得到80ガバス(注4)的薪水,工作环境非常不好(ガバス是地底王国通用的货币,1ガバス只相当于1日圆;努力搜集的话可以拿来换成游戏软体,不过地底王国并没有电)。 ※注4:ガバス是日本法米通杂志的红利点数卷名称。 然后经过了三年以上,我已经完全习惯于用铁镐挖掘地底的生活了,此时负责的编辑忽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我一边想着:「干嘛啊?我还要再赚2兆ガバス才够买下能够离开地底王国的通行票耶……」一边还是接起了电话,结果对方居然告诉我:「大抵是和战争有关……」我心想:啊,对方终于受不了气疯了啊,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啊。不过我仔细听对方说以后,才知道对方要说是:「所以你要不要写一个和军队、近未来、机器人以及中学生为题材的小说呢(话题重点如上)?」 那就是「武装中学生」的企划。 企划内容看起来非常有趣,但我一打开脑中跟军队、近未来、机器人有关的抽屉,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所以觉得这个题材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勉强了。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也从来没玩过网路游戏,但是却还以网路游戏为题材的小说,于是便答应了这个企划。反正我也已经受够地下王国了。 ——上述的种种就是这个小说完成以前的来历,除了和地下王国有关的部分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这次就为各位献上《武装中学生2045—夏—》这部小说。小说的名称虽然有2045这串数字,不过指的并不是大长篇系列作品的第两千四百五十集,这本小说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集。 我想应该有不少读者已经看过《武装中学生basket army》这部作品名称了,而同作的小说版也由野岛一成老师在武装中学生的官方网站中进行连载。有些读者或许会很疑惑「那我现在手上拿的这本书是怎样?」让我来说明的话,本作就是发生在「basket army」世界约二十年后的故事,也就是所谓的衍生作品。虽然这部衍生作比本篇作品更早发售,但基本上故事内容是完全独立的,因此本作中没有透漏任何本篇的剧情内容,从这部作品开始读,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简单来说,本作的故事内容,就是一群孩子们在西元2045年的未来中持枪而战的故事。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相信大多数的读者一定也未曾有过,但是过去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时代,而也没人敢说未来就不会再发生一样的事。更何况,在日本以外的某些国家中,战争几乎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虽然四处充斥着阴暗的新闻,国内外一样都有各种问题,不过即便如此,日本现在还是很和平的。但对于诞生在1945年或是1900年的日本人来说,这却是如此遥远的未来。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还是努力抱持着对未来的光明希望,写下了这本小说;但愿各位能够享受当中的内容。 以下请让我表达内心对众人的感谢之意。 四年来,除了「请给我冰咖啡」这句话以外,我在讨论的过程中未曾讲出半句正经话,面对这样的我,负责的编辑川崎,仍旧不厌其烦地引导我,直到我完成一整本书;fami通文库编辑部的各位;虽然这是一个跨媒体制作的企划,edia tents企划部的菊川还是让我随心所欲地进行创作;把作品形象具体表现出来的绘者黑银老师以及负责主要主要机械设计的明贵美加老师;所有参与武装中学生企划的各位;过去、现在守护着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同时当然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向上述的各位致上我最深的感谢。 愿不久后的将来能够再次与各位见面。 二〇一二年二月一日冈本タクヤ ※本作品为虚构故事,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完全无关。 参考文献 「战争の经济学」ポール·ポース卜、山形浩生(译)パジリコ株式 社 「战争における「人杀し」の心理」デーヴ·グロスマン、安原和见(译)ちくま 芸文库 「战争请负会社」p.w.シンガー、山崎淳(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ロボッ卜兵士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子ども兵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世界の子ども兵|见えない子どもたち」レイチェル·ブレット、マーガレット·マカリン、渡井理佳子(译)新评论 「ぼくは13岁 职业、兵士。あなたが战争のある村で生まれたら」鬼丸昌也、小川真吾合同出版 「昭和16年夏の败战」猪濑直树 中公文库 「防卫大学校の真 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大约四年前,我幸运地透过《千剑飞舞的天空》这部作品出道,在各位读者的爱护下,我原本可以继续写作的,但当时我并没有规划好人生计划,也没有预计要写第二集,因此就对负责的编辑说:「这个故事只有一集,没有后续了。」由于这段发言的关系,我便展开了一段在地底王国劳动工作的日子。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地底王国是什么,就是enterbrain公司在地底下持续建设中的那个嘛。为了地底王国的建设,我在那里从事着非常艰辛的劳动工作;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得到80ガバス(注4)的薪水,工作环境非常不好(ガバス是地底王国通用的货币,1ガバス只相当于1日圆;努力搜集的话可以拿来换成游戏软体,不过地底王国并没有电)。 ※注4:ガバス是日本法米通杂志的红利点数卷名称。 然后经过了三年以上,我已经完全习惯于用铁镐挖掘地底的生活了,此时负责的编辑忽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我一边想着:「干嘛啊?我还要再赚2兆ガバス才够买下能够离开地底王国的通行票耶……」一边还是接起了电话,结果对方居然告诉我:「大抵是和战争有关……」我心想:啊,对方终于受不了气疯了啊,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啊。不过我仔细听对方说以后,才知道对方要说是:「所以你要不要写一个和军队、近未来、机器人以及中学生为题材的小说呢(话题重点如上)?」 那就是「武装中学生」的企划。 企划内容看起来非常有趣,但我一打开脑中跟军队、近未来、机器人有关的抽屉,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所以觉得这个题材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勉强了。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也从来没玩过网路游戏,但是却还以网路游戏为题材的小说,于是便答应了这个企划。反正我也已经受够地下王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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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における「人杀し」の心理」デーヴ·グロスマン、安原和见(译)ちくま 芸文库 「战争请负会社」p.w.シンガー、山崎淳(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ロボッ卜兵士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子ども兵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世界の子ども兵|见えない子どもたち」レイチェル·ブレット、マーガレット·マカリン、渡井理佳子(译)新评论 「ぼくは13岁 职业、兵士。あなたが战争のある村で生まれたら」鬼丸昌也、小川真吾合同出版 「昭和16年夏の败战」猪濑直树 中公文库 「防卫大学校の真 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大约四年前,我幸运地透过《千剑飞舞的天空》这部作品出道,在各位读者的爱护下,我原本可以继续写作的,但当时我并没有规划好人生计划,也没有预计要写第二集,因此就对负责的编辑说:「这个故事只有一集,没有后续了。」由于这段发言的关系,我便展开了一段在地底王国劳动工作的日子。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地底王国是什么,就是enterbrain公司在地底下持续建设中的那个嘛。为了地底王国的建设,我在那里从事着非常艰辛的劳动工作;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得到80ガバス(注4)的薪水,工作环境非常不好(ガバス是地底王国通用的货币,1ガバス只相当于1日圆;努力搜集的话可以拿来换成游戏软体,不过地底王国并没有电)。 ※注4:ガバス是日本法米通杂志的红利点数卷名称。 然后经过了三年以上,我已经完全习惯于用铁镐挖掘地底的生活了,此时负责的编辑忽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我一边想着:「干嘛啊?我还要再赚2兆ガバス才够买下能够离开地底王国的通行票耶……」一边还是接起了电话,结果对方居然告诉我:「大抵是和战争有关……」我心想:啊,对方终于受不了气疯了啊,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啊。不过我仔细听对方说以后,才知道对方要说是:「所以你要不要写一个和军队、近未来、机器人以及中学生为题材的小说呢(话题重点如上)?」 那就是「武装中学生」的企划。 企划内容看起来非常有趣,但我一打开脑中跟军队、近未来、机器人有关的抽屉,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所以觉得这个题材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勉强了。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也从来没玩过网路游戏,但是却还以网路游戏为题材的小说,于是便答应了这个企划。反正我也已经受够地下王国了。 ——上述的种种就是这个小说完成以前的来历,除了和地下王国有关的部分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这次就为各位献上《武装中学生2045—夏—》这部小说。小说的名称虽然有2045这串数字,不过指的并不是大长篇系列作品的第两千四百五十集,这本小说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集。 我想应该有不少读者已经看过《武装中学生bask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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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の子ども兵|见えない子どもたち」レイチェル·ブレット、マーガレット·マカリン、渡井理佳子(译)新评论 「ぼくは13岁 职业、兵士。あなたが战争のある村で生まれたら」鬼丸昌也、小川真吾合同出版 「昭和16年夏の败战」猪濑直树 中公文库 「防卫大学校の真 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大约四年前,我幸运地透过《千剑飞舞的天空》这部作品出道,在各位读者的爱护下,我原本可以继续写作的,但当时我并没有规划好人生计划,也没有预计要写第二集,因此就对负责的编辑说:「这个故事只有一集,没有后续了。」由于这段发言的关系,我便展开了一段在地底王国劳动工作的日子。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地底王国是什么,就是enterbrain公司在地底下持续建设中的那个嘛。为了地底王国的建设,我在那里从事着非常艰辛的劳动工作;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得到80ガバス(注4)的薪水,工作环境非常不好(ガバス是地底王国通用的货币,1ガバス只相当于1日圆;努力搜集的话可以拿来换成游戏软体,不过地底王国并没有电)。 ※注4:ガバス是日本法米通杂志的红利点数卷名称。 然后经过了三年以上,我已经完全习惯于用铁镐挖掘地底的生活了,此时负责的编辑忽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我一边想着:「干嘛啊?我还要再赚2兆ガバス才够买下能够离开地底王国的通行票耶……」一边还是接起了电话,结果对方居然告诉我:「大抵是和战争有关……」我心想:啊,对方终于受不了气疯了啊,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啊。不过我仔细听对方说以后,才知道对方要说是:「所以你要不要写一个和军队、近未来、机器人以及中学生为题材的小说呢(话题重点如上)?」 那就是「武装中学生」的企划。 企划内容看起来非常有趣,但我一打开脑中跟军队、近未来、机器人有关的抽屉,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所以觉得这个题材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勉强了。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也从来没玩过网路游戏,但是却还以网路游戏为题材的小说,于是便答应了这个企划。反正我也已经受够地下王国了。 ——上述的种种就是这个小说完成以前的来历,除了和地下王国有关的部分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这次就为各位献上《武装中学生2045—夏—》这部小说。小说的名称虽然有2045这串数字,不过指的并不是大长篇系列作品的第两千四百五十集,这本小说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集。 我想应该有不少读者已经看过《武装中学生basket army》这部作品名称了,而同作的小说版也由野岛一成老师在武装中学生的官方网站中进行连载。有些读者或许会很疑惑「那我现在手上拿的这本书是怎样?」让我来说明的话,本作就是发生在「basket army」世界约二十年后的故事,也就是所谓的衍生作品。虽然这部衍生作比本篇作品更早发售,但基本上故事内容是完全独立的,因此本作中没有透漏任何本篇的剧情内容,从这部作品开始读,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简单来说,本作的故事内容,就是一群孩子们在西元2045年的未来中持枪而战的故事。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相信大多数的读者一定也未曾有过,但是过去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时代,而也没人敢说未来就不会再发生一样的事。更何况,在日本以外的某些国家中,战争几乎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虽然四处充斥着阴暗的新闻,国内外一样都有各种问题,不过即便如此,日本现在还是很和平的。但对于诞生在1945年或是1900年的日本人来说,这却是如此遥远的未来。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还是努力抱持着对未来的光明希望,写下了这本小说;但愿各位能够享受当中的内容。 以下请让我表达内心对众人的感谢之意。 四年来,除了「请给我冰咖啡」这句话以外,我在讨论的过程中未曾讲出半句正经话,面对这样的我,负责的编辑川崎,仍旧不厌其烦地引导我,直到我完成一整本书;fami通文库编辑部的各位;虽然这是一个跨媒体制作的企划,edia tents企划部的菊川还是让我随心所欲地进行创作;把作品形象具体表现出来的绘者黑银老师以及负责主要主要机械设计的明贵美加老师;所有参与武装中学生企划的各位;过去、现在守护着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同时当然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向上述的各位致上我最深的感谢。 愿不久后的将来能够再次与各位见面。 二〇一二年二月一日冈本タクヤ ※本作品为虚构故事,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完全无关。 参考文献 「战争の经济学」ポール·ポース卜、山形浩生(译)パジリコ株式 社 「战争における「人杀し」の心理」デーヴ·グロスマン、安原和见(译)ちくま 芸文库 「战争请负会社」p.w.シンガー、山崎淳(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ロボッ卜兵士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子ども兵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世界の子ども兵|见えない子どもたち」レイチェル·ブレット、マーガレット·マカリン、渡井理佳子(译)新评论 「ぼくは13岁 职业、兵士。あなたが战争のある村で生まれたら」鬼丸昌也、小川真吾合同出版 「昭和16年夏の败战」猪濑直树 中公文库 「防卫大学校の真 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大约四年前,我幸运地透过《千剑飞舞的天空》这部作品出道,在各位读者的爱护下,我原本可以继续写作的,但当时我并没有规划好人生计划,也没有预计要写第二集,因此就对负责的编辑说:「这个故事只有一集,没有后续了。」由于这段发言的关系,我便展开了一段在地底王国劳动工作的日子。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地底王国是什么,就是enterbrain公司在地底下持续建设中的那个嘛。为了地底王国的建设,我在那里从事着非常艰辛的劳动工作;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得到80ガバス(注4)的薪水,工作环境非常不好(ガバス是地底王国通用的货币,1ガバス只相当于1日圆;努力搜集的话可以拿来换成游戏软体,不过地底王国并没有电)。 ※注4:ガバス是日本法米通杂志的红利点数卷名称。 然后经过了三年以上,我已经完全习惯于用铁镐挖掘地底的生活了,此时负责的编辑忽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我一边想着:「干嘛啊?我还要再赚2兆ガバス才够买下能够离开地底王国的通行票耶……」一边还是接起了电话,结果对方居然告诉我:「大抵是和战争有关……」我心想:啊,对方终于受不了气疯了啊,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啊。不过我仔细听对方说以后,才知道对方要说是:「所以你要不要写一个和军队、近未来、机器人以及中学生为题材的小说呢(话题重点如上)?」 那就是「武装中学生」的企划。 企划内容看起来非常有趣,但我一打开脑中跟军队、近未来、机器人有关的抽屉,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所以觉得这个题材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勉强了。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也从来没玩过网路游戏,但是却还以网路游戏为题材的小说,于是便答应了这个企划。反正我也已经受够地下王国了。 ——上述的种种就是这个小说完成以前的来历,除了和地下王国有关的部分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这次就为各位献上《武装中学生2045—夏—》这部小说。小说的名称虽然有2045这串数字,不过指的并不是大长篇系列作品的第两千四百五十集,这本小说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集。 我想应该有不少读者已经看过《武装中学生basket army》这部作品名称了,而同作的小说版也由野岛一成老师在武装中学生的官方网站中进行连载。有些读者或许会很疑惑「那我现在手上拿的这本书是怎样?」让我来说明的话,本作就是发生在「bask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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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大约四年前,我幸运地透过《千剑飞舞的天空》这部作品出道,在各位读者的爱护下,我原本可以继续写作的,但当时我并没有规划好人生计划,也没有预计要写第二集,因此就对负责的编辑说:「这个故事只有一集,没有后续了。」由于这段发言的关系,我便展开了一段在地底王国劳动工作的日子。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地底王国是什么,就是enterbrain公司在地底下持续建设中的那个嘛。为了地底王国的建设,我在那里从事着非常艰辛的劳动工作;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得到80ガバス(注4)的薪水,工作环境非常不好(ガバス是地底王国通用的货币,1ガバス只相当于1日圆;努力搜集的话可以拿来换成游戏软体,不过地底王国并没有电)。 ※注4:ガバス是日本法米通杂志的红利点数卷名称。 然后经过了三年以上,我已经完全习惯于用铁镐挖掘地底的生活了,此时负责的编辑忽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我一边想着:「干嘛啊?我还要再赚2兆ガバス才够买下能够离开地底王国的通行票耶……」一边还是接起了电话,结果对方居然告诉我:「大抵是和战争有关……」我心想:啊,对方终于受不了气疯了啊,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啊。不过我仔细听对方说以后,才知道对方要说是:「所以你要不要写一个和军队、近未来、机器人以及中学生为题材的小说呢(话题重点如上)?」 那就是「武装中学生」的企划。 企划内容看起来非常有趣,但我一打开脑中跟军队、近未来、机器人有关的抽屉,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所以觉得这个题材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勉强了。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也从来没玩过网路游戏,但是却还以网路游戏为题材的小说,于是便答应了这个企划。反正我也已经受够地下王国了。 ——上述的种种就是这个小说完成以前的来历,除了和地下王国有关的部分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这次就为各位献上《武装中学生2045—夏—》这部小说。小说的名称虽然有2045这串数字,不过指的并不是大长篇系列作品的第两千四百五十集,这本小说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集。 我想应该有不少读者已经看过《武装中学生basket army》这部作品名称了,而同作的小说版也由野岛一成老师在武装中学生的官方网站中进行连载。有些读者或许会很疑惑「那我现在手上拿的这本书是怎样?」让我来说明的话,本作就是发生在「bask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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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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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my」世界约二十年后的故事,也就是所谓的衍生作品。虽然这部衍生作比本篇作品更早发售,但基本上故事内容是完全独立的,因此本作中没有透漏任何本篇的剧情内容,从这部作品开始读,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简单来说,本作的故事内容,就是一群孩子们在西元2045年的未来中持枪而战的故事。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相信大多数的读者一定也未曾有过,但是过去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时代,而也没人敢说未来就不会再发生一样的事。更何况,在日本以外的某些国家中,战争几乎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虽然四处充斥着阴暗的新闻,国内外一样都有各种问题,不过即便如此,日本现在还是很和平的。但对于诞生在1945年或是1900年的日本人来说,这却是如此遥远的未来。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还是努力抱持着对未来的光明希望,写下了这本小说;但愿各位能够享受当中的内容。 以下请让我表达内心对众人的感谢之意。 四年来,除了「请给我冰咖啡」这句话以外,我在讨论的过程中未曾讲出半句正经话,面对这样的我,负责的编辑川崎,仍旧不厌其烦地引导我,直到我完成一整本书;fami通文库编辑部的各位;虽然这是一个跨媒体制作的企划,edia tents企划部的菊川还是让我随心所欲地进行创作;把作品形象具体表现出来的绘者黑银老师以及负责主要主要机械设计的明贵美加老师;所有参与武装中学生企划的各位;过去、现在守护着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同时当然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向上述的各位致上我最深的感谢。 愿不久后的将来能够再次与各位见面。 二〇一二年二月一日冈本タクヤ ※本作品为虚构故事,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完全无关。 参考文献 「战争の经济学」ポール·ポース卜、山形浩生(译)パジリコ株式 社 「战争における「人杀し」の心理」デーヴ·グロスマン、安原和见(译)ちくま 芸文库 「战争请负会社」p.w.シンガー、山崎淳(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ロボッ卜兵士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子ども兵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世界の子ども兵|见えない子どもたち」レイチェル·ブレット、マーガレット·マカリン、渡井理佳子(译)新评论 「ぼくは13岁 职业、兵士。あなたが战争のある村で生まれたら」鬼丸昌也、小川真吾合同出版 「昭和16年夏の败战」猪濑直树 中公文库 「防卫大学校の真 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各位好,我就是那位提案「因为历经了四年的空窗期,不如就趁乱当自己是今年出道的作家,开始在市场上露脸,您觉得这个意见如何呢?」然后就遭到驳回的家伙。读过前拙作《千剑飞舞的天空》的敬爱读者们,好久不见;没有读过拙作的各位,初次见面,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做冈本タクヤ。 大约四年前,我幸运地透过《千剑飞舞的天空》这部作品出道,在各位读者的爱护下,我原本可以继续写作的,但当时我并没有规划好人生计划,也没有预计要写第二集,因此就对负责的编辑说:「这个故事只有一集,没有后续了。」由于这段发言的关系,我便展开了一段在地底王国劳动工作的日子。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地底王国是什么,就是enterbrain公司在地底下持续建设中的那个嘛。为了地底王国的建设,我在那里从事着非常艰辛的劳动工作;工作一整天也只能得到80ガバス(注4)的薪水,工作环境非常不好(ガバス是地底王国通用的货币,1ガバス只相当于1日圆;努力搜集的话可以拿来换成游戏软体,不过地底王国并没有电)。 ※注4:ガバス是日本法米通杂志的红利点数卷名称。 然后经过了三年以上,我已经完全习惯于用铁镐挖掘地底的生活了,此时负责的编辑忽然打了一通电话给我。我一边想着:「干嘛啊?我还要再赚2兆ガバス才够买下能够离开地底王国的通行票耶……」一边还是接起了电话,结果对方居然告诉我:「大抵是和战争有关……」我心想:啊,对方终于受不了气疯了啊,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啊。不过我仔细听对方说以后,才知道对方要说是:「所以你要不要写一个和军队、近未来、机器人以及中学生为题材的小说呢(话题重点如上)?」 那就是「武装中学生」的企划。 企划内容看起来非常有趣,但我一打开脑中跟军队、近未来、机器人有关的抽屉,就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所以觉得这个题材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勉强了。但是仔细想想,我才发现自己写前一部小说的时候,也从来没玩过网路游戏,但是却还以网路游戏为题材的小说,于是便答应了这个企划。反正我也已经受够地下王国了。 ——上述的种种就是这个小说完成以前的来历,除了和地下王国有关的部分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就这样,这次就为各位献上《武装中学生2045—夏—》这部小说。小说的名称虽然有2045这串数字,不过指的并不是大长篇系列作品的第两千四百五十集,这本小说是这个系列的第一集。 我想应该有不少读者已经看过《武装中学生basket army》这部作品名称了,而同作的小说版也由野岛一成老师在武装中学生的官方网站中进行连载。有些读者或许会很疑惑「那我现在手上拿的这本书是怎样?」让我来说明的话,本作就是发生在「basket army」世界约二十年后的故事,也就是所谓的衍生作品。虽然这部衍生作比本篇作品更早发售,但基本上故事内容是完全独立的,因此本作中没有透漏任何本篇的剧情内容,从这部作品开始读,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简单来说,本作的故事内容,就是一群孩子们在西元2045年的未来中持枪而战的故事。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相信大多数的读者一定也未曾有过,但是过去确实存在着这样的时代,而也没人敢说未来就不会再发生一样的事。更何况,在日本以外的某些国家中,战争几乎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虽然四处充斥着阴暗的新闻,国内外一样都有各种问题,不过即便如此,日本现在还是很和平的。但对于诞生在1945年或是1900年的日本人来说,这却是如此遥远的未来。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还是努力抱持着对未来的光明希望,写下了这本小说;但愿各位能够享受当中的内容。 以下请让我表达内心对众人的感谢之意。 四年来,除了「请给我冰咖啡」这句话以外,我在讨论的过程中未曾讲出半句正经话,面对这样的我,负责的编辑川崎,仍旧不厌其烦地引导我,直到我完成一整本书;fami通文库编辑部的各位;虽然这是一个跨媒体制作的企划,edia tents企划部的菊川还是让我随心所欲地进行创作;把作品形象具体表现出来的绘者黑银老师以及负责主要主要机械设计的明贵美加老师;所有参与武装中学生企划的各位;过去、现在守护着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同时当然还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向上述的各位致上我最深的感谢。 愿不久后的将来能够再次与各位见面。 二〇一二年二月一日冈本タクヤ ※本作品为虚构故事,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等完全无关。 参考文献 「战争の经济学」ポール·ポース卜、山形浩生(译)パジリコ株式 社 「战争における「人杀し」の心理」デーヴ·グロスマン、安原和见(译)ちくま 芸文库 「战争请负会社」p.w.シンガー、山崎淳(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ロボッ卜兵士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子ども兵の战争」p.w.シンガー、小林由香利(译)日本放送出版协 「世界の子ども兵|见えない子どもたち」レイチェル·ブレット、マーガレット·マカリン、渡井理佳子(译)新评论 「ぼくは13岁 职业、兵士。あなたが战争のある村で生まれたら」鬼丸昌也、小川真吾合同出版 「昭和16年夏の败战」猪濑直树 中公文库 「防卫大学校の真 矛盾と葛藤の五年史」中森镇雄 经济界 「军事学入门」防卫大学校·防卫学研究会篇 かや书房 「徒手格斗入门」平山隆一、井出干雄 并木书房 「sas队员养成マニュアル〔训练·战斗技术·知能·斗争心〕」クリス·マクナブ、小林朋则(译)原书房 「图解-ハンドウェポン」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图解ミリタリーアイテム」大波笃司 新纪元社 「gun fact book铳の基础知识 铳の见方から 史、构造、弹道学まで」小林宏明 习研究社 「未来兵器スタンド·オフ爆弹からロボット兵器まで近未来の兵器と战场を图说する」坂本明 文林堂 「身体补完计划すべてはサイボーグになる」原克 青土社 「ロポッ卜とは何か 人の心を映す镜」石黑浩 讲谈社现代新书 「ゴーレムの生命论」金森修 平凡社新书 「バイオメカニクス机械工学と生物·医学の融合」立石哲也 オーム社 「冲绳だれにも书かれたくなかつた战后史」佐野真一 集英社 「うりひゃー冲绳」アジア光俊、よねやまゆうこ 光文社知惠の森文库 绘者后记 该说些什么好呢,自由奔放的野生儿萝莉娘,当然就该穿着一件无袖小背心,而且肩带还应该滑落到肩膀下才对啦!!如果要进一步描述更理想的状况的话,那当然就是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导致她不得不露出小肚肚啊!不过本文的插图中并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所以我只好试着在卷末后记中画出这张图了。下一集作品中,我究竟又会画出对服装的何种偏执呢?各位敬请期待! 第一章 前往西都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方俱灭 录入:大瓜飞飞 修图:cocy 1 一行人所处在的空间十分宽敞,大小几乎可媲美大型巴士的内部,即便除去驾驶座,整体仍保有相当大的宽广度。空间中设有长形的座位,这些座位的方向和巴士不太一样,并没有全部朝向前方,而是左右的位置全对着中央。 这个交通工具移动的速度虽然快,但窗外并没有位于近处的物体可观察,所以让坐在里头的人产生一种移动速度缓慢的错觉;事实上,这个交通工具所走的并非陆路,而是空路。 若从外面的角度来看,有一台比巴士大了一整圈的军用直升机正悠然地航行在毫无遮蔽物的天空上。军用——自从百年前战败后,军队其实已经不再存在于日本;或者该说,日本国不再有资格拥有军队。 因此日本没有军队,只有自卫队。 所以日本没有军人,只有自卫官。 把战争称为特车,战斗机叫做要击机,驱逐舰命名为护卫舰,是这个国家的常态。 自卫队的前身——警察预备队设立以来,便开始了这场巨大的文字游戏,而在二〇四五年的此时此刻,这场游戏依旧持续进行着。之所以能够如此,是因为日本对内外皆抱持这样的主张——拥有的武力不是为了攻击其他诸国,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 就算不探究日本国内人民的想法如何,至少海外各国的人们大多还是都认为自卫队就是军队,然而这个习惯却仍然未曾改变,保留到了今天。 几个小时前从冲绳起飞的这架自卫队机,正朝着这个细长形的岛国北方前进。 ——没错,他们就是毕业旅行时的一个小组。 巽征志郎思及此,不禁莞尔一笑。 中学生的毕业旅行时,会让交情较好的学生们组成一组,而当中总会有些人无法融入任何团体当中,简单来说,这些人就是些没朋友的孩子。但是为了方便行事,仍必须把所有人划分成几个小组,于是老师便会把这些多出来的同学们凑在一起变成一个小组。而这些学生们固然是彼此认识的同班同学,不过搭巴士、新干线等交通工具移动时,他们却不会为了打发时间而开口闲聊。 这种暗示着彼此间交情微妙的气氛,此刻正飘散在巽的身旁。 巽本来就听说这群中学生彼此不是朋友,而一起共同战斗的经验,也没让他们的交情变得更深刻吗? 巽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吞回了未出口的小呵欠。虽然现在时间才早上十点左右,但巽已经起床醒着差不多二十个小时了,且醒来之前他也才小睡了三小时上下而已。这阵子他持续过着几乎没日没夜的忙碌生活。 ——当然,和忙着应付不断指向自己的枪炮相比,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巽伸了个懒腰,接着把视线转向并排坐在位子上的少年少女们。 除去直升机的驾驶以及辅佐驾驶的自卫官以外,整架飞机上就只剩下巽与这群孩子们。有四名少年少女身着中学制服,另外还有一名看起来比他们年幼、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少女。 他们身上穿着制服与一般中学的制服有点不一样,整体造型虽然算不上稀奇古怪,但他们的衬衫和一般飞机的机长制服有那么点类似。说得更直接点,他们的服装很像自卫官的制服。虽说日本不论男女的学生服本来就都根据军队服饰而设计的,但这群少年少女制服的奇妙形制,几乎就像是过往军服隔代遗传后的产物。 当中更加引人注意的,是他们制服左肩口上所缝的臂章。模仿盾所设计而成的造型中央,有一个表示中等部的「中」字,文字背后还描绘了一只乌鸦。这只乌鸦并不是普通的乌鸦,而是三足乌,传说中它带领日本神武天皇进行东征的神鸟,同时也是日本人口中所谓的八咫乌——即太阳的化身。 背负着这个盾牌的八咫乌,正是东都防卫学院的校徽,而这同时也暗示了这些少年少女们所受的教育制度不同常人。 一群守护这个国家的未来的孩子们—— 四名少年少女们或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上方,或安静地眺望窗外,或自顾自地沉浸在耳机的音乐声中,感觉好像正极力地避免彼此交谈。或许是在冲绳的疲劳导致他们如此吧。 然而,当中却还是有一个人充满活力。 「那个那个,那里是东京吗?」 少女——八神永远,正紧贴着窗户,望着外头问道。只有她一个人没穿制服,而是身着一件纯白的连身洋装。她手指方向的尽头,是一大片栉比鳞次的建筑聚集地,稠密的程度让人从空中也能清楚知道那里就是都市。 「不管怎么想都知道那里不是东京吧!应该是广岛或是冈山吧?」 坐在永远隔壁的少女,桐岛千寻,扭着身子看向窗外。 在巽的记忆中,桐岛千寻是四名中学生中最活泼、易亲近的女孩,然而从飞机自冲绳起飞后,就连她也几乎不发一语。 「那里是神户的城市区喔!」 巽从相反侧的座位上挤出笑脸,回答永远。 「啊……谢、谢谢你……」 桐岛千寻看向巽,有些尴尬似地说道,接着有点刻意地再次把视线转向窗外。巽觉得她似乎相当讨厌自己的样子。 原来如此,他们之所以会那么安静,说不定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巽一边如此分析着,一边看向与永远相反的另一侧窗外那宽广的市街。 五十年前,巨大的灾厄曾降临于这个都市。 阪神淡路大震灾。 发生于黎明时分的大地镇,在一九九五年的当时,带来了二战后最大规模的灾害。大楼倒塌,高速公路翻覆,街道上四处火警蔓延。神户当时吸取了大量的外国文化,发展成一个远比文明开化前摩登许多的港湾都市,在这一夜之间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从未想过关西地区竟然会发生那么大的地震。那一天发生那场震灾后,人们终于充分地了解到原来这等大地震是有可能发生的。 当然,在二〇四五年的今天,神户早已看不到当年受灾后的情景。现在的这里和震灾前一样,仍旧是关西的代表性大都市,展现出再次高度发展的城市样貌。 那一年之后出生的人们,大概很难相信这座城市曾经化为一片废墟吧。即便他们透过学习知道那一天的种种,但应该还是无法实际体会到那真的是过去真实发生在现实中的事件,甚至根本不觉得那种事有一天说不定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过去的往事与未来的际遇之间,有一条绝对的鸿沟。 说到底,人类的想像力不过也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巽一直这么觉得。 不过,那一天站在化为瓦砾的街道中的人们,绝对不会忘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明白自己的家崩毁了。他们知道这座城市正在燃烧。他们很清楚,昨天前还走在自己身旁的人们,明天或许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举例来说吧,一百年前的那一场战争也是如此。 密密麻麻遮盖天际的b29轰炸机编队,以及烧尽地面一切的火焰漩涡。 在热带丛林中,人们一边畏惧着饥饿、疾病与敌兵,一边展开踏向死亡的行军。 两枚原子弹爆发所带来的光芒,与光消失后地狱景象迅速扩展而去。 在蔚蓝的青空下,日本国各处的扬声器不停流泄出混杂着噪音的战败播报。 这些事对巽来说只是存在于遥远过去中的故事,但对当时曾经亲自身处其中的人们而言,那绝对是不可能忘怀的往事。 ——久坂澪司,我说的没错吧? 巽在 心中暗自地问道,同时看向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少年——久坂澪司。澪司原本直盯着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但他似乎感受到巽的视线,于是露出疑惑的表情,回望着巽。 根据零碎听来的情报,在冲绳度过最激烈的战斗的人,似乎就是他。 然而,外表实在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论体格、长相,眼前的澪司都与一般中学生无异。他给人的感觉不太像是活泼,而是比较接近于乖巧。 这名差不多即将要迎接变声期的十四岁少年,用他尚未成熟的手,对着无以计数的大人们扣下扳机。他赌上性命,与数量是我方好几倍的士兵们交战,拯救出遭对方囚禁的少女。 他还只是个中学生,还只是个孩子,居然…… ——正因为如此。 「不过还真是辛苦你了呢,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那种局面。」 巽自己也觉得这是在睁眼说瞎话,但他还是开口如此说道,接着—— 「你开什么玩笑啊!」 坐在澪司旁边的高城熊楠马上撂下这句话。 「你以为这种说词朦混得过去吗?」 熊楠取下头上的耳机,从眼镜深处送上狠瞪般的视线。 「什么意思?」 「我们听着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的命令千里迢迢跑到冲绳去,然后还和碰巧遇到的佣兵公司们战斗。世界上哪可能有这么刚好的事?」 「当然也不是刚好啦……。过程应该挺棘手的吧?」 「——你!」 熊楠看起来一副想要站起来揍人的样子。 然而—— 「喂喂,住手啦!」 桐岛千寻开口制止道。 「你干嘛叫我住手啦!你那时候不是也差点丢了小命吗!」 「我也有很多怨言想说呀!可——可是,也不必在永远的面前说吧。」 千寻说完后,熊楠大声地啧了一声,赌气似地再次戴上耳机,并且调大音量。 机内再次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好几座城市飞过众人眼前后—— 「还要多久时间才会到东京?」 打破沉默的人,是御门弥都。 从她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愤怒、憎恨一类的情绪。 不过,她应该不可能完全什么都没在想吧。再怎么说,她亲身受了枪伤。所幸中弹的地方好像位于护具之上,所以不至于造成重伤,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的话,她现在早就不在人世了。缠卷在她右肩上的石膏绷带如此刺目,让巽觉得几乎惨不忍睹。 「抱歉,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东京。」 巽说出这句话后—— 「什么?」 原本看向窗外的桐岛千寻不禁转过头来,大声问道。 「我们要顺路去一趟别的地方。哎呀,大家就把这个想成是旅行的后续行程嘛!」 熊楠再度瞪了巽一眼,不过巽扯出笑容敷衍应付。 并列而坐的四名中学生明显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只有八神永远一个人的双眼因好奇心而闪动着光芒。 「我们要去哪?」 她一脸天真无邪地抬头看着巽。 这个少女真的了解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立场当中吗?——巽心想着。就算她真的了解好了,或许还是没半点真实感吧。 孩子的世界是很小的。而少女的大半辈子又都只和祖父一起度过,所以她的对世界的感觉一定更加狭隘。对于刚破壳而出、爬向世界的雏鸟来说,世界上的一切看起来大概都很闪耀动人吧。 鸟、蛇、狼,对她而言,全都一样是新奇的生物。 恐怕,自己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欸,我们要去哪嘛?」 巽一边低头看着少女率直的目光,一边这样想着。 ——自己过去也曾有过这样的双眼吗?若真的有,那自己究竟是何时失去了这种眼神?纯洁无暇的东西,看起来实在令人不舒服,因为……当中会毫不客气地映照出早已不再是那样的自己。 「我们要去的是千年古都,也就是京都喔!」 巽说出那块土地的名称。 历史上,曾有大量的鲜血在那里流淌,那里至今仍以直截了当的形式遗留下历史的断层,在那片土地上,少女将会看见什么呢—— 早已不是孩子的男子凝视着少女的双瞳,接着,他撇开双眼,不愿看见当中映照出的自己。 巽望向窗外,寻找着太阳,然而天空上完全遍寻不着他想找的目标物。 2 机舱开启后,澪司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直升机降落的地点,是一大片广阅平坦的土地——简直就像是学校的操场一样。由于澪司在小学毕业旅行时去的地方是奈良,因此并不曾来过京都,但虽说如此,他却觉得这片风景莫名地令人油然而生一股怀念的感觉。 「你对这里有印象吗?」 澪司一边背起行李,一边对千寻问道。 「没有啊。人家是第一次来京都。」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总觉得好像有股熟悉感。」 「会不会是因为京都是日本人内心深处的故乡的关系啊?」 千寻随口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并且迈步走下直升机。永远早已经第一个到达地面,似乎觉得周围一切都很新鲜似地四处观望着。弥都、熊楠也快速地下了飞机,所以澪司姑且把这股感觉放一边,跟着一起走向地面。 