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存意义》 人物简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日本斗和 热衷进化论和动物学的高中一年级生,现充草食男。 幼少时期曾遇过一名青年,斗和将他视为导师般景仰、尊崇。 赤峰宁宁音 斗和的同班同学。生性害羞腼腆。 她心底一直有个埋藏起来的秘密…… 青叶萌由里 斗和的同班同学之一,全校第一美少女。宁宁音的好友。 个性开朗,不论对象是谁都能轻易打成一片,是个外向的女孩。 木茂边卓二 跟斗和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有交情。体型肥胖、宅男、性格恶劣。 只有斗和将他的名字昵称为「宅二(kitaji)」。 妇设乐操 长斗和两年的学姊。毒舌爆乳。为人毅然、带着难以亲近的氛围。 源本静也 不良少年的头头。很会打架,动不动就发飙。老是欺负卓二。 曾根瓦由贵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一年级女学生。性格上心直口快。 王饿一郎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二年级男学生。大嗓门、性格刚毅。 稻贺真平 操的同班同学。理性、惯于主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日本斗和 热衷进化论和动物学的高中一年级生,现充草食男。 幼少时期曾遇过一名青年,斗和将他视为导师般景仰、尊崇。 赤峰宁宁音 斗和的同班同学。生性害羞腼腆。 她心底一直有个埋藏起来的秘密…… 青叶萌由里 斗和的同班同学之一,全校第一美少女。宁宁音的好友。 个性开朗,不论对象是谁都能轻易打成一片,是个外向的女孩。 木茂边卓二 跟斗和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有交情。体型肥胖、宅男、性格恶劣。 只有斗和将他的名字昵称为「宅二(kitaji)」。 妇设乐操 长斗和两年的学姊。毒舌爆乳。为人毅然、带着难以亲近的氛围。 源本静也 不良少年的头头。很会打架,动不动就发飙。老是欺负卓二。 曾根瓦由贵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一年级女学生。性格上心直口快。 王饿一郎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二年级男学生。大嗓门、性格刚毅。 稻贺真平 操的同班同学。理性、惯于主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日本斗和 热衷进化论和动物学的高中一年级生,现充草食男。 幼少时期曾遇过一名青年,斗和将他视为导师般景仰、尊崇。 赤峰宁宁音 斗和的同班同学。生性害羞腼腆。 她心底一直有个埋藏起来的秘密…… 青叶萌由里 斗和的同班同学之一,全校第一美少女。宁宁音的好友。 个性开朗,不论对象是谁都能轻易打成一片,是个外向的女孩。 木茂边卓二 跟斗和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有交情。体型肥胖、宅男、性格恶劣。 只有斗和将他的名字昵称为「宅二(kitaji)」。 妇设乐操 长斗和两年的学姊。毒舌爆乳。为人毅然、带着难以亲近的氛围。 源本静也 不良少年的头头。很会打架,动不动就发飙。老是欺负卓二。 曾根瓦由贵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一年级女学生。性格上心直口快。 王饿一郎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二年级男学生。大嗓门、性格刚毅。 稻贺真平 操的同班同学。理性、惯于主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日本斗和 热衷进化论和动物学的高中一年级生,现充草食男。 幼少时期曾遇过一名青年,斗和将他视为导师般景仰、尊崇。 赤峰宁宁音 斗和的同班同学。生性害羞腼腆。 她心底一直有个埋藏起来的秘密…… 青叶萌由里 斗和的同班同学之一,全校第一美少女。宁宁音的好友。 个性开朗,不论对象是谁都能轻易打成一片,是个外向的女孩。 木茂边卓二 跟斗和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有交情。体型肥胖、宅男、性格恶劣。 只有斗和将他的名字昵称为「宅二(kitaji)」。 妇设乐操 长斗和两年的学姊。毒舌爆乳。为人毅然、带着难以亲近的氛围。 源本静也 不良少年的头头。很会打架,动不动就发飙。老是欺负卓二。 曾根瓦由贵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一年级女学生。性格上心直口快。 王饿一郎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二年级男学生。大嗓门、性格刚毅。 稻贺真平 操的同班同学。理性、惯于主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日本斗和 热衷进化论和动物学的高中一年级生,现充草食男。 幼少时期曾遇过一名青年,斗和将他视为导师般景仰、尊崇。 赤峰宁宁音 斗和的同班同学。生性害羞腼腆。 她心底一直有个埋藏起来的秘密…… 青叶萌由里 斗和的同班同学之一,全校第一美少女。宁宁音的好友。 个性开朗,不论对象是谁都能轻易打成一片,是个外向的女孩。 木茂边卓二 跟斗和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有交情。体型肥胖、宅男、性格恶劣。 只有斗和将他的名字昵称为「宅二(kitaji)」。 妇设乐操 长斗和两年的学姊。毒舌爆乳。为人毅然、带着难以亲近的氛围。 源本静也 不良少年的头头。很会打架,动不动就发飙。老是欺负卓二。 曾根瓦由贵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一年级女学生。性格上心直口快。 王饿一郎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二年级男学生。大嗓门、性格刚毅。 稻贺真平 操的同班同学。理性、惯于主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日本斗和 热衷进化论和动物学的高中一年级生,现充草食男。 幼少时期曾遇过一名青年,斗和将他视为导师般景仰、尊崇。 赤峰宁宁音 斗和的同班同学。生性害羞腼腆。 她心底一直有个埋藏起来的秘密…… 青叶萌由里 斗和的同班同学之一,全校第一美少女。宁宁音的好友。 个性开朗,不论对象是谁都能轻易打成一片,是个外向的女孩。 木茂边卓二 跟斗和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有交情。体型肥胖、宅男、性格恶劣。 只有斗和将他的名字昵称为「宅二(kitaji)」。 妇设乐操 长斗和两年的学姊。毒舌爆乳。为人毅然、带着难以亲近的氛围。 源本静也 不良少年的头头。很会打架,动不动就发飙。老是欺负卓二。 曾根瓦由贵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一年级女学生。性格上心直口快。 王饿一郎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二年级男学生。大嗓门、性格刚毅。 稻贺真平 操的同班同学。理性、惯于主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日本斗和 热衷进化论和动物学的高中一年级生,现充草食男。 幼少时期曾遇过一名青年,斗和将他视为导师般景仰、尊崇。 赤峰宁宁音 斗和的同班同学。生性害羞腼腆。 她心底一直有个埋藏起来的秘密…… 青叶萌由里 斗和的同班同学之一,全校第一美少女。宁宁音的好友。 个性开朗,不论对象是谁都能轻易打成一片,是个外向的女孩。 木茂边卓二 跟斗和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有交情。体型肥胖、宅男、性格恶劣。 只有斗和将他的名字昵称为「宅二(kitaji)」。 妇设乐操 长斗和两年的学姊。毒舌爆乳。为人毅然、带着难以亲近的氛围。 源本静也 不良少年的头头。很会打架,动不动就发飙。老是欺负卓二。 曾根瓦由贵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一年级女学生。性格上心直口快。 王饿一郎 在教职员室遇到的二年级男学生。大嗓门、性格刚毅。 稻贺真平 操的同班同学。理性、惯于主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日本斗和 热衷进化论和动物学的高中一年级生,现充草食男。 幼少时期曾遇过一名青年,斗和将他视为导师般景仰、尊崇。 赤峰宁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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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接下来要做的却是——拿湿毛巾盖住这张惹人喜爱的脸庞,让他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床边有张桌子,上头搁着注满水的银盆。手腕以下开始慢慢失去知觉,我不小心弄出一阵声响,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心神不宁地看向宝宝。我很担心他被吵醒,内心暗自祈祷他不要醒来。被迫见证一条生命活着的事实,遭恐惧扭曲、压迫的决心想必也会跟着软化下来。 即便如此,小宝宝只是静静地睡着。 片刻间我忘了呼吸、举目窥探着他,但纯真睡颜的主人没有任何动静。 卑鄙、恬不知耻的推卸念头打心底窜出。若是被这阵声音吵醒的话,你就能得救了。决定生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藉着这层想法,犹豫的心硬是被推往脑中一隅。 木然地沾湿毛巾、没什么绞扭就摺成方形,半侧膝盖搭上床畔。水珠从双手间滴滴答答地坠落,扩散在白色的被单上。 此刻,我的心再次感到疼痛。这是身为人、身为人类的最后一丝理性。水以外的东西开始染上床单。 是泪。 我哭了。边哭边问着自己,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起因就发生在短短数小时前。 我因为个人家庭因素,从春天开始就一直住在栉滩财团的宅邸里,做着女佣的工作。 若单看表面待遇,必定羡煞旁人。然而,肉眼看不见的精神层面却承受着无法治愈、宛如口疮般的慢性折磨。 正当我如同以往、被人叱责手脚不灵光时,有人通报说老爷出游回来了。对老爷的早归感到纳闷之余,深入骨髓的习惯驱使我赶至玄关。那里已经站了一整排女佣,我跟着排进队伍里。 门开了,老爷随之现身。看到老爷,我吓了一跳。因为这点失误,只有我一个人来不及行礼,我赶忙低下头。 老爷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理所当然,人会产生些想像。老爷是鳏夫,就算有爱人或私生子也不足为奇,但眼下继承权问题正闹得不可开交,老爷迟迟未定继承人,亲戚、沾得上边的人几乎天天跑来叨扰,一现身就像野兽般争食着。 「这是我的客人。帮他换件新衣服,抱到客房的床上。」 老爷交出手上那颗新燃火苗,像塞伴手礼给女佣们似的,动作不带半点顾虑。正对他的女佣虽然有些慌乱,却仍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承接,立刻对老爷的指示做出反应。 「兄长,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老爷的妹妹——雅子小姐匆匆现身,问出我们这些下人绝对不敢出声询问的事情。 「海里捞到的。你相信吗?就那家伙一个人,在汪洋中漂着。运气跟生命力都强得不得了。搞不好是『超日本都市』的幸存者喔。啊哈哈。」 超日本都市是远古时期、太平洋上一度繁荣的古代都市。据说它受到两千年前发生的「世界性灾害」影响,一夕之间沉入海底。 接下来可以说是不出所料,老爷说着「这么好运的人最适合继承了」,雅子小姐一听,半是歇斯底里地反对起来。 但,凭一己之力积揽大量财富,有着这股行动力和决断力的老爷,一旦下了决定,任谁都无法轻易「说服」他。 老爷的判断总是很精准,创了无数佳绩,拿下一次次不可撼动的战果。没人挡得了他。 「——杀了那个孩子。」 听到这句话时,我心头狂震了下。从来没想过会有亲耳听到的一天。不过,这句话是从雅子小姐口里蹦出的,我也就不意外了。 「根据医生诊断,身体状况并无异常、非常健康。突然间暴毙,老爷不会怀疑吗?」 年长的女佣诚惶诚恐地表违意见。这里是雅子小姐的房间,里头的女佣全都是她的人马。没有人会向老爷走漏消息。 「幼子暴毙时有所闻。再说了,兄长翻脸不认人的速度飞快,必定不会花时间调查一个失去价值的孩子。」 「可是,万一找到孩子母亲的话……」 「不可能。我用栉滩财团的情报网查过了,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没错,实在很不可思议,那孩子究竟是打哪来的,至今仍然无解。动用了警方、消防队、海上自卫队等重重人脉,试着朝海难及失踨人口方向做比对,但都摸不清孩子底细。 结论只能得出一个。 他的亲生父母心怀杀意,所以才被丢进海里。 但孩子最终没死成,还被老爷捡回家。正如老爷所言,如此神运及生命力是天赐。然而—— 「居然把这种来路不明的孩子当成客人款待,真令人不快。今晚就去把那孩子了结了。」 就算有神运相佑,重权之下依旧毫无意义。 杀婴是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罪。因此,这份工作势必落在我这个立场薄弱之人身上,这点打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而我无法拒绝、更无法逃离,只能用手握着湿濡的毛巾,默默地流着泪。 「真令人惊讶。」 耳边突然窜出一句话,吓得我一阵狼狈。我像只警戒的猫,迅速左顾右盼。但微暗的房里根本没有半点人影。 不,不是这样。 其实我知道声音是打哪来的。泪水涌得更凶,我看向宝宝。他睁大双眼,定睛凝视着我。 「咿!」 我惨叫一声后退开,在此同时,宝宝站起来了。 「明明都拟态成最不易受害的样子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胡乱地哭叫着。尽管知道眼前的状况非比寻常,但它却反过来溶蚀掉以无情加固的心灵牢笼。罪恶感、自我厌恶感一并涌上心头,我只能像个脆弱的孩子般请求宽恕。 「你不只忘了父亲大人的恩情,还打算对父亲大人的命师伸出魔爪。」 下一刹那,任谁都无法预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宝宝的手像两条无尽绵延的蛇朝我伸来,缠上我的脖子。 我反射性拉扯,但缠绕的力道相当惊人,无法撼动半分——会被杀掉,这个想法闪过脑际。 「我要你还来。那具肉体(somn)、精神(pneuma)——还有那异能,这些原本就是父亲大人的东西。是我等的降临之器。」 宝宝的字语虽然令人难以理解,但我还是知道一件事。 ——我会死在这里。我那短暂的人生……将在此划上句点。 缠住脖子的带状手腕伸出像是触手的东西,接连侵入我的嘴巴、耳朵、鼻孔。不可思议的是,我感觉不到疼痛。仅深刻体会到精神正在遭人入侵。记忆、意识,它们渐渐被别的东西取代掉。 让人绝望的恐怖感袭上心头。与之相比,女佣们的恶行恶语只是儿戏罢了。 我究竟走错了哪条路?究竟下错什么判断? 意识剧烈起伏、匆明忽灭。每跳动一次,我——「我」的存在 就更沉潜破碎一些。 宛如溺于无人的深夜之海般,无力抵抗、无人知晓,身体不停卷入冰冷漆黑的海底。 我好怕。 我怕的……不是死亡。 我将孤伶伶地死去,是孤独,那份孤独感比任何事都要来得恐怖。 (斗和……) 突然间,我想到了斗和。跟我同年的堂弟……我的初恋情人。 我想,斗和一定不会犯下我这种错误吧。记忆里的他,总是能做出正确选择。思考方式柔软,判断事情时也相当冷静。除此之外,隐约还有别的、令人如此笃定的东西。 (如果是斗和的话……就算碰到这种状况,一定也能活下去吧。) 而我将会孤孤单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一章 那青蓝 染噬大地 「斗和同学,你在看什么?都快考试了还真悠哉呢。」 今天是人生中最后一个平稳的日子。 ——人类从生态系顶点坠落、沦为被捕食一方的日子。这最后且短暂的平静校园生活,自青叶萌由里的某句话展开。 怦咚,心脏用力跳了一下。尽管知道脸上萌生些许热意,斗和还是立起正在读的书,嘴里说着「看这个啊。」并朝对方展示封面。 萌由里似乎想看个真切,她弯下腰,将流泻的发丝撩到耳后。 她是那种跟人接触时不会保持距离的类型,话虽如此,她总是给人优雅、沉稳的感觉。肌肤白皙、一对大大的杏眼、睫毛浓长,是个美人胚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萌由里最近常跑来找自己聊天。一方面觉得可能跟她的好友有关吧;一方面又抱持着淡淡的期待,心情跟着愉悦起来。 「《绝种生物图监》?哦,好像很有趣。」 对方不是提疑问句说「这个有趣吗?」而是给了一句颇有同感的发言,斗和为此感到开心。 「我个人觉得很有趣就是了。只不过,内容都是些既有的资料,可能没什么新鲜感。」 「这样啊。这个是乌龟的祖先?」 萌由里挪到他身边,脸靠得比刚才更近。透过空气,她身上的热度似有若无地传达过来,斗和的指尖为此微微颤动着。 眼前的书翻到某页,正好在介绍半甲齿龟。它是两亿两千万年前栖息过的乌龟始祖,背部无壳为其特征。 「自从它被发掘后,人们开始争论乌龟的演变是在水中、抑或在陆地上,最后是水派占上风——只有腹部具有硬壳,这是因为敌人大多是从下方来袭的。不过呢,目前还没推敲出定论就是了。」 斗和边说着话,边注意到萌由里身旁不知何时多了名躲躲藏藏的少女。是赤峰宁宁音,萌由里的好友。 会跟她说上话是因为先前发生过某件事。她既害羞又腼腆,就算跟大家凑在一起也不多话。 宁宁音的视线跟斗和对上了,她马上移开目光并低下头。发梢老是向内翘的卷发跟着摇动。斗和也继续谈话并俯下头。 「不过,进化还真是不可思议呢。都是『突变』造成的吧?单一个体的转变居然能扩散至全体,感觉起来有点不真实呢。」 「进化论有一说,起因是小群体的突变暴增。特别是生态系末端的生物,它们的寿命很短、移动力也很低,所以容易形成小型群体。也因此,越末端的生物就越会为了生存产下大量后代,当中只要有一个突变出具有生存优势的特征,接下来就会大量繁殖扩散。」 「嗯嗯,这样啊。原来如此。不过这样一来,人类不就没什么机会进化了吗?」 「有趣的是,有人认为人类进化的不是肉体,而是脑。」 「脑?是指智商增加吗?」 「不,是超能力。最近似乎比较流行讲成异能力的样子。」 「咦?」 突然间,宁宁音发出惊讶的声音。 不懂她在疑惑些什么,斗和及萌由里不解地望向她。 「啊!对、对不……起。没……什么。」 宁宁音的脸变红了,手在胸口下方胡乱地摆着。她似乎希望就此打住,所以斗和也就不再细究了。 「异能力的话多半是那个吧。时间暂停啦、瞬间移动之类的。」 萌由里的语气开始兴奋起来。 「不,那种特效式的能力应该不太可能。」 「欸?啊、啊啊,说……说得也是。没、没什么。忘……忘了它吧。」 这次换萌由里语带慌张,两手交错在胸口上方胡乱挥着。 「总之,说老实话,人类还是有些显着进化的。比如说头发的颜色或是眼睛颜色,没有人一样吧?」 斗和说着,目光顺势环视起周遭同学。先是黑发,咖啡色、金色、红色、蓝色等等,各式各样的发色并列穿插着。眼睛的颜色也不尽相同,和发色没有统一感。虽然虹膜异色症(heteroia)很罕见,但同一家族里依旧随处可见相异发色或瞳色。 「据说日本人原先都是黑发褐眼,自从两千年前发生了『世界性灾害』后,存活下来的人开始突变,之后才演变出时下多彩多姿的日本人。」 「啊,这么说来,我好像从电视或其他地方听过这种论调呢……」 萌由里的唇像草莓般水嫩,她抬起纤指抵住,边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发色是沉稳的青蓝,瞳色是靛紫。猛一看像黑发,被光照到则会瞬间折射出艳丽的蓝色光芒。 「因为突变而改变颜色,这点我还能理解,但像乌龟那样改变外貌就很难想像了。拿人类来说,就好比生下的孩子长出甲壳吧?长颈鹿为了吃高处的草而变成长脖子,人类也会基于相同理由进化吗?」 「没错没错,我也这么想!」斗和用力拍了下手、探出身体,「这正是进化论百家争鸣的重点部分。是论战最激烈的地方。像姬蜂之类的,套用新达尔文学说再过一百年还是不会有答案。今后新拉马克学说或病毒进化论会异军突起。我个人是希望『表观遗传学』这方面能有所进展啦。」 斗和连换气都舍不得,劈里啪啦地讲完。 但萌由里却反应平淡。她挤出很不好意思的客套笑容;宁宁音则怯怯地抓着萌由里的制服。 眼见两人如此反应,斗和马上冷静下来。一不小心就得寸进尺了,后悔及羞耻感迅速夺去那股热情。只要谈到自己热中的部分,整个人就会不自觉兴奋起来。人家只是在跟自己闲聊罢了,居然一头热地讲着她们不会感兴趣的深度话题。 「所谓表观遗传学,简单来说就是藉着学习及环境变化来激发能力,而这种能力可以遗传。长颈鹿的脖子正是典型例子,是拉马克这类小型学派的基本主张。逆向否定它的就是第二大学派——以达尔文进化论为中心的演化综论。又称新达尔文学说。」 「哦——原来长颈鹿的事是少数派啊。」 微妙的气氛实在令人尴尬,斗和坐回椅子,改采说明形式,但萌由里的态度明显是在圆场附和。明明没有兴趣却尽量配合自己,察觉到现状后,那股羞耻感更重了。 「那个……第一是……谁呢?」 刚开始,斗和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是在问自己,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萌由里似乎也是如此。短暂的静默降临。 有人愧窘地低下头去,这才让斗和注意到刚才发问的是宁宁音。 「啊,抱歉。我没听懂。第一是指什么呢?」 「啊、那个、就是……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刚才……那个、你说达尔文是第二大,想问一下第一是谁……那个、对不……起。」 斗和原本想换个话题,但他决定再多聊一下。 宁宁音的外表若要归类,就是那种会激起别人保护欲的女孩子。薄桃色秀发、红色双眼。长相有些稚气,绝不是乏味的脸,但跟萌由里摆在一起就变得很普通。 「最大的学派是——」话还没说完,斗和就不禁泛起苦笑。他没办法预测两人接下来的反应。「是创造论。」 「咦?你说那个,该不会是……」 萌由里惊讶地眨着眼睛。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斗和这么想着。 创造论。终归一句,就是万物皆由神所创。 对于只有少部分人信神的日本人而言或许无法理解,倘若将范围拉至全世界,笃信各派宗教的人们其实压倒性地多。 这在进化论的世界也是一样的。不,正因为是进化论,才会有势力强硬地主张宗教价值观。事实上,在美国这样的先进国 家里,似乎有家长会以「课堂上不宜教授创造论以外的进化论」为由,禁止孩子上学。 如今科学进步,人类基因组计划也分析过人类基因,怎么还会有人主张神的存在呢?理由其实很浅显易懂。 少了神力介入的假说,所有现代进化论都无法完整说明生物进化。这项事实将创造论拱上权威宝座。 「也就是说,人是从猴子演变而来的,这个说法在进化论上也算少数派罗?」 「这么说好了,最初的进化论是没有这层想法的。很多人或许搞错了,人类并不是从猴子演化而来。只是我们都有共同的祖先,之后又分化成猴子和人罢了,这才是进化论要说的。」 「是这样啊?」 萌由里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反应让斗和很高兴。 「话虽如此,就像青叶想的一样,创造论以外的学说都处于弱势。直到现在还是没办法对进化奥秘做解码,这也是难以说服他们的主因。创造论的劲敌——新达尔文学派认为『进化是偶然发生的』,还有主张进化具方向性的直生论、表观遗传学,两者都无法彻底说明生物的复杂生态。刚才提到的姬蜂也是一个例子,保护色跟leucochloridium(双盘吸虫)的生态都是。」 「咦?le……roli?」 「……萝莉?」 原因不明,两人在同个部分卡住。 「为什么只对那有反应啊?是leucochloridium。名字长归长,这可是很有名的寄生虫,它会寄生在蜗牛的脑部。之后开始支配蜗牛的身体,故意害它被鸟或其他掠食者捕食。接着,若顺利让掠食者吃下肚,它就会在掠食者体内长大成虫。寄生虫会破坏宿主脑部,引宿主自杀。不过我只对某部分感兴趣,我想知道被寄生的蜗牛意识如何。」 「咦?蜗牛有脑浆吗?」 再一次,萌由里又在斗和意想不到的方面出现反应。他不自觉露出苦笑。 「有啊,一般而言都有。正确来说叫作脑神经节就是了——差不多就是这样,创造论成为现今最大学派。」 最后几句话是对宁宁音讲的。虽然她惊讶到忘了呼吸,但还是挤出一句「嗯,谢谢……你。」 「讲到创造论我才想到一件事,你们知道吗?我们的祖先可能是超日本都市的幸存者。昨天电视上有播。」 可能不想再在有些艰涩的话题打转,萌由里开始聊起电视。 ——超日本都市。正式名称为创世之都。 其名引自日本神话,是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最初创造的岛屿,该都市所在的幅员更被命名为创世大陆。 该古代都市约莫半年前现身,近伊豆,小笠原海沟西侧海底,即四国与马利安纳海沟中界处,在附近调查深海生物的日本研究机构发现到它。各界推测两千年前曾经发生过世界灾害,导致它沉人海底。 有人主张太平洋上曾经有过超级大陆,这个说法虽然传遍世界各地,但时至今日才真正找着些蛛丝马迹。 起初,某派人马主张说那才是母大陆,也有人说它是同时期阿苏山爆发后自九州分离的,更有人说那不过是琉球古陆的一部分,但现在全都销声匿迹。 创世之都——大家都惯称它为超日本都市,理由是比起人们不甚熟悉的日本神话,视觉上更有印象、通俗玩味,这样也较能引起世人共鸣。 据都市现身处——西日本至马利安纳海沟一带的海底地形图所示,它就像只巨大左手突出日本群岛并比着拇指,形状很像「good job」。 因为它是在「good job地带」发现的,所以网路上有人只取那两个英文字母,简称它为「gj都市」。起先有人改叫它great japan,又有人翻成超日本都市,最后一口气定案。曾有人写道「great才不是『超』好不好w」,结果变相让这个叫法流行起来。 「对了,我想到了。小学时老师曾经说过,这个都市的人都来自幻想大陆喔。』这种教法还真直接呢。当时我在想,他是不是看了什么廉价的神秘学书籍。」 「什么啊?你的感想真不像小学生。」 萌由里不知道被戳中哪个笑点,捧腹大笑起来。 「赤峰有看电视吗?」 斗和话锋一转,对象是受到冷落的宁宁音。 「……对、对不起。我没看……我在读要考的……东西。」 她用非常愧窘的表情答道。这让斗和产生一种像是在欺负她的错觉,他赶忙打圆场: 「没事,一般人都是这样的。毕竟要考试了。」 「某人考试前还在看进化论丛书,她可不想被你说教喔。」 「不是进化论,是绝种生物。」 「你的吐槽就只有这样?」 说着,萌由里笑得更开怀了。 「青叶,你笑得太过火了吧。我的话有那么奇怪吗?」 然而,若斗和能预知未来,知道几小时后人类将遭到捕食,他可能就会改讲别句话了。她的笑容,斗和或许会更努力记住。 这是斗和最后一次看到萌由里笑—— 「啊、可是……奶奶曾经、说过……血脉太特殊了,以前的人没办法跟其他人、结婚……」 那一瞬间,他没听懂宁宁音的意思。片刻后才注意到她在接前面的话。她那边的时间似乎流动得较慢。 「宁宁说的这个,我也知道呢。」 萌由里马上反应过来。她很能搭上宁宁音的步调,尽管两人个性迥异,还是能成为好朋友呢,斗和想着。 「话说回来,斗和同学从小就对生物类的东西感兴趣吗?」 萌由里跟宁宁音稍稍交谈了几句,接着突然问起某事。 「我记得那时还算普通——师父的影响果然很大。」 「师父?」 「对。小时候住在附近——」 「又在讲『幽灵师父』的事喔。」 斗和的话被打断,有个声音插了进来。背跟脖子突然加重,似乎嫌这样还不够扰人,热气和恶臭跟着来袭。 「宅二(kitaji)?等等、太重了。还有你的手又湿又黏,真恶。」 对方从背后抱过来,看不到脸,但从鼻音及肥肥的手部触感推断——是木茂边卓二。他是斗和的好哥们,两人就读同一所中学,升上高中后又同班。斗和都叫他「宅二」。宅二很胖,对自己的外貌非常自卑。 「喂,放手啦,宅二。这样真的很热,热死了!」 但卓二不但没松手,甚至还加重力道。后脑勺陷入脂肪海里、压迫感来袭。俗话说胖子有怪力,这句话没错,卓二的手劲真的很重。 认真起来反抗或许还能摆脱,但椅子正向后倾斜,重心不是很稳,贸然动手可能会失去平衡摔倒。在萌由里面前,那副丑样更是不能上演。 「呐,恶心田同学。幽灵师父是谁?」 「哈呀!唔恶、那个,是、是这家伙妄想出来的师父,实、实际上没这个人……」 『萌由里找自己讲话』可能带来不小冲击,卓二的手变松了。斗和抓准时机,从那双肉臂里脱身。 「别擅自曲解成虚构人物好吗。人家可是活人。」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记得他长怎样啊。」 跟萌由里讲话时完全不是这副德行,卓二斩钉截铁地回嘴。 「当时还太小所以记不得了吧。」 「不止这样,你说那个『师父』总是侧脸或背对人吧?这算什么?也太恐怖了。」 卓二说的没错。不知道为什么,记忆里的师父总是以侧脸及背影示人,不曾看过 正面。 「不过,如果小孩子跟人牵手的话,搞不好只能记得这样。」 「说、说得也是。」 一听见萌由里加进来打圆场,卓二于是将脸背向反方向,边同意道。 「你到底是怎样啊!」 斗和推着卓二猫熊般的肥背奔出教室,两人来到教学大楼连接管理大楼的渡廊上,他抓着卓二的肩膀蹲下。斗和上的这所苇原第三局中有个特点,校舍问渡廊特别多。似乎为了招生而使出浑身解数,刻意把校舍盖得与众不同。 「宅二,刚才那算什么?你希望别人把我当成疯子看吗!」 「现充活该!」 卓二一脸幸灾乐祸地斜睨着他。 「哈啊?你说什么?」 「呜呜,我被斗和背叛了。居然现充领域全开,你是哪来的魔王少女啊。这样我根本没办法靠近吧,可恶。爆掉最好,臭现充!」 「嫉妒?真丑陋啊,你现在的模样。」 「丑就丑。反正再丑也不会比外表丑。嫉妒才是我活下去的原动力。萌神大人贫乳神大人,请让现充后侮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让他们爆掉!」 「你真差劲呢,宅二。明明到现在都没办法正视女孩子的脸说话还敢讲。」 「我跟你不一样,我很纯情的!哪懂什么龌龊事!我的体脂肪就是为了保护这颗纯洁光明之心,才进化成那么厚!」 「呐呐,该不会在聊光之美少女?」 「唷逼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卓二怪叫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倒。这个动作突如其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们身后的萌由里也吓得弹开。 「呀……抱歉,吓到你们了?」 「没事,我才被这家伙的怪声吓到。」斗和愕然答道并起身,面向萌由里后稍微点了下头:「抱歉了,青叶。讲到一半突然跑掉……」 是他二话不说就跑的,萌由里跟过来兴师问罪也怨不得人家。 「两个男孩子讲悄悄话好奇怪呢。是不是在讲我的坏话?(怒)」 「哈哈,哪有。」 时间一分不差。有个女孩子发出惨叫。 「喂、这家伙在偷看裙底!」 「唔哇,真差劲。去死!」 「咦,不,弄错了。我才没有看呢,只是刚好跌倒而已。」 看样子,卓二跌的地方正好站了几位女学生,而他跌的姿势跟位置很像在偷看裙底。 「就说没看了,是真的。我可以发誓,这完全是误会。」 「少装蒜!你绝对有偷看。恶烂茂是变态罪犯!」 「想骗谁啊,死肥!有够恶心的!」 卓二慌慌张张地起身、外加拚命辩解,但女学生们根本不领情。 斗和没辙地叹了口气,介入他们之间调解。 「抱歉,两位。」 「咦,啊、斗和同学……」 「斗和同学来了……」 「这家伙会跌倒真的只是意外而已。至于偷看的事情,我之后会好好凶他一顿,希望你们别再追究。」 斗和说完替卓二低头赔不是。 女学生们彼此对看一眼,接着说道「斗和同学不用道歉」、「其实没什么事,对吧」,语气虽然勉强,但总算是原谅卓二了。 目送女学生离去,斗和拍拍浑身颤抖的卓二肩头。 「不是我爱说,刚才那种情况就少讲几句——」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卓二突然一记怒吼差点震破玻璃。 「唔哇,怎么了?」 「斗和,你激怒我了。不,不只是我。你让全国各地那些算不上好友却有着深刻羁绊的同胞们血泪了。顺便告诉你,宫泽贤治终其一生都有个特点,我们这些人打从出娘胎就注定要那样了,大家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宫泽贤治就是那个吧?终生处男——」 「喔唷?注意你接下来要讲的话,斗和。那个字一出来我就要暴走了。这不是在虚张声势,是既定的未来。别以为还有上顶楼的缓冲时间。血雨就要来了,就在这里!」 「我说你,到底在呕什么气啊?站在她们的立场想,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吧。老老实实道歉不就——」 「错了,不是那个。你搞错方向了,斗和。她们只不过是不爽我又恶又宅,叫几句恶烂茂就能被打发的小角色而已。可是一旦道款,我背上就多了罪犯的十字架。现充是绝对不会懂的,这是所谓的第二现实。得照公式走,『谁想看你这丑女的脏内裤啊!』要像这样发飙才对。」 「不,要是真的说了,会吵起来吧。」 「真是无知啊,斗和。这是色狼专用的论坛上被证实有效的实战对策呢。单凭一句话就能吓阻目标,周遭的群众也会失去兴趣。话虽如此,这是高等色狼才配运用的技能。突然被人怒斥,光紧张就足以让舌头打结了。」 「照你这么说,一脱口不就泄漏他是内行人了吗?」 「那个、不好意思。都是我害的,好像害你被骂了……」 就在两人对话暂歇时,萌由里插进来道歉。站的距离明显比刚才多出一公尺。 「啊啊,没关系。青叶你用不着道歉。」 「嗯嗯,没错。反正内裤还是有看,换个角度想也是眼福……」 「咦?」 「蛤?」 「嗯,怎么了?」 「那、那个,没事的话……我、我先回去了。再见。」 匆匆丢下一句话,萌由里快步逃离现场。 糟透了,斗和在心底说着。 拜卓二所赐,他似乎被划分成变态的同类了。比起先前一头热地讲着进化论,现在更加无地自容。头开始抽痛起来,他忍不住按住头。 「我说,斗和。」 跟刚才判若两人,卓二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什么事?」 「这件事我只跟你说,青叶她……那个、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蛤?」语气有点浮躁。「宅二,你是妄想到哪去了,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想法?」 「客观分析后得出的结果啊。你看,刚才她跟我这种人也很轻松交谈。」 「不是吧,她平常就这样了。应该是说,因为其他女孩子都很讨厌你,态度普通的青叶才变得特别耀眼吧?说句不中听的,最近几个月里,找你说话的只有青叶和操学姊不是吗。」 「去去去。斗和什么都不懂欸。就是因为你没玩过后宫游戏,才不了解女孩子在想些什么。她身上的气息跟我很像。」 「我说,青叶甚至把你的名字搞错了吧?恶心田同学……这是在叫谁啊。」 「没关系啦,那没什么。稍微出了点纰漏而已。如果连一半都还不到,我自己就会知难而退,但速配度可是高达三分之二。这样一来,条件不就满足了吗?」 斗和无奈地叹了口气,此时上课钟盖过那句声响。 划破日常静寂的剧变突然造访。不,或许并非如此,它呵能已经垫伏在水面下许久。 和往常一样,佣懒的午后、大家上着课。斗和在跟睡魔对抗,他刻意让自己忙着抄笔记,想给手指多一点刺激。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出震动。拿起来一看——是宁宁音的简讯。学校虽然没有规定上课中不能使用手机,但她在课堂上传简讯过来还是头一遭。尽管心里意外,但还是好奇对方有什么事,他不甚在意地读起内容。 『放学后,我在图书馆里等你。』 想不出有什么应该拒绝的理由,斗和马上回传一句『 知道了』。就在他按下发送钮时,另一封简讯来了。 是萌由里发的。 完全没料到她也传了,斗和浑身一震。她也不是会在课中传简讯的人,不重要的事在休息时间就会直接找他说了吧。 『放学后,我在研修中心后面等你。』 跟宁宁音的简讯相仿。 不,有个部分明显不同。图书馆和研修中心。若以教室为起点,这两个地方完全在反方向,不可能同时报到。至少得先去其中一个地方才行。 斗和反射性看向右前方的萌由里。刚才的简讯彷佛并非来自她,从背后看不出什么变化。她的视线似乎游走在黑板及笔记本间,头上上下下规律点动。随着那撩起头发的动作,形状美丽的耳朵出现在眼前。 接着他看向左前方的宁宁音。她碰巧怯怯地转过头,两双眼睛对在一起。 「——呜!」 仓促的叫了声,宁宁音猛地撇开脸,左手不小心打翻桌上的笔盒,铅笔等散落一地。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下,宁宁音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她动作僵硬地收拾起文具。 无意间感觉到萌由里的视线,斗和再次看向她。 但萌由里就像同极相斥的磁铁般,一张脸快速转回正面。可能跟其他人一样,只是在看宁宁音而已。 斗和再次看了她们的简讯,仔细思索其中意涵。想着想着,喉咙突然干渴起来,体温直线上升。 教室外的蝉鸣更嘈杂了。明明只有一星期可活,叫声听起来却不带半点哀伤。 斗和在自动贩卖机那买了奶茶,接着把它递给某个女孩子。 「谢谢。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有办法提供等值服务喔。」 现在是第五节下课。为了因应刚才的简讯,他找来卓二的青梅竹马兼中学时期有过交情、大自己两岁的学娣——妇设乐操,并约在贩卖部见面。 乌黑秀发梳成标准三七分,沾了男性用发蜡后固定得一丝不苟。尾部的发束扎在后脑勺上,像棵柏树一样直尖耸立。 卓二曾说「那玩意都能当套圈圈玩了」,还跟不相信的斗和争论,最后甚至实地测试一遍。斗和丢的圈圈当真套到那根发柱上,操的发型也丝毫没有走样。 可想而知,这么做正好踩到操的引爆开关,接下来说教就从「斗和同学,我对你很失望」开始,回忆起来真是又臭又长。 「播这种心跳音乐有什么意义吗?在我看来,听多了只是更不舒服罢了。」 操喝下一口奶茶,如是说着。 是啊,斗和答道,抬头看向上方。天花板上的扩音器正在播送音乐,名曲混入低沉心跳声制成。刚开始听会觉得不习惯,但听久了就不再去介意。更甚者,当你发现的时候就已经爱上它了。不禁让人觉得,音乐还真是伟大。 无论如何,心跳声似乎有助于放松,所以校方挑段考的休息时间播放、提高学生注意力,藉此验证它对考试成绩会有多少影响。 「做测试是没什么,不过少了对照组,效果也无从比较吧。」 一开始,心跳音乐似乎只计划播给奇数班听。不过,有人却提出「要是偶数班的成绩不好,学生们不就形同受到差别待遇了吗?」最后演变成全校统一播放。还真的是毫无意义。 「人真是不可思议。就算不相信好了,一想到会有什么损失,不批评一下就受不了。怎么都没想过成绩可能会不升反降?啊啊,对了,不好意思。你有事要谈吧?」 「其实是这个。」 斗和按开简讯内容,将手机递了出去。 「……让我看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斗和想都不想就回答,操听了莫名用力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相当鲜红,似乎是想遮掩它,配戴的镜框是嫩绿色。乍看彷佛工作能力优秀的社长秘书,身材如同沙漏般凹凸有致,那对大胸脯很引人注目。 斗和不清楚她的胸围,但根据小道消息指出,大小超越规格的她曾经穿不进学校泳装,想必应该很宏伟才是。 也因为这样,虽然已经夏天了,操还是在衬衫上多加了件薄背心,如此双丘才能全被盖住——扣子大概都快蹦开了吧。 「刚才听你的语气,这东西似乎不能外流的样子。」 操诧异地吁了口气。 「是的。所以我只给操学姊看。连宅二都没看过。对了,操学姊,你曾经提到过不是吗?说我不太懂女人心。我真的很烦恼,所以……」 「没说你不懂,只是在说你对待女孩子的方式很像对男孩子罢了。打个比方好了,班上有三个女生,她们对你说『电影票有多的,一起去看吧。』你会怎么做?」 「有人邀约当然高兴了。我会先问她们电影内容跟上吠日期,之后再评估要不要去。」 「接下来,我们就先假定斗和同学要去看电影。当天,其中两个人突然有急事,只剩下一个女孩子陪你看。这时你会怎么办?」 「突然有急事固然很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和那个女孩子一起去看好了。」 「对。这就是你的反应。和对待男孩子时没什么差别。」 「一般人都会有差别吗?」 「拿卓二来说好了。」 「宅二算极端的吧,拿普通反应来比就可以了。」 「就是因为他极端,比较起来更好懂。卓二的反应某方面来说是王道。首先,卓二一旦被人邀请了,铁定会『呜唷~真像来到后宫!丢呼——讨厌!受欢迎的人还真辛苦。长相虽然不对味,但盛情难却,同时搞定你们三个吧。』当场陷入妄想,『嗯嗯啊啊』起来。」 「怎么可能,思考未免也跳太多了。再说,同时搞定三个根本不可能。」 「就算因为急事弄到只剩他们两个好了,他也会『我的女友是她啊。邀我进电影院就表示——她想在这里做吧。丢呵呵呵。』马上代入两人正在交往的设定,把电影的事甩到一边、沉浸在猥亵妄想里。之后还会『就当你同意了』等等,进入揉捏模式。」 斗和哑然失声。只是看个电影而已,居然等同正在交往,这理论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他盯着操的脸瞧。 「老是妄想的确很像卓二。总而言之,青春期的男孩子就是这么敏感。相较之下,斗和同学就太过禁欲了。唉,可能因为是现充,对女孩子不抱过度期待也说不定。」 「……我……是不是男人中的怪胎?」 「根本是圣人了。就因为你没有任何不良居心,跟女孩子才能轻松聊天……好像偏离主题了。来谈正事吧。」 斗和再次给出手机。接过手机后,操边吸奶茶、边确认画面,片刻之后,她开口了。 「——也是啦。从她们的性格来看不像是在恶作剧,大可朝卓二知道后会血泪外加不甘心的那方面去想。」 「……这样啊。」 斗和小声说着,一双眼不经意瞥向窗外。夏日盛蓝晴空直达平流层,巨大的积雨云正在聚集。等一下可能会有雷阵雨。 「你的心意应该很笃定了吧。还在烦恼什么?」 斗和心头一惊。应该隐藏得很好才对,却被操看穿了。 「说真的,关于另一个人,当面拒绝会比较妥当吧?」 「劝你别这样。或许她们已经事先达成共识了,所以才能相安无辜。」 「话虽如此,没当面拒绝对方很失礼吧。别人跟你告白却无视对方,这种事我做不来。」 「斗和同学,你知道吗?人越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就越容易犯错。」 「……我记得师父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斗和露出一抹浅笑 。 「再说了,你还没被人告白呢。只是约出去而已。要是真的想拒绝,就先回绝赴约。」 「但是,那算……」 「算不算都一样。就说了,这样最好。」 对方毫不犹豫地截去了自己的话,斗和顿失言语。 校方要求课后辅导一结束就要马上回家,多数学生早早就离开教室。今天似乎还有研修之类的,老师们都不在学校。萌由里跟宁宁音也立即不见踪影,应该在简讯约的地方吧。 「宅二。我还要留一下,你先回去吧。」 听到斗和的声音,坐在靠窗位子的卓二吓得晃了下肩膀。他姿态慌张,将刚才看的手机收进口袋里,似乎在隐瞒什么事。 「啊、好。我知道了。」 回答听起来也有种僵硬感。 才在纳闷卓二的举动,教室门就开了,三名男学生出现在那。 一看到他们,斗和马上皱起眉头。是源本、马田、鹿山三人组。这群人身上的负面传闻从没断过,气质和一般学生明显不同。 「喂,猪头。慢死了你!」 马田粗声吼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他一注意到教室里还有斗和就马上臭着脸,不发一语。 「对、对不起。我本来马上就要过去的……」 卓二跑向站在门边的三人。看看那几个人身上的感觉,卓二明显跟他们不同路。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我先走了,斗和。明天见。」 「宅二。」斗和不由自主地叫住他,「……你跟他们……在哪认识的?」 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接,索性先问出疑问。他并非成天跟卓二黏在一块,卓二会有斗和不熟悉的朋友再正常不过,但他不明白卓二是怎么跟源本等人凑在一起。 「咦?没什么、就那个……」 「在游乐中心啦,游乐中心。车站前面那家。猪头有够强的。我们也常去那边,就认识啦。呐?没错吧?」 卓二支支吾吾的,代替他回答的人是源本。不好的联想更加涌现。 「宅二,他说的是真的?」 「嗯,是真的。我们在游乐中心认识的。怎么啦,斗和。到底哪根筋不对了?」 问的人反被质问,斗和陷入胶着。 可能是自己太多心了,但卓二中学时期曾经遭人霸凌过。无论如何,看那些同类之流跟卓二走在一起,内心不免生出负面联想。 「那……我先跟源本同学他们一起回去了。」 「宅二——你真的没事吗?」 不知不觉,憋在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 「搞屁啊,臭小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唧唧歪歪的!」 「猪头都这么说了,给点信心好不好!」 斗和一直穷追不舍,马田及鹿山的声音开始不耐烦起来。 「……哪有人会骂朋友『猪头』的?」 斗和沉着声说道。 「就没办法啊。是这家伙太胖了,怎么看都像猪!」 「——猪才不胖。」 「啊?」 「斗和,别这样。」 「猪的体脂肪率约百分之十五。以人类女性的标准来说可是瘦子!」 源本等人本来是要反驳的,这句话却让他们傻愣着眨眼,一脸「是这样喔」的表情、面面相觑。 「别太过分了,斗和。干么那么咄咄逼人啊!」 卓二的声音让斗和回神。刚才的态度或许真是失礼了。想跟谁做朋友,决定权都在他本人。就算源本等人是素行不良的学生,只要卓二跟他们同行没引发什么坏事,身为好友的人也不见得有立场插嘴。不对,恐怕正因为多了好友这层身分,他才会用己见去看待卓二、去束缚他的想法。 「抱歉……拜拜,宅二。明天见。」 卓二就这样跟源本一行人一起离开教室。走的时候马田还「啧」了声。 过没多久他们就走掉了,教室变得安静起来。 吐出一口长长的叹息,斗和开始打起简讯。是要回绝人家的。 其实课辅结束后就可以打了,但这对当事人而言是个无比神圣的仪式,他一直在等教室净空。 把第六节时脑内盘旋的内容输入进去。明明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子,打出来的文章却简短到连自己都为之惊讶。 『抱歉。没想到青叶也约我了,我打算先过去找她。可能要晚点才能赴约,如果你不急的话,我想改约明天。』 按下ok后发送,心想应该没人这么厚脸皮,不知不觉跟着歉疚起来。收到这封简讯,宁宁音会有什么感觉啊。 念头闪过的瞬间——斗和突然开窍了。操的那句「这样最好」、宁宁音及萌由里在简讯里的另外一层心思全都—— ——今后还要继续当朋友喔。 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面回绝的话,彼此之间的关系铁定会闹僵。尽管心里还是把对方当朋友,但看不见的鸿沟永远消不去。 单纯推辞邀约就不至于演变至此。心里会有喘息空间。之后提到约人的理由也可以说「有本想买的书,想找人陪我去看。」「小萌来找我谈恋爱烦恼了。」等等,有很多藉口可以捏造。就算被人指出矛盾也能搪塞过去,虽然他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原来是这样、啊。」 斗和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喃喃自语着。有点现实的是,有了这层想法后内心也跟着好过一点。就这样,发送钮上的拇指向下压去。 就在这时—— 乒的一声,耳窝鸣起琴弦拨动的声音。 世界瞬间暗了一下。