睽违了数小时候,五名少年少女终于再次站在土地上,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方。 若巽所说的话可信,那这里就是京都。固然一行人没有在空中看见足以判断这里是京都的历史遗迹,不过巽应该也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自卫队的飞机能够在此降落,表示这个设施机关应该与自卫队有关系。澪司小时候,哥哥曾牵着他的手拜访身为自卫官的父亲工作的地方。他还记得,当时举办了一场小型的餐会,军方邀请自卫官的家人们到基地用餐。 莫非方才的那股熟悉感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就在澪司这么想的时候,他看见稍远处有一个男人朝着他们走来。随着男人越走越近,澪司发现对方其实是一名老人。 老人有一头交杂白发的短发,体型就男性而言略显矮小;年纪约略为六十岁左右。他的脸上有深邃的皱纹,但挺直的背脊就像是后头放了根棒子似的,踩踏的步伐也确实且中规中矩,从他走路的样子来看,感觉起来应该是自卫队的相关人员。老人的脸上并无任何一丝惊讶或是警戒的神情,只是笔直地朝着这里走来,应该是早就知道澪司等人会来这里了吧。 没多久老人便在澪司一行人面前停下脚步,看了看他们的脸庞,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似乎觉得眼前的事态相当有趣。 「哦,老头子我还以为会是一群野孩子呢,没想到大家看起来都挺乖的样子嘛。哎呀,从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呢。」 老人说完后,满意似地点了点头。 「总之,暂时要由我来照顾各位喽。虽然老头子我不会把各位当成贵宾来特别礼遇,只会用和对待人其他人一样的方式来照顾各位,不过在正式的判决下来以前,各位都可以好好休息。」 虽然老人嘴上这样说着,但澪司等人仍旧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为何。一行人脸上浮现出难解的表情,似乎有点困惑。 「请、请问……就是……这里到底是哪里啊?老爷爷……您是谁?」 千寻战战兢兢地提出问题后,老人好像有点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你叫我老爷爷?这 个说法未免也——」 「啊,不是啦,是叔叔!」 「蠢蛋,不是年纪的问题。……巽该不会什么都没告诉你们吧?」 听到蠢蛋两个字而缩起身子的千寻一边往后退去,一边点头如捣蒜。 老人看出一行人脸上明显有疑惑之色,于是伸直的背脊,对他们报上名号: 「原来如此,那老头子我就正式向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土岐重乡,西都防卫学院的学院长。」 「西都——防卫学院!?」 千寻大声叫嚷着,而其他成员也不禁面面相觑。 只有永远一脸奇怪似地抬头看着名叫做土岐的老人。 即便澪司是第一次到这里,但会有熟悉感也是正常的。 直升机降落的地方,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学校操场;位于远处的建筑物看和东都防卫学院的校舍如出一辙。虽说每间学校的建筑物长得都差不多,不过防卫学院确实有一股独特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操场的边缘有许多人影正远远围观着这里,而他们全是些与澪司等人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身上也穿着和澪司他们一样的制服。 「原来是西边的武装中学生啊?」 熊楠以一种讽刺的语气小声地嘟哝道。 3 西都防卫学院位于京都,与澪司等人所属的东都防卫学院于同一年创校。二〇四五年的今天,日本早已存在着许多防卫学院,然而当中就属东都、西都两所的历史最为悠久,规模最大,两所学校又拥有对称的校名,因此各方面都经常被人们拿来比较,两所学校的学生们自然也就产生了一种彼此对抗的心态。不论是西都或是东都,同样都是私立学校,虽然背后的营运团体不同,但两间学校彼此会进行官方交流,所以实质上的关系可以算是姊妹校。 当然,两所学校的学生们能够实际彼此会见到面的时机,也就只有八月半在富士山山麓举行的夏季综合演习这类特殊学校活动中而已。 对于澪司等人来说,别说是西都了,他们过去根本从未踏入东都以外的任何一间防卫学院校区内,今天可以说是他们的初次体验。相反地,对于西都来说,他们应该也鲜少有机会容许其他防卫学院的学生踏入自己的学校当中。 虽然西都的学生们没有因为学院长土岐率领着澪司一行人,就跟着大大方方地跑过来找他们说话,不过从澪司的角度很明显能看见他们正在远处探头探脑地看着这里。大概是因为现在是暑假吧,所以校园内的学生数量不多,而若换成是平日的上学期间,恐怕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怎么样?西都看起来如何?我想应该和东西没太大的差异吧?」 澪司等人跟随着土岐的脚步,走向西都的校区内。 眼前虽然是个未知的地方,但知道这里一样是防卫学院后,原先在直升机中那股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的不安情绪也就变淡了不少。 「说真的,老头子我真没想到你们会那么快就到了,所以还没准备好给你们住的宿舍房间。我现在会让人去准备,你们就去吃个午餐,等房间准备好吧。你们应该都还没吃东西吧?」 「他说午餐耶!是饭饭耶!会是什么呢?」 「嘘!你那么兴高采烈,实在太难看了啦!」 永远一听到午餐便鼓噪了起来,千寻于是开口责备了她。 「你们要和我们学校的学生交流当然也没关系,不过最好别谈到在冲绳发生的事比较好。」 「好,遵命。」 「还有啊,我想你们应该都很明白,自己不是来这里玩的。行为举止别太放纵。」 土岐说出了很像是老师们会说的话,带领五个人到达食堂,叮嘱一行人在食堂中等宿舍准备好,接着便离开现场。 4 「感觉大家好像都一直盯着这里看耶!」 「你想太多了,他们并没有只盯着你看好吗?」 「你吵什么吵啊,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千寻与熊楠正没营养地拌嘴着。 五人在食堂的角落处坐了下来,开始吃起有点迟来的早餐。 也许是消息传开了吧,澪司等人感受到食堂各处传来的视线,时不时还能听见一些闲言闲语。 「要是他们跑来找碴怎么办啊……你要负起责任保护我们喔!」 千寻对澪司说道。 「我又有什么责任?」 「除了你这家伙外,其余只剩下三个弱女子以及一个没用的眼镜男耶。」 熊楠欲言又止地瞪着千寻,接着他好像决定忽略千寻的话语。 「只要我们不做些奇怪的事,对方也不会随便动手吧!」 「说不定只要眼神对上,他们就会拿那个当借口然后忽然出手揍人啊!要是关西小混混一类的家伙跑来找我们,我们要怎么办啊?感觉对方可能会说『你们在我们的地盘上干什么』一类的……」 「小混混是什么?」 永远拉着熊楠的袖子问道。 「一种已经绝种的生物,日本早就没这种东西了啦。」 「哦——小混混好可怜喔。为什么小混混会绝种啊?是因为陨石?还是因为地球暖化?」 「我说你啊,都敢和职业佣兵交手了,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啦?」 熊楠无视永远的提问,对着千寻说道。 「说不定关西的不良少年少女比佣兵还恐怖啊!电影一类的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你到底是看了什么电影啊……」 「别担心!我想……世界上应该很少会有那种忽然冲过来揍人的坏人!」 永远一边嚼着嘴中的咖哩饭,一边说道。 「你这家伙……你忘了自己在冲绳对我们做了什么事吗?」 熊楠曾经在冲绳受到永远突如其来的攻击,因而瘫倒在地。 「……我现在刚好记不起来了。」 「你那颗脑子还真会选择性记忆啊!」 「嘿嘿。」 五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淡之间,在一旁观察他们的学生越来越多了。 当中甚至有一些人拿起手上的手机装置,朝着他们拍照。 「感觉我们实在有点像是珍禽异兽呢。希望别发生什么麻烦事。」 弥都说完后—— 「珍禽异兽是什么?」 永远再次做出了无关痛痒的回覆。 「指的就是你这种人啦!」 熊楠一边用筷子夹起食物,一边说道。 「我?人家是真琴异受?」 「你喔,确实可以算是珍禽异兽的一种。」 千寻难得与熊楠意见一致。她伸手戳了戳永远的脸颊。 「是喔,原来如此。」 也不知道永远到底懂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她只是擅自以自己的方式接受了这件事。 「说到珍禽异兽……那匹狼也一起被运来这里了,是吧?」 千寻一边戳着永远的脸颊,一边说道。 狼。 当然,这匹狼并非活生生的动物。 它是一匹模拟狼的外型做成的全自动型兵器机器人,在冲绳时,曾经挡在澪司面前。 事实上只有澪司与永远亲眼见过狼交战的身影,所以千寻等人只觉得它是一台非常大型的机器人而已。狼身上并没有装备炮弹等武器,而是以身体直接冲撞对方,进行破坏,在兵器机器人中算是相当原始的型号,所以说它是又大又坚固的宠物机器人其实也没什么错。 在承载澪司等人的直升机之外,应该还有另一架运输机一起把狼从冲绳运送到了京都。 「虽然是自卫队的人把它载来的,可是这样……自作主张把它带来这里,真的好吗?」 「为什么这么说?」 澪司问道。 「你自己想想看嘛,不管怎么说,那个东西应该是那帮家伙的所有物吧?我方现在可是擅自把它拿来这里了耶……」 「强盗的东西被抢走了,难道会去找报警吗?再说不管是机器人还是其他东西,一个企业未经许可就自己把兵器带到日本来,应该也不合法吧?」 「意思是说,这样会演变成国际问题喽?」 「或者该说,对方会当作这件事情从没发生过吧。」 原本沉默的弥都插嘴说道。 「当作没发生过……可是,明明就发生过啊。」 「未经许可,日本禁止任何人携带兵器入境。但事实上,美国的军事产业还是带来了不少兵器。在美日关系如此不安定的现况下,对方绝对不会再惹起不必要的风波。如果发生了一件不应该发生的事,大家会怎么做?当然是从头到尾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 「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存在的事情;既然不知道,那当然一切就都无所谓了。人类的思考就是这样。某个资讯不曾出现在报纸、新闻、网路上,那它就是不存在的资讯,所以只要控管资讯,一切就很简单了。幸好,一般人也没有目击到这次的事件,再说那间挂着假招牌的贸易公司很有可能和美军有所牵连。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日本政府大概也不愿公开这件事,而是会把这件事情拿来当作与美国进行外交谈判的筹码吧。我想……除了那匹狼外,包含我们的战斗行为行为在内,一切都该会全都被当成没发生过的事。」 弥都说到这里后便停了下来,拿起桌上的茶壶,把茶注入日式茶杯中。 「毕竟,日本人本来就不能持枪战斗。」 弥都压低视线,平静地说道。 「也对。我有试着上网调查过,但完全没半个媒体报导我们在冲绳时发生的事件。顶多就只有一些流言说看过超大只的犬型机器人而已。」 「只不过——」 弥都正要开口,声音却被千寻插嘴盖过。 「等等……等一下啦!可是我们明明知道发生过那些事啊!他们要当作那件事情没发生过,不就是……」 「没错。」 「难道我们……会被完全抹杀掉……之类的吗……?」 千寻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呢喃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就不会特地把我们送到人那么多的地方来了啦。如果他们真的要那么做,应该会在我们搭上直升机的后,就把我们送到更容易被抹杀掉的地方了。」 「……说得也是。」 千寻开口说道,接着—— 「说得也是。」 永远模仿千寻说道,疑惑地歪着头。她似乎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那……就可以安心吃饭了吧?这里的调味应该是京都风吧?我以前听说京都菜味道比较淡……啊,可是东西看起来超好吃的样子耶——!」 「你转换得还真快啊……」 说着,澪司伸手拿起了筷子。 千寻担忧的事情,在不久的将来后直将会化为现实。当然,此时此刻的他们并没有预料到这件事。 第二章 惟织与贵一 1 「啊——好无聊喔!」 东校舍与西校舍间有一个中庭,西都防卫学院中等部三年级学生,橘惟织正躺在中庭里的长椅上,望向天空。虽然现在时间刚过正中午没多久,但长椅刚好垄罩在树荫下,而且所在位置相当通风,因此感觉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闷热。 长假期间,只要不做太奇异的打扮,那就算穿着便服也能够进入校园中,不过惟织不论上半身、下半身全都穿着防卫学院的制服。短袖衬衫加上较轻薄的西装裤,这正是西都防卫学院的夏季制服。 防卫学院的学生一向以守规矩出名,然而从惟织有些邋遢的装扮看来,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她是当中的一员。衬衫的下摆随随便便地露在外头,而她本人就这样躺卧在长椅上,翘起光裸的脚丫子,椅子下方乱丢着一双海滩拖鞋。 「好无聊、无聊死了……」 她躺在椅子上,嘴上不断地喊着无聊。 事实上,惟织并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对站在一旁的少年发牢骚。 「明明天气这么好,却没半点事情可做。」 惟织如此地嘟哝着,于是少年便有些无奈地回应道: 「……嗯,是喔……」 少年——寺田贵一,和惟织一样是中等部三年级的学生。他身上同样穿着制服,但和惟织相比之下,他从头到脚整身打扮都非常整齐,脚上也穿着学校规定的学生皮鞋。只不过他的体型与这身整齐的装扮有些不相称,是个身材圆滚滚的小胖子,额头上浮现着一滴滴的汗水。 「还有,如果你没什么要紧事的话,请不要叫住别人好吗?我现在必须赶快回宿舍去。」 贵一嘴上抗议着,但脸上的表情却透露出他是个顾及别人的好好先生。 「反正你也很闲不是吗?陪我消磨一下无聊的时光嘛!」 「我就说了,我很忙啊……你去找其他人玩啦。」 贵一拿手帕擦去额际的汗水,开口表示。 「大家不是回老家去了,就是在忙社团活动或其他事情,都不在啊!」 「那你可以自己一个人进行体能训练啊?」 「我早上已经跑操场跑了十公里,之后又在游泳池游了三公里左右,我已经不能再耗费体力了,不然会累死。而且现在刚过中午,好热喔,我实在不想在这种热死人的时间活动身体。」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高中棒球赛?」 「这个时间应该是山形县和大分县的队伍在比赛吧?看那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比赛,一点都不好玩。」 「啊,是喔。那你想不想吃点好吃的东西?我的老家寄了火腿过来。你先打发一下时间,我等下拿来给你。」 「火腿?你家不是在经营寺庙吗?为什么会寄火腿过来?」 「因为我喜欢火腿啊。我爸妈很努力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变瘦嘛。惟织姐,你要一点火腿吗?」 「不要。」 「可是那是用黑猪肉做的耶。」 「什么可是不可是啊,哪种猪做的我都不在乎,而且为什么我必须在这种热死人的天气里,接受像火腿一样的家伙的建议乖乖吃火腿啊?再说,我没有说我肚子饿,我是说我好无聊。我在问的是,到底要怎么才能不白白虚度这个暑假,好好享受这段时光!」 贵一再度擦去汗水,叹了口气。 「惟织姐,说起来你现在应该还处于留校察看的期间吧?留校察看的人如果还能每天享乐,肯定不太好吧?」 被别人叫成火腿,贵一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如此劝告惟织。 「所以我有按照上头叮嘱的做,每天都乖乖待在学校里面,一步也没踏到外面去啊。我在学校里面也都乖乖的,没做什么值得被批评的事吧?不过你啊,只顾着在宿舍和学校之间往来,脑子也变笨啦?如果平常那些朋友还在的话,那也就算了,可是他们要嘛就回老家去了,要嘛就顾着约会还什么的,根本没人愿意留在这里陪我,去玩的人也都到校外去了。」 惟织依然躺在长椅上,把翘起的双脚左右交换后,接着伸了个懒腰。 「不过到底怎么啦?怎么这么安静啊?就算现在是暑假期间,但平常多少还是会看到一些进行社团活动的人啊。」 惟织继续保持躺着的姿势,把视线转向包围住中庭的东西校舍。 「大家应该都到操场那里去了吧?」 「为什么?」 「不久前有一架直升机降落在学校里。」 听到贵一的话语,惟织一鼓作气地挺起身子。 「你说什么?直升机?」 「那时候传出好大的声响,而且学校也有广播说叫学生们不要前往操场。」 「我那时候刚好小睡了一下,所以不知道。那到底在干嘛啊?现在明明是暑假,难道还在做空降训练?」 「我过来这里之前有遇到学院长,那时候我问了一下,听说好像是东京的学生搭直升机过来这里;还听说他们要住在我们学校的宿舍里。」 「东京的学生?可是这里是京都耶。」 惟织一脸讶异地反问道。 「是没错啦。听说对方是来自东京——京都防卫学院中等部的第三级学生。」 所谓的「第几级学生」,就是关西人表达学生学年级次的说法。原本这是关西圈内的大学生使用的词汇,不过或许是因为西都防卫学院的学生们意识到自己和一般学制的中学不太一样,因此他们也渐渐有意地改采这个说法。 「总而言之,有四个……不对,应该说五个和我们同级的学生到我们学校来,为了要帮他们准备住宿的地方,所以我现在要回宿舍——」 话说到一半,贵一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把重要的事情说溜了嘴,马上闭口不再讲下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贵一注意到惟织一脸欣喜似地露出微笑。 「什么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呀?」 她的声音变得相当雀跃。 「没有啦,惟织姐,总之他们好像是客人,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定要好好亲自欢迎客人才行嘛!」 「不是啦,虽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说不用特地欢迎他们,不过他们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这里,所以还是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会比较——」 根据过往经验,贵一知道自己开口劝说大概只是在浪费时间,但他依旧姑且一试。 「寺田,你明白学生的本分是什么吗?」 惟织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开口问贵一。 「……不是努力完成学业吗?」 贵一露出有些烦躁的表情回答道。 「嗯,那么,防卫学院的学生应该要学习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惟织姐,我就说了,这样肯定不太好的。你现在还在留校察看耶。」 惟织脸上原先那副百无聊赖的表情早已不知飞到哪去,她现在的笑容简直爽朗极了,相较之下,贵一的脸好像正在抽搐,有些僵硬。 「西边的西都与东边的东都……你难道不觉得,肩负起日本未来的年轻人们,就应该彼此切琢磨吗!」 惟织用一种戏剧般的口吻说道,接着用右拳击向左掌,清脆的拍击声响入蓝天。而同时间,贵一则是一脸铁青。 ——我才不那么觉得咧! 贵一才打算讲出这句话,结果—— 「太好啦!我要去打架啦!不对不对,是要去和对方切磋琢磨啦!」 惟织跳起身来,迅速地把双脚插进散落在脚边的海滩拖鞋。 「这样不好啦,真的,这样真的 不好啦!惟织姐,你不要那样啦!」 贵一慌张地抓住惟织的手腕。 「哎唷,放开我啦!要是对方看不起我们,不想买帐,那就糟啦!」 「没有人看不起我们啦!还有,这不是买帐不买帐的问题吧!」 「居然有人没打声招呼就踏上我们的地盘,而且居然还要让他们住在这里,这样我们面子摆哪里啊!」 「那你内心的实话是?」 「因为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要去找他们打架!」 惟织笑着说道。 这种时候,这家伙的笑容真是充满魅力——贵一这样想着,同时却又想到自己的立场,意识到实在不能让事情变成这样。 「就是因为惟织姐每次都这样,所以学院长才会瞒着你嘛!而且你刚才不是才说过不想再做会耗费体力的活动了吗!」 「我已经恢复了,现在全身上下充满活力。你看,就像这样!」 「呜哇!」 被贵一抓住手腕的惟织踢了个扫堂腿,贵一圆滚滚的身子就这样飞到了半空中,接着落在草皮上,发出声响。贵一不愧是防卫学院的学生,毫发无伤地挨下了这一记攻击,不过还是让惟织的手给挣脱走了。 惟织马上奔跑离开现场,接着回头大喊道; 「你也一起来嘛!遇到有趣的事情,当然要亲自去看看才行啊!要好好享受人生呀!」 橘惟织就像是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2 「……那个,你说什么?」 澪司不禁开口反问道。由于对方说的不是东京腔,而是关西腔,所以澪司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然而眼前的人却重复了先前所说的那句话: 「所以啦,你们愿不愿意跟我打架呀?」 女孩露出微笑,说出这句话。她的表情与话语表达的意涵完全不一致。若要说得更确切点,她的外表看起来也没传达出这种意思。 对方身上穿着夏季制服,整体造型和澪司等人的制服类似,只是细节上有一点不同而已。上半身是短袖白衬衫,下半身穿着一条西装裤。而虽然对方身着西装裤,但从身体的线条看来,她很明显是个女孩子。她在后脑勺偏高的位置绑了一束马尾,搭配上威风凛凛的相貌,给人一种女武士的感觉。 「啊,我还没告诉你们我的名字。西都防卫学院中等部第三级学生,橘惟织。以后多多指教啦!」 自我介绍的同时,她仍旧维持着原有的那张笑脸,并对澪司伸出手。 「啊,你好。」 由于女孩伸出手的方式、时机实在太巧妙了,淳司于是忍不住回握了她的手。从那纤细的手指来看,对方果然是一名少女。 「从东边来的家伙们……就是你们,对吧?」 惟织维持着握住澪司手掌的姿势,开口询问一旁的千寻。 「……怎么说呢,我们是从冲绳那边来的,就方向上来说应该是西边,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是从东边……」 千寻似乎有点害怕惟织直率的眼神,于是一边撇开视线,一边含糊地回答道。 「啊?不要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嘛。」 「对、对不起。」 千寻原本就不太擅长与体育系的人相处,因此露出一种有些夸张的怯懦态度。 「哎呀,不用道歉啦。这种时候不管从哪来的谁都好啦,有人愿意当我的对手吗?我觉得好无聊喔,无聊到快死了啦!总而言之,你们当中最强的人是谁?」 惟织一一地看向来自东都的每位学生。 「这个嘛,若您要找最强的人,那当然就是……」 千寻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变得相当必恭必敬。 「不用说场面话了啦,再怎么说我们都是战斗集团未来的人材嘛,早点分清楚谁强谁弱不是比较好吗?不管是格斗技术还是枪术都好啦——不对,准备枪实在太麻烦了。好啦,我们就快点动手吧。来来来,喜欢打架的小朋友快点举手!」 惟织开心地说道,接着千寻便畏畏缩缩地举起手来。 「哦,出乎我意料之外耶!没想到居然是你!」 「不是啦不是啦,您搞错了、您搞错啦!」 千寻慌慌张张地否认。 「事情不是这样的……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拟定作战策略吗?」 「作战策略?」 「不是啦,总之,就是要讨论一下到底该派谁当代表之类的。」 「哦——,这样啊!哎,讨论一下当然没关系啊,要快一点喔!」 惟织爽快地放开澪司的手,接着坐到稍远的座位上。 3 「我就说嘛,小混混真的出现了吧!」 千寻压低音量对一行人嚷嚷道。 「可是对方是女孩子啊。」 「那就是混混大姐头嘛!这种生物还没绝种!」 「她刚刚好像提到了战斗集团一类的词汇……。看来她不但危险,还是个白痴。白痴的等级差不多可以可以领到勋章了。」 熊楠瞠目结舌地说着。 「既然对方都找上门了,那也没办法了呢。久坂,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吧。」 「啥!?」 「毕竟对方都指名要找我们之中最强的人了嘛。」 「对方可是女孩子耶?不,就算对方是男的,我也不想动手……」 「你在冲绳不是对永远动手了吗?」 「嗯,我的脸被你揍了喔!」 永远握起自己的右拳,然后轻轻地打向自己的额头。 「不是啊,那时候是形势所逼吧!现在这种状况,还是让东西两边的女孩子彼此较劲……」 「你这家伙,该不会觉得我赢得了她吧?」 「你干嘛摆出一副高姿态的样子啦……那,御门……」 澪司把话题焦点推到弥都的身上。弥都的射击技法在东都堪称数一数二,但事实上,就连澪司也不清楚弥都在格斗技巧方面的实力如何;不过即便如此,澪司还是几乎肯定地相信弥都的身手绝对在千寻之上。当然,这个想法完全是立基在「要找到比千寻还弱的学生实在太困难了」的概念上所做出的结论。 然而,弥都一脸正经地摇摇头,说道: 「我不适合热血路线。我比较喜欢从后头狙击别人。」 她就这样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澪司的提议。 「而且御门同学现在身上还有伤耶。」 「——啊,说得也是。」 弥都的肩膀上还缠卷着石膏绷带。 「还没好吗——?不然全部的人一起上也没关系啦!」 坐在远处座位上的惟织一边把椅子弄得喀啦作响,一边催促道。 「既然对方都那样讲了,那我们就大家一起围殴她好了。以人数压制敌方,是战斗的基本常识。」 熊楠说着,听不出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不管怎么说,他好像完全没打算要亲自出马战斗的样子。 「你真的是个性烂到骨子里了耶!」 「哼。」 「没办法啦,永远妹,就让你上吧!」 千寻拍向永远的双肩。 「我?」 永远歪着头,似乎还搞不太清楚眼前的状况。 「喂喂,桐岛!」 澪司急急忙忙地想要阻止千寻。在澪司的想法中,根本没把永远当成参与战斗的成员之一。 「久坂,让那个莫名其妙的关西女就这样看不起东都防卫学院……你真的觉得好吗?」 「……那不然你自己上啊?」 「所 以我刚刚就说了嘛,你该不会觉得我这么弱的人能更赢得了她吧?我根本打不赢,御门同学又受伤了,用消去法来看的话,不就只剩下这孩子了吗?而且虽然当时永远的爷爷阻止了她,但她也和你交手了好一阵子啊。要找一个能够办到这一点的中学生,而且还要是女孩子,那不就只剩下她了吗?」 「不是啊,可是,永远又不是东都的学生!」 「但她好歹也算是我们的成员之一吧?既然如此,那也差不多啦!没问题啦,我拍胸脯保证!」 「劣等生拍胸脯保证有个屁用啊。」 熊楠小声地嘟哝着。 「很好,你就把她打个稀巴烂,让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 千寻说着,拍了拍永远的肩膀。 「嗯——所以结论到底是怎么样啊?」 「只要你打趴那个女的,就可以吃到美味的晚餐喔!」 「那我会努力加油的!」 「很棒很棒,永远妹的心真容易掌握,实在是太好了——。啊,抱歉抱歉,我们这边决定好代表出场的选手了——!」 千寻举起手,呼叫惟织。 「太好啦!那就赶快站出来吧!」 惟织一脸欣喜似地站起身子。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少年奔入了食堂内。 「呼、哈、哈——、呼、咿、呼、呼……」 少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汗水向瀑布似地直流,衬衫也仿佛浸水般全都湿透了。 「呼、哈,惟织……姐,呼、哈……」 贵一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并且走到惟织身旁。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新品种的妖怪咧!原来是你喔!」 惟织微微往后退了一点,开口说道。 「呼、咿、呼、哈、哈……」 「不要一直在那边呼呼哈哈地叫啦,很恐怖耶!快点去喝点水冷静一下啦!」 「哈、哈、咕噜……」 名叫作寺田贵一的少年抓起摆在桌上的金属大水壶,往杯子里面倒了些水,接着一饮而尽。 「——哈……惟织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好久耶!我到处找了东都学生可能会在的地方,在学校里面四处绕了好久。」 「那真是辛苦你啦!对啦,我们刚刚已经谈判好了。」 「……哈?」 「对方是一群挺爽快的家伙呢!很干脆地就答应要买帐和我打架了。你记得帮他们准备宿舍里面好一点的房间啊!」 「什么!?」 贵一把视线转向澪司等人的身上。 双方都露出一种看到珍奇异兽的表情。 4 在哼着歌的惟织带领之下,澪司一行人抵达了格斗竞技场。 而当中就只有熊楠表示: 「随便你们!」 他丢下这句话,选择独自一人留在食堂中。 「虽然说要打架,不过如果不做做该有的样子,那肯定糟糕了。就把这个当作是我们自行举办的『东西对抗格斗技术交流会』好啦!」 惟织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袖子。 「这个很碍事耶!」 千寻在永远的头上戴了一个面具,而永远好像觉得很绊手绊脚似地用双手推着那个面具。 「喂,你这样面具会滑掉啦,你忍耐一下不要乱动。要是不待这个的话,你会受伤喔!再说,你在冲绳的时候不是也戴了个奇怪的面具吗?」 千寻一边说着,一边从后方绑起固定面具的绳子。 「手上的东西也不能拿掉吗?」 「不行。」 永远的双手都戴上了拳套。虽然说是拳套,但其实并不是拳击用的手套,而是能够开合手掌、抓住对方的手套,造型更接近所谓的「分指拳套」。由于是制造给年纪不大的人使用的,考虑到安全问题,打击敌方的那一面塞了比较多的棉花。 「准备好了吗?」 惟织早已经站在格斗竞技场的中央,一边伸着肩膀、手肘进行拉筋暖身,一边等待着永远上场。 「你脸上不用戴东西吗?」 正如永远所说的一样,惟织只有戴上全套,脸上并没有覆上面具。 「哦,因为你个子比较小嘛!因为体格上的差距,所以我应该让你一点啊。」 「你好狡猾喔!」 「啊?」 听到永远的抗议,惟织露出诧异的表情。 「就只有我一个人必须戴这种碍手碍脚的东西,太不公平了啦!」 「——哈哈哈,太有趣啦!这样的话你也把面具拿掉吧!不过代价就是……被打到可别哭喔!」 「我才不会哭呢!」 话才说完,永远便迅速地解开面具绑绳,马上把面具拿掉。 「欸,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应该啦。」 语毕,永远一边左右伸展颈部,一边走向格斗竞技场的中央。 「准备好了吗?」 「嗯!」 永远充满活力地回答道。面对自己所处的状况,她好像既不特别紧张,也不特别自信过度。 「贵一,快点下开始的指示啊!」 惟织催促着呆站在格斗竞技场角落的贵一。 「……算了,随便你好了。好啦好啦,开始。」 两名少女把贵一草率的嘟哝声当成开始的指令,伸腿踢向地面。 5 「对了,大家喜欢和果子吗?我的老家寄来了落雁还有金平糖,如果大家愿意品尝看看的话……」 「你家是在卖和果子的吗?」 「不是不是,我家经营的是寺庙,信奉我家庙宇的信徒经常会拿各种东西来送我们,家人说东西太多吃不完,所以就寄过来给我。」 「哦——、那这样我就不客气品尝看看喽!」 贵一与千寻在格斗竞技场角落闲聊的同时,惟织与永远的格斗仍旧持续在竞技场中央进行着。 「虽然现在才说这种话好像已经太迟了,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东西好不好?」 澪司说完后,依旧盯着格斗竞技场中央的弥都反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擅自在这里打架,真的好吗?」 「最糟的状况,顶多也就只是挨骂而已吧?这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和我们擅自持枪战斗比起来,确实不是大事。」 「——」 「那天过后到现在也才只过了不到两天而已,但现在的我们却悠哉得不可思议呢。还说,其实大家只是硬撑着假装觉得没什么而已?」 弥都说道,她的视线仍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四个人在冲绳与人交战,而当中真正对着别人开枪的,就只有澪司与弥都两人。澪司在模拟战中遭到弥都开枪射击因而败北,但理所当然的,拿着训练用的雷射枪攻击别人,再怎么样也还是与冲绳时举枪射击有着天壤地别的差异——在冲绳用的枪虽然是杀伤力较弱的学校配给用品,但毕竟还是足以夺走人命的真枪。 就在弥都视线的尽头,腹部被惟织从前面踢了一脚的永远正往后方飞去。事实上,似乎是她自己主动往后飞跳的,受的伤应该并不严重。永远再度迅速地踢向地面,压低身子抱上惟织的膝盖。 弥都并没有透露出任何特殊的情感,就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永远与惟织的战斗。 还是说,她看起来似乎正在看着,然而实则什么也没看入眼里呢—— 「——哎,别谈这个了。比起那件事情,现在有一件事更让我耿耿于怀。」 「什么事让你耿 耿于怀?」 弥都把脸庞转向澪司,看着他的双眼说道: 「我是知道金平糖啦,不过……落雁到底是什么?」 在弥都不再凝视的格斗竞技场中央,永远正骑在惟织的背上。 永远用小小的拳头往下揍向惟织。两名少女就像是正在互相嬉戏的两只小狗一样,双方看起来都玩得相当尽兴。 夏季的艳阳与蝉声,从格斗竞技场墙上的小窗口流泄而入。 若要论和平的话,实在没有比这一幕更和平的景象了。 6 进入近代后,个人使用的枪炮越来越普及,因此而近代军用格斗术也就跟着发端于英国陆军之中,一名叫作william ewart fairbairn的人编撰确立起近代的近身格斗技术系统。这套格斗技术与概念以日本的柔道、中国武术为基础建构而成,历经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实战应用,为给全世界的军用格斗技术带来相当大的影响。 这套系统确立之后,各国军队开始积极地汲取民间武术的养分,各自酝酿发展出深具特色的格斗术。日本的自卫队自然也不例外,一开始在格斗术中揉合了日本拳法与合气道的技巧,创立出一套徒手格斗术,而后有人提出新的概念,利用空手道的技法替换掉原有的殴击技巧,创造出新格斗术,而这套新格斗术也就成了现代防卫学院采用的格斗术的基础。 一般人们都预想在战场上战斗时,一定会面临大量的敌人、刀刃、枪炮,战场上的士兵们并不可能像是参与格斗技比赛一样,有时间慢慢让敌人负伤越来越重,也没多余的精力余裕随时准备巧妙地退兵;因此不论是在哪个国家中,「在短时间内迅速地压制敌人」,都是军用格斗术的重要基本理念。 防卫学院的正式课程中一定会教学生们格斗术,而惟织当然也有学会这套技法,另一方面永远也曾经过身为退役自卫官的爷爷亲手指导。但虽说如此,同样学习过正式格斗术的两名少女,此时不但没有即时压制住对方,甚至还进入了拉锯战,两人交手至今已过了二十分钟以上。 在稍远的距离上,几乎快要胜利的惟织此时正占上风,继续挑起战斗,不过永远闪过了她的拳脚攻击,飞扑入她的怀里,接着快速地交互出拳进行攻击。惟织紧抓住永远的身子,接着用力地把永远甩了出去,正准备要用组合技送上最后一击,但永远迅速地擦过惟织的身子闪躲倒一旁,所以最后两人依旧没分出胜负。 不管是惟织还是永远,虽然体力绝对都不输给普通学校中的国中女生,不过在完全没有中场休息的状况下连续交手二十分钟,而且还是与实力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对手彼此互殴扭打,因此现在不免也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两人的动作已经不像刚开战时那么俐落,双方都对彼此的攻击都变得比较随便,因此两边一直迟迟没做出有效的关键一击,扭打时也没使出决定胜负的攻击。她们抓着对方的衣服,在地面上滚动缠斗,有时候挥个几下无力的拳头打在对方身上,接着又继续翻滚。 老实说,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小朋友在打架。 「哈……呼……你明明是个小矮个儿,没想到还挺能打的嘛!」 「嗯呃,呼……哈……」 原本还在地上彼此扭打的两人,由于倒卧在地上缠斗依旧持持分不出胜负,因此两个人此时又跳了开来保持距离。双方都气喘吁吁的,额头上浮起汗珠。 「能够打到这种地步的女人,我在西都还找不到呢!」 惟织的脸上看得出明显的疲劳,但她却开心似地笑了。 惟织慢慢放下高举在面前保护脸庞的左拳,把手放到心口的高度,分不清楚究竟是这个举动让她出现了破绽,抑或是她自己刻意展现出破绽。永远决定接受惟织的邀请,猛力冲上前去。 永远用右拳笔直地击上惟织的头部。 她的目标是惟织的下巴,但惟织正准备要往前,因此拳头便打中了惟织的脸庞正中央。 「哇啊……呃!」 惟织的头往后一弹,接着整个身子跟着往后头倒了下去——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然而她的腿却猛地踢向地面。惟织用双手抓住那只打向自己脸部的右拳,用往上弹起的双腿夹住永远的肩膀与颈部,接着在她的背即将碰触到地面时,双腿已经紧紧地缠住永远的颈动脉。 「——……——呃!」 这正是人们口中所谓的三角锁喉固定技。 「——虽然我不太擅长这种这种细腻的动作……!」 「——呜!……!——」 永远努力挣扎了一会儿,但基于人体机能的自然限制,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京都的夏天真的有够让人受不了。毕竟这里是盆地,所以老是忽冷忽热的……啊,分出胜负了,比赛到此为止。」 贵一的语气和开战时一样草率马虎,语毕,两名少女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7 「唔喔,流鼻血了……贵一,卫生纸,快给我卫生纸!」 好像是永远最后揍出的拳头所致,惟织的鼻子正流出鲜红的鼻血。 「明明是个矮个子女,拳头倒是挺有力的嘛。哎呀,东京人也挺行的嘛。」 「人家不是东京人啦,是冲绳人!」 永远早已恢复,现在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她的脸上虽然还看得出些许疲惫,但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而且,面对打倒自己的惟织,她似乎完全没半点想报仇雪恨的情绪。 「那你不就是特地从冲绳跑去东京的防卫学院念书?」 惟织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往上仰看着天花板,避免鼻血滴落。她的语调中一样听不出任何怨恨永远的感觉。 「没有啊,我没去过东京耶,之后才要过去。」 「啥?什么意思啊?你不是东都的学生吗?」 「嗯,这个嘛……」 永远虽然与正常世界有点脱节,但她似乎还是明白不能够把事情全盘托出,因此求救似地偷偷看向澪司的脸庞。 「唉,反正背后原因有点复杂……」 澪司实在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于是只好含混地带过。西都的学院长土岐也早就再三叮嘱,叫他们绝对不能随随便便把在冲绳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 「哎唷,没关系啦,我们可以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聊嘛。贵一,你快点帮他们准备好宿舍。」 「所以我早就跟你说了嘛,我们应该一开始就赶快着手准备不就得了吗……」 「啥?」 「你居然对客人做出这种事情……老师一定会延长你留校察看的时间。」 「只要你不讲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了嘛。再说这是一种交流嘛,我们可没做什么坏事,对吧?」 「嗯……?嗯。虽然我不太懂就是了。」 就在永远开口回答完的同时,设置在格斗竞技场墙上的广播音响来校内广播开始前的音乐旋律。 「怎么回事啊?暑假中好难得会听到广播喔。是不是又有直升机要飞来啦?」 惟织喃喃自语道,没多久广播中便传来了说话声。 『东都防卫学院的学生,以及中等部三级学生橘惟织,上述人员请尽速前往东馆二楼的学院长室。』 「……糟了,被发现啦!」 橘惟织一边抬头看向广播音响,一边低声说道。 8 「报告,我是中等部三级学生橘惟织。」 惟织在门前做了敬礼的姿势后,粗鲁地敲了敲门,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她便粗暴地径自打开学院长室的大门。 学院长土岐重乡早已经在里头等待众人 的到来了。 「怎么啦?橘啊,好难得看你那么必恭必敬的。哎呀,快进来吧。」 土岐说完后,惟织马上垮下了脸。 「咦,难道不是被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土岐一脸怀疑地观察着惟织,注意到塞在惟织鼻孔中的卫生纸正渗出血迹,然后便愉快似地笑了。 「呵呵呵,橘,你这样看起来更添了不少女人味嘛!」 「你已经知道啦?」 惟织只是不当一回事地如此回应道。 就在两人对话的同时,澪司等人也纷纷跟在惟织后方走进学院长室。熊楠大概听见广播了,所以此时也过来与众人碰头。一行人整齐地在土岐面前排成一横列。 土岐环视他们的脸,隔了一小阵子后便缓缓开口道: 「很好,原本我是要让橘向各位自我介绍一下的,但从她现在正在流血这一点来看,想必双方早就已经见过面了吧。」 土岐的语气不但不像是在责备众人,听起来反而还有那么点高兴。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理解方式啊……」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 千寻与熊楠各自嘟哝道。 「听说就战斗技术方面而言,他们算得上是创校以来的难得一见的高材生。就算男女间有先天差异,但这世界毕竟是很大的。橘,你应该从他们身上好好地学到了不少东西吧?」 听到土岐的话后,惟织一脸呆滞地看向永远。 「男女?什么啊,你居然是男的?那我们在地上缠斗扭打的时候你就应该要讲啊!」 「嗯——?不是啊,人家是女的啊。」 「那意思就是说我是男的……开什么玩笑啊。」 这次换土岐疑惑地歪了歪头。 「怎么回事啊?你输给那个孩子啦?那孩子还真不简单呢!」 「哪有,虽然我现在在流鼻血,不过赢的人可是我耶!」 「你打败年纪比自己小的人,还敢那么嚣张啊?」 「什么?这家伙年纪比我小?这女孩不是中学三级生吗?」 「人家才十三岁左右而已。」 「糟啦,我居然对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拿出真本事。……还有,什么叫做十三岁『左右』啦?你还真是个差不多小姐耶!」 惟织用食指戳着永远的额头,不过马上就意识到土岐正盯着自己,于是便迅速地立正站好。 「你们别看橘是个蠢蛋,她好歹也担任了我们学校中等部学生总代表的职务。」 听到土岐的话后,澪司一行人各自露出惊讶、怀疑的视线盯着惟织。 惟织一脸得意似地挺起胸膛。 「我听说久坂同学等人是东都中被教官挑选出来的四个优秀学生,虽然大家未来不见得都会成为自卫官,但大家未来总是有机会一起并肩守护这个国家,双方不应该只拥有彼此对抗的想法,更应该肌激励彼此才对。年轻人就应该要好好地切磋琢磨一下。」 「哦,你偶尔也会说些动听的话嘛!」 惟织说完后,土岐便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比起切磋琢磨,你更应该记清楚自己必须好好自重,省得让我提心吊胆。」 「那……既然你叫我过来不是要教训我打架的话,那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面对土岐的训话,惟织丝毫没露出害怕的神情。 「你的留校察看惩处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到这个礼拜结束。」 听到惟织的回答后,土岐把视线转向澪司等人身上。 「因为一些缘故,他们要暂时留在西都,不过他们不能踏出学校半步,只能在学生宿舍与校内活动。」 「禁止外出……怎么啦?你们也被留校察看了吗?」 惟织开口问道,澪司等人脸上浮现有些复杂的表情,沉默不语,而土岐便代替一行人开口说道: 「哎呀,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然后刚好你现在也受到留校察看的处分,不能外出,所以就由你来照顾他们吧。」 「我一个人可以干掉他们五个人喔!」 惟织一脸开心地说道。 「你这个蠢蛋,我是要你好好和他们相处、培养感情。」 「老师叫我和他们好好相处、培养感情,也就是说……」 「你希望留校察看的时间延长到初秋吗?」 「啊,这根本就是滥用职权嘛!」 「反正就算别人要你好好反省,你也不可能就真的乖乖不捣乱好好反省吧。」 「老师,您要相信自己的学生嘛!信任可以促使学生成长啊!我一直都有好好反省,谨言慎行地过日子啊!」 惟织说道,并且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你还真敢说啊?你喔,鼻子还在流血,快点擦干净,不然地板都要被你弄脏了。」 「你居然只关心地板,不关心学生……哎唷!」 惟织抱怨道,一边抬头看向天花板,一边擦去流下来的鼻血。 「好了,总之事情就这样定了。你现在去女生宿舍准备一间房间。男生宿舍的部份我早先已经叫寺田去弄了。」 「你居然这么随便地操使受伤的学生……」 「你受点小伤反而比较刚好。好啦,遵守师长的命令是最基本的守则不是吗?动作快点!」 「是是是……」 为了避免鼻血滴下来,惟织保持着头部上仰的姿势,准备要离开学院长室。 接着她忽然在门前停下脚步—— 「你们之后就先去找其他人玩吧!看样子我今天应该没办法再陪你们啦。」 说完后,惟织便顶着笑容离开了。 9 「好啦,那我们该从哪里谈起呢……」 惟织离开以后,土岐的一边敛起原本轻松的表情,一边坐到椅子上。 「土岐老师,您对我们在冲绳发生的事情已经了解多少了呢?」 弥都率先开口询问道。 「这个嘛,总之……就从我所听说的地方开始说起吧。你们四个人为了把名叫做八神永远的少女带来东京,于是出发前往冲绳,然而……该说事情实在发生得太过凑巧呢?还是一切实在来得太不巧?国外的军事产业刚好也想要得到这名少女,于是便在那里现身了。」 国外的军事产业——这间公司冠上蛇夫之名,是事业版图遍及全世界的大财团不能公诸于世的地下事业。话虽如此,但其实除了「蛇夫(ophiuchus)」以外,在二〇四五年的今天,民间军事产业、半官营军事产业存在于世上各处,这一点早已经是人们嘴上不说却心知肚明的常识之一。由于诸多原因,所以日本现在尚未有军事产业,但把国家的部份武力委托由民间维持,确实是世界的潮流。当中最热衷于此的国家就是美国,而大多数堪称为大国的国家也几乎都追随上了这个脚步。 俄国的芬里厄公司。 中国的银标公社。 法国的三叉企业。 他们各自的规定、活动范围、擅长的事业领域不尽相同,但共通点就是他们全都是无法在电视、报纸上刊登广告,确依然能在此状况下持续发展至今的巨大产业。当然,他们涉及的事业内容大多数都是合法的。 「你们为了保护自己与八神永远,最后被迫拔枪而战,然而最后她还是被对方带走了。后来你们再度举起枪枝,袭击敌人的藏匿地点,成功地拯救出少女。而且,你们还带走了敌人的兵器机器人——我从那位叫做巽的官僚小哥那里听到的内容大概是这样。有什么地方需 要修正的吗?」 澪司看了看其他三个人的脸庞,接着答道: 「没有,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如果这是出电影的话,那事情到这里就是欢喜大结局了,但现实中实在没办法这样作结。上头会如何评断你们这种自发性的战斗行为?这点我是不太清楚,也不敢随便妄下断语。受到防卫预算缩编论调的冲击,防卫学院本身一样陷入了要合并或者是废止的不利情况中,如果还和政治问题扯上边的话,那事情肯定会相当棘手。」 土岐说到这里,伸手抓了抓头,接着呼了一口气,继续开口说道: 「这次,换我问你们问题了。你们的装备,是防卫学院帮你们准备的吗?」 「是的。除了换洗衣物等私人物品以外,其他的装备、器具全都是学校准备的。」 「你们难道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不可意思?您的意思是——」 「就算那些东西是杀伤力不大的学校用品,但枪毕竟就是枪。我想你们也很清楚,枪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能带到学校之外,而就算在校内,学校对枪枝的管理也非常严谨。然而这一次,学校配给你们的装备用品当中,居然有能够真正拿来实战的枪炮。你们只是要去迎接一个小女孩而已,为什么必须要带着枪?」 「那是因为——」 真要说的话,那事情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就算现在仔细回想,顶多也只让人觉得事情有些违背常理罢了。过去在学校举办的演习中,他们早就已经有过好几次过背着装有整套枪枝的后背包进行活动的经验;而在行军演习等活动中,他们从头到尾都不会击出半颗子弹,就只是背着厚重的整套装备进行活动而已。过去他们总是听命全副武装地采取行动,并且当作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训练出一个士兵该有的基础体力——他们认为这就是学校正常的教学方针之一。若是学校在校外举办的活动一样坚持贯彻这个方针,那么完整的装备中包含枪枝,的确也不算太不正常。 当然,这种想法或许只有在防卫学院这种封闭的环境下才说得通吧。所谓的士兵,本来就是为了应付战争这类异常状况而训练出来的人员,所以在培育的过程中,他们被灌输的价值观本来就与常人不太一样。 「哎,八月半我们确实会在富士山山麓举办夏季综合演习,而这也是所有演习中唯一的例外,我们会让学生在校外一样能碰到枪炮。学校会让学生带装备过去,并且还让学生们在那里接触那些装备——这种行为虽然有点草率,不过这样说来的话,整件事情确实也还是说得通。但是……如果我们不打算刻意用特殊理由来解释这让整件事的话——」 「您的意思是,打从一开始就有人为我们准备好表演的舞台——也就是说,有人早在背地里精心策划好那场战争?」 弥都说道。土岐对于弥都的话语完全不置可否。 「也有可能是老头子我的想像力太过丰富啦。但如果假设真的是这样的话,特地这样让中学生直接迎击职业佣兵们,到底是何用意?对他们来说,这应该算不上是一场有胜算的赌局吧。」 事实上,对于某些根本就和坐拥武力的黑手党没两样的中小型军事公司来说,绑架这类非法的行为当然算不上什么,但对于蛇夫(ophiuchus)这种大型军事企业而言,绑架应该是他们敬谢不敏的行为之一。更何况对他们来说,在日本这个治安良好,且至今依旧与美国保持联手关系的国家当中做出非法的作战行为,风险应该远比在纷争频出的地方掀起战争还要大许多。 「不论如何,总之,上头很难决定要怎么惩处你们。这里说的『上头』指的不是学校,而是更上面的单位。唉,从现在的情势来看,我认为上头应该会禁止相关人员说出半句跟事件有关的消息,并且想办法压下整件事吧。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讲,不过不论上头声音是大是小,你们都不得不听命了吧……」 事情和弥都先前在食堂中预料的一样。 「和你们交手的佣兵们也早就消失了,而事发地点又离美军基地不远,如果不小心动到竹林,引蛇出洞,那我们实在也应付不了——不,如果真的那样的话,那真的就不是玩笑话了。」 「请问……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回去东都呢?」 千寻胆怯地举起手问道。 「上头或许会追究东都教官们的责任。在这段期间内,必须暂时把你们隔离开来。这样比喻虽然不太好,不过人们总是怕共同犯案的嫌犯们在背后拟出一套口径一致的说辞嘛。」 「可是,追根究底一切都是那个叫巽的人——老师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千寻提高音量叫嚷道。 土岐用手掌按下几乎要出言顶撞的千寻。 「这部份的情况到底会怎样,我也不清楚。唉,如果上头想当作一切没发生过的话,那他们一定也不会做出任何惩处吧。如果处罚了底下的人,那就等同于承认有事发生过。不过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能马上就无罪释放你们。再怎么说,防卫学院所处的立场本来就很耐人寻味……到底谁能对谁用哪种职权下达处分,又到底对谁透漏多少情报,根本就很难厘清。而到底那时候所下的判断该由谁来负责,也没人清楚……」 土岐停下话语,看了看众人的脸庞。 「事情已经牵扯到大人的世界了,所以会变得很复杂难解。到上头决定该怎么处分你们之前,也没办法随随便便把你们丢到某个拘留所去。唯一能够完全挡掉外头世界,又能和复杂的政治关系与政治压力划清界线,还可以让上头直接出手管理你们的地方——同时……唉,要说中立其实也有点不妥当啦,不过上头姑且就决定暂时由同样是防卫学院的西都来照料、管束你们。」 「欸,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永远小声地询问千寻。 「嗯,我只知道我也不太懂他所说的话。」 千寻压低声音回应道。 「哎,你们现在应该也很不安吧。虽然没办法马上让你们回去东都,不过东都的老师们会过来这里。应该再过个两三天他们就会到这里了。」 「老师要——」 虽然这位名为土岐的老人看起来相当值得信赖,但毕竟一行人对他的了解还是很浅薄。在这样的情况中,东都的教官会过来这里,对澪司等人而言,无疑是个令人安心的消息。 「我们在这里该做些什么呢?」 澪司发问后,土岐放松原先严肃的表情,回答道: 「你们是中学生,所以只要做中学生们在学校里会做的事情就行了,除此之外,你们不需要特别做什么额外的事。当然,学校禁止你们外出,也不许你们进行不必要的争斗。」 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说:若有必要的话,你们就出手吧。 「身为防卫学院的学院长,我有很多话不得不对你们说,相反的,也有很多话不能对你们说,不过——」 土岐谨慎地选择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缓慢地说着。 「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你们当初应该早就准备好各种说服自己不出手的违心之论了吧?但是,你们最后却依然凭着一己之力,出手反抗发生在眼前的不义事件。我身为一个在这个国家中活到这把年纪的老头子,我真的为你们这群小鬼感到骄傲。」 土岐伸直手指,缓缓地举起右手,接着把手停在脸的旁边。 「西都防卫学院欢迎你们。」 面对一群年纪几乎可以当自己孙子的少年少女,土岐重乡以敬礼的姿势欢迎他们的到来。 第三章 战争王子 1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宛如银色水滴的澄澈声音回荡在办公室中,而声音所指向的唯一对象,正是艾伯特·鲁斯。宽敞的室内,就只有两个人:艾伯特,与桌子对面坐着的青年,也就是声音的主人。 少年的视线值指着艾伯特,让艾伯特不禁屏气凝神。 ——战争王子。 这名青年,和这个名字再相称不过了。 他的家族经营的大财团掌管着在美国财经界占有一席之地数个企业群,而他一生下来就是这些事业的继承人,然而他却打从一开始便避开所有可以走的光荣大道,自己选择了战争产业这个见不得光的地下事业,是一个相当奇异的孩子。他含着银汤匙出生,同时也渴望亲手握住银色的弹药。 阿雷斯·锡尔巴林格。 他是一名散发璀灿光芒的美丽青年。不,或许称呼他为少年会更恰当,毕竟,他现在不过才十七岁而已。月光毫不遮掩地照入玻璃帷幕制成的办公室内,把少年还带有些许稚气的侧脸映得一片青白。 这位美少年是艾伯特的上司——或者该说,他其实是巨大民间军事公司「蛇夫(ophiuchus)」背后实质的统帅者。少年役使着不道德的象征物——蛇,确实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蛇夫。 「——责任全都在我。我已经觉悟了,不论受到何种处分我都不会有所怨言。」 面对走过的人生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少年,艾伯特露出严肃地表情,如此说着。 在日本进行非法作战活动,而且还饮恨败北,不仅如此,偷偷藏在暗处的兵器也被对方夺走了。虽然这些消息现在还没传出去,但若是事迹败露,发展成外交问题也绝对不奇怪。别说是被革职了,失态至此,就算受到处分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我不是在责怪你失败。人总免不了会失败,也总免不了会输嘛。」 这些话语,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安慰篮球比赛中传球失误的同班同学一样。 「这件事我不怪你。只是,报告有个地方我实在有点想不通,所以我想问问你。」 阿雷斯把桌上的平板电脑荧幕反转至艾伯特面前,手指指着上面的数字。 「死亡者,零人。艾尔,这到底在开什么玩笑啊?」 「这不是玩笑,是事实。」 艾伯特迅速地回答道。对此,艾伯特一样觉得难以置信——然而,这却是斩钉截铁的事实。 在冲绳的战役中,没有任何人丧命。 「如果是我们赢了,那当然没话说。如果是我方在毫无耗损的情况下凯旋而归,那这当然是值得开庆功宴庆祝的好消息。但是,我们输了,而上战场的人员们虽然受伤了,却全都还好好地活着。你不觉得这真是太神奇了吗?」 「您说的没错,这真的是相当罕见的案例。」 「我是不是应该修正想法,认为……他们其实是把这种手法当作一种战术?」 让敌方负伤比让敌方死亡更能削弱他们的战力——这是一种相当古典的战术。死亡只能减少一个人的战力,但让敌人受伤的话,敌方就必须找人来处理、照顾伤者,因此会减少更多的战力。 「应该不是这样的。那不是一场长期、局面浩大的战役,对他们来说,那不过是一场突发性的战斗,而且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决定出胜败。」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如何看待这样的结果?」 阿雷斯问道,艾伯特稍停了一下,接着回答: 「他们使用的只是小口径的枪枝,而我方的士兵虽然只有身着轻装,但毕竟还是有穿戴防具;就算我方全员都中弹了,还是有一定的机率会发生这种没人丧命的情况。丢骰子十次且十次都出现一点的机率虽然很低——但确实还是有可能的。」 在艾伯特说出自己想法的这段期间,阿雷斯只是一直入神地凝视着平板荧幕上的0这个数字。 「艾尔,你刚刚谈的是机率问题,对吧?你认为双方都没出现死亡者,只是单纯的机率问题。你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阿雷斯从平板荧幕上抬起视线,盯着艾伯特。 他的双眼,看起来好像充满着愉悦的笑意。 「您认为我的推论不对吗?」 「神根本不会骰骰子,对吧?我说艾尔啊,骰骰子的,都是生活在地面上的人呐。在骰骰子时,除了会受单纯的物理法则所左右以外,还会混入人们希望结果如自己所想的那股意志啊。」 「人类的意志无法改变枪弹的杀伤力。」 「没错,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 机率问题——艾伯特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阿雷斯的反问确实没错,艾伯特内心的确不是那样想的。 「……他们——正确来说,那名少年开枪射击我方士兵时,很可能都极力避开致命处。如果是在打靶场射击静止的标的物,那结果会如何我是不敢妄加断语,不过在枪击战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情况下,实在很难相信有人愿意冒那种险,然而——」 「然而,确实没半个人丧命,对吧?就算难以置信,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是事实。他们刻意不杀害与他们敌对的我方人员,而且也没让自己丢掉性命。」 阿雷斯说完后,艾伯特点点头同意。 「单单一个少年,就这样击倒了在场的众多士兵。而且少年没有夺走半条性命,也没有丢掉自己的小命。」 艾伯特并没有实际看到现场的景象,他唯一见到的,不是少年与人类士兵的战斗,而是少年和成群的全自动型的兵器机器人青铜兵交战时的光景。但光是见到那一幕,就能够明白少年是一名多么值得佩服的战士。 「就算避开头部、身体的致命处,只是开枪射击手、脚等部位,但若是伤到比较重要的血管,敌人还是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身亡,或者是因子弹的冲击力而丧命。到头来,没有半个人死亡,确实还是偶然的巧合。不过——我们不得不承认,是他们的意志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听完艾伯特的话语后,阿雷斯满意地笑了。他的笑容如此美丽,哪怕是年纪与他有所差距的女性看到这一幕也会禁不住发出叹息——然而,他的笑容中却又隐含着某种冷酷无情的气息。 「子弹如雨点般降临,但他却极力不让自己中弹……这简直就像是亚历山大大帝一样——不,根本就像是好莱坞b级动作片中的主角了嘛。就像是存在于神话或是综艺影集中的不死战士。」 「就算是好莱坞电影,他们的确也只算得上是b级片而已。」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绝对不动手杀人的英雄。他射出子弹处罚坏人,但却不夺走他们的性命。呵呵,这根本就已经是童话故事或是科幻小说了嘛,大人们可以安安心心地让小孩子看呢。我们干脆把这个列入我们公司的系列作里面,拍成电影算了。」 阿雷斯虽然语带讽刺,但他似乎同时也对这样的事实感到相当有意思的样子。 「有趣,太有趣了,艾尔!他们居然还顾虑要杀害自己的人的性命,这根本就已经是狂热盲信的人道主义了嘛。难道这是日本士兵独有的特质吗?还是说,是那些少年们比较特别呢?或者这其实就是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呢?艾尔,你觉得呢?」 艾伯特听着阿雷斯的话语,脑中想起了那一天在冲绳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以及少女的脸庞。当时,旭日的光芒正映照在他们的侧脸上。 人道主义? 武士道精神? 感觉有那么点接近——然而,艾伯特却又觉得似乎不完全正确。 「我真想找机会和他们聊聊啊。前提是,他们如果在那之后还活着的话。 」 「在那之后还活着的话……」 「当然啦,在那之后,故事还是会继续发展下去的。毕竟我们的顾客也有自己的想法嘛。」 「顾客——」 还没有人告诉艾伯特,所谓的「顾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现在,就暂时让他们参与一下我们所提供的战争吧。呵呵,让他们带走那匹狼,真是太好了。」 「——是我太大意了。」 艾伯特当时受到气氛感染,于是带八神永远去看她的双亲所创造的机器人。若是当时他没那么做的话,结果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你也是出于好意才那么做的,不是吗?只要做好事,总有一天会有好报的。」 阿雷斯的语气宛如在唱歌,听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再说,英雄传说中怎么能少了神兽呢?这样一来,总比让它在南方岛屿染满尘埃好多了嘛。说不定再多送他们两、三个礼物会更好呢。送东西给帅气的家伙们,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嘛。」 把狼拱手让给日本的少年们,对阿雷斯来说,似乎就只像是拿走了众多棋子中的一只罢了。 ——不,事实上,哪怕是引发一场战争,这名少年又能感受到多少真实感呢? 艾伯特的视线中交杂的不安与恐惧,他看向眼前的少年。少年那宛如宝石般的双眼,究竟是否真的曾经亲眼见证过死亡呢?他那仿佛白瓷的指尖,是否真的亲手握过刀枪呢? 他只是接受别人的委托,按下电脑上的一颗按键,就能在世界的某处掀起战争。而因他而起的小小战争,却会夺走某个人身边的众多事物,然后稍稍让其他的某个人得到一点富足。引发战争的他,根本不会有任何一点损失,也不会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对于一名在人世间拥有神一般的力量的少年而言,战争到底是什么? 就像是要闪避艾伯特的视线似地,阿雷斯反转身下的办公椅,正面迎向洒入室内的月光。 「不死战士……绝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人世间根本就不存在着永恒的事物。不论是他们自己,或者是他们想要守护的事物,最后全都只会平等地减损、消灭而逝。在这样的现实世界中,他们到底能维持那股高洁的狂傲精神多久呢——或者,他们会在何时何处选择放下那股坚持呢?欸,艾尔,你不觉得这实在太有趣了吗?」 拥有军神(ares 阿雷斯)之名,掌管人世生死的青年,一边抬头看向明月,脸上一边浮现灿烂的笑容。他那沐浴在月光下的侧脸,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美得宛若一座仿照神的形象刻成的雕像。 第四章 在西都的生活 1 太阳才刚升起没多久,西都防卫学院的操场上还充满着黎明时分的澄澈空气,而有一个人影正以规律的步伐在操场上跑着。 一圈六百公尺,长度比普通中学的跑道还长,而这个人现在已经要进入第五圈了。打从一开始,这个人便以固定的配速前进着,过程中不曾加速,也不曾变慢。他只是澹然地持续着这趟单人旅程。 就在他跑在直线上时,他发现原有的虫鸣鸟叫声外,忽然混入了别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听起来越来越短促,接着耳边传来些微的呼吸声。他——久坂澪司正打算要回头,而此时背后的人影更加快速度,跑到了澪司的身旁。 还没看见对方的脸庞,澪司就先望见了对方后脑勺上绑的马尾。 「嘿,早安呀!」 橘惟织微微举起手,对澪司打了声招呼。她和澪司一样,身上穿着学校指定的运动服。 「——早安。」 「一大早你就那么有精神啊?」 「你不也一样吗?」 现在时间才刚过六点没多久。澪司一行人逗留在西都防卫学院的第二天早晨。 「既然机会难得,我们就来比一场吧!」 「哈?」 惟织咧嘴一笑,接着忽然开始迈步猛冲。 眼看着惟织的身影越来越远。 这家伙跑步的姿势还真俐落漂亮啊——澪司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维持着原有的速度慢慢追上惟织。 而就在澪司距离惟织约莫一百公尺时,惟织回过头来,停下了脚步。当然,她的手脚还是不停地挥动、踏步着,她的动作看起来不像在原地踏步,而是在原地跑步。 没多久澪司便追上了惟织,就在澪司准备直接经过惟织身旁时,脚下忽然扫来惟织的飞踢。 「欸——」 澪司即刻跳了起来,闪过惟织的腿。 「咦……?怎么了……?」 澪司脸上的表情不是气愤,而是困惑,他回头看着惟织。 「你还敢问怎么了?你这个我行我素的混蛋!你为什么无视我的挑战?」 惟织手插在腰上,跨着双腿,瞪着澪司。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半点胆怯。 「无视?」 「原本并排跑在一起的两个人,其中一方如果开始冲刺的话,另一边也应该冲刺追上来,分出输赢才对啊!这是常识吧!」 「常识……」 你居然完全无视这个规矩,而且我停下来等你,你居然还打算直接丢下我不管?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活在地球上吗?你这家伙到底是个多自我中心的现代小孩啊!」 「那个……对不起。」 澪司道歉后,惟织脸上浮现出好像吃到腐败食物的表情。 「……那个小矮个儿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你也一样是个怪人。」 被惟织这么形容,澪司觉得情绪上实在有点微妙,不过意外地,他并不觉得不舒服。 「算啦算啦!反正你比我更早就开始跑步了,双方的体力条件不同,就算赢了也没意思。」 惟织释怀似地笑了。 这次,少年与少女肩并着肩,一起用一样的配速绕着跑道前进着。 进入防卫学院就读的学生们,在体育训练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开始学校只会不停地要他们跑步、走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透过专业训练让他们学会技能前,学校必须先彻底培养出该有的基本体力,这样未来学生才能够负荷得了接下来的各种训练。他们所进行跑步练习当然是马拉松规格的慢跑;行走训练时,他们也不可能两手空空,而是必须背着超过十公斤的背包行囊、重装备,在这样的状态下踏步前进。虽然这种训练非常单纯,但每年仍然会让不少学生受不了而选择离开防卫学院,因此可以看得出这种训练本身有多么严峻。 然而,人类,尤其是中学生这个年龄层的年轻人们,马上就能够习惯肉体方面的痛苦。 在课程中,学校会半强制地逼迫学生们接受跑步、行走训练,学生们不但渐渐地不会再开口抱怨,甚至有些人还会变得像澪司一样,连私底下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也会自发性地进行训练。对于这种人来说,跑步已经接近于毒品了。 「不过啊,我看到有人比我更早就来跑操场,真的是吓了一跳耶!你一定也一样对不对?只要不活动身体,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对吧?」 「跑步已经变成我的习惯了。」 「哈哈,对吧!我们两个都一样拥有被诅咒的体质啊!暑假不用上课固然是不错,不过这样身体就会变得迟钝,实在有点头痛。」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跑着,不过他们的速度其实并不慢,若换成体育社团的学生用这种配速跑步,恐怕根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吧。以短跑来说,东都还是有学生能够赢过澪司,但若以需要体力耐力的长跑来讲,同学年中没有半个学生有办法和澪司持续并肩跑完全程。虽然澪司此时并没有使出全力,不过看见有个人居然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和自己并肩而跑,对澪司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 从初次见面开始,惟织的言行举止就非常引人注目,而在格斗技术方面,她居然能够打赢永远,此时又有办法和自己并肩跑步,一切种种,都清楚堆暗示了这位叫做橘惟织的少女,在防卫学院中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这名少女从未松懈,从未草率马虎。 就在几乎只剩下最后一丝体力的时候,究竟该选择屈服、让自己休息?抑或是该再往前踏出一步?在训练堆叠而成的生活中,他们时时必须面对这种选择。 这名少女,肯定愉快地选择了往前踏出一步。 「不过啊,操场的景色都没有变化,跑起来实在很无聊。平常我都是会跑到街区上,沿着鸭川一直跑下去。不过现在被留校察看处分,所以就不能去那里跑啦。」 「对啦,你说你被留校察看,到底是为什么?」 澪司想起了土岐所说的话。由于惟织现在还在处罚期间,不能离开学校,所以土岐就叫惟织来负责照顾一样不能外出的澪司等人。 「嗯——我只是稍微惩罚了一下坏人啊!」 「惩罚坏人结果遭到学校处分?你口中的坏人,到底是……」 听到澪司的话语,惟织开心似地笑了。 「有一群叫做防卫狩猎者的坏人,他们专门勒索防卫学院的学生。东都那边应该也有吧?我们学校的制服实在太好认了,所以对方只要一看就知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不就正因为如此,所以别人才会更避免和防卫学院的学生起冲突吗?」 澪司曾经听过这样的传闻:在东都防卫学院周边一带的坏学生之间,一直有存在着一个潜规则——不要贸然对防卫学院的学生出手。事实上,不论就体力或是就格斗能力来看,防卫学院的学生全都远远凌驾在普通制学校的学生之上,加上「防卫学院的学生实力很强」这样的传言也成为一股压制力量,因此防卫学院的学生在校外并不曾真的卷入这类型的麻烦当中。说真的,教官远比混混们要恐怖多了,防卫学院的学生们害怕惹事后所得到的惩罚,所以自然而然也就会避免在校外与人争执。 总之,就算坏学生们真的想要找人恐吓勒索,也应该不会特地甘冒风险找人防卫学院的学生才对。 「一般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啦,不过对某些白痴来说,找一般人觉得实力坚强的防卫学院学生下手,感觉就像是一种能够取得功勋的挑战。所以啦,他们要勒索的东西不是钱,而是绣有校徽图案的臂章。」 说着说着,惟织啪地一声拍了自己的左肩。虽然现在她身 穿的是学校的运动服,不过若是制服的话,她拍的地方刚好就是缝有臂章的位置。 「不过啊,他们几乎都只敢挑刚入学的中等部一级生下手而已。刚进防卫学院的中等部一级学生,其实根本就和小学生没什么两样。」 惟织说的没错,防卫学院的学生入学后,必须经过严格的长期训练,才能够培育出优异的体力。正如每次都打进甲子园的那些学校的棒球队一样,绝对不可能只看新人的体力来决定是否要让他加入队伍。 「说来说去,那些专挑防卫学院学生下手的家伙,能力也不过就那样而已,他们根本不敢对那些长年接受训练的高等部学生下手。就只知道欺负挑弱小,满足自己对金钱、名誉的欲望……真的很坏吧?我实在不能原谅他们——!」 澪司一边跑着,一边斜眼看着惟织的表情。与其说她正为不公不义而感到愤怒,不如说她跟本就像是一个想起去游乐场玩耍的回忆的孩子。 「然后啊,就在期末考前的时候,那些爱惹事的家伙们刚好成群结队地出现了,我就让贵一当诱饵——那家伙看起来很弱,不过其实行动灵活得很——然后就把上钩的白痴们全都踢飞到鸭川里头去啦!结果就被收到留校察看的处罚了。你不觉得很不合理吗?我明明是为了可爱的学弟妹们扫除京都街道上的坏蛋耶!」 澪司看见惟织正在窥视自己的反应,不过他却只能露出苦笑。他脑中很自然地浮现出惟织把对方踢到鸭川中的画面,而画面中的她,脸上当然漾着开心的笑容。 「对啦,那你们咧?你们做了什么坏事啊?看起来……你们不像是会干坏事的人啊。」 听到惟织的问题后,澪司脸上的苦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惟织似乎认为澪司等人和自己一样,是犯了什么小错所以才遭到留校察看的处分。 事实上,背后发生的根本就不是一件小事。然而,澪司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以透漏多少消息给惟织知道。 ——为了拯救名叫做八神永远的少女,我们拔枪与国外的佣兵交战。 这和与街上的混混大打出手相比,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两回事。澪司知道,这根本就不是留校察看处分就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另一方面,除了乖乖地等待上头决定处分方式以外,实在也别无他法。不论澪司多么擅长战斗,他毕竟就只是个中学生罢了。他只能听从大人的决定,乖乖地配合顺应。 「唉,反正情况很复杂啦。」 「哎唷唷,干嘛一副煞有其事的凝重表情啊!会这样讲,我看背后发生的事情一定很有趣!」 惟织一边开心地说着,一边用手肘戳了戳澪司。 和平的早晨。 原本,澪司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迎接这种和平的早晨了。 那一天,在冲绳的贸易公司的屋顶上与那个男人对峙时,澪司曾那么想着。 澪司完全不知道,当时自己所选的答案到底正不正确。事实上,永远现在还活着,不过单单就只是一个凑巧的结果罢了。 若要说那是出自于对人的信任,讲起来固然是很好听,但他是不是其实就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已?他是不是根本就只是不想要变成杀人犯而已? 这个如同黑暗漩涡般的思绪,现在依旧回绕在澪司的心中。 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够了——似乎有人是这么说的。 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澪司觉得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这样。 「欸欸欸,你就跟我说一下嘛!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啦!」 「唉,有机会的话啦。」 「什么叫做『有机会的话啦』……这样会徒增我的期待耶!」 若是真有机会的话,澪司实在很想问问在一旁并肩而跑的少女。 ——你,会开枪吗? 2 「唔……呼哈……」 躺在铺地的棉被上,桐岛千寻感觉有东西正在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于是缓缓地睁开眼睛。 「欸——!起床了啦!早上了耶——!」 头上传来永远的声音。 「唔……」 「欸,我再叫你耶!喂,早上了,起床了啦!」 永远反覆地讲了好几次,而千寻也感受到有人正把体重压在自己的身上,不停地左右摇晃着。 「嗯、嗯……再睡十分钟。」 「你刚刚就讲过这句话了。」 「那,再睡二十分钟……」 千寻像乌龟一样缩起脖子,钻入盖在身上的薄被子里。 「早安!」 永远大声叫道,并且把铺在千寻身下的棉被拉走。 「欸……!……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呼……」 千寻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现在几点了?」 「已经七点了!」 「……我说你啊……到底哪来的中学生放暑假会在早上七点就爬起来啊……。而且我会认床,换了环境就睡不着耶。」 千寻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 「学校有课的时候,每天早上六点就会被挖起来,所以暑假让我每天睡个十二小时也不为过吧。」 「可是弥都早就已经起床了耶。」 「真的吗……?啊,真的耶。」 弥都拿来铺地板的棉被早已经整齐地叠好,放在房间内的角落处。 永远、千寻、弥都三人被分配住在女生宿舍的同一个房间里。 东都防卫学院的宿舍中,每位学生都会有自己的床,不过西都的宿舍是通铺,学生们必须自己用棉被铺地当床。这里原本是一间双人房,不过她们却挤了三个人,所以她们让永远睡在中间,三个人排成川字型度过了一夜。 「御门同学去哪了?」 「人家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 「哦……」 她或许是去跑步了吧——千寻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堆叠得一丝不苟的棉被。千寻忽然发现,弥都不在这里,自己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被选为前往冲绳的人员前,千寻和弥都从来不曾交谈过。千寻当然不讨厌弥都,但总觉得弥都好像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亲近的气息。若以这一点来看,久坂澪司、高程熊楠也拥有一样的特质,不过或许正因为千寻和弥都都一样是女孩子,所以弥都更让千寻有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在冲绳的战斗中,也就只有澪司与弥都真的对敌人开枪。 当时率先扣下扳机的人,就是弥都。在永远家发生的战斗中,为了扰敌,弥都从二楼狙击了那些包围在建筑物外的敌人。 一行人一起深入敌营后,千寻也亲眼看到了弥都开枪射击敌人。 千寻知道,如果当时弥都没有开枪的话,自己说不定会死,而且大家本来也就是抱持着要开战的准备,才潜入敌营之中的;千寻自己一样也拿起了枪。手上拿着枪枝——杀人的道具,嘴上还天真地嚷嚷着不想要战斗,千寻觉得那样的自己实在是哪根筋不对。 然而就算理智上明白这一点,面对实际上真的对敌人扣下扳机的弥都,千寻实在没办法否认自己心中确实有一股复杂的情绪。 「欸欸,现在已经早上了,我们有饭吃吗?」 永远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不停摇晃着睡眼惺忪的千寻。 ——唉,至少这孩子还有我现在都还活着,所以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千寻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大动作地伸了个懒腰。 她穿着运动服代替睡衣,就这样睡了一晚。防卫学院的运动服同时可以充当运动服 、室内穿的便服与睡衣,用途非常多元。 在东都防卫学院中,千寻有时候会直接穿着运动服去食堂吃饭,但毕竟在西都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千寻内心的少女情怀完全不允许她套着运动服在外头晃来晃去。 「你再等我一下下,我去换制服。你……你就去把自己的棉被还有我的棉被折好好了!」 「我连你的都要折喔?」 「当然。」 千寻命令永远去收拾房间,接着自己从行李中拉出一套制服。 「欸,大家之后要在这间学校进行特训,对不对?我也可以在这里和大家一起接受特训吗?」 永远一边把自己躺过的被子折成三折,一边问道。 「啥?你居然刻意想要让自己累得半死?」 「人家想要变强嘛!」 「你说什么傻话啊?你变得更强是打算要干嘛啊?」 千寻目瞪口呆地说着,同时手上也不忘继续动作,套上制服裙子,接着脱掉运动服长裤。 「可是人家输给澪司,又输给惟织耶!」 永远坐到叠好放在房间角落的铺地用棉被上。 「……我说你啊,不要拿那种完全跳脱常理的人来当基准好不好。从你的角度看来,或许会觉得防卫学院的学生全都是那个样子;不过他们其实根本都是异类中的异类,事实上像他们一样的生物根本少之又少。」 「真的吗?」 「说真的,你早就比我强多啦!而且就年纪来看,你现在也才中学一年级而已,对吧?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是人类成长最快速的时期,所以你有的是机会啦。」 「可是千寻你不是中学三年级吗?你在冲绳输给我了耶?」 「呃……我好心鼓励你,你还反咬我一口喔?你真的是很爱偷袭别人耶。……不过就算光明正大一对一单挑,我也不可能会赢过你就是了啦……」 千寻一边斜眼瞪着永远,一边把手套入制服衬衫的袖子中。 「你给我听好,人类的价值,不光是只靠强不强来决定的。不对不对,我们是人,又不是野兽,所以光就打架强不强这一点来论定一个人的价值,实在是太随便了。更何况我们还是女孩子耶!」 千寻扣上衬衫扣子,用橡皮筋在头上的左右方绑出两束马尾。总之,这样就算是完成战斗准备了。事实上她原本很想去冲个澡再换装的,但一想到有可能会和西都的学生打照面,她就觉得有点害怕。 「那……到底什么东西才重要啊?」 「我想想……比如说智慧啦、美貌啦、对别人是否体贴啦……之类的。」 「……千寻,那你自己加油喔!」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千寻扯出笑容质问永远,而永远迅速地撇开脸。 「肚子好饿喔——!早餐会是饭饭还是面包呢——?」 「欸!」 千寻用双手抓住永远的脸,拉向自己。 「呜呜!」 千寻一边往左右两边拉扯着永远的脸,一边说道: 「说来说去,你如果要进我们学校读书的话,那你未来自然就会是我的学妹了。我们可不是同年级的朋友,所以对我说话要恭敬一点。」 「是喔?」 「你在冲绳好像也没到普通的学校念书,所以不清楚辈分关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也是很正常的,所以我现在不怪你,不过入学以后,你这样对其他学弟妹来说可不是好榜样。防卫学院的体制可是死板板的,辈分伦理关系严明,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地称呼我为学姐。」 「千寻学姐?」 「没错没错。正常来说,你应该称呼我的姓氏加上学姐才对,不过算啦,名字加学姐也可以啦。说话语气也不能那么随随便便,要客气恭敬一点。」 「千寻学姐,我的肚子饿了,请您帮我买面包回来。拜托您。我想吃甜的面包。」 永远用一种必恭必敬的语气说着,并且敬礼似地低下了头。 「……看样子在你正式转学进来以前,我一定要好好教教你才行。」 「嗯……?啊,可以请您帮我买个面包之类的吗?」 「……算了,你还是维持原样就行了。」 ——这家伙未来到底会受人排挤?还是会博得众人的疼爱呢? 千寻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迅速放弃了要亲自教育永远的念头。 「好吧,我们去吃早餐吧!」 「吃饭饭!」 永远雀跃得简直就像是要跳起来一样——事实上,她真的跳了起来。 3 「别看惟织姐那个样子,她的家世背景还挺不错的喔。」 贵一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碗里盛入第三碗饭。 为了找早饭吃而四处晃荡的永远与千寻,在食堂前遇到了贵一,两人在贵一的带领下,终于顺利地享用到早餐。由于现在是暑假期间,学生宿舍中的食堂不会开门,所以学生们似乎只能到校舍内的学生食堂吃早餐。 「她的父母好像在神户经营一间大型贸易公司,她老家好像住在芦屋那边。」 三人正在谈论的,正是前一天与永远激烈交战的橘惟织。 「芦屋?我记得那里就相当于东京的田园调布或是成城……对不对?这样说起来,她根本就是千金大小姐嘛!」 「如果有钱人的女儿就叫做千金大小姐的话,那她的确是个千金大小姐。」 「那她为什么还会跑来防卫学院读书?」 「谁知道……。哎唷,反正她的个性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捉摸得透的。以前我偶然间有听说过,他的父母亲好像原本打算要让她去念有名的贵族女校。」 「她去念贵族女校……」 千寻脑中浮现起惟织用指尖捻起长裙、有礼貌地向众人鞠躬的画面,想像力之贫乏,让千寻的脸不禁都抽搐起来了。 「再来一碗!」 「——你也挺能吃的嘛!」 贵一满脸笑容地接下永远伸手送出来的碗,从饭桶中为添了新的一碗饭。永远完全不输给贵一,这是第三碗饭。 「谢谢!」 「不用谢啦,不用客气——对了,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这一点……我们也不太清楚耶。」 「学院长提到这件事情时也是含糊其词地带过……哎唷,看样子不要深究背后的原因应该会比较好吧?」 「如果你愿意为我们着想的话,那真是帮了个大忙。说真的,说明起来真的是太麻烦了。」 千寻说着,仿佛事情好像不太严重一样。 「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还有惟织姐。不对,如果告诉惟织姐的话,说不定只会帮倒忙。」 「她身上确实散发出这种气息。」 千寻说道,而贵一露出苦笑回应。 「——说真的,我真的没想到学院长居然会让惟织姐与各位见面。毕竟她那个人实在是……」 「的确,我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到她那种类型的人。」 「我也是。如果世界上有很多那种人的话,那还真是令人头痛啊。」 千寻一直觉得,这位叫做橘惟织的少女,完全是和自己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她如此荒诞不经、如此好战——和只想要单纯平稳度日的自己完全属于不同类型。说实话,千寻内心多少也有点自觉,想要追求平稳人生的自己,居然选择进入防卫学院就读,实在是个天大的错误。 「另一个女孩子呢?你们不是睡在同一间寝室吗?」 「你是说御门同学吗?嗯……我不知道耶 。早上起床后就没看到她了。」 「你们感情不好吗?」 贵一的问题实在太过直截了当,让千寻一时半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不是这样啦——老实说,我们大家在到冲绳以前,其实几乎没有交谈过。虽然我和久坂是同班同学,不过其实根本也算不上是朋友。嗯,那家伙也是个怪人。」 「我一直不觉得他有哪里奇怪耶……他看起来很认真啊。」 「说认真的话,他的确是很认真啦……怎么说咧,感觉他好像有点少根筋。如果说橘同学是一个总是热血奋进的人,那久坂就是一个做起事来永远不冷不热、总是一副无所谓态度的家伙……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 「感觉好像有点懂你在说什么,又好像有点不懂。」 「说到这个,久坂和高城两个人不知道处得如何?他们两个虽然同样都是男孩子,但好像想法也不太一致的样子。」 「大家……嗯,感情都很好啊!唔呣唔呣。」 永远嘴里塞了满满的饭,开口说道。 「从你的眼里看来,世界各处全都是一片和平美丽的花海嘛!」 千寻微微露出苦笑。 「好啦……吃完饭后要干嘛呢?永远,你有打算要做什么吗?应该也没有吧?」 「睡觉!」 「……吃完饭马上就睡觉,小心变胖喔!还有啊,你硬是把我挖起床,居然就只打算吃饱后要继续睡觉!」 「那去跑步好了。千寻也一起跑步。我们去特训!」 「不要。现在在放暑假耶,为什么我还要特地去跑步啊?而且吃完饭马上就跑步会肚子痛耶。」 「那……继续多吃一点?」 「欸……你的人生中就只有吃饭睡觉跟跑步吗?」 「嗯,差不多就这样啊。」 「你还过得真轻松愉快啊!我真羡慕你喔!」 千寻嘴上如此说着,但心里马上想到:永远现在所处的状况,跟这个形容词实在距离太遥远了。这名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现在是国外军事产业所瞄准的目标。几天前,众人为了把她从魔掌中拯救出来,还不惜出手而战。虽然说是大家一起参与战斗,但千寻自己其实什么事也没做,不过她下定决心拿起了枪枝这件事,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 几天前的那个自己,现在感觉起来仿佛像个陌生人。 她一直深信着,认为自己能够平安无事地回到原有的生活中。或者该说,她完全没办法想像这种生活型态以外的未来。 「再来一碗!」 千寻举起吃得一干二净的空碗,这个动作仿佛像在赞同千寻的期望一样。 「你真的很能吃耶!」 「不行吗?」 永远举起的碗就这样停在半空中,她语带担忧地问道。 「没有啦,就防卫学院的战技成绩来说,食量与活动量大多成正比,所以从这点来看,你未来说不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不过啊,我就只会吃而已啦,成绩不怎么样。」 贵一与永远一样像笑容满面地开始吃起第四碗饭。 「不过啊,八神同学,为什么你的制服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永远身上穿着和第一天抵达西都时相同的那件白色连身洋装。事实上,她好像拥有好几件长得一模一样的衣服,所以身上的洋装当然有换洗过。 「哦,这孩子现在还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哎呀,总之她是个众所期待的新人。」 千寻说道,嘴里塞满白饭的千寻跟着点点头。 「所以她现在还没转学进东都喽?还没转进去,居然还能和惟织姐交手那么久——」 贵一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 「什么嘛,原来你在这里吃饭啊!我找你找好久耶。」 贵一之所以会住口,是因为他看见惟织手上正拿着她要吃的早餐,并且往这里走来。 「贵一,你一大早就让两个女孩子伺候你,过得还挺舒服的嘛!小心我和佑实打小报告喔!」 惟织一边坐到位子上,一边说着。 「喂,不要这样啦!干嘛讲得那么难听啊!」 贵一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 「佑实是谁啊?」 千寻询问后,惟织咧嘴笑着答道: 「这家伙啊,有个读普通学制学校的女朋友喔!他还把女朋友的照片贴在学生证的背面,真的是有够复古的。」 「……惟织姐你还敢说我?你自己不是一大早就和久坂同学两个人感情甚笃地一起跑操场吗!」 「哦,你说那家伙啊?我原本还想说那家伙不怎么样咧,没想到居然挺行的。我以为他跑一跑就不行了,结果到最后他也还有体力,导致我们分不出胜负。」 「……如果事情能够往比输赢以外的方向发展的话,那我们的日子也就能过得安心多了。」 贵一对着还剩下半碗白米的饭碗叹了口气。 「永远,你有听说吗?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好像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喔!」 「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你还是好好地吃你的饭吧。」 千寻无聊似地耸耸肩,然后对惟织说道: 「你居然能和那个训练狂并肩一起跑步,真的很厉害耶。」 「训练狂?」 「那家伙啊,不论是放学后或是放假都还是会主动进行训练,有时候也会抓着教官进行训练。训练好像是他的兴趣。」 「哦——他还挺有毅力的嘛!」 「和老是被教官抓住小辫子,并且被处罚进行追加训练的惟织姐相比,还真是天壤地别的差异啊!」 「哦——!你那什么态度啊?小心我打电话给佑实,对她嚼舌根喔!」 「欸欸!你为什么会知道佑实的电话?」 「当今可是讲求资讯战的时代!嘿嘿嘿……」 惟织一边扯开嘴角笑着,一边拿出手机装置,而一旁的贵之不停地缠着想抢走手机。 「我吃饱了!」 永远放下筷子,双手合十,规规矩矩地表示自己用餐完毕。 「对啦,我刚刚一直在找你耶!小矮个儿,我有好东西要给你,你跟我来!」 「好东西?」 「对啊,好东西!」 「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白痴喔!不是吃的啦!想找吃的的话,你去找贵一要啦!」 4 「欸,你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啊?」 千寻不禁瞪大了双眼。 「嘿嘿——!」 永远露出有点羞涩的笑容。 「人家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起来还挺合适的嘛!嗯,你果然应该来我们西都念书才对。」 惟织砰砰地敲着永远的头。 「转一圈我看看。」 听到惟织的话,永远便当场转了一圈,身上的裙子因此跟着飞了起来。 她现在所穿的并不是从冲绳带来的那套白色连身洋装,而是防卫学院的制服——不过,这套制服和千寻身上的东都制服并不相同,是西都防卫学院的制服。 「我的制服借你。反正我很少穿裙子,所以这件裙子是多的。不过啊,你穿西装裤应该也会很好看喔。」 「不过……衬衫好像有点太大了。」 「这种小事,你就忍着点吧。穿着这套衣服,你在学校里面看起来就不会太引人注目啦!」 「原来这就是学校的制服喔——!」 「不错吧?要是你来我们学校的话,每天都能穿这套制服喔!」 「每 天都能穿!」 ——虽然我实在跟不上这位超级体育系女孩的步调,不过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坏人。 看着永远的笑容,千寻在脑中这样想着。 5 通往校舍屋顶的门没有上锁,看样子在暑假期间西都依然开放让学生到屋顶上。屋顶上摆了一张不知道从哪般来的长椅,椅子上的涂漆有点斑剥,从这点看来,可以推测平常上课期间应该也有不少学生会到这里来。不过此时此刻,这里看不见半个人影,连楼下嘈杂的蝉声听起来也相当遥远。 御门弥都坐在阳光照射水塔所产生的阴影之中,她并没有打算要做些什么,就只是抬头看着盛夏的青空。当然,天上并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蓝天、大片的白色积云,此外还有比云更纯白耀眼的盛夏艳阳——夏季的天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大片不锈钢板。 ——早知道就带个东西来消磨时间了。 这个想法闪过弥都的脑海,不过她当然并不打算特地再跑回宿舍一趟。她早就已经很习惯独自消磨时光了。 在东都防卫学院中,弥都总是独来独往。 不过,并不是因为周遭的人刻意疏远她,而是她自己拼命地躲开靠近自己的人们。弥都喜欢独自一人的感觉,所以选择这样过生活。 ——美国的天空,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呢? 弥都仰望着天际,忽然想起了故国的天空。两个地方的天空,是不是一样地湛蓝呢?几年前曾经仰望过的那片天空,现在她早已不记得是什么颜色的了。 她甚至不敢相信,今天所看到的天空,正是那一天的天空的延续。 在通风良好的屋顶上,坐在东西的阴影下,让夏天的气温显得相当怡人。受到阳光直射的水泥地板、水泥墙面,慢慢地让身体暖了起来。偶尔拂面而来的徐徐轻风十分凉快,感觉很舒服。 就在弥都几乎要打起盹儿的时候,她注意到有人转动着通往楼下的门的把手,于是她便睁开双眼。不论对方是西都的学生还是西都的教官,如果被他们看见自己在屋顶上打瞌睡的模样,那实在是太尴尬了。 然而,当门后的人缓缓地推开门—— 「——!」 对方与弥都四眼相接,露出一脸尴尬的模样。 「你也不用露出那么不高兴的表情嘛。」 弥都说道,音量刚好能让对方听见。对方——这位前来屋顶的拜访者并不是西都的人,而是高城熊楠。 「……我哪有露出不高兴的脸?」 「是吗?那就当我看错喽。」 继续和熊楠四眼对看也不能怎么样,于是弥都再度把视线转向天际。 她一边眺望着青空,一边想着自己该怎么办,而熊楠走向弥都后,一样在水塔阴影处坐了下来。 「……你在这里干嘛?」 熊楠问道。弥都看着天空,而相反地,熊楠则是盯着水泥地板。 「和你一样啊?」 「一样?」 「找不到容身之所,所以最后只好找上这个渺无人烟的地方。」 「——哼。」 熊楠的反应完全等同于肯定弥都的说法。 「我还以为你会待在宿舍的房间里面打电动呢。」 「我打一打,结果旁边房间的家伙们们就跑来凑热闹了,烦死了。」 「他们去找你吵架吗?」 这句话暗指的当然就是先前橘惟织主动来找众人打架的那件事。惟织总是主动刻意地和别人攀关系,和弥都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她确实不是个讨人厌的人。 「没有,他们拿点心来给我吃,还问我东京的种种,对了,他们还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熊楠稍稍看向弥都的脸,如此说道。 「那还真光荣呢。」 弥都的表情完全没任何改变。 「久坂同学呢?」 澪司应该和熊楠一起住在男生宿舍的同一个房间才对。 「那家伙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反正大概又是去哪里锻炼身体了吧。」 「那你们相处得还好吗?」 听到弥都的问题后,熊楠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那家伙为人不黏不腻,还不错。不会说些有的没有的,也不会打扰我。他好像只对自己有兴趣而已。」 熊楠难得说话不带刺。 「只对自己有兴趣——」 「他应该是那种人吧?」 「……或许吧。」 ——他最不感兴趣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弥都在心中暗暗地如此想着,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她只有稍微看到久坂澪司战斗的样子,刚好就是在一行人正式深入敌营的时候。澪司和自己分开以后,到底是如何战斗的?又到底是怎么救出那名叫做八神永远的女孩?弥都并不清楚。然而,光凭着弥都亲眼看过的交手场面,就能窥知久坂澪司这名少年绝对不是普通的战士。弥都、熊楠、千寻三人为了解决一位女兵而伤透脑筋的同时,久坂澪司孤身打倒了众多的敌兵,并且救出八神永远。 