身体产生一种升到高处的错觉。跟梦醒时分的感觉很类似。 但,这或许只是错觉罢了。耳鸣消失后,教室、自己都跟先前没什么两样。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同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安感隐隐骚动着。 不经意地,他看向窗外。悄然之间、天空已经被微暗的云层覆盖住,萤色阳光自各处破碎洒落。天气预报明明说整天都会放晴,现在却要下雨了吗。 拉回思绪,斗和按下发送钮。但动作迟迟没有完成。 发信错误的字样跑出。 「咦?」 他确认一下萤幕,已经断讯了。会不会是讯号不稳?斗和开始在教室内乱转,但东试西试就是收不到讯号。 是不是该放弃比较好,他盘算着。偏偏在这时送不出简讯,或许是命吧。不该逃避宁宁音,这正是暗示。 「——不,不对。」 斗和自言自语道。隐隐约约的不安感自意识深处持续渗出,它不断警示自己「这么做是错的」。 实在拿不定主意,斗和只好前往宁宁音所在的图书馆。不吭一声任她乾等果然不是正确选择吧。首要之务就是亲口传达简讯内容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所以斗和疏忽了。 他忽略了世界异变。 人类正从生态系顶点滑落下来。 蝉鸣声原本是那么的嘈杂,现在却完全听不到了—— 图书馆里,宁宁音只身一人坐着。她畏畏缩缩地缩着肩膀,看起来好像在哭一样。 察觉到斗和的身影后,宁宁音一脸错愕,她半张着小嘴起身。 「啊……啊……呀……」 可能太过吃惊了,连话都说不好。斗和胸口一阵刺痛。对方或许误会了,不快点表明来意不行。 「赤峰,对不起。」 这句话似乎在自己意料之外,宁宁音震了下肩膀。 「其实,青叶今天也约我了。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她为优先。如果不急,我想改约明天看看 。」 「原来,你选了、萌由里……」 宁宁音的表情消失了。 「本来想传简讯给你的,没想到收讯不良。抱歉。」 可能厘清状况了吧,宁宁音再次低下头。 「……真的、很抱歉。」 斗和再次道歉。 本来打算说完要事就走,宁宁音的样子却很令人心痛,斗和当下跟着动弹不得。 「我、我的事……情,不是很、重要……的。那个、就是、对了,异、异能力。我想让你看……看。今天早上有讲到、对吧?我记得,斗和同学的妹妹、那个时候也用了异能力……吧?我、我最近也、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你看,看好……罗。我不用手碰,移动自动笔……给你看。」 宁宁音用快要消失掉的声音努力说着。尽管在独处时硬是说了那么多,却更加破碎。 她从书包里取出铅笔盒,笔盒应声摔落在地。「对不起」她说着并捡拾,颤抖的手取出自动笔、接着搁到桌上。 宁宁音低着头,两手张开做出使力状,但自动笔丝毫没有动静,更遑论移动。 「咦?奇怪、了……令、今天状况好像不太……好。」 看到宁宁音这副模样,罪恶感涌上斗和的心头:或许我不应该来这。 「就到这吧,赤峰。我该走了。」 「咦?嗯、嗯……对不起。我讲了奇怪的……话。」 「不会。那我走了。」 「我、我的、脑筋不正常……对吧?」 「没这回事。」 「……对不、起。真的。」 「早点回去吧。」 转过身背对一直没有抬脸的宁宁音,斗和将图书馆抛在脑后。 他穿过教学大楼北面玄关,往运动场方向去——经施工建筑北侧、直奔研修中心。这条路比较远,但选南侧可能会被宁宁音看见,心理上就是想避开。 「斗和,怎么还没回去?今天不是要你们早点回家的吗,呆头鹅。」 才刚走到运动场前的步道上就惨遭恶运眷顾,不小心遇见体育老师。 真糟糕,斗和想着。 这个体育老师很缠人,性格上不知变通。所以说,发现斗和没回家而是去研修中心,他铁定不会善罢干休。 「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斗和决定先假装回家来蒙混过去。 「对了,斗和。之前就有跟你提过,不参加吗?社团活动。」 这下惨了,体育老师想继续对话。 「不好意思,完全没那个打算。」 「你啊,明明运动能力很好却浪费了。这样下去是在暴殄天物。如何?不跟老师一起流流汗吗?混乱的呼吸、刺鼻的男子汉体臭,肌肉与肌肉互相碰撞,激荡出师生之间的爱!运动最棒了啊——!」 「不了,感谢您的好意。」 斗和想都不想就给出答案。该怎么说,光想就让人发毛。 「别答得这么快,呆头鹅。给我个理由。」 「游戏这种东西太冗长了。玩的时侯或许很快乐,之后却不会留下什么,效率不彰。」 换做平常,他会悠悠哉哉地应付老师,但现在十万火急。真心话不小心泄漏出来。 「谁在跟你聊游戏的事。我指的是社团、是运动。」 「运动也是一种游戏,差别只在室内还是户外而已。若当作体验新事物,它的确可以让人学到不少,从娱乐层面来看非常具有乐趣。不过,当成『训练』就只是在浪费时间。我并不打算成为这方面的能人,上上体育课就够了。」 「别放弃,别把自己看扁了!梦想必定有实现的一天。你会成为高手的。不,老师会帮你实现它。剩下的人生……就交给我吧!」 体育老师岂止没把斗和的话听进去,他还擅加曲解并涨红着脸。 「我全心全意拒绝。」 斗和冷言以对。总觉得、好累。 事情就在那时发生了。 「喵——」有只猫在叫,声音从远处传来。 「啊,老师。好像有猫耶。」 「喂,别转移话题。猫这种东西到处都有。」 「可是,声音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 语毕,来到外面后斗和第一次抬头张望天空。云层遮住阳光,形成一种阴森的色彩。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胸口莫名骚动。明明是夏天却有点冷。 「老师~~!」 远方跑来几名学生。除了跑过来的群体外,还有人三三两两地靠近。特别管理大楼一楼是脚踏车停放处,打算回家的学生似乎都聚集在那。 「喂,你们几个,今天不是要大家早点回去吗?还在摸什么鱼,呆头鹅。」 「就是这个,老师。外面出不去欸。」 「蛤?说啥蠢话,你这家伙。」 「就说了,外面出不去嘛。没骗你,好多人都试过了。」 那人说着,征求其他学生附和。周遭学生跟着表示「就是那样」,一张张脸困惑地点着。 「好像有道看不见的墙,想过又出不去。是有敲打过了,但它很坚固。」 「每个出口都过不去。啊,北门是不是还没试?」 「手机也收不到讯号,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有个朋友也突然失踪了。」 「你们在耍我吗?谁会上当啊,呆头鹅。」 「就说是真的了。」 学生们拚死说明着。 听着这一切,斗和只觉得事不关己。有件事才让他夏挂心。 「喵~」 又来了。猫叫声,好像是从上头某处传来的。不明所以,斗和就是对它很在意。他自己也不懂原因何在,疑似不安的感觉骚动着,鲠在喉咙深处。 斗和开始寻找声源,一道猫影跟着映入眼帘。就在去年三月竣工的双层新体育馆屋顶上。那里有对饶富兴味、盯着这里直看的金色兽眸。 但有个地方不寻常,出现了致命性差异。仅仅片刻,没办法立时厘清。不,不对。是他察知事实真相,脑袋却拒绝接受。 「大家、看那个……」 嘴里的话含含糊糊,忙着唇枪舌战的学生们根本听不进去。 「喂、大伙!」 斗和扯开嗓门,但还是没有人转过来。 「看这边!」 他半是歇斯底里地大吼。终于见效了,学生们注意到斗和的异样表现。 斗和指着体育馆屋顶。似乎是出于紧张,他的手指在颤抖。 那只猫——有着猫头的生物好像笑了。下一秒,那具超乎常理的庞大躯体从斗和视线中消失。 心脏差点停掉。 「怎么了?」 悠哉的声音传来。 「快离开这里。快!」 但学生们都没什么反应,这是因为他们还在状况外。 斗和也是一样。所以他一直在斟酌自己的话。在日常生活里,说出这种台词的机会可以说是零。然而,打从心底窜升的恐惧、某种直觉,它们逼自己吐出超现实的话语。 「快逃——!大家快离开那里————!」 ——吱嗡! 刹那间,像是要斩断那句咆叫似的,极具重量感的声音响起。 就在学生们站的地方,有座庞然大物突然现身。 嗖——嗖——嗖。 某样东西在空中旋转。边洒着血、边转着。上头附了两只眼睛。有鼻子、有嘴巴。 是女学生的头颅。它、只有它,在空中飞舞着。那对双眸究竟捕捉到什么了? 但 斗和并没有看它。没有看的余裕了。视线彼端牢牢钉死在眼前那具庞然大物上,一动也不动。 是颗巨大的猫头。灰毛上有着黑色斑纹,酷似美国短毛猫,面貌凛然冷肃。 但,它的身体却不是那样。不是猫该有的。 身体是巨大的蜘蛛。猫头后面连着酷似头胸部(注1)的身体,腹部浑圆突起。 那身体覆着银色斑卷毛,支柱般的健腿叉了八只。令人联想到塔兰托毒蛛等捕鸟蛛科蜘蛛。 猫蜘蛛,这个单字划过脑海。大小几乎跟小型巴士差不多,其中一只脚刺着男同学的身体、别只脚拿来割断女同学的头。 金色大眼发出残忍的光芒,猛盯着眼前的猎物瞧。接着,那副巨颚大大张开。四根犬齿有五十公分那么长,更能窥见肉食动物特有的、为了切肉而发达的锐利撕肉齿。 注1蜘蛛等一般节肢动物的体节结合成两个体段,分别为头胸部和腹部,由一个回柱状的小肉茎连接。 有股恶臭,隐约感觉得到。里头混着浓浓的死尸味,臭得令人作呕。 那舞过天际的少女头颅终于落到斗和脚下。 「老师,快逃————!」 呆站的猎物——体育老师,他听到斗和的声音后突然回神,身体转了过去。 然而,猫蜘蛛的身体却早他一秒动作。 下一瞬间,体育老师的上半身被猫蜘蛛一口咬住。 低沉的惨叫化为闷哼,颤动猫蜘蛛的双颊。除了惨叫声,体育老师还拚命晃动吊在外头的双腿,但都沦为徒劳。 猫蜘蛛明显动了下颚。啪嗒,像具人偶般,体育老师悬挂在外的下半身掉到地上—— 「呜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嘶戾而出。 学生们因恐惧而竭力哀号,接着四散逃窜。 斗和也想逃走,千钧一发之际却停下脚步。现在移动会有危险。 猫蜘蛛咧开嘴,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滴溜地瞧着这些逃窜的学生。才看到它做出身体下沉的动作,下一秒它就飞上高空。跳跃力惊人,猫蜘蛛轻松跃上校舍三楼。 轻盈掠过那些鼠窜的学生,着地时压烂一名校舍前的男同学。它甩出前脚,弹飞邻近的另一名男同学。人体撞上校舍墙面,残破的身驱散出鲜红血肉。猫蜘蛛在喉部制造半透明丝块,瞄准逃往脚踏车场的女同学后射出。接下来像在拉钓竿一样,它收拉着丝。该名女学生被具有黏性的丝捕获,于空中扬起一道绝望的抛物线。女孩子拖着长长的惨叫声,最后遭猫蜘蛛锐利的兽齿无情碾断。 这不可能,斗和心底想着。 蜘蛛的确能乘风浮游,但换成如此巨大的生物,又跳得那么高,着地时应该会把脚撞烂才对。 有什么是不寻常的。和自己所学有所出入。说到底,像这样的生物,本来就不可能存在于世上。 脑中一片混乱,无法理出头绪。 在超乎自我常识的世界,该以什么做为判断基准? (师父,我该怎么办才好?) 斗和用力闭上眼睛,许久之前、师父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出来。 『——斗和、斗和。』 令人怀念的声音。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明明一直记不起长相,但灵光乍现之际,师父的话却鲜明起来。 男人就住在附近。斗和当时还很小,对方感觉已经是个大人了,现在再去回想,或许只有大学生年纪而已。 两人都在哪碰面呢,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尽管如此,他确实和师父共度了不少光阴。 『斗和。往后的日子里,有些事必定无法以常理解释。倘若那天到来,更重要的事情就会出现,那就是接受现况。思考别在当下停摆,仔细思索个中奥妙、找出疑点,这些固然重要,但相对的,人也要学会接受现况。』 「师父,这样不是很矛盾吗?又要怀疑又要接受,没办法同时做到啦。」 『是啊。但优先顺序是可以视情况调整的。为了活下去而即时适应环境、接受现状,这些其实更加重要。不能保住性命的话,更不用说去思索原因、假设疑问了。这些事留到以后再做也不迟。因此,人必须先去学会接受眼前现状。懂了吗,斗和。危机离你越近,你就更应该即早把握、即早适应。抽丝剥茧就留待往后吧。』 斗和慢慢睁开双眼。 他知道自己的思考变清晰了。阻碍判断的杂音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的话一向都很正确,只要听从师父的话,任何困难都能越过。为此,斗和接受眼前这幕异状,开始整理思绪。 ——怪物突然出现。它有着猫的头部、蜘蛛的身体。 它吃人、杀人。 跳跃力、移动速度都很高,想从它眼前逃脱是不可能的事。 应该要注意的是——蜘蛛丝。就像流星锤蜘蛛一样,它靠丢出丝块来捕获猎物。 眼前首要事项就是维护自身安全。猫蜘蛛似乎一并具有猫的特质,对动态物体很感兴趣;但这并不表示「不动就安全」。 接下来必须移动到安全的地方去。室内最为妥当。最近的地方是——上楼后邻接的工地建筑,第二近的是新体育馆。 (好!) 统整完状况,斗和立刻进行移动。 师父的话语响起还不到数秒钟,猫蜘蛛仍在校舍前面。仔细观察它的动静,兴趣似乎不在这边,斗和悄悄移动起来。 不过—— 「痛死了呃呃呃,啊啊啊,有谁、谁快救救我!」 悲怆的惨叫缠住了斗和的脚步。让他不自觉停下。 猛一看,体育老师下半身垂淌着的血滩附近,有个女学生按住脚蹲着。 可能是刚才猫蜘蛛着地,惨遭腹部压烂的吧。所幸无性命之虞。她的脚折成诡异的弧度,里头瘀着内出血。跟她擦身而过的学生不少,却无人驻足协助。 迷惘只在一瞬间,斗和跑向女学生。 「听好,现在要先离开这里。会痛就忍着点。」 不等对方回答,他钻下去背起她。一抬起脚,女学生就发出痛苦呻吟,指尖用力抓紧斗和的胸口。 「呜!」 斗和不由得皱眉,但现在没时间管这个了。他立刻观察猫蜘蛛的动静。猫蜘蛛正朝反方向看,注意力全在西门那群学生上。 学生们用尽全力敲打空无一物的空间,有些人放弃挣扎改奔向其他出口。正如某人所违,谁都无法出去。用「看不见的墙」来形容或许再贴切不过。 (趁现在——) 才刚迸出这个想法而已,猫蜘蛛的脸就突然扭向这边。竖直的金色瞳孔捕捉到这里。 那对目珠瞬了一下。 猫蜘蛛眯弯眼睛、躯体下沉、蓄积了全身弹力。就跟刚才一样—— 刹那间,某样东西在身体里急遽窜开。 他凭本能察觉到死亡将至,不祥的丧音敲荡着。 猫蜘蛛似乎锁定他们当下一个猎物。基于什么理由?哪里做错了?不对,成为目标的理由非眼前必要考量。被盯上是事实。该想的是如何逃过攻击。 猫蜘蛛飞起来了。 这样啊,斗和立于超然立场思索。猫蜘蛛的腹部像气球般鼓起,里头的样貌只能听凭想像,但恐怕就是藉着那个,巴士大的巨驱才能飞翔吧。 斗和拿出吃奶力气跑开。或许是肾上腺素使然,背上的女同学一点都不重。他埋头跑着、奔上那阶梯。 再次抬头,猫蜘蛛正从空中降落。尾部边喷出气体、边修正轨道。可以肯定抵达建筑物前就会遭袭。 恐惧感几乎撕裂心脏。血液剧烈奔腾,彷佛一放松就会失去意识。斗和故意不直奔出口,改采斜进式。 头顶有种预感、阵阵发麻。浓浓的濒死感涌现。眼下,猫蜘蛛正闪着那强韧的齿刃、缓缓放低高度吧。 猫蜘蛛巨大的黑影盖住斗和脆弱的身躯。 (——趁现在!) 就在这时,斗和转了个直角变换方向。 「喵!」 大概没料到事情发展,猫蜘蛛叫了声。接着,它瞄准斗和当初欲往的方向,八支重锚般的腿刺向那里。可想而知,突然变换方向的猎物早就不在那了。 躲过猫蜘蛛攻击的兴奋感尚未冷却,斗和钻入封帆断开的地方,一脚踏进工地建筑。里头并列着合板柱,支撑二楼地板的鹰架四处林立。 他穿梭在宛如障碍物般阻碍前行的鹰架间。背着女学生穿过障碍物,照理说十分耗力,但焦虑和恐惧感早已盖过那些疲劳。 此时,剧烈的声响在后方响起。建筑物大力摇晃、尘埃从各处散落。 斗和吃惊地回过头去。 猫蜘蛛的头就在那。它不打算放过逃进建筑物的猎物,闪着兽眸直追而来。 猫会用胡子量测可容纳自己的宽度,有这么一个说法,但对蛛身相伴的猫蜘蛛来说,这则说法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它拿那些过不去的间隙泄愤,用前脚扫荡参差林立的鹰架。这一击摧残掉许多支架构造,金属音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糟了,斗和想着。 说到猫蜘蛛的攻击力,想破坏这些鹰架易如反掌。它已经在清出一条可以过的路了吧。不过,眼前还有比这更危险的事。 斗和看向嘎吱作响的天花板。灰尘每落一次,不安感就更大。建筑物的平衡状况他是不清楚,但到处都有鹰架补强,也就是说强度堪虑。这些支架一个接着一个倾倒,会崩塌只是迟早的事。这样下去,他们可能会被建筑物压死。 ——焦躁引来了足以致命的失误。 本该留心敌人的攻击,现在却完全疏于防范。 突然间,身体被迫弓起。身后一紧,有人在后头拉扯——绝望的事实袭上心头,心脏倏地缩紧。 被猫蜘蛛的丝抓到了。 在支架横陈的空间里,它瞄准重点投丝,准得令人吃惊。 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吊扯住,斗和向后倒去。失去重心的状态下手会无法由力。半点不剩,背上那人的重量消失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学生大叫,叫声贯穿斗和胸膛。虽然不稳,但斗和还是硬拉回上半身并趴在地上,他目睹女学生绝望的脸庞。 那双眼似乎绞着漆黑的恨意。 ——你拿我当挡箭牌了吧。 斗和彷佛听见她的无声控诉。 就这样,她被那前脚抓住、塞进了猫蜘蛛的口中,胸部以下惨遭捕食。她的头从门齿间掉落下来,面容满是不甘。 「可恶!」 斗和小声啐道。牙根紧咬,悔恨及歉疚感爬满心头。 自己明明没那个打算,但就结果而言她的确沦为肉盾。丝要黏的是他,却因背着女同学,导致她被吃掉。自己活该遭人唾骂。 『斗和、斗和。该决定优先顺序了。别陷入无谓无边的感情泥淖里。时间流逝是不分对象的喔。』 他想起师父的话。 没错,现在不是悔恨的时候。在这里被情感绊住,下一个被捕食的就是自己。 原本趴着的斗和起身,压低身势、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抓住它捕食的空档,或许有机会逃走。 然而,对那巨躯而言人体似乎过于少量,猫蜘蛛马上就过来捕食斗和了。它用前脚撞开那些碍眼的柱子,合板及混凝土四处飞散,接下来一击更把柱子撞成「<」字形。 ——这是致命一击。 天花板持续发出不稳的声音,最后演变成具有决定性的后果。 失去支撑的骨架大幅度折弯,二楼地板开始瓦解。固定在合板上的混凝土化为无数残骸、袭向猫蜘蛛。这是有理由的,因为那里的支柱已经被破坏了。 猫蜘蛛察觉到危险,发挥猫的本能,当机立断逃离现场。带着重量的铁块像要击穿这片残像,如雪般崩塌下来。 但崩坏之势并非仅止于此。 被重力压歪的骨架蕴含能量,不停寻找释放出口。二楼地板的重量一消失,那剧烈歪斜的梁柱便藉着自身弹力、像组发射器般甩向反方向。这股力道奔流而出,在结构复杂的骨架间散开,朝四面八方肆虐。 过没多久,互相制衡的力流已不复存在。像忠于欲望的魔物般自相残杀,破坏、撕解着残存的骨架。 「唔!」 建筑物发出闷钝的悲鸣声、持续崩落。斗和不停奔跑。 这阵崩落紧迫着斗和不放,残骸将背后惰状尽数吞没。速度明显快上斗和逃离的脚步。被压住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鹰架白头顶鱼贯落下,刺入眼前地面、阻碍前行。已经撑不住了。 斗和对准中央那根特别大的柱子,飞也似的扑身过去,接着抱头蹲下。天花板张牙舞爪,残骸接二连三钉入地面。激烈的地鸣混杂着大量粉尘,五感全数麻痹。 时间的流逝已然模糊。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了,斗和抬起脸庞。 崩塌告一段落,裸露的鹰架及混凝土残骸遍布各处。 在他前方几公分处的地面,被混凝土块贯穿了。 斗和毫发无伤。他刚好躲在残骸的缝隙间。即时判断要躲进支柱下方,似乎奏效了。 建筑物几乎有一半全倒向中间。四周没有猫蜘蛛的踪影,看样子是逃过一劫。 斗和先是呆了一阵,接着马上想到自己该做的事。建筑物崩坏的声音应该传到萌由里那了吧。假如她不知情跑出来,很有可能遭猫蜘蛛袭击。片刻都不能犹豫了。 「青叶!」 来到研修中心前,斗和叫唤道。但萌由里没有出现。 「青叶!」 他又叫了一次。放眼望去都没有萌由里的身影。 焦虑感油然而生。萌由里说会在研修中心后面等他。既然如此,她应该有听到声音才对。 最坏的情况就是两人错过彼此。她可能注意到周遭异变,四处乱转。倘若事实真是如此,他找到的萌由里能否安然无恙? 不,现在想这个还太早。 他硬是把最糟的假设推开。 会合地点在研修中心后面。得先去那确认看看才行。 踏着色泽黯淡的杂草,斗和转绕到后面去。 就在那里、正想再次呼唤她的名字时—— 声音哽住了。 他无法叫出萌由里的名字。 某样素白之物穿过视网膜、直达脑部。 那是女学生的腿。 与研修中心的白墙阴影极不相衬,陶瓷般的美丽裸足横陈在外。 不祥预感涌现。 心跳得异常剧烈,像要夺去呼吸及意识般。 斗和步履蹒跚地靠了过去,随着步伐,一切逐渐清晰。 「这是、幻觉吧……?」 少女静静地躺在那。 就像睡着了一样、瞳眸紧闭,水润的青蓝色秀发呈放射状散开,手脚无力地搁着,有种妖娆感。 然而,那对柔软的唇瓣没有阖紧,比平常更加鲜艳、不应该抱有遐想却又被魅惑、色泽鲜红的血流淌着。 鲜血就像生命的残火,玷污了柔软的脸颊。 「青……叶?」 毫无动静,青叶萌由里— —在那。 第二章 那奠白 占据视界 音乐教室位在特别教学大楼四楼的最东侧,现下那里的窗户全被黑色吊帘给盖住,从外头看不到里面,四名男学生正待在那。 有体型结实又剃着平头的马田、褐发瘦子鹿山、戴着骷髅耳环的金发源本,再加上卓二共四人。 在这群人里,只有卓二显得突兀。 他几近全裸,四角裤换成三角裤、正襟危坐。但三角裤明显过窄,铁丝陷进肉里似的形状挤在那,被卓二又大又膨的腹部脂肪盖住。 「可恶,那家伙真让人不爽。算老几啊他!」 马田的怒吼令卓二抖了下肩膀。 「不觉得他很超过吗?」 「都是那群笨女人捧的啦。还自以为勒。」 「蛤,你是怎样啦,马。想泡的妞叫人家『斗和同学~』喔?」 「听你放屁,白痴。」 眼看马田冒出青筋,鹿山嗤嗤嗤地笑着。 两人在那搅和,源本则是冷眼观望。他呼~地吐了口烟,低声说道: 「……还真的很让人不爽啊。」 马田、鹿山花了点时间反应源本的话。话抵达脑部前,他们一直在偷看源本的脸色。片刻之后,两人理解到源本在对自己的感想表示认同,彼此互看并扬了扬嘴角。 源本是头头,自身心情能得到他的认同自然是很高兴,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与其说那两人对源本抱持的是友情,其实更像是崇拜。 源本做人从不畏畏缩缩,身上有种锐利的气质,老实讲还满酷的。再加上他脑筋转得快、打架又强,光是跟他走在一起,自己也会连带威风起来。所以说能得到源本认同,比什么都教人欣喜。 马田心情多少有点好转,接着就像平常一样玩起卓二。 「喂,看这,猪头!」 「是、是的。」 「『是』个屁。回答时要『学猪叫』才对,跟你说过好几遍了!你脑残没记忆力吗?还是把我当白痴了?喂!」马田一脚踢向卓二的游泳圈,踢进脂肪的爽感还真不是盖的。「呐,你朋友是怎么回事,都没好好教他喔?他害我们不爽耶!」 他靠近蹲踞在地的卓二,抓了把头发后向上提起。 「喂,别打脸啦。被人发现会很麻烦。」 遭源本指正,马田一个松手放开。 「抱歉、抱歉。要打就打这对吧。」 说着,这次一拳打进卓二的侧腹。卓二跟着闷哼。 「呐呐,猪头。我们几个被你朋友当白痴要了,知不知道原因?」 卓二捣住侧腹、倒在地上,鹿山咄咄逼人地逼问。 「咿吁那、那个,对不起。」 「搞什么,『对不起』个屁啊。懂我在问啥没?日文听不懂是吧?还是说你不屑跟我讲话?看样子我被讨厌了啊?」 东西在绞扭的声音,鹿山边拧卓二的脂肪边说着。 「好痛、痛痛痛。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咦,真假?你不知道吗?明明是猪头朋友的事欤?」 哭丧着脸,卓二拚命点头。 「这就告诉你——因为你太肥了!臭猪!猪的体脂肪率很低吧?就因为你肥,我们几个都被当成白痴了!」 鹿山声音大了起来,一拳揍进卓二的胸肉里。 「啊哈哈哈,鹿山真会掰。good job。」 源本边笑边竖起拇指。 「喂喂,他说good job耶。」 「超日本都市kick!」 得到源本夸赞后鹿山更加起劲,他开始狂殴卓二。情绪同样高涨的马田也跟着加入施暴行列。 卓二像只犰狳(注2)似的缩紧身体,等他们「玩」到满意。 「猪~头。来个烟灰缸~」 过一阵子,源本出声叫住卓二。在此同时,施暴动作戛然停止。 卓二深怕对方不悦,三步并两步找出烟灰缸递上。 尽管被两人施暴,身上的伤合没有很严重。这是当然的,他们的目的并非伤害卓二,而是拿他当沙包,让自己痛痛快快流些汗,把运动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卓二朝坐在讲台上的源本靠去,接着就像平常一样头顶烟灰缸、正襟危坐。下一瞬间,一根烟头压上卓二胸口。 「啊咿——!」 「还『啊咿——』呢,超有趣w」 「抱歉、抱歉。猪头太臭所以弄错了。」 三人捧腹狂笑。 「啊哈、哈哈哈。」 卓二边抹去胸前的烫伤痕迹,边干笑着附和。 注2带壳哺乳动物,遇天敌会钻进洞内或缩成一团,以坚硬的鳞甲保护身体。 「……谁准你笑的。」 源本一句话杀来,马田听了立刻抬腿踢卓二。肺似乎被挤压到,卓二开始剧烈咳嗽。 「我——说,就算有猪头可踢,还是越来越不爽啊。」 「斗和的事吧?要怎么办?」 「……那家伙可能不好对付。」 源本低吟道,马田及鹿山瞬间沉默下来。源本说对方不好惹,那他就一定是个狠角色。恐怕比他们几个更……可能会输,这股不安闪过脑海。并不是怕受伤,而是不想让源本看到自己惨兮兮的样子。 「真的?有多强?」 「不知。不过他运动神经不错,脑子又挺清楚。」源本再次拖了个长长的尾巴、吐出一口烟。接着,他懒懒地说了:「我记得……那家伙好像有个妹妹?」 「咦?真的假的,可爱吗?」 「马,你太兴奋了,克制一下啦。」 「喂,猪头,到底怎样?他妹妹可爱吗?」 马田语气粗野,卓二只是闭着嘴不回应。 「混帐,你在干么,那什么眼神?」 马田的声音开始蕴含怒气。卓二慌忙移开视线。 「喂,猪头,别装作没看到。怎样?现在是在藐视我吗?」 「……我、我不知道。我跟斗和又没好到那种程度。」 「真的?猪头,原来你跟那家伙不是朋友喔?超扯w」 「跟那家伙都不算朋友了,这下猪头还有朋友吗?」 马田和鹿山讥笑道。 「呐,猪头,你当我们是白痴啊?」 有个声音更冷,是源本。 「咦,我没……」 「既然这样,那眼神是怎么回事?你这家伙,刚才一聊起那小子的事,眼睛就一直瞪着我们看对吧?不对,错了喔。应该说有种意志。强烈的意志。一副两败俱伤也无所谓的样子。太不像猪头你了。」 源本从讲台上走下,卓二的制服被随便扔在教室一角,他到那取出手机。 「快、快住手!」 卓二反射性飞扑过去,但鹿山补一脚害他倒地。马田跟上去拉紧卓二的三角裤。紧绷的布块深陷进肉里,刀切般的锐利痛感袭来。 「痛、好痛、快被切烂了!」 「啊哈哈哈,蛋蛋快爆了吗?来啊来啊,快招吧、招啊!」 「喂喂,只是摸个手机而已,干么那么紧张?我们是朋友吧?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吗?」源本嘲谵地说着,开始操作手机。「喔,有了。是这个吧?姓氏一样,猪头的朋友又不多。连照片都有登录欸。猪头还真勤快,我觉得这样搞太烦了,都没在弄的说。」 「结果勒,怎样啦?可爱吗?」 「啊啊,算可爱吧?有些人可能很好这味。」 源本将手机丢给马田。或许觉得一切都太迟了,卓二并没有做出任何妨碍动作。 「等等。这不是小学生吗?喂喂,别这样好 不好。」 「……不过,真的很可爱勒。」 出神地看着手机,鹿山说道。 「喂,你讲真的喔?原来你有这种兴趣啊。糟了,恋童山,这下尾了——」 「真不懂行情耶,马。小学生的年纪最适合玩扮装了。」 「就这么定啦。为了臭屁的哥哥好,就给她来点早熟的社会历练吧。」 「住手啊啊啊啊啊!」 「啊?」 卓二一叫,三人全都瞪向他。 「住手!求求你们了!你们想对我怎样都可以!」 「开什么玩笑!」 马田再次踹过去。这次完全没有拿捏力道,怒火让他失了分寸。 「想对你怎样都可以,这还用说吗!是在命令个屁!」 「拜托住手。只有斗和、不要对斗和……」 卓二的反抗态度更甚,鹿山也跟着痛殴他。今天的暴行比以往更加残忍,马田等人揍到气喘吁吁。 「喂,给我用这玩意绑住猪头。」 源本从隔壁的准备室出来,丢过一捆封箱胶带。趁车二被打时去里面拿的。 马田跟鹿山相当乐意,他们用那个东西捆起卓二。卓二几乎没有抵抗,绑完后的他活像根年节火腿,一举滚倒在地上。嘴巴遭人塞住,呼吸时鼻息慌乱。 冷眼睥睨卓二这副德行,源本开口了: 「『习惯』这种东西还真是可悲啊,猪头。最近呢,有个期待已久的游戏续篇出罗。我玩了第一手,而且还不是用偷的,是老老实实掏钱买的。之后希望他们能继续努力下去,所以我还捐钱赞助了。很伟大吧?是用猪头这阵子给的钱捐的。不过啊,玩是玩了,却一直high不起来耶。也不是因为它无聊,就觉得——有点腻。前作已经玩到见底了,没什么新鲜感。不过呢,并不是游戏公司的错。我啊,很能体谅他们的难处。前作不好的地方都改善了,平衡性也调整得更好。唉,系统就没办法了。改系统就不是续作了。既然这样,不好的是谁——是我啦,玩惯游戏的我。游戏一直有在进化,创意也提升了。但是一比较起来,玩家腻的速度更快。已经变不出花样了吧。所以说,猪头会错意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也想好好提升一下创意,但猪头习惯的速度又太快。」 源本没劲地叹了口气,向上拨拨金发、继续发话。 「然后,我就想到一件事。不是有句话说『人不能忘记初衷』吗?猪头有没有听过?这东西真的很重要,我难得这么感性呢。所以啦,为了让猪头想起最初的感动,我要使出浑身解数喔。半吊子的『刺激』敌不过『习惯』啦。这全是为了猪头着想,真的。看看你,老实讲,脑子里是不是在想『我还撑得住』?接下来的事不可能更糟了,在看扁我们几个?」 卓二背后窜起一股恶寒。源本最后那几句话,让人感觉到比杀气更危险的某样东西。 「所以呢?现在要怎样?」 马田的声音有些故作强势。 「我想想,就先——」 「一个人吗?」 「蛤?什么鬼?」 事情进展到这,源本等人才注意到总人数多了一个。就在马田背后,有个女学生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那。 身高大约一六〇左右。上半身魁梧,脚却很短。体型就像猩猩一样,矮胖粗短。像盖着海藻似的,乾硬纠结的黑发遮住上半颜面。肤色黄绿,异常的大嘴让人联想到牛蛙。她身上穿着脏污不堪的纣色水手服,看起来并不是苇原第三局中的制服。 「搞什么啊,这丑女,脸也太大了吧。真搞笑w」 马田看到她的脸,没注意到对方身上散发异样气氛,自顾自地喷笑出声。 「一个人吗?」 「蛤?」 突然现身的女孩子——问话魔,她用双手牢牢缠住马田。 「喂,想干么啊。是说,手未免也太大了?」 咕啪——糊糊的声音响起,问话魔张开嘴巴。唾液牵起水丝,口内列着密密麻麻如鲨鱼牙齿般的尖齿。嘴唇大张,张起的上唇比身高一八〇的马田还要来得更高。 「——这,嘴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啊?咦?」 这句话成了马田最后的遗言。 话声刚落,问话魔一口咬住他的头。马田被两条手固定住,头自身体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喀哩喀啪咕哩咕滋,咀嚼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人吗?」 染红的嘴角咧开,问话魔看向剩下的两人。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源本。他迅速转身并直奔出口。鹿山看见这一幕,迟了些才了解到自己身处在危险中。嘴里发出女孩子般的尖叫声,屁滚尿流地逃离。 然而—— 「一个人吗?」 问话魔的速度更快。它箝住鹿山的手,一把拉向自己。 「不要啊!救命!我、我还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另一只手也被抓住,鹿山自背后遭到固定,虽然拚死挣扎,但完全挣不开怪物的箝制。 问话魔再次咕啪一声、张开血盆大口。这次的唾液已经变成淡红色了。怪物阻隔了鹿山的视线。 「不要、住手、住手啊啊啊啊!死、我要死了呃呃呃呃呃!嘎啊啊啊啊啊啊!」 乞求沦为徒然,就跟马田一样,鹿山的头被一口咬下,就此丧命。 咕嚓咕嚓嚼嚼咕噜,痛快品尝完鹿山的头颅后,问话魔打了个小饱嗝。紧接着——视线向下扫到房间里仅存的卓二。 「呜呜——呜——!」 卓二被人捆住,想逃也逃不走、想出声又出不了。泪水将脸弄得乱七八糟,只能声音模糊地悲鸣着。 问话魔的脸越来越近。宛如一个玩弄蝼蚁的孩子,它蹲下来并仔细瞧着卓二的脸。 「一个人吗?」 问话魔再次重复那既是质问又像口头禅的话语。卓二眼眶一片湿濡,里头倒映的是——透过前发缝隙露出凶光、如鱼眼般浑圆的目珠。 *  *  * 斗和呆愣在原地。 眼前这片景像……总觉得没什么真实感。 肌色苍白得几近纯净,淌着赤红的脸颊彷佛还有生命,萌由里就那样静静地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非常美丽,鼻梁及嘴角形状姣好,在在挑起让入凝望下去的欲望。 「青叶……」 再一次,他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少女依旧没有反应。 在杳无人迹的研修中心里侧,杂草色泽晦沉暗淡、土壤污浊,和名为青叶萌由里、楚楚可怜的少女极不般配,毫无防备的肢体暴露在空气中。 这片光景极其异样,悖德感隐约浮现,带出一股情不自禁的妖艳。 「青叶。」 他再次呼唤名字。倘若少了那抹红丝,若没有它沾染在上头的话,她的双眼一定会立即睁开、一定会朝自己绽开笑容,生命的余韵将会留驻。 但她却没有回应自己。 斗和陷入绝望,他握紧双拳、用力闭上眼睛。 ——就在那时。 「嗯、呃哈。」 甜蜜的叹息声传入耳里。 斗和大惊,双眼倏地睁开。 萌由里动了下身体。看似畏光地眯起眼,接着缓缓睁开。 「咦?我……」 她轻声说道,好像还未从睡意里恢复过来,萌由里撑起上半身。 「青叶!太好了,你没事吧?」 「咦?斗、斗和同学。」 萌由里表情茫然地抬头,先是轻吟道「为什么」,接着马上「啊」了一声。看样子是想起斗和为何会出现在这了。 她慌忙起身,视线落到下方——接着以双手大动作按住裙摆。 「你你你你你、你看到了?」 这句话是红着脸问的。 「没有,我没看见。」 那一瞬间,斗和没意会出话里的意思,而是马上解释成「你有看到我倒下吗?」斗和赶到时,萌由里已经倒在这了。他并没有目击到该瞬间。 「这、这样啊。」 边说边松了口气站起,萌由里本想抖掉制服上的脏汗,却突然止住动作。 「那个,斗和同学。接下来我想整理一下制服。可能会有点不好看……所以、你一直盯着我,我会很难……」 「那种事一点也不重要。」 「那种事?不重要?」 无视音调拔高的萌由里,斗和开始逼问。 「青叶,你没受伤吧?有没有会痛的地方?」 「咦?是没有……」 面对斗和一连串追问,萌由里虽然有些害伯,却也老实回答。 「因为,我看你嘴边都出血了。真的没什么大碍吗?」 「咦?血?」 「让我看看。」 「等、等等,斗和同学。讨厌,不要过来!」 萌由里语气惊慌,一张脸东躲西藏,斗和惊讶地停下动作。 「你绝对不可以看。就算是斗和同学,我还是会生气的!」 萌由里似乎不想让斗和看到脸,她转过身蹲下,之后从掉在地上的书包里拿出小镜子和手帕。「啊,真的有。」小声说着,她用手帕擦拭嘴角。 「啊哈哈哈,久等了。对不起,让你看到丑丑的脸……是不是幻灭了?」 萌由里起身并转过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斗和开始坐立难安起来。焦躁厌袭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抓不出重点,令人不安。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自己确实想做的到底是什么,连他也不明白。 「青叶,我想看一下你嘴巴里面的情况。给我看看。」 「咦?你在说什么?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让你看。」 「那是因为,你都流血了。」 「嗯。只是咬到嘴巴而已。已经不痛了。」 「牙齿没有断吗?」 「咦?牙齿?等、等等。」 萌由里掩着嘴、再次转身,用小镜子确认口内情形。接着她大大地吐了口气,转过来的表情有些羞愤。 「没、没事啦。真是的,别吓人好不好。」 「我也想确认。希望你可以让我看一下口腔(里面)。」 「咦?不、不可以啦。绝对不行!是口腔唷。女孩子的口腔(里面)耶。谁会想看那种地方,会看的只有变态!」 萌由里焦急地挥着手,拚命抗拒。脸颊及耳根都红透了。 「变态也无妨。青叶嘴里到底怎么了,我只是想确认这点而已。」 「有关系嘛!怎么回事,斗和同学?你应该不是这种人才对呀?」 「青叶才奇怪,为什么抗拒成这样?」 「咦?我、我吗?本来就会啊。就……这样很丢人嘛。哪有女孩子会让男生看口腔的。」 「这样的话,你就把我想像成牙医吧。」 「你在说什么啊?这种事哪办得到,不行不行。我没玩过医生游戏。第一次玩就要假装看牙医,太奇怪了吧。」 「你……讨厌牙医吗?」 「咦?是不讨厌……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吧!怎么了?斗和同学变得好奇怪喔。感觉很像会把宁宁音弄哭的变态。」 ——宁宁音。 听到这个名字,斗和的神经瞬间划过一丝冷意。对了,要快点去跟宁宁音会合才行,没时间在这里耗了。 「斗和同学……?」 一回过神,萌由里正从下方盯着自己瞧。 「……抱歉,我刚才好像怪怪的。」 冷静下来的斗和开口道歉。动点脑筋就能理解,以青春期少女会有的反应而言,不愿让男子看口内情况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太好了,斗和同学恢复正常了。」 「青叶,最后还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我到这里时,你不仅流血、还躺在地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萌由里抬起食指点着唇瓣,视线朝左右飘移一阵后小小地「啊」了声。 「我想起来了。是个男生。不知道是几年级的,有个人朝这边冲过来,后来我昏过去了,记得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撞到他才受伤的。」 原来是这样,斗和明白了。 恐怕是逃离猫蜘蛛魔爪的其中一名学生吧。都已经目睹过那片惨状,之后就算撞到人好了,无心顾及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得知萌由里并非遭到猫蜘蛛袭击,斗和松了一口气。仔细想想,若被那只怪物袭击,肉体怎么可能还像现在这样完好如初。 「——那个,斗和同学。斗和同学、你是看到简讯才过来的吧?」 当下气氛顿时转变。 萌由里面对斗和站着,手背在背后,像个等待生日礼物的害臊孩子般忸忸怩昵。 「啊啊,对。」 「宁宁音那边……你没有去吧?」 「不,我去了。」 「咦?」 萌由里的表情在瞬间僵住,一对杏眼睁得圆圆的。 「……我去了,去回绝她,跟她说我要来找青叶。」 听者当下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随着那句话,彷佛表层冰霜融化般,萌由里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是吗。」 轻声呢喃,萌由里低下头。 「这样啊。」 她再次开口轻吟。声音里参杂着悲伤,也有安心的成分在。 萌由里深吸一口气,堇色双瞳满满都是斗和的身影。 「斗和同学,希望你不要大惊小怪,好好听我说。虽然是这样,我猜你也已经知道了。我、青叶萌由里……我对斗和同学——」 「那种事晚点再说!」 「那种事?晚点!?」 无视再度拔高嗓音的萌由里,斗和开始观察周遭动静。就在耳边,学生们的惨叫声如潮水般拍打回荡。虽然没有看到人影,却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怎么了?」 似乎察觉到斗和的异样,萌由里语气里满是担忧。但斗和并未回答。 「咦,那是……惨叫?」 声音好像也传到萌由里耳中了。这里不安全,斗和想着,必须尽早移动到安全的地方去。 「青叶,接下来的话可能令人难以置信,但还是希望你能乖乖听进去。」 「咦?嗯、嗯。」 「目前,这所学校出现一只猫怪,它到处作乱。有人受伤,有人死掉。我们要快点去安全的地方避难。」 「咦?什么,斗和同学?」 萌由里皱起眉头。想怨也是,但还要等她弄清楚状况,恐怕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 「你看一下手机,应该收不到讯号。」 「啊,真的耶。」 萌由里确认着手机,嘴里发出惊呼。 「拜托了,青叶。相信我吧。我们得快点进去校舍里。」 「……嗯。我知道了。」 萌由里先是考虑了一会儿,接着意外地爽快答应。然而,就在斗和转身欲前往校舍时,背后传来一记制止声。 「斗和同学,等等。」 「怎么了?」 「要逃的话,离开校园(逃到外面)是不是比较合适?」 这个意见一针见血。比起逃往校舍,就这样跑到外面,向警察等外力 寻求协助是最为妥当的。但—— 这个做法恐怕不可行。就凭学生们对体育老师讲过的那些话,可以推测句句属实、忠实反映现状。 人必须眼见为凭,这个想法并不坏,但套用在此次案例上,或许会丢掉小命。正因情况如此,更应具备按他人言行思考、迅速判断情势的能力。 斗和不经意抬头,他看向形同外壁的灰色混凝土墙。那道外墙围绕着校园。为了防止可疑人物入侵,五年前修建至三公尺高,残忍的有刺铁线围绕在更上方处。就像监狱一样,斗和想着。为了防范可疑人物,反过来把大家关进监狱,这样的做法似乎有哪里搞错了。为什么没犯罪的人反倒要出钱,还要被关禁闭不可? (墙的上方恐怕也——) 虽然还处于半信半疑的状态,但校园整体都被「隐形围墙」隔离的可能性相当高。试图分析手机断讯的原因,尽管不符合现实,但看不见的墙可能延伸至遥遥高空,形状呈蛋形或箱型。校门就甭提了,就连跨越外墙的逃脱选项也化为泡影。 为了确认真伪,斗和挖起埋在土里的小石头,打算朝外头丢去。 接着他察觉到异常之处。 生长在研修中心周围的草木——全都色泽暗淡。现在是盛戛时节,却怎么找都找不到盎然绿意的踪迹。就连生在地面的杂草也是,左看右看都像晦影般缺少生气,毫无色彩可言。这一幕幕散发着不祥的压迫感,煽动名为不安的火苗。 不,不行。斗和在心里说着。 这些都是杂音,是不需要纳入考量的情报。难道解开这个谜题就能到外面去吗?就能从猫蜘蛛的魔爪下逃脱吗?不能。现在还有其他更应该去做的事才对。 斗和像要屏除杂念般丢出小石子。 石子飞向有刺铁线缠绕的遥远上空,接着在半空中弹回。正如斗和所料,看不见的墙连上空都遮蔽住了。 「青叶,虽然我目前没时间做说明,你也没时间厘清,但请相信我。现在进到校舍是最安全的决定。搞不好赤峰也在那。」 她在校舍内的机率究竟有几成?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斗和不禁暗想。 从宁宁音的性格推测,为了不撞见自己,八成会一直待在图书馆里打发时间吧。猫蜘蛛展开杀戮时,她很有可能还在校舍里,并察觉到外部异状。如果是这样,她应该躲在安全的校舍里,命大逃过一劫了吧。 不过,若她没察觉到异状,心不在焉游走于外侧的话—— 宁宁音的步调一直和旁人有着微妙差距,会对周围的喧闹漠不关心。这可能导致最不幸的结果。 斗和抓住至今仍旧难以置信的萌由里,拉着手硬是将她带离,笔直朝施工中的建筑前进。 换作平常,这举动铁定会让心脏狂跳不已,现在却没有任何感觉。或许是人们的死法太不寻常,导致某个身为人的重要部分麻痹了。 「咦?要爬这里吗?」 萌由里在斜坡前困惑地说着。 施工中的建筑搭在一座土台上,通常都会在斜面设个阶梯,以利进到建筑物里,但紧邻树林的此处并没有那种东西。 这是有原因的,从研修中心穿过树林直线抵达,此处耸立着一道坡墙。 「没问题,这里的草木很浓密,旁人很难看到这边。」 下半部两公尺左右都被水泥块掩盖,斗和边爬上那个斜坡边答道。剩余上半部全长着色泽暗沉的草皮。 「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定非走这里不可吗?」 「视野良好的地方很危险,从这里穿过建筑物,之后再去校舍是最安全的路线。」 面对斗和的回答,萌由里一脸难以尽信的样子。只要爬上近四公尺的斜面就可以安然无恙,斗和不懂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来,快点。时间不是很充裕。」 斗和爬上斜坡的混凝土部分,自上头将手伸向萌由里。她的眼神虽然带有抗拒,但经斗和二度催促后就把书包交出,接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握住那只手。 体重比想像中更轻。一把拉起对方,青蓝色头颅就近在咫尺。下一秒它向上抬起,萌由里端丽的面貌出现在眼前。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交叠在一起。 「呀!」 萌由里羞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拉开距离。 「危险!」 她失去平衡,身体差点向后栽去,斗和在千钧一发之际抱住她。 「那、那个,斗和同学?」 「抱歉,青叶。不小心抱到你了。」 「咦,什么……谢、谢谢你。」 对话听起来很微妙,气氛尴尬,两人就这样爬完长草的另一半斜坡。接着斗和掀开工地建筑上的封帆,就在这时,萌由里语带顾虑地表达起意见。 「呐,斗和同学,我觉得经过这里不是很安全呢。」 看向封帆对侧,里头是半毁建筑。崩坏的天花板、倾斜的梁柱,铁管及水泥残骸插在地面上。半毁的印象相当强烈,建筑物看起来已经离全毁不远。 「不,我认为还是穿过去比较安全。」 斗和仔细思考后回答。 「可是,这里看起来好像快塌了。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但也可以走封帆内侧吧,猫怪不会发现我们不是吗?校舍一下就到了,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斗和考虑过了。如果「快」就等于「没问题」,那负担崩坏的风险不也是相同道理?再加上萌由里并未见识过猫蜘蛛,因此,她很有可能轻匆那宛如灾害般的力量。 建筑物和封帆间留有作业用空隙,足以让人通过。然而,就是这样才令人害怕。不掀开封帆就没办法看到外侧情形,视野完全处于遮蔽状态。 反观猫蜘蛛又是如何?是否能确定它从外侧看封帆时,两人的剪影不会倒映出来、会不会因为空气流动而泄漏出两人动向;再来还有个前提,猫蜘蛛的嗅觉很灵敏。他们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遭到捕捉。 萌由里的意见未免太过乐观。 「我们要走里面。应该不会崩塌才对。」 萌由里听了,瞬间露出一种看似不安、抑或不满的眼神,但还是回道「我明白了」。 没有任何崩坏的迹象,两人转眼间就到达对面。掀开堪称最后一道障碍的封帆,斗和他们再次出到外面来。 「那是什么……是人吗?」 萌由里备感震惊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施工中建筑盖在高于四周的地方,而三栋校舍间有两块中庭,斗和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俯瞰到。 就在那里——倒了好几具尸体。 有的尸体遭骇人力量压烂、有的则被利器切断,秽绿草坪上沾染着鲜红色斑点。 尸首全都不成人形。毁坏裎度一眼就能看出死亡多时,人绝不可能以这副模样存活,死状无比凄惨。 这是……人类同胞该有的样子吗,斗和想着。 裹在薄薄一层皮下、日常生活中绝对不可能见到——人类最真实的姿态。有骨头,肉看起来就像平常吃的牛猪生肉,还有令人作呕、散乱糊烂的内脏;头部呈现出的断面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 某具尸体看来眼熟,是班上的男同学。尸体头部至腹部左半全消失了。斗和脚下有段阶梯绵延,男同学以自由式换气姿势躺在下方,看着这里的眼像在控诉什么。 应该不在教室里才对,那又是在哪? 抽离现实后,这个想法闪过脑海。然而潜意识里……冲击人心的漩涡越来越狂烈,将深处不愉快的硬块全卷捞上来。 失去头颅的女学生、遭刺穿而亡的男学生、只剩下下半身的体育老师,还 有其他被杀害的学生,以及那名面露憎恶、从背上消失的女同学—— 死亡的记忆霎时间回溯至脑海。和萌由里相遇镇定了心神,又或许是暂时远离死亡而变得冷静,直到这个瞬间……斗和才真正意识到人命终结是怎么一回事。 「呜!」 斗和发出含糊的叫声,半边膝盖突然跪倒。反胃的感觉太过急剧,就像肺被灌入食盐一样,伴随着剧烈疼痛。 「好痛!」 萌由里的哀鸣声从上方传来。刚才颓倒时,他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使劲握紧。本想立即向对方道歉,但就像刚睡醒时充满倦怠感一般,斗和无力回过头去。 ——就在那时。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方响起凄厉的惨叫声。死命压下作呕的冲动,斗和想办法抬起沉重的头颅。 视线前方有一名男学生。从待的场所推断,他应该刚从教学大楼南侧玄关出来不久。男学生看向这个方向,整张脸因恐惧而战栗。 斗和冷汗狂飘,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抓住一样,阵阵发疼。 死亡的预感逼近,性命危在旦夕。有什么东西正通过头顶上方。那是种肉眼不可见的第六感,透过它能感觉到某种异端之物。 刹那间,斗和笃定了一个想法。 怪物不是只有猫蜘蛛而已。 还有别的—— 或许是吓到腰软,男学生用爬的逃走。视线自那副惨样挪开,斗和边回头边站起。 察觉到危机的瞬间,恶心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此同时,头上那股异样气息也消失了。斗和就像在寻找它的残渣,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怎么了?」 萌由里的聋音听起来很不安。 「刚才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 「咦?我不清楚。是没看到什么东西。」 「你觉得他是看到什么才逃的?」 盯着萌由里的堇色双眼,斗和问道。她倏地转开视线。 「……我想,可能里面有他的好友吧。」 里面……这个字眼在指什么,斗和顿时理解过来。总觉得还有其他怪物存在,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再次降临,空气为之震动。这次是从左手边、设有停车场及庭园等设施的南侧那边传来的。 然而,这次的惨叫跟之前有所不同。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音色。毫无退路,像从鼻子里挤出的、万分凄惨的声音。人面对赤裸裸的死亡恐怖时才会发出这种哀号。 「青叶!」 斗和立即做出判断。他拉着萌由里返回施工建筑里,那里有个地方似乎是搭来踩的,他们藏到这块多层铁板的阴影底下去。透过歪斜的封帆隙缝,稍微可以窥见外头状况。 楼梯自施工建筑绵延而下,精确来说是由铺装道路居中裁断。意即楼梯——铺装道路——楼梯这样一路连往中庭。这条铺装道路和运动场前的呈t字型接轨,中庭所在处又比运动场等地低上一截。就在那条铺装道路上,有名男学生边发出惨叫边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宛如女孩子般的尖锐惨叫传入耳中,恐惧感几乎就要捏碎斗和的心脏。 下一瞬间,男学生的身影被巨大黑影罩住。 是猫蜘蛛。 浑圆的背上挂着一些东西,好几名学生被蛛丝捆成球包,就绑在那上头。虽然无法窥见全貌,但似乎都还活着。有人出声呼救,也有人像虫一样狂乱扭动,还有人呆呆地流着泪。 ——储备粮食。 如此残忍的单字掠过斗和脑海。虽然很想救他们,但另一层冷静、理性的部分做出了冷酷判断——救人是不可能的。 猫蜘蛛眨眼间就将男学生捕食。人类上一秒还活着,下一秒就变成肉块、无法动弹。总觉碍这种景象很奇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此同时,斗和发现猫蜘蛛随兴的一面。 背上还背着粮食,嘴里却吃了男学生。 它的行为并不存在合理判断。 想吃就吃、想保存就把东西绑到背上。相当随心所欲,它就是这样决定人们的死法。彷佛在宣告它的随兴,背上学生的捆绑方式也很参差不齐。 「喵——!」 发出仿若真猫的声音,猫蜘蛛纵身一跃到中庭去。 斗和钻出铁板阴影,抓住封帆内侧。他弄大缝隙以便观察猫蜘蛛的样子。 猫蜘蛛正瞄准刚才那名惨叫爬行的男学生、投出它的丝块。人类遭怪物轻松捕获,接着还被吊起来。身体呈抛物线落下,在位能归零的那一刻,他被蜘蛛脚猫拳打得血肉四散。 可能想继续寻找新猎物,猫蜘蛛自校舍边缘转向北侧,身影消失无踪。 「趁现在去校舍。」 斗和心情沉重地说道,左手边是通往管理大楼二楼的渡廊,他和萌由里一同前进。 猫蜘蛛的动作确实十分敏捷。横跨校舍两端有段距离,它却花不到几秒钟。这样看来,绕校舍一周恐怕不用一分钟。 反过来讲,在外头待一分钟以上就会有危险。姑且不论其他,铁定会遇上猫蜘蛛。 刹那间,斗和感到一阵战栗。 假如……害怕建筑物崩塌而没有从中穿越、改走外围的话,现在被猫蜘蛛吞噬的——或许就是他们两个。 *  *  * 斗和早就走了,宁宁音却在图书馆里继续发呆。 结果与预期无异。她早就有所觉悟。虽然如此,令人难以自持的悲伤情绪还是持续涌上。一旦放声哭泣,接下来就会不停掉泪,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所以她一直努力忍住泪水。 然而,不能哭的真正原因只有自己知道。只有宁宁音知道。 有好几次都想将那件事说出口,但又怕遭人嫌恶,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最后才酿成这种悲惨的局面。 斗和同学会选择萌由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明明是这样—— 明明可以放着自己不管,但他还是特意装傻,就为了亲口拒绝她,真的很符合斗和作风。 (不过,露出那么愧疚的表情,旁人一眼就能看穿吧。) 宁宁音回想起斗和当时的表情,心情也跟着轻盈了些。 与斗和初次对话的情形浮上脑海—— 那天是平日上午,学校刚好停课,所以她打算独自一人去看电影。车内人潮稀稀落落的,宁宁音就如往常股,尽可能挑双侧无人的长椅位置落坐。 就在发车前一刻,有人坐到自己隔壁的位子上。其他位子明明还空着——心底虽然感到错愕,但爱挑哪坐都是别人的自由。内心多少会有点不舒服,但她尽量让自己忽略,打算看点书以忘却烦忧,手从书包里取出文库本。 过没多久,宁宁音开始察觉到事情有异。 视线一转,隔壁的人正用手背触碰自己的大腿。她提不起勇气看对方的脸,但从服装及手的形状判断——似乎是一名中年男子。 陌生人正用手触碰自己的身体,这种举动虽然激起厌恶感,但对方可能只是不小心碰到的。她挪动身体,试图藉此避开手背碰触。 但陌生人的手还是摸过来。这个举动吓到宁宁音。她再次拉开距离,那只手马上追了过来。这次更加过分,手掌大大方方地放到宁宁音大腿上。 当下她才认清一项事实——自己正遭到色狼袭击。 羞耻厌突然间传遍全身。在公众场合遭受凌辱,这个事实压得她泫然欲泣。 同一时间,让肺几近窒息的恐惧感袭来。 色狼一定也知道自己在做坏事,一定知道这是犯罪。如果是正派人物,绝对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违反法律——最先袭来的是事实,不知道男子会做出什么事来——事实由此转变为恐惧。 他是个无法沟通、构态异常的怪物。若自己出言制止,极有可能被对方当场吞噬掉。 最后,男人终于将手探入裙摆,直接触弄肌肤。 触感粗糙、散发着诡异的温热,每碰一下,宁宁音的理性就流失一些。没有别的,忤逆对方会有什么下场,只剩这股恐惧侵蚀着身体。 她微微颤抖,连出个声音都不敢。希望宛如噩梦般的时光快点流逝过去:心里只剩这句祈祷。 尽管如此,男人的手要探进大腿和大腿之间、要碰触秘部时,她还是反射性伸出双手制止。 「请你……住手。」 自己总算鼓起勇气出声了,但男人却改采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行动。明明已经表示拒绝了,已经把讨厌的感觉传达出去了,他却完全无视自己。 男人抓起宁宁音如小鸟般纤细的手腕,使力推开,将它们扭到上方。撞击让文库本摔落至地面。 男人前臂碰到宁宁音形状姣好的丰满胸脯。不,比较像在确认触感,顶压了一次又一次。 胸部被碰了。任谁都没有碰过、相当重要的地方,居然在这里,被名字都不得而知的陌生人给碰了,宁宁音的脑袋瞬间刷白。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对我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事?要是出声求救却没人搭救的话该怎么办?如果对方藉着喊冤逃过制裁,到时又该说些什么才好? 无解的思绪接二连三,盘旋在一片混乱的脑袋里。驱使身体的是最原始、最本能的情感。 厌恶、作呕、憎恶、怨叹、愤慨、不快、恼怒、悲伤。 有如刚出世不久的婴儿,只会用哭泣来表达自身情绪,宁宁音那对绯色双眸旋即蓄满泪水,用力瞪向男人。希望他能体谅自己的心情,眼神诉说着强烈恳求。 然后,她看清了男人面貌——宁宁音理智尽失。 肤色是不健康的惨白,脸像颗马铃薯般坑坑疤疤。光头爬着数条蚯蚓红痕,眼皮浮肿,下方凸凸的金鱼眼正闪着银色光芒。蓄满胡碴的嘴相当邋遢,薄唇下的牙因抽烟而染着脏污;百几颗已经不见了,水蛭般的舌头在里头蠢动,每动一下就会从牙齿缺口跑出唾液。有烟味、有酒臭,还有闻起来像瓦斯的怪味。 与宁宁音理想中的男性形象大相迳庭。就算要对话,她也没自信能谈超过一秒钟。这具身体是父母给的,为何要被人糟蹋成这样。 男人的眼神如猛禽般锐利,冷酷地瞧着像只小动物、惧怕不已的自己。 这样形容还不够。那口薄唇正丑陋地歪蠕着。男人以当前的状况为乐。 在日常生活中做出异常举动,犯下恶行,毫无悔意、毫无罪恶感,并乐在其中。 不行的,心里有个声音。 要我出声……我绝对做不到。 恐惧扭曲了视线、不安瓦解了平衡感。外头明明有阳光,这里却宛如隔在暗色箱匣里。 没有人救自己。没有人注意到。我的人生是为了遭受这种对待而存在的吗,光想就觉得悲从中来。 手被人架在上面,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朝向大腿深处、朝无人碰触过的秘部伸去,再次试图入侵。 泪水不断涌上。 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你那是色狼行为。」 就是这一刹那,宁宁音与斗和邂逅了。 「你说什么,臭小子!给我滚!」 男人凶狠地喝道。太具迫力了,宁宁音的心脏险些震破。 这种声音怎么可能发自同为人类的人。 然而,斗和并无半点退让之意。 「停止色狼行为,我在说这个。」 「小伙子,看不起我啊!?」 男人倏地起身,一把抓起斗和的衣领。他的身材其实没有很壮硕,斗和还比较高。 「混帐东西,小心我宰了你!」 「杀人也是犯罪。总之先跟我去见警察吧。」 「我干么听你的!」 「因为你是色狼。」 「色狼个屁!我们两情相悦啦,白痴!呐,是吧,小姑娘?」 男人猛地回头,朝宁宁音问话。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脑子没办法反应。 就算宁宁音很迟钝好了,她还是能明确理解到,对方要的只有「是」这个回答,反抗将会落入凄惨下场,这是「威胁」。 宁宁音答不出话来,电车刚好也停了。男人丢下一句粗话「去死,白痴。」撞开斗和并夹着尾巴逃离电车。 过不了多久,电车再次开动。 「赤峰,你还好吧?」 斗和语调温柔地询问着。 宁宁音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点点头。虽然尚未摆脱恐惧及厌恶感,但总算能挤出点头的力气。 「真是场无妄之灾,赤峰。别太耿耿于怀了。」 这时,宁宁音才注意到某件事。 「那、那个……为什么?」 「咦?不,这很普通。色狼本来就是坏蛋。」 斗和神情愕然地答道。 「那个,不是、这样的……」 「啊啊,你是在好奇我为什么会注意到?唔——嗯,说明起来确实有点困难。」 「不是这样的。」 不经意地,声音大了起来。人家才刚救过自己,怎么会用这种态度,她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里。这样可能会让对方不舒服,不安感油然而生。 「抱歉,我好像自作聪明了。那么,你想问的是?」 斗和看起来并没有在生气,脸上带的是爽朗表情。 看对方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宁宁音更想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不过,答非所问也是件失礼的事。非做不可的事情太多了,脑袋运转的速度根本追不上。一阵迷惘后,她说出最开始就想讲的话。 「那个,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咦?耶?你该不会没认出我吧?我们两个同班……」 她知道斗和跟自己同班。对他的名字有印象,一直留在宁宁音的记忆里。但她不明白的是……明明没说过半句话,为什么他会记得自己的名字呢? 「嗯……这个我、知道……」 「是吗,太好了。把我吓个半死。」 看斗和不以为意地笑着,本来还想再次追问他记得自己名字的理由,此刻却没有那份心情。恐怕是因为性格灰暗,或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诸如此类的负面理由吧。 「给你,这是赤峰的吧?」 斗和捡起掉在地上的文库本。 「啊……嗯。」 接过书本时,指尖碰到了斗和的手。那是既柔软又温暖的感触。同是男人的手指,这次却没有丝毫厌恶。体温上升,安心的感觉慢慢扩散开来。 「《装甲恶鬼yosihiko》?这本书标题看起来满可怕的呢。」 宁宁音慌慌张张地把书收回书包里,内心羞耻不已。女孩子读这种书很奇怪、不正常吧。尽管内容相当有趣,但看在不解书中奥妙的斗和眼里,一定把自己当成怪女人了。 「哥哥,坏人已经被打败了吗?」 忽然问,有个童稚的嗓音插了进来。转眼一瞧,有个女孩子带着灿烂金发及碧绿双瞳,她打开车厢之间的门并探身进来。 「对吧?跟一花说的一样,是个坏人吧?」 「是啊 。真厉害呢,一花。」 名为一花的少女跑向这边,斗和轻敲她的头。 「……她是、令妹吗?」 「没错。来不及做自我介绍真是不好意思啦。我叫一花。本姑娘正是哥哥的妹妹。一花幽体脱离后四处闲晃,所以才看到大姊姊被人调戏。很厉害吧?」 女孩子的表情及语气老是变来变去。该怎么说,就好比小说里角色的属性游栘不定。 「幽体……脱离?」 「好了,一花,别说些奇怪的话。」斗和语气里尽是无奈,接着他对宁宁音说:「这家伙很喜欢动画之类的东西,说起话来才变得颠三倒四的。你不要在意。」 「真的咩。因为是真的,人家才能发现坏蛋嘛。」 「我说你,你只是假装幽体脱离而已吧?还有电车一直在开,灵魂会飞到后面去不是吗?要是那样的话,一花早就死了。」 「哥哥真是个大笨蛋呐。『替身』会一直待在旁边,所以才叫『替身』啊。」 就在两人一来一往时,电车似乎已经抵达斗和他们要去的地方。两人朝宁宁音轻轻点头,接着走下电车。 刚才看他们一路拌嘴,宁宁音的心情多少也跟着沉淀下来。这时,她才察觉到一件事。 虽然得救了,但自己连句谢谢都没说。脸一口气涨红。我到底要没常识到什么地步,羞耻感霎时涌上。为什么不说呢,她陷入深深的懊悔。 似乎听见某人的声音,宁宁音被拉回现实。好像过了很久,这段时间一直沉浸在回忆里。 时光已经飞逝大半,应该不会在玄关那撞见斗和了。 (快点回家吧。) 就在念头浮现的那一刻,她注意到周围似乎比以往嘈杂许多。本身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所以提不起兴致去了解,但心底多少有些不快。 拾起遗留在桌上的自动笔,本来打算将它收进笔盒内,宁宁音的动作却在此时停下。 想要遮掩、慌乱之下不小心泄漏了秘密。自己是异能力者的秘密。 不想被当成怪人,从来不曾告诉过谁。是的,包括萌由里。 斗和的妹妹一花……她说过自己能幽体脱离,恐怕她也是异能力者吧。所以自己内心深处才有一个声音。认为告知斗和事实真相也无妨。 但,自动笔最后还是没动。 原因是什么呢,她的头偏向一边。 很快的,答案浮上心头。怎么会那么傻,她厌恶起自己。 宁宁音拿食指贴上自动笔,接着发动异能力。叽,有个东西跟桌子摩擦,自动笔动了约十公分左右。 宁宁音的异能力只对碰触中的物品有效。她把自动笔收进笔盒、放入书包,然后从座位上起身。 自正门延伸的通路做成上坡、二楼才设正面玄关的学校实在不少。苇原第三局中也不例外,管理大楼自二楼起算,不存在一楼。 图书馆与管理大楼西侧相连,一出图书馆,碰到的就是贴着凌乱海报或公告物的管理大楼二楼走廊。走廊靠近中庭。 明天开始该怎么面对斗和他们才好,边咀嚼这件事边低下头,她漫步在走廊上。 事情就在此时发生。刹那间,她感觉到了一抹阴影。 宁宁音表情错愕地抬头,人形物体横掠过视线角落。 她盯着窗外看。当下认为是自己弄错了。这里是二楼。不可能有人从外面跑过。然而,隐隐约约的不安却在心里挥之不去。没来由的,心跳变得剧烈起来。 还是确认看看吧。 打定主意后,她朝窗户迈开步伐,就在这时—视野被一片鲜红包覆。 「咦?」 不,被包覆的是窗。眼前那扇窗……就像被装了红色油漆的气球砸中一样,鲜红色液体覆盖在窗上。 以油漆来说有点奇怪,总觉得不够浓稠,有水性颜料的稀、有油性颜料的黏。还有块状物贴在玻璃上。 但她没有多余时间去推测这是什么了。 砰! 巨大声响发出,有个细长的物体撞在窗上。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虽然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但她马上知道那是什么。 窗户又染上血红。那个东西就像在昭告撞击物体是什么,留下的手纹清清楚楚,是人的手印—— 事情太令人震惊,宁宁音腿一软、跌坐在地。 腰部以下完全使不上力。这里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态,恍惚间可以感觉得到,但却理不清头绪。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有人发出惨叫。 不是外面,是从校舍里传出的。 宁宁音吓得缩起脖子。那音色隐含着令人不安的成分在里头,异常的、日常生活里不可能听到的声音,和热闹吵闹的声音有着明显不同。 心脏鼓动的速度再次加快。空气彷佛冻结住,呼吸起来阵阵剌痛。 走廊深处、玄关旁有条通往三楼的阶梯。两名男学生从那连滚带爬地逃出。他们脸上表情布满恐惧,还绊到脚跌倒,眼前光景实在很不真实。 啪哒、啪哒、啪哒。 那是什么,宁宁音心底泛起疑问。很像吸盘拔起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滑稽。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声音越来越近了。 接下来,宁宁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只白色生物现身。那是长了四只脚的巨大怪物,体型比马大上一圈。不对,严格说来,算不算得上生物都还有待商榷。但它会动,除了生物实在解释不出别的。 浑身雪白,上半身是成人男性的模样。就像美术室里会有的摆饰——只到腰的半身石膏像。外型酷似遭断头台处刑,头部被俐落铡断。 无头半身像有两个,就像被接着剂黏住一样,腰部断面相连在一起。头部及尾部的分界点模糊,体型前后对称。除此之外,四只脚这个想法其实不对,正确来说是四肢皆如人类手臂。怪物有四只手。 它追在学生后头现身,像只锁定猎物的狐狸般瞬间静止,下一刻猛速朝宁宁音逼来。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奇妙的声音以轻快速度接近。那是怪物的四个手掌,每剥离地面就会发出声响,形成特殊的脚步声。 两名男学生也朝这边跑来。笔直冲向宁宁音—— 「啊。」 细细的悲鸣声扬起。 似乎这时才取回注意力,她和男学生四目相交。 ——为什么,你干么挡在这里。 对方眼神充满责备。 男学生一时之间来不及转换方向,宁宁音瘫坐在地上又无法避开,理所当然地,两人发生碰撞。男学生摔倒了,宁宁音则跟书包一起弹飞,撞上走廊。 另一名男学生逃过一劫,他的脚步声快速远去。 宁宁音痛得呻吟并抬起脸庞,那名男学生发出刺耳惨叫、打算逃离现场,背影映照在她的眼里。 (要快点逃走才行。) 这个想法霎时闪过脑际,但宁宁音的脚却动弹不得。连站的力气都没有。跟遇到色狼的时候一样,浑身颤抖、无法动弹。 内心一阵绝望,她向后转方。 雪白、没有脖子的怪物就在眼前,手将近两公尺长。区区一个娇小的宁宁音,怪物彷佛瞬间就能撕裂她,看上去无比强大。 本能在告诉自己,这个怪物很危险,它会杀人—— (——斗和同学……) 宁宁音抓住最后那道光芒,在心底深深呼喊他的名字。 刹那间—— 「赤峰————!」 她听见了……是斗 和的叫声。 第三章 那黑欉 倾吐剧毒 「赤峰————!快逃————!」 斗和找到宁宁音了,情况十万火急。就算宁宁音立刻起身逃走,一切还是回天乏术。脑中的理性确实知道这点。 但斗和拚命否定现实,他继续喊着。 「赤峰——!」 斗和的叫声帮不上任何忙,有四只手的白色怪物——啪哒啪哒和宁宁音接触了。 不,不对。 接触的只有座标。 啪哒啪哒前面的手绕开宁宁音,后面的手也跟着绕过。彷佛没有察觉到宁宁音似的,它直接通过她的上方,袭向跑在前头的男学生。 石膏色的白手抓住男学生的脚。他发现自己被抓,叫得更加惨烈并使劲摆脱,但完全派不上用场。啪哒啪哒的手文风不动。 它并没有马上进行动作,而是专心的、像在确认什么东西一样,就抓着脚的姿势定格。 ——该去救人吗? 瞬间,斗和的思考出现分歧。若当场丧命,他会宣告放弃。话说回来,啪哒啪哒为什么一直停在那呢? 啪哒啪哒比人还要巨大许多,但看过猫蜘蛛后,只觉得小巫见大巫。体型和人类有几分神似,可能是这种视觉感受加速了他的想法。啪哒啪哒的手,如果拿那边的灭火器敲,或许会折断也说不定。 「不行,斗和同学。别管宁宁音了!」 萌由里语气犀利,斗和瞬间还会意不过来。他想救的是男学生,不是宁宁音。 接着斗和看向宁宁音,顿时间毛骨悚然o 自己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认知上出了多大的差错啊。 宁宁音正处在啪哒啪哒与斗和中间。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死掉,这下却无法理解为什么得救,表情相当困惑。 萌由里刚才说了——到那里去非常危险。 这是理所当然的感性发言。 就算看起来比猫蜘蛛弱好了,白色怪物还是比人类强上数截。照理说,应该害怕去接近它才对。刚才那瞬间,他怎么会以为救得了人。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斗和的思考被迫中断,因为男学生发出一阵惨叫。 猛一看,他的身体飞到空中去。啪哒啪哒用力挥高手臂。男学生撞上天花板,发出一记闷哼——不过,真正的恐怖现在才要开始。 啪哒啪哒抓着男学生,用力砸进地面。男学生喉咙里发出青蛙被打烂的叫声。又一次,它甩高男学生并砸向地面。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就像对感触乐在其中一样,它砸得很起劲。 最后,男学生的手脚全部凹折,骨头及内脏自身体各处爆出,身体不住痉挛,啪哒啪哒放开他,粉色管状物自颈部断面的中心点伸出。 窜出的东西很像线虫,那玩意往男学生的耳朵里钻去。一会儿后,某种软软的东西通过管子吸往上方。 「啊、啊啊。我、我的名字是、咖哩面包。啊啊、将、啊、来要当期末考。啊、啊嘎嘎、sorry——」 男学生脸上沾满鼻涕和眼泪,嘴里开始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时不时就像想起什么似的,身体大幅度痉挛。 这种杀害方式太过凄惨,斗和就连呼吸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但很快的,他意识到这样下去宁宁音也会遭受相同命运。 「赤峰,快过来这边!」 听到斗和的声音,宁宁音惨白着脸,似乎也注意到现况了。她紧咬着唇,拚了命起身,无奈脚就是使不上力,只好开始用爬的。 看样子是吓到腿软了。 没时间考虑了。斗和心一横,看向身旁的萌由里。 「青叶,快趁现在逃走,走那边的楼梯去教职员室……不,看状况逃远点。要小心窗外,猫蜘蛛随时都会来袭。」 「……什么意思?」 萌由里皱起眉头,堇色双眸摇荡着不满。 「我要去救赤峰,要是发生什么万一,我没自信能继续保护萌由里。不,应该说完全不可能。所以你先逃吧,我跟赤峰一起走这边。」 说着,他抬手指向通往教学大楼的渡廊。 「不,怎么这样,为什么只有我——」 萌由里完全没有动身逃脱的迹象。大概是心里有太多东西纠结,眼下斗和只希望她乖乖答应。毕竟这是最妥当的方式了。 「拜托你,青叶,冷静下来想想。要是有什么万一,兵分两路比较容易逃脱。」 「斗和同学才要冷静点!救宁宁音是不可能的事,是自杀行为,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这席话着实带给斗和不小冲击。 的确,在这种情况下救宁宁音或许真的等同自杀行为,这个论调非常正确。但身为好友的萌由里居然说出「丢下宁宁音吧」,他可是连作梦也没想到。斗和感觉到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开始产生动摇。 「我要去救她,青叶你别过来。」 丢下一句简短的话,斗和跑向宁宁音。他不否认有一半是出于赌气。然而,不单单只是这样而已,不能失去宁宁音、彷佛预感般的东西在驱使着他。 啪哒啪哒还在进食,没有立即动作的迹象。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但现在放弃还太早。 斗和来到宁宁音身旁,手绕到她的肩膀及膝盖下方,以公主抱的形式抱起她。宁宁音既娇小又纤细,抱起来并不会很辛苦。 虽然他知道用背的能轻松不少,但他无法这么做。斗和背上还留着某样东西,对方含着憎恨表情死去,那名女学生的怨气仍重压在自己身上。 斗和转头搜寻萌由里,她早已不见踪影。看样子已经照自己的叮嘱逃往楼上去了。松下一口气,他将视线转回正面的啪哒啪哒身上。 就在那时——他的呼吸停摆。 吸食男学生脑浆的长管不知去向。 啪哒啪哒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束用餐。 话虽如此,白色怪物并没有任何动静。看起来像在思考什么事,牢牢地定在那里。 斗和缓缓后退。一步、两步……边盯着对手看、慢慢退开,这种方法可以有效逃离多数掠食者的魔爪。 啪哒啪哒仍旧固定在原地。 步伐继续,斗和又向后挪去。怀里的宁宁音瑟瑟发抖。 啪哒啪哒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在侦查的蟑螂一样,连点小动作都没有。 脸继续朝着啪哒啪哒,斗和脚下速度越来越快。距离拉得越远,踩在地上的步伐节奏就更加短促。 就这样,通往教学大楼的渡廊终于近在眼前,但事情来得突然,啪哒啪哒动了。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它发出激烈声响,一股脑逼近斗和他们。 没有转向,笔直地冲向这里。 没错,啪哒啪哒连方向都没变换。刚才还当尾巴的肉体已经变成前首。就像电车一样,没有前后概念。 「唔——」 这样一来,边警戒边退根本就没用。斗和灵巧地转身,全力奔逃起来。右脚蹬着地面转换方向,他跑向跟楼梯反方向的渡廊。 啪哒啪哒紧追在后。 方向突然改变,直冲而来的啪哒啪哒与他水平交会。 似乎没办法紧急煞车,啪哒啪哒冲过头停住,接着跟刚才一样,它忽然定格在原地。 (——逃过了吗?) 淡淡的期待挠过胸口。 然而,就在斗和看到某样东西后,血色尽数从身上退去。有人站在上楼阶梯那,是萌由里。还以为她已经逃走了,居然在那。 从这个位置刚好看不见脸。不,就算看得到表情好了,他还是不能理解对方在想些什么。萌由里的 行为更加与自杀无异。斗和有种遭人背叛的感觉。 跑得越远,天花板就遮掩越多,映在眼里的身姿越来越短。有种被拒绝的感觉,真实的她越来越难以看清。 「青叶!你在干么!快逃!」 斗和用尽力气嘶吼。 但萌由里却没有移动半步。 啪哒、啪哒、啪哒。 啪哒啪哒慢慢移动起来。方向跟刚才相反。倒回冲过头的部分,它朝斗和及宁宁音的方向靠近。这次也不例外,没有变换身体方向,只是将行进方向颠倒过来。像在摸索一样,一步一步、慎重其事地动着手腕。 「可恶!这边,过来这边,怪物!」 斗和很后侮跟萌由里分开。事情演变至此,一起逃该有多好,为什么要叫她分头行动呢。 「斗和同学,对不……起。如果我死掉就好了……」 怀中的少女正在哭泣。 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这股重量,里头还有灼热的生命在鼓动。一定要保护好宁宁音才行。他想道。 必须切换思考模式。现在自己能保护的是宁宁音。因此,非得将全副精神贯注在这上面不可。 然而他最蒂望的是——啪哒啪哒不要注意到萌由里,就这样略过她。 无论如何都希望它冲着这来,斗和做出愚蠢的祈祷。 宁宁音和萌由里两人只能选择其一。 这道难题以全然不同的形式,带着全然不同的意义,再次出现在斗和面前。但事与愿违,斗和怀里抱的是宁宁音。 他并不讨厌她,对方是进高中后认识的要好友人,尽管得赌上性命,他还是愿意保护她。 但这件事并不等同牺牲萌由里。和恋爱不一样,这不是单选题。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办法顾及。斗和的力量太薄弱了。 (这算什么保护,只是在逃亡而已。) 自我谴责、懊悔与不甘,这些情绪摇撼着斗和的声带。 「青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事情只在眨眼间。啪哒啪哒顿时以凶猛之势冲向斗和。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轻快的声响令焦躁感更盛。两者间本来有段距离,此时正慢慢削减下来。 灼热的刺激在脑内迸窜。萌由里虽然得救了,却让斗和他们陷入危机。 ——至少出现彼此都能得救的可能性。斗和拚命奔跑,绝不能在这里遭逮。 然而,斗和消耗掉的体力超乎自己预期。全程几乎都用跑的,而且还是第二次抱女孩子跑,脚变得相当沉重,彷佛不是自己的。 那些啪哒啪哒声很刺耳,斗和明白它正在靠近。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跟男学生一样遭怪物吸食脑浆,留下难看的脸和意义不明的句子,最后丧命。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从怪物手里逃出的方法——) 沿着渡廊抵达教学大楼,斗和一脚踩住上楼阶梯。 突然有个东西落到眼前,是黑影。 「咿、曦咿咿咿咿咿咿!」 一名男学生横冲直撞地下楼。 斗和快速扭身,和他交错而过。完全来不及阻止他。男学生边发出惨叫,边朝斗和他们刚才来的方向直冲过去,嘴里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可恶。」 斗和小声啐道。 不动声色地放他过去,简直就跟见死不救没两样。然而就在当下,他也理解到这是帮助活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眼前是血淋淋的卡涅亚德斯船板(注3)翻版。不牺牲他人,自己就无法残存。突如其来地,斗和坠进『冷血方程式』的世界里。 人从小开始就在培养社会道德观,此刻却感觉得到它慢慢剥落。吊在厌性和理性间的秤锤正大幅度摇晃。 他知道什么东西应该摆在首位。是珍视之人的性命。 为人命注解优先顺序,斗和知道这样不对。他更能理解人们对此心照不宣、默默进行,不能在公众面前主张的理由是什么。 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人命判断先后是活下去的必要行为。正因为有左右之分terality)(注4),人脑在非常时刻才不至于陷入混乱,能快速做出对应。 排列先后顺序在理清各种可能性、掌握处理效率上扮演着重要角色。 『听好了,斗和。决定优先权时有几点要注意,一不能迷惘;二不能害怕。特别是你命悬一线,必须瞬间做出残忍而冷酷的抉择时。否则,你可能会失去一切。人命及人的感觉都是平等的,但人际关系却不是。将某人排在第一顺位,这么做绝对不是件可耻、令人发指的事。有监于此,斗和。紧要关头要拿出割舍的勇气。在不远的将来,你一定会碰上——』 注3古希腊学者卡涅亚德斯所构思的人性实验。由两个溺水者抢一块救生板,板只能载重一人。溺水者a为了得救将溺水者b推下水,最后获判无罪,旨在探讨正当防卫课题。 注4生物个体左右对称器官之一优于他方的现象,特指大脑左右半球机能有着不对称性。 没错,师父的话总是很正确。 这个判断虽然残酷,却是必要的。自己心目中的优先顺位早已决定好了。就算会遭人挞伐,他仍要无所畏惧。 斗和带着清明的思路,再次奔跑起来。他冲上楼,离开楼梯间。那里有条直线延伸的渡廊,该路段通往特别教学大楼二楼。 要继续上到三楼吗?还是往特别教学大楼移动呢?斗和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三楼有不久前道别的萌由里在。他不能把啪哒啪哒引过去那边。 「呜、呜呜……救、命……」 才刚抵达特别教学大楼而已,细细的女性嗓音就飘了过来。 出于直觉反应,斗和停下脚步。 这里是特别教学大楼二楼,最东边有个开在里侧的小卖部。入口处站了两名女学生。 其中一人背对着颓坐在地,抱着另一名女学生的上半身,从背影看来好像在哭泣,身体断断续续抖动着。怀抱中的女学生被前面那位挡住、看不真切,但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刚才斗和听到的声音恐怕来自这名伤者吧。 无法判别她是遭猫蜘蛛袭击后苟延残喘,或是遭啪哒啪哒袭击、未吸食脑浆。无论如何,地上那滩血泊都在暗示她将坠入绝望。 斗和的视线落在怀里的宁宁音身上。 「我已经没事……了。应该、可以……自己站。」 「别太勉强自己。」 斗和慢慢将宁宁音放到地上。期间不忘支撑她的肩膀,以防重心不稳。 「谢、谢谢……你。」 宁宁音红着脸,身体朝旁边退开。怀中突然少了些什么,她的温度、牛奶般的香气正在飘远。离去时,柔软的薄桃色发丝正好拂过斗和下巴。 斗和瞥向渡廊另一端。啪哒啪哒已经不见了,但也有可能马上发生变故,那只白色怪物随时都会追来。时间已经不够了。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只能救一个。 根据情况必须见死不救,这点觉悟更是在不久前就了然于心。 话虽如此,在眼前这种没怪物的情况下依然漠视他人,总觉得有些不妥。切割得那么干净俐落,这是不对的。 受伤的女学生或许已经回天乏术了,但地上还坐着另一名女学生,至少应该劝她逃走。 「请问——」 话才刚出口,斗和就发觉情况有异。 眼前的女学生——抖着过分魁梧的肩膀,穿着从未见过的制服。不是苇原第二高中的制服,而是纷色水手服。 最引人注目的是体型。这样讲或许很失 礼,但上下半身的比例实在很不协调。腰部以上壮得像猩猩,下半身却像另外挂上去的小东西。粗糙的头发歪七扭八,制服破破烂烂,除此之外还很污浊。 穿着绀色水手服的女学生大力晃动头部。 「啊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一时间,被抱住的女学生大幅度弓身,过没多久又完全静止下来。 咕嚓咕嚓咕嚓—— 那是在咀嚼某种东西的声音。以现况而言有些吊诡,却又明确指出真相。 身体突然一紧,有人在拉斗和的制服。是宁宁音。她铁青着脸,人依偎在斗和腰侧,看样子也察觉到异样了。 最后,吞咽物体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对方慢慢起身。刚才还抱在手里的女学生被它扔开。 「一个人吗?」 那家伙转过来。表皮秽绿、样貌粗短。眼睛被头发盖住,看不清楚,裂到耳朵的嘴宛如一张蛙口。染着红色鲜血的嘴角探出锐利牙齿,模样酷似鲨鱼。 只消一眼即可断定——这家伙不是人类。 除非观者重度愚笨,否则不可能看过这样的正面还误判是人。 「赤峰,我们要逃了!」 斗和推着宁宁音的肩膀展开逃亡。他的膝盖在发颤,脚变重了,不听使唤的程度超乎预期。体力已经消耗掉许多,要抱宁宁音跑第二趟恐怕是天方夜谭。 宁宁音身如其表,跑起来并不快,有立即被追上的风险。 该怎么办?斗和扪心自问。 看看那只水手服怪物,身高跟丢在一旁的女孩子差不多;纵然长着利牙和大手,其余却与常人无异。或许能战胜它也说不定,交战是一个选择。 斗和回头张望。 问话魔追过来了。笑得乐不可支,就像跟母亲玩你追我跑的稚儿。 「——咦?」 这时,斗和注意到一件事。 距离完全没有缩减。 他现在正配合宁宁音的速度跑,但距离一直都没有缩短,这就表示……它的跑速和宁宁音差不多,甚至不及。 仔细想想,或许有合理解释。就算对方再怎么像怪物好了,腿那么短,步伐当然不大,跑起来更不可能快。 或许能逃过,成功了就不需要冒风险战斗。 「啊。」 周围忽然传来一声细弱悲鸣。 当他发现出声者是跑在旁边的宁宁音时,她已经跌倒了。 斗和慌忙停下脚步。走廊上倒着一具尸体,依毁损程度看来,大概是被问话魔捕食的。宁宁音就是被这具尸体绊倒。 「赤峰!」 斗和快跑过去,急忙扶起宁宁音。 「呜嗯——!」 宁宁音发出怪声,大量秽物自小口内呕出。应该是忍耐力已经到达极限。亲眼目睹那么多人死亡,她的精神陷入紧绷,随着摔倒顿时瓦解。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宁宁音都不可能立即起身。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问话魔正毫不费力地缩短距离,可以确定会被追上。 (——要交手吗?) 喉咙急速干渴起来:心跳声在耳际鼓噪。 这不是一般的打架,是厮杀。 被它抓住就没戏唱了。目测怪物有双凶残壮硕的大手,凭人类之力必定无法摆脱。 得在受擒之前先发制人。扑过去攻击它的胸窝。还有师父教的,用力踩地可以提升数倍威力。藉着这种震脚,击出威力暴增的一拳,一举打飞敌人。 但把握并非十成十,失败就只能等死,稍有犹豫也会削弱技巧。 (我必须觉悟!) 斗和作势起身,就在这时—— 「斗和同学,别动!」 锋利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斗和没有回头,他选择照办。 从他头上刺出一根细长棒状物。那东西正中间话魔的喉咙,让它「咕欸!」地哀叫,之后又将它顶飞到后头去。 「没事吧?来,赤峰也是。」 斗和迅速回头,视线被柔软的球状物占满。这超乎常人的尺寸相当眼熟。 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开始确认对方长相。 一丝不苟的七三分黑发、端整容貌配上嫩绿色眼镜,红色眼眸在镜片底下闪动。一束黑欉昂然耸立,宛如希望的象征,不屈不挠、直指天际。 「操学姊!」 自然而然地,斗和声音里流露出喜悦之情。 「现在放心还太早,那家伙会起来的。我个人是很期待有人拿那边的灭火器加入战局就是了。」 妇设乐操手持金属拖把对准问话魔,脸上表情严肃。 「一个人吗?」 问话魔边摩娑喉咙边爬起,看样子似乎有受伤。 「呱哈哈哈、呱哈哈哈。好痛、好痛。呱哈哈哈,哈哈哈!」 之后它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像在跳舞一样,原地回转。 接着又突然定格,悄悄背过身、摇摇晃晃地离去。嘴里似乎在碎碎念些什么,不过听不清楚。 最后,问话魔终于消失在左手边的阶梯里。究竟上去三楼、还是下到一楼,自此便不得而知。 「该不会逃走了?」 操自言自语道。 「不一定,都有可能吧。」 斗和答得模棱两可。熊之类的肉食动物被人出其不意攻击就会察觉危险,有时会逃走。对人类而言,逃走多半是认输的表现,对掠食者却不尽然。 捕食套用在人身上就好比吃饭一样,安全进食为其目的,没必要刻意涉险,因此,稍微遭遇到一点危险,它们就会马上逃离。不喜集体行动、独来独往的掠食者更是如此,这是它们的生存智慧。 不过—— 「与其说逃跑,不如说它已经吃饱了。才刚捕食完,肚子应该不是很饿吧。虽然完全不懂它们的思考模式……」 「是吗。不管怎样,我们确实得救了。」 操吁出一口气,放下原本架在手里的拖把。 「妇、妇设乐学姊……你、没事……吧?」 宁宁音抖着声问道。她问话的出发点是基于何种担心,其实显而易见。 操的制服上沾满血汗,不,不单只有制服而已,四肢、脸,这些地方都沾了血痕。 斗和当下也注意到那些东西,但看不到伤痕,血明显是从外侧喷过来的,本人动作及声音都没有异常,所以他推测附着的血来自他人。 「啊啊,这个啊,没问题啦,又不是我的血。」 「原来是、这……样。」 宁宁音放下心中那块大石。 然而,斗和却对操满身是血的事略感不安。在普通的行走状态下,不可能弄成这样。 「赤峰同学,我要去那边的洗手间,你能不能陪我过去?」 操突然开口要求。厕所入口离这大约两公尺远。 宁宁音表情困惑,视线在斗和及操之间游移。大概不能理解操的意图,正在苦恼吧。 性命危在旦夕的情况下,厕所反而带来一种非现实感。但平心而论,正因处在非常时期,才必须计划性解决生理需求,现在四周都没有怪物,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我会站在入口,有什么事可以马上反应,放心吧。」 被斗和这么一说,似乎没有理由拒绝。宁宁音默默颔首。 她们两人进到厕所里,接着立即传出猛烈的水流声。 「赤峰同学,你可以漱漱口,这样会比较清爽。」 操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原来如此,斗和想着。操为什么要邀宁宁音去厕所,原来是这个打算。刚吐过的宁 宁音口部污浊。即便现况如此,她还能想得那么周到,斗和感到相当佩服。 进去还不到一分钟,两人就出来了。操双手及脸上的血痕都洗得干干净净。 「斗和同学也是,不洗一洗吗?」 「不用了,我没关系。话说回来,刚才还有水呢,我一直认为停水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操歪着头,宁宁音也一样,脸上写满不解。 待在图书馆的宁宁音当然不会知道,但看操也毫无头绪,刚才那抹不安就更加笃定。当务之急要先传达现况。 斗和开始说明,内容是学校四周及上空都被「看不见的墙」遮住,间接导致手机断讯。 「尿来如此。如果真如斗和同学所说,学校被隐形围墙包住的话,水电应该都会断掉才是。」 「但水电还是照常运作。」 走廊上的萤光灯彷佛跟地上死尸处在不同世界里,绽放着无垢的光芒。 「我记得自来水管线和电线都埋在地下。如果是这样,看不见的墙应该没有延伸到地底。墙和地面之间会不会有缝隙?」 「不清楚。这么说来,这点还没确认过。有些人想从西门逃走,但他们似乎也没余力去探究。」 边说着,斗和的心情复杂起来。如果下方还有空隙的话,根本不会做出这些蠢事。就是笃定出不去了,才会主动留在怪物蔓延的校舍内。 「……那个、要是我说错的话、对不……起。我记得自来水是、从屋顶上的水塔、出来的……所以……」 宁宁音用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明。苇原第三局中为了防范停水,似乎设有储水构造。除非水塔的水净空,否则都还有水可用。 「电力方面,可能也有储备电源之类的。」 「这点我不是很清楚,应该由外部供电吧?电这种东西没办法储藏不是吗?」 「电本身确实没办法,但若改采充电形式,电能就能保存。因此,我猜储备电源是使用电池或发电机等设备制生的。」 「先别管这些了,我们移动到别的地方去吧,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对话中止时,操正好有个提案。 「我想去教职员室看看。」 斗和说着,忽然想到萌由里的事。之前有叫她去教职员室,倘若一切都没什么大碍,她很可能还待在那里。 某样东西浮现在脑海里——是萌由里叫他丢下宁宁音时说的那句话。以及没有从楼梯逃离、伫立在那的她。老实说,他很遗憾,萌由里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逐渐崩坏,斗和逐渐体会到真正的她并不是那个她。 「也对……那边可能会有人在。」 操的声音将斗和拉回现实。对了,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这是生存之路上不必要的杂音。 『所谓的人类本性,只有在非常时期才能一览无遗。』 他想起某人曾经说过的话。不是师父说的,是从书上看来的。但这也不是当前必须考虑的东西。 原本是熟悉的校园渡廊,此刻却变貌为异端空间。 宛如废弃医院般,不祥的死亡气息徘徊不去。 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前进一步,沉重、不安的门扉就推开一扇,让人喘不过气,精神也跟着逐步耗弱。 走在后头的宁宁音似乎也感同身受,她紧紧握住斗和的左手。斗和右手拿着操给他的拖把,虽然两只手都不得闲,但能让宁宁音放心比较重要。 她背后跟着注意后方动向的操。操手上拿的是灭火器。三人排成一纵列,走在通往教学大楼的走廊上。 「操学姊,有件事想确认一下。」 斗和看着正前方,一面朝操搭话。 「什么事?」 「宅二他……还在校舍里对吧?」 自从遇到操后就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现在终于开口问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 操的语调没有变化。 「当时还有点正事要办,就忘记去确认手机了。我知道卓二最后待的地方是教室,但后来还想确认的时候,手机已经收不到讯号了,所以我不知道他现在的位置。我有确认过鞋柜,鞋子还在那边,不过,就目前状况而言,光有一双鞋并不能当做留在校舍的证明对吧。」 果然如此,斗和心想。 操的制服和手脚都沾满血汗的理由就是这个。看到有尸体类似的,她铁定会跑去确认是不是卓二。 只要想想操和卓二的关系——不对,依操的性格,她当然会这么做。所谓确认手机,指的并不是看简讯或来电,而是全球定位系统。操一直在即时追踪卓二的位置。 「虽然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但还是问问好了。你们有看见卓二吗?」 宁宁音开始摇晃脑袋,晃动透过手传导过来。 「我有看到。」 斗和笔直面对操,平静地回答。 「……哪里?」 「教室里,我当时也在那边。后来,宅二跟源本他们一起出了教室,我还以为他要直接回去……」 「——这样。」 「说到源本小组,你知道他们几个吗?」 「嗯,有点概念……该怎么说,他们几个满显眼的。」 「既然这样,你知道宅二最近跟他们走得很近吗?」 「知道。只要是卓二的事,没有一样不清楚的——不对,这样讲是在说谎。现在他到底在哪,我其实一点头绪也没有。」 音调都没有改变,但斗和有发现到,操的嗓音在某瞬间听起来很苦涩。 「操学姊,请你老实跟我说,那家伙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卓二是这么说的?」 「没有,他宣称对方是朋友。」 「既然如此,他们就是朋友了。卓二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能处理自己的危机。」 「我觉得他们几个跟宅二茌个性上应该不合。」 声音混进一些私人感情。操的回答让他焦虑起来。 「是吗?不良少年跟宅男,两者在本质上算有雷同处,差别只在本身中二的是三次元还是二次元罢了。」 「可是——」 「他只是上高中后想扭转形象吧,勉强自己去多交一点朋友。也罢,反正终究会失败,变回泛泛之交吧。总而言之,斗和你就别担心了。」 操说得斩钉截铁,这样一来斗和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本来就无权置喙。 比起斗和,操更了解卓二、更担心卓二,做事情总是会先考量到他。斗和可以肯定,操绝对不会隐瞒对卓二不利的情报。 「莫非你连卓二的话都不相信?」 「这招太卑鄙了。好,我会相信宅二的话,也会相信操学姊的话。」 斗和亲口承诺,并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样才对。对朋友说的话应该要有十足信心。为什么马上就怀疑起卓二,擅自做出各种揣测呢?斗和对自己的行径感到可耻。 校舍里有几处视线范围极度不佳的地方,其中最糟糕的便是——楼梯。 没办法将前方情形尽收眼底,距离也不长,突然撞上怪物的风险很高。在楼梯上移动时,他们必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幸好,多亏有某样设备存在,他们才可以判断出视野不良的地方有无怪物。 ——感应型照明设备。也就是侦测到动体才会亮灯的系统。 「走廊那边没有亮灯。」 斗和在进入教学大楼前停下步伐,确认起楼梯及走廊上的电灯。渡廊从特别教学大楼延伸出去,连接到教学大楼的平台处。 照目前情况看来 ,楼梯跟走廊上都没有亮灯。是怪物不在的证据。但某些地方会成为盲点,包括教室和其他无感应装置之处。仅管如此,一路上他都很谨慎观察,那些地方似乎也没有怪物出没。 「好,我们走吧。」 斗和用紧张的声音宣告。他伸出手,楼梯的电灯跟着亮起。万一怪物在这个时候入侵楼梯,斗和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踏出步伐,心脏跟着大力鼓动。不安的感觉阴魂不散,持续纠缠着心脏。 (没问题的。) 斗和帮自己打气。只要有东西在动,电灯就会亮起来,所以前方不可能有怪物。 兢在那时,他发现自己好像漏了些什么。某项事实还留在脑海角落。 ——一个不会动的东西。 最近好像看过,某种持续静止不动的生物。 雪白、宛如巨大石膏像的怪物。它会有一阵子毫无动作。 像在确认什么似的、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一想到这些细节,斗和从头到脚就狂冒冷汗。 他失算得非常严重。若是前面有啪哒啪哒该怎么办,若是它一动也不动、就等在前方渡廊上的话—— 握住拖把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就这么根棍子,真的能起到效用吗? 心脏明明跳得很剧烈,呼吸却一直处于屏息状态。 他左肩贴着墙面前进、脚缓步上楼。踏出一步又一步,视野也跟着推进。 咕嘟,喉头响起吞咽声。 这里是三楼走廊,像在呼应斗和的不安,投射着微暗、摇荡的阴影。 没有光就是安全的佐证,但压覆而来的恐惧感却不放过他。 和刚才一样,斗和伸手欲引亮走廊电灯,不过他却临阵打消念头。 从楼梯这边看出去有教室墙壁挡着,无法窥见走廊全貌。若先以手点灯,之后才探头的话,啪哒啪哒可能会对手产生反应并接近,然后他们会来不及应付。 综上得出结论,先探头张望一下比较保险。 斗和在上楼阶梯的末端处止住身势,将背靠到墙壁上,静静闭上双眼。视觉暂时中断,激烈鼓动的心跳化为阵阵浪潮声涌来。 只是个露脸刺探的动作罢了,恐惧感却紧紧纠缠,逼得他无法坚定决心。 不安感加速发酵。会不会他一探头,那家伙就近在眼前?也有可能在他犹豫的当下,怪物正一步步靠近。 (——没事的。) 斗和再次自我安慰。 按理论思考吧,电灯全都暗着,这就是没有怪物接近的证据。 斗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并下定决心,自转角处悄悄探头。在此同时,光亮描绘出走廊的轮廓。 ——眼前有个东西在。 是一具尸体。 手脚皆朝诡异的方向凹折,脸庞污秽松弛,感性及理性似乎完全遭到剥夺。依这个状况看来,死者应该被啪哒啪哒袭击过。 但周围没有啪哒啪哒的踪迹。 他松了一口气。 接着用力握住宁宁音的手,一脚踏上走廊。 就在那时—— 「咿!」 宁宁音发出悲鸣。 斗和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去。 糟了,有个地方没注意到。 这个疏忽非常要命。他只顾着将注意力放在渡廊中央,却忘了确认另一个方向,尤其是上到四楼的楼梯,完全是个死角。 然而,放眼望去并没有啪哒啪哒的踪影。 「怎么了?」 他决定直接开口询问。 「啊,对、对不……起。」 「发生什么事了?」 「因、因为,有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斗和想着。眼前有死人尸体倒着。其实宁宁音的反应才叫正常。 接下来,他打开教职员室的门,待在里面的学生全都往这边看过来。大家面色憔悴,散发着诡异的压迫感。 「斗和同学?」 有道声音忽然从里头传出,一名女学生飞奔过来。才分离了些许时光,他却觉得相当怀念。 「青叶,你平安无事啊。」 一见到萌由里的脸,斗和心里对她产生的小疙瘩全都在瞬间烟消云散——「为什么没有听自己的话逃走」、「你是真心要我放弃宁宁音吗」,这些事全都变得无足轻重。 内心只剩一件事,知道萌由里平安无事,真的让他好高兴。 「斗和同学也是,太好了。」 萌由里来到斗和身边时本想抱住他,脚步却忽然停摆。 她一双眼牢牢盯着、紧盯着斗和的左手不放。 「对、对不起。」 宁宁音难得说话飞快,像烫到似的甩开手。 直到这个时候,斗和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跟宁宁音相系。 「……宁宁音也是,没事就好。」 是他多心了吗,总觉得萌由里的音调比刚才冷上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宁宁音瞬间露出惊讶、悲伤的表情,最后扯出一抹强颜欢笑的笑容。 「唔、唔嗯,小萌也是……」 尴尬的感觉弥漫开来,应该说些什么才对,现场气氛却又让人无法开口。 现在是非常时期,和宁宁音手牵着手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在理性之外,斗和对萌由里抱持着一种罪恶感。 「能借一步说话吗?青叶同学.」 有人帮忙带开这股沉重,是操。 「不知道你是否见过卓二?」 「浊二、同学……是吗?」萌由里歪头思考,「那个、不好意思……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回答超乎斗和预料。 「我想想,也是啦。不好意思。对象是那种脏东西,惹人怜爱的你哪会有印象呢。但他好歹是你同学,名字叫木茂边卓二。斗和都叫那只猪『宅二』。」 萌由里小声地「啊」了声。看样子脸跟名字终于配对成功。 「原来他的全名是那样啊。我一直记成『恶心田宅二同学』。」 「没问题的。只要认明『恶心』这两个字,人们就会有共识,知道是在讲他。这两个字最贴切,没有其他字眼能确实形容那个有害污染大型垃圾的内在及外表。」 「现在都这种情况了,你还真有闲情逸致。」 炮口对准操,其中一名男学生开口。他的长相充满知性气息,眼发皆为绿色,配戴的是无框眼镜。 在这所苇原第二高中,可以藉名牌或室内鞋的颜色得知年级数。他和操同为三年级生。 「稻贺同学,你果然也被关在这了。」 「是啊,真令人遗憾。我现在很后悔没马上回家。」 边调整眼镜的位置,名唤稻贺的男学生如是答道。 「所有人都在这吗?」 操侧眼扫视所有学生,压低音量询问。这句话含有另一层意思——「活下来的人就剩这些吗」。算上斗和一行人,教职员室里共有男生七人、女生六人。里头并没有卓二的身影。 「你说呢?都还不知道分母多大。可能有人藏身在某些地方,或者正在逃亡。总之我不清楚。」 「这样吗。」 漠然地回覆稻贺,操开始前进。她放眼审视起周遭学生的脸,接着拉高音量。 「有没有人曾经见过一年三班的木茂边卓二?是个胖子、宅男、满身肥油,身上散发着腐烂青蒽的臭味,长相很没女人缘。」 「他是什么色?」 坐在桌上、蓄着红胡子的男学生给出回应。名牌颜色透露出他是二年级生。 「头发 跟大便一样,是深褐色,眼睛是菜虫绿。」 「哪有人这样形容的。」 红胡子男嗤笑,接着回答「不知。」其他学生也一样,没有人给出肯定答案。 「是吗。多谢各位。」 操头上那撮黑欉还是一如往常般高挺耸立,现在却好像一摸就会折弯,斗和可以感受得到。他在想能不能问出其他情报。 「那我问问,有人见过一年五班的源本、马田、鹿山三人组吗?」 问题立即脱口而出。大家的视线原本集中在操身上,现在全聚往斗和这边。 「源本,是那个吧?名声很臭的家伙?我看过他在正门那出现。」 「谢谢。」 戴眼镜的女学生做出回应,操对她简短道谢,之后就打算离开教职员室。 「先等一下,现在还太早。」 斗和赶忙抓住操的手。 「正好相反,斗和同学,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操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她的行动力可以说近乎冲动,这也表示容易失去冷静。为了找出卓二,她打算外出。这摆明是自杀行为。 「那个,不好意思。大概是什么时候?你是多久前看到源本的?」 斗和使劲拉住亟欲挣脱的操,一面提问道。 「这个我记不清楚了。根本没空去记几点几分。不过我还记得,那时校舍外(外面)已经没其他人在了。毕竟大家没办法离开学校,外头还有猫蜘蛛在不是吗?」 「没错,那家伙真的很恐怖。有没有看过外面啊,全都是尸体。打算逃出去的人几乎都被那只猫怪给杀了。那家伙太强了。事实都摆在眼前,怎么还会有白痴跑去外面送死。」 女学生讲完,刚才的红胡子男就接着嗤道。 斗和打了个寒颤。那时——他正在研修中心后面拿捏逃生路线,要是选择前往校地外的话,现在可能早就命丧黄泉了。 「待在这里也一样啊!到处都是诡异的怪物,像那种死法、被吸干脑浆而死,我绝对不要!我想快点回家!」 留着蓝色短发的女学生大叫。 「吵死了!我最讨厌女人鬼吼鬼叫!」 怒吼的是一名黑发男学生。他读二年级,声音以男声来说有点尖锐。 「别叫得那么大声,大家都很累了!」 侧面绑马尾的女学生语气浮躁。该名学生和蓝短发女孩都是一年级的。随着她的发言,男女数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待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我去找卓二。」 操动身,她打算再次离开教职员室。 「等等,我也一起去,宅二是我的朋发。不过,请你再稍等一下,现在还需要跟他们谈一些事。」 「还能谈什么?是要互相安慰,还是彼此迁怒,我可没那种闲功夫。」 「我也想快点去找卓二!正因为这样,才要先整理些情报。这里有那么多人,绝对不是在浪费时间。拜托了,再待一下,请你再留一下!」 「要找人的话,何不用那个叫叫看?」 戴眼镜的女学生给了个再好不过的建议。教职员室设有简易广播器。在对方指出这点前,斗和完全忘记有它的存在。 操答道「这么说也对。」接着大方移至广播器前,观察一会儿后按下开关。 「木茂边卓二,木茂边卓二。你的丑身体又脏又肥,在打什么下流主意、藏在什么鬼地方我全都知道。去找你太麻烦了,现在马上过来教职员室。斗和也在这里。如果没有在十分钟以内出现,你房间里的反社会象征——『a王』,也就是极度不得女人缘、专门给逃避现实的小小鸟男看的杂志,将会化成焦炭。当然了,你电脑里那个『虹姬(一军)』资料夹也会从世界上消失。切记谨慎行动。如果有怪物在,靠感应装置就能得知。不要接近电灯亮起来的地方,懂了吗,一定要小心行事。」 结束广播,操拉来附近那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现在有理由留在这里了。不好意思啊,斗和同学。来谈你刚才说的事吧?」 看到操愿意留在教职员室里,斗和打心底松了口气。 「大家要不要互相交换一下情报?」 斗和振作精神、向前踏出一步,刻意拉大音量喊话。 「哈啊?交换有什么好处?」 绑着侧马尾的女学生在流泪,她提出抗议。大吵一架引发情绪激动,她直接拿斗和出气。 「为了生还——」 「哈啊?什么?只要交换情报,那些家伙就会消失吗?你是笨蛋吗?」 「吵死了,只会抱怨就给我闭嘴!」 再一次,黑发男学生拔尖嗓音怒斥。 「喂,你们几个,都给我冷静点。我赞成他的意见。」 说这句话的人是稻贺。 「我也赞成。老实说现在根本毫无头绪,脑袋很混乱。能理清状况最好。说吧,一年级的,要交换什么?」 红胡子男表态支持。「算我一个」,站着把风的男学生也跟着举手。其他还有好几位学生表示首肯。大多数学生似乎都希望开个小会。 「感谢各位——首先是怪物情报。就我所知,目前有猫蜘蛛、白色怪物、水手服怪物。还有人看过其他的吗?」 得透析敌人的数量和性质。首先必须完成这件事,斗和如此盘算。接着就如他所料,在场学生没人看过第四种。 「就这样?太少了吧?」 戴眼镜的女学生发出惊叹。 她或许跟自己一样,一直被怪物追赶吧。所以自然会有这种想法,斗和想着。 掌握了怪物的具体数量后,学生们似乎恢复些许冷静。校舍外一只,校舍内两只。遇袭率出乎意料的低。 接下来要针对怪物性质搜集情报。大抵认知如下: 猫蜘蛛。 最危险也是最强大的怪物。学生几乎都是被它杀掉的。移动速度飞快,就算只出校舍几秒钟也形同自杀;丢丝球的准确度很高,假使面对玻璃窗破洞,它还是能钓出里头的学生并吃掉。也就是说无遮蔽物的场所相当危险。 接着是白色怪物。 有段时间都处于静止不动的状态。捕获猎物后也会有,会不明原因定格一阵子。还会突然倒退,没有前后概念。移动速度比人类快上好几倍。 最后是水手服怪物。 老爱问「一个人吗?」这句话等同九州方言的「你没有朋友吗?」没有人回答过,发问意图不明。颚部能一口咬碎人体,腕力似乎也很强;跑起来虽然慢,但一不注意就有可能出现在旁边。 「这样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决定性情报呢。只有一点,只知道能用跑的逃离水手服怪物而已。」 稻贺一脸疲惫地分析着。大家可能都有相同想法吧,所以没有人回话。 接下来换斗和等人整理情况。 学校果然被看不见的墙挡住,周围及上空都完全包覆在内。就连操推测的下方空隙也不存在,似乎有学生曾经实际调查过。 此外,有线电话及网路等都无法使用,对外通联手段完全遭到屏蔽,得出的结论堪称绝望。 相对的,这些都在暗示外部救援可能会提早抵达。毕竟网路一直都有电信业者监控,一旦发生这种通信异常的情形,应该会立即派出调查人员。 就算调查员因各种原因不克前来,出于担忧迟迟不归的学生,家人等亲友也会打电话查询才对。外头可能会因此获悉异常,救援就会抵达。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在等待救援时,他们必须自食其力,想办法存活下去。 「最后,我想 跟大家谈谈接下来的打算。」 气氛似乎因为这句话瞬间冻结。在这么不安的情况下讨论未来,或许是件残酷的事。然而,必须有人提出这点才行。 人类并不会自然聚集或集体行动,而是有社会、有组织概念的生物。只要同心协力就能发挥倍数方量。 「先说说你的意见如何?」 稻贺问话的声音聚集了整个空间的紧迫感。 「好的。我认为必须尽快入手防身武器。」 「一直挨打很不是滋味吧。果然要走这条路了。」 红胡子男扯出一抹笑容。比起笑这个字眼,他的表情更贴近无奈。 「等一下啦!该不会要跟那些怪物战斗吧?太白痴了!怎么可能赢得了!」 绑侧马尾的女学生激动起来。 「白痴的是你。那你说啊,要怎么办?」 面对她的反应,红胡子男投以冷酷视线。 「我想想……再去调查看看是不是能离开校地(逃到外面)之类的。」 「刚才的话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校舍外还有猫蜘蛛,一出去就死了。只要再忍一下,外面的人就会注意到这里发生异常状况。要是大意外出,不小心被怪物吃掉,救援却在下一秒出现,厌觉起来不就像个白痴吗。所以选项只有一个,待在校舍里拚到救援出现。懂了吧?」 「哈啊?结论还是要拿武器战斗吗?真的很笨耶,学校里哪有什么武器,不过就那些东西罢了。家政教室、菜刀一把,难道要拿那个对付猫怪吗?在开玩笑吗?根本就是拿菜刀去挡特快车,该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呐,我突然想到一个点子,要不要把警报器打开看看?附近的路人可能会察觉到异样,找人来救我们。」 戴眼镜的女学生拍手提案道。 「不,这样做恐怕没什么意义。校门口已经骚动成那样,地上也有尸体,要是附近真的有人,他们应该早就察觉到了。现在再去弄响警报的话,只会沦为恶作剧外加刺激神经而已。」 提出反对意见的人是稻贺。斗和与他看法一致。 刹那间,他想起在研修中心看过的褪色草木。从南侧窗户看出去,正门外一直保有如常街景及车流,但看起来却很像电视画面,有种虚假的感觉。 这么说来,蝉鸣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姑且不论这个,好像都没有看到人或怪物以外的生物出现。这里究竟是不是救援到得了的地方? 就算斗和正受超离现实的不安感折磨,学生们还是没有停下对话。 「——也就是说,放着不管,救援还是会来。总之就是讨论这段期间内,单凭我们几个怎么活命对吧?就像那边那个一年级生说的,除了拿武器外没有其他办法。」 「我也觉得照他的话做比较好。是说,最主要的武器——」 「当然是拿炸弹了!」盖过稻贺的话,黑发男学生兴冲冲地说着。「就用学校里的材料做炸弹。用炸弹一定能打倒猫蜘蛛。」 「你会做蚱弹喔?」 红胡子男一脸惊讶地反问。 「咦?我?不,我是不会啦,但这里有那么多人,应该能找到一个会做的吧?」 好几个人听了,纷纷发出露骨的叹息声。正所谓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我就挑明问了,有人会做炸弹的吗?」 稻贺像要提振士气般,边调整眼镜的位置边问道。但没有半个人举手。斗和瞬间踌躇了一下,最后选择不举手。 「蛤?这是什么情形!为什么没人会做啊。是炸弹欸,炸弹。手上有炸弹的话,三两下就能撂倒那些家伙!」 「你很吵欺!一直炸弹炸弹是有完没完,你是炸弹客吗?一般高中生哪会做炸弹啊!」 用词都很粗鲁,相形之下较显温厚的红胡子男第一次粗声回应。 「你才有完没完。情况都这样了,总会出现一个吧,有那种特殊技能的家伙。你是没看『烈命绝机』吗!」 『烈命绝机』是去年受到热烈讨论的洋片。内容描述学生三十人在修学旅行时遭遇恐怖分子袭击,之后凭藉着智慧、勇气、友情逐步击破为数百人的恐怖分子。设定上明明是普通高中生,却能徒手打倒数名武装恐怖分子、打赢枪战、还具有骇客技术及暗号解析技术,里头更有国民偶像团体,俨然是部超人高中生电影。 「看了。对啦,有看啦,那又怎样?看了就会做炸弹吗?你自己也做不来吧!要我跟笨蛋沟通,老子可没那么闲!」 「我才不是笨蛋。要是能上网的话,三两下就弄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跟你们这些凡人是不同的!」 「所以呢,我记得现在好像不能上网吧?就结论而言可以弄得到炸弹吗?」 遭到眼镜女指正,被冠上炸弹客之名的男学生顿时沉默下来。 「想找够格演出那部电影的学生来凑和一下,这里倒是有位人选,对吧,斗和同学?」 操突然蹦出这句话,斗和心底一惊。大家的视线全集中过来,他没办法继续佯装淡然。 「某位学姊也不逊色吧?说起胸部大小,堪称日本第一。」 红胡子男说着还想调笑,但接收到操锐利的目光后便「吓」得缩住脖子。 「别说些没营养的话。炸弹在现实条件上或许不可行,但像剧药(注5)之类的东西呢?盐酸或硫酸等等的。」 戴眼镜的女学生提出意见,斗和则回以悖论。 注5毒性仅次于毒药,中毒量和常用量的值非常接近,常伴随激烈副作用,误用易导致危险。 「剧药类确实具有杀伤力,但和一般认知相反,这些东西致死性不高。让对方受伤和取对方性命是两码子事。使用上还得靠近怪物才行,太危险了。」 「姑且不论这些,我记得剧药和炸弹的材料全都在理科大楼。也就是说要先出校舍。」 稻贺语气冷静地做出提醒。 理科大楼位在校地南侧,盖在停车场南边位置。这要追溯到数年前,一名优秀学生于县际化学竞赛上多次获得表扬,而他似乎横跨了化学及生物部门。表面上打算赞颂他的功绩,真实目的却是让学校摇身一变为理科名门,所以校方特地挑了面向路边的醒目位置,盖起一栋崭新气派的理科大楼昭告天下。 「我们应该着重在救援前的生存手段才对,不是积极战斗。刚才那样是本末倒置吧?」 「说得也是,不好意思。」 被稻贺点醒,戴眼镜的女学生坦然道歉。 「我想听听看斗和同学的想法。你觉得用哪种武器比较妥当?」 这句话虽然问得出其不意,但对斗和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尽早得出结论的机会。怪物来袭前,有必要让大家达成共识。不能再耗下去了。 「要举出校舍里可得又好用的武器,我想非长物莫属,像拖把或刺叉等等。首先要弄到人手一支的分量才行。」 「等一下啦。人手一支……是说我们也要战斗吗?别开玩笑了!那是男孩子的工作吧?居然要女孩子加入战局,这算什么?真不敢相信!」 绑侧马尾的女学生再次大呼小叫起来。 「小姐,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抱怨什么啊?」 跟先前一样,红胡子男用诧异的声音说道。 「抱怨什么……真讨厌、大烂人!明明是男生却不懂得保护女孩子,这种人哪配活着!」 「少在那边使性子了!你这样会把其他女孩子拖下水好不好。我赞成他的意见。不,是他说得对。」 戴眼镜的女学生拍桌直言。 「不好意思,可以请教一下大名吗?」 「 咦?我?我叫曾根瓦由贵。」 面对斗和突如其来的一问,马尾女孩虽然疑惑但还是老实回答。 「曾根瓦同学,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确实不需要勉强自己去战斗。不过,根据手上武器的有无,危机时刻的存亡机率也会有天壤之别。战斗虽然不是必然,但我觉得先拿着武器会比较好。想法很乱来,还请见谅。」 斗和一席话似乎出乎她的意料,曾根瓦原本想反驳些什么,最后还是默默把话吞回去。 「我是很赞成拿武器,但应该有更强的东西可选吧?」 稻贺双手交叉在胸前,插嘴道。 「不好意思,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先就效率面讲述一下个人看法。」斗和先对稻贺道歉,接着继续阐述。「为了活下去,确实有必要在不危及我方的情况下清空校舍内怪物。其中最好打倒的莫过于水手服怪。校舍内有的、又能拿来当武器的,我大略想了一下,可以举出的有剪刀、菜刀之类的刃物,拖把或刺叉类长物、桌子椅子、工具或灭火器等钝器类物品,螺丝起子、电线或绳索、燃烧瓶、火焰喷射器、氯气攻击等等。」 「学校里还有火焰喷射器这种东西啊?」 红胡子男语气惊讶地问道。 「只要拿打火机等火源靠近气罐,就能喷出一公尺左右的火。」 「一公尺?那不就很强了?」 「不,或许可以吓阻对手,但杀伤力欠佳。加上一公尺是个危险的距离。多数生物并没有那么容易死亡,就算在怪物身上造成伤害,我们还是有很高的可能性直接丧命。因此,能和对方拉开距离的长物就变得非常有效。『突刺』是目前最安全且强力的攻击方式。」 「会像你说的那么顺利吗?安全范围被突破的话该怎么办?」 戴眼镜的女学生明确指出问题点。她的意见很有逻辑,听起来很顺耳。 「那时就用跑的逃走。水手服怪物的脚程很慢,不需要在一击之内打倒它,先用打带跑战术累积伤害,之后再以灭火器、菜刀等高杀伤力武器给予致命一击,这样应该会比较理想。」 「赞成。我喜欢简单扼要的方法。那只白的也适用吧?」 红胡子男一拳敲进手掌并说道。 「不,我认为尽量别和白色那只交战会比较好。是说也只能尽量……」 「而且它的速度很快,光用跑的根本逃不了。」 稻贺的疑虑很有道里。 「没错,所以我提议在渡廊上布阵。前后左右派驻哨兵,遇到i的就逃走,发现水手服怪物就攻击。我考量过不少,视野最好的地方是教学大楼连通管理大楼三楼的渡廊,能立即察觉到远处过来的怪物,逃生路线上也有多种选择。」 「等等,你的计划太天马行空了。」稻贺语气强硬地反驳道,「一般人会先筑城吧。应该找桌子或其他东西堆成围墙,在里头确保自身安全才是。」 「正好相反。固守要塞反而危险,我们应该确保逃生路线。」 「不对,刚才不是说了,光靠腿跑不赢白色怪物吗?除此之外,我们视野良好就表示对方也能看到这边,照你的计划走准会有人丧命。」 听完稻贺的话,斗和突然心生一个疑问。 啪哒啪哒,没有头的怪物。显而易见的是,它没有堪称眼睛的部位。所以说,稻贺的论调是否还会成立?育不少生物会靠视觉以外的机能感知猎物,啪哒啪哒是靠什么东西判断猎物情况呢?为何它会静止一段时间? 「我认为不尽然,稻贺同学。还好校舍里装着感应装置,就算没办法用肉眼辨认,只要能根据亮灯地点判断出怪物所在,我们就能在暴露前逃出、找地方躲藏,还能辨别现身的怪物种类。」 斗和在想事情以至于反应不及,操则代替他回答。 「不过这样一来,靠的就是莽撞行事吧?若是逃到一半又遇到其他怪物该怎么办?所谓逃生路线多重,反过来就表示遇袭路线也多。我个人赞成守城,比较放心。你的做法会累积压力,感觉会让人疯掉。」 听完眼镜女的话,斗和稍稍受到打击。她的想法一直都很有逻辑,还以为她会赞同自己。这下判断也跟着动摇起来。 或许自己下了错误判断也说不定。 「我赞成一年级的提案。守城出发点是敌我战力差别。既然这样不如选游击。」 有人赞成他的意见,是红胡子男学生。 「我也赞成斗和同学的提案。」 操以平静语态表达支持。 「我还是维持原样选守城。场所的话,图书馆应该不错。比一般建筑物更牢固,书架之类的又能拿来堆墙。图书馆刚好在校舍尽头。怪物来袭的路线自会受限。要是有个万一还能放火。」 「放火太危险了。火灾的死亡原因大多出自有毒气体,体型越大的生物承载量越高,我们这边受到的伤害反而会更大。」 斗和赶忙在言语间论述火攻的危险性,但稻贺只回他「我知道,这只是危机来临时的备案。」接着就单方面结束对话。 「我要守城。我不想再到处逃跑了,一直被迫好烦。讨厌,为什么会这样!」 一直没有出声的蓝短发女学生开始叫嚷。她面色苍白,闪烁的碧眼大睁并微震着, 这些迹象说明她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 「我也要守城。我不想跟笨蛋一起行动。」 炸弹客边瞥着红胡子男边说。看起来是意气用事的决定,斗和可以猜想得到。 「我……会选斗和同学这边吧。我也说不上来,但他好像很可靠。」 令人意外的,曾根瓦选择了斗和的提案。斗和很吃惊,他盯着对方的脸瞧。一对上眼,曾根瓦的双颊就染上淡淡红晕,「我没、没有其他意思喔。」说完就将脸撇向一边。 「呼,这种时候没卓二还真安静呐。」 操呢喃道。卓二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她果然很挂心吧,斗和想着。 「因为有猫蜘蛛在,实际上能逃的只有二楼跟三楼吧。或许选守城会比较保险……」 负责把风的小个子男生投守城组一票。正如他所说,一旦逃进一楼或四楼,接下来就只剩无遮蔽物的校舍外或屋顶两条路可走.会经过猫蜘蛛的地盘。 剩下两名哨兵也跟进,一人选守城,另一人选择斗和的点子。还没有表达意见的就只剩萌由里及宁宁音两人,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在她们俩身上。 「稍等。」让这股紧绷气氛稍微缓和下来的是稻贺。「这个时间点或许不该提,但我希望议案精神建立在民主的多数决上。简而言之,哪个提案票数多,大家就一起同心协力执行。和游击不同,守城需要某种程度的人员数。若是分散成两个集团根本做不来。」 学生们陷入沉默,视线纷纷投往斗和身上。这个举动形同在表达斗和ok,他们就ok。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 稻贺说得没错。敌方兵临城下时,集团决裂是最愚蠢的事。首先要避免的就是分裂大家。 目前票数为守城派六、游击派五。萌由里及宁宁音的判断将会左右结果。 「我、我选……斗和同学……这边。」 着实令人意外,率先回答的是宁宁音。眼眸闪闪躲躲、声音小到快要消失,尽管如此,她还是选得很坚定。 斗和的心情开始复杂起来。这是她的真心话吗,他无法辨别。宁宁音不擅长奔跑,其实她真正想选的是守城吧。是不是因为顾虑到他的心情,才硬逼自己选择不想附议的选项。这份心意在斗和心中化成一块挥之不去的硬物。 「这下变六对六了。」 稻贺的声音 听起来有种看好戏的感觉。 「我选——」 换萌由里开口,那对堇色大眼捕捉到斗和身影。 似乎有股寒意。 她依然是她。镶着浓长睫毛的杏眼、青蓝色长发水润透泽,再加上高雅的容貌、端整的五官,还有那苗条体态,和记忆中的萌由里如出一辙。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斗和觉得她是个全然不同的陌生人。那对瞳眸彷佛笔直箭刃,眼潭深处酝酿着近乎敌意的黑暗情绪。 萌由里忽然将视线转开。 「我选、」 ——怦咚。 心跳声不由自主地加大。哽塞的呼吸令他快要窒息。 「——我选守城。」 刹那间,斗和遭受一记重度打击。 拳头大的铁球飞过来砸穿身体中心,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接着像要填满那个洞似的,沉重闷痛的潮水袭卷过来。流遍全身的血液彷佛被抽换成液态氮,带来椎心刺骨的疼痛,意识也悄悄遭到卷噬。 理性上是知道的,这是攸关性命的抉择,不能受感情左右,必须冷静下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这就是萌由里的选择——就算她选了背离斗和的路,这一切还是不能归咎于任何人。 但真实的他却无法这么豁达。他无法忽视。他跟萌由里应该已经心有灵犀了才对,至少在研修中心会合前都是——因此,斗和一直相信对方会与自己看法一致。内心如此期待。正因为多了这份期盼,他的心才会这么痛。 宁宁音的回答率先传入耳里,可能或多或少也带来一些影响。她恐怕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违心之择。明明已经选了萌由里,宁宁音却还是对自己死心场地。相形之下,自己选的萌由里则是—— (不行、我不能再想了!) 斗和拚了命,用力压制住内心萌生的丑陋感情。为了一点小事就受到打击,实在不可理喻。不能尊重他人想法,这是什么心态。自己现在究竟顶着什么样的表情。如果很窝囊,那么萌由里、宁宁音或操都好,绝对不能让她们看到。 然而下一刻,他已经没有在意此事的必要。 大家无暇顾及斗和的表情了。 啪哒、啪哒。 一阵声音神出鬼没地传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发出尖叫,周围一口气陷入骚动。 「在哪,声音是从哪来的!」 「不是这边。看不到它,电灯也没亮!」 「这边也一样。不是从这里!」 稻贺问着,监看左右走廊的学生们交替答道。教职员室盘距的位子将走廊一分为二。也就是教职员室左右两侧出口各有走廊延伸出去。 若啪哒啪哒来袭,它只能从左边或右边的走廊过来。因此,无人逃离教职员室。遭遇危险的机率一半一半。假如看见灯亮,往反方向逃就对了。话虽如此,目前两侧的灯似乎都没有点亮。 啪哒、啪哒、啪哒。 独特的脚步声在靠近。怪物脚程远比人类的还要快,腕力也很吓人,一旦它现身在众人面前,就有人要牺牲。 「看仔细点啦,哪有可能凭空出现!」 炸弹客大叫。 「有在看好不好!不然换你顾啊。就真的没走这边嘛!可恶,到底在哪!」 哨兵的声音跟着大起来。 「安静点!太吵会盖过脚步声。给你,你拿这个!」 红胡子男从柜子里取出拖把,接着转丢给数人。稻贺也拿了旁边那把刺叉。 啪哒、啪哒、啪哒。 似乎不把学生们的紧张当成一回事,某方面来说相形悠哉的死亡脚步声越来越近。 大家全都绷紧神经守望。不对,正确来说是聆听。 只能听得出些许声响差别。 右边吗、还是左边。光凭这点误差就能左右生死。 啪哒、啪哒、啪哒。 斗和觉得很诡异。声音确实在响,不过,就像在嘲笑这一切似的,电灯完全不亮,连个影子都没有。 总觉得声音离他们很近。认知误差,成见导致思虑狭隘。 没错,为什么一味认为那家伙必定从走廊上出现呢?凭什么认为怪物不会离开校舍? 猫蜘蛛进不了校舍纯粹是身型大小问题。撇开它不谈,啪哒啪哒无法外出的理由又是什么? 理由? 不对,在那之前——它的外出本来就没有受到限制。 空间轴在变动,从横的换成直的。 若将声源所在定义为纵向,答案就显而易见。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不,正确来说是南侧窗面。 「在后面——!大家快离开那里————!」 斗和放声大叫。 所有人全都扭头看向这边。 南侧窗沿。那里以曾根瓦为中心,有三名女孩子互相依偎着。 就在她们后头、窗片之外,有个全身雪白、巨大的无头男半身逆向现身—— 第四章 那灼金 怀藏利刃 「可恶。」 源本在迁怒,他一脚踢开厕所门板。 「搞什么啊,那鬼东西!」 怒火难遏,他又踹了旁边的置物柜。门板凹成<字形,拖把柄等物品自缝隙间掉出。 源本看着自己映在镜中的脸。呼吸紊乱、肩膀上下起伏。 知道脸没有因为害怕而写满窝囊,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没有露出会让其他臭小子看不起、颜面尽失的模样。 怒气占据了整张脸。愤怒很好,源本想着。可以扫去其他不必要的感情,也不会被那些蠢蛋小看。是一种能支配他人的感情。 但这只对人类有效。 对非人怪物而言,自己看起来似乎跟那些垃圾没两样。 「可恶,那些家伙在重要关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他一面撩搔金发,语带不屑地说着。那些家伙指的是鹿山跟马田。本着笨蛋就该当笨蛋用的想法才让他们跟着,却一眨眼就被干掉了。至少杀个两败俱伤也行,就是没有才害他悲惨地在学校里逃窜。 在音乐教室遇袭后,源本最先跑向的是教学大楼。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只是从楼梯上飞奔下来时刚好接到渡廊,之后就一直埋头跑着。 正因如此,他又遇到另一只怪物。纯白的怪物。它似乎刚捕获到猎物,正用那白色手腕抓住男学生的脚。学生虽然拚命挣扎,但怪物的手完全无动于衷。不知道为什么,怪物一直定在那。 学生哀求源本说「救救我」,源本则故意嘲弄道「才不要,白~痴。等一下你就要死了,感觉如何?」结果学生就像小孩般号啕大哭起来。看到有人比自己惨就觉得心情愉快。 同时,他也察觉待在校舍里不妙。怪物四处蠢动。视线边缘映照出刚才那名男学生被摔拍的样子,源本继续移动。 他通过管理大楼正面玄关飞奔到外头。广场方向有一条铺满红砖、约双向宽的下坡;左右两旁列着路树,是通往正门的道路。 学生三三两两,每个人都一样,脸上写满恐惧、姿态狼狈地四窜。看样子怪物的存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但其中却有些学生朝玄关方向跑来。可能外头也有怪物吧。 这些家伙真蠢啊,源本暗暗想着。干么跑回校舍,跑出学校不就得了,他们铁定不知道校舍里也有怪物吧。最好被嗑得乱七八糟。不知道的人活该。 前进一阵子后,他看到正门前挤着一群学生。在斡么啊,源本一脸疑惑。明明可以直接逃出去,他们却像挤在演唱会现场前排的观众,不前进、光顾着跳上跳下。 「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过不去!」 「可恶,现在是什么情形,怎么会有这道墙!」 源本顿时恍然大悟。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不可能还悠悠哉哉地演默剧。看样子正门前面有类似隐形墙壁的东西,不能出去外面。他想起那些跑回玄关去的家伙,嘴里用力啧了声。 「可恶,那些该死的渣。」 过不去就早点说啊,他暗斥。看到自己往过不去的正门走,他们心里一定在笑他蠢。想到这里,不由得怒火中烧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聚集在正门的学生们爆出惨叫,大家一口气分散,往四面八方窜逃。 怎么了?解答旋即揭晓。 突如其来的,正门前出现一只巨大蜘蛛怪。不对,怪物的头酷似猫,或许该叫它猫怪才对。 源本一阵战栗。猫怪的杀戮能力和校舍里那些家伙简直是天壤之别。眨眼间就有数名学生变成肉块、滚落在地面上。猫怪的移动能力也很强,瞬间就能缩短近三十公尺的距离。这哪叫什么怪物,根本是怪兽。 有些学生侥幸逃脱,朝这边跑了过来。 「笨蛋,别过来!」 源本大吼,但没人听进去。这群家伙居然把老子当耳边风,想着,眉宇间窜起一股炙热的怒意。 猫怪开始朝这边推进。 源本当下决定穿越路树、跑下斜坡,接着奔向正门大道侧边那片广大庭园。和其他家伙跑同样路线求生就太蠢了。他先是藏身到较高的植墙后,再往管理大楼一楼的梁柱区移动;在大柱的阴影处躲一阵子,然后趁隙回到校舍。 冷静下来想想,待在校舍里明显安全许多。救援抵达前找个地方藏身才是最佳选择吧。值得庆幸的是,源本手上有万能钥匙的备钥,是大他两年的学长退学时传给他的。 源本回到校舍时第一件事就是去厕所。没什么特殊理由,只是单纯的生理现象。硬要说起来,挑这个时间点前往厕所的理由——其实就是气魄。 怕怪物怕到不敢上厕所,他可不屑这种凄惨的选择。他跟那些只知道缩头逃跑的杂鱼不一样。 痛快地宣泄完怒气,稍微冷静下来的源本站到便斗前,掏出自傲的那根撒起尿来。 嘘—— 厕所很安静,门的嘎吱声在空间里回荡开来。就在源本背后,是大号隔间的门。 源本的肩膀为之一颤。接下来,他慢慢转过头。因为自己硬是摆出愤怒表情,所以脸颊在断断续续抽动。 眼前,有个女学生伫立在那。 「一个人吗?」 「怎么是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源本的咆哮声充斥了整间厕所。 *  *  * 某方面来说,眼前景象超乎想像—— 啪哒啪哒……是脚步声。听起来很像吸盘吸附的声音,而它的功能正如字面意思所示。 就像壁虎爬玻璃,啪哒啪哒的巨躯完全无视重力,直接倒挂在上面。 不对,倒挂这个词或许不够恰当。啪哒啪哒的体型前后对称。它是从上方爬下来的没错,但究竟是头下脚上,还是脚下头上,这点恐怕只有啪哒啪哒才清楚。 啪哒啪哒举起前臂——举起靠近斗和等人的那只手,前端握成白色拳头。就在斗和意识到的瞬间,拳头也跟着挥下。 现场发出剧烈声响,窗户的玻璃惨遭破坏。 散发着钝色光芒、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纷纷落往教职员室。 啪哒啪哒连窗框都不放过,巨大的身体朝内侧入侵。它灵活扭身,先让前半部两只手着地,接着将剩下那对后臂慢慢拉进来,最后把身体扭回去,过程中一并将自己放到地上。 所有人都定在原地、无法动弹。怪物侵入的位置太令人意外,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唯独一人——斗和比其他人更早洞悉啪哒啪哒的动向,他率先摆脱静止咒缚。 「大家快逃!」 这个声音彷佛当头棒喝,伴随着哀号,地板响起一阵慌乱的杂畓声。 不过,还是有些学生注定逃不过此劫。她们是最靠近怪物的三名女学生。曾根瓦、眼镜女、蓝短发。 待的位置不好,再加上运气也差,她们直接暴露在怪物眼前,距离近到那只石膏般的手一伸就能毫不费力地抓住。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这几个人里面,最先有动作的是眼镜女。思路清晰的说话方式令人联想不到会有这种后续反应,她发出理智尽失的惨叫并逃跑。 曾根瓦原本也想逃离,但被疑似腿软的蓝短发抱住,自此错失行动良机。两人不停发抖,颓然地瘫坐在地。当然,她们连半步都动不了。 啪哒啪哒开始行动。它朝向抱成一团发抖的曾根瓦二人,毫下犹豫地回转四肢。所有人都认为下一个被害者必定是其中一人。 然而—— 「不会吧?为什么!」 有人用凄厉的声音叫着— —是戴眼镜的女学生。怪物一把抓住她的纤脚。就在曾根瓦等人眼前,啪哒啪哒拐了个几近直角的弯,在教职员室中央处抓到她。 跟宁宁音那次一样,斗和想着。那时宁宁音就在眼前,但它却好像没注意到,直接略过她,转而袭击在逃的男学生。 为什么?这不是偶然。比起逃跑的猎物,近在身旁的应该更好捕捉才是,没道理无视。 若要找出理由的话,只有一个—它无法辨识附近有猎物存在。莫非它……就跟螳螂或青蛙一样,只能辨别动体猎物吗? 不过,那家伙又没眼—— 「喂,还在磨蹭什么!快逃啊!」 斗和被红胡子男的声音唤回神智。他从教职员室西侧门口探出脸,后头是萌由里和宁宁音。还留在教职员室的只有斗和跟操、曾根瓦及蓝短发她们,再加上被捕获的眼镜女共五个。 「请等一下!」斗和反射性回叫,「还有时间,不救她们不行。」 他知道自己在讲蠢话。 戴眼镜的女学生已经被啪哒啪哒捕获了,想救她是不可能的事,势必得放弃她。 但啪哒啪哒旁边还有两个瘫软在地的女孩子。从它捕获猎物时起算,到进食结束还会有一段时间。怪物在这段时间内不会袭击其他猎物,依大家的证词来看,应该八九不离十。 想救曾根瓦及蓝短发这两人,还是有相当高的成功机率存在。 不过,这些都只是理论,并非现实依据。有可能性不代表确定。啪哒啪哒随时改变心意,改抓其他猎物的可能性相当高。救援是极其危险的行为。 单就感情面、以人性来看或许是正确的,却无疑是个愚蠢行径。红胡子男对这件事应该也有充分认知,但他却—— 「可恶!」 说着,红胡子男从门后边探出身体,他踩着桌子来到斗和这。面对这样的他,拚命挣扎、一直想逃离啪哒啪哒箝制的眼镜女射出哀求的目光,但大家已经放弃救她了。 「一年级的,人们所谓的『强迫中奖』,指的就是这个吧?」 「谢谢你!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想道谢还是道歉,随你高兴!不过,这两样都先摆在后面吧,现在先把精神集中在救人上。」 「是。」 斗和俐落回答,朝一脸担忧着注视这边的萌由里等人喊道。 「青叶,你先带赤峰逃走!操学姊也一起。我们随后就会跟上。」 宁宁音脚程慢,如果和救援队的他们一起逃,很可能沦为下一个猎物。 「好了,快抓住这个。」 红胡子男将手里那根拖把伸向曾根瓦等人。 不论怪物捕到猎物时会定格多久,就是不想近距离接近。因此,他打算待在啪哒啪哒手部射程外,用拖把拉出她们。 察觉对方意图,斗和从另一边抓住拖把,准备随时助拉。因为男学生离自己很近,所以斗和看到他的名字。名牌上写着王饿。 曾根瓦伸出双手抓紧拖把,蓝短发则抱住她的身体。 「抓好了吗?现在要拉了。准备好!」 随着话声传出,斗和也开始使力。伴随着沉重抗力,曾根瓦的身体被拉了出来。 不过—— 「可恶,这是在干么!」 王饿啐道。不难理解他的恼怒。 被拉出来的仅曾根瓦一人。反观蓝短发的身体,稍稍偏离原位而已,就像弄掉在半路上的鞋子一样。 她露出绝望的表情。双眸毫无光泽,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看到这一幕,斗和挺身而出。 「喂!」 虽然有听到王饿制止,但斗和的手已经一把抓住蓝短发的衬衫。 就在那短短一瞬,他偷偷观察起啪哒啪哒的样子。 白色巨躯就在眼前。或许是自己蹲低身体的关系,它就像座耸立的高墙,散发厚重的压迫感。会捕食人类的白色障壁、凭人类之力无法破坏的厚实巨块;听到人类哀号依旧无动于衷的冷血魔物。 行不通的,斗和暗忖。 面对这种生物,血肉之躯的人类根本无法匹敌。 斗和向后倾倒,开始对女学生施拉。衬衫的扣子弹开,淡粉色胸罩暴露出来。 「你想自杀吗?再用一次拖把不就好了。」 王饿的言论很正确。但看到女孩子的表情时,他就推测拖把救人很可能会失败。事实上,她回抱斗和的力量很微弱。恐惧已经让她失去力气。 「走吧。」 王饿说道,斗和默默颔首,接着他看到某样东西,脸上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 操还在教职员室里,以一种扞卫架势挡在广播器前。明明已经叫她逃了,她却寸步不移。 斗和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从后头袭来一句令理智冻结的话语。 「——别走。」 音色里带着哭音、感觉已经走投无路了,乍听之下分辨不出是谁发出的声音。 「我还活着。求求你,救我。」 那是……讲话有条不紊的眼镜女学生在哀求。现在的她就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孱弱而颤抖的声音。 「别听,不能听。」 王饿简短地制止道。 斗和理解他的用意。必须放弃对这名女学生的救援。就算真的找到方法救她好了,依然不具任何意义。 一旦啪哒啪哒失去猎物,它马上又会去袭击别人。可能还是找上眼镜女,也有可能找操或曾根瓦等人。只要没有击退或击破啪哒啪哒,接下来还是得面对永无止境的俄罗斯轮盘。唯有牺牲某人,别人才能残喘下去。 「不要,我不想死,我还活着啊,你们要见死不救吗?」 这句话冷不防刺中斗和心窝。 真的吗,就这样见死不救是对的吗?或许存在不需要牺牲任何人的方法,他真的没有还漏掉吗? 「如果立场颠倒,那家伙会二话不说丢下我们。」 或许看出了斗和的犹豫,王饿一语道破现实。 「才不会。大家不是决定好要一起战斗的吗?难道那些都是谎言吗!」 「如果我跟这家伙对调,铁定会说出同样的话。事情就是这样。别被迷惑了,一年级的。现在是有些活下来的人,但没人可以批判我们。」 「拜托,帮帮我。我还活着。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声音听起来歇斯底里,让人想起在中庭看过的尸体。人体被漂亮的皮肤包裹着,里头挤满丑陋、令人作呕的脏器。 「我们没有力量,更没有权力取舍人命。你也有想保护的人对吧?把精神集中在守护他人上吧。一个人只有两只手啊。」 「杀人犯!骗子!我恨,我绝对要诅咒你们!你们全都是杀人犯!」 女学生一面叫嚣,一面胡乱槌打啪哒啪哒的手。但白色手腕丝毫不为所动。 斗和背过视线,改转向操。 「操学姊,你在干么?快逃出这里。」 明明是出于自我意志、明明说得很坚定,但声音听起来却有种颤抖的感觉。 「不行,卓二还没来。我已经叫他来这了,不能就这样走人。」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斗和变得心浮气躁起来。操应该是思路清晰的人才对,一遇上卓二的事情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尽做些愚蠢判断。 「你们在说什么?重要的不是那个吧?快救找啊!」 再一次,悲痛的叫声传来。虽然如此,还是没有人理她。 「操学姊,请你别加深我的困扰。快逃吧。」 「不要。如果卓二突然出现怎么办?要是错过了,我该 怎么办才好?」 操就像出其不意遭恋人提分手的少女一样,用颤抖的声音说着。隔着嫩绿色眼镜,鲜红双眸染上一层水气。 下一瞬间,斗和的背遭到一记钝击。 他吓一跳并转头看去。 一看,眼镜女正拿桌子上的笔记本及小东西丢向斗和。 「别无视我!快看这边!杀人犯!人渣——!」 她抄起一把剪刀,用那个东西狂刺啪哒啪哒的手。但怪物就像一座水泥雕塑,完全伤不了它分毫。甚至连吃痛的样子都没有。 遭恐惧扭曲的面容变得更加不堪,眼镜女举起手里那把剪刀,一脸发泄地丢向这里。 「呀!」 幸好剪刀射偏了,但曾根瓦还是反射性缩紧身子。 「喂,走吧。别管那个笨蛋了,要是真的那么想死就去代替那家伙吧。」 无视操的反应,王饿说道。但斗和不能听他的。 「她就拜托你了,你先跟曾根瓦同学一起走吧。」 斗和把靠在肩膀上的蓝短发交给王饿。她一个人走不好。 「喂,你可别动什么奇怪的念头喔。」 「操学姊对我来说很重要,等一下说服完她就会去追你们了。」 斗和故意强调操的名字。从王饿的态度来看,他很可能误会自己要救眼镜女。 王饿一时之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简短答道,「我明白了。」他抱着蓝短发,朝门的方向跑走。曾根瓦也给斗和一个看似不安的眼神,但在斗和朝她颔首后,她就尽量不去看啪哒啪哒、快步奔离。 「等等!别走!我还活着!还在这里啊!」 戴眼镜的女学生悲痛叫嚷,声音紧追着王饿的背影不放。但根本无法传达给那位早已做下冷酷觉悟的人,他们就这样将教职员室抛在脑后。 「操学姊。」 接下来,斗和也刻意忽略她的叫唤,开始对操喊话。 「斗和同学,不好意思,你先走吧,我跟卓二会合完就会去找你们。」 这句话神似先前自己对王饿说的—也酷似自己曾经对萌由里及宁宁音说过的话。然而,其中却有着明显的不同处。 卓二不会来。至少在啪哒啪哒捕食结束前都不会出现吧。 但,他不能直接挑明地说「卓二不会来」。 按操的性格推测,一听到这句话,她更会冥顽不灵地固守。卓二肯走会来—为了证明这点,她绝对会留下。 所以他必须说些反话。 「操学姊其实已经放弃了吧。」 「——这话什么意思?」 操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就像已经忘记斗和跟她的关系似的,射出一道凝缩怒意的视线。 这样正好,斗和想着。他一直把操当成好友看待,和卓二不相上下。然而对她而言,斗和却不是。不对,应该说卓二不是。 卓二对操来说是无人可及的重要存在。不是好友、不是青梅竹马、更不是家人或朋友。木茂边卓二胜过这一切。 她可能会为了卓二,二话不说牺牲自我性命。但这也表示她会因为卓二,拚死拚活地活下去。只是努力的方向不同罢了。因此,现在必须将她的想法转化成为卓二而活。 「你想想看嘛,继续待在这里铁定会死,根本见不到宅二。那家伙又不是笨蛋,如果教职员室里有怪物的话,他才不会靠近。操学姊广播时也说过吧,要小心谨慎行动。我相信那家伙。所以说,我不会留在这里。没有留的必要。操学姊倒是放弃了,根本不相信宅二嘛。」 操缩起色泽鲜红的瞳孔。比血色更浓的深红,单凭那对目光就能引发心律不整。严谨端整的眉挑起,赤如瞳色的鲜红唇瓣不悦地抿着。自后脑勺伸出的油亮黑欉只有怒发冲冠四个字能形容。 老实说,全身的毛孔都快吓到缩起来了。有别于怪物当前的恐怖,这种恐怖只有人类散发得出来。但他不能移开视线,这么做等于害死她。 还好操是个美女。正因为有美的部分,所以他一直对看也不至于被恐惧吞噬。 时间悄悄流逝。过了一会儿,操终于放缓目光。 「是啊,斗和同学说得没错。不好意思。要对付那个脏东西,还需要我。」 斗和感觉到全身一阵虚脱。因为说服住操,他甚至忘记现况有多危急,一颗心放了下来。 「快走吧。」 「没错,说得对。」 霎时间—— 「不要,等、住手。不行啊啊啊啊啊!」 这次,眼镜女发出的声音和先前截然不同。 斗和看向那边,双眼目睹她被啪哒啪哒挥起,整个人飞到空中去。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拖出长长尾音。 接着,宛如想截断那声音似的,啪哒啪哒又将手挥下。 剧烈的冲击声响起。 桌子上的物品像喷泉水般哗啦跳动,一会儿后霹霹啪啪地落到地面上去。 被女学生敲中的桌子陷下去并裂成两半,中间夹着她断断续续抽搐的身影。 这是迟早的事。因为救不了,那股念头早就割舍了。 但亲眼目睹到如此凄惨的模样,深深的懊悔还是立即袭上斗和心头。不应该看的。不能看。 就在这时,斗和注意到一件事。 啪哒啪哒的样子很奇怪,之前都会摔猎物好几次,这次却没有,只砸了一次,接下来就没有任何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 操同样注意到啪哒啪哒的异常举止,她小声询问道。 斗和给不出答案。他怎么可能知道怪物的想法。 之后,啪哒啪哒终于动了。它伸出末抓猎物的手,缓缓抚摸着刚才敲破的桌面。 有种不祥的预感。 似乎在敲完猎物后,暂时确认刚才敲的地方。 恐怕是因为敲击手感跟先前都不一样吧,所以才频频确认该处。根据大家的情报指出,它一直都拿坚硬的地面当敲板,换成强度不及的桌子或许让它觉得挺不是滋味。既然如此,啪哒啪哒接下来应该会采取—— 「糟了,要快点逃出这里!」 抓住操的手,斗和跨步奔出。眼角余光瞥着啪哒啪哒,它正抬起那只未抓猎物的手,往横向挥去。 跟自己猜想的一样,而且还是最坏的猜想。 啪哒啪哒以挥扫之姿横手掠过四周。这一挥让桌子飞开。 桌子对啪哒啪哒而言很碍事,形同阻碍敲击触感的东西。会采取排除行动,对它而言可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 桌子被打飞,射向斗和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砸烂广播器。要是他们慢一秒逃开,也会惨遭相同命运。 但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啪哒啪哒又把他的手当鞭子挥,开始收拾起其他的桌子——以最糟糕的「砸飞」方式。 「危险!」 斗和一把按住操,顺势倒下。桌子从正上方飞过,打破窗户、往下掉入中庭。 起身移动很危险。就他和操两人,到门边几乎都用匍匐前进的,接着两人一口气滚到走廊上、在连往教学大楼的渡廊上拔腿狂奔起来。虽然必须随时提防撞见水手服怪物,但磨磨蹭蹭的更危险。 视线角落突然多出某样东西,斗和他们反射性停下脚步。 物体出现在正右方、教学大楼三楼走廊上,有个学生正朝这里狂奔过来。 颜色鲜艳的金发、锐利的目光,制服穿法明显连反校规。 是源本。 他往这里一瞥,在斗和他们面前转弯,改 跑左边,沿着教学大楼的楼梯跑下去。是斗和他们先前要来教职员室时上过的楼梯。 这家伙还活着啊。斗和瞬间安心了一下,接着马上想起事态严重。 「源本静也!」 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制止动作,操就已经先跑出去了。 *  *  * 图书馆离教职员室很近,很有可能成为啪哒啪哒下一个袭击地点。 宁宁音自然是想跑远一点,但萌由里拉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跑进图书馆。 「小萌,我不要紧的……再跑远一点、比较……」 宁宁音讷讷地提出忠告。她没有体力,萌由里是顾虑到这点才逃进此处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刚刚不是讲好到图书馆集合的吗?」 萌由里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宁宁音双眼圆睁。 就刚才的讨论而言,这的确是结论。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想在图书馆守城的话,护城墙绝对不可或缺。少了那样东西,这里就只是个死胡同罢了。要逃只能逃到猫蜘蛛徘徊的校舍外。 所以应该先保持段距离,确认安全无虞后再回到图书馆里。事实上,除了她们两个,没有其他人来图书馆了。 话虽如此,一接到对方充满自信的反驳,宁宁音便答不出话来。 错的人肯定是自己,说出奇怪的话、会丢脸的肯定也是自己。这层想法让她难以启齿。 有自信的人一定握有根据,能证明自己主张正确的证据。所以她不能轻易反驳。自己的意见只不过是假设罢了,又或许是不周全的想法,一定是这样没错。 「可是,都没有人……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挤出意见,只因对方是萌由里。如果对象不是她,悬在心头的疑问根本无法出口吧。 「等一下就来了,肯定会。」 宁宁音的心跳了一下。刚才的话听起来就像在敷衍,感受不到危机意识。怎么回事?感觉对方的心好像飞到别处去了,看起来心不在焉。 「干脆我们两个来盖城墙好了?」 对方投来一句话,分不清是玩笑还是出自真心。 宁宁音反对守城案。总觉得这种作战方式很不符合现实考量。 但都没有人指出这黠,所以宁宁音问不出口。 守城需要一段准备时间,筑城墙等障碍物的时间。如果在完成前遭遇怪物袭击,一切就等同白费。她不认为怪物会择日、会等他们都准备妥当才来。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该怎么对付怪物才好? 该部分的讨论似乎完全被大家省略掉了。不过,有那么多人在场却没半个人提及,所以她想……可能只有自己注意到那个方法吧。 相较之下,斗和的提案能即时生效,也很有弹性。的确,自己是个路痴、又很优柔寡断,或许很快就会走投无路、遭到捕食也说不定。倘若由斗和率领,这层疑虑似乎就能打消。 「呐?」 突然间,有个声音窜进耳里,宁宁音跟着抖了下肩膀。看样子她一直在想事情,下意识忽略掉周遭的声音。 「什、什么事?小萌。」 她慌慌张张地应声,奇怪的是萌由里并没有在看她。宁宁音顺着那对堇色瞳眸映照的方向看去。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大片略显寂寥的图书馆风貌。 「小……萌?」 宁宁音觉得纳闷,再次叫唤她的名字试试。 「……今天,斗和同学有来过这里吧?」 刹那间,剧烈痛楚溢满宁宁音的胸口。有种浮惶的感觉窜升上来,脑中一片空白。 她是什么意思呢?对了,那是今天发生的事。我被拒绝了。后来他应该有去找萌由里才对。为什么会被萌由里讨厌呢?为什么会被怪物袭击呢?咦,她知道斗和同学来过? 思考漫无边际,像泡泡般浮上,接着又远去。她想说些什么,但实际出口的却是「啊……啊……呜」这类支支吾吾的单音。 「这种时候是不该问……不过,就因为是这种时候,我才想弄个明白。不然的话——」 像在隐忍什么似的,萌由里静静闭上双眼。因为她朝向旁边,长缓微翘的睫毛看起来更为真切。好漂亮啊,宁宁音想着。 「斗和同学来过这,他都说了些什么呢?」 感觉萌由里突然看向这边,宁宁音慌忙垂下视线。现在脑子还是很混乱,但因为对方是萌由里,所以她已经恢复到能勉强说话的程度。 「别、别担……心。斗和同学他、选了小萌……喔。他特地过来跟我说、要去找小萌……很、很像斗和同学的作风……吧?我、我果然比不上小萌、呢……」 其实,她说完话是打算笑的。但泪水却不争气地集中,声音变得哽咽,真讨厌自己那么不中用啊。 就在这时,宁宁音产生一个疑问:对方会这么问自己,是不是表示告白并没有完成呢?看到两个人在一起,还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 「斗和同学,该不会、没去……找你?」 萌由里静静地摇头。 「他有来——不过最后不了了之。所以心意还没有传达。」 感觉得到她心情苦涩,宁宁音胸口一紧。 不同于遭拒的自己,萌由里跟他是两情相悦。两人就要心意相许了,却被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拆散。 记得曾经在某书里看过一篇文章——「不幸是幸福的差分」。假设两份不幸约略相等,幸福时感受到的不幸会更加强烈。依此类推,自己感受到的不幸肯定无法和萌由里相比。 「为什么斗和同学老是偏袒宁宁音——」 萌由里口中泄出小小的牢骚。这句话并没有要说给任何人听,只是在吐露心声吧。 不过,宁宁音却听得清清楚楚。平常都当耳边风,这次怎么就照单全收了。好奇怪啊,心情不由得悲伤起来。 「对不……起。」 宁宁音反射性道歉。接着她马上注意到这么说不恰当。罪恶感快要让胸口窒息。 「问你噢,我现在想拜托你一件奇怪的事,可以吗?」 「咦?」 对方的话很唐突,宁宁音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问号。 「啊,没什么,不愿意就算了。对不起哟。」 像是要隐藏起自己的愁容般,萌由里勉强露出微笑。 宁宁音的胸口阵阵刺痛。好想为她抹去悲伤只要是自己办得到的事,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因为,萌由里对宁宁音而言是很重要的、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两人初次相遇是在四月初,也就是开学典礼那天。会成为好友的契机是她们刚好坐在二则一后,理由既平凡又无奇。 「今后就请你多多指教罗,赤峰同学。」 对方说着并露出微笑,宁宁音当时基于两种理由辞穷。 第一是她的美貌。长相惊为天人、五官如此玲珑深邃的女孩子还是头一次见到。也就是说她看到入迷了。 第二是因为感伤。她有预感,再过一个月,对方恐怕就不会对自己露出这种笑容了。每次都是这样。觉得跟她在一起很无聊,聊天都不有趣。这样的自己,很快就会变成隐形人。 宁宁音已经可以料想得到未来,面对对方坦然纯粹的话语,老实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事实却与她的预料恰恰相反,两人的关系一直没有改变。不仅如此,谈话的时间还舆日俱增。 休息时间和他人一起共进便当是初次体验;放学后跟别人一起回家、顺道吃个速食,这些全都是崭新体验。 那是 ……本以为此生无缘、早已放弃的青春扉页们。 「小萌一直跟我讲话……没关系吗?高中生活……只有一次喔?」 某天,两人不经意地聊起一些事,宁宁音便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她打心底默许自己可以讲这种话了,并认为她们之间的小小关系足以让她当面询问这种事。 宁宁音说完后觉得羞窘不已。不应该问的,她开始后悔。 「咦?这话怎么说?」 然而,萌由里只是愣愣地回问,看起来并没有感到不快。 宁宁音一时之间语塞。虽然她很想问「跟我聊天一点也不快乐吧?」但若真是如此,对方一开始就不会找自己讲话才对;改问「不交其他朋友没关系吗?」感觉又像在责备对方,到最后,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想讲什么了。 「之后不会、后悔……吗?不会变成、亟欲甩去的……污点?」 ——结果就是单刀直入地问了。 「你是说黑历史?」 「黑……历史?」 这个单字从来没听过,宁宁音不自觉反问。 「咦?就是,出自小、小说之类的,你没有看过这个词吗?」 萌由里态度闪烁地说了。 「没有。不知……道。」 「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简单来说,跟『亟欲甩掉的过去』是同个意思就是了。」 「小萌你、知道、好多辞汇……呢。」 「也没有很多啦,只知道那几……啊!」 不知为何,萌由里慌慌张张地捣住自己的嘴。她有时会像这样,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宁宁音才是,你知道很多艰涩的字对吧。有看小说的人果然不一样,我是这么认为的哟。」 这句话让宁宁音有点受伤。倘若说她的人不是萌由里,自己会更受伤吧。 「大家都知道的东西、我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东西,大家也不、知道。大概、只是这样而已……吧?」 「我懂!我真的懂!」萌由里看起来很兴奋,她用力握住宁宁音的手,「说到常识,其实每个人懂的都不一样。虽然是这样,有人发现别人不懂自己知道的东西,就马上把人家当白痴看,很奇怪吧?还有,就算知道对方比自己还懂,也要装出『那又怎样?』的嘴脸,然后『哼——』……」 是不是有过什么不好的圆忆啊,边泛着苦笑,宁宁音不断倾听萌由里述说。 这个时候她总算释怀了,对方会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其实是出于既单纯又非常罕见的理由——纯粹是因为两人很合得来。 「只要是我办得到的、我都愿意……做。」 宁宁音下定决心后答道。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就算会不安得不得了,她还是要尽全力接下。虽然自己是个派不上任何用场的人,但至少要成为萌由里的助力。 萌由里回问「真的吗?」宁宁音轻轻地点了下头—— 「就是呢,我想借一下你的背。然后紧紧的、像平常那样抱住。之后,你可以背对着我站起来吗?还有,除非我喊停,否则你都不能转头喔。」 宁宁音顿时松懈下来,同时,她也庆幸对方没有出难题。这是女孩子间的亲密举动,萌由里会从后头抱过来,至今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对萌由里来说,她抱起来似乎大小刚好,「这种触感让我好着迷呢。真想直接把你打包回家。」对方还曾经有过这种微暧昧发言。 一直以来都很出其不意,像现在这样正式拜托自己,她的心情反而尴尬。 宁宁音正想回答「嗯,没问题。」时,远方传来混乱嘈杂的脚步声。 她吓了一跳,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透过图书馆玻璃窗,可以看到通往教学大楼的渡廊。三名学生正在上头跑着。 「源本静也!站住!」 远方隐约传来妇设乐操的叫声。 *  *  * 斗和拿不定主意行动的原因有二。 第一是源本持续奔逃,斗和想提醒他逃过去那边或许会遇到问话魔。 第二是操和源本的关系。他稍稍感觉得出操不大喜欢源本,但应该能冷静下来谈谈。所以斗和才会进退两难。 若从源本口里吐出的是最坏结果,说老实话,他无法预测操会做何反应。搞不好会当场自杀。 综上所述,姑且不论各种可能性,上上策就是支开操再向源本打听。在这种时间点遇上源本,着实是件意料之外的事。 而且源本根本没停就跑了。操似乎早就料到这点,第一时间马上追出去。 斗和当场被人抛下。接着立刻过去追赶两人。 后续发展让他在心里直呼不妙。 源本下楼后往管理大楼逃去。对刚从教职员室逃出的斗和等人而言,无疑是在开倒车。 「源本静也!给我站住!」 斗和追上扯开嗓门的操,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开我!那家伙还在前面!」 「我知道。你先冷静下来!」斗和简短地喝道,接着朝源本叫喊,「源本!别过去。那里有怪物!」 源本顿时停下脚步。他回过头,似乎在确认话中可信度,一双眼锐利地看向斗和。斗和则暂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才一个不注意,操就藉机甩脱箝制并跨步奔离。 眼看如此,源本的表情立刻刷上一层怒气。 斗和不懂易怒的人在想些什么,印象中他们动不动就生气,就算之后追问原因,多半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像现在这种时候,他倒是猜得出对方那副表情等于「为了骗我停下,居然敢扯谎。」 源本又跑了,他停在管理大楼二楼的校长室前,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并开门进入。 操以些微之差来到校长室前、企图转动门把开殷,但门似乎锁上了,怎么转都转不开。 「快开门!告诉我卓二在哪!」 她一面叫喊,一面狂敲门板。但可能是为了防盗,又或许是想打造出厚重感,总而言之,过于厚实坚固的烤漆门是一动也不动。 这时斗和终于追过来了,他确认校长室的门,看样子确实上锁了没错。 「快开门!源本静也!」 「源本,拜托你。把门打开!我们只是想跟你问点事。」 两人努力喊话,但门丝毫没有敞开的迹象。姑且不论这点,敲的是这么厚的门,声音能不能传进去都还是个未知数。 「怎么了?」 斗和看向声音出处,萌由里和宁宁音正好朝这里赶来。他眼前一暗。 「你们怎么在这……快逃啊!」 出口的声音不自觉严厉起来。这样一来就失去让她们先逃的意义了。 「抱歉,刚才去图书馆了。宁宁音也一起……」 萌由里说话时带着歉意,后头的宁宁音闪过一抹吃惊。但当她注意到斗和的视线后,就一脸尴尬、亦似悲伤地低下头去。 「话说回来,发生什么事了?对方是源本同学对吧?五班的那个。难道是为了,我想想……恶心田同学?是吗?」 她到现在还记不住卓二的全名,提到名字用疑问句。是说,原本叫错的名字还是错的。 「总之青叶你们快离开这里,白色怪物就在上面。」 「是吗?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可能早就穿过三楼渡廊去教学大楼了。」 萌由里的怀疑很合理。他只顾着追操他们,却忽略了三楼渡廊。它可能已经跑去别栋了。 「赤峰,你觉得呢?」 根据萌由里的说法,他知道她并没有确认渡廊。所以 这次改问宁宁音看看。 但宁宁音只是摆出更吃惊的表情,而萌由里则越发不快地歪着嘴角。两者的表情各代表什么,斗和毫无头绪。 「我、我觉得……小萌说得对。」 也就是说你没看啊,斗和下了结论。目前不知道啪哒啪哒在什么地方,与其叫她们逃离这里,不如一起行动会更妥当。 「啧。」 一记尖锐的弹舌声窜入斗和耳里。 他转头一看,操正想跑开。斗和瞬间做出反应,伸手拉住她的背心下摆,手还来得及抓住简直是奇迹。 操就好像遇到色狼一样,用力扯开斗和的手,一脸愤怒地瞪着他。 「校舍外让我去。」 在她开口前,斗和就先讲了。如果没办法从正门进去,就绕到后面破窗。斗和料想操可能会采取此行动。他可不能让她干这种危险的事。除此之外,这么做还能背着操打听卓二的遭遇。 「不行,到外面去太危险了,我不会让你去的。」 「事情危险到不能假他人之手,所以我更不可能让操学姊去!」 「就是因为不能假他人之手,我才要自己去。不能再因为卓二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既然这样就让我去。要是操学姊去了,我会更头痛。再说,宅二的事就等同我的事。」 操沉默不语。说是她接受了嘛,其实一方面在思考如何说服斗和。 同样的,斗和觉得对话不会有结果。现在不该绕着得不出答案的事转。话虽然此,他既不能放操出去,也不可能放弃卓二、拍拍屁股走人。要是硬冲出去的话,操搞不好会追上来。 「那、那个……」 正当气氛紧悬不下时,宁宁音怯怯地开口了。 「我知道,你想说现在没那个闲功夫悠哉考虑对吧?」 「咦?那个、不是……的。是门……的事。」 完全没料到她接的是这句话,斗和诧异地看着宁宁音。自己刚才是下是略过什么铺陈了?但他实在抓不出半点头绪。 操似乎也一样,睁大鲜红色眼眸注视着宁宁音。 「门怎么了吗?」 宁宁音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过了一会儿后、彷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她抬起紧张不已的脸庞,抖着声说道。 「或许可以、打开、也说不定……」 斗和等人呆呆地注视着她,宁宁音则向前迈进、用右手握住门把。她并没有试着转动,真的只是握住而已。表情相当认真,视线专注。 (她打算做什么?) 斗和想着,脑中突然想起某段对话。沐浴在黄昏里的图书馆,那片空间只剩他们两个,两人之间曾有过可有可无、徒留悲哀的对话。就在那时,宁宁音道出自己的秘密。 (干么专挑这种时候——) 斗和在心里呐喊。为了粉饰约人出来的理由,宁宁音很明显是在胡说八道。他以为那件事已经就此打住。 现在的气氛根本不适合撒那种乱七八糟的谎。让人产生不实期待,别说是失望了,可能还会挑起操的愤怒。不过—— (……怎么了?) 斗和注意到一件事。是宁宁音的薄桃色发丝。如果不是他看错的话,它们正发出淡淡的光。而且现在并没有风吹拂,却好像由下往上飘一样,毛发前端微微摆动着。不,不单是头发而已。薄桃色光芒包覆住她身上每一个角落。 下一瞬间,「嘎嚓」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宁宁音吐了口气,接着放开右手。 不会吧,斗和才要确认门把状况,操就已经从旁伸手过来扭转门把。 好像在作梦一样,上了锁、死活不动的厚重门板居然轻易开启了。 「……这是真的吗?」 能确实理解状况的除却本人,大概只剩斗和了吧。 听到他的呢喃声,宁宁音露出一副羞耻的样子,她深深地点了下头。 「你们这些白痴在搞屁啊!」 校长室里传出源本的高分贝怒吼。宁宁音吓了一跳,就像字里行间形容的那样,整个人吓到跳起来。 「别管那个了,卓二在哪?回答我,源本静也!」 「不知道啦!可恶,居然把门弄坏了,你们要怎么善后!说啊!」 「源本,拜托了。你跟宅二最后在哪分开的,告诉我们吧。」 斗和也跟着拜托道。虽然最理想的情况是只有自己听到结果,但事情已经演变至此,别无他法。不幸中的大幸,操在房里而他站门前。要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他还能阻止操。再者卓二究竟怎么了,斗和也想尽快了解。 「不是说了吗,不知道啦。别小看我,你们这群杂碎!」 「杂碎的是你吧。还是该叫你牙签男?是不是脑容量不够,记忆力等于零啊?卓二到底在哪,我问你啊!」 两人唇枪舌剑。源本额际开始爆出青筋。一个人要是容易发飙,脸部血管是否也比常人粗呢? 源本不发一语,气势逼人地走近。 察知危险的斗和原本想挺身而出,但操发现他的意图后用左手按住,制止了斗和的行动。 源本怒气腾腾地站在操面前,脸逼近到都快撞上对方额头了。 「呐,喂,看这。你以为自己是女的,老子就不会动手吗?啊?」 声音很低、很沉,怒气蓄势待发,酝酿着随时都会爆发的危险氛围。 「你以为光凭这点威胁,我就会放弃追问卓二的事吗?」 操的声音异常坚定。明明危机就在眼前,从她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动摇。 刹那间,源本动了。 没有片刻犹豫,他抬起膝盖踢进操的腹部。操倒向前方,侧脸猛吃上一拳;被打飞后撞上镶皮客椅,和椅子一起翻倒在地上。 「源本!你这家伙!」 发出咆叫的人是斗和。全身血液好像沸腾起来了,身体阵阵发热。他要狠狠揍这家伙一顿,激烈的冲动在驱使着自己。 但源本先发制人,他猛冲过来。似乎早已预料到慌忙回避的斗和会采取什么行动,源本灵敏旋身,赏对方腹部一记回旋踢。斗和及时用左手格挡,但对方攻势比想像中要重,脚步踉跄了两、三下。源本则趁机开溜。这恐怕才是他的目的。 「操学姊拜托你们了!」 飞快说完,斗和跑出去追源本。但距离早已拉开。虽然不至于追不上,但他必须避免胡冲乱窜后遇上怪物。 「源本!你只剩一张嘴嘛!居然吓到开溜?背影看起来跟发抖的女人根本没两样!」 他拿这句话当赌注。沉不住气的家伙最讨厌被别人当白痴看待。根据当时状况,甚至会把面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自己的人生还要重要。他推测源本属于该类人种。 「——你说什么!!」 效果超乎预期。跑到走廊边缘、在渡廊口交界处那,源本停下脚步。他的模样已经超越愤怒,杀意持续渗出。 「混帐,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吧?」 「彼此彼此,居然对操学姊出手,别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源本的杀意快把周围空气烤焦了。彷佛吸了还会灼伤肺部,斗和谨慎地换气。 心情莫名沉稳。不,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手心也在出汗。他对杀意的警觉绝对没有降低。尽管如此,脑袋却有种冷静的感觉。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对方越激昂,自己就越冷静。 朝这里投来杀人目光之余,源本默不作声地走近。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目光除了能让对手退缩,还可以为攻击布局。只要对手稍一闪神,他可能就会瞬间祭出 猛攻。一部分是为了牵制,斗和紧紧回瞪。 源本的身高及体格都跟斗和差不多,比起疑似生活型态不健康的他,斗和的身体更加结实。 源本毫不犹豫地逼近,他的身体微微向左。若是不仔细看,绝对无法察知这么细微的差别。这是步伐改变的证据。 (——要来了。) 瞄准做好心理准备的斗和,源本击出右钩拳。第一击就是重炮。然而,这攻击选项应该没错。彼此都是由静转动,反应上肯定会慢半拍,源本打起架来驾轻就熟,右钩拳比想像中快又凶狠。 伴随着大力冲击,头部一阵晃动。 当他发现时已絰跌坐在地上了。脖子痛得像落枕一样,颊上的痛开始转为热辣。某种黏稠的独特触感在嘴里散开,八成是血。 没有想像中疼痛,摇晃头部的冲击更令他吃惊。人可能死于殴伤,他重新体认到这点。 「混蛋,这算什么!」 斗和坐在地上,确认遭殴的脸颊状况,源本则冲着他大吼。 他发现了吗,挺厉害的。斗和一副事不关己地佩服起对方来。 「你故意不闪的吧!在打什么主意,说啊!别小看我!」 「……我并没有小看你。」 斗和一面起身、一面用手背擦拭嘴角。手背上拖出一条类似飞机气流的血痕。看样子果然咬到嘴了,他想着。 「我第一次认真跟人打架。不管是为了操学姊,还是为了宅二,我都不能输。所以我会尽全力一决胜负。赌上我所拥有的一切。抱歉了,我没办法手下留情。只要稍有犹豫,攻势就会减弱,会局限我的干劲。先出手就会有所保留,自己没挨打,单方面殴打对手是不会产生干劲的,所以我必须先让你揍——刚开始是单方面挨打没错,但接下来我会毫不留情!」 「你这副德行就是在小看我!」 带着咆哮,右钩拳再次袭击过来,但斗和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他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蓄力踩地,朝源本脸庞爆出一记毫无预警的左拳。 趁对方因冲击而仰过去的瞬间,他将全身重量灌到左脚上,射出有如炮击般结实的右拳。右直拳正中颜面,源本遭人痛快击飞。 跌到地上的源本立即撑起上半身,青筋爆得更夸张,一脸愤怒地回瞪。 「对吧?我并没有小看你吧?」 「叫屁,明明是个没打过架的嫩货!」 这次换源本倒在地上擦嘴角叫嚣。 「劝你别小看没打过架的嫩货。那是至今为止保留的实力,这一拳可不轻。」 源本起身并摆出架势。他弯曲身体,双手高举到脸前面。活脱脱的搏击态势。 反观斗和,他双手架在胸前,并没有什么特殊用意。虽然师父曾经教过他一些类似打架技巧的东西,但他可没受过正规武术训练,所以架势摆得随兴。 「如果我赢了,你要告诉我宅二的下落。」 「很带种嘛,小子!老子一定要宰了你!」 源本刚起身就突击,这记猛冲毫不留情,他祭出迅捷的双连击。对斗和的偷袭已经做好警戒,所以这次动作没有半点破绽。 斗和向后退开,闪过攻击。但对方就像绑着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瞬间拉回、缩短距离。这次打过来的是一记锐利右直拳。 斗和快速移动脚步,运用身体巧劲政变轴心、避开拳头。他趁机旋往源本侧面。现在攻击正是时候。 接着,斗和感觉到有东西自左侧横向袭来,他凭直觉低头。空气在刹那间撕裂,源本的回旋踢扫过头顶。 两人摆开距离、重新对峙,斗和顿时明了一切。对手一开始的架势让自己只注意到拳头,他怎么会漏了踢击。那姿势也能使出踢拳。 「可恶!躲屁啊!」 源本不屑地飙骂,这次换斗和进攻了。源本的动作很迅速、不存在犹豫。一味接招只有不利。 他以右直拳直捣对手颜面。但源本轻松闪过,还回了记刺拳。脸部受到尖锐冲击,斗和不自觉阖眼,下一瞬间,他感觉衣服被拉过、身体向前倾倒。 (——糟了!) 他本能地伸手防御腹部。瞄准那里后,源本送出猛力膝击。 「哇。」 眼见攻击无效,源本啧了声。这正是一时松懈的证据。 斗和没有放过那瞬间。他猛力踏出一步,算准约略位置后埋头冲撞。闷钝的声响传来,比想像中还要柔软的触感扩散至头部。 「咕啊!」 源本按住鼻头翻仰,斗和凝聚浑身力量朝他腹部直踹。源本被弹飞,肉背结结实实撞上走廊墙面。 斗和看准时机,打算一口气决胜负。赏对方飞膝的同时顺势缩短距离,灌注所有力量殴进对手脸部。一拳、两拳。 因为不想错失良机,手可能用上了过多力道。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收放,感觉手头威力并没有完全释出。 (——冷静点。) 斗和朝自己喊话,就像早已抓准那瞬间,源本的手横扫过来。斗和马上以左手格挡,刺痛感顿时迸裂开来。 他吃惊地拉开距离,这才发现源本右手握着某样东西。 是闪着哑芒的白色利刃。一把刃长约十公分左右的短刀。 感觉得到远处气氛跟着陷入紧张。恐怕是操等人。她们一直在走廊中处静观战况。 「你死定了……我要把你砍烂!判你这臭小子死刑!」 源本爆出愤怒的咆吼,具杀伤力的刀刃胡乱劈砍过来。 不可思议地,斗和感受不到恐惧。因为他想起师父的话。 『斗和,某天你可能会遇上持刀对手,那时必须注意三个重点。第一,对刀的恐惧无需太过。和视觉印象有所不同,刀并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只要没有伤及要害,就不会致死。第二是拿出觉悟。决定参战就要有受伤的觉悟、有疼痛的觉悟。必须做好牺牲某些东西的心理准备。少了觉悟就会产生迷惘。人一旦迷惘,胜算在握的战斗也会落败。最后一点,拿刀的人不能没有刀。越弱的人越渴望强大力量,进而沉溺其中。得到优于自身力量的人,必定会招致毁灭,会暴露出他的致命弱点。』 正如师父所说,源本的动作本来毫无破绽,如今却失去缜密度。正如他所表现出的愤怒情感,手里狂挥的刀一碰就会受伤。但也仅止于此。 紧握的刀柄、无情挥舞的刀刃,这些都表示他不好惹,能有效吓阻其他人。 但对斗和却不然。 他配合挥出的每一刀挪动身体,并从侧边抓住源本的手。没有半点犹豫、行事泰然自若。 ——因为他已经觉悟了。 受伤成为前提,就算被切下手指也无所谓,手动弹不得都没关系。师父的话总是很正确。所以他才能坦然地抓住源本的手。 「怎……!」 无视惊愕不已的源本,斗和将擒获的手连同刀一起捅进公布栏。 就在他掰起源本的手时,顺便赏对方跨下一脚。算好能将他打飞的时机,用尽全力将右拳直直打进对手脸肉里。冲击瞬间,拳头带来的反作用力窜遍全身。堪称致胜一击。 源本呈螺旋状飞得老远,身体撞上通往教室大楼的走廊,呈大字形倒地。他的胸部剧烈起伏,伴随着几声咳嗽。 「——我赢了。」 斗和移到正好能俯瞰源本的位置,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 「按照约定,你必须告诉我宅二的事。最后跟宅二在哪分开的?」 「也是。虽然超不爽,但好像是我输了……」 过了一会儿,源本撑起上半身并答道。但在最后,他突然扯嘴一笑,补上这句话 。 「说是这样说,等一下会死的可是你这家伙!真可惜啊,『万人迷』先生!」 这瞬间,斗和尚不清楚话里含意。失去刀的源本难道还有其他起死回生之策吗,他讶异着。 「斗和同学!」 远处,操近乎惨叫地喊道。 脑子里有某部分确实很想厘清。但或许是他害怕面对事实,进而顽固地探询其他可能性也说不定。 斗和慢慢将头转向源本视线所在、近右后方阶梯处。 最糟糕的事实就在那—— 几乎覆盖掉整座台阶,雪白、无机质的躯体就坐落在那。 是啪哒啪哒。 它近在咫尺。 或许是自己过于投入战事,又或许是它神不知鬼不觉靠近。 不,情况已经如此,再多的问答也是徒劳。总而言之,斗和就是没注意到啪哒啪哒接近。 只有一点能凭经验法则断定。 自己已经落入它的射程范围内。无论如何都逃离不了、绝对的死亡距离。 斗和一阵绝望,眼前被黑暗笼罩—— 第五章 那薄桃 终知绝望 斗和无法移动。 他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宛如石膏像的生物。 啪哒啪哒慢慢动起前腕,手抬起时发出独特的「啪哒」声。 啊啊,原来那是剥离地板的声音啊,斗和开始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管战况有多激烈,他都不可能忽略掉这个声音才对。 不只斗和,这里算起来还有源本跟操她们几个,啪哒啪哒靠得这么近,怎么都没人听到。 多半是它能无声无息地移动吧。只要用不出声的缓慢方式剥离手掌,是有可能办得到。就像野生肉食动物蹑手蹑脚地靠近猎物一样。 察觉到事态有变,斗和移回视线,正巧目睹源本起身逃走。 「别动!那家伙对动体有反应!」 斗和千钧一发之际叫住源本。 对了,斗和在内心里暗道。直至刚才出声为止,他一直都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实,但啪哒啪哒很有可能只对动态猎物起反应。 一开始是宁宁膏,后来是萌由里,还有救职员室里的眼镜女遇袭案例。重新审视后,这个可能性非常高。现下已经进入它的射程范围内,只能在这点上硬赌一把了。 搞不好它现在才发出脚步声是为了引人逃离,藉此定位猎物。 老实说他还是很气源本,但也不可能因此见死不救。若是有保命招数,应该一视同仁地传达给对方。 斗和小心谨慎地关注起啪哒啪哒。白色噩梦缓缓地、准确地靠近斗和中。似乎确信斗和就在那,动作毫不迟疑,不仅如此,速度比刚才更快。 为什么?斗和开始自问。 他没有移动半步,照理说这家伙不会感知到。虽然有稍微移动过脸,但从宁宁音或教职员室案例来看,这点程度应该不成问题。 啪哒啪哒的动作令斗和十分不安。 ——不,不对,死神已经在招手了。 近似绝对直觉的东西自脑海深处窜升,暗示着明确未来。这样下去一定会死。斗和非常确定。 啪哒啪哒下楼,右前腕慢慢离开地面。 啪哒。 听得到。它的脚步声一如从前。 但里头却有些差异。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微妙落差。躯体的重心位置、手的移动方式,它们在用力诉说着什么。 (——要来了!) 就在那时,斗和大步跳离原地。和先前温吞的动作不同,啪哒啪哒朝该处迅敏出手。像要抓取斗和的残影般,手掌使劲一握。 仅仅分毫之差。哪怕他的退却慢上半秒,都会遭那家伙捕获吧。斗和的侧脸因紧张而僵硬,汗滑落下来。 似乎对空无一物的空间抱有疑问,啪哒啪哒开始开阖手掌,无头断颈转向斗和所在处。动作非常微小,不仔细观察就无法发现。白色断颈中心有个直径约两公分的缺口,一想到那里会伸出管子啜饮自己的脑浆,斗和就浑身战栗。 因为他刚才跳开,怪物应该完全锁定到斗和。已经无法摆脱了。 (不,不对。) 斗和瞬间否定。推论和事实有出入。 啪哒啪哒在他还没退开前就完成准确定位。抓到空气的手恰为证明。 是否在斗和注意到时就已经太迟了?还是他叫源本不要动的时候,微妙的动作差害自己出局?更甚者,对动体起反应的想法本身就是个误判也说不定。脑子快打结了。推论有很多,哪个才是对的? ——啪哒。 声音让斗和思考中断。他在确认事实前就反射性跳开。 这个判断救了斗和一命。若是厘清状况才逃,肯定会来不及逃跑。 就在斗和视线下方,脚原本站立的位置划过一只纯白的死神之手。像是在提醒刚才只有些许之差,它的指尖擦到斗和鞋面。对它来说只是轻微接触,但对人类斗和而言却是致命一击。 斗和在半空中失去重心,着地时顺势摔倒。他以臀部难看着地,腰好像顿时失去力量,他呆愣地仰望着白色巨物。 远处有人屏住呼吸。下一击已经躲不掉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到此为止了吗……) 斗和做好赴死觉悟。 不可思议,他感受不到恐惧。心是冷静的。是否还有其他—— 「哈哈哈!活该去死!你要被吸干脑浆了!呐,感觉如何?顺便送你个地狱礼物,猪头在音乐教室。跟你一样变成尸体倒着!」 眼看斗和模样凄惨,源本扬起的声音带着快意。 ——这一声为命运划下分歧。 原本要捕获斗和的啪哒啪哒,在抬起右手时瞬间定住。 这个动作任谁看来都很突然。 啪哒啪哒就此静止不动。 它有段时间不会动作,这究竟代表什么? 斗和感觉自己正在接近问题核心。 「可恶,为什么停了!快抓这家伙啊!白痴!」 源本焦躁地喊叫。 身体一抽,啪哒啪哒动了。它慢慢将右手放到地上。比起先前位置,现在更靠近源本。 「蛤?你该抓的是倒在那的家伙才对吧!搞屁啊!」 发现啪哒啪哒徽妙的身动差,源本慌乱大吼。 啪哒、啪哒。 啪哒啪哒突然转变方向。就好像错认眼前的斗和消失一样,很干脆地变更猎物。 虽然迟了些,但斗和终于确定了。它并不是对动体有反应。那只不过是次要辅助罢了。但,这些已经无法传达给源本。 「干么!你在干么啊啊啊啊啊啊!」 源本搞懂状况后大叫。声音里明显参杂着恐怖之色。 啪哒、啪哒。 源本一个转身,死命逃离。明明被打得鼻青脸肿了,他却依然脚步稳健。接着如同字面上意思,拿出吃奶力气狂奔。然而——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似乎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带着欢喜之意。不知不觉间,源本和它的距离越来越短。 「可恶,为什么啊!」 面对源本的疑问,斗和无法启齿。 那是因为,啪哒啪哒实际上的反应依据是「声音」。 宁宁音、教职员室、萌由里的案例都是如此,它并非针对移动物体,而是袭击出声的猎物。 逃跑时,任谁都会发出惨叫。就算没有好了,近五十公斤重的物体踩在地上,发出脚步声可是比想像中还大。 啪哒啪哒会静止一段时间,大概是透过空气或地面撷取声响,藉以感知猎物方位吧。 可以从脚底感知声音的动物——例如象。有迹象显示它们可能会透过声音,和数公里外的同伴沟通联系。 啪哒啪哒眨眼间就缩短跟源本的距离,它伸出手。 还以为就要抓到源本的脚了,没想到源本运动神经超群,藉着跳跃逃过攻击。跟斗和之前做的一样,他用跳来避开捕捉。 但落点很不凑巧,着地处刚好有具尸体。是斗和抱着宁宁音逃离时从反方向出现、不幸沦为牺牲品的男学生。被他绊倒,源本扎扎实实地摔了一跤。 「臭杂碎!有够碍事的!」 源本朝尸体臭骂。对准他,雪白手腕再次袭来。 这时他采取斗和意料之外的举动——拾起绊倒自己的尸体给怪物抓,让他充当替代品。 啪哒啪哒抓到早已捕食完毕的尸足。到它插进管子、发现脑浆一滴不剩为止,源本还有时间逃跑。这招聪明,斗和深感佩服。源本铁走也在心里嚷着幸好。 但啪哒啪哒抓住尸足后只定格一瞬,它马上挥舞起尸体,打上一时大意的源本。 源本猛力擦撞渡廊栏 杆,发出苦闷声响并摔落在地。 尸体和教职员室的桌子命运相仿,被胡乱一扔、打破玻璃后落向中庭。 啪哒啪哒毫无阻碍地抓住源本。 「放开我,混帐!臭渣,小心我宰了你!」 源本大肆喧闹、又踢又打的,但啪哒啪哒一直维持相同姿势,紧抓着脚不放。这样下去不难想像,源本将会跟其他同学一样惨遭捕食。 这个事实带给斗和冲击。实际交手过,所以很清楚,斗和跟源本的肉体机能不相上下。正因如此,他不免将自己和对方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事实上,要是源本当时没出声,死的就会是自己。 「喂,怪物,这边!过来这边!」 斗和起身,用力嘶吼。若是那家伙对声音有反应,它应该会放掉猎物过来这里。在教职员室时并没有获得这项情报。倘若引导得当,或许能帮助源本,斗和自己也可逃过一劫。 但啪哒啪哒却没有动。这么说来,大家曾经说过,一旦它抓住猎物,就不会袭击其他猎物。 「斗和同学!」 操等人赶向这边。 斗和慌忙制止她们,改由他跑过去。视线角落闪进一道光芒。是刀。被斗和插进公布栏的刀、源本的刀。 稍微思考后,斗和拔出那把刀。它是可以固定在皮带上的摺叠刀,合手的刀柄给人厚重安心感。但这刀在怪物面前也只是拿安慰的,斗和非常清楚这点。尽管如此,总比什么都不拿要好些。 「看样子他知道卓二在哪。」 操异常平静地说着。 果然听到了吗,这是斗和第一个反应。可以的话,他本想只身前往音乐教室。按源本所说,等待在那的可能是最坏结果。 可能是目睹过太多死亡了,精神上已经产生抗性。或者,他早已在内心深处预想过这点可能性。就算听源本亲口说出事实,斗和还是没有受到太多打击。 那么操又是怎么想的?从她脸上表情只看得出决心。 「我也一起去。青叶你们就跟大家一起待在图书馆里吧。看样子刚好过来了。」 图书馆前方有条渡廊,稻贺等人一脸提防地现身。在此同时,敲摔源本身体的闷钝声在附近响起。 「这样听起来,根本直接采用你的提案嘛。我记得讨论结果是在图书馆守城?」 稻贺皱眉,不满地说着。 「我并不是在反对守城案。只是希望我们丢音乐教室时,大家先留在这里注意白色怪物的动静。」 斗和回话语气也有些不满。老实说,一直待在这议论令他感到焦急。 「一点小事罢了,又没关系。他想去救朋友,你应该也能理解吧?总之就来守城吧,反正有必要看住白色怪物的一举一动。」 为斗和帮腔的人是王饿。他背上一直背着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蓝短发。看起来就像王饿被怨灵附身,斗和刚看到时还背脊发毛了一下。 如今,教职员室的幸存成员就在这条最西侧渡廊上,十一人全聚集在此。他们似乎自然而然逃到离事发现场最远的特别教学大楼,在那边会合,之后又见机行事回到管理大楼。 「我们一救出宅二就会马上回来。不用管我们,请你们随意去做守城准备吧。就算我们最后被丢下,也只是自作自受罢了。」 「你自己都说是自作自受了,怎么不学乖?还想干么,你们是白痴吗?别做些多余的事,快来守城吧!」 炸弹客——黑井泽拔高音量斥道。 「我说你,讲话声音别那么大好不好。那家伙会对声音起反应不是吗?要是把它引过来该怎么办?」 曾根瓦一说,大家吓得注视起啪哒啪哒。 宛如石膏像的怪物杵在最东侧渡廊那,它停在捕食完源本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大概正透过地板观察声音动向,并掌握猎物的位置吧。目前并没有朝这里移动的迹象。大家纷纷松了口气。 他已经对大家说明过啪哒啪哒对声音有反应的事。虽然某些学生半信半疑,但也因为这样,大家不至于将这件事完全无视掉。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你们丢在这里。其实一开始就想好了,城墙会留些人挤得过去的空隙。」 稻贺一席话让斗和察觉自己失言。只因为他人自找就能舍弃对方,人的厌情并没有那么单纯。老实讲,斗和跟操的行为很我行我素、会给大家添麻烦。 「刚才居然还拜托你们帮忙注意动静,很抱歉。这个提案太不成熟了。忘了吧。但我还是不能放弃卓二。」 操想必也有相同感受,她低头谢罪。 「不,要是——」 稻贺原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闭上嘴巴。刚才他差点将冷酷的现实面脱口而出了吧。所有人都不愿意触及该可能性,主要是顾虑到他们两个的心情。 「你们根本是笨蛋吧?有点常识好吗,不过是个朋友——」 「哟,脚滑了。」 只有黑井泽搞不清楚状况,王饿则用头撞他。 踉跄了两、三步,黑井泽狠狠地倒吊起眼珠并想回些什么,在他旁边的男学生瞬间捣住他的嘴。他是教职员室里的哨兵小队一员,名字叫菊池。 「唔哇——把人当笨蛋的家伙自己才是笨蛋,看样子这句话是真的。」 曾根瓦一脸不屑地脱口。 「抱歉、抱歉。我跟你不一样,是个笨蛋,没注意到气氛不对还在那脚滑。」 王饿半点做错事的样子都没有,满嘴嘲讽。 「我并不排斥把风,但不能大声喊叫的话,没办法通知你们吧?虽然能找看得到手势的位置安插人马,但在这种状况下孤立大家实在不明智。我能体谅你们的心情,目前暂时各自行动吧?毕竟这里不是图书馆。」 体型微胖的永田用柔和的语气提议道。 他说得没错。就算托人把风好了,无法回传结果形同徒劳。永田的意见恐怕已经取出最妥善的中间值了。 「……了解。如果你们一定会回来的话,大家继续停在这也没有意义。」 听完稻贺的话,彼此交会视线的斗和及操大力点头。 斗和感到些微眩晕。 满地尸体散发出死亡气息,像黑雾般笼罩方圆。当然,这只不过是单纯的错觉罢了。但随着每一次呼吸,黑雾彷佛跟着涌进体内,两条腿就像沉入死亡泥淖般,带给人混乱的恐怖厌。 音乐教室位在特别教学大楼四楼东侧,是最末端的教室。和图书馆相距甚远,更是无路可逃的危险地带。 斗和尽量让自己别发出声响,慎重地走着。操手上拿着拖把,边警戒后方状况边跟进。和先前去教职员室的配置如出一辙,最大的不同点是少去宁宁音。这点令斗和莫名不安。和她分离,总觉得好像犯了致命错误。 他自己也不清楚原因,或许只是出于本能感受罢了。 按常理推算,体能拙劣的她难以成为可靠战力。的确,她身上具有普通人没有的特殊能力。但对手是那些怪物的话,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还是说……体内更深的情感面其实对她有所依赖? 不会说话的学生们瘫倒在静谧走廊上,他们两个穿越此地、默默前进。从走廊位置可以将渡廊状况尽收眼底,那里并没有怪物的踪影。 斗和走着,顿时发觉状况不对。 太安静了。除了他们,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丝人类气息。给人一种以生者之姿误闯冥世的错觉。 这么说来……斗和想着。 操跑去哪了? 应该走在后面才封,却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更感受不到气息。 (——该不会!) 最坏的预感来回冲刷斗和胸口。该不会在他没注意到时,她—— 斗和骇然地转头看去。 那里还是立着黑缎般的乌欉,有丰满的肉体、鲜红的瞳色。 「怎么了?」 操蹙眉询问。 「不,只是有点……」 斗和含糊带过。知道她还活着,他才明白自己被不安击溃、被不存在的幻觉给迷惑。 操不仅是高他两年的学姊,更是重要的女性友人。自己应该站在守护者立场,话语间不能引起对方不安。必须好好振作才行。 音乐教室没一会功夫就到了—— 但心情并没有放松,反而越发紧张起来。 门口大大地敞开着,透过门缝正巧看到一具无头尸体,还以为心脏会在那瞬间停摆。 和卓二相比未免太瘦了,斗和马上察觉到不是他。或许是松了一大口气的关系,心情开始变得平稳些。 不,这么说或许不正确。有他的尸体当缓冲,或者麻痹了自己的心灵,所以他已经悄悄做好应付最坏打算的心理准备。 「……我进去了。」 斗和不等操回应,一脚踏进音乐教室。音乐教室的照明设备采手动式,一直处于点灯状态。 他立即察觉到其他尸体的存在,刻意忽略后,斗和抬眼梭巡起室内。里头摆着光滑的三角钢琴,角落有桌子和摺叠椅,多数物品都收在隔壁的准备室里,空间看起来大得冷清。 到处都没有怪物的踪影。斗和改而端详起倒在地上的三具遗体。有体型细瘦的学生、结实的学生。还有一个全裸的胖学生。 哪个是卓二,一目了然。 圆圆肥肥的黄皮肤被透明封箱带捆绑了好几圈,那人被迫倒在地上。嘴巴被塞住,当时八成无法呼救。两只眼睛紧闭着,看起来就像单纯的沉入梦乡。 「————啊。」 操发出嘶哑的声音,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斗和身边。一时间还不明白她讲了什么,接着马上意会到是「卓二」。 人脑似乎会原封不动记住声音,尽管非出于本意听取,还是能再次播送、厘清意思.就是现在这种情形吗,斗和开始想些无关紧要的事。反过来说,脑子在那段时间里呈现空白状态。 操走到卓二身旁,下半身倏地一软。 「卓、二……卓二!」 她叫喊着,同时大力摇晃卓二的身体。就在那时—— 「呜——呜——!」 卓二睁开那对紧闭的双眼,像刚钓起来的鱼一样疯狂摆动。从封箱带缝隙问挤出的脂肪像波浪般摇晃。 「「咦?」」 斗和与操不可自拔地拉高嗓音。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只顾着愣看在眼皮底下荡起肉波的卓二。 不久,两人终于注意到某件事——应该先解开卓二身上的束缚才对。但他被捆绑得太严实了,找不到解开胶带的头在哪。且卓二又一直东扭西扭,找头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看样子他好像想说些什么。 最要紧的是让卓二冷静下来,斗和手指探进他鼻子下方,用蛮力撕下封口胶带。 「——呜!很痛耶!人中都变长了啦,王八蛋。痛死人了,混帐!」 卓二生龙活虎的声音钻进耳里。斗和感觉到一股热意涌上心头。 「是说,事情不妙了,斗和—有怪物——」 斗和一惊,他捣住卓二的嘴。 「小声一点。」 但卓二根本不了解状况,他像只顶球玩的海豹般摇头晃脑,拚死命想喊些什么。 「斗和同学,你让让。」 操的发丝香气传人鼻腔。斗和侧面站着那撮黑欉。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脱好毛衣,她直接跨坐在卓二身上,并用刚脱下的背心塞住卓二的嘴。这是比手捣还有效的隔音措施。 「卓二,你冷静点。」 「宅二,听好。有个水手服怪物在。要小心那家伙。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听完斗和所说,卓二一脸惊讶地睁大双眼,频频点头。 根据房间里的尸体状况研判,曾经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问话魔。所以他能猜到卓二想表达什么。 「它对声音有反应。只要别出太大的声音就没事,所以我们必须小声说话,懂了吧?讲话要小声。」 正确说来,会对声音有反应的是啪哒啪哒,但现在没空说明这点了。总之第一件事就是先阻止他大声吵闹。 看卓二点头,操才从他脸上拿开背心。单单只是这点动作而已,大到快把上衣撑破的巨乳就荡起乳波.先前胸口一直被背心包住,现在则更加放肆地夸耀自我。 「斗和,你们该不会也遇过怪物吧?」 「是啊。」斗和颔首。「详细的事之后在说。现在必须尽快到图书馆去。向他们追加多样情报。」 说着,斗和本想解开卓二身上的束缚,却一直弄不开。要是有裁切工具就好了,想到这里,他记起腰带上还插了把短刀。斗和取出刀,亮出刀刃。 「咦?你怎么会有那个?」 无视惊讶的卓二,斗和找地方下刀。但他却僵住了—— 「……都没空隙。」 