弥都一直都知道澪司在学校内的成绩很优秀。澪司在学期末的模拟战当中,也达成了近乎异常的战绩。澪司独自一个人几乎推翻了原有的交战结果,而就是弥都从远方开枪狙击,解决的澪司。 然而,模拟战与实战之间有着天渊之别。 模拟战只是充其量就只是为了打成绩而举办的活动,不论要采取豪赌般的作战策略,让自己曝身在危险之中,或者是采取英雄式的行为,都是简简单单的事。但若换作实战,一切就不同了。失败,就等同于死亡。 一开始遇见敌人时,桐岛千寻非常害怕。 以一个士兵来说,这是一种不及格的态度。但事实上,这才是一般人该有的正常反应。说来说去,一行人不过就只是一群还在读中学的孩子罢了。 即便是受过充分训练的士兵,第一次上战场时,一定也会背负着到难以想像的压力。更何况一行人还是在未经预告的状况下,就被扔上了战场。在这种情况中,久坂澪司却能做出超越模拟战的表现。率先打头阵,把自己当成标把,冲入敌营之中——久坂澪司只是澹然地做出这个选择,最后赢得了胜利。至少,他并没有死在战场上。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背后支持着他? 或许是——自我牺牲的精神吧。 但是如果就这样断言的话,感觉好像又有那里不太对劲。 其实,他根本就只是比所有人都还要畏惧死亡吧?所有人——当中当然不只包含同阵营的我方人员,同时还涵盖了敌人们。 不过,当中到底有没有包含久坂澪司自己呢? ——对他来说,比起其他的所有人的性命,自己的命根本无足轻重吧? 「你们咧?相处得怎样?」 熊楠的声音打断了弥都的思绪。 「她们两个都是好人啊,桐岛同学是好人,永远小姐也是好人。」 弥都反射性地回答道。 ——好人。 这是日本人常常挂在嘴边说的词汇。 ——好人,也就是可有可无的人。 感觉好像曾经听过有人这么抱怨过。 「好人?哼!」 也不知道熊楠到底知不知道弥都的想法,只是瞧不起人似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高城同学,你也是个好人呢。」 弥都捉弄似地说道,熊楠马上皱起眉头。 「——少说这种跟白痴小鬼一样的话。」 「被别人称为好人时就会露出不高兴表情的人 ,大多都是些好人喔。」 「你说什么!」 少年与少女,接着便不再交谈了。 少年凝视着水泥地面,而少女则是仰望着飘过天际的云朵。 6 「你看起来好像很闲?都跑到京都来了,结果却不能到外头晃晃,实在有点不人道。要是现在不是暑假期间的话,那就能让你参加我们学校的训练了。」 「——学院长先生。」 走在长廊上的澪司忽然被学院长叫住,于是低下了头。 「哈哈,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用那么恭敬的方式称呼老头子我啊!学生们背地里都叫我死老头呢,有些人甚至还敢直接对着我这样叫。」 澪司脑中自然而然闪过了惟织的脸庞。 「哎,那蠢蛋不管对谁都是那个态度就是啦。」 您说的是——澪司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这样回应,最后他选择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第一天你们好像已经在格斗竞技场和她切磋过啦,不过如果是你和她交手的话,应该不会输吧?听说不论是枪术还是格斗技术,你的身手都很不错啊。」 「——还是要交手看看才会知道结果的。」 「就连回话的方式都和标准的优等生没两样。果然和橘那个蠢蛋不一样。」 「别这么说……说不定东都也找不到像她那么能打的女孩子。」 澪司说完后,土岐微微地勾起嘴角。 「她虽然不是个乖孩子,但确实很优秀。当然,我不会告诉她本人,否则她一定会骄傲到用鼻孔看人。她的身手就如你那天看的一样,做事虽然常犯蠢,不过脑子真的也挺灵光的,胆量更是和男孩子不相上下。虽然她是个问题儿童,但还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优人材。不过,就因为这样,所以她不懂得要害怕、退让。得找个人挫挫她的锐气才行。不管嘴上说再多,没有亲身吃吃苦头的话,那她是学不乖的。哎呀,我又不能硬是麻烦你帮忙。」 「您的意思是说,人总是要历经过失败,尝过输了的滋味才行吗?」 听到澪司的问题后,土岐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如果身为运动选手的话,脑中只想着要赢当然没关系,但军队的成员脑中如果完全没有『输』这个概念的话,那就表示离结束不远了。一定要在还能输的时候学习了解输是怎么样的滋味。不论怎么拼命挣扎,人终究还是只有一条命。在学校输了,还能够卷土重来,但如果在战场上输了,那一切差不多就结束了。特别是有地位的人,更应该要明白这一点。」 「有地位的人——」 「现在说这个或许有点太早,不过如果在防卫学院中取得优秀成绩的话,那么不是就能成为未来的干部候补生吗?要说未来……这当然是未来的事,但人生不过就像是白驹过隙罢了。正所谓『少年易老学难成』……哎呀,变得好像老头子在训话啦。」 澪司从未想像过未来。 对于来,他心中当然有个模糊的刍形。从防卫学院的中等部毕业后,大部分的学生会直升上高等部继续就读,而从高等部毕业的学生,大多会继续到防卫大学校或是各大学开设的防卫专门学程进修,接着多数的人最后会成为自卫官。在防卫学院中成绩越是优秀的学生就越是如此。 澪司心底一样有个模糊的预想图,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走上这条道路。然而在这样的想法中,并不包含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对未来的梦想、希望。 澪司不相信自己还有未来。他完全无法相信。 他一直认为,人类的人生,总会在某一天被某些毫不讲理的事件给断了去路。 从哥哥在眼前丧命的那天起,对于久坂澪司这位少年而言,这便成了一个难以动摇的想法、世界运转的真理。 澪司思及此,走廊的另一头忽然冒出橘惟织的身影。 「你在干嘛啊?明明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子可以作伴,你却跑来找这种老头子闲话家常。你大可不用管这老头啊,反正他自己也能和墙壁聊天聊好几个小时咧!」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她说话的语气依旧相当不客气。 「你这蠢蛋,我还没痴呆到那个地步。」 「咦?我还以为你听不到咧!」 「我耳朵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虽然被惟织讲得那么不堪,但土岐似乎早已习惯了,完全没露出生气的样子。究竟这是西都防卫学院的校风?抑或是他们两人之间特有的相处方式?这一点澪司是不清楚,不过这种景象感觉起来还挺不错的。 「老师,既然那么闲,我们就来进行一下很久没做的那个吧!」 惟织说完后,土岐扬起一侧的眉毛。 「——老头子我可没很闲……不过,也好啦,就准备准备吧。虽然不能陪你太久,不过就很久没练习了,就来练习一下吧。」 感觉土岐似乎有那么点开心。 「太好啦!对啦,你也一起来吧!」 惟织对澪司说道。 「也是,久坂应该也能从当中学到一些事情。既然这样,我们就去到中庭去吧。」 土岐一边点头,一边对惟织的意见表示赞同。 「『那个』到底是什么?」 「好东西啊!嘿嘿!」 惟织一边笑着,一边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蠢蛋!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土岐对惟织的身影大吼道。 「……真是拿她没办法啊。」 土岐呢喃着,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个目送孙女远去的老爷爷。 7 澪司与土岐在中庭等了一阵子,接着惟织马上抱着一个像是黑色棒状物的东西跑了过来。澪司一瞬间还以为那是枪,不过东西散发的色泽看起来和枪的金属光泽不太一样。惟织胸前抱着三把日本刀,收纳在黑色刀鞘中的三把刀一样拥有弯曲的线条,描绘出特殊的刀身弧度。 澪司接下惟织拿到他眼前的一把刀,沉甸甸的重量陷入手中。 「怎么样啊?应该挺重的吧?这是未开锋的模型刀,说穿了,就只是铁块啦。」 正如土岐所说,刀子比想像的还要重。由于澪司早已习惯随身带着同样是铁块做的枪枝进行训练,所以就算手上的刀有点重量,使用起来还不至于太困难。 「你有学过怎么用剑吗?或者是学过竹刀剑道、棍术、杖术都可以。」 「我没有接触过剑道,不过在学校课程中曾经学过怎么使用警棍。另外也稍微学过怎么使用匕首。」 澪司回洛后,土岐便佩服似地说道: 「哦,以你这个年纪来说,会用匕首还满稀奇的嘛。」 「我也不知道怎么用匕首耶!我也好想学学怎么样在徒手格斗时,用空手压制住有拿匕首的人!」 惟织也跟着一边点头,一边表示。 在防卫学院的中等部中,学习怎么使用匕首——刀刃类兵器的课程并不是正课。学校虽然把匕首当成泛用性极高的生存器具,因此有教匕首基本的使用方法,不过把匕首拿来当武器的格斗术,就连高等部也没教太多。 防卫学院的课程中,匕首术是防卫教育批评派人士的矛头最常指向的格斗术之一。对于一般人来说,刀刃类兵器远比枪炮更容易取得,而在学校中居然教学生如何利用这种东西杀敌,让人不免更会联想到孩子们拿这东西来杀人的画面。 不仅如此,在近代战争中,就只有特种部队等士兵才有可能会有参与近身战的机会,所以防卫学院的教学课程中并不特别重视匕首术。澪司所学的匕首术,是在放学时间后,跟专门负责指导近身战的教官私 下学的。 「好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在拔刀前,我就来谈谈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吧。」 「这种事情就不用谈了吧……老师只要话匣子一开,就要拖好久喔。」 土岐完全忽略一旁开口抱怨的惟织,夹着日本刀,开始娓娓道来 「事实上,日本刀这种武器,并不是为了战争而创造出来的武术道具。」 「咦?什么意思?」 听到土岐的话后,惟织的双眼瞪得圆圆的。 「你多少也对自己所学的东西的历史展现一点好奇心吧。」 土岐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 「接下来的这段话,在现在的战争中一样也说得通。战争——凝聚所有战斗技术的地方,人们在当中想尽办法让不被对方杀掉,同时还要能杀死对方。神风特攻队那种同归于尽的作法,是不得已的最终手段。努力避开对方的攻击,并且还要让自己的攻击命中对方。开发兵器的历史,简单来说,就是一段不断提高杀伤力与攻击范围的历史。有人懂得怎么制作刀剑,那自然也就有人知道怎么制作长枪,既然如此,让士兵们拿着攻击范围较大的长枪,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不仅如此,训练使用长枪的士兵比训练比起训练用刀的士兵简单多了。人们并不需要训练出技术特别精良的枪术家,只要配合阵型,教会士兵们如何挥动、戳刺长枪,就能够高效率地杀敌。不论是希腊、罗马、欧洲大陆或是日本,在发明炮弹以前,战争中的主角一直都是长枪或弓箭,刀剑这种器具感觉比较像是高级武将身份地位的象征物。若是就日本的文化来看,刀剑只是拿来砍下敌人首级的道具。哎呀,若是真的不幸发展成近身战,刀剑当然还是能派上用场,不过和长枪比起来,刀还是只算得上战争中的配角。」 说道这里,土岐用手握住日本刀,把剑微微拔出刀鞘。剑鞘与剑柄间露出银色的刀身。 「我们引以为傲的日本刀,还有专门学习如何使用日本刀的日本剑术,起源于日本的战国时代,而后历经长达三百年的太平盛世,形式渐趋简练。世界上所有的文化,都会受到当代其他文化与政治的影响,而剑术这种体能文化当然也不例外。」 「老师,你废话也说够了吧,差不多可以开始活动身体啦!」 「你这家伙,真的有够没耐心。学科与术科应该双方并重才对——唉,算啦,就让久坂看看怎么拔刀吧。」 「好!」 惟织与土岐、澪司拉开一段距离后,膝盖跪地,把剑鞘举到腰际高度。 接着她微微眯起双眼,让身体静止不动,或许这么做是为了要让自己专注精神吧。 沉默的空气缓缓地流逝数秒。 接着耳边毫无预警地响起一声短响,分不清楚是人的呼气声还是剑身出鞘的声音,而下个瞬间,刀子便滑出了剑鞘。 「怎么样?」 拔出剑后,惟织便回头看着两人。 「你不能自己动手拔刀,然后我也告诉过你,拔刀后还是要保持精神专注。你拔刀的动作就和你的个性一样,剑身出鞘像子弹一样迅速流畅,但接着马上松懈下来了。」 「呿,偶尔夸奖我一下也不会少块肉吧?」 惟织一边露出闹脾气般的表情,一边把刀收回剑销当中。 「如果夸奖你的话,你那个性大概要骄傲得飞上天去了。唉,多少是有点进步啦。」 土岐教训了惟织一顿后,把视线转到澪司身上。 「总之,这就是所谓的『拔刀术』。」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技术。」 澪司打从心底佩服地说着。澪司几乎把生活中所有时间都花在战斗技术修炼上,不用说,他对任何体能技术的训练都深感兴趣。 「好,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拔刀术』这种技术,是在刀未出鞘的状态下——也就是在非战斗姿态下进行的一种技法。光是把刀从剑鞘中拔出来动作,人们煞费了苦心,十分考究。不论是西欧、欧洲大陆,风俗民情与日本不同,所以各自都有发展出一套相当完美的剑术,但就我所见,只有日本那么重视把刀剑从剑鞘拔出来时的动作。若硬要说的话,顶多只有美国西部开拓时代的快枪手可以和这个相提并论吧。不过,不论是枪炮还是刀剑,若是要用这些器具来战斗的话,一开始就把它们拔出来见敌当然比较合乎逻辑,但人们却不这么做,而是发明出这套技法,从武器收着的状态下开始切入战斗。这种技术之所以会存在,就是因为人们预想平日随时都有可能会忽然开始战斗。」 「毕竟在和平时代中,如果有人在随时拿着没收在剑鞘里的刀晃来晃去,一定会被别人当作危险角色来看待吧。」 「不管怎么说,在战场上鲜少派上用场的刀,最后成了象征我们日本人的武器。」 「一定是因为日本刀长得很帅的关系!」 土岐完全不管随便插话乱说的惟织,只是继续说道: 「哎呀,如果要说得实际一点,其实就只是人们选择了一种在和平时代中使用起来也不会太棘手的武器。然而,换句话说,这同时也证明了我们的先人们确实维持了好一段时间的和平。然后在那长达三百年的太平盛世中,人们不断地磨练使用日本刀的技术,以备不时之需。」 「老是,可是幕末时代在京都这里不是曾经发生了严重的大混战吗?」 「没错。幕末时代的战争和战国时代不同,大批的兵士们并没有在辽阔的土地上互相厮杀,只有少数的人揭起游击战,短兵相接。加上武士佩带刀剑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即便身上带着刀也不会启人疑窦。为了保护国家千锤百炼而成的刀术、剑术,日本同胞却拿来伤害彼此,所以最后才会得到那种因果报应。有人些对筵席上谈话的人动刀,有些人利用拔刀术杀害在路上与自己错身而过的人,有些人更是以众击寡,五人围剿一人,出刀刺死对方,甚至有的人把人灌醉后杀害对方,或者是趁着别人熟睡时进行偷袭……这些事情在那个时代变得如此理所当然,成为一种固定的潜规则。」 「太卑鄙了!武士道精神都跑道哪里去了!」 「彼此厮杀就是这么一回事。以当时人们的角度来看,那种做法固然卑鄙,但大家一定也都拼上了性命。战争、革命……全都必须拼死地做才有可能成功。我们并不是身处在现场的当事者,所以当然可以在这里说些好听话。而所谓的国防,一样也是这么一回事。」 听到「国防」这个词汇,澪司自然地微微挺直了背脊。这可以说是在防卫学院的生活陶染下所养成的反射动作。而惟织似乎也和澪司一样,原本在土岐言谈中不停乱插话的她,现在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了。 「历史和现在是紧紧相连的。在宪法的规定下,我们自卫队绝对不能率先出手,就连只是拔出武器恫吓对方,都会被当作是大问题。哎,这样当然也不全然是坏事啦。老是胡乱拔刀,只会树立越来越多的敌人而已。不过,佩带在腰上的剑鞘,里头当然不能放着竹刀。就算拿着名匠所做的利剑,若是挥刀的力量不够强,或者是技术不够纯熟的话,那最后也只是徒然。数百年前,我们的先人在太平盛世时,一样不忘要努力钻研磨练刀术、剑术。终其一生没有砍过半个人的剑客多如牛毛,但他们的人生绝对没有白白虚度。在战后将近百年的历史当中。正如这个道理,自卫官们所走过的日子也没有白费。」 土岐定定地看着澪司与惟织的双眼,接着说道: 「我说的话虽然又臭又长,不过你们是未来支撑国防的人材,学习我们的先人在和平时代中所磨练创造出来的拔刀术,也就是平日以备不时之需的武术,总有一天会派上 用场的——这种说法,是不是太过牵强啦?」 「怎么样都好啦,我只是因为觉得剑道很帅,所以就学啦!」 惟织说道,背脊依旧伸得直直的。 「……唉,算啦。不老是以道理为优先,才像是年轻人嘛。如果年轻人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出一张嘴的话,那老头子我反而就更头痛喽。」 「老年人的道里老是又臭又长,真让人头痛啊!你说对吧?」 惟织附在澪司的耳边说道。 「那老头子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之后就由你来教久坂吧。」 「啥?等一下啦!你今天什么都还没教我耶!」 「蠢蛋,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好几个重点了吗?」 「你自己不是说年轻人不应该只懂得讲道理吗?」 「但我可没叫你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啊。总之,之后就交给你啦。正所谓『教学相长』,你也会有收获的!」 「就只知道随便说些好听话,然后指使别人……」 8 「没想到你的手这么不灵巧耶。你真的是东都的战技首席吗?」 「可是……这个真的很难啊。」 澪司缓缓地把拔出的刀收回剑鞘中。他反覆尝试做这个动作,但成功在一次吐纳间就把刀从剑鞘拔出来的次数实在寥寥可数。 「不能想着用手把刀从剑鞘里面拔出来,而是要运用身体的力量拔刀。」 「……?」 澪司依旧不太懂惟织的意思,他只好尽量不动到手腕,尝试把刀拔出来,但还拔不到一半,刀子就卡住了。 「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澪司疑惑地问道,而惟织马上咧嘴露齿而笑。 「其实我也不太懂啦!我只是把老师跟我说过的话拿来现学现卖而已。我想想看要怎么讲……就是要放松身体的筋络,然后迅速地拔出刀子。像这样……很像在扭转身体,但又不能扭转身体,不要用手拔出刀子,而是要想像手臂一直连接到肚脐下方,把刀当成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像这样!」 惟织话才说完,一瞬间便把刀子拔出刀鞘。 「……懂了吗?」 「嗯,不懂。」 「很正常,我也不太懂自己在说什么。」 惟织把刀收入剑鞘,脸上露出笑容。 「哎,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也好,手有点酸。」 「因为这个练习会用到平时用不到的肌肉嘛!」 惟织开心似地笑着,手上一边把刀立靠在墙边。 「这里是练习剑道拔刀术的社团?」 澪司一边喝着惟织给的运动饮料,一边开口问道。 「规模还称不上是社团啦,老师有空的时候,我就会叫他在这里教教我怎么用日本刀。哎呀,这可以预防老师头脑痴呆,也算是老人照护的一环吧。」 惟织开玩笑似地说道,而澪司也早就知道,这对师徒对彼此其实已经累积了某种程度的信任。 「你平常都参加什么社团?」 「嗯……我没有参加社团。」 「那你厉于放学就回家的学生喽?」 「应该……算是吧。」 「我这个也不算正式的社团,所以我平常放学后好像大多也都是直接回家。」 惟织把刀架在膝盖上。 「当然啦,回家其实也就只是回到学校旁边的宿舍里而已。」 「东都也一样啊,走路回到宿舍根本不用半分钟。」 只不过,放学后澪司其实很少直接回去宿舍中。 澪司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在下课后逮住手边没事的教官,并且向教官学习战斗技术。其他学生把时间耗费在社团活动或是休息的期间,澪司仍会继续进行训练,就像是延续白天的课程似的。背地里有些人会闲言闲语地说这就是优等生赚取好成绩的手段,不过澪司并不在乎。 「评价应该很差吧?」 惟织说道,脸上露出戏谵似的表情。 「什么?」 澪司还以为惟织在说自己,于是稍微缩了缩身子。 「就是防卫学院嘛。让年轻人与外界隔绝,每天进行战争训练——这就是社会上的人对防卫学院的观感吧。」 「嗯……」 「哎呀,那种想法也未必有错啦。只不过啊,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国中女生那会是什么感觉呢?」 惟织仰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若只看她的侧脸,那她确实和普通的国中女生没什么两样。 「你难道从来没这样想过吗?」 惟织把视线转向澪司,开口问道。 「普普通通的——」 「对啊,普普通通的中学生。」 澪司在心底反刍着这些话语。 他以前一直都打算要当个普通的国中生。 与其说他决心要当个普通的国中生,不如说他其实是早已决定好绝对不要进防卫学院。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看着身为自卫官的父亲忙于工作,疏忽家庭,所以内心对此油然而生一种反感。 也或许是因为哥哥在防卫学院中取得非常优秀的成绩,他很害怕别人会拿他和哥哥作比较。 也可能是因为,他只是单纯地畏惧着防卫学院这个不知真面目为何的东西吧。 恐怕,这些全都是造成他过去想当个普通中学生的原因——此时此刻,澪司是这样想的。这些全都是背后的原因,导致他以前坚决打算绝对不进防卫学校就读。他一直以为那样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生,也认为自己应该走在那样的道路上。 直到那一天之前——直到就读防卫学院的哥哥丧命的那一天前。 普通的生活、平凡的未来,那一天,完全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哎,不过就算是普通的学校,其实也就只是没有军队般的训练,也没有强制住在宿舍而已啦。感觉好像也没有真的跟我们差太多嘛。」 惟织的声音,把澪司的思绪从过去拉回现在。 「——不过你原本不是应该去念贵族女校吗?」 「什么,贵一已经告诉你了吗?」 正确来说,其实是贵一告诉千寻,然后自己又从千寻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他讲这种事情要干嘛啦!」 惟织的语气激动,但相反的,身上却散发着一股羞赧的气息。 「如果你真的去读那种学校的话,那和普通中学还是不一样吧?」 「哈哈,也对。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无法想像那会是怎样咧。」 「里面的学生们大概会说『您好、日安』一类的吧?」 澪司对于女校的想像力一样贫乏至极。 「没有吧,听说全都是女孩子的话,对待彼此的方法反而更无情咧。」 「那说不定那间学校比较适合你喔。」 「你说什么!」 惟织瞪着澪司,然后马上又露出笑容。 「可惜现在是暑假,不然我就可以介绍我们学校的人给你认识了,这里有很多有趣的笨蛋喔!如果论剑术的话,有人的技巧比我好多了;要说格斗技巧或是用枪的准确度,一样都有人比我厉害。」 「比你厉害?」 「我虽然是学生代表,不过也不可能十项全能,凡事都第一名啊。或者该说,我得自己根本没任何一点称得上第一名的,每个领域都有比我厉害的人。」 说着说着,惟织抬头看向天际。 感觉起来天真烂漫、傲视群伦的惟织,竟然简简单单地就承认有人比自己厉害,这一点 让澪司觉得有点意外。 「就是因为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所以才会那么有趣,也就是因为有各种人,所以我才可以轻松一点啊。」 夕阳从背后映照着惟织,她的侧脸看起来显得有点成熟。 「哎,那个叫做永远的小矮个儿也是个怪人。」 「嗯……永远在冲绳的时候,一直都只有和她爷爷两个人一起过生活,所以她和别人想处时的逻辑有点奇妙,你就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就算她只和爷爷一起生活,至少应该也有去上学吧?」 澪司听了以后,以摇头代替回答。 「难怪我一直觉得她明明都那个年纪了,感觉却很幼稚……原来这就是背后的原因啊。感觉好像也挺辛苦的。」 惟织自言自语道,然后大幅度地转转脖子,吐了一口气。 「对啦,我等下会去问问看明天可不可以借用射击训练场。」 「射击?」 「不是有个长得像日本娃娃一样的漂亮女生吗?我想想看,她的名字是……」 「你是说御门吗?御门弥都。」 「哦——!她的名字居然比我更有京都风味耶!那个叫御门的女孩子,射击技术不是东都的第一名吗?我听说这件事以后,就一直想和她比个高下!」 「……御门不知道会不会答应。我觉得她不像是会为这种事情感到开心的人。」 「你也一样啊,你们真是一群淡漠的人耶。肯定是因为东京人全都很冷漠的关系。」 「是你太热血了吧……再说,御门现在不是手受伤了吗?」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记得她手上有缠着石膏绷带。为什么啊?」 「啊,就是——」 澪司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弹药从护具上射过,造成弥都受伤。 「听说好像是训练过程中扭到了。」 「会扭到手臂,还真稀奇耶。而且你说是训练造成的……期末到现在都过好一段时间了耶?看样子她扭得很严重喔。」 「……嗯,详细状况我也不太清楚。」 澪司依旧低着头,模糊地回应道。 「是喔,她现在不是处在最好的状态,这样比赛起来也没意思。既然那个女孩子不行的话,那另一个人……。另一个家伙不是脑袋挺好的吗?这样的话,我应该和他比什么咧?」 「高城喔……我想他应该更不可能会答应你的邀约了吧。」 别说是答应了,恐怕只要开口邀请他,他就会马上口出恶言吧。 「高城?那家伙果然是高城!他的名字是……马、羊、猴……不对不对……我想想……鹤、龟、猪……」 「他叫做熊楠啦。」 「对啦对啦,是熊啦!果然没错!那家伙怎么会跑到防卫学院念书啊?」 「就算你问我,我也……你认识那家伙?」 橘惟织与高城熊楠,感觉是最不可能有关联的两个人。不过就连澪司,其实都不太清楚熊楠的个人资讯。 「以前我爸妈带我出门时,我曾经看过他。遇到他的地点是高城重工,是一间制造兵器等物品的大公司。那家伙就是那间公司的少爷啊。」 第五章 小公主老师 1 澪司一行人到达西都的第三天早晨。 「啊,太好了太好了,马上就找到了。」 女子认出出来迎接的人影们就是澪司一行人后,马上拖着不知道装进什么东西的大行李箱,往前走去。 女子正是东都防卫学院的教官——姬川美雪。 「小公主老师……」 千寻一个不小心便叫出了学生们平日称呼老师的绰号。在教官当中,姬川的年纪算轻,所以这绰号代表着学生与她关系相当亲近,但这同时也表示她是一个和学生有那么点类似、感觉不太可靠的教官。 「我原本以为来的会是石神老师耶。」 「我也是啊。」 「小公主老师真的……没问题吗?光是一个永远就让人头痛得要命了,现在居然还得分神照顾老师。」 「我是不太清楚,不过她有那么不可靠吗……?」 千寻与澪司小声地对话着。也不晓得姬川晓不晓得学生们对自己的评价,她只是一边扯开笑容,一边站到澪司等人面前。 「好久不见啦——!大家过得怎么样啊?桐岛、御门还有久阪……咦,小熊熊咧?」 小熊熊?你该不会是在说高城吧? 从她说话的前后文听起来,她叫的应该是熊楠,但感觉熊楠应该根本就不可能会接受这种可爱的称呼。 「没错,没错,那个混蛋,明知道我要来还不出来迎接我,我等下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 「教训」这个词汇,是在传统的体育系集团中所使用的行话,指的并非一般的口头说教,而是要进行体能方面的惩处。 「她居然叫他小熊熊……」 「对了,姬川老师以前不是那像伙的导师吗?」 「好像是二年级的时候?」 澪司与千寻小小声地交谈着。 「那孩子真的是有够没有团体精神的,哎呀,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感觉起来才有中学生该有的可爱清新气息嘛!」 姬川喃喃自语道,接着—— 「那……你就是八神永远喽?」 姬川的视线停留在澪司身旁的女孩身上。 「嗯。」 永远回覆后,姬川仍旧扯着一张笑脸,稍微蹲低身子,直盯盯地看着永远的脸。 「怎么能用『嗯』来回答别人呢?应该回答『是的』才对吧?进入我们学校就读以后,要是你还敢这样回答的话,小心我把你捏碎埋到土里唷——?」 「是、是的……」 永远大概是出于动物性的本能,察觉到状况有危险,于是难得露出紧张的模样,僵直着身子立正站好。姬川美雪有着一张娃娃脸,不仔细看甚至可能会把她误认成女高中生,而和她不熟的学生们总是有点轻蔑地称呼她为小公主老师,但再怎么说他依旧还是防卫学院的教官。她偶尔还是会露出非常凶暴的表情,与她比较亲近的学生们对她甚至比对体育系的男性教官还要恭敬。 「好啦!我已经听说了,你们在冲绳出手了对不对?」 姬川用右手作出枪的形状,并且指着澪司。 「啊……不是啦……就是……」 「没错吧!你们出手了对吧?还是你们其实没出手?老师想听到你们亲口说出答案。」 「——我们出手交战了。」 「嗯——,原来如此啊!那真糟糕呢!你们居然出手啦——!」 姬川的口气听起来非常轻率,但她的眼神中却毫无笑意。 「一发小小的子弹就有可能会引发一场战争,更何况……依据和平宪法,日本的自卫队绝对不能动手开战。就算你们现在只是士兵见习生,还是得遵守这个规则。所以啦,在这个国家中能够拿枪的人,都应该知道小小一发子弹代表背后有多沉重才对。这些道理,学校早就教过你们的吧?」 「……是的。」 澪司回答道。 「你们明知道如此,居然还是出手了。」 「可是,那个时候……」 千寻正打算要插嘴,不过姬川马上继续开口接着说: 「你们全部的人都一起潜入敌方阵营里了吗?」 「是的。」 姬川环视一行人,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刚好与弥都对上了,于是弥都便开口回答。 「桐岛,你也有去?」 「嗯……是的。包含我在内,全部的人都一起去了。」 千寻原本想要回答「嗯」,不过马上就改口成「是的」。 「全部的人都去了,那就表示小熊熊也包含在内喽?真没想到啊,真是令我太意外了,国中生的心思果然很难理解,是不是有人故意说话激他?」 现场没有半个人对这个问题做出答覆。 「唉,既然当时都已经出手了,现在说再多也没用啦。」 姬川说话的口吻听起来相当轻率,简直就像是在对打破花瓶的学生说话一样。 「不管事后放再多马后炮,射出去的子弹也不会再回来了。唉,看事情会变得很复杂啊。」 「我们是不是得负什么责任……?」 千寻问道,而姬川露出笑容,回答她: 「你们又能负起什么责任?当然是由大人来负责喽。」 「老师们是不是会被解雇……」 「哎哟,你不要再讲了好不好……老师如果丢了饭碗,想要再找工作超困难好不好?再说,被防卫学院赶出来的教官,根本就没人敢聘用。」 姬川皱起眉头说道。 「不过啊,京都的夏天还真的是热得不像话耶——!」 姬川一边硬拖着行李箱,一边踏着蹒跚的步伐往校舍的方向走去。 2 「呃……」 来到西都以后,熊楠一如往常地坐在屋顶上,当他看到眼前的人影后,喉咙马上发出一点都不像他会发出的声音。 「你现在应该正露出一脸抽搐的表情吧?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屋顶上,响起了姬川的声音。 「我说你啊……我都特地到这里来了,你居然不出来迎接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啦……我不知道嘛……我、我真的不知道您会来这里……」 熊楠嘴上虽然结结巴巴的,但说话的语气难得变得相当毕恭毕敬。 「你不知道?」 「是的。」 熊楠回答道,明显地移开了眼神。 「其他孩子都知道,为什么就你一个人不知道?应该是因为你自己一个人在屋顶上装忧郁的关系吧?你凭什么可以得意忘形地采取单独行动?你是白痴吗?还是你看不起别人?和所有人一起分享情报不是基本中的基本吗?」 「……是的。好痛!」 姬川用脚尖猛踢了熊楠的小腿。 「好,伏地挺身姿势,预备!」 姬川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踢了学生一脚,只是接着说出这句命令,拍了拍手。 「咦?不要啦……」 「同样的话需要我说第二次吗?伏地挺身姿势,预备!」 熊楠慌慌张张地作出伏地挺身的预备姿势,他双手伸直着地,从背部到腿部保持笔直的线条。然而,他并没有接着马上就开始做伏地挺身。如果教官们的命令是「伏地挺身姿势」而不是「开始做伏地挺身」的话,意思就是要学生们维持伏地挺身的姿势,以此进行锻炼。学生们不需要屈伸手臂,而是得伸直手臂,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在防卫学院中,对学生们所做的处罚,大多都和训练脱不了关系。 在各种处罚当中,最常出现的就 是这个伏地挺身姿势。由于这个姿势只要保持静止即可,所以从旁人的眼里看起来好像是一种非常轻松的训练,但实际做起来其实相当辛苦。这个姿势不但能够锻炼肌力,还能测试出学生面对逐步累积的痛苦能够忍耐多久,借此训练学生的精神耐力。 「反正你就是这个死样子,放暑假你一定也没有好好锻炼体力,对吧?嘿咻!」 姬川就像是坐到椅子上一样地坐到熊楠的肩胛骨位置上。理所当然的,熊楠的手臂现在不仅要支撑自己的体重,同时还必须撑住姬川的重量。 「呜……!」 熊楠的口中发出呻吟声。 「喂,少在那里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 姬川说着,伸手轻拍熊楠的后脑勺。就熊楠的立场来看,这当然不是装出来的,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了。 「你还真丢脸耶!如果换成是久坂,我想他少说至少可以轻轻松松撑个一小时吧!」 「……那家伙是例外。」 熊楠在姬川身下说道。 「也是啦!不过我又没叫你要模仿他。听说他在冲绳的表现好像挺优秀的喔?」 「……他根本就是怪物。大部分的敌人好像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解决的。」 「不过我认为光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会赢的,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最后才能够顺利解决。如果情况相反的话也是一样,要是少了久阪,你们也不可能会赢。虽然我这种想法只是一种结果论,不过你们确实是一支不错的队伍嘛!」 「是这样……吗?」 「选出你们四个的是石神老师。说真的,我当初一直觉得你们几个人实在太不协调了。」 「……」 「久阪和御门实力和其他人差太多了,所以他们往往会不自觉地采取单独行动。至于你,根本就没有半点团队精神。队伍中的每只棋子虽然能力都很高,但我当初一直认为你们绝对不可能彼此好好合作完成任务。虽然桐岛的能力烂透了,但石神老师大概是想让她当你们之间的润滑剂,所以才会把她选入队伍当中吧。」 「……虽然这只是一种结果论,不过我们确实保护了那个小鬼。」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啊。」 熊楠一直紧瞪着水泥地板。 「小熊熊,你给我听好啦。军队毕竟是一支队伍,是由一群人聚集组成的,不管一名战士的实力有多强,一个战略家的脑袋有多优秀,一位指挥者拥有多强的领导能力,都不可能独自打赢一场战争。至少在我眼里看来,以教科书所教的战略战术来说,没几个学生能像你学得那么好。不过,不管你嘴巴说出来的战略有多好,如果少了亲身执行的士兵以及负责让士兵执行战略的指挥官,那再好的战略都没有意义。」 「……我明白。」 姬川再次敲了敲熊楠的头。 「既然你明白,那就多学学团队精神啊!明明知道该做,就放着不做,那跟不懂有什么两样?既然这样的话,你不老老实实地说自己不懂,说自己办不到,不是还好一点吗?」 姬川不断地把熊楠的后脑勺敲得砰砰作响。每敲一次,熊楠的手臂就会跟着微微地颤抖。看样子他已经快要受不了了。 「……您的意思是要我和他们培养感情多聊聊天吗?」 「我是要你多信任他们。」 「信任……」 「对你来说,信任别人很痛苦,对吧?我说小熊熊啊……」 熊楠没有回话,只是一直固定盯着地面上的某一点。 「我没有要你信任他们的人格啊。不过,至少你应该有办法信任他们的能力吧?」 「——身为老师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相信一个人的能力,其实远比你所想的真诚多了。」 「……」 「虽然你的个性嚣张得要命,但你却是最能消化我教的东西的学生。我就是因为信任你的能力,所以才会特别对你施予厚爱啊。」 「这叫做厚爱……?」 「欸……你再多忍耐一下行不行啊……。你真的很没用耶!」 熊楠几乎已经快撑不住了,但姬川却丝毫不打算从他背上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屋顶连接着下方楼梯的门扉被人打开了。 屋顶上一名国中男生正趴在地面上,脸上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而一位女老师正坐在男孩的背上。打开门的橘惟织交互地看着这两人,似笑非笑地对女老师敬礼。 「在二位享受特殊游戏之时忽来打扰,我深感抱歉。学院长老师有事情请姬川老师过去一趟。」 惟织刻意以一种异常认真乖巧的语气说道。 「啊,嗯,谢谢你特地跑来告诉我。」 姬川有些害臊似地整理着裙摆,并且站起身来。 「……你要不要也试试看这张椅子?」 「不用了。」 惟织一边扯开笑容,一边摇摇头。 3 「这是什么……」 姬川美雪一边抬头看着眼前的巨大金属物体,一边低声呢喃道。 她现在所在的地点一个大小和小型体育馆差不多的库房,位于西都防卫学院校区的后方。 库房中塞入各式各样的物品,而正中央就摆着到方才为止都还盖着塑胶步保护住的一台机器。那台机器看起来有点像是作业用的机械,不过它实质上到底用途为何,并没有人清楚。 「这是训练用的机器人,老头子我是有听说东都也会引进这个东西。它是军用作业机器人的简易版,也就是所谓的练习机。前几天才刚运来这里。」 土岐用手指着那台机器,向姬川说明它的用途。 「机器……」 「我也搞不清楚正式名称是什么,没办法,我实在不太懂机器。我们学校里面了解机器人的教官现在又不在,所以我才想问问你,看看你懂不懂这东西。」 「我是拥有军用兵器的概略知识基础,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亲手操作。我连汽车驾照都没有。」 眼前的练习机,机体体积大概和九人座休旅车差不多,唯一和车子不同的是,机器看起来是纵长形的。 「看样子好像是要让自卫队人才在中学时就习惯这种东西的样子。」 「这应该是上头和某间企业勾结后的产物吧?让防卫学院都全面引进这种东西,应该要花不少钱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哎,就实际上来看,现在这个时代确实越来越需要会使用这种东西的人才了。」 抬头看着机器人的姬川,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 「真的是这样吗——?我总觉得……等到日本终于全面引进这种东西以后,兵器的主角大概又会换成其他东西了吧。至少我几乎没听说过战场上使用这种东西的案例。应该就只是把外国不要的东西直接硬塞给我们吧?……哇喔,居然是高城重工制造的。」 姬川发现印在机身不显眼处的商标,便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嗯,的确是高城重工制作的。当初的业务还一脸得意地强调机器人是纯国产的呢。」 姬川知道熊楠就是高城重工的继承人。 「……这种东西真的能派上用场吗?它的投影面积那么大,根本就是良好的攻击标的吧?」 「哎,大概是因为它是练习用的机体才会做成这样吧。就像是真正的汽车和给人们玩乐用的卡丁车一样,只是为了让学生们知道怎么操作,并且习惯这种东西而已。」 「是吗?」 姬川有些不满地歪着头。 「怎么啦?你不赞成使用这种 东西?」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到底会在怎样的状况下用到这种东西而已……。理论上应该配合战术选择兵器才对,但感觉起来,我们现在的训练方针好像却不得不变成让学生配合兵器采取战术……。因为校方买了机器,所以就应该让学生学会怎么用它们……这样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姬川似乎还是一直认为这只是上头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强迫学校买下的机器。 「嗯,说真的,老头子我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真能派上用场。不过啊,让学生们练习跑步、行军演习、降落训练、射击这些和上个世纪一样的训练项目,培养出和上个世纪一样的兵士人材,或许真的会跟不上时代吧。美国不是早就已经采取分工化的作法了吗?与其训练一个万能的士兵,不如训练出只负责射击、只负责补给或只负责工作的单一专长专家……」 「由专家与机器人来进行战争——」 「是啊,战争已经越来越像速食店喽。原本只有特权阶级才能够掌握严苛训练所培育出来的士兵,但现在只要能让手上的人材学会一定的作业流程,那即便这个人材只是个打工的小店员,一样也能完成任务——现在当然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人们的目标应该就是这样吧。就算是个跑五十公尺就会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只要能够远端操作机器人,那一样能够参与战争。而如果是不需要透过人类进行复杂判断的任务,全都交给全自动型机器人就行了。总有一天,连打工的小店员都不必了,一切全都靠机器人完成就行了,战场上不会有半个美国大兵丢了小命,阿灵顿国家公墓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机器人亡魂。——这应该就是人类的终极目标吧。」 「本来美国从本世纪初就很积极地引进军事用机器人嘛,这不就是他们最擅长的事吗?我听说他们现在好像一样很急切地想要全面开发、引进全自动型机器人。当然啦,现在的主流不是这种大型机器人,而是更小型的机型。虽然运用上好像还是有不少问题,不过总有一天,说不定真的有人们根本也不需要远端操作,机器人就能自己完成任务了吧。」 「等到一条人命的价值和一台机器人的价值变得一样的时候,那么总有一天即使人们掀起战争,也不会再有半个人死在沙场上了吧。战场上只会由代替人类出征的机器人彼此交手,说不定科幻小说理头那种复古的剧情真的会成真。」 「土岐老师,如果世界变成那样,您觉得真的好吗?」 姬川语带迷惘地问道。 土岐把视线转向姬川。 「如果真的可以不必损失半条人命,那我当然觉得是好事。这是当然的。不过——人命的重量从战场上消失后,我实在不认为那还会是个美丽的世界。」 在略显阴暗的库房中,姬川仰头看着没有性命的机器人。 「嗯……人命的重量——」 土岐所说这句话语,静静地融入带着尘埃的空气中。 一阵幽微的沉默,与尘埃一同飘散在四周。 「土岐老师,有人会操作这台机器吗?」 「嗯,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我不会操作,而我想学生们应该也都不会吧。在正式引进前,校方会让教官们先去研习,学会怎么操作。哎呀,当然啦,现在的小孩子应该会比教官们学得更快吧。」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没办法马上把它拿来运用喽?」 「要用在哪呢?——难道你认为国外又会有人跑来对那个叫永远的小孩下手?」 「我是觉得他们应该不至于出手攻击日本本土,更何况这里像是京都这种大都市,他们应该更不可能会直接出手吧——不过,我们总是要随时预想好最糟的状况。有时候,现实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超越过人们的乐观与悲观。历史早就已经证明这件事了。」 在略显阴暗的库房中,姬川的眼神里带着一股冷静的光芒。 「不过啊,那也不是现实中完全应付不来的状况——所以我才觉得如果这东西可以变成我们的战力的话,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很可惜,现在我们大概没办法用这个东西。就算真的能操控它,它毕竟只是练习机,没办法拿来当兵器。」 「……是吗。……对了,我从刚刚就一直很好奇……那东西是什么?是校庆的时候做的装饰雕像或之类的东西吗?」 姬川指着库房角落某个散发出金属光芒的物体。它的大小和刚才看到练习用机体大小差不多大,不过练习机看起来笨重又令人不舒服,造型怎么看都像是,相对之下,那台东西的外观看起来比较像一只巨大的狗。 「哦,你说那个啊。那是那位叫做巽的官僚小哥连同小鬼们一起放在这里的东西。他说叫我们姑且帮忙保管一下。那个东西好像也是机器人,不过实际上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孩子们在冲绳时擅自从敌人那边拿走的东西,我想说不懂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乱动的好,所以就把它摆在这里。姬川老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土岐问道后,姬川一边凝视着狼,一边说道: 「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事?」 「制作那个东西的人一定是个傻瓜。」 「哦?」 「那个形状根本就没意义吧?不,或许让机器人利用四只脚走路是有一定的意义在,但让它有耳朵根本就没用吧?可是它居然有耳朵耶?而且后面居然还有尾巴?那个东西有办法张开吗?可以拿来咬人吗?如果真的可以拿来咬人的话,实在是太蠢了啦!」 姬川嘴上一直傻瓜、蠢蛋地念着,不过语气中却好像隐含着某种热烈的情绪。 「不过啊,就算对方真的是傻瓜,一定也是个好傻瓜。我啊,最喜欢那种在没意义的事物上投注大量资金、技术与热情,创作出这种充满幻想情怀的蠢东西的人啦。我一定能和这位开发者臭味相投!哇——,它会不会其实可以变形或是拿来合体啊?……哪像这种东西,真的是有够不可爱的!」 姬川踢了练习机一脚后,便跑向狼的身旁。 「……真不懂最近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土岐小声地嘟哝道,接着摇摇头,身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4 狼被大家搬到操场上,它如同雕像一样镇座在原地,身体反射着阳光。狼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就像是好像早在那里待了好久一样。 「趴下!坐下!装死!」 永远每命令一句,狼就会像只忠诚的家犬一样做出反应,或趴下,或坐下,或仰躺在地面露出肚子。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啦!它居然真的会听你的命令耶!虽然宠物机器人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不过居然有这么大只的,呵呵、哇哈哈哈哈!」 姬川一边数度拍击自己的膝盖,一边发出大笑,眼角甚至都渗出了泪水。 「完全搞不懂老师的笑点在哪……」 千寻对澪司说道,而澪司也沉默地摇了摇头。 「它只听你的命令?」 「嗯,好像是。」 「哦——!那你就是遥控器少女喽?这样的话,那我们要小心别把你搞丢了耶!」 惟织嘴上说着不知道是在夸奖还是别有意涵的话语,一副佩服似地来粗鲁地摸着永远的头。 「欸欸,八神妹妹啊,你可以让它转三圈然后汪汪叫吗?」 「嗯……转三圈然后汪汪叫!」 永远按照姬川所说的话语开口命令狼,狼不一会儿便开始在原地转了三圈,接着用歪头的动作取代汪汪叫。 「啊哈哈哈哈哈哈!它不会叫!它居然不会叫!它好像很困扰的样子耶!啊 哈哈哈哈哈!超可爱的啦!啊哈哈哈哈哈!」 「那个……老师,它不是玩具啦……」 澪司出言提醒道,姬川马上敛起了表情。 「久坂,我说你啊,要上战场的人随时都必须了解自己能做些么、不能做些什么。《孙子兵法谋攻篇》有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句古文大家嘴上都很会讲,但其实都没有好好实践。大家都会好好地试着了解自己的敌人,不过啊,出乎意料地,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好好地观察了解自己。人们往往会给予自己过度或不足的评价,或者是干脆闪避过这个问题。大家都认为自己一定很了解自己,结果就忽略了这件事。」 「不是啦,就是……」 「所以啊,我这么做是为了要了解我方的战力。既然手上都拿到了新的武器,那当然要好好了解它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等到战斗开始才急着要拿枪的说明书来看,你觉得真的还有办法好好战斗吗?」 「是不行……」 「你明白就好。好啦,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大圈圈?我想看看它有没有办法跳过圈圈耶。当然啦,这是要测试看看它的跳跃能力如何!」 「……原来狼会听永远的命令这件事,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吗……?」 澪司有点无精打采地退到一旁,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能释怀。 「这里没有那种大圈圈……不然我们来试试看它能不能跳过跳高用的横竿好了?」 惟织说道,似乎一样跃跃欲试的样子。 「啊,这个点子不错!」 姬川一样开心似地拍了拍手,不过—— 「拜托你们住手好不好?让那么大的东西跳过竿子,地板会被踩出个大洞吧!」 土岐明显地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啊……也、也是喔。嗯,橘,我们不可以这样喔!有些事情能做,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做的嘛。要是它没电了,那也会很麻烦啊,今天就先到这里为止好了。」 「……东都的老师个性还真好呢!」 姬川好像以为惟织在夸奖她,咧嘴露出笑容。 「对了,这孩子有名字吗?」 「原来的主人叫它狼(lupus)。」 澪司一边回响起艾伯特称呼狼时所用的名称,一边说道。 「那应该是机种的名称吧?应该不是这孩子的名字吧?狼(lupus)这个名字又难叫,听起来又不帅。我们帮它取个好一点的名字吧!」 「小铁和安东尼奥,你们觉得哪个名字好?」 「那是猫的名字吧?应该叫他momo或是cookie啦!」 「那些名字听起来有那么可爱吗?」 「我早就已经取好了!它叫做五郎!」 永远一边踮起脚尖,一边插话打断惟织与姬川。 「永远,你在冲绳时不是叫它三郎吗?」 千寻开口纠正道,结果—— 「咦?有吗?」 永远只是疑惑地歪着头,用询问似的视线看着狼。 「如果要取个有数字的名字,那你不如叫它小八好啦?刚好把你姓氏中的八放到它的名字里头去。」 千寻提议道。 「不行不行!忠犬小八的主人不是先死了吗?有够不吉利的。」 就连土岐也忍不住插入话题中。 「对啦,可以让它当看门拘吗?能不能命令它如果有坏人来就踩扁坏人们啊?我们可以让它坐镇在学校门口耶。」 惟织说道,抬头看着狼。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啦!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把它拖出来的吗?它又不是玩具,我们应该好好利用它的功能才对嘛。」 姬川配合着惟织的话语说道,以此强迫着土岐。 「不行不行,这样来拜访的人会怎么想啊?……唉,放在操场的角落是可以啦……不过要命令它不要碰我们学校的学生就是了。」 「这句话应该要对新引进的机器人说吧?告诉它如果敢随便对学生动手的话,就让它退学!现在人工智慧不是都很先进懂事了吗?应该听得懂吧?欸,cookie!」 姬川砰砰地踢着狼的脚。 「那我应该命令它什么才好?」 永远向惟织问道。 「这个嘛……命他一定要保护小朋友,尤其是要保护穿着我们学校制服的小朋友。老年人是不用管他啦,不过一定要保护小孩子才行。」 「嗯……五郎,你一定要保护小朋友喔!绝对不能攻击穿这种制服的人喔!不过老年人就不用管他了。」 「等一下,应该不用特地把老年人排除在外吧!」 土岐没有瞪向永远,而是死瞪着惟织。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你就跟狼说,如果它还有余力的话就帮帮老年人吧。哎唷,让它记住特别要保护老年人的长相应该就行了吧?」 「嗯……那,你还要保护这个学院长老师……啊,还有也要保护姬川老师喔!」 永远一边指着两个人一边说道。 「等一下,为什么我也被算在老年人的行列当中?要是你们敢看不起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小心我活埋你们喔!」 「老师,你冷静一点啦!」 千寻出言提醒着死命猛瞪着永远的姬川。 「这家伙真的听得懂吗?」 惟织用拳头砰砰地敲着狼的脚。 狼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看着它的小主人。 5 夕阳西沉,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以后了。 住在女生宿舍的三人已经铺好棉被,关掉了灯火。 一方面是因为她们也无事可做,另一方面是因为千寻与永远一整天在学校里面到处走来走去,实在也累了。弥都没特别反对这个决定,静静地躺在两人旁边。 「欸,千寻。」 永远一边仰望着黑暗的天花板,一边开口问道。 「……什么事?」 几乎已经快要睡着的千寻微微张开眼睛回应道。 「京都大学在京都吗?」 听到永远的问题后,千寻忽然睁开快要眯上了眼睛。 「什么?你为什么对那种东西有兴趣?如果你要问的是大学芋,那我是知道啦。怎么啦?你是不是听到有人说大学里面供应的餐点很好吃一的啊?」 「嗯……嗯。我想说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所以京都大学在附近吗?」 「谁知道啊?听名字应该是在京都吧……你要不要去问问看橘同学啊?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不是都禁止外出吗?所以也没办法去吧。」 「嗯……」 千寻的身旁传来永远翻身的声音。 「千寻,你的爸爸妈妈好吗?」 「你这次又想问什么啊?」 千寻闭着闭着眼睛回答道。 「嗯。我只是在想说不知道爷爷过的好不好。」 「……我的父母好到简直活蹦乱跳的。之前放春假的时候我回家探望他们,他们居然还穿情侣装耶,恶心死了。」 「他们感情真好。」 「感情好是好啦,好到我这个做女儿的都觉得很烦。」 黑暗中,少女们的声音平静地回荡着。 「弥都呢?」 永远转过身子,向弥都问道。 「……睡着了?」 「没有,还醒着。」 弥都回答道,声音听起来很平稳。 「弥都,你的家人都好吗?」 「我——」 弥都好像正在翻身,从她的方向传来衣 服摩擦的声音。 「我的父母都还健在。他们两个都在美国,所以我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们了。」 「放暑假你没有要回去美国吗?啊,『回去』这个说法不知道正确不正确……还是说,你的父母会来这里看你?」 「我的爸爸妈妈都很忙,所以……」 「不过,如果你能让他们看看你的话,他们应该会很开心吧?而且你也可以见见小学时代的朋友们啊。」 「我没有特别想和谁见面。」 「——」 听到这个冷淡得让人难以接话的回答后,千寻便不再开口了。 6 艾莉莎奥布莱恩从万宝路的烟盒里面拿初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把烟点着。她深深地把烟吸入肺里,接着缓缓地呼气,室内的空气清净机马上开始运转。本来在办公室里头,这连个人室都一样全面禁烟,不过艾莉莎并不在乎。她内心有一种近乎自虐式的想法:我们明明是一群杀人犯,居然还会担心自己的健康,这到底算什么啊? 特殊作战部统整官——这是艾莉莎现在蛇夫(ophiuchus)当中的头衔。 过去其实并不存在着这个头衔,那位一头银发的继承人,为了即将在日本进行的作战活动,所以擅自地创造出这个位置。 如果以电影比喻的话,艾莉莎的工作就像是导演。她负责分配金钱与器材,各种东西发挥该有的作用。只要完成了这些工作,那几乎也就等同于完成了自己该负责的所有任务。在那之后,艾莉莎不需要亲自到达现场。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增加自己工作量的好事者,再说镜头一旦开始运作后导演如果还开口说东说西,也只会徒然导致现场变得混乱而已。她剩下该做的事情,就只有在现场发生无法做出判断的问题时想出对应解决的方法,还有在电影表现不如预期时负起责任。 不过唯一和电影不同的是,失败的话损失的并不只有金钱,还有人命。 当然如果成功的话,那就意味着有其他人会损失性命。 到目前为止,艾莉莎工作表现都很不错,也因为如此,她才能如此年轻就拥有今天的地位。不过背地里也有些人说,都是因为那名少年阴晴不定,所以公司内现在才会出现这样的人事配置—— 不管这些有的没有的,至少对艾莉莎来说,这次的任务实在有那么点棘手。过去只要配合预算以及作战内容配置装备品就行了,但这次却没那么容易。 光是要把武器输入日本,就费了不少工夫。在那个国家当中,至今人民依旧不能够拥有枪械。说「配置武器」固然好听,但事实上他们其实是透过走私把武器输入日本,这样的行为本身已经构成重大的国际罪行。光是要准备一支手枪,就必须辗转透过好几个组织帮忙。要把那只蜘蛛运送到日本本土,真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工夫。更何况,如果掀起一场必须使用到枪械、兵器机器人的战斗,引发的根本不会只是一场牵扯到犯罪不犯罪的骚动。 这确实是一场小小的战争。 阿雷斯·锡尔巴林格——此时此刻实际掌握蛇夫(ophiuchus)实权的少年,到底是为什么会想要动手进行风险这么高的任务呢? 还有,到底是哪来的顾客委托我们做这么夸张的违法行为呢? 就算艾莉莎与作战有直接的关联,背后还是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事。 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但,某处还是会有人因此而死。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巨大机械中的一颗齿轮。 越是思考这些不必思考的事,心情就越阴郁。 就是过去的自己所想要的未来吗?是不是其实还有其他种类的生存方式可选呢? 当自己还是个少女时,自己真的希望未来以这种方式过生活吗? 「——真是个无意义的工作。」 艾莉莎喃喃自语道,在荧幕与自己之间筑起一道淡淡的紫黑色烟墙。她转动着略显僵硬的肩颈,接着视线忽然凝聚在桌边的某一处。 贴在墙壁上的软木留言板上,有好几张用圆钉固定住的明信片。 艾莉莎盯着其中的一张,那张明信片上有一只鬣蜥正在岩石上休息,而鬣蜥正直盯盯地盯着艾莉莎。那是学生时期的朋友去科隆群岛旅行时送给她的礼物。 科隆群岛。 这几个岛屿位于赤道下方,现在由厄瓜多尔管辖,在一五三五年时,西班牙的巴拿马主教等人原本要前往降伏的印加帝国,但途中偏离航道,意外发现了这个地方。发现——这个当然就只是就人类的另度看来时的感觉罢了。这个词汇,就和在说「要向『未开化之地』的人们宣扬『唯一的真神』」一样傲慢。姑且不提这些,总之因为地理条件之故,活在这些与外界隔绝的岛屿的生物们于是独自走上了特别的演化之路。 加拉巴哥象龟、加拉巴哥海鬣蜥、丽色军舰鸟——只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各种特有种,为那位有名的查尔斯·达尔文——在西洋科学史上勇敢与创造人类的神掀起对立的男人——所提倡的进化论带来了各种的灵感。 二十一世纪前半叶,某个东洋的岛国,也曾被人比喻成科隆群岛。这个说法,其实就是在讽刺日本在锁国的环境下居然能发展出异样发达的技术、行业。在封闭的世界里诞生出特有的精致与优雅,也因为如此,才能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道路。而这样的趋向,在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半叶的今天,仍旧持续发展着。 比如说机器人的研究就是这样。人型机器人的研究只是机器人研究当中的非主流,但日本人在二十世纪即将结束的时候便对这项研究投入大量的金钱与人力资源,进行研究。不仅如此,甚至还谣传着日本想要创造出巨大人型机器人一类的物品。 如果以良善的角度来看,相对于利用广大国土与大量人力穷追上别人所走过的道路的中国与印度,日本这个资源与劳力总量实在无法与之抗衡的小小岛国,为了让自己仍然能够继续稳坐上个世纪所拥有的经济大国宝座,所以才会被逼得走上这条独自演进的道路。但如果以批评的观点来说,在急速国际化的时代下,日本仍旧对过去的创世神话感到恋恋不舍,整体的行为举措很明显地没有认清现况。然而,也或许是因为日本人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拥有这种性格的民族吧—— 艾莉莎一边让思绪沉浸在位于极东之地的岛国中,手上一边点燃了第二根烟。 过去,艾莉莎曾因为个人兴趣之故,学过日本的历史。她在学生时期唯一一位友人的强迫之下,旁听了一门日本史的课程。 日本人——真的非常奇妙。 这是艾莉莎的想法,而开课的教授也是这样讲的。 日本的王位一脉相承,比起数度兴衰的罗马帝国还要久远,从古至今侍奉着同一支血脉的天皇。就算日本的实质掌权者曾经多次易主,但日本人却仍然忠诚不二地把天皇一族当成最神圣的主子来看待。就算这股影响力只能在日本这个小小岛国中发挥力量,就算扣除当权者利用天皇的威权的特殊状况,这还是一个相当令人惊叹的事实。在西方唯一能够与此抗衡相比的,大概就属罗马教皇了吧。 进入近世后,除去部份例外的区域不看,在长达三百年的时光中日本一直采取着锁国政策。由德川幕府这个武家政权所带来的三百年治世,拥有的和平时光是忙于战乱的中世纪欧洲所不能相比的。一直到帝国主义的全盛时期,想要成为世界霸主的美利坚合众国带着军舰,威吓封锁的和平日本开国,锁国才终于画上句点。 西方的文物开始流入日本,当时的日本人把这样的情形称为文明开化。 一边是在世界各地寻求殖民地,双手染红的同时却仍 旧不停进行侵略战争的美国;一边是安享了三百年的和平时光,在世界上独自发展出稀有文化的日本。究竟,两者孰为文明? 就既成的历史事实来看,一旦大门开启,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日本仿效了西方,走上帝国主义国家的路途。固然有一部分是受到西方的诱惑,但另一部份其实也是日本自己所选的。 数度揭幕的战争以及胜利的美酒。 还有,那场有名的全面性战争,以及随后而来的战败。 最终的结果,就是现在那座岛国上出现了名为自卫队的奇异军队。 英文把那支军队译为self-defense force。他们是不能出战的军队。 因为人们不允许那支军队出手战斗。 不战的军队。 日本人花费巨额的国防费用,创造出一个具体存在的矛盾。然而,他们却非常一意孤行地坚守着这个矛盾。在这百年之间,与因贪婪而不断引战的美国维持友好关系的同时,日本这个国家却从未亲自投入战争之中。日本把钱交给美国,进行后方支援,但又极力避免战争——至少该说战斗。 但另一方面,据说日本从二十多年前开始,打着防卫教育的名号,开始对十多岁的少年少女们进行军事训练。这个国家不停地参加不能战斗的军队预备人材,到底有何打算? 「日本真的彻头彻尾是个奇妙的国家,充满了各种矛盾」 艾莉莎自言自语道,拔下了插在明信片上的图钉。 明信片的背面上,写着赠送者的姓名,而她正是那位半强迫地拉艾莉莎作陪去听日本史课程的朋友。日本是那位女孩的祖国,她当时好像对于外国人怎么看自己的国家很感兴趣。 那位女孩到艾莉莎念的大学留学,两个人便在学校里认识了。 明明英文也说不好半句,她就跑到国外留学,所以她在大学里头总是形单影只。 一开始是女孩主动向艾莉莎攀谈。那时候艾莉莎正独自一人在食堂内吃饭。或许是因为艾莉莎在大学里头一样是个离群索居的人,所以女孩嗅闻到艾莉莎身上的这股气息,才会找她说话吧。两人不论是个性、就读科系、对食物的喜好、对电影的品味、欣赏的异性类型完全都不一样,但却意外地合得来。女孩回去日本以后,还是一直都会寄信或写电子信件给艾莉莎,不过两人的确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睽违了那么久,真想见见她。 这股想法闪过艾莉莎的脑海里。 不过,如果告诉她自己现在的景况,她是否还愿意当自己是朋友呢?如果自己告诉她:「我现在进入杀人的公司上班,为了能够更有效率地杀人,所以每天盯着数字。」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还有,如果她晓得自己现在正在执行这个任务的话,究竟又会做何感想? ——不,就是因为现在自己是这样,所以才更想和那个粗线条的家伙闲扯淡。 女孩好像曾经说过自己当上了老师。 艾莉莎以前一直很看不起老师这个职业。她觉得老师比自己愚蠢,眼里所知就只有名为学校的小小世界,但居然还敢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不过现在艾莉莎觉得老师这个职业也不错。因为老师是一个能够创造未来的工作。 比起自己这份剥夺别人未来的工作要好多了。 艾莉莎把烟灰掸入空咖啡罐中,手上拿起手机装置。 她从联络人中找出她的名字,正准备要按下拨号钮,忽然看见时钟上的时针。考虑到想到自己所在的地点与日本的时差,艾莉莎知道现在实在不是适合忽然打电话过去的时间。 ——可以等到明天再打给她。嗯,等到手上的任务完成后再打好了。艾莉莎把手机装置放到桌上,伸手拿起第三根烟。 手机的荧幕上,显示着姬川美雪的名字。 第六章 永远的冒险 1 一行人到达西都防卫学院的第三天早晨。 早上七点多,澪司已经结束了晨跑训练,刚回到宿舍里头,然而宿舍的气氛却有点怪怪的。 澪司越是靠近宿舍,就越能感受到其他学生对他投以奇妙的视线。由于西都的学生们大多都知道他是从东京来此的学生,所以澪司早已做好了被接受特殊眼神的心理准备,但现在的状况好像并不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进入房间后,他终于明白了骚动的原因。一看到澪司回来,千寻马上冲上前去。 「喂……这里是男生宿舍耶。」 基本上,校方严禁男女进入异性的宿舍当中,而若是跑到异性的房间中,那本身已经足以构成一个小事件了。千寻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才对。那些西都的学生们就是因为听说男生宿舍里有女孩子,所以才会一群人聚集在澪司的房间门外。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啦!」 「怎么了啦……」 「早上起来后,我发现这个,然后就不见了!」 「所以我才问你怎么了啊?发现了什么东西?什么不见了?」 「就是我发现了这张纸条啊,然后看棉被上,人就不见了!连行李都消失了!」 千寻把一张纸塞到澪司的眼前。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下来的纸,上面用原子笔写着: 『请不用担心 我马上回来』 就只有这两行字。看起来就是女孩子的字,笔划工整,看起来相当娟秀。看了这些字以后,澪司便放下了一颗心。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就擅自跑出去……不过既然是御门,就不用担心了。反正她是我们这群人当中个性最精明的。」 「不是啦!这是永远的字!永远不见了啦!」 千寻揪起澪司的衣襟,一边激动地前后摇晃着他,一边大吼道。 2 东都的四人聚集在食堂的角落。听到永远消失的讯息后,连熊楠也现身坐在这里了。 「这居然是那家伙写的字?还真令人意外啊。」 熊楠拿起桌上的纸条,做出这段发言。 「不过,那家伙居然敢离家出走,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该不会想要在京都观光吧?那个白痴,到底懂不懂仔细现在的立场啊?早知道就应该在她脖子上挂个项圈用绳子绑住才对。」 「我是不觉得永远对清水寺或金阁寺会有兴趣……桐岛,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你不是一直和永远在一起吗?」 「对了……昨天晚上,她问我知不知道某间大学的名字——」 「永远问你大学的名字?」 「我就问她是不是对大学里面的食物有兴趣,她回答我是啊。」 「如果她真的是要跑去吃东西,那她真的是白痴到极点了。」 千寻瞪着熊楠,但熊楠只是蛮不在乎地继续说着。 「——不过,她应该没白痴到这种地步吧。不过,她居然问了大学的名字,到底……」 「该不会永远小姐是想去她的母亲以前读过的大学吧?」 弥都一边拾起桌上的纸条,一边说道。 「——没错,说不定就是这样!毕竟昨天她问完大学的名字以后,又问我我的爸妈过得好不好……」 说道这里,那整件事情就不言自明了。一直在冲绳和爷爷两人过着与外界隔绝生活的永远,除了爷爷之外,唯一接触过的人就只有澪司等人了。而在这之外和永远有所关联的,只剩下那帮军需产业的家伙。不过还是有例外的,有两个人和永远末曾见面过,但彼此却有着难分难舍的联系。世上所有的人都是如此——那就是父母——而永远也一样。 如果她是为了找寻父母的线索而前往大学的话——。 「蠢毙了!她就那么想见父母?」 熊楠以一种泼冷水的声音说着。 「你这个家伙,真的是……!」 千寻激动地抓住熊楠的衣领。 「那家伙的父母,不是早就选择把她扔给住在冲绳的老头了吗!」 「那是因为……因为永远成了大家的目标,很危险,所以他们才……!」 熊楠的话语,让原本激昂的千寻稍微和缓了下来。 「你说什么蠢话啊?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那家伙的父母是那帮家伙雇用的研究者所引发的问题?他们自己种下危险的种籽,结果自己保护不了孩子,最后才把小孩扔到老头那里去啊!」 「就算是这样——就算再怎么样,对永远来说,他们还是不折不扣的父母啊!小孩子会想要和父母见面,是很自然的事情啊!」 听到千寻的话语后,熊楠嗤笑了一声。 「你听清楚,你以自己快乐的家庭为基准来思考别人的家庭,这是无所谓,不过麻烦你不要把这个标准套用到别人身上好吗?」 「我没有要把这个想法套用到别人身上呀!」 「那你刚刚凭什么说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你那样就叫做把想法套用在别人身上!」 「你说什么——!」 「欸欸,你们两个,住手啦——」 就在澪司准备要介入争吵的两人之间时,耳边忽然响起「啪」的一声,宛如物品破裂的声音。一瞬间,三个人的注意力与视线马上被声音给吸引过去。 弥都慢慢地松开在胸前拍击的手掌,平静地说道: 「现在就算我们讨论自己对家庭的想法或者是永远的父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没错吧?」 熊楠和千寻露出一副对彼此感到很扫兴的样子,各自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看到这一幕后,弥都继续说道: 「现在的问题,在于永远小姐有可能已经被别人锁定了,但她却消失在京都的街头。」 弥都说着,看了看众人。 「就算她去了父母读过的大学,她的父母现在也不可能会在那里。他们不但早就已经毕业了,而且听说她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澪司说完后,弥都再次开口道: 「我们不知道永远小姐的母亲是在念书时生下了她,还是在毕业后才生下了她,不过假设她是十五年前从大学毕业的话,那应该还是会留下一些线索才对。说不定那里还会有一些人认识永远小姐的母亲——说不定连她的父亲都认识。」 「哎唷,你们一群人在这边叽叽咕咕地说个没完也没用啊!」 「——!」 耳边忽然传来的声音,让澪司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你不用吓成这样吧?」 橘惟织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坐在众人后方旁边的座位上。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两个人在进行小情侣拌嘴的时候吧。」 惟织说着,一边依序指了指千寻与熊楠。两个人同时露出嫌恶的表情。 「事情我大概都听到了,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帮忙找喔。你们自己跑到京都街上的话,应该只会迷路吧?」 「不——我去找她。」 虽然不见得会发生,但毕竟永远有可能再次被别人锁定,若真有万一,那届时很可能又得战斗。 「那我们两个一起去吧,一起去找迷路的小朋友!」 「不是,事情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澪司想要阻止惟织,结果惟织马上揪起澪司的衣襟。她把澪司的脸拉近自己,以极近的距离瞪着澪司。 「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但我就是有一种整件事情麻烦大了的感觉。那个小矮个儿大概是被卷进了什么复杂的事件当中,对吧?就是因为这样, 所以你们才会到西都来。」 「——没错,不过,这件事情真的很危险,所以——」 澪司话还没说完,惟织便以一种要用额头互相敲击的气势把澪司拉得更靠近自己。现在两人漆黑双眼上的睫毛几乎都快要碰在一起了。 「我和那个小矮个儿交手打过架,而且我还把制服借给她,而她现在正被卷入麻烦的事件当中。如果发生这种事情我还当作不知道的话,那何必还要顶着这张招牌?」 惟织说着,身手捉住左肩上的校徽。 「你们的学妹就是我的学妹!抓到那个小鬼,好好地教训她一番,就是我们的责任!我说得没错吧?」 她用高昂的声音说着,接着扯出了笑容。 3 就在橘惟织揪起久坂澪司衣襟的不久前。 「嗯——?好奇怪喔?地图有问题耶?」 永远站在路旁立的地图牌前面,一个人悠哉地喃喃自语道。 京都是过去平安时代仿照中国长安城建造而成的都市,所有的道路都是直线,交织成棋盘状的结构。也因为这样,只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很快就能掌握京都的地理状况。 就算不了解京都的道路,现在每支手机装置也都有内建gps功能,所以应该不可能会迷路。大概就因为这个缘故,使用路旁设置的地图牌的人并不多,所以上面的地图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修订过,当中一部分的涂装还有点斑驳,整体显得有些老旧。不过就算是如此,地图本身并没有大问题,有问题的其实是永远自己。 「没办法了,只好找个人问问好啦!」 从清晨时分离开防卫学院开始,永远已经持续走路走了三小时。虽然她并没有特别感受到体能上的疲劳,不过一直迟迟倒不了她所想去的地方,让她觉得有点受不了。 「不好意思!」 永远一边精神满满地高举起手,一边叫住路边的行人。 「京都大学应该往右还是往左?」 「什么……?」 一对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情侣听到永远的声音后停下了脚步。忽然有人问他们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让他们一时语塞。 「我想想……从这里出发,以方向来说的话,应该是在南方……」 过了一会儿,男方开口回答道。 「南方……」 「啊,不过地下铁的车站就在附近,如果你要去京大的话,搭电车会比较快。」 女方补充道。 「我没有钱,所以要用走的!」 永远立刻如此说道。永远过去所住的冲绳本本来就没有铁路,所以就算身上有钱,永远也不知道该怎么搭电车。 「啊,原来如此。不过如果用走的,距离还满远的耶。」 「南方就是指往下的意思吗?」 「往下……以地图来说的话,的确是下方没错……」 永远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让两人脸上都浮现困惑的神色。 「往下直走……谢谢你们!」 「喂,你、你等一下啊!」 永远深深地鞠躬道谢后,正打算要离开现场,而男子便慌慌张张地叫住她。 「嗯?」 男子对回过头来的永远说: 「那边是北方啦!」 4 永远仍然不断地走着,但她依旧没有到达目的地。 「咦……怎么会这样?」 很明显的,路途的尽头,就是刚才她像那对情侣问路时的地图牌。伴随着这股无力感,永远终于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糟了……肚子好饿喔……」 昨天早中晚三餐她都吃了很多东西,不过今天早上她为了偷偷离开防卫学院,所以连早餐都没吃。不仅如此,她还走了六小时左右的路,所以肚子当然饿扁了。一旦意识到自己肚子饿,就在也无法把这股饥饿感从脑袋里面赶跑,而脚步也就自然会变得越来越沉重。 「……啊,对了。」 永远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掏了掏裙子的口袋。她身上穿的不是从冲绳带来的连身洋装,而是惟织借给她的制服裙子。 「找到了!」 口袋里面,有一个卫生纸包着的落雁,是贵一所送的和果子。永远开开心心地咬了落雁一口,高雅的甜美滋味马上在她的嘴里扩散开来。 「哇喔,这个好好吃耶!」 不一会儿工夫永远就把落雁吃个精光,接着她马上注意到一个新的问题。 「糟糕了,吃这个口好渴喔……呜呜……从刚刚就一直觉得口好渴……」 抱持着沉郁的心情在街上走着,身体的疲劳自然也就会跟着一口气全部涌现。 「呜呜,早知道就找惟织或弥都陪我一起来了……」 永远自己多少也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有点脱节。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一个人偷偷离开学校,是因为她不希望把别人卷入自己的家庭所造成的事件当中。当然,她并没有想到光是跑出学校,就会对大家带来多大的困扰。永远一边盯着先前觉得有问题的那张地图,一边想办法理解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哪里。 忽然,有一台车子停在永远的身边。她还以为自己挡到别人了,所以稍微移开了脚步,结果一个男人便从驾驶座走了下来。 「你迷路啦?」 男子对永远开口。 永远抬头看着男子,不禁发出「啊」的一声。 「我好像认识你耶!」 「哦,你记得我啊?」 男人露出笑脸回应道。没错,永远记得自己确实看过这个男子。不过,永远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 「对啦,你在这里干嘛啊?」 「我想要去京都大学!」 「哦,你想去京大啊?」 「京都大学应该往右还是往左?」 「——这个国家的知识份子从以前开始就大多是左派呢!不过最近如何就不清楚喽。」 「最近位置换过了吗?」 「嗯——你的玩笑实在不太好笑呢。」 「……?」 在京都的道路上,男子与少女正各说各的,进行着一段没有交接点对话。 「对了,你是谁啊?」 永远开口问道,而男子便微微弯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永远平行。 「我该不会还没向你自我介绍过吧?我叫做巽征志郎。」 这时候,永远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在直升机中曾经和自己说过话的男子。 「你不是不能一个人在外面乱晃吗?要是被坏人抓走的话,该怎么办呢?」 巽半开玩笑似地说完后,便对永远指了指车子的方向。 「我送你过去。上车吧!」 听到巽的话语后,永远灿然一笑,坐上了看起来相当昂贵的车子的副驾驶座。 5 「你和大家相处得还好吗?」 巽用这个句子开启了两人间的对话。 「大家?」 「防卫学院的学生们啊。」 「嗯。大家都很温柔啊!千寻、澪司、弥都、熊楠都很好!还有,惟织跟贵一也很好!」 「惟织?」 「嗯,她是京都防卫学院的人!」 「哦,你在西都也交到朋友啦?」 「嗯!」 永远笑着回答道。她的膝盖上,正夹着巽买给她的宝特瓶装水。 「巽也是好人喔!」 「哈哈,你看人的眼光还真差呢!」 「那……你是坏人喽?」 「对啊。」 永远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是喔!可是我觉得你是好人耶。你还买水给我说!」 「世界上的人啊,大多在某个面向上都是好人啊。如果一个人对大家来说都是坏人的话,那他就没办法在人群之间活下去喽。」 道路前方的灯号变了,于是巽踩下煞车,让车缓缓地减速。 「对啦,巽先生,你都在干嘛啊?」 「——这还真是个充满哲学意涵的问题呢。」 「哲学?」 巽兴味盎然地看着在后视镜中疑惑歪头的永远。 「你是想问我的职业是什么吗?」 「嗯。你是防卫学院的人吗?」 「不是耶,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公务员。」 「公务员……听说我爷爷好久以前也是公务员。」 「因为你的祖父以前是自卫官啊。我没有你祖父那么伟大啦」 「哦——不过,只要你加油的话,也可以变成伟大的人喔!应该啦!」 「是吗?要是可以就好喽!」 「爷爷当的是负责守护国家的公务员,那你当的公务员是哪种公务员啊?你负责创造什么?」 「这个嘛,说创造的话确实也有创造啦。不对,应该说我负责协助别人创造才对。」 「那你们创造什么?」 「——创造国家呀!创造这个叫做日本的国家。」 「国家……」 「你觉得这个叫做日本的国家怎么样呢?」 听到巽问出这个唐突的问题,永远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我不知道耶!不过……」 「不过?」 「应该还算喜欢吧!」 听到永远的答案后,巽脸上浮出笑意。那是一副未怀有任何邪念的平稳笑容。 「应该还算喜欢喔?」 「没办法啊,你话说到国家,我也不太懂嘛。」 永远从小就和爷爷两个人一起过生活。别说是国家了,就连町、市等行政单位对她而言都只是一种知识,她实在未曾感受过半点真实感。 「说得也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太懂。」 「那现在呢?」 「——我爱死喽。」 永远一边观察着前挡风玻璃中映照出的永远的表情,一边如此说道。 「爱?」 「你现在年纪还小,应该还不太懂吧!」 「嗯,我真的不太懂。爱和喜欢有什么不一样吗?」 「其实我也不太懂呢。」 「什么嘛,你好狡猾喔!」 永远有些不服似地说完后,便把视线看向窗外。事实上,永远根本不知道车子要开往哪里。不久后又遇到了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就在此时—— 「我们来猜个谜题吧!」 巽率先开口说道。 「谜题?是猜谜游戏吗?」 「嗯,应该比较像是心理测验吧?」 「嗯——虽然不太懂,不过……是什么样的猜谜啊?」 听见永远愿意参加,巽开心似地继续说道: 「有一百个人搭了同一艘船,你也是当中的一个人。」 「嗯嗯,大家一起搭船。」 「虽然船想要开往陆地,但是船底破了一个大洞,如果丢着不管的话船就会沉没,大家也都会死掉。」 「那我可以把洞堵起来啊?」 「对啊。不过洞实在是太大了,如果只顾着把洞堵起来的话,最后会来不及,船一样会沉没。」 「那要怎么办啊?」 「只要让减少一两个人的重量,那就可以在船沉没前把洞堵起来了。好啦,那你会怎么做呢?你会从一百个人当中选出某个人,说服他叫他跳船吗?还是你会强硬地把他推下船呢?还是说,你会选择自己下船呢?」 「离开船的人会怎么样?我应该有办法游到陆地去吧……」 「下船的人就会死掉啊。海里面有鲨鱼喔!」 「我打不赢鲨鱼……」 永远双手交叉在胸前,沉默地凝望着车子内部的斜上方。看起来她好像正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个好答案。一过了一会儿后,永远放开手,开口说道: 「不过只要我们努力找出一个大家都能同时获救的方法,那应该就可以了吧!」 永远透过后后视镜窥看巽的表情。 「——也是呢。以小孩子来说,这是个满分的答案。没有比这个更正确的答案了。不过,大人实在没办法这么做。」 「是吗……?」 永远想起了在冲绳发生的事。 她想起了当时抵住自己太阳穴的枪,以及当时所发生的种种。 那位外国男人,曾经叫澪司做出选择。 澪司可以选择杀了男人救出永远,或者是沉默地看着永远被人杀死。 人们说,必须做出选择。 人们说,世界上就是充满了这样的现实。 但是,现在自己和澪司都还活着。那个男人应该也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活得好好的。 那个选择应该没有错。「有人必须要死」,应该不会是个正确答案。 永远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谜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 「没有正确答案喔。」 「……什么嘛!这根本就是捉弄人猜谜游戏吧?」 永远不服似地噘起嘴。 「对啊,这是个捉弄人的恶劣谜题。」 灯号由红转绿,巽踩下油门,车子便跟着缓缓地加速。 「没有正确答案。而就算大人明白没有正确答案,还是必须做出选择。然后,我们只能深信自己所选的是正确答案。就算会有人在我们的背后批评我们,我们还是非选不可——」 6 澪司迅速地便找到了永远,过程简单得让他几乎觉得扫兴。 在京都大学的正门口,一位身穿西都防卫学院制服的少女正踏着轻盈的步伐。 不过她并不是孤身一人。一旁有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好像正在交谈着。 「……久坂,那是佣兵?」 惟织已经听澪司说明了永远的种种了。 「不是啦……」 惟织一边指着走向自己的两人,一边问道。 「怎么看,感觉像是普通的上班族小哥嘛。」 「嗯……与其说他是……欸!」 不等澪司回话,惟织已经跑向永远的身边。 「啊!」 永远好像也注意到惟织与澪司了。 惟织的目标并不是永远,而是站到永远身边的男子——巽的眼前。 「喂,这位小哥,你打算带我们的学妹去哪啊?」 「——什么?」 就算巽再怎么冷静,看到来势汹汹瞪着自己的女国中生,不禁也吓了一跳。 「不是啦,橘,你等一下!」 惟织完全不听澪司的制止,身手揪起巽的衣领。 「我看你大概就是用食物引诱那个笨蛋的吧?就算想骗女人,至少也找个满十八岁的对像吧?我的为人可不像警察那么善良,你就觉悟吧!」 「那个……你是?」 惟织依旧揪着巽的衣领,而巽只是如此反问道。 「不是啦!橘,你冷静一点!」 惟织正准备要出手把巽揍飞,澪司只好死命地从后方架住惟织。 「放开,我叫你放开我!这家伙居然敢对未成年少女出手,我一定要把他的手打断成两三截,然后 丢到河里,让他反省一下!」 惟织每挣扎一次,绑成马尾的头发就会甩到澪司的脸。 「久坂,这位活泼的少女是谁啊?你们正在约会吗?」 巽一边把被惟织扯乱的领带绑好,一边说道。 听到巽开口叫了澪司的姓氏,惟织忽然停止了挣扎。 「——什么,你们认识?」 「……算是吧。」 澪司依旧架着惟织,露出复杂的表情回应道。当然,他的脸庞被惟织的马尾挡住,所以并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的神情。 7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西都防卫学院中等部三级生,橘惟织。」 「你多礼了,我是内阁府的打杂员,叫做巽征志郎。」 两人正若无其事似地对彼此自我介绍。 而澪司只是表情复杂地站在矗立在一旁。澪司忽地低下头看向永远,而永远似乎若有所思地咧嘴笑着。 看着那张笑脸,原本紧绷的澪司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内阁府?您是官员吗?哎唷,我还一直以为您是个变态小哥呢。」 「你明明是个京都孩子,但没想到讲话那个直肠子,还挺伤人的呢。」 「大家都说我是个诚实的孩子。还有我不是京都小孩,是神户小孩啦。」 「如果假设我不是你认识的人,只是一个热心为小妹妹带路的小哥,那你要怎么办?」 「嗯,确实也有这种可能啦,那只好在出手后对您道歉喽。因为我是个诚实的孩子。」 惟织与巽好像意外地谈得来,两人正愉快地热衷于对话中。 「巽先生是个好人喔!他请我吃了好多东西。」 永远一边说着,一边擦掉沾在脸颊上的蕃茄酱。她好像刚吃过汉堡一类的食物。但永远脸上完全没露出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说到底,结果你还是被食物给拐走了嘛。你过来一下。」 惟织一边瞪着永远,一边招了招手。 「嗯?」 「你这个笨蛋!」 责骂的同时,惟织往下揍出拳头,而永远马上往后退了一步闪过攻击。 「好险!不可以忽然出手攻击啦!」 「大笨蛋!刚刚的那一拳你不准躲啦!」 「咦?」 永远有些疑惑似地看着澪司的脸。 澪司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过来,我要揍你。」 永远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惟织身旁,把头伸了出来,等待惟织的拳头,接着便发出骨头与骨头碰撞的闷声。 「呜呜……好痛喔……」 永远用手按住被揍的地方,眼角微微渗出泪水。 「笨蛋……我的手也很痛啊!你这个石头少女!简直就像地藏王菩萨一样硬……」 惟织一边揉着揍过永远的手,一边说道。 「别人不是跟你说不能随便跑道外面去吗?」 「……对不起。」 永远难得地低下头,开口道歉。 「如果说对不起就没事的话,那还需要自卫队吗?大家都很担心你耶!」 「……大家?」 永远双眼带泪地抬头看着惟织。 「认识你的所有人啊!你是猪头吗?下次要是再敢这样随便乱来的话,小心我把你从清水寺的舞台上推下去!你是学妹耶,还好意思让学姐担心?」 「学妹……」 「没错!既然你住在西都,还穿着西都的制服,那你就是我的学妹。学妹犯错,我们这些学长姐当然得负责。欸,你到底有没有在反省啊?小心我把用草席把你裹起来然后丢到鸭川里!」 「嗯……对不起……」 永远的眼角留下一滴小小的泪珠。 那滴眼泪不知道是被打的痛楚所造成的,还是有其他原因。 澪司站在两位少女的旁边,他现在不禁觉得有带惟织一起过来真是太好了。毕竟他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好好地教训永远。 「久坂,这样我会很头痛的唷。你要好好看住她才行嘛。幸好她遇见的人是我。」 「——真的很抱歉。」 澪司心中一边抱持着难以信服的心情,一边对巽低下头。 虽然巽比不上国外的佣兵,但在澪司的眼里看来,巽一样不是能够信任的对像。但就算如此,澪司又无法直接地向巽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怀疑,这让他觉得有一点烦躁。 澪司心里强烈地怀疑着自己正遭到大人们的利用,但另一方面,若是没有大人的庇护,那现实中他们确实找不到任何一个容身之所。不管澪司再怎么擅长战斗,他依旧只是个中学生而已。 巽的表情和他的话语不一样,并没有显露出责备澪司的气息,一样是那张仿佛黏上去的笑容。那张笑容的背后,到底正在想什么呢—— 「对啦,说来说去,你到底为什么要偷偷跑出来啊?你真的只想去吃好吃的东西吗?」 「嗯……」 「你其实是要去调查和妈妈有关的线索吧?」 「……!你怎么会知道?」 「你还真是个简单易懂的家伙耶。」 惟织瞠目结舌地说道。 「如果你一开始就和我说的话,那就不用让大家那么担心了。政府的头衔啊,在这种时候可是很好用的呢。」 「也是,就算这个笨蛋自己傻傻地跑去拜访人家,大人们也不会好好地当一回事吧。」 说完后,惟织的拳头再次落在永远的头上。 「哎呀,关于拜访后的收获,我们还是到车上再慢慢聊吧。现在必须赶快回去西都才行。」 巽说完后,澪司一行人便上车返回了西都。 8 「你这个大笨蛋!」 「对逼七……」 千寻扯着永远的双颊,而永远只好就这样开口道歉。 「结果咧?有没有找到和你妈妈有关的线索?」 千寻轻轻地捏住永远的脸颊,出言询问道。 「嗯……妈妈以前待过的那个……研究室?已经不在了。」 「那就是说你没找到和任何线索喽?」 「不过教过妈妈的老师……」 「老师还在?」 「不在了。啊呜呜!」 千寻用力地往左右拉扯永远的脸颊。 「所以我才问你啊,到底有没有找到线索啦?找到了?没找到?」 「永远的母亲所属的研究室教授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听说他现在在其他地方工作。」 澪司在车里听过巽的说明,所以此刻便跳出来代替永远回答。 「没错没错!」 永远点点头,脸颊仍然被千寻捏着。 「那只要去问问那间公司,应该就行了吧?」 「这个……」 「怎么啦?难道那间公司在国外?」 「听说他现在在担任高城重工的顾问。」 惟织代替含糊其词的澪司答道。 「……咦,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熊囊。」 由于脸颊被千寻捏着,所以永远的发音听起来不太标准。 「啥?」 「熊狼……」 千寻更用力地拉扯永远的脸,永远的发音于是变得更不清楚了。 「就是那个眼镜男的老家啦。」 听到惟织的话,千寻维持着拉住永远脸颊的姿势,露出呆滞的表情。 「什、什么?那家伙的老家有工场?」 「那可是大得不得了的工场……哎 唷,算得上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大企业。」 「什么?」 千寻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好痛、痛死我了啦啊啊!」 「啊,抱歉抱歉。」 千寻的手终于放开了永远的脸颊。永远用双手轻揉着发红的脸。 「对啦,我们只要拜托那家伙的话,应该就能轻轻松松和对方约谈见面了吧?」 「要是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怎么了?那家伙不是社长的儿子吗?」 「他家的背景好像很复杂。虽然我实在不太想这样随便说别人家的闲话……」 「什么意思?」 千寻问了以后,惟织有点犹豫地开口说道: 「我家的老爸老妈,经营了一间小有规模的贸易公司。然后啊,有钱人为了增广人脉,都会固定举行一些聚会。我老爸曾经带我去那里露脸好几次,然后我刚好就在那里看到过那个眼镜男。当然啦,这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样说起来,在冲绳的时候,我好像也听说过他的爸妈好像是相当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那家伙的老家真的是那么大的公司吗?」 「高城重工可以算得上是日本三大重工企业之一——不,应该说高城重工是当中的龙头。而且他们家和我家公司不一样,拥有相当久远的历史。他们从头到尾坚持一脉相承由自家人经营,没记错的话,他老爸应该是第八代老板。」 「那……那家伙真的是个很有地位的大少爷耶。不过,那种大少爷为什么要跑来防卫学院念书?一般不都会去念有名的私立学校吗?真是搞不懂有钱人耶。」 「……这些事情你应该去问他本人吧?」 「那家伙的个性简直比麻花卷还要别扭,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啊。」 千寻说完后,惟织露出不太想回应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实在不太想讲这件事……那家伙有个哥哥,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叫做寅彦。」 「熊熊和老虎!」(注1) 永远叫道。 「对啊。老虎哥哥经常待在爸爸身边,对别人态度相当亲切,不过熊熊每次都一个人待在聚会会场的角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根本和现在没两样嘛。」 「从旁人眼里来看,他们的爸爸好像早就已经决定要让哥哥当继承人了。他们不仅让他就读有名的私立学校,还从小就开始对他进行精英教育,让他学习各种帝王学。事实上,哥哥好像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哇——帝王学耶!完全充满有钱人世界的感觉耶——!所以哥哥就受到众人特别的照顾与照顾,预备成为未来的继承人……哎,说不定他们家中对两个孩子有差别待遇吧。」 「换句话说,感觉起来就是众人非常重视哥哥,但对那家伙就随随便便,还说随便他爱去念防卫学院或什么的都可以……这样吗?」 「不过啊,哥哥其实是个药罐子。我也只有听过谣言啦,不过好像病得不轻。」 「……他死掉了吗?」 千寻的表情一沉问出的这个句子,只有澪司一个人心底油然而生一股特殊的情绪。 澪司也有一位独一无二的哥哥。不过在很小的时候,哥哥为了保护澪司,所以丢掉了性命;而这也是澪司选择进防卫学院就读的初衷。 「没有耶,我没听说别人讲过,所以应该还活着吧。不过,谣传他好像一直都在养病。」 ——死人就是死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就算追赶死人,也没有用。 在冲绳的时候,熊楠曾对澪司说过这句话。此刻的澪司忽然意识到,这句话背后说不定也隐含着熊楠自己的内心纠葛吧。 ※注1:日文中「虎」与「寅」发音相同,且根据十二干支与十二生肖的对照,有时候意义通用,比如说「虎年」可称「寅年」。 「欸,你可以不着痕迹地拜托他吗?」 千寻忽然把话题转到澪司身上。 「——我?」 「你们不都一样是男孩子吗?」 「我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拜托他啊?」 「就是……你就跟他说,有个人手上好像拥有永远母亲的线索,然后那个人刚好在他老爸的公司上班,能不能麻烦他靠点关系,看看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那个人……之类的啊。」 「这根本就不是不着痕迹,而是直接了当吧?」 「……不行吗?」 永远拉了拉澪司的袖子她抬头看着澪司,眼神充满了不安。 澪司最怕这种眼神了。 「……我知道了啦,我会想办法找机会不着痕迹地问问看。」 澪司如此回答后,永远再度露出明朗的表情。 「代价就是,如果你下次还敢随便乱来的话,我就揍你!」 「呜……」 永远猛地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头。 「啊,你居然揍永远?你好过份喔——!」 千寻刻意不提乱捏永远脸颊的自己,只是用责难的眼神看向澪司。 9 那天夜里,在男生宿舍的某个房间里,澪司与熊楠正并排躺着。 房间内已经熄灯了。 澪司躺在棉被上,脑中不停地思考着该怎么开口麻烦熊楠协助他们寻找永远母亲的恩师。就在这个时候—— 「你觉得那个小鬼以后怎么样?」 熊楠背对着澪司,开口问道。 「你是说永远?」 「对。」 「觉得她以后怎么样……她好像很喜欢西都的制服,那套制服好像是橘同学借给她的,我觉得穿在她身上还满适合的。暑假过完后,她应该就会成为我们的学妹了吧。」 澪司说完后,熊楠沉默的一阵子,接着表示: 「——我觉得还是不要对防卫学院抱持过度的期待会比较好。」 「防卫学院的确和一般的中学不一样,如果抱持着半吊子的心态,应该应付不来,不过……我想永远应该没问题吧。唉,当然得先让她习惯团体生活才行啦。」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啦!」 熊楠的语气变得有点强硬。 「叫我们去接那家伙到防卫学院让书,根本就只是那个叫做巽的混蛋表面上的借口吧!你觉得这整件事情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这个……」 「那家伙可不是一个普通单纯的十三岁少女,而是一个值得军事产业特地越洋过海来绑走的人。不光是那帮家伙,连日本的政府——至少在背后操纵巽的人也了解那家伙永远的价值。你真的认为那种小鬼有办法和普通学生一样,坐在教室里面平凡地读书?」 事实确实和熊楠所说的一样。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纳闷。」 澪司翻过身子,看向天花板。 「不论在冲绳还是在这里,净是些不能理解的事。你咧,你在纳闷什么?」 「我不懂为什么大家想要抓走永远。」 