身上胶带连同卓二的脂肪一起捆得扎扎实实,各个角落都找不到合适下刀的地方。要是硬上,可能会把卓二的皮肤一起切开。 「事态紧急,可能要采取些非常手段。」 「等、这话听起来好恐怖?斗和大哥,你不是玩真的吧?」 卓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散漫。他八成不知道外头状况,跟多次生死交关的斗和相比,两者神经紧弛度有着天壤之别。 但斗和似乎被卓二的悠哉感染,嘴角不自觉缓和下来。或许是一直没有笑的关系,嘴部动起来有些生硬。 「听说油脂会让刀变钝,不需要为这坨脏东西毁掉贵重的刀吧。幸好胯下还有空隙,从那里下刀如何?」 操的话语参杂愉悦,顺着她的提示看往胯下,确实可以找到差不多够插的缝隙。到这个节骨眼上才发觉一件事,卓二并非全裸,他还穿着疑似三角裤的东西。 「别从前面插。以男人来讲实在太悲情了,至少插后面。」 卓二恳求道。 「唉,真是只卑微的臭猪。给人家救就已经够丢脸了,居然还想从背后来,甚至拜托现充度百分之一百六十的斗和同学。要不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照照?看你面对自己丑恶愚昧的脏脸,还有没有办法重复刚才的话?不过,在那之前镜子可能会先承受不住你的丑,自己碎一地也说不定。唔呵呵呵。」 看到卓二没事想必让她很高兴吧。操神采奕奕地消遣人。 实在没空陪他们争论了,斗和快速翻过卓二、把刀插入屁股缝里,一举切开封箱带。 「恭喜你了,卓二。虽然肉实在很多,但至少屁股还有空隙。快感谢神明吧。」 卓二终于挣脱束缚,他边剥掉缠在身上的胶带残骸、边恨恨地瞪着操的脸看。下一秒,惊讶的表情出现。 「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什么。」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操一脸就是这檬的表情,答得云淡风轻。 「被源本打的。」 斗和则照实揭露。 「可恶,那个混蛋。」 「哎呀,你该不会在替我打抱不平吧?」 面对卓二咬牙切齿的脸庞,操问起话来含着快意。 「蛤?白、白痴喔。我怎么可能为你生气啊。只是跟他有个人恩怨,想顺便揍他一拳而已。」 「宅二,那是不可能的。」 「咦? 」 「源本他……已经死了。」 卓二一时之间似乎会意不过来。先是呆了一会儿,接着浮现出惊愕的表情。脸部就此定格,眼神飘向地上那两具无头尸。 「呜。」 卓二捣着嘴蹲下。虽然迟了些,但他终于意识到人们死得有多凄惨。 「趁早吐出来会比较好喔,卓二。我帮你。」 说着,操往卓二的侧腹猛力送上膝击。卓二先是闷哼一声,之后马上吐了个彻底。很不巧地,操的背心刚好搁在那。 「快穿上衣服,卓二。要是带一只『白神』回去,大家会吓到吧?」 「吵死了。」卓二回嘴,但他还是乖乖穿上丢在音乐教室角落里的制服。 「白神?」 斗和一头雾水地问操。 「就是萝卜神。出现在『羞隐男女』(注6)里,只穿一件红色丁字裤的胖角色。」 斗和瞹昧地点点头。他想了老半天,原来在说那个角色的事啊。 「不过,宅二为什么没事呢?」 「大概是—看起来很难吃,这类的?」 操一脸玄妙地说着。听起来很像在开玩笑没错,的确,真的想不出其他堪称理由的理由。 关于这点,宅二回答说他昏倒了所以不记得。他还相信斗和的胡詻,加注说应该是因为没出声的关系。 「话说回来,操学姊都没吐吗?」 注6恶搞自动画《神隐少女》。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眼看鲜红色眼眸眯起,斗和不禁一阵慌乱。似乎稍微把对方惹毛了。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啊,斗和。要是这家伙那么像女人的话,我都能当偶像了好不好。」 卓二穿好衣服,边用水壶里的水漱口边插话道。水壶原本放在卓二的书包里。 「哎呀,没想到你是这样看人的。我当然会吐啊。就像个惹人怜爱、纯洁无染的少女一样。但我可不像某人,直接吐在别人的背心上。」 果然如此,斗和心想。目睹那样的惨况,怎么可能有人不反胃的。 刹那间,斗和感到一丝突兀。有件事让他耿耿于怀,那是—— 「斗和同学,差不多该回去了。」 操的一句话让斗和中断思考。的确,现在不是悠哉沉思的时候。得尽早回图书馆去才行。 事情就在出音乐教室后穿过走廊、要下阶梯时发生了。斗和若无其事地察看外部情况,那家伙的身影顿时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金色眼眸和斗和的视线交错。对方咧嘴。 (——糟了!) 一股恶寒猛地窜递全身。各个毛孔冷汗狂冒,脑中警铃大作。甚至产生一种血液往眼球集中的错觉。 猫蜘蛛。最强的怪物。 那家伙就盘踞在教学大楼屋顶上,两只眼睛明显捕捉到斗和。 斗和差点叫了出来。要是那巨大身躯冲撞进来,走廊上的玻璃马上就会碎掉,之后他会死在凶猛的前脚或蜘蛛丝下吧。 全身汗毛直竖。情况迫在眉睫。 但,猫蜘蛛先动了。 它扯开巨大的嘴,像在嘲笑我方脆弱般,展示强韧的齿刃。 不过——猫蜘蛛并没有挪动半步,它深吸一大口气,接着懒散地吐掉。 之后慢慢阖上惺忪睡眼,背部开始大幅度起伏。背上还黏了好几个学生。 (——伸懒腰?) 斗和目瞪口呆地获悉事实真相。冷汗自颊边滑落。 怪物归怪物,终究还是生物的一种,当然会感到疲惫。猫蜘蛛会在屋顶上打盹 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有种奇妙的感觉。 回程路上并没有遇到怪物,斗和等人顺利回到图书馆。 管理大楼最西有条比一般阶梯短半截的斜下楼梯,直通图书馆入口。楼梯末端有用书柜筑成的城墙。城墙下方特意设置间隙,洞口大小能让人爬行通过。大概是为了方便他们进出吧。 虽然问话魔可能从这里入侵,但斗和认为无须担心此事。 要通过这里非得四肢着地爬行不可。就算是怪物,当下也无法采取其他行动。只要等在出口,趁怪物毫无防备时拿灭火器等钝物痛殴头部,就有可能打倒怪物。 其他还有好几处人手能伸入的空隙。多半是为了监视走廊状况,或方便塞进拖把等物牵制敌人所留吧。 虽然拖把长度是否足够还有待探讨,但就算不能给予致命伤害,只要能扎击干扰,还是会有驱敌效果。拿来对付多数掠食动物是相当理想的保护墙。 「斗和同学!」 城墙右下方的空隙问爬出一名女学生。 是曾根瓦。她露出非常感动的表情,刚起身就马上扑过来。直接将脸埋进斗和的胸口。 冲击力道超乎预期,斗和身不由己地抱住她。透过夏季制服可以感受到她的背脊,比想像中还要纤细。 「曾、曾根瓦同学,请冷静点。」 斗和硬是将她推离。眼睛偷偷朝旁边瞥去,卓二脸部表情彷佛梅图o雄(注7)笔下的漫画人物,操则一副超然入定的模样。 注7暗指漫画家梅图一雄。擅长描绘恐惧表情,甚至被网友拿来当成震惊时的表情素材使用。 视线角落突然映照出某样东西。是鲜丽的青蓝色长发。 透过城墙缝隙可以看到它们拂然而过。斗和的心脏突然狂跳。 「对、对不起。不过,那个怪物不见了,斗和同学又很慢才回来。我、真的好担心。」 曾根瓦边拾起指尖拭泪、边倾诉着。听她这么说的感觉虽然不坏,但他更希望这句话是出自某人之口。 「怎么是曾根瓦同学?负责把风不是很危险吗。」 在渡廊上前进时,他就已经知道是曾根瓦在城墙后头把风了。与此同时,他也知道啪哒啪哒已经消失无踪。 「一开始是男生想当,但城墙早点盖起来比较好。他们说需要男生人手去做,所以我就自告奋勇了。还有……我很在意、斗和同学的事。」 如果是曾根瓦自己表态的,萌由里或宁宁音应该就不会多说什么了吧,他想。至少在斗和心目中,她们俩都不是会在非常时期使性子的人。 「大家也一直在等你们呢。我有先过去传达斗和同学们的事,但那个自以为是的绿眼田鸡居然说『先处理城墙的事』。」 曾根瓦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斗和则认为稻贺下了正确指示。正因为确知他们安然无恙,才更应该绷紧神经,趁早修筑城墙才是。 斗和被曾根瓦拉着、打算穿过城墙缝,此时他才注意到卓二还僵在原地。 「……怎么啦?」 他狐疑地问遒。 「斗、斗和,她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 「啊啊。这位是曾根瓦同学。稍早在教职员室认识的。」斗和接着转向曾根瓦说,「这家伙是木茂边卓二。我们从中学开始就是朋友。」 「咦?斗和同学们赌上性命找的人是……这个?」 曾根瓦的眉头露骨地皱在一起。 「『这个』……你这女人。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居然用『这个』……」 卓二面无表情、有气无力地说着。不仅如此,他的脸一直面向斗和。卓二没办法正视女孩子的脸。 「我很能体会曾根瓦同学的心情。斗和同学的命和『这个』放在一起,不管用多么光怪陆离的算法都兜不拢。带个马粪回来,大家还比较用得上。不过呢,虽然是坨『这个』,单看臭味还是跟马粪不分轩轾。对马粪实在很抱歉。」 「吵死了。真是的。这算什么,才刚 认识而已,怎么已经进展到搂搂抱抱的程度了?这一定是大bug。旗子也立太快了吧?如果是游戏,马上被我打入粪game!」 「真有你的,卓二。都过十五年了,人生(现实)还没立过半次旗的人讲起话来果然不一样。不过你房间里那堆游戏几乎都在两小时内达阵就是了。」 「两小时就够了。游戏等于人生缩影嘛。」 「什么啊,你没看过电影《hellywood》吗?整部戏的百分之九十可以在开播十五分钟以内秒杀喔。(注8)」 曾根瓦说话时的表情透着厌恶。 「不,你搞错单字了。虽然很像但完全是不一样的东西好不好。」 「我说你,干么对着我说啊?」 卓二说得口沫横飞,斗和则哑口无言地问他。 ——就在这时,有人发出尖叫声。城墙对面散发着紧迫氛围。看样子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他一脸警戒地看去。 在那里的是——问话魔。它的动作像小孩子一样童稚,正在中庭走动。 「还在纳闷它去哪了,原来在外面。」 身旁的曾根瓦说着,斗和点头应道「是啊。」一直认为它们只会待在校舍,果然是很单方面的想法。同时,现在的问话魔在外打转、猫蜘蛛打盹,可能透露某种休 注8《hellywood》为日本早期科幻剧场作品,为使观众迅速掌握故事,开头即使用大量字幕交代角色及前因后果,剧情跳跃飞快引发正反评价。此处原文「フライングゲツト」(译:秒杀)」音略似「フラグが立つ(译:立旗)」。息时段已经到来。用来调养、整顿的时段。 「快。」 斗和催促,先让操和曾根瓦进图书馆。接下来换他们两人通过缝隙,但问题来了。 「斗和,我肚子卡住了过不去……」 卓二他塞在缝隙里。 看到斗和等人归来,多数人停下手边作业,纷纷露出安心的表情。 包括萌由里及宁宁音。看到刚才从眼前掠过的青蓝色发丝,一丝刺痛扎在胸口上。 「我们回来了。让大家担心了,抱歉。」 说老实话,他的心情很尴尬。如此这般,为了挥去那种厌觉,他主动找萌由里搭话。她正在进行将书塞进城墙书柜的作业。除去书本后变轻的书柜比较好搬,但重量不足会导致强度减弱。因此,藉由将书塞回铺满的动作,可以巩固城墙。 「……嗯。平安无事就好。」 或许是对斗和的行动感到困惑吧,萌由里答得很含蓄。丝毫没有扑到自己怀里的迹象。虽然明白众目睽睽之下难免如此,但还是有些黯然。 接着视线往她身旁的宁宁音抛去。她眼眶泛泪,脸上漾着笑意。乍看似乎比萌由里更担心自己,斗和产生这种感觉。 「我们也来帮忙。把书放回去就可以了吗?」 收到稻贺指示,斗和跟操也开始帮忙。入口处已经完成了,现在则将作业着重在抵御外部入侵上,针对周边玻璃窗一一填上书柜。 看到这一切后,斗和内心开始不安起来。城墙高度明显不足。恐怕是因为就物理角度而言不能堆太高吧。再者,啪哒啪哒可以贴在窗户上,而上部并没有书柜保护,它肯定能轻易入侵。凭良心讲已经失去了城墙作用。 「看样子,还是你的提案比较妥当。」 大概是捕捉到斗和不安的视线,王饿压低音量说道。 「难道……都没有人指出这点吗?」 斗和不想让人误认他是在责难,询问的语调尽可能平和。 「是有婉转劝过啦。表面上好像不听劝,其实应该是体力不足。」 斗和能理解对方想表达的。他们在多数决时吃了败仗,不管对守城提出多少意见,都会被当成单纯的大放厥诃。现在必须给出的意见会让守城派人士不安。而他们做到这个地步,大多已经没有体力再去应付另一次变革。 「幸亏你找出对付白色怪物的方法,所以才变成大家一起静待救援。啊啊,别误会,我不是在谴责你,只是觉得你这家伙挺行的。」 王饿脸上挂着孩子王般的笑容,拍完斗和的背后扬长而去。 斗和目送王饿离去,突然间,他注意到一件事。之后就去找人在附近的宁宁音询问。 宁宁音听完后回答「啊……嗯。」接着她领着斗和到柜台那边。两人到达定点,柜台后面的拉门是敞开的。 里头塞着怯弱颤抖的蓝短发女学生。充血、神经兮兮的眼睛对上斗和。 「别打开。要是被发现该怎么办!」 声音毫无温度。她没有帮任何忙,而是选择一个人躲藏。 「蛤?你说什么?我们被关在学校里,还有更强的怪物在!?」 斗和就着图书馆角落的饮水机喝水润喉,卓二的一句话正好传进耳里。这时,就像在提醒源本拳头带给他的口伤一样,嘴里阵阵抽痛,斗和皱着脸看向卓二。卓二对现况毫无头绪,操跟稻贺则加以说明。 「既然这样,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啊?救援?又不能对外联络?根本束手无策啊?」 真糟,斗和在心里想着。他们一路被怪物追杀,逐步知晓绝望与恐惧,不同于循序认知现况的他们,卓二是突然得知事实真相的。他的心理准备是零。困惑及不安表露无遗。 「安静点,卓二,真没形象。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斗和同学也在这不是吗?」 卓二看向斗和,表情不停散发求救讯息。 「宅二,这可是经过大家拚命考虑才想出的,是最好的方案。我猜,你一直待在音乐教室里所以不知道,大家是到现在才暂时安全下来。之前一直找不到安全去处,只能四处逃亡。所以说,你要冷静点。」 斗和面对卓二、语气平稳地说着。 「就算你这么说……可恶,我的人生怎么会这样。太残酷了!没有女人缘,别说亲嘴了,连手都还没牵过。畜生!至少让我在死前揉揉胸部啊。我不想没揉到就死掉!」 「宅二,你太大声了。」 斗和一阵惊慌,他赶忙制止卓二。其中包含某种焦虑——别的你不说,偏偏挑这种事情讲。周围气氛明显僵掉。 「斗和你也懂吧?没摸到半次胸部就结束人生,对男人而言,哪有比这个更悲惨的事?」 卓二露出临死前哀怨的表情。样子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老实讲,身为男人的他懂。正因当前状况命悬一线,反而更能理解这种想法。但这句话绝对不能出口。 「你在说什么蠢话,卓二。你可是在无奶揉守护星的照看下诞生的喔。」 操还是一如既往毒舌。但这么做多半是为了冲淡卓二发言的认真指数,缓和一下周遭的冷场氛围。 「哈——哈哈。很好,多说一点。」突然间扬起笑声的人是黑井泽。他的脸本来就很细瘦,讲这句话时更加阴森憔悴。「你们茌装什么好孩子啊?是男人都会这么想吧?像那边那个小个子,他之前掀过尸体的裙子看内裤呢。」 「什——」 有人浑身僵硬,是负责站哨、名唤小岛的男学生。既然他没有反驳,刚才的话可能不假。 「这些家伙在搞什么,真差劲。」 曾根瓦语带鄙视。 「就是要差劲。呐,我问你,你想揉谁的胸部?我帮你。」 黑井泽朝卓二问道。问题蠢归蠢,反过来想正是个转机。如果卓二听到这句话后醒悟、亲口撤销前言,肯定能修补跟大家的关系。 王饿用眼神示意「要扁他吗?」斗和摇摇头制止。稻贺似乎从头到尾都不想加入话局,脸上表情 明显在说话题下流。 然而,卓二却开始忸忸怩怩起来,偷偷朝某女送去眼波。 「……应该是、青叶同学吧?」 「——!」 萌由里感受到卓二的视线,像在保护胸部一样,双手紧抱住自己。 斗和眉问燃起一股怒意。 「宅二,别说蠢话了。」 「哪里蠢了。斗和对青叶的胸部就不感兴趣吗!」 好死不死正中要害。措手不及之下,斗和根本难以殷齿。那可是心上人的胸部,回答没兴趣就知道在骗人。但又不能完全照实回答,本人还站在面前,说完全没兴趣又怪怪的。脑子越想越混乱。 「呐,宅二,难道不能换成我的胸部吗?我的话,想摸多少就摸多少喔。」 经过混乱的头脑搅和,最后他吐出这句台词。周围的人小声哗然起来。 「在说什么啊,斗和。那样一点意义也没有。不是青叶同学的我才不要。」 「宅二喜欢小一点的胸部吧?我也有一点料,跟青叶差不多大。」 「——呀?」 不知为何,双腕交差的萌由里一脸红潮,嘴角时不时抽搐。 「照你这样讲,我还有g罩杯呢。斗和喜欢巨乳对吧?难道摸我的胸部可以满足喔?」 「————唔!」 斗和拿不出半句话来回堵。的确,摸卓二的胸部又如何,一点也不快乐。不仅如此,他可能会从原先的自我厌恶演变成自我绞杀。 「只摸胸部就满足了吗?干么不直接做到最后?」 黑井泽调侃道。看样子他乐于挑起混乱。 「咦,不,这我没办法……」 令人意外,卓二退缩了。 「怎么,你怕了?」 「不,不是那样……是第、第一次,我想给、喜欢的人……」 「「「蛤?」」」 这句话让众人当场呆掉。 「宅二,我说你,明明不喜欢人家,居然还说得出摸青叶胸部这种话?」 「唔哇,这家伙真的很差劲。」 曾根瓦的表情再厌恶不过,语气很不屑。 「呐,一年级的,你说你跟他是朋友,这句话是真的?说老实话,感觉很不搭喔。」 「我也这么觉得。堪称本世纪最大谜团。」 王饿说道,原先决定置身事外的稻贺深表赞同。 「斗和同学。现在开始还不迟,一定要跟这家伙划清界线。他真的很惹人嫌。」 「已经太迟了。斗和同学人如其表,是个现充度很高的人,但自从他交卓二当朋友后就交不到其他朋友,和女学生讲话的机会也少得可怜。不是我在胡扯,是真的。」 操边调整眼镜边说,一起加入冷眼行列。微妙的空气弥漫开来。已经不是谴责了,一道道同情的目光纷纷射向卓二。 卓二愣住,他注意到大家的视线,难为情地垂下头。过没多久,他的肩膀开始震动。 「呵、呵呵。我其实很害怕自己。」卓二开始讲些没头没脑的话。「这就是我的特殊能力——嫉妒魂炸裂(现充破坏)。这是降低朋友现充度、让他品尝我自身痛苦的常驻能力。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唔哇,那种能力只会让人不幸吧。」 曾根瓦的表情明显难看。 「这家伙是货真价实的垃圾。大家要牢牢印在眼底,引以为戒才好。」 像个老师般拍手,操向前踏出一步。 「总觉得眼睛会烂掉……」 「曾根瓦同学的顾虑完全正确。不好意嗯。大家不要看。这是卓二设下的陷阱。」 「可恶,干么这样对待我啊。斗和你快说些什么啊。」 卓二贴过来求援,斗和则不着痕迹避开。为了缓和僵持气氛,操可是用自己的方式拚死拚活努力。事实上,黑井泽正反感地撇向一旁。这下就无法再次染指先前的话题了吧。 「脏了大家的眼很抱歉,我来表演些会让人心情愉快的杂技吧。」 说着,操从搁在柜台的笔记本中抽出一本,拿起奇异笔书写;接着她放下奇异笔,将那玩意展示在大家面前。 上头写了个「怪(変)」字,外头包了一圈大圆。可能是没有使用尺规工具的关系,圆非正圆,是个下方较大的椭圆。 「请大家盯着看一下——看着看着,是不是变成卓二的脸了?」 「呜。」 「啊。」 「真的耶。这是什么,好恶心。」 周围的人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暂停一下,妇设乐。」稻贺举手,向前跨出一步。「我能理解这东西看起来像卓二同学的脸。但你是基于哪一点认为它会带来欢乐的,我完全看不出来。」 「呵呵,跟字一样怪的怪脸……呵、唔呵呵呵。」 稻贺的声音似乎完全没有传进对方耳里。操看起来再也憋不下去了,浑身狂颤起来。伴随这些起伏,某个部位大力摇荡。 摇、摇、摇摇摇! 「……喂,好厉害啊,那个。」 王饿将手放在斗和肩膀上,咽了一口口水。 「是啊,真厉害。」 斗和盯着操的乳波回答,眼睛舍不得挪开半寸。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非常好,妇设乐。你刚才说的愉悦人心之事,我已经彻底明白了。」 稻贺边调整眼镜方位,站的位置和王饿相对、一手搭上斗和肩膀。 「是啊,心灵都被洗涤了。」 斗和就像在阳光下拜见什么崇高之物一样,眯起眼睛答道。 *  *  * 「这本是『主角大骗局』对吧?」 突然有人插话,宁宁音旋即震了下肩膀。 那是色狼救助事件之后的事,她跟斗和道谢,后来又过了整整一星期。 自从道了谢,她跟斗和说话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内容天南地北。也不是说有共同话题,但气氛就是令人舒服愉快。 旁边总是会有萌由里在。她没办法单独道谢,第一次说话时找来萌由里帮忙。后来三个人就自然而然聊在一块儿了。 当他们三人聊起来时,偶尔会有一个胖胖的男学生乱入。似乎是斗和从中学时代来往至今的朋友,宁宁音其实不擅长应付他。 理由追溯到初次在教室里跟斗和讲话的那天、也就是道谢日。 「斗和,说什么色狼啊?你有亲眼确认过吗?最近多得是女生会错意的案例欸。大家一面倒向女方证词,搞得当事人人生完蛋。很不公平吧。」 胖胖男学生突然插话,接着又这么说。 宁宁音的心脏快要被人捏碎了,她受到强烈的打击。只是想感谢对方出手相救,却突然遭人打断,还被批评为「会错意的女生」。 眼眶感到一阵湿热。为什么会遭到这种对待呢?心里不禁悲从中来。这个人是不是看我哪里不顺眼呢? 「你啊,干么说那种话。我有亲眼看到,那个大叔看起来就很恶劣。」 「别用外表评断人。搞不好他是冤枉的,要是害他毁掉人生该怎么办?」 那个人会因为我毁掉人生吗?色狼的脸不经意浮现在脑海里,宁宁音情绪更加低落了。彷佛时光倒流般,她记起当时牢牢抓住自己的绝望和恐惧。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一直努力尘封住记忆,现在却又唤醒遭色狼袭击时的感受。而且还是在萌由里跟斗和面前,她被人贴上撒谎糟蹋他人人生、毫无人性的标签。 不甘心、悲伤、凄惨……好想大喊「我没有说谎!」,但她却办不到。面对一个不 熟悉的人、一个男人,自己根本说不出那种话来。只能静静地等待灾厄结束o就像遇到色狼时一样…… 后来她听闻这名胖学生在中学时代曾遭到霸凌。既然如此,你应该懂我的心情才对,宁宁音忿忿地想着。 霸凌与色狼相似。强行侵犯人人得而保有的权利,蹂躏身心灵。就算表现出抗拒的样子,彻底的反击依旧不被允许。人们根本不愿意帮助自己,流露出的气氛就像在说——都是受害者不好。 感觉很孤独。就算灾难过去,伤痛也永远不会愈合,只会隐隐发疼下去。 自从那天开始,宁宁音就拿这名胖学生没办法。可以的话,她希望不要跟对方碰面。想是这样想,因为是斗和的朋友,所以她曾经提起勇气交谈。内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对宁宁音而言,当时的心情就像破釜沉舟。 那是——完全的无视。不只是单纯的无视,而是很残酷的无视方式。 处境糟透了,明明是她丢出话题,对方却不朝自己回应,从头到尾只看着斗和回应。就好像宁宁音从来不存在似的—— 不,马马虎虎的回答才惨。若是对方完全没听到,她会推说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但当时却不是这样。对方确实有听到宁宁音的声音,却依然采取无视反应。就像在对自己说「快滚」一样,宁宁音有这种感觉。 今天也是相同情况,突然被人插话、被人抢先透露剧情。做到这种程度,就连宁宁音也不由得火大起来。 「那是什么啊?你说的主角大骗局?」 斗和不明白其中意思,他毫无二心地回问。 「在讲不是主角的角色,用一种误导技巧把他包装成主角的样子。咦?你连误导都不知道吗。就那个啊,利用读者先人为主的观念,刻意让他们误会事实的写作法。藉由这种方式欺骗读者啦。」 「欺骗读者,这有什么好处?」 「噗。斗和,你现在已经跟全国爱看书的人为敌了。就是要被骗,结局才会有意外性和想像空间嘛。后续会发生什么都在意料之中,那种作品连垃圾都不如。」 他的想法跟宁宁音背道而驰。或许是个人喜好问题,比起只想欺骗读者的作品,心情上能达到共鸣的作品更加美好数倍。有些作品会令人想一读再读,它们大多不会花心思在欺骗读者上头。 「说起这本《装甲恶鬼yosihiko》,它可以说是主角骗局的代表作之一。」 胖学生指着宁宁音手里那本书说道。昨天因为某种契机,斗和开始跟她聊起这本书。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个话题罢了。就连书名也不会记得。 不过随着对话进展,他开始想读读看这本书,最后甚至约好说明天带来,就这样到了今天。 把书借给萌由里以外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借给斗和。不安和兴奋充斥在心坎里,导致昨晚没有睡好。明明是那么期待的,没想到事前却杀出个坏事人,遭化泄漏了极重要的剧情。 「这本小说前半部都用『山田』这个第一人称进行。一路上,他所有的行动都很有主角风范,结果中场却意外死亡。以为这家伙是主角的读者会很吃惊,开始想『咦?接下来要怎么发展?』。平时主角一死就等于故事结束。大家一开始就抱持着主角到最后都不会死的『先见』。伏笔揭晓,实际上山田的朋友『yosihiko』才是正牌主人公。」 「咦?『yosihiko』不是打在标题里了吗?」 「不,看起来是这样没错,实际上不是。标题一开始似乎粉饰成完全不同的意思。面世后好像也带给大家不小冲击。不只这样,作者连细节都顾到了,开头的登场人物介绍也没指名山田是『主角』。斗和你自己读读看不就知道了?唉,虽然我自己也没看就是了。」 卓二看网路上的人一直在讨论所以很清楚,但又没什么好笑的地方,他却哈哈大笑地补上最后那句。 没看过作品还透露剧情,宁宁音不能理解这种心态。 只有一点,「读了才会知道」,这句话她颇有同感。第一次读这本书时内心受到的冲击,到现在都还记得。后来又想重看一次,所以隔天把书带到电车上,然后在那里跟斗和相遇—— 这本书做过安排,知道yosi』iko是主角后再看一次标题会受到二度冲击。关于这点,大概只有实际上读过的人才能体会吧。因为受到这份冲击,读者更能对主角的心情产生强烈共鸣,才能用最棒的方式徜徉在作品里。 如此呈现方式及误导手法非常高竿。毫不起眼的主角在前半段有些戏份,在获知真相的情况下阅读,才会惊觉一切布局都是为了让读者对主角产生移情。 文章还是一样的文章,但知道真正主角是谁后,瞬间就为他的魅力加分。要实现这种技术需建立在完美的计算上。肯定是作者呕心沥血的结晶。 基于上述理由,她认为已经无法跟斗和分享这个作品的乐趣了。全怪那名胖男生多事,这部作品的趣味点被破坏得体无完肤。对于知晓谜底的斗和而言,这份感动已经无法传达了。 「宁宁音,你还好吧?」 忽然有人对自己出声,宁宁音的思绪返回现实。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回忆里。 萌由里就在眼前。虽然认命的感觉参半,但听到她对自己这么说,心情还是跟着悲伤起来。 「嗯。我很……好。」 回答时硬挤出开朗的声音。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有种尴尬的感觉。 「呐,你之前硬开过校长室的门吧……那个、怎么办到的?」 不一会儿,萌由里轻声问道。 宁宁音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老老实实说明起这股能力。 「……话说回来,斗和同学,他好像已经、知道这个能力了,封吧?」 萌由里的视线落在地上。长睫毛就像在诉说她的心情般,轻轻摇晃着。 一阵钝痛贯穿宁宁音胸口。 她想开口说话,心却动摇起来,进而没办法吐出话语。一定要解开误会才行,随着这层想法浮现,她开始思考误会出在哪。 自己瞒着好友萌由里,偷偷和她喜欢的男孩子共有秘密。不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件事都是事实。为什么要瞒着萌由里呢,她在内心感叹着一切都太迟了。怎么会告诉斗和那种事情,真想把当时的自己抹去。 「算了,没关系的……对不起。」 萌由里勉强将寂寞的表情转换为笑容,拨着青蓝色秀发离去。 「不、不是这样的……」 艰难出口的声音过于细小,无法传达给离去的萌由里。胸口那股疼痛逐渐转为刺痛,宁宁音在无意识问搜寻起斗和的身影。 斗和正和王饿两人一起物色图书馆物品。他们在柜台后面找到布袋,接着将剪刀、原子笔、打火机等物塞进去,或把硬皮书装进布袋里甩动。不难理解他们正在进行的是什么工作。这是在为战斗做准备。 就在城墙盖好后,斗和提议大家应该持有备用武器。若是不小心失去长型武器,大家应该尽量避免空手,主张内容如上。 但这项意见对多数学生来说是件麻烦事。说得更贴切点,他们是觉得这样触霉头。 好不容易确保安全,他的意见形同在预言毁灭,感觉会挑起不幸,间接令大家犹豫。不仅如此,事到如今还拿些没有显着效果的武器,到底能干么——甚至带有这种消极色彩。 以上种种,导致最后实际行动的人只有斗和及王饿两人。操应该是跟斗和同调的才对,现在却待在卓二旁边一起看书;其他看书的人就剩稻贺。黑井泽跟小岛、永田这三人则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负责站哨的人是曾根瓦及菊池。交替顺序由刚才的抽签决定。曾根瓦他们是第二组,算起来时间已经经过三十分钟以上。 各城墙内侧铺着与墙平行的窗帘山。窗帘下方有些圆凳倒放。只要踩进窗帘,椅子的脚就会刺上来。也就是椅子针山陷阱。 说真的,宁宁音觉得斗和很厉害。怪物突然来袭之际,大部分的学生都死状凄惨,在这种情况下,感觉得出他是唯一按理性及勇气采取行动之人。自凶神恶煞的色狼手里救助她也好、为了朋友对战持刀混混也好、怪物来袭时不忘帮助他人也好,这种事她绝对做不来。 就拿以往的随机街道杀人事件来看好了,「据悉有路入意图制伏犯人」,印象中鲜少有过这类新闻。一般而言,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自己,也怕没事揽伤。 斗和是个特别的人。就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宁宁音想着。 (啊啊,原来如此。) 刚才会想起主角骗局的事,原来是因为这层想法啊。 居然想了这么没礼貌的事,她深深厌恶起自己来。就像在暗示斗和会变成那样似的。她用力阖上眼帘及双唇,摇摇头甩去那股不祥的邪念。 比起斗和,自己真是个不堪的存在啊。明明握有他人没有的特殊能力却派不上用场,不仅如此,她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包袱。除此之外,当时一心一意想帮上忙才做出那种举动,却深深伤害了萌由里的心。真没用啊,她想。不管自己拥有多特别的能力,就是没办法成为主角。没用的人终究会一直没用下去。 「大家注意,安静点。」 有个压低音量、听起来尖锐的声音响起。是守望者菊池发出的。紧迫的气氛突然笼罩住四周。 「是白色怪物。」 菊池小声说着。听到这句话,任谁都会悄声屏住呼吸。大家自动自发聚集到中央。负责站哨的两人待在原地寸步不移,他们重新握好拖把,藉此压下心中那股不安。 宁宁音顿时在意起蓝短发的事情来。 她拒绝和外界接触,自顾自地藏身在柜台里,所以无法得知外界情况。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很安静,可是她会不会突然骚动起来呢?该不该跟她讲一下,叫她不要出声?宁宁音左思右想,视线频频往对方所在之处送去。 ——接着,她注意到一件事。 不知何时发生的,就在柜台背侧、柜子前方左右,有黑色物体在地上晕染开来。形状是正圆。就像墨汁从地底染上来一样,形成水洼般的东西,慢慢扩大。 她感到一冷,某种东西窜上背脊。致命的气息彷佛正从那里满溢出来。 不是错觉。 当黑染张大到足够一人通过的大小后,中间跟着冒出乾硬海带般的东西。接着是肮脏的水手服、粗短的身体。 是问话魔。 ——宁宁音瞬间领悟到一点。 这是异能力。它跟自己一样拥有特别的能力。 并非从下方弄破天花板上来。问话魔现身完成,那块黑圆随即消失,木纹地板和先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黑圆扭曲了物理法则,将那家伙从某处转移到这里。 宁宁音全身泛起鸡皮疙瘩。怪物平常就已经够强了,居然还兼具异能力。他们不过是区区人类罢了,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突如其来的事态让脑子陷入混乱,宁宁音连发出声音都办不到。 「一个人,很会找、东西。」 碎碎念完,问话魔动作飞快地打开柜子。 「不是叫你们别开吗——」 下一秒,原本还用不快视线瞪人的蓝短发惊愕到双眼圆睁。 *  *  * 斗和姿态谨慎,他自城墙空隙移到能看清走廊的位置上。因为曾根瓦丢给他一个看起来很不安的表情,所以他在嘴前竖起手指并轻轻颔首。 啪哒啪哒就待在走廊中央地带那。旁边有正面玄关。如果它是走渡廊过来的,守望人员应该会更早出声才对。也就是说怪物很可能从正面玄关现身,斗和如此推测道。 啪哒啪哒正朝这边前进。步调缓慢到没有半点声响。走廊空无一人,唯独这具纯自巨躯在缓缓移动,异样的恐惧感深植观者心底。 它还没注意到这边。 观察啪哒啪哒的脚步动向就可以明白这点。只要继续保持肃静,它就会忽略这边走掉。斗和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伸出舌头舔舔干燥的唇瓣。 就在这时——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充斥了整座图书馆。 斗和惊讶之余看向声源。在这种情况下出声无疑是自杀行为。到底是谁干这种蠢事的——当他这么想时,某种近似直觉的东西发出异常事态警报。那不是单纯的叫喊,其中隐含了超越人体恐惧所能负荷的东西。 斗和怀疑自己看错了。 方位是图书馆西侧、柜台内侧,问话魔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那。手中抓着死命挣扎的蓝短发。 「不要啊啊啊啊!救我!救——啊嘎、嘎嘎嘎嘎!」 她的哀鸣到一半就转为含在口里的含糊声音。口钳里涌出大量鲜血,逐渐染红她那苍白、宛如死人般的肌肤。 问话魔咬烂她一大半左肩。就像被人斜劈而过,蓝短发的左手无力垂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爆发了。食人怪物突然出现在内侧,大家全都失去冷静。残酷的追击接踵而至。 啪哒啪哒啪哒—— 这次是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来势汹汹。斗和绝望之余将视线转回走廊上。 行进非常猛烈,啪哒啪哒一路逼近。看样子完全掌握到我方位置了。它像只兴奋的狗般狂奔过来。 「不行不行,我没办法!」 说着,曾根瓦自城墙后方撤退。真的不能怪她,斗和想着。啪哒啪哒冲过来的样子就像恶鬼一样恐怖。 「别擅自离开岗位!要相信城墙!」 稻贺喊着。但这句话替某位学生走下生死。继曾根瓦之后,菊池本来也想逃离,但他一时之间犹豫,脚步也跟着停摆。 按当初预想,啪哒啪哒应该会停在城墙前。但它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仅如此,冲击之势有增无减。 ——糟了。斗和立即朝一旁扑开。 下一瞬间,城墙就像被强力水柱冲垮的木栅栏一样,顿时崩解。书柜山的崩落方向几近垂直,菊池的身体惨遭压烂。 「怎、么……会?」 稻贺目瞪口呆地自言自语着。 图书馆顿时陷入骚动。转眼间哀号声四起。 「别动!」 有人大叫。 「快逃,会被吃掉啊!」 另一个人喊着。 踏出脚步声就会被啪哒啪哒袭击,停住不动又会被问话魔吃掉。想找出活命的方法,恐怕只剩那个了。斗和瞬间理出某种可能性。 他悄悄观察起啪哒啪哒。为了配合楼梯坡度,图书馆入口处天花板也设计成倾斜而下的形状。倒进来的书柜杂乱堆积,形成第二道城墙。啪哒啪哒要侵入这里还需要点时间。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大声吆喝,一口气冲出去。 他灌注全身体重刺出拖把,目标是打算袭击宁宁音的问话魔。 为了活下去,只有这个办法了。先打倒问话魔,之后再避开啪哒啪哒逃走。 「嘎!」 爆出一声闷叫,问话魔抬脚跳开。跳起来的动作就像猴子一样,它退到柜台上,避开斗和的攻击。 「——!」 结果出乎意料,斗和心里一 阵焦急。外表看来迟钝,想不到动作飞快。之前操的攻击一发命中只是个偶然吗,还是它已经认清武器特性了,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很不妙。 斗和将宁宁音护住并架好拖把,边朝避得远远的学生们叫唤。 「先打倒这家伙!动作快点还来得及!」 究竟有多少人听进去呢?学生们都没有动作。他们只是手持武器、僵在原地。无人愿意积极一战。还不只这样——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永田逃跑了。他打开东侧的逃生门,朝外头狂奔出去。 「笨蛋!」 斗和下意识叫道。并非谪责他不战而逃,而是针对外头还有猫蜘蛛这头强大怪物徘徊,他又自行逃往该区送死一事。只能祈祷他平安无事了。 「是……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到后斗和愕然地转向正面。问话魔采青蛙蹲姿蹲在柜台上,它的肩膀在抖动。 「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居然敢骗我啊啊啊啊啊!」 咆哮与跳跃同时爆发。它从柜台上跳下,猛力扑向卓二。 「干、干么啊!」 「哎呀,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受欢迎呢。」 操追在拚命逃跑的卓二后头、试图保护他,途中不忘调侃道。 「别跑来这边啦,死胖子!」 黑井泽跑在卓二前头,手上的拖把乱挥。虽然没有被这玩意顶到,但障碍来得突然,害卓二不小心失去重心摔倒。他想马上起身,却疑似吓到僵住、难以动弹。他坐在地上摸索着后退。 但这种速度根本甩不掉问话魔。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就在卓二离怪物越来越近时,一名女学生窜进两者之间。 「虽然这坨脏东西再脏点也无妨,但我不想让奇怪的病原体蔓延,只好出面阻止一下了。」 是操。她挥出手里的拖把,直捣问话魔。 「不要!」 斗和反射性叫嚷。长物必须用刺的才能发挥最大效用,改用挥的会让效果骤减。 「一个人、抓。」 果不其然,面对她的攻击,问话魔伸出比常人大上两倍的手、一爪箝制。操的双眸因惊愕而大睁。不过—— 「好机会!」 幸亏斗和及时追上问话魔。他再次释放突刺。这一击很锐利,趁它回过头时深深刺入侧腹。活体触感透过拖把传递到手上。不是无机物,并非单纯顶中而已。感觉已经刺破了生物体肌肤,让它感受到生命威胁。 问话魔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用力握住刺进来的拖把。 糟了,这个念头闪过斗和脑际。 应该立即拔出,再度补刺才对。刚才的有效一击带给他太多想法,进而让反应钝掉。松懈的空档,武器落入对方手里。 「呜哇啊啊啊啊!」 问话魔打掉侧腹上的拖把,力道惊人。紧抓不放的拖把柄压进斗和胸部下方,他被挥至数公尺远。没掉在针山上堪称不幸申的万幸。 趁着这个时候,怪物袭向正对它的操。 但下一瞬间——钝重声响起,问话魔跟着飞出去。带着敲中它的灭火器,两者一起掉到隆起的窗帘针山里。 「——真是,这一年级生太不可爱了。」某位男学生边甩手边说。「拜托,你也怕稍微怕一下好不好,该不会是我们几个平常看起来太没用了吧!」 「王饿学长!」 拯救操度过危机的人是王饿。他把灭火器当槌子挥,一举殴倒问话魔。 「就是这个。我现在才知道,灭火器根本不可能拿来打人。超——难拿的。要是有漫画把灭火器画成武器,我能理解读者为什么会想酸这设定脱离现实。」 嘿嘿,王饿对斗和扯出一个痞痞的笑容,下一秒又转成认真的表情,瞪着问话魔瞧。斗和也顺势看向怪物。 问话魔推倒圆凳、摔在窗帘上头。撞进去的角度不深,椅子的脚并没有刺进身体里。 尽管如此,灭火器的威力似乎比想像中更大。问话魔想起身,但身体却一直使不上力,其间像只刚出生的小鹿般数度跪倒在地。任谁看了都明白这是给对手致命一击的好机会。 王饿笔直走上前,将掉在地上的灭火器再次拿在手中。怪物掉进针山之后,那东西就滚到他们这边来。 「我修改一下前言。拿来狂殴是不好用,但当成致命武器应该挺有效的。」 在问话魔面前极具迫力地站定,王饿高高举起灭火器。 此时的他确实疏忽了。看眼前怪物不足为惧,想必内心充满优越感吧。另一方面也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就是这些想法招来致命失误—— 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是斗和。状况明明一面倒向我方,难以言喻的不祥预兆却频频刺激着五感。 「王饿学长!快逃!」 斗和下意识地叫了。王饿本人大概也一头雾水吧,他并没有立即逃走。 下一秒,既闷沉又恶心——绝望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呼吸跟着一窒。 「什……么?」 王饿愣愣低喃道。 灭火器掉到地上,敲出沉重的撞击音。 摇摇晃晃、不稳地后退两三步,王饿腿一软,身体朝后方倒去。因为某样东西突刺出来,他迅速转向侧面。 「可恶,好、痛……」 王饿的声音嘶哑、痛苦,圆凳椅脚深深插进腹部。四根椅脚中有两根贯穿肚子,另外两根则挂在侧腹外。 是摆在窗帘下方的圆尧。问话魔抓住自窗帘下方挤出的部分,一口气插进王饿的腹部。它故意等对手进到椅脚的攻击范围内—— 原本是设来防范敌人入侵的机关,此时却沦为夺去王饿生命的凶器。 抓住这个机会,问话魔一举潜入窗帘下方。打算躲起来吗?斗和狐疑地想着,接着眼前开始上演不可思议的事。 窗帘原本被问话魔的身体撑起,眨眼间却消下去。就好像里头的怪物突然消失一样——斗和赶紧跑过去。虽然很想先去王饿学长那边,但确认问话魔的所在位置才是最要紧的。 一把掀起怪物藏身的窗帘。它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里只剩被问话魔撞飞的椅子,就像冰壶比赛里的石壶(注9)一样,乱七八糟地摆着。椅子间当然没有藏身处。就这样,怪物从图书馆里凭空蒸发。 注9冰壶为冬季奥林匹克的项目之一,分队比赛,赛场上用的「球」称为「石壶」。运动员必须击走敌队石壶,并保护己队石壶留在赛场上的回框内。 「呜、呜呜……」 王饿痛苦的呻吟声在耳边响起,斗和这才回神。他赶忙跑到王饿身边去,开始确认对方伤势。 现实非常令人绝望。 直径两公分左右的金属棒贯穿腹部,而且还是两根。伤口不停渗出鲜血,纯白夏服顿时染成一片血红。 王饿脸色苍白,鲜血自嘴角流出,体温直线下降。令人绝望的讯息不断涌入。虽然曾经听过没伤到脏器就有机会得救的说法,但连外行人一看都知道这是致命伤。 就算事实真是如此好了……为什么都没人过来看看王饿呢?斗和越想越愤慨。 面对斗和的疑问,某种冷酷声响给出答案。 啪哒、啪哒—— 斗和吃了一惊并抬头张望,白色巨体映照在眼前。不知不觉间它已经突破城墙,成功侵入图书馆里。 或许跟针山有关,为了避开入口前面那片针山,它出现在绕一大圈才能抵达的地方。眼下,怪物正直直逼近斗和。 斗和开始悄声移动。既然它对声音有反应,那自己就匿声移动,肯定能逃 后记 本作《我的生存意义》的初案构思要追溯到十五年前远。那时我会凭空想像故事,但不曾实际写成小说。 当时设定的标题为《降临都市》。是食人怪物降临到都市的都会型惊悚题材,朝人类藉智慧及团结合作排除万难的方向发想。 后来开始写小说,我就尝试将这个作品写出来,但内容塞得太过繁杂,还被略懂皮毛的生物学知识牵着鼻子走,这些可笑的低阶错误成为弊因。除此之外,我还怀疑惊悚跟异能力这两个元素能否同时成立?净是诸如此类的烦恼。 会想再次书写它,是因为出道后遇见某部作品的关系。 该作就是贵志佑介老师的《来自新世界》。这部作品点出异能力题材也能代入惊悚情节的可能性,可谓「想像力就能改变世界」。 我马上投入《降临都市》的改写工作。先前遭遇过挫折,当然不能直接按本使用。这次将设定全面翻修,构想也从零开始,登场人物全数更改。并极力冲淡流落俗套的部分,剃除晦涩内容,将故事根基建筑在三角关系上。沿用登场的只有猫蜘蛛、啪哒啪哒、妹妹一花。 我对前任责编提出焕然一新的本作,标题于是改为《我的生存意义》,最后终于得以问市。我开心到无以复加。 除此之外,第一卷似乎还让编辑下注「日本啊,你的收笔方式令人在意后续。」如果有读者太在意后续,因而合闷不乐的话,实在很抱歉。幸好编辑部认为「后续不能等」,所以决定把作者实际进度摆一旁,先执行连刊计划。本书续篇将会在下个月发行,若能获大家持续青睐将会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是感谢文。在当今时势下还能推出这种作品,全仰赖编辑长具志坚先生的宽容,由衷感激。此外还有这次转来负责本作的江桥大人。您不仅接下连刊带来的神鬼任务,还以笑容华丽对应,我内心充满戚激之意。shirabii大人,您以出色的画技带出本作魅力,并能认同「轻小说不是只有卖萌而已」,令我深受感动。此 外,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最后,致赏光阅读本作的读者们,如能带给大家刺激、兴奋的体验,将备感欣慰。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本作《我的生存意义》的初案构思要追溯到十五年前远。那时我会凭空想像故事,但不曾实际写成小说。 当时设定的标题为《降临都市》。是食人怪物降临到都市的都会型惊悚题材,朝人类藉智慧及团结合作排除万难的方向发想。 后来开始写小说,我就尝试将这个作品写出来,但内容塞得太过繁杂,还被略懂皮毛的生物学知识牵着鼻子走,这些可笑的低阶错误成为弊因。除此之外,我还怀疑惊悚跟异能力这两个元素能否同时成立?净是诸如此类的烦恼。 会想再次书写它,是因为出道后遇见某部作品的关系。 该作就是贵志佑介老师的《来自新世界》。这部作品点出异能力题材也能代入惊悚情节的可能性,可谓「想像力就能改变世界」。 我马上投入《降临都市》的改写工作。先前遭遇过挫折,当然不能直接按本使用。这次将设定全面翻修,构想也从零开始,登场人物全数更改。并极力冲淡流落俗套的部分,剃除晦涩内容,将故事根基建筑在三角关系上。沿用登场的只有猫蜘蛛、啪哒啪哒、妹妹一花。 我对前任责编提出焕然一新的本作,标题于是改为《我的生存意义》,最后终于得以问市。我开心到无以复加。 除此之外,第一卷似乎还让编辑下注「日本啊,你的收笔方式令人在意后续。」如果有读者太在意后续,因而合闷不乐的话,实在很抱歉。幸好编辑部认为「后续不能等」,所以决定把作者实际进度摆一旁,先执行连刊计划。本书续篇将会在下个月发行,若能获大家持续青睐将会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是感谢文。在当今时势下还能推出这种作品,全仰赖编辑长具志坚先生的宽容,由衷感激。此外还有这次转来负责本作的江桥大人。您不仅接下连刊带来的神鬼任务,还以笑容华丽对应,我内心充满戚激之意。shirabii大人,您以出色的画技带出本作魅力,并能认同「轻小说不是只有卖萌而已」,令我深受感动。此 外,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最后,致赏光阅读本作的读者们,如能带给大家刺激、兴奋的体验,将备感欣慰。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本作《我的生存意义》的初案构思要追溯到十五年前远。那时我会凭空想像故事,但不曾实际写成小说。 当时设定的标题为《降临都市》。是食人怪物降临到都市的都会型惊悚题材,朝人类藉智慧及团结合作排除万难的方向发想。 后来开始写小说,我就尝试将这个作品写出来,但内容塞得太过繁杂,还被略懂皮毛的生物学知识牵着鼻子走,这些可笑的低阶错误成为弊因。除此之外,我还怀疑惊悚跟异能力这两个元素能否同时成立?净是诸如此类的烦恼。 会想再次书写它,是因为出道后遇见某部作品的关系。 该作就是贵志佑介老师的《来自新世界》。这部作品点出异能力题材也能代入惊悚情节的可能性,可谓「想像力就能改变世界」。 我马上投入《降临都市》的改写工作。先前遭遇过挫折,当然不能直接按本使用。这次将设定全面翻修,构想也从零开始,登场人物全数更改。并极力冲淡流落俗套的部分,剃除晦涩内容,将故事根基建筑在三角关系上。沿用登场的只有猫蜘蛛、啪哒啪哒、妹妹一花。 我对前任责编提出焕然一新的本作,标题于是改为《我的生存意义》,最后终于得以问市。我开心到无以复加。 除此之外,第一卷似乎还让编辑下注「日本啊,你的收笔方式令人在意后续。」如果有读者太在意后续,因而合闷不乐的话,实在很抱歉。幸好编辑部认为「后续不能等」,所以决定把作者实际进度摆一旁,先执行连刊计划。本书续篇将会在下个月发行,若能获大家持续青睐将会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是感谢文。在当今时势下还能推出这种作品,全仰赖编辑长具志坚先生的宽容,由衷感激。此外还有这次转来负责本作的江桥大人。您不仅接下连刊带来的神鬼任务,还以笑容华丽对应,我内心充满戚激之意。shirabii大人,您以出色的画技带出本作魅力,并能认同「轻小说不是只有卖萌而已」,令我深受感动。此 外,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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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前任责编提出焕然一新的本作,标题于是改为《我的生存意义》,最后终于得以问市。我开心到无以复加。 除此之外,第一卷似乎还让编辑下注「日本啊,你的收笔方式令人在意后续。」如果有读者太在意后续,因而合闷不乐的话,实在很抱歉。幸好编辑部认为「后续不能等」,所以决定把作者实际进度摆一旁,先执行连刊计划。本书续篇将会在下个月发行,若能获大家持续青睐将会是我的荣幸。 接下来是感谢文。在当今时势下还能推出这种作品,全仰赖编辑长具志坚先生的宽容,由衷感激。此外还有这次转来负责本作的江桥大人。您不仅接下连刊带来的神鬼任务,还以笑容华丽对应,我内心充满戚激之意。shirabii大人,您以出色的画技带出本作魅力,并能认同「轻小说不是只有卖萌而已」,令我深受感动。此 外,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最后,致赏光阅读本作的读者们,如能带给大家刺激、兴奋的体验,将备感欣慰。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本作《我的生存意义》的初案构思要追溯到十五年前远。那时我会凭空想像故事,但不曾实际写成小说。 当时设定的标题为《降临都市》。是食人怪物降临到都市的都会型惊悚题材,朝人类藉智慧及团结合作排除万难的方向发想。 后来开始写小说,我就尝试将这个作品写出来,但内容塞得太过繁杂,还被略懂皮毛的生物学知识牵着鼻子走,这些可笑的低阶错误成为弊因。除此之外,我还怀疑惊悚跟异能力这两个元素能否同时成立?净是诸如此类的烦恼。 会想再次书写它,是因为出道后遇见某部作品的关系。 该作就是贵志佑介老师的《来自新世界》。这部作品点出异能力题材也能代入惊悚情节的可能性,可谓「想像力就能改变世界」。 我马上投入《降临都市》的改写工作。先前遭遇过挫折,当然不能直接按本使用。这次将设定全面翻修,构想也从零开始,登场人物全数更改。并极力冲淡流落俗套的部分,剃除晦涩内容,将故事根基建筑在三角关系上。沿用登场的只有猫蜘蛛、啪哒啪哒、妹妹一花。 我对前任责编提出焕然一新的本作,标题于是改为《我的生存意义》,最后终于得以问市。我开心到无以复加。 除此之外,第一卷似乎还让编辑下注「日本啊,你的收笔方式令人在意后续。」如果有读者太在意后续,因而合闷不乐的话,实在很抱歉。幸好编辑部认为「后续不能等」,所以决定把作者实际进度摆一旁,先执行连刊计划。本书续篇将会在下个月发行,若能获大家持续青睐将会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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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致赏光阅读本作的读者们,如能带给大家刺激、兴奋的体验,将备感欣慰。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第六章 那背影 道出异能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sthm 像这样永无止境的逃下去,又能怎样呢? 宁宁音感到前途一片渺茫。和跑在前方的人们逐渐拉开距离,自己则被抛在后头,死亡的暗影紧追上来,让她产生一种快要被吞噬的错觉。 图书馆的守城计划没三两下便瓦解了。啪哒啪哒轻而易举突破城墙,至于问话魔,它利用异能力就轻松入侵得逞。事情演变成这样,已经没有任何地方称得上安全堡垒了吧。 拚死拚活从图书馆里逃出,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才好,她已经没了主意,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就是不落后人群、用尽全力奔跑。 「你还好吗?」 斗和从后方追上自己,出声叫唤道。 「啊……嗯。」 由于斗和停止奔跑,所以宁宁音也跟着停下脚步。肺部感到剧烈疼痛,呼吸声越来越贴近耳畔。 看到对方的表情后,宁宁音屏住呼吸。那是令人为之一颤的憔悴面容。闪着诡光的眼飘散着不寻常气息。简直就像——在诅咒世间万物般。 「斗和同学才是……你没事吧?」 宁宁音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看起来明明就不像没事的样子,她对自己提出这种无意义问题感到懊悔。 「没事,我很好。我们快点赶路吧。别脱队比较保险。注意脚步音量。」 他说话时带着怒意,用力抓住宁宁音的手。斗和默不作声地领头,开始在渡廊上迈起步伐。斗和的背影总是能让人安心,如今却有点恐怖。 来到教学大楼后,两人注意到走廊前端站着萌由里等人。大概在等他们过来吧。 接着宁宁音看到好友的脸——她本能地缩起身体。 冷酷的视线散发轻蔑之意。对方是再熟悉不过的萌由里,此刻却宛如陌生人。在那对堇色瞳眸深处,嫉妒的火炎不住腾卷。 『斗和同学干么老是护着宁宁音——』 她在图书馆时曾溢出这番低语,就像贴着耳朵呢喃般,话语清楚地复苏于脑海中。 「等等,斗和同学。」 罪恶戚揪紧心口,宁宁音反射性甩开斗和的手。 「怎么了?会痛吗?」 斗和一脸讶异地问道。 (不说不行。要快点表态才行。) 宁宁音摇头否认,脑袋瓜被这层想法占据。 ——不应该是我,斗和同学要将小萌摆在第一位才对。 就一句话,只不过想传达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罢了,但当她想脱口时,却又不能顺利表达。说出这种话会不会被骂呢,心里顿时不安起来。对方是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朋友,要是惹他生气,到时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都是我不好。 因为我太虚弱、又没有体力,老是让斗和担心,害他身陷危险。老是这样,现在又开口要求他重视萌由里,自己真的有这份权力吗? 实在很丢脸。就算有异能力,还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不仅如此,甚至牺牲了挚友的心情。 宁宁音用力咬住唇瓣,鼓起勇气直说。 「不行……的。斗和同学,你要珍惜……小萌。」 总算能发出声音了,硬逼自己说完这段话。身体开始激烈摇晃起来,感觉没办法站稳。要是不找个东西来抓,可能会顺势倒下。 「都这种时候了,还说那些干么?」 来自头顶上方,斗和微微颤抖的声音笼罩下来。听起来就像拚命压抑住愤怒的感情般。这阵冲击几乎要击溃宁宁音的胸口。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要说。因为是这种、时候……斗和同学更要、关心小……萌。」 她用快要消失掉的声音努力反驳。会有如此表现着实令自己大吃一惊。居然跟人争辩,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赤蜂,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稍微判断错误就会死人。青叶一定也能谅解的。是你多虑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丧命。这种想法哪里错了!」 彷佛只剩下自己跟斗和,世上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他的怒吼声回荡。也因为这样,宁宁音注意到他话中的矛盾之处。 果然,在斗和心里,并没有对小萌特别珍视。他真的喜欢小萌吗?宁宁音心里不免泛起这层疑问。 所谓喜欢上某人,就是将那人看成与众不同的存在。珍惜之情胜过任何事物,呵护之意胜过任何人,跟对待他人的方式有着明显不同。有了这些,女孩子才会觉得自己被爱。然而,斗和的心却平等到令人吃惊。 萌由里真的好可怜,宁宁音这么想着。真希望现在就将小萌的心情传达给斗和。她在忍耐些什么、有多么不安,很想告诉他这些。比起自己,萌由里有着更加率真的部分。外表给人亲切可人的感觉,同时又心怀胆怯。她只是拚命不让那些部分表露出来,内心肯定非常不安。 要拯救这样的她,全世界就只有一个人能办到,只有斗和能办到。但他却—— 自身体深处窜起一股热意,脸庞热到快溶化了,内心一团混乱,宁宁音无法抑制住满溢而出的泪水。 好不甘心。她这么想着。 有人在妨碍萌由里与斗和的关系,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但她只能难看地流着泪。明明还有好多话想说,却连点办法都没有。 希望自己能坚强起来。渴望变得更强—— 「赤峰!」 这时斗和出声叫喊,将宁宁音拉回现实。紧接着,有人将她粗鲁地拉扯过去。突然间,奇妙的浮游感袭上全身,让内心慌乱起来。这样下去似乎会落入无边无际的地狱深渊,她反射性抓住身旁物体。 是斗和扛在肩上的布袋。然而,那东西就像断掉的纲线般,在毫无阻力的情况下,跟宁宁音一起飞向空中。 刹那间,眼前出现一堵墙。就在她感到一阵坚硬、冰冷时,钝痛跟着袭上全身。不知不觉间,宁宁音顿住呼吸。 为什么,这里怎么会有墙壁?想到这,宁宁音抬起头,接着发现自己倒在走廊上头。她傻愣着,回头看向拉倒自己的斗和。 「一个人吗?」 水手服怪物神不知鬼不觉地现身,抓住斗和的左腕。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一直害怕的事成真了。 被抓的应该是自己才对。会死在这的是自己才对。应该是这样才对,斗和却代替自己牺牲。就为了她这种没用的家伙。不过——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发出咆哮,同时抬腿踢问话魔的手臂。还不止这样。他更利用目前尚能自由活动的右手及双隧,开始对怪物施以猛烈攻势。 这光景让人顿时清醒过来。 斗和并没有放弃。即使面对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怪物,他还是无所畏惧、没有吓得缩成一团,依然勇猛地战斗着。 「好痛、好痛。」 一阵猛打后,怪物开始发出哀号。虽然抓住斗和的手丝毫没有放松迹象,但它用空着的左手护身,缩住身体。就像死命在暴力行为下保护自己、被人欺负的孩子一样。 这样下去或许能够打倒它。正当宁宁音这么想时—— 「——为什么、你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一道稚嫩孩童的嗓音响起。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子在?宁宁音打心底觉得疑惑。不过她错了。那并不是人的声音。而是出自被斗和痛殴、怕得颤抖的怪物。 宁宁音呆愣在原地。 斗和大概也一样吧,动作在刹那间定格。 问话魔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不,或许它就是在等这一刻。 「糟了!」 斗和的右手遭擒,他发出悔恨的叫声、试图抵抗,却无法如愿摆脱怪物的束缚。 「赤峰,趁现在快逃!这家伙马上就会过去!」 意会到他的意思,宁宁音吓得惊醒过来。 「快点!」 对方又催促道。虽然她想说些什么,脑袋却很混乱,连个头绪都没有。 都是她不好,代替了自己、斗和遭到捕食。这项事实将宁宁音的心滴蚀成晦暗的黑。这是场噩梦。这不是真的。 怪物张开足以一口咬下人类头部的血盆大口。残忍齿牙沾染着无数学生的血肉,已经变成淡红色。它瞄准斗和的头、逐渐逼近。 「斗和……同学!」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自己在乎的人就要在眼前死去,却什么都办不到—— 这种事、我绝对不接受! 好想救他——我想救斗和同学! 『既然如此,你只要那么做就行了。』 突然间,她听见某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宁宁音吃惊地张大双眼,视野彼端出现一位青年背对自己站着。 修长而高挑。严格来说并不算非常厚实的体格,但他的背却很宽广、很有包容力。鼻梁高挺,侧脸的线条看上去相当俊逸。不过,由于逆光的缘故,无法窥知对方表惰。 自他脚下开始,朝着跌坐在地的自己,长长的影子延伸过来。奇怪的是,影子不只一道。一、二、三……加起来共有七道。 「请问、您是……哪位?」 宁宁音将疑问脱口而出。对方明明是不认识的人,但却很不可思议,她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然而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抹笑容。应该看不见表情才对,但她就是知道对方在笑。 青年侧身站着。感觉很成熟可靠,某方面来说令人不知不觉间想起斗和。有种近似直觉之类的东西,将他的真实身分指出。 「那个、难道说……您是、斗和的师父……吗?」 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有针对她的话表示肯定,但宁宁音就是没来由地确信——他就是斗和的师父。 (为什么、他会在这?) 思绪到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不在学校走廊上,而是在一个全然不同的场所。 看起来是片无边无垠的广阔空间。没有任何物体遮蔽视线,地平线光滑延伸,最后与星云弥漫的天空交会。师父前方有道柔和光源,将四周映照得如梦似幻。 地面铺着近似透明大理石的东西,上头覆盖着一层水。波浪一波接着一波打来、荡出水花,像海潮的温和声响不停回荡在四周。 不,或许这并不是水。感觉起来热热的,摸起来也跟水一模一样,奇怪的是衣服跟手都没有湿。 透明地表下一片漆黑,会吸收所有的光,不放过任何东西,令人感到绝望——只有深深的暗。有种怀念的感觉,却也让人怕得阵阵发寒。该处飘出许多像白色绒毛的物体,接连飞上天际。 跟手掌相比,大小还要再小一些。柔软的绒毛就像小动物毛皮一样,宁宁音不自觉伸手过去。 『劝你别那么做。别人的灵魂很纤细。』 这时师父开口了。 宁宁音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收回手,心脏怦怦直跳。别人的灵魂,这句话是指什么呢?是指自己这种灵魂吗?还是说—— 『你想帮助斗和吗?』 再一次尥,师父的声音缓缓荡过空间。嗓音听起来很温暖、感觉很可靠。 「是的。」 宁宁音抱着一线希望颔首。 『没问题。你一定能做到。』 「咦?不、不可能的。就凭我这样……我的心意、总是无法……传达。」 『你拥有力量。那是能传达你意念的力量。是能拯救他的力量。』 他讲的是那个能力,宁宁音理解过来。能稍微移动物体的异能力。那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你所拥有的能力是为了打倒敌人而存在,是冠有圣剑之名的力量。每挥斩必取性命。如其名弑杀怪物。正因为你潜意识里知道这点,才不让那股力量觉醒,一直压抑着它。你所抱持的心念并不适合上战场。可能的话,你希望一生都不要与任何人争斗。』 为什么呢?宁宁音无法否定他的话。不对,或许没必要否定。师父的话句句属实。就算对手是怪物,她还是打心底不愿杀生。 『再加上你很胆小。认为那股力量是邪恶的东西,担心会伤害自己重视的人,一直把这件事情挂在心上。』 「我……很害怕。这种力量、并不是人类……该有的。」 没错,倘若那不是人类该有的力量,能够役使它的自己又是什么呢?自己真的是人类吗?有种孤身一人被放逐到平凡世界外的孤独感。好像一觉醒就回不去了,令她感到莫名不安。 『你把那股力量想成异能力了。所以才会觉得不安,感到害怕。这么想是错的。打从一开始,那东西就是构成你们的部分元素。』 「构成我们的、部分……元素?」 『宁宁音,你应该有使用过手机。那是不可能存在于现世、从异世界过来的东西吗?』 尽管宁宁音感到困惑,她还是摇着头否定。困惑的原因有两点,手机这个单字出现在这很突兀,第二是不清楚他问话的意图为何。 『没错。不管是电波也好、电也好,甚至是形成手机的材料也一样,它们本来就存在于地球上。不管内心感到多么不可思议,它都并非这个世上不该有的东西,而是构成物质界的其中一项元素。不过,对许多不知道它们存在的生物而言,那些东西想必非常可怕吧。你的力量也是相同道理: 话里虽然提到一些陌生单字,但宁宁音还是能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们的意识受到物质界束缚。生于物质界、由物质构成.依赖物质,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以你们的角度断言真实,只愿意认定在物质界观测后得到的结果。观测范围就是现实范围。因此,你们会相信这个世界是连续的,并深信不疑。』 宁宁音感到很抱歉。讲到这边她就完全理解不来了。 『就拿你的细胞为基础,创造一个跟你相同的个体好了。假设外表及生物纹路完全一致,从科学面来看毫无差异。要是再放入你特有的记忆及性格,对昭i你跟该个体,是否又能断言两者是同一人呢?』 宁宁音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比喻。对了,记得伦理课堂上有提过,是最近蔚为话题的沼男思考实验(注,)。老师举了好几个例子,但没有教授他们答案。 「那、那应该……不算、是我……」 经过一阵长长的思考后,宁宁音如此答道。 『那么,我们假定有一只青蛙。那只青蛙见到的一切如你所见,若青蛙觉得疼痛,你也感觉得到。青蛙开心,你就开心;青蛙难过,你就难过。如果青蛙死掉,你也会死。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就能够断言你与青蛙是相同存在?』 宁宁音稍事思索,却给不出答案。 注1美国哲学家donald davidson构思的思考实验。思考「我」的真谛,探究同一性及特性。 『再假设你因为意外而身受重伤。这个世界的机器人技术已经相当发达,所以把你的身体换成机械。皮肤和骨骼自然不在话下,内脏及神经、脑部也全都机械化。记忆自然照旧沿用,意识 也接继存续。只有一点不同,就是可以修理。等同永生。这样一来,究竟算不算活着?』 这次的问题宁宁音仍然答不出来。关于人的定义、关于他我区别,至今为止都不曾认真思考过。所谓的「我」到底是什么呢? 『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在你眼前。』 对方的声音不大。尽管如此,一字一句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宁宁音恍然大悟地看向眼前之物。 在膝与膝之间,划开打来的水波,一柄长枪现身了。只有五叉枪尖冒出波面,沉重的枪柄仍埋藏在深合中。 『这并不是什么异能力。而是构成你自身的元素。从你存在以来就一直与你共存,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这不过是它的觉醒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 『不是只有你而已。还有其他异能力者。你们在下意识里敏锐察觉到生命危险,用尽全力唤醒早已退化的能力。有些人尚未觉醒,应该也会陆陆续续觉醒过来。你绝不孤单。』 不可思议。师父的话彷佛蕴藏魔力一般,为宁宁音的心灌注勇气。踌躇的感觉越来越淡,转而愿意接纳一切。 她用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已经下定决心.宁宁音静静地将右手伸向眼前那把枪,碰触五叉矛的中央矛刃。 刹那肩,枪以猛烈之势拉升。刺穿手指、贯穿胸膛,在身体中心刨开五个大洞。 宁宁音抽着身体向后仰去,溢出痛苦的悲鸣。 事情只持续了一瞬间。 贯穿宁宁音身体的枪拆解开来、化为无数道光丝,进入她胸前的洞,逐次堵住伤口。彷佛枪正和她的身体融为一体般。 不,或许这就是事实。当枪完全消失后,宁宁音的身体又恢复原状。衣服上甚至没有半点破裂痕迹。 宁宁音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有种温暖的东西、强大的东西,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它并没有透过言语,而是直接在脑海中述说自己的存在。知晓了它的名字、认识到那股能力,宁宁音忆起它确实是自己的一部分。没错,活到现在才发现,那些重要的记忆一直被封印住。 身体好像飘起来了。以这个空间为起点,自己正慢慢受到解放。 「师父……?」 下意识地,宁宁音将手伸向他。接下来就要离别了,本能如此告诉自己。对话的时间分明就不长,却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你将会忘却我们之间的对话吧。没有人能记得出生前的事。但不会有事的。马上就能重逢——到那之前,先别过了。』 师父前方的光源如爆炸般扩大。深不见底的黑渊、柔和的水声、洒满天际的星斗,这一切全都被刺眼的光芒盖过。那道光芒包覆住师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侧脸呈现在眼前。 (斗和……同学?) 那是……宁宁音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世界急速回填声音及质量。 起先有个东西窜入耳中,是某人震耳欲聋的惨叫。 全身上下部感受到一股重力,细胞一颗颗嵌紧。自己还是维持跌坐在地的姿势。坚硬的地面触感唤回绝望。 似乎做了一段好长好长的梦。依稀记得自己在一个恍若幻世的地方,和某人展开一连串对话。但什么都想不起来。 尽管如此,有件事还是清晰不已。体内有股力量。能用来打倒敌人的武器。它正与自己共存—— 就在眼前,怪物正要从斗和身体上咬下头颅。只消眨两、三下眼,头部以上消失无踪、惨不忍睹的斗和遗体将会曝尸在眼前。 不可以,绝对不行。 一股激情引爆导火线,宛如狂风暴雨的能量自体内涌上。意识被压倒性的力量填满,一心一意只想打倒敌人。 宁宁音以指尖触摸躺在眼前的尖锥,左眼瞄准目标(lo target)。开口道出它的名字。 「狙贯刃念(brionac)(注2)——发动!」 刹那间,尖锥化为一束桃色流星,在走廊上疾驰而过。切裂空气、震动窗棂,留下桃色残光,以惊人的速度突进。 刀刃瞄得分毫不差,准确贯穿问话魔的颈部。 *  *  * 「咕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事情在刹那间发生,问话魔发出哀号声。是种震憾肺腑的骇人嘶吼。 混着尸肉及血腥味的强烈口臭袭来,斗和反射性皱起脸庞。问话魔剧烈咳嗽并吐出鲜血,斗和的制服遭血液染红。 尽管他脑内感到一阵混乱,仍不忘整理思绪。 注2出自凯尔特神话,为达努神族光明之神卢戈(lugh)所有,意为「贯穿之枪」。 有只尖锥突然飞过来,贯穿怪物的颈部。尖锥的利刃就在眼前,血淋淋地插在上面。 (究竟是谁做的?)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更大的冲击打中怪物,震动透过问话魔的手传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依循哪种物理法则射出的。令人意想不到,一柄剪刀从正下方出现,切断怪物的左手。黄绿色手臂原本牢牢抓住斗和的右腕,现在却像死掉的蝉身般,重重地剥落在地。 水手服怪物再度嘶声惨叫。手腕以下全没了,腕部断面就像榨柠檬般鲜血四溢,在地面形成一滩血洼。 斗和有一半身体恢复自由,他回过头,看向出处。 「……赤、峰?」 眼前的赤峰跟平常有些不同。令人怀疑是幻觉的现象正发生在她身上。 宁宁音全身都笼罩在薄桃色光芒里。光线很柔和,连一根根发丝都包覆在里头。 绯色瞳眸亦发着淡淡的光芒,辉亮双眼从远处看得一清二楚,彷佛黑夜里的肉食动物。不过,看得更仔细就会发现,她的左眼虹彩已经变异,变成三轮状同心圆。 再看看她的薄桃色发丝,似乎有阵风由下往上吹拂着它们,阵阵摇曳。不对,不单只有头发而已。上衣及裙子也如出一辙,宛如自行呼吸般,缓缓地摆动着。 她手上持有美工刀及剪刀、大号三角尺。是斗和准备当备用武器使用,装在布袋里、从图书馆带出的东西。 宁宁音亮出右手那把美工刀。接着,左眼的同心圆向内收缩,下一秒,原本被她拿在手上的美工刀化做桃色光束,以凄猛之势飞翔,从斗和身边呼啸而过。 「咕嘎啊——!」 后方传来闷浊的声音,斗和同时被拉向两公尺外。由于他硬撑着身体不愿倒下,一直扯住他手部的问话魔似乎因此幸免于跌跤。就算吃下那阵攻势,怪物的握力还是没有丝毫放松。 一大段美工刀插进问话魔的肚子。它吐出更多鲜血,嘴边染上恐怖的血色。恐怕已经遭到致命伤害。 「快放弃吧……求求你。」 宁宁音的声音窜入耳中,这次她射出一把剪刀。大概是为了切断目标,剪刀在刀刃大张的状态下飞翔出去。 不过,问话魔却改采远在斗和预料之外的行动。它瞬间交换手向,抓住斗和的腰举起,将他架在飞翔过来的剪刀前。怪物打算拿斗和来当盾牌。 那时的剪刀已经从宁宁音手里飞走。按常理推论,不带意志的物体不可能在半路上停止攻击。它只会傻傻地笔直前进、贯穿前方物体。斗和想像剪刀深深插进身体里的样子,内心充满绝望。 然而就在下一秒,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 笔直飞来的剪刀突然改变航道,俐落地闪过斗和,袭中位于背后的问话魔。 ——就这样,第四次冲击到来。 箝制住腰部的力量消失了,斗和取回自由之身。宁宁音发出攻击,切 断问话魔的右手。 怪物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将两条手的断面压在水手服上。绀色水手服原本就很脏,吸进两条手腕及腹部涌出的血,颜色变得更深更暗。 突然问,斗和注意到某样东西。 就在问话魔脚下,那里有个黑圆逐渐扩大。是它用来进行移动的门(gate)。怪物打算从这里逃出去。 「糟了!」 斗和立刻大叫。在他发出叫声后,宁宁音将手里最后一把武器——三角尺击出。 遗憾的是,问话魔的身体已经滑吸进去,开始消失在黑圆中。 三角尺从斗和身边飞过,为了追击问话魔降低自身高度,但就差那么一点,怪物消失的速度快上一步。三角尺察觉目标已消失,就像一架放弃攻击的战斗机般调高高度飞走。 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没办法存活太久。边思量这件事,斗和边转向宁宁音。接着,他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就在宁宁音背后——有片黑圆扩散开来。 跟吸入的速度一样快,浓厚的死亡暗影自该处窜出。是那头递体鳞伤的怪物。脸部流着血、痛苦扭曲,肩膀剧烈起伏,种种迹象都在昭告这家伙快断气了。 ——不过,这就是它的动力。 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怪物并不打算逃离。它挤出最后一丝力量来做转移。宁宁音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它打算豁出性命同归于尽。 怪物已经失去双手了,无法抓取并压制猎物。 不过,能轻易夺人性命的强韧颚嘴还在。它不用两只手,打算张嘴咬碎宁宁音的头,就像冲破海面、纵身而出的大白鲨一样。 宁宁音似乎没有发现。 不对,就算发现了,或许也逃不了。她手里已经没有可当武器役使的东西了。 「赤峰!在你后面————!」 斗和为了救宁宁音飞奔出去。但一切都太迟了。很明显地,问话魔张口咬碎宁宁音的动作更快。 「赤峰——!」 他发出绝望的叫喊。 「没事的……狙贯刃念、早就……锁定目标。」 「——咦?」 刹那间,某样东西从斗和脸旁掠过,以惊人速度飞翔。 是桃色流星。那道光轨朝向宁宁音,笔直飞梭而去。失去目标、不知飞往何处的三角尺逆转一百八十度,又飞回来了。 就在快撞上宁宁音脑袋时,它像道闪电般z形换位,准确切断位在她后方的问话魔颈部。 怪物的头不知咬杀过多少学生,现在变成一颗球,边转遢在空中飞舞。最后,它咚地发出一声钝音、滚落在地板上。彷佛下一刻就要闭嘴咬下,断头张着血盆大口。要是靠过去看,还怕会被它吃掉。 接着,清脆的哐当响起。究竟是依凭哪项物理法则不得而之,三角尺一切断怪物的头就突然停摆,并未伤害目标以外的东西,应声掉落在地上。再来又是一阵富有重量感的声响。失去头部后,问话魔的身体停止生命活动,受重力影响,毫无抗拒地倒了下去。 斗和呆愣地看着这一切。 眼前上演一连串光景,给人一种非现实的感觉。体内窜起一股激动情绪,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 「斗和同学……我、成功……了。」 表情看起来很满足,又像在忍耐什么痛苦般,宁宁音小声说道。接着,她的身体往某边一倾。 斗和反射性冲过去。宁宁音的身体瘫软下来,落在他温柔的怀抱里。 她抱起来很轻,但还是有重量存在。包覆宁宁音身体的薄桃色光芒已经不见了。怀中少女静静地闭着双眼,给人一种死去的错觉。 不,搞不好是真的。 「……赤、赤峰?」 斗和小心翼翼地呼唤她—— 『斗和、斗和。在不久的将来,你可能会遇上既可怕又悲惨的事。』 「会吗?不过,有师父在就没问题了。一点都不可怕。」 『我帮不上忙。到那个时候,只能凭你们自己的力量熬过去。』 「咦?师父不会出现吗?你要去哪?」 『我哪都不会去。但你们就不同了。就算不是那样,奋战还是很孤独的。驾驭孤独的人才能驾驭战事。』 「才不要。师父不在,我什么都做不来啊。」 『没问题的,斗和。你拥有力量。非常了不起的力量。一旦能力觉醒,万物皆不足为惧。所有人都不是对手。因此,没什么好担心的——』 突然间,斗和脸上传来来柔软的触感,他睁开眼。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左右及中央排放着置物柜,中间摆着两对黑色皮制长椅,直直摆放。窗户全被淡橘色遮阳帘盖住,室内透不进阳光,在日光灯照射下描绘出淡色轮廓。 啊啊,对了。他想起入睡前的记忆。这里是男宾止步的女用更衣室。斗和会觉得陌生也是理所当然。 斗和朦朦胧胧地想着,这时他注意到自己坐在墙边,靠着某样东西睡着了。他并没有想太多,用手支在身体倚靠的东西上,打算撑起上半身。 手里一阵柔软。 透过掌心,奇妙的触感传来。明明很柔软、一压就下沉,却有着某种程度的抵抗力道,有股压力硬是把自己推回来。那是种不可思议、让人想一摸再摸的柔软物。不知不觉问,他又享受起那软软qq的触感好几次。 「啊嗯。」 一摸完,甜甜的声音便传进耳里。 斗和吓一跳并转过头去,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曾根瓦害羞低头的侧脸映入眼帘。 自己到底摸了什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斗和的手正一把抓在曾根瓦胸部上。因为他吓到,手又擅自揉了一遍。 「啊嗯。」 「啊,抱歉。」 手忙脚乱地拿开手,斗和向对方道歉。 「不、不用。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突然有人发出惊叫声,斗和等人惊讶地面向声源。在那里的是浑身颤抖、用手直指这里的卓二。 「斗、斗和你……居然揉大胸、大胸、大胸~部。」 「真的很抱歉!要是你觉得不快,就痛扁我一拳吧。」 斗和老实认错,朝曾根瓦低头谢罪。 「都说了,没关系嘛。那个……如果是斗和同学,我不讨厌——」 「差别待遇。」 「啊?」 卓二听完脱口而出,曾根瓦则冷着声质问回去。 「这根本是差别待遇。要是我做出一模一样的事,绝对会被当成罪犯处理吧?」 「你在说什么啊?这只是小小的区别啦、区别。难道我看起来像人尽可摸的女人?」 「喂——一看就像啊。不只这样,根本荡妇一枚。」 「你说什么!我说你,讲话的时候至少看着对方吧。」 「差别待遇。」 「是区别啦!」 「是区别。」 「是区别吧。」 就连站在卓二身后的操及稻贺也不例外,他们都对曾根瓦的意见表示赞同。 「可恶,我刚才只不过说想摸摸胸部而已,却被你们诬蔑,当成反社会分子跟性犯罪者鄙视——」 「『诬蔑』两个字是多余的,卓二。」 「为什么我不能摸,斗和就可以!」 「咦,那、那是因为——」 曾根瓦罕见地辞穷。她偷偷朝斗和送丢视线,当两人四目交会时,她又红着耳根将脸撇向一旁。 「因为他刚睡醒、嘛……这就叫做不可抗力 啊。」 「话说回来,斗和。这种状况下还睡得着?看看你,神经到底有多粗啊!」 「也是,抱歉。」 斗和答得很暧昧。脑袋似乎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不经意地,他注意到坐在长椅上的萌由里。她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悲哀地叹了口气,目光悄悄瞥向这边。 两人视线正好交错在一起。 萌由里东张西望,像在找躲藏处般鬼鬼祟祟地动着,最后好像放弃了,露出有点困惑的干笑。 接着斗和发现,顺着萌由里干笑的脸庞看去,在对面另一张长椅上,宁宁音正静静地躺着。这时他的脑袋快速清醒过来。斗和慌慌张张起身,走到宁宁音身边去。 她的胸口显示生命正在活动,上上下下地起伏着。看那小巧玲珑的嘴和鼻子,正传出细细的呼吸声。 斗和放心地吐了口气。宁宁音先是打倒问话魔,之后就昏过去、陷入深层睡眠。现在仍睡得不省人事。 斗和再次确认起周遭情形。在女用更衣室里,先从自己算起,萌由里、操、卓二、曾根瓦、稻贺,最后是宁宁音共七人。再看到入口前面,站岗的人是黑井泽及小岛。 「青叶。从我们来到这边起算,大概过多久了?」 「大概……三分钟左右吧。」 回答的人是操。一双红眼正看向手表。 「咦?是这样吗?」 「真的啦。斗和同学,你一坐下来就开始打盹,睡觉时间不过短短几秒钟而已——」 曾根瓦接着答道。 就算听到这番话,斗和还是产生不了实感。虽然记不得内容,但有好长一段时间,自己似乎一直在作梦。话虽如此,『邯郸枕』(注3)里有说到,在粥品烹煮之际做了经历一生的梦。梦的速度跟现实速度或许存在差异。 斗和就这样走到萌由里身侧、坐在长椅上。她在自已身边,厌觉已经很久不曾这样了。自从惨剧发生后,经过的时间只有数小时。但是,他却觉得那些平稳的日常生活离自己好远。 莫名尴尬的气氛飘荡在空气中。彼此都有想说的话,但在这氛围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感觉就像在互相牵制。 「青叶,那个……抱歉。」 得说点话才行,斗和想着,最后硬着头皮开口。 「咦?为、为什么?」 「啊、就是……我摸了曾根瓦同学的胸——」 斗和用手指搔搔脸,尴尬到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才好。 「不用道歉,没关系啦,又没什么……那是不、不可抗力对吧?」 「等等,摸我的胸部干么跟她道歉、求她原谅啊?」 注3同『黄粱一梦』,主角于邯郸客馆遇一道士,借道士枕一卧,在梦里经历整个人生,醒来时发现旅店的黄粱米还未炊熟,恍若一生的时间仅只片刻。 曾根瓦不满地发牢骚。 「那个……我问一下。斗和同学还是喜、喜欢大胸部的女孩吧?」 「是啊,很喜欢。」 「怎么没想就答了?还有那副得意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萌由里抓狂地嚷嚷起来。 「咦?不是……要回答这种事,与其獐头鼠目、畏畏缩缩的,还不如问心无愧地说出来比较好。还有,人类胸部变大其实是有原因的——」 斗和切入进化论观点,开始说明起喜好大胸部的缘由。 「斗和同学还真有一套。主张明明等同变态论调,却因为现充度太高,听起来像认真论违一样。」 望着热心解说的斗和,操喃喃说道。 「可恶,差别待遇。肯定是差别待遇没错。我跟斗和到底哪里不同啊?」 「要是除了性别及年龄外有任何共通点,还真希望你告诉我呢。」 听到卓二的牢骚,操冷静地用毒舌酸他。 「唉……这样啊。如果是自然淘汰的结果,也只能认命了吧。」 萌由里听完斗和的论调后,语气灰心地嘟哝着。 「咳。」 这时操故意咳了声。 斗和一看过去,操就像发暗号的棒球教练一样,忙着变换双手动作。不,这不是比喻。而是以前存着半开玩笑心态,加上卓二一起,三人自行研发的手语。操打了如下暗号。 『快附和啦,快附和胸部话题。你这呆头鹅。』 (胸部?) 斗和搞不懂意思。看向视线彼端,是操丰满的胸。和平常不一样.因为没有穿背心的关系,造成的影响甚至具有杀人级破坏力。要我附和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嗯、咳嗯。」 再一次,操又刻意咳嗽。那对鲜红双眸好像在瞪人,在说斗和想错方向了。 (不是指操学姊吗?) 虽然为时已晚,但斗和总算注意到自己搞错萌由里提问的意图了。她会突然提出那种问题,并不是想问斗和喜欢哪种胸部,而是在问自己有没有女性魅力。 不管他有多爱大胸部,都不会单凭这点来挑选女友。她的担心很跳跃思考,对斗和来说简直出乎预料。因为这层原因,斗和才会搞错。然而在此同时,知道对方仍然抱有那种心情,他感到很开心。 发生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惨事后,先前不了了之的感情火种并没有完全熄灭。因为宁宁音在战斗中大获全胜,斗和等人开始找回平常心。 「青叶。刚才我的确是说『人们演化成双足行走,女性的胸部才变大』。不过,那已经是老派思考了。」 斗和摆出认真的表情,带出这番话。 「咦?是、是这样啊。」 「归为老派思考,是因为人类开始穿衣服的关系。一穿衣服上去,胸部大小就不具任何意义了。胸部是性感象徽的时代宣告结束。焦点转移,人类开始藉着发型、衣服衬托,甚至连职业等方面都能用来体现女性魅力。所以并不会因为胸部小就没有魅力可书。那种观念已经是人类穿衣服前的价值观了!」 斗和握住拳头、大力强调。 说是说了,大伙的反应却满冷淡。应该是傻眼才对。至于操,她正按住头并露骨地叹了口气。 ——惨了。 哔哔啵啵,后悔的念头逐渐涌上。原本打算安慰萌由里的,却把场面搞到僵掉。 「噗。」 气氛一片沉重,这时有人噗哧出声。接着,萌由里抖着肩膀笑道。 「唔呵呵呵、啊哈哈哈,讨厌,在讲什么啊,斗和同学。」 「咦?讲什么……」 「谢谢你。这是在安慰我对吧?」 笑了一阵子后,萌由里边擦去眼角泪花边说着。 「对、算是……」 「嗯嗯,没关系啦。我又没有很在意。毕竟,『贫乳是一种属性』嘛。」 说着,萌由里举拳摆出一个小小的胜利pose。 「不,还称不上『属性』,不过青叶有更棒的优点——咦,你怎么了,宅二?」 斗和注意到卓二的样子不对劲,话停在半路上并出声询问。卓二惊讶地瞪大双眼,动作莫名发直。 「青叶同学,你该不会是……」 似乎想到什么,卓二呆若木鸡地喃道。他一直处在震惊状态,双眼呆呆地盯着萌由里的脸瞧。 「怎、怎怎怎怎怎怎样——啊,不行。拜托帮我保密!」 萌由里红着脸低下头去。接着是片刻沉默。 「呼呼、呼哈哈哈哈!来啦啦啦啦啦!老子的时代来临啦啦啦啦啦啦啦!」 有人划破沉默,是卓二在狂笑。 「什么啦,到底怎么了,宅二?」 「才不跟你说咧,呸勒呸勒叭——(扮鬼脸吐舌)。bye-bye,现充。欢迎你,青叶小姐。」 卓二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惹得斗和不爽起来。知道两人有某种共通点,却不清楚共通点内容,不悦程度飘升。 「丢呼~我干掉现充斗和了!不,就因为是现充,这领域你死也到不了!哈——哈哈!」 「没那么夸张啦。其实是——」 「别说啦!要是你说了,这辈子休想再进我房间。」 操本来想说些什么,却被卓二的声音打断。她耸耸肩,投给斗和带有歉意的目光。这样一来,想从操那边套情报就变成不可能任务了。虽然她会酸卓二,但绝对不会做卓二讨厌的事。 斗和摆出像在求救的表情,改看向曾根瓦及稻贺。不过两人脸上都写着不知道并摇头。这下就只剩本人可以求助了。 「呐,青叶。来龙去脉到底是怎样?」 「咦?什什什么事怎样?对了。来吧,斗和同学。来聊进化论的事吧。」 她明显是在改变话题。知道卓二跟萌由里握有共通秘密,斗和感到一阵郁闷。 「喂喂。现充耍嫉妒,没有比这更丑陋的东西啦。」 卓二挂着冷酷的笑容嘲讽。说真的,有够欠扁。 「喂。你们几个,玩笑开够了吧!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这时有人从入口处探出一颗头来,是黑井泽在发牢骚。 「白色怪物过来了吗?」 稻贺慌张地问道。 「还没啦。只不过,要是你们继续吵下去,等一下搞不好就来了。那边那个粉红头没起来就不能战斗吧?你们几个会不会太放松了?」 「听笨蛋高谈阔论,感觉有够不开心的。」 曾根瓦水声嘟囔着心中不满。 的确,他说得没错。不仅如此,大家情绪松懈也是事实。 ——就在这时。某人的身体似乎开始有动静,宁宁音醒过来了。 「也就是说,关于自己为何能使用异能力一事,你自己也不清楚罗?」 面对稻贺郑重其事的询问,宁宁音带着一脸歉意并点了下头。目前她依然坐在刚才躺的那张长椅上,陆续回答大伙的问题。 根据她的说明,异能力之名为狙贯刃念。是将能量注入触摸物品内,让它如弹丸般飞翔的能力。只要用左眼锁定目标,就算原理再怎么不可思议,它似乎都能追踪目标并避开障碍物,确实命中标的。如字面意思——必中。 虽然不清楚能够驾驭能力的原因,但宁宁音毫不犹豫地道出名字和使用方式,稻贺及曾根瓦等人为此感到既奇妙又惊讶,然而,处在异常状况下外加精神疲惫,关于那些事变得像鸡毛蒜皮一样。话题重心很快就转向狙贯刃念的能力特性。 「弹数有五发……只要上一发攻击没命中,下一发就不能……击出。」 「先等一下。你说弹数五发,那用了五次会发生什么事?」 曾根瓦慌乱地问道。 「我想、会睡着……睡完又可以、使用……」 斗和是有猜想过这类情形,看样子确实要藉由睡眠补充弹数(reload)。似乎一用完第五发,宁宁音就会睡着。 「你算过她睡多久吗?」 稻贺出声询问操。 「没有准确计算过,大概十分钟左右吧。」 「十分钟……满长的。」 斗和也抱持相同看法。要是五发内杀不死敌人,宁宁音会有十分钟动弹不得。十分钟,这段时间在战斗中长到足以致命。 「你刚才说『可以让触摸过的物品飞翔』,一定要直接触摸吗?如果将绳子一端系在我身上,另一边由赤峰抓着,这样可以让我飞吗?」 宁宁音因为他的提问吓到,肩膀颤了下。该怎么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尴尬气氛,斗和感觉得出来。或许是先前那番争论带来影响。 「应该、不行。狙贯刃念的发动对象只限触摸物品,不、不能让活的东西……飞。」 「也就是说不能让生物飞起来吗?」 宁宁音并没有转向斗和,只是点了点头。 斗和先是思考了一会儿,接着拿出一只笔边说: 「假设赤峰你打算让这只笔飞起来。然后我再碰它,这样如何?」 面对斗和拿出来的笔,宁宁音依旧别开视线回答。 「应该、还是……不行。」 「我想试试看。可以吗?」 这句话似乎真的把她吓到了,宁宁音抬眼看着斗和的脸。之后又马上移开视线。 「等等,斗和同学,这样太危险了!」 曾根瓦赶忙出言制止。 「喂。不过是点小事,根本不重要吧?是说!你们几个,关于那家伙讲的事,打算照单全收喔?多怀疑一下吧。为什么会知道使用方法、怎么得到这种能力的,根本就没有答案啊。太诡异了吧!」 黑井泽的语气听来焦躁。虽然他跟小岛两人一直在入口处站岗,但所处位置足以将室内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斗和心中并不存在黑井泽指出的疑问。在动物行为学的世界里,有一种称作「本能行为」的概念。几乎所有生物都不必经过学习,能自主熟知自身能力及特性。 宁宁音并非从哪得知这股能力的名字及性能,她的表现比较像思觉回溯。人类这种生物几乎失去本能行为,而是藉由学习行为认识世界。人类能够言语,要是发掘出本能行为,外在表现或许会像现在的宁宁音一样吧。关于名字的事也是,可能在潜意识里自动搜寻与能力相应的事物,找到后牢牢刻在心底。对拥有语言能力的人类而言,没有名字会让心理状态陷入极度不安,记得有听过这种论调。 「我突然有个疑问,你之前弄开校长室的门时,也是使用那股力量对吧?却说不久前才懂得使用,两相对照不就有些矛盾?」 面对操的提问,宁宁音回答如下。 移物能力的觉醒时间点约在半年前,力量上只能移动物体数公分左右。关于这次力量发挥的时间点,是从斗和差点被杀的时候开始,记得曾经做过一段梦,内容却模模糊糊的。 「请问,要是我弄错的话,先说声抱歉。」小岛截至目前一直保持沉默,这时开始加入话题。 「赤峰同学,你应该不是神悠言的人,对吧?」 斗和一阵诧异。这话问得好突兀。 「咦?那个、不是……的。」 宁宁音大概也有相同感受吧。声音里听得出困惑。 所谓神悠言,是指远古时代开始就存在于日本的宗教之一。似乎是个封闭的教团,想入教有可能被拒绝——甚至还听过这种传闻。这附近就有根据地,有时会看到疑似信徒的人,但该宗教的真貌完全不得而知。 「就……那个,因为表姊、我都叫她姊姊,跟赤峰同学有类似的能力——」 大概是敏感地察觉到气氛微妙吧,小岛像在找藉口般说明起缘由。 「『类似』,是指让物体飞行的能力?」 稻贺立刻插话询问。 「不,姊姊她……并没有那么帅气的能力,不过也绝对不算普通——毕竟是异能力嘛?还有一件事,她是在半年前突然觉醒的。」 斗和顿时一惊。宁宁音身上出现异能力是半年前的事,小岛表姊获得异能力也是,都是半年前发生的。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共通点? 「对了、斗和。」这时卓二摆出异常认真的表情说道:「其实我也在半年前获得异能力——」 「宅二,现在不要扯那些。」 「铁定是在说谎嘛。」 「可以请你稍微安静一下吗?」 「恶心田同学,要安分点喔。」 「看一下气氛啦,死肥。」 「我明明说得很认真……」 「不愧是卓二。终盘才登场,队友信赖度却是最低的。」 没有半个人相信他。 「呐,回推到半年前,正好是发现超日本都市的时候嘛?」 因为曾根瓦一席话,斗和牵起记忆思绪。经她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两者时期一致。不过—— 「不存在因果关系吧?就算发现古代都市好了,跟异能力觉醒又没有绝对关联。」 稻贺冷静地指出症结。 「电影常演嘛。因为被挖到地表上,呈假死状态的retrovirus(注4)于是苏醒过来,跑去感染人类。然后被感染的人就获得未知能力。」 「哼,所以我才受不了《hellywood》厨。」听完曾根瓦的意见,卓二嗤之以鼻。「照常理来说,我们不可能像retrovirus那样扭曲物理法则吧?是异能力欺、异能力。一种不可能出现在世上的力量。应该是幼女体型的魔王复活,为了因应魔王复活,一直沉眠的勇者转生成赤峰,你这白——」 「我说你,脑子没问题吧?」 「还没完全废掉,但已经太迟了。长相方面更惨。」 配合曾根瓦的吐槽,操开口答道。 注4反转录病毒,会将自身基因插入人体并成为人类基因的一部分,将rna逆转成dna。人类在进化史上曾多次受反转录病毒影响。 「小岛学长,麻烦你继续说下去。应该有什么想法吧?」 无视她们两个一搭一唱,斗和催促学长继续说下去。 「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大家的兴趣应该不在宗教上,他们的目的是保护异能力。所以才会积极吸收异能力者,听说干部们都会使用异能力,姊姊是这么说的。」 「肯定是屁话吧。说什么干部都能使用异能力。虽然我不知道有几个人啦,如果有那么多,应该会更轰动吧?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过。」 黑井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小岛听了马上扳起脸。 「基本上,那个教团是秘密主义分子。他们好像握有权力,能封媒体的嘴,就算有谣言传出去,宗教团体一词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保护色。」 原来如此——斗和想着。的确,就算传出拥有异能力的传言,只要它号称宗教团体,世上会相信的人就少之又少。 「冠有圣剑之名的异能力,感觉很稀少又很珍贵,所以才在想说赤峰同学是不是那边的信徒……话说,我想稍微换个话题,神悠言的顶层似乎有个叫姬巫女的人——」 「姬巫女?听起来……应该是女孩子?」 卓二耳聪嘴快地做出反应,针对小岛的话插嘴。 「唉,卓二真是好奇心旺盛呢。你的人生既发霉又像馊水,跟那号人物连一毫米都扯不上,居然这么有兴趣。」 「话说回来,通常这种巫女都是老太婆吧?皱巴巴的。」 「说什么鸟话啊,你这臭三八。害我脑中整个想像起来了。还来啦,把我的萝莉元素加回来。」 「——我才不是三八。你、真的、很恶心!看看你,在对哪个空气人讲话啊!」 听到卓二恶言相对,曾根瓦竖起眉毛、大声反击。 「不,听说她是个年轻女子。大概跟我们年纪差不多。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姊姊曾经跟我说过。」 听到这番话后,卓二扬起欢呼声,相反的,曾根瓦不满地歪起嘴角。 