「——那个叫做艾伯特的混蛋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那个小鬼可以让别人的部份兵器失去原有的能力——而且她确实也已经表现出她的能力了,你自己不是都已经这样说过了吗?就因为那样,所以狼才会像宠物一样地跟着她啊。」 「这种能力,真的值得大家冒着风险跑来这里绑架她吗?」 澪司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开口表示。 「那家伙不一定要亲自出场命令机器人,只要她待在敌方兵器准备要攻击的地点,那么那些兵器就没办法出手攻击了,不是吗?她就像是红十字会的旗帜一样。唉,人 类或者是没有装载她的父母开发的os的兵器当然还是有办法杀了她,所以她也不完全和神盾埃癸斯一样,但就整体战略来说,她依然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比方说,如果让她待在预定要轰炸炸弹的地点,而刚好负责森炸的飞机又装了她父母开发的os,那飞机就没办法攻击她,只能默默地返回原地。如果敌方不知道有她这一号人物的话,那事情就会更麻烦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要找我们?」 「啊?」 「不论对日本政府来说,还是对那帮叫做蛇夫(ophiuchus)的家伙来说,就整体战略来看,永远都是个重要的人物吧。如果他们同时都得到与永远相关的情报,那彼此大打出手也不奇怪吧。」 「那又怎么样?一个情报同时流落到不同人的手上,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啊。」 「明明要保护的对象是那么重要的人物,为什么他们要找我们这些防卫学院的学生?」 「——」 熊楠语塞。 夜晚的寂静,让远方的虫鸣显得好清晰。 澪司继续说道: 「为了让永远进入防卫学院就读,所以让同样身为防卫学院学生的我们出面说服她——我早就知道这不过是表面话而已。如果保护她才是主要任务的话,那找谁来保护她都是一样的,而且如果要提防战斗发生的话,让警察或自卫队出马应该比较合理吧。就算我们真的有战斗能力,顶多也只是比一般的国中生好一点而已。我们根本就不足以和专业佣兵抗衡。」 「哼,你还有脸说啊。……你的意思是说,那家伙不过是拿来引诱国外那帮家伙的诱饵,让武装中学生(我们)们出手战斗才是真正的目的?那个学院长老头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上头的人到底有何目的?还是说,其实那个小鬼本身勇有其他的意义?」 澪司没有回答。他实在也想像不到答案。 面对沉默的澪司,熊楠又问道: 「你老爸不是自卫官吗?你可以去问问他这件事啊。」 话题转入澪司意想不到的方向。 黑暗之中,澪司想起了父亲的脸庞,不过画面有些模糊。 澪司早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和父亲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从哥哥死了以后,我就不知道该对父亲说些什么。」 「——是喔。」 熊楠也不再继续说话了。 澪司错过了开口询问熊楠家庭的机会。 在凝望幽暗的不知不觉间,澪司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七章 蠢蠢欲动的家伙们 1 那名男人,看起来如此格格不入,似乎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走在道路上的人们只要看见那名男人,就会油然而生一股奇妙的感觉。 男人的长相并不像日本人,然而他也不是白人或是黑人。乍看之下可以知道他是个亚洲人,但感觉起来又不像是中国、韩国等附近国家的人。 裤脚反折的宽松长裤,加上一双老旧的军靴,上半身穿着一件长袖的连帽薄外套。整体造型看起来虽然称不上奇装异服,不过这身服装实在不适合盛夏的京都。被太阳晒黑的肌肤上,正薄薄地浮起一层汗水。 人口减少的问题虽然好不容易解决了,但日本至今仍旧受到少子高龄化的后遗症所苦,因此把便宜的劳力工作委托给来自外国的移民者,是必然的发展结果。日本全国各地越来越多来自外国的劳动者,再加上这里是日本首屈一指的观光都市京都,不论路上出现哪个国家的人,都不算太稀奇的事。 男人的外表有一个特征:他的脸颊上有一条很大的疤痕。疤痕从右眼与右耳之间穿过脸颊直达下巴,看起来像是被刀刃所切割出来的伤疤。光是这一点,就很难让人觉得他是个老老实实的普通人。 与他错身而过的人们只要看到他的脸,就会露出尴尬的表情,撇开视线,仿佛看到了不该看得东西似的。不过,人们从男人身上感觉到的,并不只是面对他特异的相貌而产生的单纯恐惧而已。人们看到男人的脸后,固然是因为男人脸上的伤疤而不自觉地撇开视线,但在人们注意到那个伤痕前——只要那个男人一进入视线的角落,内心就会出现一股不安的情绪。这名男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地奇妙。也不知道男人是否有注意到旁人的感觉,他只是缓缓地踏步走在街道上。 忽然间,有个人影出现在男人的面前,挡了男人的去路。男入停下脚步,看着对方。 「打扰一下,我是警察。你懂吗?poli。」 一名穿着日本特有制服的警官开口叫住男人。近距离夏看到男人脸上的伤痕后,就连这位警官也不禁震惊地吞了口口水。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惊讶情绪,警官略为提高了音量。 「可以让我看一下可以证明你身份的证件吗?像是护照之类的都行。你懂得懂吗?do you have passport?」 警官一边说着,一边比手画脚,过一会儿后,男人回答道: 「慢慢说,我,听得懂。」 「我,身上有,护照。」 男人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发音表示道,接着把手伸向外套的口袋内。他的语气听起来丝毫没有恫吓警察的意思。同时,被警察叫住,男人好像也不觉得特别焦躁。除去男人脸上的那道伤疤,他的声音、表情完全没任何可疑的地方。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警官确实感受到背后爬过一阵凉意。 男人会不会从口袋里面掏出小刀或手枪?——警官心中出现了这样的错觉。就算自己是个警官,就算对方看起来有点可疑,但这种错觉实在太不合乎逻辑了。 就在警官认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的同时,男人忽然把一样东西塞到警官的面前。男人从口袋中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小刀也不是手枪,而是警官所要求的护照。 「啊……让我确认一下。」 警官尴尬地接下护照,使用警方专用的手机装置,开始核对男人的身份。 而这段时间里,男人的眼神一直都相当平静。 「……那个,你来日——到日本来的理由是什么?」 警官尽量选择简单易懂的单字,慢慢地对男人说道。短暂之间,男人好像正在试着了解警官的话语,接着他说道: 「来、来观广。」 男人有些结节巴巴地说道。 警官花了好几秒的时间,终于意识到男人的「观广」指的应该是「观光」。 「哦,原来如此,来观光啊。」 男人没有透露出任何一丝反抗的态度,让警官不禁开始怀抱起一股愧疚的心情。 只是因为男人不是日本人,只是因为他脸上有疤痕,所以自己便开口对他进行例行讯问,这让警官不禁觉得好像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警官不自觉地看了一下疤痕,而男人似乎注意到警官的视线,便用食指抚摸着疤痕,说道: 「战争造成的。」 看样子男人好像是因为战争而受伤的。 「战争——」 警官不假思索地跟着呢喃起这个词汇。当然,这位日本警官绝对无法想像战争的实际景况。 那对日本人来说是个好遥远的词汇。 当战争所造成的伤疤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面对因战争而受伤的人,警官的心底默默地涌现一股无以复加的愧疚感。或许这是长期只把战争当成一种知识与概念来理解的日本人特有的一种心理吧。 为了扫去内心这股不舒服的感觉,警官继续问道: 「你之后要去哪里?」 与其说这是工作上的例行讯问,不如说是警官单纯出于对男人的兴趣而问的问题。 「还没决定,不过——」 男人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想看看,美丽的事物。哪里能,找到呢?」 「美丽的事物——秋天的话这里可以赏枫,不过现在是夏天……。如果要看充满日本风情的东西,说不定去看龙安寺的石庭还不错……。不过,如果要找显而易见的美丽事物,金阁寺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金阁……?」 「金阁——用金箔建造的闪闪发光的寺庙……golden temple?鹿苑寺金阁殿。」 警官用不怎么样的英文努力地向男人表达出自己所说的地点,而脸上有伤疤的男人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谢谢你的合作。」 带疤的男人再次点点头,往前踏出步伐。 「啊,那个……」 警官对着男人的背影开口说道。 「请好好享受这趟日本之旅。」 警官会说这句话,或许是为了消除掉内心那股小小的罪恶感吧。 带疤的男人慢慢地回过头来,表示: 「谢谢。日本人,人真好。」 男人的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的疤痕跟着笑容一起变得别曲。男人笑起来其实也满讨人喜欢的嘛。 不一会儿,男人便消失在京都纷杂的人群之中。 2 脸上有伤疤的男人——拉金德拉达哈尔走在路上,他对于刚才对自己进行例行讯问的警官,一样抱持着微微的罪恶感。 虽然基于工作,他实在不得不然,不过他毕竟还是撒谎了。 他不喜欢这种必须对好人撒谎的生活方式。 当然,拉金德拉内心有一股强烈的自觉那不过就只是小小的欺瞒罢了。 ——说真的,比起动手杀人,能够不必杀人,只撒个谎,实在是好太多了。 拉金德拉在内心自言自语道,一边用手指抹去沿着疤痕低落的汗水。褥热对他来并不算太痛苦的事情。虽然京都的湿气让他有点不舒服,不过只要想到热带地区的丛林,就不觉得这算得上什么了。 拉金德拉人生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世界各地四处移居,不过这次是他第一次造访日本这个国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富庶的的国家鲜少成为拉金德拉出任务的地点。 受到富庶国家的聘雇,到贫困的国家进行战斗。这才是拉金德拉的日常生活。 好像有人一直说这个国家受到经济不景 气所苦。 这到底算哪门子的笑话啊?——拉金德拉走过的道路既没有乞讨的孩子,也看不见死者的尸体,让他脑中不禁如此想着。 不过拉金德拉心想:对于这个国家的居民来说,这应该是再确切不过的事实吧。世界上有多少国家,不,应该说有多少人,对于幸福的基准就有多少种。世界上既然有挨饿的有钱人,那么也就有富足的穷人。 ——人类啊,不过就只是活在各自所处的环境中以及各自所拥有的想像力中罢了。 男人一边想着,一边走在日本人攘往熙来的街道上。 想要看美丽的事物,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 或许自己没多久就会丢了性命,这件事他再明白不过了。不过,既然这样的话,就算只能当作一种安慰,他还是希望能够多把美丽的事物烙印在心底。 「金阁……」 他嘴上念着刚才从警官那里听来的词汇。如果有时间的话,去看看或许也不错。就在他准备要用手机装置查询金阁寺在哪的时候,手机便想起了电话声。 荧幕上没有显示对方的姓名,只有出现一串号码,不过拉金德拉马上就知道对方是谁了。知道这支手机的号码的人,就只有把手机交给拉金德拉的人,也就是拉金德拉的雇主。 「——是我。」 耳边响起年轻女子的声音。拉金德拉没记错的话,她确实还不到三十岁。 艾莉莎·奥布莱恩。 在这次的任务中,她就是拉金德拉的直属上司。虽然拉金德拉是作战现场的指挥官,不过依照公司历来的规定,现地指挥官的上头还会有一个负责待在公司内的坐镇的负责者,所以她此时当然不会在日本。对方恐怕现在正待在本国凉爽的冷气房中吧。 这样也好——拉金德拉如此想着。就算到了前线,她也做不了什么吧。实在没办法接受女性指挥官——有不少同样和拉金德拉拥有佣兵身份的人们嘴上都是这样讲的,不过到目前为止,拉金德拉并没有特别感受到有哪里不妥。 艾莉莎是一个不太会显露出个人情感,只是公式性执行任务的人,而她不会对任务做些额外评论,这一点让拉金德拉颇为欣赏。从未真正踏入战场,但却自以为是史上名将,对士兵们说些有的没有的话——在这种指挥官下工作才是真正的痛苦。不把士兵当成英雄,但也不会看不起士兵,只是单纯地把士兵当成士兵来看待;不懂事情就交给懂的人来做……能够做到这种看似理所当然的事项的办公室指挥官,其实远比人们所想像的还要少。 这个女人是个透彻了解彼此职责的专家。这就是拉金德拉对她的评价。 「有问题吗?」 艾莉莎以一种平板的语调问道。 「什么?」 「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街上散步。」 拉金德拉以流畅的英语回应道。不用说,埋在拉金德拉身体里面的小标签,应该能让对方完全掌握自己的行踪才对。除了能够掌握身体状况外,就连他现在走在京都的何处对方应该都一清二楚,顶多只会有几公分的误差而已。 当然,对方一定也知道他现在是活是死。 「不可以吗?」 面对把自己的性命当成棋子的女子,拉金德拉开口反问道。 「没有,只要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就没有关系。在那国家里,外国人一直关在饭店里面反而比较奇怪吧。」 拉金德拉与他的部下们,各自都透过不同的管道进入了日本,大家也都留宿在不一样的地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次的任务并不是正规的作战,而是必须暗中进行的违法行为。如果作战失败的话,拉金德拉与其他所有成员全都会被蛇夫(ophiuchus)切割开来,当作与公司无关的无名兵。唯有成功,他们才能够再次重拾过去的日常生活。参与任务的众人全都知道这一点,并且也领取了破格的高额报酬,才出发踏上这个国家。 「那你联络我有什么事呢?」 「我们终于准备好能够与狼相抗衡的蜘蛛了,现在也已经运到京都市内了。这次的任务,越快解决越好。只要准备好了,你就赶紧开始着手工作吧。」 「——了解。」 看样子,金阁寺只好等待下次了。当然,拉金德拉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拉金德拉,你那边有事情要向我报告吗?」 「我刚才被警察拦了下来。」 「然后呢?」 「我让他看了我的护照。」 拉金德拉持有的是正式、合法的护照。 「虽然会留下纪录——不过没太大的问题。对方有问你什么吗?」 「他问我来日的理由为何。我用不太完整的日文回答他,他便马上对我释出善意。」 「那你怎么回答他?」 「我告诉他我来观光。」 「真是个和平的蠢国家。也是,对你来说或许真的有点像是观光吧。」 艾莉莎的话语,让拉金德拉停下了脚步。 「没这回事,我是来赌命的。」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拉金德拉听到耳边持续响着的蝉声听起来好像变得更响亮了。它们仿佛要竭尽所能地榨干只有七天的性命,重重叠叠地发出振翅声,响入了来自异国的男人的耳里。 「不论何时何地,战争都是要拼命的。」 拉金德拉在蝉声的包围下,平静地呢喃道,好像要说给自己听似的。 来日本的目的。 为了一场小小的战争。 3 修梅尔斯把三片巧克力一次丢入嘴里,喀哩喀哩地咬碎它们。他闭着双眼,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绕按着左手手腕,测量自己的脉搏。生命的声音直接地传达回指尖。 比平时的跳动速度快。血液中,正融入了微微的紧张与些许的兴奋。 战斗的频率。 「good。」 修低语道,接着睁开双眼。 踏入战场前,他一定会进行这个仪式。 修是战斗机的驾驶员,不过战斗机与驾驶员这两个词汇,已经和四分之一个世纪前的意涵不一样了。并不是现在没有空战的专家,而是词汇本身的意义已经变得更广了。 修的职业,就是军事用陆战机器人的操纵者(驾驶员)。 不过对修而言,他已经很久没操纵像是「蜘蛛」那么大的机型了。这个机型是多足型的机器人,人们一般不称呼它的型号,而是昵称它为蜘蛛。 从上方俯视,蜘蛛的本体看起来是个平坦的十角形,而身上装置着八只脚,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蜘蛛。 座舱中的修才刚完成仪式,马上就听到了来自公司内部的无线通讯声。对方正是指挥官艾莉莎。 「准备好了吗?」 艾莉莎没打半句招呼话,马上切入正题问道。 「好了。状态良好。那……我这次的伙伴是谁?我问的不是机种,而是人。」 直到作战当天才晓得自己的伙伴是谁,这种状况相当罕见。看样子这次的作战,在时间上非常紧迫。 「一个叫做拉金德拉的男人。」 艾莉莎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原来是那位大哥啊。」 「你和他共事过?那这样应该就不用我再做额外说明了吧?」 「合作过三次左右。不过,他怎么又接下了这种任务?」 拉金德拉选择了风险这么高的任务,让修有点意外。虽然佣兵不过是随用即丢的工具,不过修并不觉得拉金德拉并不是这么普通无用的人材。事实上,这并非强制性的 任务。如果拉金德拉已经知道当中的风险,还选择要接下任务,那修实在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为了钱吧。佣兵战斗的理由,不就是为了钱吗?」 艾莉莎回答道。 「哦,为了钱啊——」 修低声念着,修一样也是为了钱才接下任务的。艾莉莎(你)也一样吧?修很想开口这样问,不过他还是选择了闭嘴。的确,没有比这个更好懂的理由了。风险越高的任务,就越有机会获得高额的报酬。有些签约条件上,还会表明若是佣兵死亡的话,遗族也能够得到慰问金。 钱。资本主义社会的王者与神。不是出于信仰、忠诚、爱国,也不是因为自己或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胁,这些人只是出于自由意志选择进入战争公司工作,对这些人来说,除了钱以外,世界上到底还剩下什么? 当中虽然也有些人已经成了被战争附身的怪物,不过大部份的人还是很怕死,喜欢理所当然的平凡日常生活。 而为了要过理所当然的平凡日常生活,他们需要钱。 就只是这样罢了。 艾莉莎传达完规定事项,切断了通讯后,修便用通讯系统联系现场指挥官。 拉金德拉·达哈尔。走过枪林弹雨的男人,士兵中的士兵。 他只是士兵,不是将领。从优秀大学毕业手上拨着算盘的人们,才是对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的士兵下达命令的人。 「大哥,嗯,请多指教啦。这次任务的步骤是?」 修以开朗的声音向拉金德拉问道。修曾数度和拉金德拉一起上前线,所以他们相当清楚彼此的实力。 「我们的目标,也就是那间学校,位于山上。能够通往学校的路只有一条,一般的民间人士平常不太会去那里,加上现在正在放长假,所以里面人不多。不过,这里毕竟还是日本,这个国家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警察。」 「警察?这个国家不是还有叫做自卫队的军队吗?」 「他们暂时不会动员。就算要真的要动员,也需要花费好一段时间。这个国家的组织就是这样。」 「哦?」 修姑且发出声音回应道。 「当然,只要切断通讯系统,极力避免外部人士介入的话,应该就可以尽早做出了断。不,我希望能够尽量回避出手交战。」 「要怎么回避?」 「首先只能威胁对方了。既然那里是培养少年兵的学校,那里面应该有很多小孩。换句话说,就是有很多标靶。」 「——拉金德拉大哥,你还真恐怖啊。」 修小声地吹了吹口哨。 「既然敌人有必须守护的东西,那我们自然要努力攻讦那样东西,这就是常理。如果能够透过威胁而成功回避战斗的话,那自然没比这个更好的了。」 「嘿,我一直觉得大哥会更好战一点呢!」 修说道,接着双方稍微沉默了一下。 「修,我的工作不是杀人,杀人只是一种手段。我的工作是完成作战目标,然后,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才会杀人,就只是这样。」 ——你啊,果然是个恐怖的人。 修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吞回了苦笑。自己所处的业界,到处都是些恐怖的人。 「对啦,大哥,对方不都只是些小鬼而已吗?还是也有一些成年教官啊?」 「对方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别把他们当作我们以前所知的那种少年兵,这样会比较好。」 「什么意思?」 修的脑海里浮现出以前曾经交战过的少年兵。杀人本来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了,而若杀害的对象是年幼者,那就更不用说了。然而,为了钱,修仍然一路战斗至今。 「一般来说,只有贫困的国家会让少年兵投入实战当中。本来应该肩负起国家未来的孩子们,居然也不得不成为战力——在如此迫切的状况之下,当然没办法对他们进行充分的战斗训练,训练水准也很低。再说,那些孩子们当然也不可能是自愿兵,大多是受到大人的强迫,或者是被绑架,甚至是因为他面临了不打仗就会死亡的绝境。不论如何,这种少年兵的士气和精良程度都不高,他们只是一种消耗品,死了后面自然会有人补上。光靠实战,不可能训练出强兵。所谓的强兵,必须拥有和平的环境在背后支持,才有可能会诞生。」 「原来如此啊。」 「反过来说,这些日本的孩子呢?他们出生在世界数一数二的经济大国,自愿进入军队的孩子们在充分的环境下,有组织地进行战斗技术的训练。这样的孩子成长之后所组成的自卫队,拥有非常高的精炼度,连美军都揶揄他们全部都是特种部队。他们只差没拥有核武器,还有必须真正拼命的实战经验而已。」 「不过大哥啊,他们所少的最后一片拼图,不就正是真的得拼出你死我活的时候不可欠缺的东西吗?」 「——没错,就是这样。而他们所少的最后一片拼图,当中有些成员已经在冲绳找到了。」 「哦……原来如此。」 修虽然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他确实也有耳闻冲绳所发生的那件事。 生在日本这个丰饶的国家,却还是有孩子们选择了举起枪枝的人生。 当然,对于修而言,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不可思议。修自己一样生于美国的中产阶级家庭,自己原本有机会成为普通的上班族,但是他却选择了现在的人生。 不过,与自己合作的这个男人,又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呢? 「大哥,你在哪出生的啊?」 修听到话语从嘴里溜了出来,不禁微微吓了一跳。修过去一直坚信着,不要和战场上的伙伴们聊家世背景会比较好。毕竟他永远也不知道此时的伙伴何时会在哪一片土地上消失,如果知道对方的背景,只会徒增心里的负担罢了。 不过此时此刻,话已经问出口了。 「……我在美国出生的。不过我的老爸是渡海到美国的移民。」 拉金德拉平静地回答道。而修当然不知道拉金德拉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 「我的老爸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国家,我自已没亲身去过那里,不过我常听老爸讲起。按照我老爸所说,那个国家的主要赚钱途径只有三种:第一种是农业;而山脉是那个国家的知名景物,所以第二种就是像登山客、观光客推销商品;然后最后一种,就是成为佣兵。」 「难道……是廓尔喀族?」 微微惊讶的同时,修说出了这句话。 「——你真是见多识广。没错,我的父亲就是廊尔喀战士的后代。」 廓尔喀兵——过去,曾经有一支拥有这个名字的佣兵集团。英国把尼泊尔一带山区民族所组成的战斗集团统称为廓尔喀兵,而他们的武勇得到极高的评价,于是英国人便聘用他们为佣兵——据说这就是廓尔喀部队的起源。 据说,他们精勇无比。 如果论近身战的话,他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强的士兵们。他们爱用的库克力反曲刀,甚至被世人称呼为廓尔喀弯刀。 他们不但强韧,对于自已的雇主英国还展现出近乎愚笨的忠诚。 为了金钱而揽下暂称的佣兵们,一旦战况明显不利,士气也就会跟着变得相当低落。毕竟他们只是收人钱财为人办事,并没要为了主子而连命都不要了。 然而廊尔嘻族和普通的佣兵不同。 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名士兵,廓尔喀兵还是愿意拼了命为英国而战。廓尔喀兵的名声在世界上会如此轰动,就是因为他们战斗力高、勇猛精良,同时还拥有不输前述两者的忠诚度。英国以极高报酬与勋章回报廓尔喀 族,甚至部份廓尔喀族还得到了英国的市民权。 然而在西元二〇一二年,英国宣告不再征用廓尔喀兵。 过去能够得到高额报酬的廓尔喀男人们虽然仍是祖国的英雄,不过大部分的廓尔喀族除了战争以外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方法讨生活。失去主人的廓尔喀男人们,大部分进入了民间的警备公司上班——也就是再次进入佣兵公司工作。 拉金德拉的父亲,刚好就是那个时期的末代廓尔喀兵。 「我老爸当佣兵努力存钱,最后飘洋过海到达美国,转行进行买卖。不过买卖的生意并不顺利就是了。我老爸的口头禅就是:地主的儿子就是地主,小偷的儿子一样会是小偷,而士兵的儿子,最后还是会成为士兵。他说,这就是贫穷国家的现况。听说我的祖父、曾祖父一样都是廓尔喀兵。为了打破这样的循环,我的老爸才会杀人努力赚钱,到达海的另一端,让我接受教育。他相信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够让我们脱离这个轮回——然而,到头来我还是成了士兵,变成一名佣兵。」 拉金德拉并没有提起过程中曾出现的断层。 「我比那位侍奉英国、曾经骄傲地当个廓尔喀兵的老爸还要糟多了。我没有自己的主义主张,面对任何主子都愿意跪下,在每一尊神明面前都愿意低头。我只是一个崇拜金钱,为了钱财而杀人的低贱暴力装置。」 拉金德拉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在自嘲,反而比较像澹然地传达出事实。 「大哥,你有家人吗?」 些许沉默后,拉金德拉开口回答了修的问题: 「我有老婆和儿子。这次的报酬,足够让我儿子用到大学了。这样子,我儿子就可以不必杀人了。」 ——是吗? 修这样想着。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到头来,你不是还是成了杀人犯吗? 「……差不多快到达现场了。快做好准备。」 拉金德拉说道,感觉好像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大哥——。我觉得自己没资格评断你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就在对方即将切断通讯的那瞬间,修开口说道。 「不过,你一定是一位好爸爸。」 说完后,修觉得残留在口中的巧克力甜味,感觉起来令人有些不快。——战斗前,自己居然不小心说了些没必要的话。 就在修这样想着的同时,耳边响起拉金德拉的声音。 「……谢谢。」 听到对方的回应后,修切断了通讯系统。 修忽地好想看看自己的妻子与女儿的照片,于是把手伸向贴着照片的座位下方。 不过他忽然改变了想法,收回伸出的手 「工作前,不能这么孩子气。」 修自言自语道,接着戴上附有麦克风的耳机。修原有的人类视觉与听觉被隔绝掉,他的眼前被蜘蛛的眼睛看到的世界给取代。 现在的他,是一只黑蜘蛛。 「好,工作啦!地狱机械出动喽。」 修喃喃自语地鼓舞着自己,手上摸了摸后抓起一把巧克力,扔入嘴里。 第八章 逐步崩坏的夏天 1 就在永远逃跑的闹剧发生后的隔天。 澪司一行人已经渐渐习惯了西都的生活。 虽然发生了永远跑走的意外,不过除此之外生活中并没有发生其他的大事,每天的日子都相当平稳。偷跑到学校外面的永远最后也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澪司甚至心想,今天大概也会和昨天一样,是安稳无奇的一天吧。 ——总会有突如其来的无理事件,打破原有的平稳人生。 就连人生中亲自体验过这层深刻道理的澪司,也几乎要淡忘了这件事。 为了能够运入各式各样的器材,西都防卫学校的正门做得非常宽广。有一台拖板车正缓缓地驶入宽阔的正门。拖板车开进操场后,慢慢地停了下来。从半空中俯视的话,拖板车的对角线刚好就是狼所在的位置。 没多久,一名男人从拖板车上走了下来。男人乍看之下是个外国人,脸上有一条很大的伤症。 男人站在操场边,缓缓地抬头看向校舍。 此时澪司正待在屋顶上,拿着从土岐那里借来的模型刀练习拔刀术。刚好在休息的他不自觉看了操场一眼,便望见拖板车开进学校的那一幕。接着澪司看到车上走下来的男人,于是他瞬间便往楼下跑去。 当然,他并不曾见过那个男人。 然而,在澪司一行人滞留在西都的期间,忽然有一名外国男子开着大车跑到学校里面来——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澪司心中充满警戒。 希望对方不是敌人,这样之后可以把这一切当成一场笑话。 然而,如果对方是要来抢走永远的敌人,若是没有在一开始就掌握先机采取行动,最后有可能会导致再也无可挽回的后果。 更重要的是,那名男人站着的样子,让澪司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股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是有人用手直接抓着自己的内臓一样。 如果把这个感觉换成其他的说法——就是,战争的味道。 澪司冲到学院长室时,土岐、姬川、惟织、熊楠、千寻、弥都以及永远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虽然没有看到贵一的身影,不过知道永远所处的状况的人们,似乎都已经对眼前的状况抱持着危机感。 「老师——」 澪司并没有特定在叫土岐或姬川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只是想要先让大人对状况做出判断而已。土岐点点头后,凝重地开口说道: 「他不是我认识的人。所以,如果他不是来卖教材的业务员,那事情就和大家所想的一样了。幸好没有学生待在室外。」 「他打算要来战斗吗?」 惟织露出过去不曾见过的敏锐神色,开口问道。 「唉,如果威胁能够起得了作用的话,那希望事情可以就那样解决。不过——那家伙开着一台那么大的车子跑来这里,我想上面应该带了不得了的东西吧。如果我们不投降的话,那他们应该也早就预备好要战斗了吧。」 土岐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想要叫警察,哼,结果对方早就有备而来了,通讯系统完全被切断了,看来他们应该用了军方的正规妨碍装置。设想得还真是周到。早知道我应该养些传信鸽才对。」 「西都其他的老师呢?」 姬川问道,土岐只是摇摇头。 「很不巧,今天刚好是星期天,有好几个老师带社团学生去比赛了,原本应该星期天来轮班的老师们,有的刚好家中遇到丧事,有的则是去出差,所以现在学校里只剩下我和你两个成年人了。我们学校的高等部在另外一座山上。」 「——看样子比我所预想的最糟状况还要糟啊。」 姬川语气有些轻率地嘟哝道。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学校里学生不多。」 「应该算幸运吧——唉,应该算幸运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姬川话语中想表达的意涵。 「总之,就让老头子我先上场吧。姬川老师,抱歉,后续就交给你了。我会尽量多争取一点时间,不过还是请你一定要先预想好最糟的状况。」 土岐露出认命的表情,把手伸向挂在墙壁上的日本刀。 永远不安地抓着千寻的手,土岐转过头来刚好对上永远的眼神,于是他说道: 「放心,我就是为了保护年轻人,才活到这把年纪的。」 土岐露出温柔的笑容。 「老师——」 土岐正准备踏出学院长室,惟织马上开口叫住他。土岐在门前停下了脚步。 「那把刀,你不是说等到我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要送给我吗?」 「什么啊,你的意思是说死之前叫我把它留给你吗?」 「这样也可以啦,哎唷,可以的话,麻烦你现在就交给我。如果最后以遗物的形式收下这把刀,感觉实在有够闷的。」 老人和少女视线在半空中交会,接着两人都露出淡淡的笑容。 「蠢蛋,像你这种危险人物,我还没亲眼看到你成为独当一面的人之前,绝对不可能安心去死的啦。」 说完后,土岐重乡再次走向门口,他表示: 「好啦,那我去去就回来。」 接着他收好刀子迈步而去,留下在场的年轻人们。 「哼,台词还真老套。」 惟织指着紧闭的门扉,开口说道。 「好啦,那我们也赶紧进行我们该做的事吧。」 惟织环视一行人,她的表情中充满着无比的坚强。 2 土岐离开学院长室后,现在聚集了其他与他错身而过到此的学生们。 包括澪司一行人,总共有四十一名学生。 他们已经听过贵一的说明,脸上充满着混乱与不安的神色。 到底会怎么样?真的会没事吗?自己最后能平安吗? 他们纷纷地问着。 这也怪不了他们。 就算他们平日受过再多的战斗训练,现在毕竟还是被忽然丢上了战场。就连自卫队都不见得有过这样的经验,现在还要强迫一群根本没几岁大的少年少女们保持冷静,实在是不太可能。 姬川美雪站在土岐的办公桌前,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这些孩子们,一边烦恼着。 ——后续就交给你了。 土岐对姬川丢下了这句话,然后就离开了。就实际的问题来说,姬川很明白身为教官的自己必须要好好地统整眼前的学生们。就算是西都的学生们,好像也相当信任身为东都教官的自己。 东都防卫学院的战术指导教官,姬川美雪。 当然,姬川并没有从军的经验——甚至连自卫官都没当过。她只是一直努力地学习战略战术的各种知识至今。 少女时代的姬川,只要看到古今名将们创造的沙场故事就会觉得充满了热情。她觉得那些人用尽了神算鬼谋,翻转了原先压倒性的劣势,堪称战场上的神。 就是因为她非常崇拜这些故事,所以才会选择今天的这份职业。 然而,事情到达这个阶段,姬川美雪才终于有了切身感受。 她终于明白战争并不只是故事而已,而是再确切不过的事实。 敌人根本无法预测。如果想法乐观一点,当然可以认为对方并不是特别优秀的士兵。 就冲绳发生的事件来看,或许曾有人预测事情并不会被无关的其他人发现。然而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虽然是深山里的学校,但要是在京都中出手交战的话,绝对瞒不过世人。就算对方是再怎么恶名昭彰的佣兵公司,一间名号响亮的企业,应该不太可能把最优秀的士兵派到极有可 能会被人发现的犯罪行为之战当中。会被丢来执行这种肮脏任务的,应该都是些公司能够如蜥蜴断尾般轻易切割掉的士兵。如果真的如同推测的话,那派来的应该都是些不那么优秀的兵才对。 按照常里来想的话,事情应该就是如此。 然而另一方面,真的可以用常识来思考这场战斗吗——姬川自己率先否定了这件事。一个大企业筹划要在日本国内绑架一名少女,而若是必要的话,他们也不惜开战。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违背常理与理性了。除非对方已经有一只脚踏在疯子的领域中,不然这实在不太可能。要时时预想好最糟的状况——若是回顾战术中的这个基本概念,那么实在不应该用乐观的态度下判断。而且此时此刻的现实,早已经超过了她所预想的最糟状况。 「老师。」 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冷静。 「老师,要怎么做?」 开口呼喊自己的人正是高城熊楠。学科成绩非常卓越,但是欠缺团队精神,而且是个有点嚣张的学生——这正是教官们对他的评价。 「嗯,首先最重要的,就是看清楚我们的胜利条件与失败条件。看看怎样我们才算胜利,又要怎样才是失败。对方的胜利不见得等同于我们的失败,反过来说也一样。」 姬川的口吻听起来好像是在指导自己的学生,而她自己也正努力地重整脑内的思绪。 「那帮家伙的胜利条件就是带走那个小鬼,而我方的胜利条件——」 熊楠停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 「就是保护那个小鬼,而且不丧失半条人命。」 为了不要让对方发现自己正微微地莞尔而笑,姬川赶紧用手遮住自己的嘴。过去只把同学们当作棋子来看待的少年,现在竟然也能为自己以外的人着想了。 他长大了吗?他变得更率直了吗? ——所以我才说,小孩子是一种很有趣的生物。 「没错,小熊熊。我也是这样想的。」 听到只有姬川敢叫的昵称,熊楠不愉快地扭曲着脸。 身为防卫学院教官的姬川美雪,只有唯一的一个胜利条件。 不让任何学生受伤或死亡,然后结束这场战斗。 「困难度实在太高了……。校方会不会补给我特别津贴啊……」 军队实际遇见敌人出手交战的话,那么双方一定都会有所折损。输了那一方自然不用讲,而赢得那一方出现死伤者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是在下将棋,那当然可以随意割舍掉任何一只棋子;而若这是一场模拟战的话,不管有多少人被干掉,反正最后只要能够获胜就好,对吧!」 「——是的。」 熊楠转过脸去,点了点头。 「过去在自己眼前露出笑容的人们,今天有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指挥而死。这件事情,一定非常恐怖吧。你应该要牢牢地记住这份恐怖的感觉。」 听到姬川的话后,熊楠静静地再度点点头。 姬川一边对着自己的学生说出这些话,脑中的另一个部份一边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被迫做出非常无情的决定。 如果不愿意交出那名叫做八神永远的少女,那么就必须出手交战。 然而如果开战的话,就一定会有人死亡。在冲绳的战役中没有半个人丧命,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人们绝对不能抱持着祈祷奇迹降临的心态踏入战争当中。 在用兵时,如果对士兵抱持过多的感情,那战争就无法成立。 军队本来就会死。 步兵实在太可怜了——这句话,就和下将棋时没办法伸手移动任何一只棋子一样。不论是棒球还是篮球,还可以抱持着不被对方赢走任何一分一路保持胜利的理想,但就是因为这在现实中太难实现了,所以才叫做理想。 既然有人能杀人,那就会有人被杀。 只要和战争扯上关系,那这就是总有一天必须面对的事实。 然而,这本来是在国中时期并不需要意识到的事。只有那些累积知识、锻炼体能,决定把人生的一大部分奉献在军事上的人们才需要思考这些事。或者该说,如果活在这个国家里面,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必拥有这种觉悟。 然而,事情却毫无预警地发生了。 有人可能会丧命的现实状况,不顾他们的意愿,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为了不被杀死,只好动手杀人。 如果剥去那些美丽的说词以及复杂的种种背景,那这就是战争的本质。 这些事,就算是中学生也心知肚明。 真的有办法做到这件人人都明白的事吗? 自己真的做得到吗?还有——。 姬川把脸庞转向自己的学生们,以及和他们处于相同立场的少年少女们。 ——真的可以让他们杀人吗? 正确的答案永远都不可能会出现。然而,现实状况却等不了她。 就算真的要战斗,聚集在这里的孩子们真的有可能全部都成为战力吗? 他们忽然被丢到战场上,旁人还告诉他们敌人就要攻过来了,你们快战斗啊! 而且造成这场战争的人,竟然一名大家不认识、学校擅自收留的少女。 他们真的愿意为了这件事情拼命吗?就算硬是让他们出手战斗,一群士气不高的孩子们绝对不可能赢得了专业的佣兵。 ——然而,就算说服他们不要成为战力,我方也没有胜算。 姬川想要努力一试,正准备从座位上站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教室忽然出现了巨大的声响。 包括姬川在内,所有的人不禁都僵住了身子。 然而一瞬间后,众人便发现那并不是爆炸或炮弹造成的声音。周围的景色,完全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待在现场的众人视线全都聚集到同一处。 姬川眼前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个拳头。刚才的巨大声响,好像就是这个拳头敲击讲桌所发出来的声音。巨大的声响,能够带来一片无比的寂静——教室中吵闹不休时,老师们也经常会使用这个技巧,然而现在做出这个行为的人,并非防卫学院的教官。 姬川的眼前,一束马尾正左右摇曳着。 3 橘惟织轻盈地飞跳上讲桌,接着她从高处往下俯视着所有人。 「我想大家刚刚应该也已经听到整件事情的缘由了,所以我们快速地做出结论,就是敌人已经攻进来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要嘛出手战斗,要嘛交出那边的那个小鬼。」 众人的视线聚集到惟织手指所指的永远身上。 「敌人的目的,就是带走那边的那个小矮个儿,所以只要把她交给敌人,那我们明天又能一如往常地过着暑假了。我想应该没有人善良到愿意为了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鬼而赌命出手吧?」 而引起事端的罪魁祸首,永远,只是迷惑地站在学院长室的角落,一边仅抓着千寻的手,一边抬头看着惟织。 「没错吧?有人愿意为了这个小鬼赌命吗?有的话麻烦举手!」 惟织站在桌子上,环视西都的学生们。 西都的少年少女们纷纷交头接耳,不过并没有任何人举起自己的手。 不过不久后,室内的一个角落,终于有人慢慢地举高了手。 千寻一只手被永远握着,于是她便把另一只手伸到耳侧的高度。 千寻才举起手,澪司与弥都也跟着举手了。西都的学生当中,只有贵一一个人举起了手。 站在姬川身旁的熊楠一边撇开视线,一边也动作随便地举起自己的手。 然而,之后就不再有人举手 了。惟织自己也没有举手。 「一一二二四……五个人。嗯,不行,这样赢不了,我们会死。」 惟织数了数举手的人数后,丢下了这句话。 澪司一行人也不晓得惟织到底想干嘛。就连姬川也一样,面对这个双手插腰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女,她实在不知道该下什么样的判断才好。 「所以啦,大家听好!」 橘惟织以犀利的视线俯视着室内的全员,一边充满气势地高举起手。 「你们当中愿意为了我赌命傻瓜都举手!」 室内再次一阵哗然,不过气氛明显地与刚才有所不同。 就在惟织高举起自己的手的那瞬间,现场的空气确实马上变了。 「我会出手战斗,不过我不强制你们也要一起战斗。愿意把命交到我手上的傻瓜们就跟我来吧!」 她锐利的视线再次扫视了室内。 室内再次垄罩在寂静当中。 甚至没有半个人出言交谈。 然而,时光正慢慢地流逝。 有一个、两个人举起了手,聚集到站在桌上的少女身旁。 姬川透过眼前的惟织的双腿,看到了这一幕。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魔法。 他们只是孩子。不久前,他们都还只是一群充满恐惧的孩子。而当他们聚集到少女身旁后,表情忽然变得好像是久经沙场的老练战士。 姬川终于明白了这名少女拥有的资质。这是来自东都的四人都没有的资质,就某种意涵来说,这是一种上天赋予的才能。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大将啊。 「哎呀哎呀,太多人了啦!你们这群傻瓜,难道就那么喜欢我啊?」 橘惟织俯视着众人,一边露出苦笑,一边喃喃自语。 「好!不过一级生和二级生绝对不准出手战斗!等到我们安排好大家该做的工作后,你们就和小矮个儿一起去躲起来。还有,你们绝对不准死啊!要是敢死的话我就揍死你们!以上报告完毕!」 语毕,惟织用右拳敲向自己的左掌心。 啪的一声,发出清澈的声响。 「橘——」 澪司从桌下呼喊惟织的名字。 惟织从桌上跳了下来,接着轻轻用拳头击向澪司的胸膛。 「就这样啦!比起为了这个矮不隆咚的小矮个儿赌命,当然是为了美丽的女人卖命比较好啊!对吧!」 「不是,我是为了永远妹妹所以才出手的。呜呃……!」 惟织往贵一的肚子稍微用力地揍了一拳后,接着把拳头高举到半空中。 「好啦,愿意交战的傻瓜们,我爱你们!」 就像是在配合惟织的话语一样,聚集而来的少年少女们纷纷高喊出声,举起自己的右手。 「好啦,事情就是这样,老师,麻烦您安排大家负责的工作吧。」 惟织回头看着姬川,露出笑容。 4 现场留下负责辅佐姬川的熊楠,以及在一旁帮忙的几名低年级学生,而其他的学生们全都到西都防卫学院的武器库集合。不用说,他们去那里当然是为了要拿战斗用的装备品。澪司与惟织比其他学生早先一步穿戴好装备,此时已经站在走廊上了。 「西都的武器防具应该和东都都一样吧?虽然不见得会有,不过如果还需要其他东西的话,记得告诉我。嗯,剩下就看你和老师要怎么作战、怎么指挥了。」 惟织一边把背紧贴在墙上,一边说道。 然而,站在一旁的澪司表情明显地闷闷不乐。 「怎么了?你干嘛摆一张臭脸啊?哎唷,当然也不可能要你满面笑容地战斗啦。」 「——你真的懂吗?」 澪司平静地低声说道。 「啥?」 「你真的懂吗?大家有可能会死!」 「什么啊,你怕的话大可自己逃走啊!」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这样——」 澪司站到惟织的正面,笔直地盯着她的双眼。 而惟织一样从正面迎向了澪司的视线。 「你以为我是蠢蛋吗?我当然知道有可能会死。我懂啊!」 「你根本不懂——真的有可能会死,真的——」 接下惟织强烈视线的澪司,心中似乎正充满了阆黑的不安。而这份不安,并不是来自于自己可能会丧命的恐惧。 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会受伤,而且还有可能会死——这个事实,对澪司而言是最难忍耐的恐惧。 ——比如说,眼前这位强势而善良的少女,也有可能会死。 ——就和那一天,那位在自己眼前丧命的善良哥哥一样。 澪司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接下惟织的视线。 「——哎,说真的我确实是不太懂,毕竟我是第一次实际参战,我只知道这和在街上找人打架不一样。战争,彼此厮杀,嗯,我一点也不懂,也无法想像。我这种人居然还煽动其他的学生们,把他们卷入事件当中,根本就是个大坏人。如果他们丢掉小命的话,他们的父母一定会恨死我吧。所以咧?你是想说:『你们死了太可怜了,所似就由我来代替你们战斗吧!』是不是?」 「……可以的话,我希望危险的部份尽量都交给我处理。」 「你这是废话吗?本来就应该由年纪大、有能力的人上场啊。所以我才要和你冲上前线啊。」 「不是,可是——」 「凭什么我不行,你就可以?因为你是男人?因为你很强?」 「是因为——」 「你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是不是?你难道是为了找寻葬身之处,所以才出手交战?」 「——」 澪司听到这句话后无法做出任何回应,而惟织马上用左手揪起了他的衣领。 「听清楚,愿意为了战斗而赌命,以及觉得为了战斗死了也无所谓,绝对是不一样的两件事!我绝对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死了也没关系,所以才出手战斗的。难道你不是吗?只要能够保护那个小鬼,你死不足惜?绝对没有这回事!」 惟织一边揪住澪司的领子,粗鲁地对澪司丢下一句句耿直的话语。 「你为了想要找到一个完美的寻葬身之所,所以才出手战斗?不是吧?是为了要活下去所以才战斗吧?我们都是为了要活下去,做些不足挂齿的无聊事,所以才要战斗吧?我、你、那个小鬼、所有的人都是!」 澪司听了惟织的话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这张脸的是有够臭的。那我就认真点对待你好了。」 惟织仍然用左手抓着澪司的衣襟,接着她慢慢地拉近澪司,让自己的脸越靠越近。 「喂——」 近倒两个人机乎可以碰到彼此鼻尖的距离,惟织便露出微笑。 下个瞬间,澪司忽然眼冒金星。 因为惟织用右拳殴向澪司的脸颊。 「——……!」 在意想不到的状况下吃了对方一拳,澪司的身体不禁有些摇摇晃晃的。 「哇哈哈,很好的礼物吧?你还以为我会亲你啊?看我是不是真的很认真使出全力对付你!」 「……有够老套,居然用拳头打人……就算你真的很认真,也顶多只能算平手吧……」 澪司一边揉着脸颊,一边愤恨地看着惟织。 「哈哈,我的脸颊空在这里等你,想报仇的话随时欢迎!不管你要用拳头还是用巴掌都行!如果想亲我也行!」 惟织一边清拍着自己的脸颊,一边露出笑容。 「……那样的话 ,感觉竞争对手好像比想像的多啊。」 「哈哈,你还满懂的嘛!」 就在澪司露出苦笑的同时,他的脸上早已看不见原有的阴霾了。 5 土岐以踩着宛如散步般的步伐,慢慢地走近男人身边。 学生们已经都躲避到校舍当中,微微扬起尘土的操场上,就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土岐,以及那名男人。 「你是哪位?」 土岐用一种非常稀松平常的声调开口向男人问道。 男人微微用眼神向土岐打了一下招呼后,便自我介绍道: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做拉金德拉·达哈尔。」 拉金德拉的话语听起来是非常标准的日文。土岐点了点头,回应道: 「拉金德拉先生,你好。请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土岐尽可能地表现得像个善良老爷爷,向对方提出疑问。 「我衷心地希望你们能够交出那名少女。」 拉金德拉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土岐不禁微微地皱了皱眉。 「那名少女?哎呀,我们学校有好多好多少女呢。」 「我指的是八神永远。」 「我们学校里面有这个学生吗?」 土岐假装糊涂,但视线一直紧盯着拉金德拉。从拉金德拉的话语来看,他很显然就是要对永远下手的敌人。 「哎呀,就算真的有这位学生好了,你什么也没讲清楚,我可没办法乖乖地把学生交给你。我们学校的学生对你的小孩做了什么坏事吗?还是说我的学生顺手牵羊?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当然可以拉着他们来向你道歉。」 土岐刻意拖长对话,想要借此尽量多争取一点时间。 「——这间学校所在的位置真的是荒僻的深山呢。」 拉金德拉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说道。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太像是打算要与土岐闲话家常。 「那又怎么样?」 「周围被群山环绕,不管是徒步还是开车,都只有唯一一条的道路能够抵达这里。虽然易于防守,不过也很容易遭到孤立。」_, 「你和京都人一样,讲话还挺迂回的嘛。」 「你的回答,将会决定这里会不会成为战场。」 听到这句话后,土岐感觉到自己握着刀鞘的手正微微地渗出汗水。 「——你是战争公司的人?」 土岐的话语让带有疤痕的男人浮现出微笑。土岐把那个笑容解答为承认。 「战场——战场啊。日本的警察很优秀的,就算这里位处深山,他们也只要十分左右就能赶来了。」 「这点我也明白,所以我已经切断了所有的通讯系统,并且也堵住了唯一的一条道路。」 「那你还真的是准备万全呢。挺了不起的嘛。」 土岐当然也有想到永远可能再次成为敌人的目标。然而,他只觉得事情有可能会发生而已,却并未想过这种可能性真的有那么大的机会发生在现实当中。他过去曾乐观地想,冲绳森林的深处当然有可能成为战场,然而在日本本土,而且还是在京都的中心位置,敌方应该不可能真的派来货真价实的士兵才对。但是这件事情现在却成了不折不扣的现实,而且还威胁着土岐以及他的学生们。 「不过——比起警察,你的学生应该难对付多了吧?」 拉金德拉微微地移动着视线,看向土岐后方的校舍。 「你说什么?」 「虽然当时我方准备不够周到,不过被派遣到冲绳的毕竟不是三流士兵。如果真的是那些学生们打败了我方人员,那看样子我们实在不能小看小孩子。」 「他们不是我的学生。」 「我听说那群少年们是一群训练良好的精兵。不过,总不可能全部的少年少女都是一样的吧。」 「你想说什么?」 「这里不是学校吗?虽然有些孩子足够成为战力,不过……我们能下手的目标也就变多了。」 「你——」 土岐展露出愠气,但拉金德拉仍旧神色自若。 「可以的话,我们也希望尽量不要出手交战。冲绳事件发生地点在我们的公司,所以就算有事多少还能遮掩一下,但如果在这里杀害日本人的话,一定会引起骚动。所以,我才特地趁这个机会与你谈判。我不会命令你把八神永远带到我的面前,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里就可以了。这样的话,我不会出手伤害其他孩子。如果你们不愿意交出她,而是让我们出手掳人的话,那你也有得瞧喽。」 「光是绑架,我想应该就足以引发大骚动了。」 「总比有人丧命好吧?」 拉金德拉一边观察着土岐的表情,一边继续说道: 「总必须有所牺牲,才能够获得和平。这个国家在这一百年来,不都一直是这么做的吗?不,不光是这个国家的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 拉金德拉的眼中微微地浮现起一抹阴郁。 土岐决定了。 「拉金德拉先生,你信教吗?」 「信教?」 「在佛堂前我会双手合十参拜,神桌上也有摆酒供奉,但有时候我也会庆祝基督教节庆。嗯,也就是所谓的典型日本人。所以啊,虽然我没有信奉某个特定的神明,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一直坚守着我奶奶说过的话,并且秉持着那个信念活到今天。」 土岐眯起双眼,轻轻地呼了口气。 「我奶奶告诉我,千万不能做让自己没脸见老天爷的事。」 「所以呢?」 「把年纪小到足以当我孙子的孩子交给敌人换取安全,这样我明天还有什么脸见老天爷呢?」 土岐不知道什么时候采取了动作,他轻轻地跨开左右腿,右手握在刀柄上。 「哦!」 拉金德拉佩服似地发出了声音。就像是魔术师总在观众还没注意前就做好魔术表演的准备一样,拉金德拉并没有发现土岐是何时摆好了现在的阵式。 「你别动啊,要是敢动的话,我就切掉你的手指。」 「你就是所谓的日本武士?不过,切了我的手指又能怎么样呢?」 拉金德拉依旧非常地平静。 「那不然我就斩断你的手,把你拿来当人质。」 「那是没用的。我们不过是一群随用即丢的军队。虽然我的身份是指挥官,不过如果失去用处的话,我的属下也会开枪射死我。再说,我不认为你有办法把我抓去当人质。」 「哦?你很看不起我嘛。我告诉你,我是认真的。在你拔出枪扣下扳机前,我的剑就会先砍到你了。」 就算不懂剑术,只要有过近身战的经验,那对方应该相当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就在刀刃的攻击范围内。然而拉金德拉的表情依旧没有改变。 「——你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不过,仍旧只是个生活在和平国家的男人。」 「什么?」 「如果你真心想下手的话,就应该快速地斩断我的一只手臂后再和我谈判。然而,你却到现在都还没拔剑。」 「你认为我不敢砍你?」 比起拉金德拉,手上拿着刀的土岐表情反而更显得凝重。 「不,你应该砍得下手。比如说,如果我伤了你的学生,你肯定会动手。不过如果要砍一个还没采取任何动作的人,你就会感到犹豫。」 「你真的那么认为?」 土岐挑衅似地回答道,不过拉金德拉的话确实没错。 在现代日本,没有真正砍过人的剑术家,数量与会剑术的人几乎是相等的。土岐年轻时虽然听说 过有男人拿刀剑砍过山猪,不过那毕竟只是山猪,不是人类——但即便如此,当时的土岐觉得,让刀刃进入生物的身体当中感觉起来实在令人不舒服。 ——这个男人曾经杀过人吗? 土岐手握着刀柄,内心如此想着。然后,他马上亲自割舍了这个疑问。 军需产业的佣兵当前,这完全是个无意义的愚蠢问题。 「怎么了?你不动手吗?还是说自卫队不能率先出手攻击?」 拉金德拉慢慢地把右脚往前踏出一步。 「可以请你回去吗?」 听到土岐的话语后,拉金德拉微微地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 没办法了。 老实对着世界如此低语道,同时手上的刀刃跟着出鞘。 拔刀术。 若单纯就物理面的速度来看,中级者与练家子拔刀的速度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他们追求的目标并不是绝对的速度快慢,而是相对之下的迅速程度。不让对方发现自己即将使出技能,在对方尚未发现前便完成劈斩动作——这就是所谓的拔刀术。 这种刀法是日本剑术的分支,与剑术朝向完全不同的境界发展,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技法。土岐利用从东方岛国所诞生的体能文化至宝,土岐对眼前的男人发动攻击。 然而,拉金德拉却马上对土岐的动作做出反应。 就算不了解拔刀术,只要人类感觉到有人要危害自己,便会基于一种确切存在的感觉赶紧做出反应,有人称呼这种感觉为杀气,也有人称它为决心,甚至有人说这是呼吸。如果拉金德拉往后退的话,或许现在已经丧命了,而就算没丢掉性命,至少也会身负重伤,无法再出手战斗。然而拉金德拉却像是往前倾倒般地向前移动。 在土岐拔刀的同时,拉金德拉也取出了自己的武器。 他拿出来的并不是枪,而是在近身战中比枪更迅速的武器——匕首。 拉金德拉所持的不是军队中一般使用的军用匕首,而是一个看起来形成<字形、带有特殊弯曲弧度的中型小刀,亦即人门口中所说的廓尔喀弯刀。 拉金德拉用右手以反方向的姿势拔出鸾刀,挡住了土岐的斩击。 拉金德拉并不是看到剑光闪动所以才做出反应。从土岐的姿势来看,如果他要用刀剑挥砍,那绝对不会攻击衣服下可能藏有防具的手脚或身体部位,而是会把目标放在露在外面的头部——这是身为一名战士所下的合理判断。 两把刀剑交错的下一个瞬间,胜负便决定了。 分出成败的并非两者之间的技术差异,也非体力或武器有高低之差,而是两个男人从出生以来,至今所看过的景色实在相差太大。 在土岐心里对于出刀砍人这样的行为还略有踌躇时,拉金德拉已经出手采取了下一个攻击。拉金德拉一边让廓尔喀弯刀沿着日本刀往前滑行,一边往前踏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拉金德拉挥出手臂的瞬间,土岐便感受到右手传来一阵热麻。那股热度,正是自己的血液造成的。小指与无名指失去了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乎舒适的热度。 「呃——」 土岐不禁叫喊出声。 但即便如此,土岐还是挥起双手紧握的刀,想要劈下第二剑。 然而由于他失去了手指,所以动作变得缓慢、无力许多。拉金德拉不费力地挡下土岐的斩击,闪躲开日本刀的同时,他伸手高举弯刀。 土岐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 但是死亡应该到访的时刻过去了,土岐却还是保有意识。 拉金德拉手上仍然紧握着弯刀,不过他并没有往土岐的方向移动,而是逃开似地往后方退去。 土岐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垄罩在阴影当中。 那个阴影缓缓地通过了土岐的身边。 接着,阴影降落,站在地面,庇护着土岐。 巨大的狼,现在正以背影朝向土岐,站在前方。 「——哈哈,原来是忠犬啊。」 狼遵循着永远当时所下的命令,赶来保护老人的性命。 土岐丢下日本刀与手指,逃往校舍的方向。他心悬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怕敌人会把自己抓去当人质,借此威胁学生们。 拉金德拉并没有追上来。 他只是抬头看着狼,凝望着它凛凛威风的身姿。 6 狼(lupus)。 就像是古代战争中蹂躏步兵的战象一样,狼这种全自动型兵器机器人可以利用钢铁制成的躯体,轻易打倒近代的轻步兵。一般的轻兵器一样无法与它抗衡,而重兵器也不见得能够打倒它。虽然狼在不易行走的湿地地形,或是障碍物较多的森林地形等地很难派上用场,但若是换成开阔的平坦地形;那步兵绝对没有胜算。 人工开垦而成的学校操场,对狼而言就是最好的战场。 现在巨大的狼正站在操场的中央,背对着校舍。 它不是忠诚的看门狗,而是看门狼。 如果不越过操场,那就无法抵达校舍。一开始,拉金德拉就已经在操场的角落认出狼的身影。就是因为拉金德拉忌惮着狼,所以才没有把拖板车直接开入校舍,而是停放在操场边。 「就让怪兽来对付怪兽吧。麻烦你了。」 拉金德拉丝丝毫不畏惧眼前的狼,开口如此说道。 「嗯,当然。既然收了报酬,那当然要好好工作喽。」 在拉金德拉背后,拖板车开启载货舱,一台巨大的机械滑行般地降至地面。 那正是修操控的蜘蛛。这台机器并非全自动型机械,而是由人类驾驶员操纵的机型,因此八神永远没办法瘫痪它该有的作用。 「——大哥,你可别死啊。」 在蜘蛛话语的送行之下,拉金德拉迈步奔跑而去。随后,从拖板车上出现的士兵们也紧跟在后。狼虽然踢向地面想要攻击那些人,但它马上停下了脚步,压低身子保持警戒,以应付靠向自己的蜘蛛。 「小心屋顶上或窗户可能会有人狙击!出发!」 在拉金德拉开口喊话的同时,士兵们也快速地从瞪着自己的魔兽身旁跑过。 7 西都防卫学院虽然备有战斗用的各种装备,如枪械、弹药等,但这里毕竟还是学校,并非军事要塞或军方设施。虽然外部无法轻易入侵武器库周围,不过建筑物整体的安全性看起来和普通的企业大楼没太大的差异。 ——拉金德拉等人当然很清楚这些事,因为防卫学院的内部设施一般都是对外公开的;在web网站的入学导览中甚至可以看到细致的校区图。 校舍各区块间设有防火电动卷门,不过那也只是因应火灾的设备,不是为了拿来预防敌方入侵而设的。不过虽说如此,对方或许认为可以借着防火电动卷门来争取时间吧,铁卷门在拉金德拉面前缓缓地降了下来。 校舍内一片寂静,至少拉金德拉等人周围并没有人的踪迹。 铁卷门全数降下后,感觉这里就像是牢固的城池。拉金德拉虽然已经下令干扰这一带的通讯电波,不过时间经过越久,外部就越有可能介入这里。正因为这里的地形宛如一条死胡同,因此若是受到夹击,那无路可逃的反而是自己。 「队长,该怎么办?我们当然可以老老实实地选择破坏铁卷门,不过破楼上的窗户直接潜入说不定会更快。」 副官建议道,而拉金德拉稍微思考了一下。 「我方率领的士兵总共有十二人,就人数来说,对方应该赢过我们。贴着墙壁往上攀爬的过程中我们会失去防备能力,而且也不清楚建筑物 里会有什么状况在等着我们。如果要从窗户突击,那只能派少数的几个人进行这项任务。我实在不希望中了对方的圈套,让对方把我当成零星的野鸭一样一一击倒。」 「这样的话,我们要乖乖地慢慢向前喽?」 一名属下正打算往铁卷门的方向移动。 「等一下!」 拉金德拉忽然用强硬的语气制止了他。 拉金德拉阻止部下后,在原地蹲下身子。靠近地面处拉了一条细细的钢琴线。 「有陷阱?」 下属问道,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 「不是——」 钢琴线的末端并没有任何东西。这条线只是单纯地被设置在小腿高度上而已。 「这东西应该不是某种装置的开关。」 「那就是要拿来绊倒我们喽?果然是小孩子的把戏。」 「不过,这把戏还真恶劣啊。」 拉金德拉用脚用力踩住设置好的钢琴线,钢琴线并没有断裂,唯一发生的事情,只有把钢琴线末端固定墙面上的胶带随着他的动作应声剥落。 这些钢琴线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耍人的把戏。不过对方却刻意让自己发现了根本不是陷阱的装置,当中一定有什么意涵。这东西设置起来花不了三十秒钟,不过对入侵者来说看到这些东西以后之后一定会一直想着后续可能会遇上某种陷阱。 对方会不会只是刻意让自己看到这个假装是陷阱的钢琴线,但其实在某处早已经设好真正的陷讲——光是让敌人有这种想法,就足以对他们造成心理上的压迫。 事实上,也没人敢保证他们之后不会真的碰上陷阱。 「他们打算彻底地多争取一点时间?」 拉金德拉喃喃自语道,接着再次命令部属们破坏铁卷门。 破坏防火电动卷门不需要花费多少工夫。这些铁卷门本来就是拿来阻挡火势与烟雾而设的,所以并不算非常牢固。虽然他们无法空手破坏,但只要使用少量的炸药就可以轻易炸破这些铁卷门。进行这些作业时,心中还必须随时戒备以防对方就埋伏在铁卷门的后头,让人心中不免有些烦躁,不过铁卷门被遭到破坏后,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敌人。 就在拉金德拉一行人入侵后破坏第三道铁卷门时,拉金德拉内心忽然感受到些许的不安。校舍里面实在太安静了。 耳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外头的蝉鸣。另外,还有现在应该正在交手战斗的两台机器人的声音——修操纵的蜘蛛,以及全自动型兵器机器人狼。 「对方该不会已经逃跑了吧?虽然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往这里,不过校舍后方又不是瀑布,加上这里只是学校的校舍,不是什么重要据点,所以他们确实大可弃守逃跑。」 副官说出了拉金德拉内心的不安。不过,拉金德拉却开口否定了这一切: 「虽然他们有这个选项可选,但下山以后就会直接进入市街,他们真的会采取有可能把普通市民卷入事件中的策略吗?而且……至少那名少女现在应该还在这里。」 「您的判断根据是?」 听到副官的询问后,拉金德拉稍微把视线转向窗外。 「他们当中只有那名少女可以控制那匹狼。按照我的推测,如果他们要把狼当成战力,那么就必须让少女待在狼的附近。」 这个推测当然不是绝对正确的。到头来,这个想法终究只是个推测,不过事已至此,怀疑这个想法也毫无意义。 「没记错的话,那女孩的父母以前好像是我们公司技术开发部的研究者。」 「似乎是这样没错。」 「他们当初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决定让自己的孩子背负这种力量……」 「……我也不清楚。不过父母本来就是百百种,孩子也是百百种,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拉金德拉说完后,第四道铁卷门也已经破坏完毕了。铁卷门缓缓地往道路前方倒塌而去。 眼前出现了众人到目前为止尚未看过的东西。 走廊的深处,学生书桌以复杂的形状堆叠成一座小山。 不光是拉金德拉,下属们同时也在这瞬间察觉到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临时建造而成的堡垒——桌面朝向拉金德拉一行人,而从桌面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几把枪械。 这次看来并非只是单纯的虚张声势了。 「开枪!」 走廊上响起了不知道是少年还是少女的声音,接着便连续不断地响起枪声。 一瞬间,拉金德拉等人一样拿好手上的枪,开枪反击,不过在学生书桌制成的堡垒保护之下,他们的子弹射不到对方。而若是在这里随便使用手榴弹的武器的话,爆炸后产生的碎片又有可能会伤害到自己人。 然而,若是一直保持这个距离,最后只会被对方打倒而已。 到底要退?还是要前进突击?——就在拉金德拉准备做出判断时,对方忽然不再开枪。堡垒的另一头传来奔跑的脚步声。看样子,原本待在对面的少年少女们好像选择马上撤退。 拉金德拉的几名部下本来要追上去,但一看到周围一样有可恨的钢琴线,他们便停下了脚步。既然出现了持枪的敌人,那一行人确实也有可能会碰上真正的陷阱。在他们犹豫不决之际,眼前再度降下了一道铁卷门,隔开了逃走的少年少女们。 「有多少人受伤?」 「两人。一个人腿部中弹,一个人膝盖与小腿中弹,没有人死亡。」 拉金德拉询问后,副官马上如此应答道。 8 「很好很好很好,太好啦!」 姬川美雪一边盯着荧幕,一边兴奋地点了好几次头。西都防卫学院和东都一样,校舍各处都设置有摄影机,透过荧幕随时都能看到学校内各个地方的动静。姬川等人就利用这些摄影机,掌握了敌人的行踪。 位于三楼边角的监控室,现在成了西都防卫学院的大本营。 「太好了,太好了!现在一切表现都很棒——!不管怎么说,如果老老实实正面迎战的话,我们肯定没有胜算的,所以就这样一点一点慢慢地削弱敌方战力吧!」 姬川对着站在一旁的熊楠如此说道,而她其实刻意在这段话中混入的假话。正面迎战一定没有胜算——这个说法其实并不正确。事实上正面迎战还是有胜算,只不过一定会出现死伤者。姬川本人希望极力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一来,是因为她现在是负责照顾孩子们的教官。 二来,这是一位战术家所下的冷静判断。 就算是成年士兵也很容易被恐惧的气息所感染,这股气氛远比子弹更能够令军队瓦解。就算能够采取再巧妙的军事行动,他们毕竟还是只是十五岁左右的小孩子。攻击敌人对他们来说已经会造成不小的心理负担,而若还有同伴受伤或是死亡,那么士气恐怕会一举崩解。因此站在姬川的立场来看,就算只能给予对方小小的打击,她还是希望采取安全的策略,并以这样的原则战斗下去。 「对方一样不是白痴。第二次状况会变得更严峻。」 一旁的熊楠说道。 「我知道。」 师徒两人并肩紧盯着荧幕。 9 拉金德拉目前入侵到校舍的二楼,每次破坏令人烦闷的铁卷门,少年少女们就会以两道铁卷门出现一次的比例现身。 当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拉金德拉等人更加提高了戒备。拉金德拉等人一样有带着盾,所以堡垒另一头射出的子弹不太会攻击到他们,但就算这样,他们现在又多了两名负伤者,能够正常采取 行动的人员只剩下八人。 「真烦……这样下去状况恐怕会越来越糟。」 副官烦躁地说道。 要深入敌营压制对方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拥有充足的人员与装备那还没问题,但能够带来日本的东西数量有限。虽然拉金德拉并不打算小看少年兵,不过对方实在比他预想的还要优秀。 「——我们的决心还不够。看样子,我也一直以为自己能活着回去。」 「……队长?」 副官露出诧异的表情,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询问这句话真正的意涵时,拉金德拉便平静地说道: 「我们老早就该做好可能会死的心理准备,对吧?| 拉金德拉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沉重,感觉就像是从喉头硬挤出重物一样。 「我们当然早就明白在日本掀起这种近乎战争的行为代表何种意义。如果失败的话,我们只会成为悲惨葬身异国的尸体。而就算没死,被逮捕的话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踏上故国的土地。我们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才收下巨额的报酬,把剩下的人生全都拿来换钱了。所以,现在的我们的身份,就是已经死了的士兵。」 拉金德拉一一地看着下属们的双眼,宣告出这些话。 「要当个勇敢的死者?还是要做个胆小的死者?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做的选择。」 听到拉金德拉的话语后,男人们彼此看了看对方的脸庞。 不久后,他们一起看向拉金德拉,缓慢地点了点头。 而这件事情,待在防火电动卷门后方的少年少女们当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10 「说不定可以意外轻松地取得胜利耶!」 贵一趴在地上,对着一旁同样采取相同姿势的惟织说道。但与话语的意涵相反,贵一的语尾正在微微地颤抖着。 贵一、惟织、澪司加上两名西都防卫学院的学生,共五个人在走廊上排成一列,趴低身子。他们的前方是学生书桌堆叠而成的堡垒。 「千万不要大意。」 惟织紧盯着走廊前方的铁卷门,开口表示。 「我知道啦。我还和佑实约好说星期天要一起去游泳池玩耶,实现诺言前怎么能死。」 「白痴,不要说这种没屁用的话。」 「哈?」 「在电影里面讲这种话的人最后大多都会死。再说你是我们当中面积最大的,逃跑的时候一定更容易中弹。」 「拜托不要用面积这个词好不好!」 「那体积。」 「……」 贵一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不过没有再开口反驳,只是陷入了沉默。 「不过啊,游泳池听起来挺不错的。等战斗结束后,我们也一起去玩吧!」 澪司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惟织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讲的。 「我们?」 「你不可能不会游泳吧?」 「——如果可以不用进行长泳对决的话,我就去。」 澪司说完后,惟织淡淡地笑了。 「哈哈,可以,我就放你一马。就欣赏一下穿泳装的女孩们,顺便吃点刨冰吧!」 「等一下啦!拜托你们不要去我和佑实要去的那个游泳池好不好!」 贵一插话道。 「我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佑实要去哪一个游泳池例——?| 「欸!」 澪司一行人手上握着枪械,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不过普通中学生能够轻易实现的周末计划,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就像是梦境般地遥远。 「不过——对喔,那家伙大概不能去吧。」 惟织好像意识到现实的状况,所以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道。他们当然不能带永远一起去民营的游泳池玩。至少,在永远被众人锁定的原因消失以前,他们不能那么做。 「有什么关系嘛?就算西都的游泳池只是个四角形的凹洞,里面没有任何的波浪,水也不会循环流动,还是很不错啊。」 听到贵一的话后,惟织微微地点了点头。 「……也是。总之,我也先放你一马吧。」 惟织低声回应以后—— 『对方接近了。准备好了吗?』 墙上的广播音响传来负责指挥的姬川的声音。用学生书桌建构而成的堡垒遮住了澪司一行人的视线,所以姬川便透过监事摄影机观察敌方活动,补足这方面的情报。由于敌方切断了通信系统,所以他们没办法用无线装置进行联络,所以只好改用调低音量的广播器材传达讯息。当然,他们已经把敌人所在区块的广播音响声音关掉了。 『对方有四个人在走廊中间排成两列纵队,往后一点的左右墙面另外各站两个人。』 「了解。」 澪司不自觉地低声回应,不过他的声音并不能传达到姬川所见的荧幕当中。 学生书桌堆成的堡垒到防火电动卷门之间约有二十公尺的距离,他们必须想尽办法死守这个距离。铁卷门倒下的瞬间他们就得一起开枪,而若对方逼近的话,他们就必须即刻逃走,然后透过监控室的远端操控放下新的一道铁卷门。他们就这样反覆进行这个动作,尽力削弱敌方的战力。 由于防火电动卷门的数量有限,所以最后势必得从正面与敌人交手,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要尽可能地削减对方的战力——这就是他们的战术。 澪司再次于脑内确认这个步骤,接着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隔着铁卷门遇见敌人。澪司一行人心想:既然对方也已经了解他们的战术,那铁卷门开启后,他们应该不会呆呆地站在原地才对。 由于这里是室内,所以对方应该不会随便使用手榴弹一类的武器,不过还是必须心存戒备,以防对方真的采取这种行动。 『——等一下!』 姬川焦躁的声音传到耳边。 「发生什么事了?如果对方逃走那就太好了。」 惟织低声说道。 趴在地面上的全体成员,仔细竖起耳朵,以免漏听了广播传来了任何一句话。 『对方在铁卷门的另一头用了烟!」 「烟!?」 对方有可能已经发现他们是利用摄影机掌握自己的行动。为了避免摄影机暴露他们的踪迹,所以他们才会燃烧起烟雾——不过,这同时也代表着他们也很难进行团队合作。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是焚烧东西造成烟雾,那眼下的状况也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事实上,澪司一行人根本就不是倚靠着视线所见而开枪的。由于学生书桌筑起的堡垒挡住了他们的视野,所以他们不过只是从桌子的缝隙间伸出枪械,对着大略的位置扣下扳机。就算没有来自姬川的情报,他们还是可以继续实行同样的作战策略。 那些铁卷门不愧是设计来防烟防火用的,现在都还没有半点烟雾飘入澪司等人所在的区域中。 『对方一样没有戴面具或是护目镜,所以使用的应该不会是毒气或催泪瓦斯——应该也不会是可燃性瓦斯——』 姬川不知道该如何下判断才对。就在姬川准备要继续说下去前,远方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小小的爆炸声。铁卷门慢慢地往澪司一行人的方向倒下。 「来了!没办法了,只好按照原定策略作战了!」 惟织小声地呼喊道。 铁卷门缓缓地往前澪司等人的方向倾斜,缝隙间窜入白色的烟雾。 「——开枪!」 随着惟织的命令,澪司等人一起扣下了扳机。他们连续发射五发子弹,而若是再开枪的话,剩下的时间就不够他们撤退了。 众人一起 射出的子弹宛如被白烟吞噬般地慢慢地消失而去。虽然澪司等人并不清楚有没有命中对方,不过他们不能继续追踪子弹的下落了。当然,比起有没有射中对方,赶紧逃脱到安全地带才符合拟定好的战略。他们已经脱离射击姿势站起身子,挟着枪枝准备开始逃跑。 如同计划,背后传来新的防火电动卷门降下的声音,澪司等人刚才趴着的区域以及堡垒渐渐被铁卷门遮住。 虽然只有片刻间的时光,不过澪司等人终于能够喘一口气。 然而—— 『糟了!他们打破窗户爬上来了!』 姬川惨叫般的声音,透过广播音响传入澪司一行人的耳中。 11 姬川面前的十六个荧幕分别映照出校舍内不同的区块。 原先显示着敌人所待的二楼区域的荧幕现在被白烟遮住,而位于该位置正上方的三楼摄影机现在正映照出敌人打破窗户入侵的画面。 姬川早也已经有预料到,敌人不会老老实实地利用楼梯爬上三楼,而是会从窗户入侵。不过姬川心底一方面也盘算着:敌人能活动的成员总数不到十人,装备也不充足,应该不会轻举妄动闯入不晓得哪里会有学生出手袭击的三楼。 更重要的是,姬川可以利用摄影机掌握敌人的行踪,因此她认为筹到敌人采取行动时再出手应对即可。 这种以为自己占有优势的想法马上就惹来了报应。从烟雾遮住摄影机画面开始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就有好几名敌人爬到窗外,攀登校舍的外墙,接着再从窗户闯入了三楼。他们好像就是为了要争取这二十秒的空白,所以才会燃起烟雾。 当然,对于敌人来说,潜入对手的阵营是风险极高的举动。 如果澪司等人也爬上三楼的话,那敌人就有可能被他们包夹。就姬川的立场来看,她最希望的是持续削弱敌人的战力,期待他们能就此放弃撤退,不过敌人似乎已经决定要赌赌看运气。 「对方好像也打算不顾一切拼命了……可恶!」 爬上三楼的敌人有四人,而剩下其他成员极有可能会像先前一样直接从正面迎击。 现在已经不能再用原本拟定好的战术了,之后室内一定会陷入混战。如果陷入近距离的混战,那每位士兵就只能按照自己的判断采取行动。如果只要按照既定的顺序忠实执行,那防卫学院的学生一定能够完美达成,但必须当场依靠自由意志所下的判断采取行动时,经验的多寡便会造成不同的结果。论起实战经验,防卫学院的学生绝对很难比得上专业佣兵。 而学生们一样很难倚靠自由意志驱使自己动手开枪攻击敌人。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姬川才要彻底采取一个能够把战斗当成「作业」来实行的任务,然而—— 这样一来,死伤者出现的可能性会大幅增加。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姬川嘴上不停地碎念着,绞尽脑汁想要想出方法。 ——投降。 这个词汇闪过了姬川的脑海中。只要交出那个叫做八神永远的少女,那他们就有很大的机会能够避开接下来的战斗。一条人命能够拯救多数人的性命。不,对方也不见得会杀了八神永远。既然自己身为指挥官,就算士兵们会在自己的背后议论纷纷,自己还是应该维持一贯的冷静、冷酷,不能顾着珍惜士兵们的性命。 这样一来的的话——可是—— 姬川的脑子里出现好几个天枰,它们不停地摇啊摇,左倾又斜,然而她却仍然无法得出最终的结论。指挥官沉默不语是战场上最糟的行为——姬川明知道这一点,但是仍旧找不到适切的答案。到底应该就这样让学生们出手战斗?还是应该交出八神永远——? 在姬川持续游移不定之际,一旁有人扯走了姬川手上的广播麦克风。 「橘负责带领西区的成员们,在原地从正面挡住敌兵。敌人恐怕不单单只是往上移动而已,如果被他们打乱阵式,那对我们非常不利,所以你和西区的学生们死也要挡住他们。久坂往上,上楼梯后从后方攻击那些破窗而入的家伙。如果陷入混战,我方的其他人员全都会变成影响久坂的包袱,所以西区的人不用出手帮忙他。想逃的人现在尽管逃。如果有人因此而死的话,之后我会带着那个小鬼一起到你家好好道歉谢罪。」 高城熊楠澹然地对着麦克风说出了这串话。 「小熊熊……」 姬川抬头看着自己学生的侧脸。 「老师,您不是要相信别人的能力吗?放心,他们很强的。绝对比我强多了。」 12 「……那个可恶的眼镜男,说得倒简单。事情结束后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拜托连我的份一起揍。」 贵一追随似地对惟织如此说道。 「嗯,我们全部的人一起围殴他!」 惟织手上紧握着枪,眼睛瞪向广播音响。 「唉,现在就先听那家伙的话吧。这里就由我们来挡,上面就拜托你了。反正上面也只剩下一些不可靠的家伙。」 「橘——」 「怎么了?你该不会又要再和我重复一次刚才的对话吧?」 「不准死,大家都一样。」 面对惟织、贵一以及共同出手而战的西都少年少女们,澪司如此说道。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当中丝毫感觉不出任何的悲壮气氛。 「你也说得太夸张了吧!这和『我们下次一起去游泳池吧』根本意思就差不多嘛!」 少女露出笑容,而少年霎那间也对她投以笑脸,周围的少年少女们也露出相同的表情。他们轻轻地敲击彼此手上的枪身,接着马上背对背迈步走向各自的战场当中。 第九章 最后的战士 1 「你就是指挥官?」 「我是教官。」 姬川露出温柔的笑容,回应拉金德拉的盘问。 当然,她只是在虚张声势。 姬川美雪虽然是战术指导教官,不过本身并没有任何参与军事训练的经验,战斗能力和同年龄的普通女性差不多,而且甚至从来不曾有过这种与人搏命的经验。 虽然如此,她依旧在膝上紧握着双手不让对方发现他正在颤抖,同时还努力挤出一张笑脸。 「你好像拥有非常精良的下属——不对,非常精良的学生。」 「听你这么夸奖,我应该感到开心吗?」 「不论是士兵或是将领,能够得到敌人称赞的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拉金德拉的话语让姬川露出苦笑。 「可以请你投降吗?换句话说,就是可以麻烦你交出那名少女吗?」 拉金德拉手上握的不是枪,而是一把弯刀。那正是斩过土岐的那把廓尔喀弯刀。大概是因为这间监控室的障碍物太多,所以他才会选择弯刀,而不是枪枝。 「这件事情我没办法决定。」 姬川一边如此答道,一边把视线望向拉金德拉。她的背后不自觉爬起一阵凉意。她咬紧几乎尖叫出声的牙根,继续说道: 「说老实话,我很希望能够保护自己的学生。所以,只要我的学生们能够获救,那不论是西都防卫学院的学生们,还是那名叫做八神永远的少女,不管怎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反正我和那个女孩又不熟。」 「老师……」 熊楠不禁轻喊出声。 姬川沿着弯刀抬起视线,盯着拉金德拉。 「但我想,我最骄傲的学生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姬川内心感到极大的紧张与恐惧,但她的口气依然相当坚定。 姬川紧握住放在膝上的手。 「那些还不成熟的小鬼们对我说,为了保护那个女孩,他们愿意赌上性命。西都防卫学院的孩子们,一样也愿意为了刚认识的傻瓜学生们并肩卖命作战。真是的,这大概就是那种根本不懂得要盘算、天真又幼稚、自私自利的正义感吧。说真的,我完全不适合这种英雄式的想法。不过那些孩子们已经选择了那条路。」 拉金德拉原本只是默默地听着姬川的话语,忽然他开口低语道: 「站住!」 拉金德拉眼角余光中的熊楠马上停下了动作。熊楠的指尖正在微微地颤抖,而手上抓着一把放在枪套里的枪。 「虽然那位老人并不是这样说的,不过——比起你拔枪的速度,我的弯刀刺穿你的老师的速度应该更快。我想你应该没有不成熟到不懂这一点吧?」 熊楠紧咬住牙齿,回瞪着拉金德拉。就在他移走眼神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几乎都要腿软了。 「既然他们是些愿意为了少女赌命的大好人,那应该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教官被杀死吧?就麻烦你当我的人质吧。」 拉金德拉缓缓地把刀抵向姬川的腹部。隔着衣料,刀刃尖锐的触感传向她细瘦的身躯。 「——没办法啦。小熊熊,有人被抓去当人质时的理论……我应该教过你吧?。」 姬川一边凝视抵着自己的弯刀,一边说道。 「老师——」 「别只顾着叫我老师。我在问你记不记得那个理论?」 「——我早就忘光光了啦!」 熊楠泫然欲泣地回应道。 「我教过你的事情,你居然敢忘记?」 熊楠应该没有忘记才对。正因为如此,他的指尖颤抖得更厉害了。 我方人马被抓去当人质时的理论。 ——在小场面中,若乖乖听从抓走人质的对手的要求,那只会让状况更糟。所以采取行动时,要当作人质已经死了。 一字一句,熊楠应该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其他的孩子是我的学生,但只有你是我的徒弟。如果你敢忘的话,那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小心我教训你!」 熊楠仿佛当作拉金德拉不存在似的,继续对熊楠如此说道。 ——你快点丢下我,要嘛亲手开枪攻击拉金德拉,要嘛就快逃! 这才是姬川对熊楠说的话的真正意涵。窗户就在熊楠的旁边,如果从那里跳出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得救。 「麻烦你闭嘴好吗?你也一样,双手举高!」 拉金德拉用斜眼盯着熊楠,而手上抵着姬川的弯刀也更往衣服的方向深入了一些。然而,姬川只是小小地叹了口气,再度开口说道: 「你根本就没有像自己所表现的那么坚强。你还不够坚强,对吧?不过啊,流血流汗拼命虚张声势摆出的那副样貌,总有一天会变成真的。」 熊楠的手指仍旧微微地抖着。 「你刚才伶牙俐齿地下达命令,表现得还不错嘛。」 姬川美雪对自己的徒弟露出嘲讽的笑容。 ——胜利条件,就是不让半个学生受伤,然后结束这场战斗。既然如此,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不算是违反了胜利条件。自己根本没学过如何出手战斗,那要让这把弯刀失去力量的方法,就只剩下那么一个。 姬川把一切赌在这个称不上是战术的战术上。 第一个大惊失色的人是拉金德拉,因为他感受到手上的弯刀前端传来一股重量。 姬川美雪做出像是要拥抱拉金德拉的姿势,把身子往拉金德拉的方向倾倒。 拉金德拉不是出于理性,而是反射性地把刀刃抽离姬川的身体;然而刀尖早已染成一片鲜红。 「呿……看来我还不够果断呢——」 姬川喃喃自语道,而她的身体缓缓地倒向地面。 「呜啊啊啊啊!」 熊楠大声惊叫,同时拔出手枪。 「嘁铃。」 小小的枪声以及金属彼此碰撞的清脆声几乎同时响起。 拉金德拉一边迈出步伐,一边用挥出的弯刀前端,把手枪从熊楠手上掸走。 拉金德拉再往前踏出一步,准备要挥砍熊楠,然而他马上停下了脚步。拉金德拉注意到,原本应该失去力气的少年,双眼好像忽然发现了某种坚强的东西。 「——后续就拜托你了。」 熊楠面向拉金德拉的背部,开口说道。 「嗯。」 拉金德拉回过头去,而背后的少年以一种平静而毅然的表情回应他。 此时的拉金德拉,还不清楚久坂澪司是一名什么样的少年。 2 两名少年一前一后地站着,包围住拉金德拉。 然而当中的一名少年已经失去了武器,而新出现的那名少年手上虽然拿着枪,但现在这个角度,他的伙伴正位于他的射线上。如果发生跳弹的话,或许还有可能会击中倒在地上的女人。在如此危险的状况下,少年还敢开枪吗?——就在拉金德拉这么想的时候,少年收起了枪,拿出别的武器。 少年微微地蹲低膝盖,作出备战姿势;他的右手握着一支警棍,从形状上来看,感觉像是某一种电击棒。 ——原来如此,他要拿那个战斗吗? 拉金德拉做出这个判断的瞬间,心中便不再留任何情面。 ——对方一旦靠近,那就先迅速地挥斩两个致命处:手腕,接着是脖子。 拉金德拉一边往前踏步,把弯刀由下往上划,挥动的手臂宛如飞跃的毒蛇。然而,毒蛇的利牙并没有碰到对方的身体。 就在拉金德拉的手臂往上挥动的同时,澪司也配合对方的对作从内侧摆好电击棒。刀刃轨 道随着棒子的引导而改变,而少年便利用这个动向往前踏出一步。拉金德拉用右脚踢了少年的腰,阻止少年前进,接着利用反作用力再次退到后方,与少年保持距离。 少年再次在低处紧握好电击棒。他的双眼里,看不出半点因刀刃当前而产生的恐惧。 叹气的同时,拉金德拉改观了。 或者该说,他终于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在不久,才刚受到这群孩子所苦。他明白这群孩子是足以与自己战斗的战士。 拉金德拉再次踏出步伐的瞬间,少年把电击棒丢向拉金德拉的脸。 「——!」 拉金德拉举起手挡住电击棒,而少年便利用他的手臂挡住视线时产生的破绽,扑上前去擒抱住他。受到对方连同体重一起冲击而来的擒抱,拉金德拉用力往后踩了个空。 由于少年从腋下紧紧缠抱住拉金德拉,因此拉金德拉无法把顺手握着的弯刀挥向少年。由于廓尔喀弯刀的体积并不小,所以很难瞬间从顺手握的姿势改成反手握。莫可奈何之下,拉金德拉只好往少年的背后挥下刀背。不过在身体摇摇晃晃的状况下使出的攻击根本无法阻止少年的动作,拉金德拉就这样被少年推向了窗边。 ——原来他打算把我从窗口推下去? 拉金德拉如此判断后,迅速地用左手捉住少年的后衣领,然而他的判断其实并不完全正确。少年依旧不停地往前进,拉金德拉感觉到自己的背离玻璃窗越来越近。 「你——!」 神风特攻队。拉金德拉的脑中忽然闪过了这个词汇。 原来这名少年打算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把拉金德拉带往地面。 拉金德拉用力地往前迈步,想要和少年交换前后位置,不过一切已经太迟了。 玻璃窗应声而碎,男人与少年从三楼的高度往下坠落。 3 弥都手上握住架好的狙击来福枪,往下盯着操场。 只要有敌人从校舍撤退,那待在屋顶上的弥都就会按照计划开枪狙击他们。 虽然肩膀上的石膏绷带才拆掉没多久,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可以顺利狙击了。刚刚她才看见两个一边拖着腿一边撤退的士兵,于是便开枪再度射击了似乎因战斗而受伤的那条腿。 在那之后,她就没再看到有人往外撤退。或许是因为没有人受伤,也可能是因为敌人看到先行逃脱的两人受到狙击,所以决定留在校舍当中。 操场中央,狼与一台形状奇妙、如同蜘蛛的机器人正持续交战着。在近距离下看到这一幕,感觉应该会像怪兽电影一样充满魄力,不过从屋顶上俯视它们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两只昆虫正在进行一场小小的战斗。万一有驾驶员从那台形如蜘蛛的机器人中露脸的话,那弥都就会开枪狙击他。 弥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并没有单单注视着某一点,而是仔细地观察整个操场。 而在弥都的身旁,永远与千寻彼此依偎地坐着,稍远一点则有土岐的身影,从楼梯下方逃脱的学生们,正围坐在土岐的身边。 这个屋顶,就是他们最后的要塞。 「桐岛同学。」 忽然听到有人开口呼喊自己的名字,千寻不禁猛抖着身子。 「啊……怎、怎么了……有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紧张吧,导致千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或许你应该先做个暖身操。抖得那么厉害,要是发生紧急状况的话,你会没办法采取行动。」 「啊……对、对喔……」 听到弥都的话,千寻像台机器人一样动作生硬地站了起来,接着用相当不自然的僵硬动作开始暖身拉筋。虽然手枪就收纳在腰际的枪套中,不过她看起来实在太僵硬了,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有办法顺利地拔出手枪。 暖身拉筋结束后,千寻不安地在屋顶上来回踱步,一会儿后便在弥都的身旁坐了下来。千寻待在弥都稍微后方的位置,并且压低身子俯视着操场。而永远就待在千寻的身旁。 「那个东西……就是那个看起来很恶心的敌方机器人,是自动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我只是在想说……如果上面真的有人的话……那我们可以命令那只机器狼稍微手下留情一下吗……就是……就算动手的是机器人,我还是不希望有人死掉……」 千寻一边凝视着准心,一边小小地叹了口气。 ——这个女孩,又在说这种话了。明明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了。 「要不要我试着从这里大喊出声命令它?」 永远站起身子,正打算要靠向围墙,弥都赶紧制止了她。 「要是被下面的人发现了要怎么办?大家现在正为了保护你而努力战斗着。」 「——对不起。」 永远沮丧地再度趴向地面。 「而且如果因为手下留情而导致狼打输的话,那台蜘蛛接下来一定会攻击人类。要是狼没打赢的话,那就糟了。」 弥都的话相当合情合理,不过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冰冷。 就在屋顶上即将再次陷入寂静中时—— 「那个……御门同学……」 千寻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什么事?」 「如果能回去东京的话,那你可以教我怎么使用枪吗?」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一点忙也帮不上。我自己也知道,知道自己什么事都不会。」 「——没错。」 弥都看也不看千寻一眼,只是如此说道。 「……你说得那么明白,让我觉得好沮丧喔。」 「难道你希望我客套地告诉你『没那回事』?」 「呃……」 千寻的表情僵得跟石头一样。 「桐岛同学,你自己想想看,学校训练时你不是一直敷衍了事吗?过去一直逃避不好好练习的人,绝对不可能因为洗心革面就马上什么都会。久坂同学、高城同学、我、西都的学生们都一样,大家都是靠每天一点一滴的累积才走到今天的。」 弥都的话语就像刀刃一样锋利。就连不是遭弥都数落的永远,都露出惊骇又悲凄的表情看着弥都。 沉重的沉默弥漫着,而弥都再次轻轻地张开双唇。 「桐岛同学,没有关系,你只要继续保持这样就行了。」 虽然没人能从正面窥见这一幕,不过弥都的双眼里,正悄悄地散发出某种温柔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叫我继续保持现在的无能吗……?」 千寻脸上浮现出屈辱与自我厌恶交杂而成的表情。 弥都仍旧持续用没有感情起伏的视线注视着操场。 「在冲绳高城同学被永远小姐打倒的时候,我记得最先跑上前去的就是你,对吧?」 「咦……?我、我不记得了耶。」 「今天,你也是第一个举手的人。」 「呃,只是举个手而已,又不用干嘛……」 弥都的嘴角勾起微微的笑意。 「所有的人都没办法正常地面对这些事。又是绑架、又是杀人——为了应付这些疯狂的状况,我们只能放宽某些原有的理性或伦理。如果不战斗的话我们就会死,所以莫可奈何下只好出手。如果不战斗的话国家就会灭亡,所只没办法,我们只能出手。所以,一切都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世界上还是需要这种人。如果没有这种人存在的话,那军队、国家就没办法维持下去,而我们也就保护不了永远。」 弥都的声音一样毫无感情起伏,听起来非常平淡。 「不过在这样的现实状 况中,就算被枪指着,你仍然说出了正常人会说的话。你赌上了自己的命,选择说出那些天真的语句。」 弥都的脑海中,浮现起在冲绳时与那名女佣兵对峙时的千寻。 「你只要维持现在的样子就好。就算你身边的人认定一切已经束手无策,放弃坚持选择举枪而战,你也只要负责说些天真的话语就好。如果真的必须开枪攻击别人,那我会代替你扣下扳机。」 「可是这样的——」 「——别担心,我可以的。」 弥都从紧盯着的狙击镜前方看到一名从校舍爬出来的男人。男人大概是不想被卷入狼与蜘蛛的战斗之中,所以他沿着操场的边缘爬着,往校门的方向前进。 弥都把准心瞄向他的头,接着轻轻地移往他的脚。 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在小小准心中的一切。 「不过,你的确该学学怎么用枪射击。如果你愿意让我教的话,那我可以教你一点。」 「啊……嗯!」 千寻的脸上慢慢绽放出光芒。在对千寻说话的同时,弥都轻轻地扣下了扳机。地面上,男人痛苦似地趴倒在地。 「不过,你刚才不应该说『如果能回去东京的话』。」 「咦?」 「不是『如果』。我们,一定能回去东京。」 「……嗯。我们大家一起回东京吧!」 千寻伸手抱住身旁的永远。她紧紧地抱着,仿佛要保护她似的。永远好像觉得有点难为情,不过依然往千寻的身上靠了过去。 「我也要和大家一起念书。」 永远在千寻的怀抱下开口说道。 弥都一瞬间看向她,微微露出笑意,接着再度把眼神转向地面。 ——我可以的。我可以开枪,可以战斗。 弥都再次坚强地对自己如此说道。 ——我可以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杀人。 少女在心中轻轻地呢喃道,不过没有任何人听见。 没有任何人听见。 4 修·梅尔斯思考着战争的现实面。 他现在是蜘蛛。他一边闪躲着逼近的狼爪,一边思考着战争的现实面。 这个思考与战斗的思绪同时并进,不过仍能冷静地把两个想法划分得一清二楚。 ——我这个样子,真的能够叫做战争吗? 修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滑动蜘蛛的身体,旋转移动到狼的侧面。 修现在就是兵器蜘蛛的内臓、神经、手脚、身躯。装在头上的耳机把蜘蛛的视线投映在修的视网膜上,只要修的手指移动个几公分,蜘蛛庞大的身体就会跟着动作。 蜘蛛就是修,修就是蜘蛛。 这个机型虽然名为蜘蛛,然而它喷出来的东西并不是丝。它会以高速击出叫做「爪」的东西,爪是一种柱状物,粗细几乎等同于人类的手臂。 蜘蛛不停地在地面上四处爬行,试圆用爪猛力击向狼的身体。 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而战争的历史就是兵器开发演进的历史。 就算是刀剑这类原始兵器,也会因为历史背景、风土环境的不同,而演变出各种不同的型态。汇聚近代工学精粹制作而成的兵器机器人也一样。 修所操控的蜘蛛,并不是针对人类为敌的状况下所开发的,而是为了面对同为兵器机器人——而且是巨大的兵器机器人所开发出来的产物。不过,那已经是过去还对巨大兵器机器人还抱有期待时的事情了。由于各种原因,现在人们渐渐开始避免把巨大兵器机器人运用在实战当中,所以这只蜘蛛便失去了踏入真实战场的机会,在仓库里徒染尘埃。而现在,它终于得到了新的敌人——逼近眼前的这匹狼。 ——应该为此感到开心吗? 「至少……还不算坏。」 修并没有要说给任何人听,只是如此地喃喃自语道。 蜘蛛是为了战争而生的机器,所以战斗就是它的生存意义。然后,你的——。 巨大的钢狼,正准备用它巨大的爪——狼的爪并非飞行道具,而是货真价实的爪子——在修的身体上挖出一个洞。它一样也是过去流行巨大兵器机器人时诞生的产物。 狼的外型非常简单,看起来就像是把小孩的玩具放大好几倍而已。而且它还是全自动型兵器机器人。 完全不必由人操控,它就能够靠着自己的头脑采取行动,夺走人命。 在兵器的演化树中,它算是最顶端的进化枝丫的其中一支。 然而,进化并不一定代表着进步。 对动物来说,牙齿是重要的武器之一。 然而让牙齿持续变大进化后,剑齿虎最终走向了灭绝之路。 这匹狼或是这只蜘蛛,一定是人类累积了过往所有历史知识结晶而创造出来的产物。 然而就算是这样,它们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够发挥作用。不论是多优秀的东西,若是不符合现实面的需求,那终将只会遭到淘汰。 现代的战场,早已经没有能让巨大机器人能够表现的地方了。 ——那叫做什么? 修努力地想回想起曾在某个纪实节目上看过的战舰的名称。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军队集结了拥有的所有技术,创造出一艘几乎可以算是艺术品的战舰。人们称呼那艘战舰为不死战舰,而最后那艘战舰空虚地沉入了海洋之中……那艘战舰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这只蜘蛛、这匹狼,都是无法沐浴在光明之中的兵器,总有一天难逃毁灭的命运。然而为了战斗而生的东西如果终将毁灭的话,那至少应该让它们在战斗中毁灭。 修——蜘蛛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自己的爪朝向狼。 ——不过,这真的算是战争吗? 修的思考绕回了原点。 身上原本装备的三十二根爪,现在只剩下八根。 到目前为止射出去的二十四根爪,狼全都闪躲掉了。 狼不但是兵器机器人,还拥有人工智慧——电脑的优势,就在于反应速度非常快。人工智慧的判断速度远超过人类,而且非常精准正确。修喷出的爪只有轻轻地掠过狼装甲的表层,至今没有半根直接击中狼的身体。 然而,人工智慧还是有弱点。就思考的柔软度来说,现在的人工智慧还无法超过人类。它们不懂得临机应变。它们会确实地遵守人类下达的命令,但相反的,它们打从一开始就会把违反命令的选项排除在外。 听说那匹狼就是听从人类命令采取行动的机器人。那太好了。能够解读人类的口头命令,并且基于命令采取行动的装置现在相当普遍。不过,狼到底能够以多灵活的方式解读命令呢? 到底人类对狼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 打倒敌方的机器人? 打倒在操场上移动的所有东西? 还是……保护这座校舍? 「比如说……这样呢?」 修勉勉强强地闪过用身体冲撞而来的狼,接着让蜘蛛往校舍的方向移动。蜘蛛背对着校舍,盘据在校舍前方,而总觉得狼奔跑的速度好像慢了下来。或许狼害怕自己冲进校舍会伤害到学生们吧。 ——害怕。 面对这个格格不入的描述方法,修露出的苦笑,而同时间也对自己的策略目前已经成功一半这一点感到欣喜。 「真是只聪明的狼啊。不过现在这个速度,应该有办法——」 过去不停闪躲狼爪的蜘蛛,现在主动地扑向狼。 蜘蛛打算从极近的距离上,从能够触碰到狼身体的角度,喷射出爪进行攻击。 ——我不奢望能够击中 它的身体。既然狼必须靠四只脚驱动,那只要能够和其中的一只脚同归于尽,那它就没办法再动了。这样的话,拉金德拉大哥也就能保住面子了。 修一边这样盘算着,一边扑撞上狼的身体。 事实上,现在的状况根本很难说是谁撞上了谁。狼攀在蜘蛛的正上方,高高举起爪子。 就在狼爪往下挥的同时,下方的蜘蛛一样喷出了爪。 蜘蛛总算有一根爪打穿了狼的后腿。 修小声地快意叫好。 然而狼只是继续攀附在蜘蛛的身上,然后挥下它的前腿——狼爪。 一下、两下、三下。 第三下攻击时,蜘蛛的装甲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而狼爪就这样深深地插入了机体内部。 ——不过,我这个样子,真的能够叫做战争吗? 这是修以蜘蛛的身份在临终前所思考的最后一件事情。 5 修取下耳机,拿下装在身体各部位的器具,走出座舱。他大幅度底扭转肩膀,并且眨了好几下眼睛。 这里位于美国美处,是蛇夫(ophiuchus)的设施之一。 众多的驾皲员们都能从这里操控位于世界某个战场上的机器人,并且持续地战斗着。修也是众多驾驶员中的其中一人。 打开房间的门锁,踏入走廊上后,一名同事便开口向修说道: 「哦,是你啊!任务结束了?你今天去哪里战斗啊?」 「你应该也知道吧?这次的任务是机密。」 「你还是一样那么认真乖巧啊。你等一下要去mi吗?」 除了杀人的经验外,这些驾驶员甚至体验过假死的经验,所以为了避免之后产生的精神后遗症,他们能够接受名为「精神洗涤(mi)」的心理治疗或心理辅导。 「今天不用。因为我今天没有杀害任何人。」 「是吗?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喝一杯?」 「不了,不好意思,我明天要早起。明天我还得参加女儿的发表会呢。」 「发表会?」 「钢琴发表会。」 「这样的话,别忘了把你那脸邋遢胡子刮一刮,不然你女儿会摆臭脸给你看喔。这是过来人给你的忠告。」 修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点头对同事打了个招呼,接着走到建筑物外。 每踏向地面一步,他都会对于自己并没有用八只脚在走路这件事情感到奇妙。 ——一如往常,又出现幻肢了。 修脑中如此想着,并且一步、一步用力地踏向地面,仔细感受大地传回来的反弹推力。所谓的幻肢,就是失去了某部份的四肢后,脑中的知觉依旧以为四肢还完整存在所产生的现象。因为战斗而失去手、脚的士兵们,有时候仍会有错觉以为自己的手脚还在,并且受此现象所扰。然而修的情况刚好与他们相反,有时候修会感觉到自己拥有人类不该拥有的其他只手脚。 不过,这种事根本就只是小事。就算机体中枢遭到破坏,自己的肉体依然能够毫发无伤。 变身成怪物,然后以怪物的身份采取行动,接着不知不觉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也变成了怪物。总觉得对自己而言,以怪物的身份采取行动,好像才是理所当然的。然后,甚至进而对此感受到微微的愉悦感。 ——简直就像是卡夫卡《变形记》中的主角一样。 然而一旦拿下了耳机,他就会马上想起自己是人类,是修·梅尔斯。 修一边漫步在星空下,一边想着。 ——那到底能不能算是战争?不必交出自己性命的战斗,真的算是战争吗? 那真的是现实吗?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恶梦而已。 在刚刚好梦见的恶梦中,自己做了些违背道德的事,而醒来后自己马上又是原来的那个善良市民、善良父亲。 必要的时候,只有在必要之下,才需要让恶梦显现在这个世界上。 自己不必面临任何的生命为显,就能够进行单方面的杀戮。 就连战争的核心——丧失人性——这一点一样也被当成虚构的事物来处理。 确确实实的地狱机械。 然而——。 对自己而言,那只是一场梦境的终点,但对那个男人而言,一切却是仍在进行的现实。 对于那个一直亲身待在名为战争的地狱中的男人而言,那就是现实。 姑且不论贫穷国家,至少在先进国家中,原本那些身经百战、努力对练体能、磨练技巧、把自己的性命悬在前线的士兵们,或许不久后全都会被兵器机器人取代吧。贫穷国家真的有办法雇请到和它们匹敌的佣兵吗?而它们是否又将会成为持续磨利着跟不上时代的尖牙、终而步向灭亡的猛兽呢? 或许这一代的人类,就是最后一个用自己的身体投入战斗之中的世代。 ——最后的战士。 修转过头去。 但那个男人并不在后面。 「拉金德拉大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修·梅尔斯 6 意识短暂消失了一阵子,而后拉金德拉便用自己的双腿牢牢地踏着地面,站起身子。 他从三楼被人推到了地面——他马上想起了自己所处的现况。 因为坠落地点是一片土质松软的花圃,所以骨胳、内臓应该没有受太严重的伤。不过,好像稍微弄伤了左脚。 廓尔喀弯刀居然没有掉到地面上,此时此刻仍在拉金德拉的手里。 距离拉金德拉不远的前方,少年已经站直了身子,握好武器。就像是要配合拉金德拉似的,少年拿的不是枪,而是匕首。 拉金德拉一边在低处准备好握紧的弯刀,一边紧盯着少年。 少年拉着拉金德拉作陪,亲自一起从三楼跳了下来——这样一来,少年就能够把侵入自己阵营深处的拉金德拉与自己朋友们切割开来。 对了,当时少年是从自己的背后出现的,也就是说,他应该打倒了在背后保护自己的下属。 ——这个少年凭一己之力打倒了我的下属? 拉金德拉当然不会犯下因外表轻敌的愚蠢错误,不过这个假设实在另拉金德拉觉得难以置信。 然而在战场上发生的事,永远都是真实不虚的现实。 「不论是老人、女人、小孩——」 ——这个国家应该既和平又愚蠢才对,但怎么还能培育出个性如此激进的人? 眼前的少年就像是镜像一样,和拉金德拉保持一样的姿势。 不过少年的匕首比廓尔喀弯刀小,长度和普通的军用匕首差不多。 「日本刀之后,出现的是和我一样的小刀?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拉金德拉低声喃喃自语道。 对于拉金德拉而言,一百次近身战中,他可能还不见得能用到半次弯刀。但为了应付这一百次中也不一定会出现的半次机会,他每天都努力磨练着自己的刀术技巧。 拉金德拉的刀术老师,在教他的当时已经是个年过七十的老人,说不定甚至有可能已经超过八十了。不论如何,当时那位老师走过的人生岁月至少已经是拉金德拉的四倍。老人住在菲律宾的内陆地区,靠教导短棍术与匕首术维生。当他用那细如枯枝的手挥击比手臂更细的木棒时,木棒就像钢鞭一样毫不留情地打在人的身上。若是老人改拿匕首、小刀,恐怕一瞬间就能让对手丧命三次。如果老人与对手一样拿着匕首,在彼此身手可及的距离下开始战斗的话,那甚至会人产生「眼前骨瘦如柴的老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强的战士」的错觉。 老人 ——拉金德拉的老师——当然没有亲切地手把手指导拉金德拉。老人总是拿木棒挥打拉金德拉的手、脚;年轻力壮的拉金德拉照理来说体力应该远超过老人才对,然而他的身上却永远布满了宛若艳红蚯蚓般的红肿伤痕。拉金德拉不光只是被武器挥打攻击而已。老人手上的短棒同时也是拿来勒住拉金德拉关节的道具,同时还能利用没拿武器的手、脚巧妙地压制住拉金德拉的身躯,若是拉金德拉太过仔细注意武器,有时还会被老人殴打到弹飞出去。 相反的,即使拉金德拉倚仗着自己所拥有的年轻力盛与敏捷动作进行猛攻,也完全碰不到老人的半根汗毛。 竟然有人能够如此灵活自自如地运用这么单纯的武器——没错,拉金德拉就是一边抱持着这种感叹敬佩的心情,一边接受老人的指导。 拉金德拉不是传统武术的未来传人,他只是一名佣兵,一名近代的士兵。如果有枪的话,他当然会选择使用枪械。就算是技巧再精纯的老手,也知道只要拿枪从远方进行狙击,即便只是个孩子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取走他人性命,除此之外,在战斗中非得用到匕首的机会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多。也因为如此,过去的拉金德拉只从老师身上学习了某种程度的匕首术,并未打算深究这门技术当中的奥妙。不过拉金德拉当然也很清楚地知道,这条道路有多么深奥。 眼前的少年面对拿的弯刀的自己,究竟能够打斗到什么地步呢——拉金德拉的眼中微微地闪动出好奇的光芒。 两名对峙的战士都锁定着彼此的侧面部位,两人一边如画圆般地周旋踏步,一边慢慢接近对方。 两人越来越近,紧接着霎那间彼此出手交错。 澪司与拉金德拉身上都穿着能够防弹、防刃的防具。毕竟那是专业的防具,所以两人的手腕、腹部等致命处都包覆在防具之下。但虽说如此,他们两人都知道防具的防备绝不可能到达百分之百的地步,如果速度够快,再加上攻击时利用足够的体重帮助施压,那刀刃一样能够取走对方的性命,再说防具本身也有一些部份本来就比较轻薄。 手腕、上臂、颈部、手指、腿部、眼球、肝臓、肺臓。 两人一边交互地用自己的小刀闪避对方的刀刃,一边想尽办法出手攻击对方的大血管、重要臓器、手脚上的肌腱。他们不断地在对方身上刻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细小伤痕。 割出的伤口微微地染红防具,每次挥刀后,都能看到银色的刀刃从赤红的鲜血下方露脸出现。 然而,没有一道伤口划入对方的致命处。 在近身战中,很难光靠反射神经躲开练家子所挥出的刀刃。姑且不论利用药物、机械等物品辅助而强化的士兵,至少对一般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来说,刀刃看起来不过只是一道道银色的闪光。 但在此同时,使用刀刃进行战斗并非只是靠运气孤注一掷。当然,所有的比赛中多少都存在着运气的成份,不过大多只有在比赛双方的技巧几乎不分轩轾时运气才会成为最后决定的关键。若两者实力有差距,那会赢的人自然就是会赢。换句话说,技术、体力占有优势的人才能够取得胜利生存下去,而较差的那一方只能走上死亡的命运。也因为如此,眼前的这位日本少年现在还能够继续活命站在拉金德拉的眼前,就清清楚楚地说明了少年过去的人生轨迹。拉金德拉放弃当个普通的少年,选择成为士兵,走过了二十多载的岁月,过着沉重、不能懈怠的每一天;而这名诞生在和平国度的少年,显然和拉金德拉过着一样的日子。 就算用再美丽的词句修饰,匕首术毕竟还是拿来杀人的技俩。不过就像是所有的身体技能一样,匕首术绝不是一种光凭一朝一夕就能够精熟的技术。 技术精炼的拳击手必须努力进行训练,让自己能够以超越人类反射神经的速度躲开对手的刺拳,而正如这个道理,使用匕首术的人,也必须在对手的刀刃迫近以前就迅速地闪躲回避。再说,小刀的动线远比拳击的刺拳还要复杂——可以从直线转入弧线,又能从弧线拉回直线,描绘出各种轨道,逼近对手的肉体。 该如何转换轨道,才能让原本锁定对方手腕的小刀接着以脖子为目标?要从哪个角度往上刺,才不会被对方看见?知道如何运用各种技术后,还必须一边对双方的体型差异、小刀的形状做出判断,并且在瞬间采取最适当的应对。 光靠天生的才能,绝对无法到达这个领域。 只倚恃着本能,根本不可能进入这个境界。 努力锻炼自己操使手上银刃的技术,才能够在瞬间取走对方的性命。 只有每天不断地以血汗堆叠,辛苦进行训练,最后才有可能得到精良的技术。 ——世上有欲深溪壑的富者,也有懂得知足的贫者。 究竟是哪种欲望,才会让这位生于富足国度的少年愿意走过那样的每一天?少年能够与拉金德拉交手到这的个地步,就表示了他过去一定就是那样度过自己的人生。 两把小刀持续不断地乱舞,在银刃舞动的间隙之间,少年宛如夜晚湖面的双眼忽然吸引住拉金德拉的注意力。在那霎那间,拉金德拉以为自己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为了斩断这个不真实的想法,他用力地挥下手上的弯刀。 ——你明明生在丰衣足食的国家,为什么要选择这条必须拿起武器的道路? 拉金德拉挥起弯刀,用动作代替内心的问句。 ——我是为了钱才选择了这条路。我需要钱。我为了要养活妻子、培育儿子,并且要让儿子离开这个杀人的轮回中,所以才选了这条路。 拉金德拉用平举的弯刀刺向少年的侧腹部,再次用动作取代了语言。 ——你难道不害怕战斗吗? ——你难道不害怕死亡吗? ——你难道不怕……自己会失去未来吗? 拉金德拉几乎都要把问句说出口了。 不过就算真的开口问出这些问句,又能怎么样? 就算眼前的少年真的回答了,又能怎么样? 说出口的瞬间,话语便会沦为一种伪善,接着迅速地腐败凋零。 如果少年和自己诞生在同一个国家,说不定两人会以师徒的身份相遇。 如果少年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话,说不定两人会成为彼此干杯啜饮美酒的挚友。 然而,我们却在刀刃相向的状况下遇见了彼此。 所以,我们只能选择一个符合这个情况的答案。那绝对不会是言语交织而成的答案。 唯一时答案,就是自己或少年其中一方取得胜利。 双方只能有一个人存活,这个冷酷的结果,就是唯一的答案。 拉金德拉不能祈求拥有正确答案的人获得胜利。因为他明白,自己就是答错的那一方。 但至少——。 ——但愿实力较强的那一方会是这场战斗中的胜利者。 拉金德拉一边在心底献上奇妙的祈祷,一边闪动手中的银白弯刀,迈步奔跑。 ——难道你心中没有深爱的人吗? ——还是说,正因为你心有所爱,所以才能够出手战斗? 没错,拉金德拉只能一边在内深处问着这些问句,一边出手攻击。 到现在,拉金德拉仍旧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实力坚强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7 橘惟织一边把身子隐藏在走廊的角落处,一边紧抓住胸前的枪。 一旁的贵一一样紧贴着墙面,喘息般地用力呼着气。他会如此呼气,并不是因为疲劳所致,而是因为中弹的小腿处已经染成一片鲜红。 「贵一,你应该不敢讲『别管我了,快走』这类自以为值得嘉许的话吧? 」 「要是我敢那样讲的话,惟织姐一定会揍死我吧?感觉被揍才会变成我的致命伤。」 贵一抬头看着惟织,额头同时浮起痛苦的汗水。 「你还挺清楚的嘛。事情还没解决前,你都要给我好好地表现出你的骨气和毅力!」 惟织勾了勾嘴角,看向贵一的腿部。看这个伤势,别说是走路了,恐怕连要站起来都难。虽然出血的状况不至于马上夺走贵一的性命,不过时间拖长的话就很难讲了。原先有两名两名西都学生与他们一起战斗,不过那些学生看到伙伴受伤的那一幕后,好像就害怕得藏不住内心的恐惧。但就算如此,贵一等人实在不知道现在楼上的战况如何,所以没办法逃到上头去。惟织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这里,坚持到底。 窗外传来嘈杂的蝉鸣与刺眼的阳光,让然觉得非常不舒服。 一瞬间,就在惟织的视线瞥向窗外时—— 「——那家伙为什么会在那里?」 惟织在窗外的远处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个人的穿着和自己所交战的对手一样,明显是敌方佣兵。 而站在那位佣兵前的另一个人,正是久坂澪司。 澪司不是和众人分道扬镳,待在楼上与攻上三楼的敌人交战吗?为什么他现在会在一楼外头的地面上与人战斗?——这正是惟织此时内心的疑问。不过比起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出手与逼近眼前的敌人战斗,才是惟织更应该思考的问题。 然而惟织还是忍不住看向在远处交战的两名男子。 那不就是砍伤土岐的男人吗——虽然惟织并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的战况,不过男人的长相,与现在躲在屋顶上的土岐所提到的敌方队长长得很像。当然,从惟织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其实看不太清楚男人脸上是否有那道关键的疤痕。 那两个人并没有用枪进行对决。银色的刀在阳光下闪烁个光芒,双方在若即若离的间距下持刀相向,想尽办法要取走对方的性命。偶尔还能看到忽然飞溅而起的红色水珠。连把日本刀从刀鞘中拔出来都有困难的少年,正和挥着弯刀的正牌佣兵你来我往地交手着。少年的动作有时候看起来像在追随刀刃,有时候看起来又像是自己主动扑入弯刀之下,他主动把自己的躯体送入对方的攻击范围中,同时借此机会让匕首更靠近对方的生命核心。 ——武士道也者,当为求死而战矣。 以前曾经从土岐那里听过的这句话——这句惟织曾经左耳进右耳出的古文,此刻忽然浮上她的脑海。 ——这句话并不是说选择死亡是对的,因为死人没办法对这个世界再做出任何贡献。 ——这个句子的意思是说:只有抱持着必死的觉悟,才能够正正确确地活着。这是老头子我对这句话的想法。 视线的尽头,两名男子显然正在赌命厮杀。 面对这一幕,正常人应该会感受到丑恶,会想要别过头闪避不看才对。 然而在远方交手的两人此时却强烈地吸引着惟织的目光。 他们那近乎求死的行为,好像正散发出生命的灿烂光辉。 在阳光下的他们就像是两匹狼,一边染上彼此的鲜血,一边扯咬着对方。 惟织觉得这一幕看起来如此野蛮,如此原始,然而同时却又如此地壮丽,无可比拟。 「惟织姐,怎么了?」 贵一所在的位置,看不见正在远方交战的两人。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那个大叔还真是个硬汉。」 「……你是不是被子弹打到头了?」 惟织露出笑容回应贵一的话语。子弹扫过她的身旁,渐飞渐远。 「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既然都夸下海口了,那当然要潇洒地活下去!」 低声说完这句话后,惟织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把气吐尽,再次握好手上的枪。惟织压低姿势,迅速地把上身探到走廊上,准备开枪。 耳边响起了数次枪响。 8 澪司到现在还不知道拉金德拉的名字。 不过,他知道——对方是个实力坚强的男人。 澪司一边如此想着,手上一边不断地挥舞着匕首。 挡下、闪躲、错开,只要有机可趁,就出腿踢向对方,或者是用腿勾缠住对方,想办法牵制住对方的动作。 然而男人还是没有倒下。他好强悍。 澪司不停战斗着,不知不觉间他的心中涌现一股奇妙的情感。 这股情感,和惟织与自己并肩慢跑后心底深处产生的那股情感非常相似。 就好像——一只猛兽在茂密的森林深处遇见另一只和自己一样的猛兽时所产生的感受。 这种感觉,甚至就像是一种思慕之情。 每次双方挥刀向彼此索命,这股情感就会更显强烈。 眼前的男人,肯定也是日积月累地锻炼自己,从未懈怠。在永无止尽的人生中,利用永无止尽的时间,不停磨练着这个不受世人称颂的技艺——杀人的技艺。 澪司深刻地了解这一点。 技艺如此精湛的男人,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钱而杀人吗——。 就算澪司的内心充满疑惑,但事以至此,他实在无法开口询问对方。 他与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彼此挥舞刀刃。 在两人持续交战的过程中,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澪司意识到自己的心底又涌现了另一股奇妙的感觉。 奇妙——不过,这应该是过去的澪司曾经拥有过的感觉。 他放在遥远过往中的那股情感。 就在男人刺出的弯刀掠过澪司的耳边时,澪司忽然想起那股感觉是什么。 ——没错,这就是恐惧的感觉。 在遥远的往日中,澪司早已失去了正常人理所当然拥有的恐惧感。 哥哥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天,澪司便再也没办法感受到恐惧。 从那之后,澪司不再害怕死亡。 他无法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有可能会死亡。 过去澪司极度害怕别人死亡,同时间,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多重要。 过去,他不认为自己有未来。 所以,他不再害怕死亡。 然而现在……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害怕受伤? 害怕死亡? 澪司一边躲过弯刀,一边思考着。 ——我害怕眼前的男人。 强悍的男人。 不过,绝对不只是这样而已。光有强杆,不足以令人害怕。 过去交手的那个男人一样实力坚强。在冲绳时,那名高壮男人阻挡在澪司的面前,并且玩赏着自己的生死。不过那家伙并没有让澪司感到害怕与恐惧。 接着一群机器青铜兵出手袭向澪司。它们一样非常难以对付。不过,澪司依旧不觉得害怕。 然而现在站在澪司眼前的男人,让澪司饱尝恐惧。 大概是因为男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吧——澪司如此地想着。 眼前的男人拥有自我意志,为了某些该守护的事物,所以拼了命地出手。 男人为了得到某些东西,所以才会站在这里战斗。 他或许是为了钱。不过在金钱的背后,一定还有某种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男人还有可能拼命交战至此吗? 惟织说过,「为了活下去而战」。 那是一句出自强焊少女口中的坚强话语。 眼前的男人一定也是如此。 正因为他正为了某些事物而战,所以才会如此强 韧,如此令人恐惧。 恐惧……其实并不是坏事——澪司一边看着自己喷散的鲜血,心中一边这样想着。就因为有可能会失去些什么,所以面对令人恐惧的事物时,内心才会感受到害怕。能够感受到恐惧、害怕,正意味着自己拥有值得珍惜的事物。 ——啊,原来我也拥有值得珍惜的事物啊。 ——我想要活着回去。 澪司的心底浮现出这些思绪。 战斗,赢得胜利,然后回到平凡无奇的生活当中吧。 就在澪司这样想着的同时,男人的左肩往后弹了出去。 鲜血飞舞着,宛如玫瑰花瓣。 紧接着澪司才发现原来那是自己出手造成的结果。 男人稍稍往后退了一点,他踩着地面的左腿,正微微地摇晃着。 澪司踏上前去。 就像是要把自己的身躯靠到男人身上一样。 就像是要让自己的肉体暴露在刀刃下一样。 无关伦理,无关道德,不是为了谋算与得失,也不是为了要讨价还价。 澪司甚至没有想着要如何劈斩对方,也没有在思考何处才是对方的致命弱点。 采取行动后,意识才紧跟着追了上来。 等澪司意识到时,手上的匕首已经割裂了对方的肉体。 他在男人的右上臂内侧割出一道深深的伤痕,接着高举的匕首迅速地落向对方的手腕。 下刀的角度稍稍偏掉了,匕首割到男人手上的肉,接着碰到骨头弹了回来。 眼前再次喷起鲜血。 这瞬间,澪司的视线越过鲜血,对上了男人的双眼。 澪司在男人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男人并没有撇开视线。 他的眼底盘旋着某种几乎令人害怕的浓重情绪。 不过在男人的眼中,找不到半点恐惧、屈辱或者是憎恨的情感。 澪司觉得自己似乎也是用同样的眼神在战斗着。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无法移开视线。 在极度集中的精神下而遭受压缩的时间一口气全然解放。 澪司跃身一跳,想要判定自己的行动的最终结果。 「——哈、哈、呼、哈——!」 澪司的呼吸非常急促,全身充满汗水。从对方身上飞溅而来的鲜血,让澪司觉得非常不舒服,而手上也还残留着割裂人体后那股鲜明的触感。 男人的手失去握力,廓尔喀弯刀从他的手中缓缓滑落。 一股松了口气的安心感迅速在澪司身上扩散开来,同时,身上各处的切割伤痕慢慢地传来热辣与痛楚。 站在澪司眼前的强悍男人,应该再也没办法战斗了。 然而—— 「现在是致胜的大好机会。你不下手吗?」 男人一边的手臂正汩汩地冒出鲜血,然而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改变。 他依旧定定地盯着澪司,又左手从腰间的皮套中抽出另一把小刀,做出备战姿势。 那是一把比廓尔喀弯刀还小的军用匕首,用匕首确实能够继续战斗,不过前提是——要战士的躯体四肢都还维持在良好状态下才行。 男人惯用的是右手,而右手肌腱已经被澪司割断,而且伤口正不断流出大量的血液。 伤口显然相当严重。如果不赶紧进行止血的话,没多久就可能会危及性命。就算现在马上进行适当的止血处理,也只有一半的机率能够活命而已。在此状况下,男人当然不可能还有办法再继续战斗下去。 男人是个身经百战的佣兵,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少年,怎么样?一切还没结束,战争现在才刚拉开序幕。从现在起,战争终于要开始了。」 男人平静地说道。 9 「没用的……就算再继续战斗,一切也毫无意义——」 少年拼命地说道。 「意义?」 拉金德拉看着眼前的少年,表情仿佛像是在看某种珍奇的生物。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是佣兵吗?你不是为了钱才战斗的吗?既然如此,那这样应该够了吧?你可以赶紧逃逃跑,收兵打道回府啊!」 少年明显处于优势,但他却用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恳求着对方。 「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死了。你不需要死啊!」 是不是失血过多,导致传来了幻听?还是这个少年其实已经疯了? 拉金德拉的心里漾起一波波不安定的涟漪。战斗时,少年的眼神澄澈无波得几乎令人毛骨悚然,对照之下,此刻的少年脸旁却如此富有感情,充满人性。 ——到如今,他到底还在犹豫些什么? 不久后,拉金德拉终于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你还没有亲手杀过人啊。」 拉金德拉低语后,少年像是遭人命重要害似地陷入了沉默。 ——没想到身手这么好的战士竟然从未杀过人。 这样的话,自己应该会是他所杀的第一个人。 拉金德拉脑中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力紧握住快要掉下去的匕首。 ——我的伤口比少年所想的还深。就算止血也没用了。很快地我会连站都站不住,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拉金德拉仍旧维持着备战姿势,开口询问澪司。 「——澪司。久坂澪司。」 「拉金德拉。拉金德拉·达哈尔。」 少年与男人以刀刃交手,流下鲜血,而现在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拉金德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而去,不过他还是努力地把少年的名字深深地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你想要让我活下去,是吗?我想要杀了你们,但你却还是想让我活下去,是吗?」 拉金德拉问道,而澪司深深地点了点头。 「手上拿着那种东西,并且对人出手,但却不想要杀人——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太自私了吗?你不认为那根本就是伪善吗?」 「——就算是,我也无所谓。」 少年答道,手上仍旧握着拿来杀人的匕首。 这副样貌看起来真是太愚蠢了——拉金德拉看着澪司,心底不禁这样想着。 这种愚蠢,这种自私,这种傲慢,就像是——明明身穿装饰昂贵奢华的礼服,却还刻意踏入污泥之中一样,接着还好心地掏出有细致刺绣的手帕,递给污泥早已淹没到脖子的人。 不过对拉金德拉而言,现在少年所表现出来的幼稚情怀,不知怎么地让人觉得有些惹人怜爱。 「你们的教官确实说得没错。你们真的非常愚蠢,幼稚得几乎令人惨不忍睹,自私自利到形同傲慢——」 拉金德拉知道自己脸上的伤疤正因为表情的变化而微微地弯曲着。 他的脸庞,正挂着难以形容的笑容。 有些落寞,有些虚幻,但又隐含着某种满足——。 「————不过,比黄金还要美丽璀璨。」 这是男人辞世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就在澪司几乎忍不住叫喊出声的同时,男人举起反手紧握的匕首,接着刀刃落下,直击性命核心。 匕首深深地刺进男人的身体当中,如此精准,不偏不倚。 「可恶——你这个混蛋——!」 澪司颓丧地跪在原地。 战士用刀刃插入自己的心臓,诀别了这个世界。 男人把自己的大半辈子奉献给 战争、金钱以及家人,而这个举动,是他临终前唯一能做的小小伪善。 缓缓流涌的血液,在地面上蜿蜒成一条红河。 男人的胸前耸立着一把宛如墓碑的匕首,刀刃映照出青空的蔚蓝与阳光的灿烂。 澪司维持着仿佛在祈祷的跪地姿态,仰望着天空。 喉咙深处传来一股好渴好渴的感觉。 澪司视线尽头的苍穹,对于地面上的纷争完全不屑一顾,依旧如此湛蓝,近乎冷酷。 苍穹的中央高挂着太阳,闪动着仿若白银的耀眼光芒。 蝉鸣声渐渐融入高空中。 它们的振翅声简直像是在哀悼战士的死一样,无止无尽,近乎永恒地回荡在天际。 终章 澪司坐在中庭的长椅上,而永远就坐在他的身旁。 永远身上仍然穿着惟织给她的那套制服。 两人并没有多作交谈,只是任凭轻风吹拂过身子。 「嘿!」 一名少女高举起手,走向两人。 少女——橘惟织砰地一声坐到澪司旁边。 「过了一天,你终于冷静点了啊——才怪。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坐在长椅上的惟织翘起脚来,开口问道。 与拉金德拉交战后,大概是身上紧绷到极限的情绪终于一举溃堤,所以澪司便当场昏倒在地,因此他并不清楚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永远现在平安无事地坐在这里,让澪司知道大家确实有保护住重要的事物。 「橘,你居然没有受伤啊?」 「我看起来有那么柔弱吗?就只有一点擦伤,还有被子弹擦过肩膀而已。哈哈,会受伤还不都是你害的。」 「——会留下疤痕吗?」 「你是蠢蛋喔?开什么玩笑啊?不要露出那么凝重的表情好不好,很受不了耶。只要抹抹口水贴个ok绷就会好了啦!」 说完后,惟织伸手拍向澪司的背。 「其他人呢?」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说。贵一那的蠢蛋,动作太迟钝,所以被枪射中了。这个夏天大概没办法去游泳池了吧!总共有六个人中弹,比我想的还要少很多耶——里面只有一个人伤势比较重,虽然是死不了,不过以后可能再也不能跑步了。他还说,这样的话以后战技训练课就可以大大方方在旁边偷懒了。」 澪司的脸上不禁出现了阴霾。 「——对不起。」 隔着澪司,永远垂头丧气地出声道歉。 「你干嘛要道歉啊?该负责的人,应该是那时候开口唆使大家战斗的我才对啊!要是你们敢多嘴的话,小心我揍死你们!」 「可是……」 「小矮个儿,如果你又做了什么坏事的话,那我一定会让你尝尝我的拳头。不过啊,你又没做错什么事,所以不准道歉!给我抬头挺胸!」 惟织把双手垂在椅背后方,一边仰望着天空,一边说: 「哎唷,不过如果你想说谢谢的话,那说几次都没问题!」 听到惟织的话语后,永远微微张开嘴,说道: 「——谢谢。」 「嗯,不客气!」 澪司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她的眼神依然如此坚强。 「贵一那个猪头现在正在病房里面和佑实两个人卿卿我我,要是去探望他的话,反而会被他嫌咧。整件事情虽然惊险,不过应该会变成一段难以忘怀的盛夏回忆吧!』 「学院长老师呢?」 这次换永远发问了。 「我们老师喔?不过就只是断了手指而已啦,现在活蹦乱掉的咧!你们东都的人咧?大家还好吗?」 「高城与桐岛现在在医院里——姬川老师的病房里。」 「——哦,原来如此。好像听说她自己主动扑向刀子……真是位卯足干劲的老师耶!」 这些事情都是澪司醒来后片断从熊楠那里听来的。澪司冲入三楼监控室时,姬川已经被拉金德拉的弯刀给刺伤了。 当然,看见熊楠脸上那副前所未见的严肃表情后,澪司就知道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继续追问详情。而关于永远母亲的恩师,澪司也迟迟不知道该如何找机会开口向熊楠询问。 「那只狼的脚也有受损,要是不修理的话,它就没办法派上用场了。不过就算想修,也不知道该拿去哪里的电器行请人修理……」 一谈到狼(lupus),永远的表情便沉了下来。永远的双亲也参与过狼的开发企划,所以对永远来说,狼就像是她的兄弟姊妹一样。而且那只狼还忠实地遵守了永远的命令,保护土岐,并且破坏了敌方的机器人。 那只狼现在依然待在防卫学院的操场上,勇敢坚强地横躺着身躯。 与狼交战的敌方机器人似乎是透过远方操控而采取行动的。虽然听说警方现在正在进行调查,不过感觉起来大概很难追查出那台机器人是从哪里运来的。 「这阵子警察应该会一直在我们学校里晃来晃去——唉,警方大概也很难掌握住什么关键线索吧。不管怎么说,毕竟佣兵居然和小孩子开战,我的留校察看处分也被延长了。哈哈,这也没办法。我现在的身份也和你们一样喽!我要叫学校让我用校内游泳池,很可惜,这次恐怕没办法让你们看看我穿泳装的样子啦!」 惟织的声音听起来开朗极了。她好像努力地把战争带来的阴暗全部吞入肚子里,彻底地让自己维持着现在给人的感觉。 「哎唷,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才有办法让一切都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吧。不对——当然不可能全部都恢复得和以前一模一样啦……」 惟织眯起双眼,盯着太阳,低声地如此说道。 「对啦,那位名叫做巽的小哥咧?现在在干嘛?」 惟织把脸转向澪司,开口询问道。 巽开车送永远回到防卫学院后,就再度消失了踪影。 澪司早在心底暗自决定好了。现在不能再犹豫了。就算必须狠狠地揍上巽才能得到答案,澪司也决定一定要开口质问他我们现在到底被卷入了什么样的情况中? 就在这个时候,澪司发现中庭的另一头有一个人影,于是他忍不住想要站起身来。 那不是自己刚刚所想到的巽。 然而,对方也不是西都的学生。是一名成年女子。惟织似乎也发现了对方的身影,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从这点来看,对方大概也不是西都防卫学院的教官。 而且那名女子看起来好像是个外国人。金色的发丝正随风摇曳着。 不久前才刚发生过类似的事。光是「外国人」的这个身份,就足以让澪司等人对那名女子抱持警戒之心。女子笔直地朝着澪司等人迈步前进。 「停!这位大姐,你是谁?who are you?」 惟织一边瞪着女子,一边开口质问,然而女子并没有回答她。女子只是沉默地在澪司等人面前停下脚步。 「……你是谁?」 澪司一样开口问道。不久后女子终于开口了,然而她提起的却不是自己。 「我听说美雪住院了。她还好吗?」 「——你是说姬川老师吗?」 「对。」 听到女子叫出姬川的名字,澪司稍微放松了一点戒心。虽然澪司、惟织不清楚女子的身份,但说不定她其实是防卫学院的相关人士。 「伤口其实没有那么深,不过因为处理得太慢——听说现在还不知道她意识是否清醒了。」 「是吗——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是少年兵的教官。」 女子微微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 「你们现在身上有枪吗?」 女子口中说出了充满危险气息的词汇,让澪司等人再次紧张了起来。 「美雪是个温柔的女人,拉金德拉是个强悍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出这些话。」 听到对方提到拉金德拉,澪司内心的戒心更强了。他从长椅上站起身子,站到永远的前面,想要保护永远。 永远不安地站在澪司与惟织的背后,而女子把视线转向永远,开口道: 「八神永远,我知道一些关于你父母的讯息。」 「——!」 这句话让永远瞪大了双眼。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们说。听完后如果你们想要开枪打我的话 ,那就打吧。」 「你到底是谁?」 惟织也站了起来,站在澪司的旁边,想要一起保护永远。 「我叫艾莉莎。艾莉莎·奥布莱恩。我是美雪的朋友,也是战死在这里的拉金德拉·达哈尔的上司,同时——我也是蛇。」 「蛇——」 对于此时此刻的澪司一行人来说,这个词汇所指的意思只有一个。 这时候,澪司觉得这位名为艾莉莎的女子眼神看起来好悲伤。艾莉莎拨起金色的发丝,一边抬头仰望天空,一边低声说道: 「太阳真大——夏天,看样子暂时还不会结束。」 待续 后记 大家好,我是冈本タクヤ。如果我不在剩下的一个小时内写完后记的话,就会被埋在enterbrain公司的地底下,成为拿来祈求公司昌隆的活供品。我喜欢的季节是夏天,讨厌的习俗就是拿活供品祭神。现在土已经埋到我腰了,我正在这样的状态下写着这些字。现在完全是非常不得已的状况,要是我不把后记的页面填满的话,那我的身体就会土给填满。就这样,这是第二集的后记。我原本想说第二集应该差不多要四年后才会发行吧,没想到还不到半年就能顺利推出第二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拜各位读者的支持所赐,还是因为某个人被活埋在地下带来的福荫……但愿是前者的功劳。 在这一集的后记里面,我本来想要谈谈为什么故事的背景会换到京都,不过因为我在前一集的后记当中提到了不能公开的地底王国,所以受到惩罚,这次只拥有一页半的空间可以写后记,所以我决定改天有机会再谈这件事情,这次就让我改正一下自己在前一集后记中所写下的错误吧。 第一集问世没多久后,负责统整『武装中学生』企划的人就告诉我说:「第一集的后记当中有一个需要改正的地方。」我心想:「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一个错误吧?」对方马上又接着跟我说:「《2045》不是衍生作品,也不是延伸作品,它一样是《武装中学生》的本篇作品。」我内心不禁「咦」了一下,而负责的编辑也露出一副「咦」的表情,所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搞错得太严重。负责此书的编辑平常个性非常温和,就像是被竹林包围、每天吃饱饱的熊猫一样,不过在我写第二集的时候,他忽然变得像冬眠中被人吵醒的灰熊,充满杀气一直在后头穷追猛逼,甚至还用心电感应不停告诉我说:「要是你再不交出稿子的话,我就让你从人生的舞台中滑出轨道!」(注2)让我觉得深感抱歉。 我终于有点了解「期限」这种难懂又不可思议的概念,内心也对此深深地作了反省,所以,拜托……请不要再把土往我身上埋了。 那么,我衷心地期望下一集诞生时我还能站在地上与各位见面。 在此我要向与这本书有关联的所有人致上最深的感谢。 二〇一二年 初夏 某日 冈本タクヤ ※注2:「延伸作品」与「滑出轨道」在日文中都是用spin-off来表示 绘者后记 我个人觉得弥都非常适合马尾,特别是在头发束起来的瞬间,平常被头发遮住的后颈子就会和后方散落的头发一起若隐若现地跑出来,真是让人心跳不已。感觉这时候弥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几乎让人好想五体投地的对她说:「拜托,请践踏我吧!」 黑银 大家好,我是冈本タクヤ。如果我不在剩下的一个小时内写完后记的话,就会被埋在enterbrain公司的地底下,成为拿来祈求公司昌隆的活供品。我喜欢的季节是夏天,讨厌的习俗就是拿活供品祭神。现在土已经埋到我腰了,我正在这样的状态下写着这些字。现在完全是非常不得已的状况,要是我不把后记的页面填满的话,那我的身体就会土给填满。就这样,这是第二集的后记。我原本想说第二集应该差不多要四年后才会发行吧,没想到还不到半年就能顺利推出第二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拜各位读者的支持所赐,还是因为某个人被活埋在地下带来的福荫……但愿是前者的功劳。 在这一集的后记里面,我本来想要谈谈为什么故事的背景会换到京都,不过因为我在前一集的后记当中提到了不能公开的地底王国,所以受到惩罚,这次只拥有一页半的空间可以写后记,所以我决定改天有机会再谈这件事情,这次就让我改正一下自己在前一集后记中所写下的错误吧。 第一集问世没多久后,负责统整『武装中学生』企划的人就告诉我说:「第一集的后记当中有一个需要改正的地方。」我心想:「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一个错误吧?」对方马上又接着跟我说:「《2045》不是衍生作品,也不是延伸作品,它一样是《武装中学生》的本篇作品。」我内心不禁「咦」了一下,而负责的编辑也露出一副「咦」的表情,所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搞错得太严重。负责此书的编辑平常个性非常温和,就像是被竹林包围、每天吃饱饱的熊猫一样,不过在我写第二集的时候,他忽然变得像冬眠中被人吵醒的灰熊,充满杀气一直在后头穷追猛逼,甚至还用心电感应不停告诉我说:「要是你再不交出稿子的话,我就让你从人生的舞台中滑出轨道!」(注2)让我觉得深感抱歉。 我终于有点了解「期限」这种难懂又不可思议的概念,内心也对此深深地作了反省,所以,拜托……请不要再把土往我身上埋了。 那么,我衷心地期望下一集诞生时我还能站在地上与各位见面。 在此我要向与这本书有关联的所有人致上最深的感谢。 二〇一二年 初夏 某日 冈本タクヤ ※注2:「延伸作品」与「滑出轨道」在日文中都是用spin-off来表示 绘者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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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觉得弥都非常适合马尾,特别是在头发束起来的瞬间,平常被头发遮住的后颈子就会和后方散落的头发一起若隐若现地跑出来,真是让人心跳不已。感觉这时候弥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几乎让人好想五体投地的对她说:「拜托,请践踏我吧!」 黑银 大家好,我是冈本タクヤ。如果我不在剩下的一个小时内写完后记的话,就会被埋在enterbrain公司的地底下,成为拿来祈求公司昌隆的活供品。我喜欢的季节是夏天,讨厌的习俗就是拿活供品祭神。现在土已经埋到我腰了,我正在这样的状态下写着这些字。现在完全是非常不得已的状况,要是我不把后记的页面填满的话,那我的身体就会土给填满。就这样,这是第二集的后记。我原本想说第二集应该差不多要四年后才会发行吧,没想到还不到半年就能顺利推出第二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拜各位读者的支持所赐,还是因为某个人被活埋在地下带来的福荫……但愿是前者的功劳。 在这一集的后记里面,我本来想要谈谈为什么故事的背景会换到京都,不过因为我在前一集的后记当中提到了不能公开的地底王国,所以受到惩罚,这次只拥有一页半的空间可以写后记,所以我决定改天有机会再谈这件事情,这次就让我改正一下自己在前一集后记中所写下的错误吧。 第一集问世没多久后,负责统整『武装中学生』企划的人就告诉我说:「第一集的后记当中有一个需要改正的地方。」我心想:「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一个错误吧?」对方马上又接着跟我说:「《2045》不是衍生作品,也不是延伸作品,它一样是《武装中学生》的本篇作品。」我内心不禁「咦」了一下,而负责的编辑也露出一副「咦」的表情,所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搞错得太严重。负责此书的编辑平常个性非常温和,就像是被竹林包围、每天吃饱饱的熊猫一样,不过在我写第二集的时候,他忽然变得像冬眠中被人吵醒的灰熊,充满杀气一直在后头穷追猛逼,甚至还用心电感应不停告诉我说:「要是你再不交出稿子的话,我就让你从人生的舞台中滑出轨道!」(注2)让我觉得深感抱歉。 我终于有点了解「期限」这种难懂又不可思议的概念,内心也对此深深地作了反省,所以,拜托……请不要再把土往我身上埋了。 那么,我衷心地期望下一集诞生时我还能站在地上与各位见面。 在此我要向与这本书有关联的所有人致上最深的感谢。 二〇一二年 初夏 某日 冈本タクヤ ※注2:「延伸作品」与「滑出轨道」在日文中都是用spin-off来表示 绘者后记 我个人觉得弥都非常适合马尾,特别是在头发束起来的瞬间,平常被头发遮住的后颈子就会和后方散落的头发一起若隐若现地跑出来,真是让人心跳不已。感觉这时候弥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几乎让人好想五体投地的对她说:「拜托,请践踏我吧!」 黑银 大家好,我是冈本タクヤ。如果我不在剩下的一个小时内写完后记的话,就会被埋在enterbrain公司的地底下,成为拿来祈求公司昌隆的活供品。我喜欢的季节是夏天,讨厌的习俗就是拿活供品祭神。现在土已经埋到我腰了,我正在这样的状态下写着这些字。现在完全是非常不得已的状况,要是我不把后记的页面填满的话,那我的身体就会土给填满。就这样,这是第二集的后记。我原本想说第二集应该差不多要四年后才会发行吧,没想到还不到半年就能顺利推出第二集。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拜各位读者的支持所赐,还是因为某个人被活埋在地下带来的福荫……但愿是前者的功劳。 在这一集的后记里面,我本来想要谈谈为什么故事的背景会换到京都,不过因为我在前一集的后记当中提到了不能公开的地底王国,所以受到惩罚,这次只拥有一页半的空间可以写后记,所以我决定改天有机会再谈这件事情,这次就让我改正一下自己在前一集后记中所写下的错误吧。 第一集问世没多久后,负责统整『武装中学生』企划的人就告诉我说:「第一集的后记当中有一个需要改正的地方。」我心想:「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一个错误吧?」对方马上又接着跟我说:「《2045》不是衍生作品,也不是延伸作品,它一样是《武装中学生》的本篇作品。」我内心不禁「咦」了一下,而负责的编辑也露出一副「咦」的表情,所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搞错得太严重。负责此书的编辑平常个性非常温和,就像是被竹林包围、每天吃饱饱的熊猫一样,不过在我写第二集的时候,他忽然变得像冬眠中被人吵醒的灰熊,充满杀气一直在后头穷追猛逼,甚至还用心电感应不停告诉我说:「要是你再不交出稿子的话,我就让你从人生的舞台中滑出轨道!」(注2)让我觉得深感抱歉。 我终于有点了解「期限」这种难懂又不可思议的概念,内心也对此深深地作了反省,所以,拜托……请不要再把土往我身上埋了。 那么,我衷心地期望下一集诞生时我还能站在地上与各位见面。 在此我要向与这本书有关联的所有人致上最深的感谢。 二〇一二年 初夏 某日 冈本タクヤ ※注2:「延伸作品」与「滑出轨道」在日文中都是用spin-off来表示 绘者后记 我个人觉得弥都非常适合马尾,特别是在头发束起来的瞬间,平常被头发遮住的后颈子就会和后方散落的头发一起若隐若现地跑出来,真是让人心跳不已。感觉这时候弥都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几乎让人好想五体投地的对她说:「拜托,请践踏我吧!」 黑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