「那、我想回到刚才的话题,根据她得到的神谕,不久的将来,世界似乎会灭亡。会出现幻都,狩猎灵魂的怪物也会现身。只有恪守神悠言教义的人才能获得超能力,可以存活下来。呐,这种说法,是不是跟我们目前的状况很像?」 小岛拚命诉说让大家难以反驳,所有人全都沉默下来。 但从斗和的角度来看,他认为不是那样。 「世界灭亡」、「恪守教义的人才能生存」。 这些话几乎每个宗教都用过,是陈腔滥调的说法。不做这类主张的宗教团体恐怕少之又少。 「很可惜,像那种用来煽动不安情绪的话语,每个宗教多多少少都有。虽然信不信是个人自由。」 听完稻贺的意见,小岛露出不满的表情。可能料准大家都会赞同吧。 「闲话似乎聊得有点久。亦峰同学也醒了,我想针对今后的事做个讨论……」 稻贺抬手调整眼镜位置,语气疲惫地说着。 「我认为应该找些武器。白色怪物的皮肤很硬。应该找些比文具更有杀伤力、像是菜刀类的物品才对。」 斗和立刻发表自己的看法。宁宁音的能力是对物体注入能量、使其飞翔,它的威力单纯取决于物体形状及质量。 「斗和同学,难道你要跟那些怪物战斗吗?别轻举妄动就不会有事吧?」 曾根瓦投给他不安的表情。 「可以的话,不要战斗是最好,但那跟握有武器是两回事。要趁还有余裕时进行准备会比较妥当。」 「我的看法一样。顺便说一下,我个人认为拿到武器后可以去一趟广播室。或许还有生还者,我想事先知会他们相关情报。」 教职员室里原有的广播器已经损坏了,这件事是既成事实。其他能进行校内广播的地方就只剩广播室了。 「怎么可能生还啊,用正常人的角度想想啦你。」 面对稻贺的主张,黑井泽嗤之以鼻。但稻贺可能早就预料到了,他以冷静的语气答道。 「可能性并不是零吧。至少,关于永田同学在那之后的情况,没有人能确定。」 确实是这样。 永田从图书馆飞奔出去后,至今仍生死不明。 还活着的可能性很高。 「水手服怪物已经死了、白色怪物会对声音起反应、我们握有足以对抗怪物的能力。这些情报非释出不可。现在,我们已经跳脱先前那无力、只能舍弃他人的惨况。我们得到力量了。应该积极救助他人才对。这才是做人该有的样子!」 稻贺自我陶醉地大呼热血主张。 他的看法很正确。有这种想法,以做人道理来说肯定没错。 发言的时机也不错。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既冷酷又残忍的后续课题便浮出台面。 「那个,我——知道生还者在哪。」 萌由里举起手,态度有点悠哉地说道。 「在哪?」 稻贺反射性回问。 这句话是多余的。 不,或许为时已晚。 会问出这种问题,表示大家都忘了那件事。 错在他们健忘。 所以萌由里说了,她指出任谁都会恍然大悟,会厌到踌躇、恐惧的现实。 「——在猫蜘蛛背上。」 第七章 那空间 恶兽蠢动 家政科教室位在特别教学大楼一楼最西侧。要避开猫蜘蛛领域前往目的地的路只有一条,会形成危险的死路。要不是为了收集武器,肯定不会靠近这里。 斗和一直很在意宁宁音的事。她显然在回避自己。要说是出于什么意图,其实可以推测得到。 「——斗和同学应该、多珍惜小萌。」 自从异能力觉醒,宁宁音便获得压倒性的战斗力,已经不需要自己的庇护了。立场逆转,保护者变成受保护者。说是递补有点过分,但这次应该尽全力守护萌由里才对。不需要担心宁宁音的安危。 这道理他是懂的。 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像一条不能乱栽进去的兽道一样。 「我想在这安排同学把风。」 稻贺带头走,从楼梯前端回过头说。从这里下去是通往家政教室唯一的路。在这里安插人员站岗,听起来是很妥当的判断。 「下一班是青叶同学跟……」 讲到这,稻贺顿住不语。 斗和顿时会意过来。把风顺序是在图书馆里抽签决定的。谁跟谁一组、顺序是怎样,大家应该都记得。 萌由里的搭档是王饿。 他已经不在了。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负伤,为了让自己逃走而自愿牺牲当诱饵。 不行。 斗和使劲抗拒。现在不能沉浸在悔恨里。这样下去会产生迷惘。现在应该思考该如何生存下去,只要专注这件事就好。 「下两班的卓二同学似乎也少了搭档,这次就拜托青叶同学跟卓二同学好了。」 「咦?真假?」 听到稻贺的话,卓二开始扭捏起来。 斗和胸口画过一阵刺痛。卓二跟萌由里才刚互动过。如果放两人一起,感情上的原因会令他不大愉快。 「斗、斗和同学比较适合……的样子。」 这时突然有人发话。当斗和注意到是宁宁音时,内心小小吃了一惊。她并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会自作主张的类型。要讲出来恐怕费了好大一番心力吧。 「咦?为什么是斗和同学?照顺序用『那个』不就好了!」 曾根瓦出声反驳道。 「你这家伙,居然用『那个』……这是第二次说了吧?叫别人『那个』……」 「说错罗,卓二。上一次是『这个』。自己的绰号好歹也该记清楚。」操立即出言订正。「我也不是不懂赤峰同学的担忧。要让楚楚可怜的青叶同学跟『那个』独处,比亚当跟使徒接触更危险。(注5)」 「咦咦!那人类不就会灭亡……啊!」 萌由里先是在瞬间做出反应,接着慌慌张张地压住嘴。斗和还是搞不懂她想瞒什么。 「……想讲的话我勉强可以理解。总之就是很危险对吧?不过下面那边也有我们把守,那个……就算他外表丑陋内心垃圾好了,这样未免也太怀疑他了?」 「稻贺同学。你应该不是很了解『那个』吧,但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从小一起玩到大。就算『那个』哪天被人当成性犯罪者逮捕,我也不意外。倒不如说,至今为止警察都一直放任『那个』逍遥法外,怠惰程度令我目瞪口呆。」 「喂、你们几个,在鬼扯什么啊?」 卓二扯高嗓门抗议。 「我理解妇设乐的意思了。青叶同学,现在要选你的搭档。斗和同学跟卓二同学,两者孰优孰劣。由你自行决定吧。」 注5影射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亚当为使徒之祖,据说和eva接触会产生相当于世界末日的第三次冲击。 听到稻贺的话,萌由里吃惊地颤了下肩膀,左手用力抓住土衣的胸口部分。是自己多心了吗?她的脸颊看上去带着淡淡红晕。 「……我选斗、斗和同学。」 斗和感觉得到心脏在大声鼓动。脸也咻地热了起来。 「看到了吧,斗和。」卓二表现出莫名兴奋的样子,朝他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道。「就是那种表现,她是在害羞跟我两人独处喔。对吧?跟我说的一样,她对我有意思哩。」 卓二的乐观程度实在令人目瞪口呆,斗和感到一阵头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大伙下去一楼后,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算算直线距离明明就只有五公尺,斗和却有种现场只剩自己跟萌由里的错觉。 他偷偷观察起萌由里。同一时间,她也看向这里。两人四目相交。彼此都感到不好意思,不约而同将头转向相反方向。 「听、听我说,斗和同学。」 先开口的人是萌由里。 「什、什么事?」 斗和回答的声音有点紧张。不过,萌由里并没有立刻答话。 (……青叶?) 正当斗和感到纳闷时。 「我——喜欢、斗和同学。」 萌由里一字一句、将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 事情发展完全出乎意料。她的话缓缓融进来、逐渐渗进脑海。 心脏跳动速度加快,整个身体好像麻痹了。脸颊变得热烘烘地,不真实的感觉越发强烈。 就在他烦恼着该怎么回答才好时,萌由里却有点闹别扭似的嘟起嘴。 「把你约到研修中心后面,就是为了这件事嘛。」 「原来如此。抱、抱歉。」 「……斗和同学有什么感觉,希望你告诉我。」 (我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斗和得用尽全力回想。自己应该早就心有所属才对。正因如此,他才会到萌由里那边。那件事不过才发生在数小时前。 然而,斗和脑里却浮现出自己没选的宁宁音。 那个文静、默默待在萌由里身边的宁宁音。知识丰富、言谈意外风趣的宁宁音。在图书馆里哭泣、看到怪物时露出害怕的表情,虽然运动神经不发达,在教职员室时却赞成自己的想法。当他们在渡廊上移动时,不知为何,她的存在变得非常重要—— 「那个……斗和同学?」 他倏然回神,就在眼前,萌由里那对堇色瞳眸不安地摇曳着。 自己是在迷网什么呢,斗和想着。答案早就决定了。没必要让她继续不安下去。宁宁音也是如此希望。 「我也喜欢青叶。」 为什么呢,说出这句话时胸口感到一阵疼痛。 「要选我当女朋友吗?」 「当然了。你就是我的女……」讲到这时斗和换了口气,之后才继续说道:「我会把你当成心中的至宝。」 「真的?」 「没错,我很认真。」 「真的没骗我?」 「真的。」 斗和大大地点了下头。萌由里的表情顿时开朗起来。 「看起来不像,其实我很爱吃醋喔。光是看到斗和同学跟其他女孩子讲话就会生气,我的独占欲就是那么强。真的真的、完全不能忍受!」 「要我不跟别人讲话,这就没办法了。会妨碍到日常生活。」 「说、说得也是……既然这样,你会把我摆在第一位吗?」 「会,我发誓。要是毁约,就罚我接受『intelligent design学说(注6)』。」 「嗯。抱歉唷,斗和同学。我完全不了解那学说的价值。」 「咦?真的吗?」 「嗯。所以说——希望你能用我懂的方式,证明给我看。」 说着,萌由里将手背到后头、闭上眼睛,抬起形状姣好的下巴。 咕噜,斗和的喉咙传出吞咽声。 怎么可能,他还没迟钝到连这方面意思都听不出来。 斗和下定决心,两手搭到她的肩膀上。那双肩既纤细又紧致。几乎要溶化人的热度自掌心传来。萦绕在指尖上,她的秀发宛如丝绢、飘逸柔润。 眼前满满的都是她,轻闭双眼、-皙端正的脸庞就在那里。老实说真的很美。第一次在教室里看到萌由里时,他就被那张美貌夺去注意力。没想到,居然会有跟她这种美女接吻的一天,那时连想都没想过。 隐约能听到她的呼吸声,那气息带着热度,令斗和的肌肤及心脏都为之焦灼。她身上散发出女孩子特有、既甜又魅惑的香气,慢慢夺去他的理智。 现在要做的是誓约之吻。 注6智慧设计论。认为世间万物是由某种伟大的智慧洪流设计而成。 是男女间的誓约。发誓要将萌由里当成至宝呵护的爱情誓约。 「呐,斗和同学。像这种时候,你应该要闭上眼睛喔。」 萌由里没有睁开双眼,轻声细语地说着。 斗和赶紧闭上眼睛,对准她的唇瓣,慢慢将自己的唇靠过去。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彼此之间,紧紧地交缠、混和在一起。 就在唇瓣快要碰上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宁宁音,斗和因此停下动作。 就在那时,一楼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 下到一楼马上就知道了,爆炸声响来自宁宁音的狙贯刃念。原本是想用校长室开门那招,但觉醒后的能力似乎产生变化,门应声飞了出去。理所当然地,斗和跟萌由里的接吻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斗和等人于家政科教室找到武器,一行人按原订计划前往广播室。稻贺操作广播设备播送情报,号召生还者到女子更衣室集合。 集合场所设定在女子更衣室,这个判断应该是很正确的。那里有可供休息的长椅,更重要的是没有半具尸体。只要稍微移动视线就会看到学生尸体,在这样的校舍里,那里彷佛圣域、能让人放松精神。 「呐,那只白色怪物会不会发现同伴被杀,现在已经逃走了?」 回女子更衣室的路上,曾根瓦说出这番论调。自从打倒问话魔后,不知为何,他们没有再遇到啪哒啪哒。不仅如此,连个影子都没有。 「蛉?他要怎么发现同伴已经死啦。只是刚好在校舍外吧?」 黑井泽走在前面,语气不屑地插嘴。 「有可能透过人类听不见的死前哀号啦、精神感应之类的啊。一定是这样。呐,斗和同学你不觉得吗?」 斗和模棱两可地颔首。事实上,举乌鸦或某些动物来说好了,它们绝对不会接近同伴陈尸的地方。有的不单靠视觉判断,还会藉尸臭察知危险,如果是啪哒啪哒,可能会靠地面等物传来的声音获取情报。 见识过问话魔的转移能力、宁宁音的异能力后想像空间又更大了。就算它们真是透过精神厌应联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让斗和反应模棱两可的另有其他原因。 该怎么说呢,萌由里的视线很锐利。就像在体现「自己很爱吃醋。」这个说法一样,她射来情绪不悦的自眼。全身上下部不例外,嫉妒的气息很明显正暗潮汹涌。 虽然如此,现在的气氛并不适合告诉大家他们正在交往。大概是因为这样,曾根瓦整个人都要抱住他的手了,黏过来找他说话。 「说真的,一时之间还在担心该怎么办才好,这下终于能安心了。」 大概是因为忍无可忍了,萌由里插进斗和跟曾根瓦之间。 「喂,你干么进来凑热闹啊?」 曾根瓦被人推到一旁,高声抗议。 「因为、有宁宁音在就不会有危险,救援马上就来了,我们会平安无事回去。」 「那跟你插进来搅局的原因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斗和稍稍觉得萌由里的发言太过乐观,但他没有说出口。现在的他们好不容易能保障安全。萌由里的发言略显强硬,应该是想牢牢抓住那份安心感吧。不希望讲出造成大家恐慌的话。 「是说~救援队什么时候才要来啊。今天是『烈命绝机』数位版首播欸,都开演了吧!」 听到萌由里的话,黑井泽这才想起自己回家后想做什么,整个人火大起来。 「唔哇~喜欢那部作品喜欢成这样喔。」曾根瓦故意出书讥他,「我也想快点回家洗澡呢。被汗弄得一身脏,太恶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卓二突然放声大叫。大家全都吓得停住脚步、惊讶地转过头去,看向走在最后面的卓二。 「今天是『l王』的发售日……」 「开什么玩笑,死肥。别为了那点小事鬼吼鬼叫啦!」 「喂,真的很恶欸。为什么『这个』只会没事找事啊?」 斗和一行人再次迈开步伐,不一会儿后在路边贩卖部驻足。 「总之,现在赤峰刚好在休息,我们大家也利用时间休息吧。」 站在贩卖部前,稻贺对大家说道。由于在家政教室、家政准备室、广播室这几个地万开门时用掉狙贯刃念,所以弹数剩下两发。为了备战,必须先回填弹数。 「抱歉。本来想请大家喝些果汁什么的,丢脸的是钱包好像搞丢了。」 稻贺拍拍制服,一脸歉意。在遭遇怪物袭击的异常状况下,大部分学生都弄丢了自己的书包等物。只有萌由里例外。 取而代之,斗和等人手持从图书馆带出的布袋、在更衣室找到的袋子,塞满菜刀等武器扛在肩上。 「我来出吧?」 斗和作势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取出钱包。 「别开玩笑了,你这家伙。」黑井泽突然大声打断他。「我才是学长吧。居然让学弟请客,本人的自尊可不允许。」 「自尊喔。把自尊用在其他地方如何?」 曾根瓦出言相讥,黑井泽回道「吵死了。」并拿出钱包,将千元日钞放进自动贩卖机口。 「这是我的钱。要喝什么由我决——」 「多谢请客~」 不等黑井泽说完,曾根瓦自动自发地按下贩卖机按钮。 「啊,混帐!」 「那我也不客气了。」 操接着按下按钮,拿出奶茶及dr.pepper  (注7),并把dr. pepper递给卓二。她走后马上有人递补,这次换稻贺站在贩卖机前。他选的是绿茶。 「给我等一下——」 「黑井泽学长,感谢你。」 然后是萌由里满脸笑容地说道,她迅速按下三次按钮。将草莓牛奶递给宁宁音,接着说「给你。」把『绿汁蚕味』拿到斗和面前。 「咦?怎么……给我这个?」 斗和困惑了。绿汁蚕味是斗和最讨厌的饮料。不,说老实话,他压根不相信有人会喜欢这一味。 萌由里应该也清楚这点才对。实在搞不懂故意替自己选最讨厌饮料的她有什么意图。不,其实他隐约感觉到了,但这个性前后差距也太大。就好像至今为止都在装乖似的…… 「为什么?」听到斗和提问,萌由里又把他的话重复一次。接着,她脸上绽出可人微笑,嘴里边说:「斗和同学,刚才那句话,你问认真的?」 注7美国知名气泡饮料。中文常译作「胡椒博士」。 斗和发自本能感到害怕。明明在笑却很恐怖。是他多心了吗?甚至能够听到「轰隆隆」的效果音,有股极度浓缩的愤怒波动传来。 「那个……小的错了。」 斗和败给无言的重压,只能乖乖道歉。还很莫名地使甩敬语。面对以绿色谜样液体为背景、印着吐丝写实蚕照片的纸盒,他颤抖着手 接过。 「那、接下来换我按。」 「等一下啦!」 小岛原本打算按下按钮,黑井泽却抓住他的手制止。接着伸出另一只手,在绿汁蚕味的按钮按下并开口道。 「你啊,喝这个吧。」 「咦——不要啦。这东西难喝得要死欸。我要用自己的钱买所以不用了。」 「蛤?开什么玩笑。那你说,这东西该怎么办?我可不喝喔,这么难喝的东西。」 小岛用下巴指指斗和—— 「这样的话,就给斗和同学吧?他好像喝得下去。」 接获小岛及黑井泽的视线,斗和背脊发凉。由于震惊过度,反应慢了半拍。 「既然这样,我就收下罗。哇~好幸运喔,赚到了呢,斗和同学。给你。」 正当斗和吐不出半个字时,萌由里就像抢匪一样,从黑井泽手里一把抢过饮料盒。接着,她继续挂着满脸笑容,把那东西递给斗和。 「……啊,我突然想跟青叶讲解一下,关于黑猩猩及倭黑猩猩的社会构造、性格相异处……」 斗和已经快吐了。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呢——不过,我拒绝!」 「稻贺学长。等一下赤峰发『空击』时,我想试一些东西……」 斗和跟人在女子更衣室前站岗的稻贺提案。他目前正独自一人把风。大家讨论后,决定站岗改为一人就够了。 所谓的空击,是指随便找个东西、以最小力度发动狙贯刃念,将弹数消耗掉的行为。不把五发全部用完就不能回填弹数。 「了解。要试什么?」 「其一,射程距离。还有一个,就是在密室里的使用情形。」 「嗯。第一点的用意我理解,但密室测试又是基于什么原因?」 斗和针对自己的忧心事项做说明。 狙贯刃念会自动回避障碍物,具有「不会破坏目标外物体」的特性。乍听之下是绝对命中目标的优秀能力,但事实上,这也是个致命弱点,以上是斗和的想法。 假设要从建筑物里命中外部目标、越过玻璃发射狙贯刃念,会因为不能破坏玻璃,导致攻击无法直线前进,要不断寻找能出到建筑外部的路线。 根据宁宁音的说法,似乎在攻击命中前都无法击发次弹。要是攻击因建筑物太过复杂而产生迷航、命中前花掉大量时间的话,在那段时间裎,宁宁音会进入毫无防备的状态。 不,不单只有这点,一旦因为某些因素导致出口堵塞、攻击被困在密室环境下,宁宁音可能会陷入完全丧失力量的窘境。 「唔嗯。这些事确实令人在意,不过也有可能实验到最后,能力一不小心就不能继续使用了吧?」 「……说得也是。到密室做实地测试,可能会造成次弹无法击发。实验就不列入考量了,事先提醒她别在密室使用可能会比较妥当些。」 关于稻贺的担忧,斗和也表示同意。试验行为本身就存在风险。 「有些事情要问她才会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那个。你没有直接问过?」 「……没有。可以的话,能请稻贺学长帮我问吗?站岗就交给我。」 面对稻贺的提问,斗和含糊带过。宁宁音的态度很明显,她开始在回避斗和。恐怕,她已经察觉萌由里跟自己之间的微妙变化了吧。可以感觉到两人越是接近,彼此身上就越带着看不见的刺,让心灵受到伤害。 「不。要是你可以同行,话题也会进行得更顺利吧。站岗的事交给妇设乐他们吧。」 宁宁音坐在长椅上,紧握着空空如也的饮料盒。就在她身边,萌由里也呈坐姿坐着。 「赤峰同学。有点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宁宁音听到稻贺的声音后抬头,接着她察觉到后面跟着斗和,又慌张地垂下视线。此举让斗和内心感到一阵刺痛。 「——射程距离是、能清楚……辨识目标、的……距离。如果糊掉、看不清楚的话、就不能锁定……目标。」 针对稻贺的提问,宁宁音很努力地回答他。 关于射程距离,似乎仰赖她的视力决定。宁宁音的视力据说是a级。换算成数值有一点零以上。记得视力零点九的定义是「面对一公尺长的物体,能从六十公尺外辨识。」如果对手是猫蜘蛛的话,单用推估的,应该也有一公里左右的射程。距离上绰绰有余。 至于在密室里使用会发生什么状况,没试不会知道结果。当然,因为不能实地测试,最后演变成提出替代方案。 『拿灭火器跟菜刀来比,哪个当武器效果较好?』 最终结果出炉,菜刀大获全胜。根据宁宁音的事前说明,似乎存在「比重」概念。也就是说,每一发都能调整使用能量,自由自在变换威力。 不过,与能量的残量无关,弹数固定五发,要是比重没算好,就算弹数还有剩也可能发不出威力。 能量的消耗度跟物体速度、重量成正比,发动中似乎会持续消耗,综观能量效率,大黟结论轻盈、空阻较少的菜刀较好用。 此外,根据空击结果,另一件事也弄明白了。回填弹数会想睡觉,但似乎不是立即发作。疲倦感会慢慢增加,要是当事人硬撑的话,或许可以多撑一阵子。 宁宁音针对睡魔来袭一事做出如上说明,然后过二十秒左右就睡着了—— 「趁赤峰同学睡觉时,我想确立一下今后的方针。」 「今后的方针,是要决定什么啊?」 听到稻贺的话,黑井泽语气酸溜溜地应回去。 「我们一直没谈到这个问题。不过身为人,就道德面来讲不能丢着不管——跟猫蜘蛛战斗,救出仍然生还的学生,我想问问大家赞不赞成。顺便跟大家说,我的意见是『救人』。」 斗和目前正在站岗。不过,因为门一直开着,所以他可以把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蛤,那还用说。当然是维持现状啦、维持现状。特地冒险去救,没那种必要吧?只要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待着,救援就会来啦。救什么人,笨蛋才做咧。」 「其他人呢?」 黑井泽的回答大概在他预料之中,稻贺并没有反驳,转而寻求他人意见。 「呐,在那之前我想问问。说到赤峰同学,她能战胜猫怪吗?能不能成功就靠这点了吧?」 小岛说话的语气惶惶不安。 「我相信她能赢。赤峰的能力是『绝对命中』。菜刀刀刃长达十五公分,一定能够贯穿身体。怪物也是生物。只要不是不死身都有胜算。」 「那样的话,我应该也会选『救人』吧?如果能赢的话,这样选才对吧?」 听完稻贺的回答,小岛一脸安心地说着。 「我也选这个,『救人』。从远方也能战斗吧?先试战一下,要是状况不对就收手。总觉得,什么都不做感觉很不好……」 跟在小岛之后,曾根瓦也投了赞成票。 「我反对。虽然对被抓的人很抱歉,但自从他们被抓,就应该认定他们已经死了。只要不主动出击,就不会出现更多牺牲者。所谓的牺牲,当然是指我们这群人中出现死者。你们是知道这点才提的吗?」 操以尖锐口吻无情反驳。 说是这样说,如果被抓的学生里有卓二,她肯定会提出完全相反的主张,斗和暗自想着。这只是为了不让卓二身陷危险才搭的顺风车吧。 「我个人认为,要是有人选活着,应该去救他们才对。毕竟,今天如果是我们跟他们对调,感到害怕之余,还会一直期望有人来救自己……有宁宁音的能力就能办到,我们却见死不救,这种做法真的太过分了 。」 萌由里用感性的声音说着。 「我也跟青叶同学看法一致呢。救人还是最重要的。讨厌!好合喔,我们两个,丢呼呼呼。」 一听卓二说完,斗和的头就痛了。他怀什么心思未免也太明显。 「我说啊,卓二。凭你那腐烂的脑袋跟混浊的眼睛或许没发现,青叶同学她啊,已经有男朋友了。」 「哈嘿?」 卓二傻傻地应道。 斗和的心脏差点停住。该不会他跟萌由里站岗时的互动都被听见了?不,用不着那样,操早就知道萌由里的简讯及自己的心意。 「——顺便告诉你,是斗和同学喔。」 不只这样,对方还很干脆地泄他底。这下卓二的意见铁定会改吧。对操而言,比起斗和的信赖,卓二的命更是重要许多,所以她当然会采取这种行动。 「咦咦?骗人的吧!那种乾瘪女哪里好了!」 有人高叫出声,不是卓二而是曾根瓦。咄咄逼人的感觉从背后过来,斗和没有勇气回头。 「乾瘪——?是在说谁啊?」 萌由里回应的语气刻意加重。 「呐,你知道吗?听说蓝头发的人啊,特别容易失恋喔。」 「你在说什么啊?又不是只有『小圆』跟『那年夏天』这两部动画而已(注8),半吊子荡妇先去旁边蹲着学半年再来插嘴好吗~」 声音听起来很云淡风轻,但就算不回头,还是明显感觉得到杀气。还好在这站岗,斗和庆幸自己远离暴风圈。 「斗和——!我是第一次有机会交到女友欸!可恶!你你你你你你——背叛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说什么背叛不背叛?是谁、几点几分、在哪做的?还不是在卓二的污秽妄想中?」 卓二扬声号叫,跟平常一样,操冷静地吐起槽来。 「我说斗和同学。现在还不迟,快把这腹黑贫乳给甩了。」 「斗和同学。快跟荡妇瓦说『没你出场的份啦!』」 是曾根瓦跟萌由里的声音。接着换某人,他敲敲斗和的肩膀。 注8《魔法少女小圆》与《在那个夏天等待》两部动画的简称。里面有些失恋、失意的女孩子,头发都是蓝色。 「过去收拾残局吧。已经没有时间了,动作快。顺便补充一点,你可没权利拒绝。」 抬起食指,稻贺咻地指着屋内命令道。 *  *  * 醒来就在一瞬间。 就像打开电视机的开关一样,突然有谈话声传入耳里。 「啊,她醒了。」 起先有个东西窜进来,是萌白里的脸。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兴奋。 过了一会儿,宁宁音弄清楚状况了。为了回填弹数,她一直睡到现在。上一段记忆是睡前发生的事,就像丢下自己一人、时光兀自飞逝般,有种奇妙的感觉。 她困惑地环视周遭一圈,这才发现少了个学生在场。 (斗和同学呢?) 晃眼过去,四处都不见斗和的踪影。胸口画过一抹刺痛。莫非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他发生什么不测了吗?宁宁音刻意压低视线,拚命搜寻斗和的身影,但哪都找不到他。就在她快要做出最坏的想像时,站在入口处的斗和背影映入眼帘。宁宁音这才松了口气。 除此之外,应该已经广播叫大家来女子更衣室集合了,但人数却没有增加,这项事实让人有点受到打击。 「赤峰同学,刚起来就打扰你不好意思,在你睡觉的时候,我们几个讨论了某件事。」 稻贺朝她说话,宁宁音则静静地点点头。老实说,她已经想过这个可能性。是否要跟猫蜘蛛战斗,他们刚才在讨论这个吧。 「——所以大家就投票决定,选『救人』的有四个,『不去救人』的也刚好四个。也就是说,要根据你的意见决定今后方向。实际出战的是赤峰同学,最终决定权应该在你身上,说是冥冥中注定嘛,也算是吧……」 得知四对四投票结果时,宁宁音相当惊讶。按照她的预测,大部分学生应该会选「不去救人」才对。明明有死亡风险,乖乖待着救援就会到来——面对他们的心情变化,宁宁音感到些许寒意。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们选择战斗呢。 比起这些,有件更在意的事情。 她想知道投票的详细内容。结果太出乎预料了,谁是站在哪边的,完全不得而知。 稻贺恐怕是选「救人」。小岛跟自己一样有懦弱因子,应该是选「不去救人」吧?曾根瓦及黑井泽、卓二应该也投这边。 不过,宁宁音却觉得她推测有误。 如果推论属实,萌由里就选了「救人」。她的确有正义感很强的一面,但把身为好友的自己推入危险中,这不足宁宁音愿意臆测的。 有别于这份情绪化理由,要是卓二跟操做出相异选择也很奇怪。在宁宁音的印象里,她不觉得那两人会在这种重要时刻意见分歧。八成会选一样的吧。这样一想,票数就更兜不拢了。 ——要问吗? 宁宁音迷惘起来。只要她问,应该就能得知谁选了哪边。不过,一旦知道斗和的选择,自己肯定会选同一边。 这样不行的,宁宁音心想。 为了不让斗和担心、为了不从萌由里身边夺走他,自己获得了异能力。不能再依赖斗和了。假如她现在又这么做的话,那些事就没意义了。 事实上,如果只以救与不救两个选项来说,她想救人。不过,恐惧的心却胜过这个念头。 猫蜘蛛——最强的怪物。虽然没有直接看过,但根据传闻似乎是很恐怖的家伙。有啪哒啪哒跟问话魔两只怪物在校舍里徘徊,大家还是坚决不出去,不就是害怕猫蜘蛛吗? ——好可怕。 她真的这么想。变成破烂肉块、内脏四溢,自己的死状如走马灯般鲜明地映在脑海中。 明明就有上述原因存在,为什么他们还是硬要她去战斗呢?斗和也投了其中一票吗?萌由里也是吗? 想到这,宁宁音顿时受到一股摇摇欲坠的不安感侵袭。一直以来都有条名为羁绊的系丝拉住自己,此时却啪地发出厌恶声响、应声断裂。取而代之吞噬她身体的是——名为孤独的冷冽黑暗。 (就算我会死掉,大家也没关系吗?) 泪水不由得溢满眼眶,宁宁音拚命忍着。不是这样的,她努力说服自己。或许他们的想法很单纯,只是在想要不要救助生还者而已,只是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而已。关于宁宁音的想法,一开始就没有假定在内。 被猫蜘蛛的丝捕获,那些学生无法动弹、无法逃离,在恐惧与绝望的折磨下只能等死—— 这些身影和那时的自己重叠了。遇到色狼、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诅咒自身尊严持续遭人玷污的命运,就像那个懦弱不已的我—— 有人对那样的自己伸出援手,那个人就是斗和。拜他的勇气与行动之赐,才有现在的自己。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想贯彻某个想法。 「——我想变得跟斗和同学一样。」 狙贯刃念就是力量。为了将自身想法、自身心愿传达出去而生的力量。既然如此,受力量眷顾后应该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 宁宁音静静地做了个深呼吸,将那句话说出口: 「我想……救……大家。跟猫蜘蛛、战……斗。」 事实上,在她内心深处仍旧颤抖不已。自己当真做得到吗?宁宁音怀抱着这股无法脱口而出的不安。不过,这样才是对的。 不问斗和意见、而是用自己的力量做决定,但那回答却是模拟斗 和的作风所为,她到最后都没有察觉这份矛盾。下一秒,宁宁音马上就对自己的决断厌到懊悔。 「谢谢你。因为是宁宁音,我想你一定会这么说的。」 就像发现共通话题般,萌由里摆出天真无邪的模样诉说内心喜悦。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将好友推进死路的忧愁及罪恶感。 (——咦?) 直到这个时候,宁宁音才注意到。萌由里投的是「救人」—— 她慌张地仰望操的脸庞。操一脸不悦,不对,她脸上浮现一种带有同情意味的严肃表情。直觉令自己恍然大悟。她投的是反对票。 宁宁音沮丧地盯着地面一处。自己料想得大错特错。斗和最后是选哪边呢?不过,一旦得知似乎就会有样东西崩解,所以宁宁音问不出口。 「好。」稻贺一脸满意地颔首。「尊重她的意愿,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救出被猫蜘蛛捕获的学生!」 「呐,我先确认一下,用不着所有人都出去吧?只要赤峰同学一个人出去就好,这样应该就够了?」 听完小岛的发言,宁宁音震惊到几近心碎。居然要将自己孤身一人丢到怪物面前,这种想法她连作梦都没想到。 按常理思考,这或许是正确的做法也说不定。不过,宁宁音却对小岛的言行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反感。 「你白痴喔?干么特地出去外面啊?那是射击能力,应该从安全的校舍里射怪物才对吧。」 「不,我们有段时间都没看到猫蜘蛛。要是乾等,在它的玩弄下会增添更多牺牲者。我们的目的是救出所有学生。应该主动出击才对,个人看法是这样。」 听完黑井泽的话,稻贺跟着发表主张。 「等一下啦!要是她出去,我们该怎么办才好?校舍里还有白色怪物在欸。要去外面没关系,应该先打倒白色怪物再去吧?」 曾根瓦的语气就像在哀号。 「咦?对付白色怪物只要保持安静就可以了吧?曾根婊同学,你不相信斗和同学的话吗?」 实在令人吃惊,这种台词居然出自萌由里之口。 「没、没有不相信斗和同学的话啊……但还是会怕嘛。如果那只怪物想从眼前通过,我们就得一直等啊。要是先打倒它,大家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再一次,宁宁音内心感到一阵钝痛。明明是受大家拜托,却好像被人冷冷地排挤在外。 「怎样啦,烁这家伙。上厕所没有粉毛陪就去不了,连看家也要搞这套吗?」 黑井泽恶意调侃道。从家政教室前往广播室的路上,曾根瓦曾说想上厕所,要大家停下来。 急着赶路的稻贺丢下「白色怪物只要保持安静就不会有事。」这句话后旋即打算离开,但却因为斗和提出「上厕所不出声根本不可能。」这个不体恤女生心情的反驳,曾根瓦的要求就被接受了。 「一般都会这样吧?有怪物欤!虽然说『保持安静就没问题』,但凡事都有万一嘛。实际上又没有人因为这样做就得救——啊……抱歉。」 曾根瓦带着歉意,垂下视线道歉。 「白色怪物会对声音起反应,这点并没有错。所以说,你并不需要感到不安。」 像要扫去这片尴尬气氛般,操开口道。 听到她的话,宁宁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相信」和「不安」是两码子事。以宁宁音而言,她很能了解曾根瓦的心情。 讲白点,就像车子对云霄飞车一样。搭车完全能够心平气和,但云霄飞车光看就令人吓到愣在原地。至于高空弹跳方面,应该连三魂七魄都没了。 若单就危险度来看,车子其实非常恐怖。这种钢铁集合物(怪兽)每年造成近百万人受伤、夺去数千条人命。但就算它从身边开过,也没几个人会感到害怕。那是因为,面对外表上较有死亡气息的东西,人会不自觉感到恐惧。 话虽如此,怪物就不一样了。那外表正如其名,是会杀人的生物——就算认定不出声就没问题,通过眼前的死亡气息还是很强烈。就是这样,令人怕得要死。 「我也一样,我觉得应该先打倒白色怪物。」 这时斗和发话了,听在宁宁音耳里很有分量。一股温暖的情绪涌出,在胸口深处扩散开来。 「什么啊,难道你对自己的看法没有自信吗?」 黑井泽揶揄他。主张啪哒啪哒会对声音起反应的人正是斗和。 「不,并不是这样……只不过,那不能成为继续放任白色怪物的理由。」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被抓的学生们就越来越不可能生还吧。我觉得应该先打倒猫蜘蛛才对。」 「话说回来,猫蜘蛛现在在哪?该不会已经到校园外了?」 卓二无心插柳,一句话点醒大家。恐怕,在场没有半个人想像过这可能性吧。 「蛤?你在鬼扯个屁啊,死肥。学校四周都有看不见的墙欸。不可能出得去吧?」 接下来有人劈头就开炮,是黑井泽。 「不,在那之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就算看不见的墙不知不觉消失,或许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译。」 稻贺一双手交叠在胸前,纵声沉吟道。 「呐,能不能用赤峰同学的能力确认一下?假如狙贯刃念没有打中隐形墙,墙壁就确定消失了吧?」 「要是看不见的墙上面有洞,不就不能确定了吗?也有可能没消失得很完全啊?」 小岛发表意见,曾根瓦则朝他提出反驳。 「不,不对。我想到了,还有那种用途啊!」稻贺兴高采烈地叫道。「可恶,我怎么一直没注意到。只要利用狙贯刃念的能力,看不见的墙上有没有通道,简简单单就能知道了嘛。」 「哈?这话什么意思啊?」 「狙贯刃念有自动回避前方障碍物的能力。只要瞄准墙外目标发动能力,它就会自动判别出能通往外部的道路!」 稻贺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像受到鼓舞一样,其他学生也跟着鼓噪起来。因为他们看到回家的希望,可以说是人之常情。不过—— 「请等一下!」 有人往他们头上浇了一盆冷水,斗和正哀号般地叫着。大家全都吃惊地停下动作,疑惑目光射向从入口处探身的他。 「要是我们那么做,赤峰很有可能再也无法使用能力。跟刚才讨论过的密室案例一样,两者是相同道里。」 「说是这样说,搞不好可以出去……」 「曾根瓦同学。很可惜,并没有那回事。看不见的墙确实还存在着。证据就是外面一点骚动也没有。校门前面有那么多尸体。不用等我们求援,应该早就造成骚动了。还有,待在校舍里就可以确保安全,刻意去到户外那种危险地方是本末倒置。虽然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目前我们并没有抢着外出的动机。」 大家全都失落地垂下头。斗和一番话就逻辑上很正确。 「那我问你,斗和。猫蜘蛛现在又在哪?」 「恐怕在新体育馆里。那里好像一直都是猫蜘蛛的巢。」 毫不犹豫地解答卓二提出的疑问,斗和附加说明起自己会那么想的理由。 「——话虽如此,刚才也提过了,应该先打倒白色怪物。的确,为了生还者应该要加快脚步。基于这层理由,请让我再巡视校舍一圈。要是都没遇到白色怪物,到那个时候,去打倒猫蜘蛛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刹那间,宁宁音弄懂了。斗和选了「不去救人」。难以言喻的不安感袭来,宁宁音眼前一片黑暗—— *  *  * 一打开门,久违的风就抚上肌肤,斗和不由自主地颤了下身体。 在这个受到隐形围墙禁锢的世界里,不会有风吹拂。这是开门导致的气流变化。连点空气流动都能觉得是风,斗和的肌肤变敏感了。 已经绕行校舍一圈,结果并没有遇到啪哒啪哒。按原订计划,应该直接去新体育馆才对,但有人指出屋顶还没勘察过,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 严格说起来,屋顶应该算是外面,但啪哒啪哒会贴着墙,所以连墙都检查了,内外界限变得模糊起来。一直找不到它很令人发毛,可能因此让大家心情上出现转折,进入半焦急状态。 斗和迅速扫视周围,确认空中庭院什么都没有。接着,他朝留在教学大楼四楼的操及卓二送去视线。 卓二用双手比了个大大的圈,告诉他没有发现怪物。他们两个负责站岗并留在教室里,斗和由衷感激他们的帮忙。在这种状况下与宁宁音分离,肯定伴随无法想像的恐惧吧。 然而在此同时,不祥的预感也在心里打转起来。 曾根瓦所言甚是,只要保持安静就能得救,不敢说这方法百分之百有效。至少要知道怪物能记声音位置记到什么程度,要弄清楚这点才行。不过,有比那更安全、更确实的应对方法,就是先打倒啪哒啪哒。因此,斗和带着祈祷的心情出到外面去。 由于高度关系,从室内看不到普通教学大楼跟特别教学大楼的屋顶。必须爬到空中庭园的塔屋上确认。斗和正要爬上塔屋南侧的梯子,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刚出门的宁宁音。表情看起来既不安又忧郁。是在担心斗和的安危吗?还是在害怕接下来的战斗呢。 她周围还有稻贺跟黑井泽在,萌由里也在那。萌由里的表情一点忧愁色彩都没有。斗和觉得很遗憾。说真的,她真心喜欢自己吗? 像要甩掉那毫无意义的心情般,他踩上梯子。就在这时—— 从下面的阶梯那传来声音,哒哒哒地,有人急促奔走。 在场所有人全都露出紧张的表情。听这脚步声,八成是出自在下面梯段把风的曾根瓦或小岛吧。霎时间,紧张、不安的气氛笼罩四周。 自然而然地,学生们集中躲向矮小的宁宁音背后。就连被迫立于最前线的宁宁音也一样,似乎对门对面传来的脚步声感到不安,开始跟出口拉开距离,往空中庭园的中心退去。 斗和从梯子上下来,随后加入他们,他边吞咽口水并以锐利目光看向门板。萌由里依偎上来,抓住斗和的袖口。 不安及恐惧的视线汇聚在一点上,摇晃着单马尾的曾根瓦在视线洗礼中现身。她的举止很诡异,在感受到斗和等人视线后便吃惊地走在原地。有人跟在她后头,小岛整个人冲撞上来。 「呀!」曾根瓦跌了出去、扑倒在屋顶上头。「好痛~你干么啦!」 「啊,抱歉。」 小岛歉疚地赔不是,对斗和等人来说,谁撞谁根本一点也不重要。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稻贺语气焦急地确认。不过两人连点惊慌的影子都没有,反倒难以殷齿地别开视线。 「……就那个,人家还是会怕嘛。要是赤峰同学在旁边还可以忍忍,小岛学长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蛤?你们两个,该不会丢下把风工作逃来这里吧?」 听到曾根瓦的话,黑井泽激动起来。那两人顿时尴尬地涨红了脸。 「又没办法?会怕就是会怕嘛!没必要气成那样吧。白色怪物一直都没出现,应该不需要把风啦?只要我们动作快点,一切就没问题了!」 「混帐……开什么玩笑!小岛,你干么跟着她逃啊!」 「就那个、曾根瓦同学说『还是很怕』,自己先跑掉……」 现场飘散着傻眼的气氛。稻贺露骨地吐出叹息,宁宁音则觉得放心不少的样子,整个人松懈下来并呼出一口气。 这些举动——明显是种大意。 漫无目的放松,结果招来至今为止最坏的结果。 「那我马上去确认。」 斗和原本打算迈出步伐,这时某个家伙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是单纯的偶然吗?不,从那大小看来,或许是必然。 刹那间,一股恶寒刺进背脊、窜过身体。遭骇人的死亡气息侵袭,全身寒毛立即倒竖起来,散发着穷途末路的疼痛。 「——是猫蜘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靠本能反射,斗和放声大吼。 像在回应他一样,巨大的质量团块划破空气袭来。管理大楼也为之摇晃,令人产生这股错觉、极具存在感的恐怖象征就在那里。 身躯覆满银色卷斑毛,金色双眼散发残忍的光芒。八只脚相当健壮,每只都跟人的胴体几乎等粗。跟校舍内的怪物相比,完全是不同等级的怪兽。 现在,那家伙就出现在刚才斗和打算攀登的塔屋上。背上捆着好几名学生,里头还有从图书馆里逃出的永田。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爆发开来。稻贺、黑井泽一直躲在宁宁音后面,他们就像开关突然打开似的拔腿狂奔。晚了几秒,曾根瓦及萌由里也跟着逃走。小岛很幸运。因为还留在塔屋中,得以立即下楼逃离现场。斗和第一时间也想逃,却办不到。 ——因为宁宁音僵在原地。 最坏的预感划过心头。 人一旦直接面临恐怖,会有什么厦应呢? 宁宁音对上猫蜘蛛,恐怕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吧。比起先前就目击过的学生,她所受的冲击难以估计。事实上,第一次遇到猫蜘蛛的斗和也有类似反应。不,她的精神面远比斗和还要脆弱。眼前,她身上所感受到的绝望与恐惧根本无法想像。 ——这种事,斗和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愧疚、懊悔,这些情感化为钝痛揪住斗和的胸口。 宁宁音不是会战斗的人。不能让她战斗。当初到底是迷了什么心窍啊?斗和的思考迅速集中在保护宁宁音一事上。 猫蜘蛛从颚部下方吐出约棒球大小的白色丝块,对准像坏掉物品般静止的宁宁音投出。 「赤峰!」 斗和将宁宁音按倒,让她逃过猫蜘蛛的丝球。人工草皮比想像中柔软,反观宁宁音僵硬的身驱,倒是为斗和的身体带来闷痛感。 但斗和根本连在意这件事的时间都没有,他马上注意起猫蜘蛛的方向。现在他们倒在地上,无法应对下一波行动。 不过猫蜘蛛方面,似乎对斗和等人一下子就没兴趣了,那双残忍眼眸直盯着逃跑的稻贺等人背影瞧。下一秒,猫蜘蛛大动作跳跃。身体落在另一边,它跳到东侧塔屋前。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次,稻贺等人发出惨叫。从他们的立场来看,原本打算逃进那扇希望之扉,绝望却突然降临、涌现在门前。陷入恐慌的稻贺似乎已经腰软了,他跌坐在地并无力地向后退去。 那样子惨不忍睹,可能更加刺激了猫蜘蛛的嗜虐心。猫蜘蛛笑嘻嘻地扯起嘴角,移动到稻贺面前。 「——住、住手……救救我!」 原本在他身上的毅然态度消失得无影无踪,转变成难看地流着鼻水、只会求饶的可怜模样。 猫蜘蛛散发着浓浓的死亡气息,秀出宛如洞窟的口腔。不过,它并没有立刻袭击上去。像要榨出恐惧般,一副等待那股情感渗进肉里的样子,怪物持续张着嘴、逼得猎物更焦虑。 「——谁。」一阵破碎嘶哑的声音后,稻贺的哀号传遍四周。「谁都好、快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这反应成为导火线。猫蜘蛛强而有力的颚部蹂躏眼前空间。最后只剩……鲜红血肉垂挂、血淋淋脏器裸露四散的稻贺下半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曾根瓦放声尖叫。不舒服的叫声直击耳膜,让人陷入世界扭曲晃动的错觉。 「赤峰!求求你,赤峰,快回神啊!赤峰——!」 斗和拚命摇晃宁宁音的肩膀。而她的肩膀,彷佛在严冬时被人剥光弃置般阵阵发抖。脸上血色尽失、双眼大睁,看起来似乎完全忘记自己持有战斗力量。 「斗和!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教学大楼窗户探身的卓二大喊道。 斗和本能地感到不妙。对开始寻找下一目标的怪物来说,这听起来正是散发芳醇香气的猎物声响。事实上,猫蜘蛛正用那炯炯目光看向教学大楼。 「宅二,快离开那里————!」 操瞬间明白过来,在他眼前捉住卓二的手转身。但—— 斗和发出无声惨叫。猫蜘蛛纵身一跃变换位置,用那粗壮的前脚扫过刚才卓二他俩待过的位置。窗户玻璃及窗框喷洒飞裂,开出一个空洞。推测它打算从那侵入校舍,怪物试图将上半身挤进去,整只贴在墙壁上,但片刻后又落入中庭内。 斗和在心里默祷,凝视被猫蜘蛛蹂躏后一目了然的走廊。以时间差来说应该逃得掉。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楼梯那边伸出一只握拳竖起大拇指的胖手,这才松了口气。卓二跟操似乎平安无事。 「抱歉,赤峰。」 斗和重新整理好情绪,朝完全陷入恍惚的宁宁音脸庞打去。清脆的声响连发两次。宁宁音一脸惊讶地眨眨眼,眼里找回情绪。 「……啊。」 「赤峰,拜托你了。快用狙贯刃念!能打倒它的只有赤峰了!」 「……嗯。」 身体还在颤抖,宁宁音发出细细的声音颔首。 「唔喵——————!」 就像在嘲笑她表现出的决心般,高亢、摇撼五脏六腑的怪物咆叫声扬起。猫蜘蛛从中庭跳跃过来,那具躯体再次现身在空中庭园里。 这次是在西侧塔屋前、离斗和等人仅数公尺远的地方。黑井泽他们原本打算从该侧出口逃出,再次迫不得已变更路线。 斗和眼明手快,他自扛在肩头的袋子里取出菜刀,要宁宁音握住。 「赤峰!」 受到斗和的声音鼓舞,宁宁音开始行使力量。 凌驾感官的动物本能可能察知到危险,抑或单纯改变主意。下一秒,猫蜘蛛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赤峰,在教学大楼那!」 斗和以肉眼追踪猫蜘蛛动向,告知了它的方位。然而,猫蜘蛛在着地瞬间二度跳上空中庭园。这次跑到东侧塔屋前。 「赤峰,这次是对面!」 看看猫蜘蛛,它可能觉得自己一移动就惊慌奔逃的学生们很有趣,接二连三、纵横无尽地飞来跃去。 在那段时间里,就连一次都没有,狙贯刃念完全没有发射出去。 「——赤峰?」 斗和的声音转为疑问语气。不解地看向她。 「……不行。」 「咦?」 「太快了,没办法……锁定、目标!」 宁宁音悲痛地叫嚷。 斗和无法理解她的意思。不管太快还是怎样都好,只要一映在眼里就能锁定目标才对。宁宁音用眼睛追踪的速度确实很慢,但也不至于慢得要命。 刹那间,他突然注意到一件事。记得锁定目标的条件是「清楚辨识对象物。」他一直认为这方面单纯取决于视力。然而,视力又分两种。 ——动态视力。 正确辨识高速动态物体的能力。如果是优秀的棒球选手,应该连写在球上的文字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换成既是普通女高中生、生活又与运动扯不上边的宁宁音,那能力应该就无从期待了。事实上她的动态视力的确很差,猫蜘蛛只是以正常速度来去,她还是无法确实捕捉。 这是个令人痛恨的失误。明明已经听她说明过能力了,却没考虑到动态视力的问题。缺乏想像力。就是这点,害斗和他们几个身陷危机。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井泽截断斗和的悔恨,口里发出惨叫。他遭到猫蜘蛛的丝捕获,整个人正从空中飞过。 散发着强烈的血味与尸臭,他遭怪物一把拉向那张黄泉入口。原以为黑井泽会步上稻贺的后尘,事实上不然。被拉过去的黑井泽由两只巨大前脚料理,灵巧地包裹起来。沦为备用粮食,这就是黑井泽无法抗拒的命运。 没有马上杀他是基于什么原因?不,这种事情多想也只是浪费时间。里头根本不存在人类能理解的合理逻辑。眼前行为只是单纯的善变、心血来潮罢了。有如一个无法沟通的暴君所为。 不过—— 「狙贯刃念、发动!」 宁宁音的头发飘动起来,桃色光芒将全身包裹住。顾着卷东西的猫蜘蛛停止移动,要让动态视力低落的宁宁音进行锁定,目前这段静止绰绰有余。 化为桃色流星的菜刀一直线冲向猫蜘蛛。或许觉得闪动光芒的动态能量体会造成生命威胁,猫蜘蛛跳起来避开攻击。 但对狙贯刃念而言,那种行为是毫无意义的。菜刀带着光的能量,转了个几近直角的角度、紧追上跳跃中的猫蜘蛛,尖锐的刀身狠狠剃进银色卷斑毛里。 「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识都快被震飞了,厚重的猛兽咆哮声震耳欲聋。 ——这击点燃一丝希望,也杀出一记悲剧。所谓希望,当然是指宁宁音的攻击有效。只要能锁定目标,打倒猫蜘蛛的机率就很高。 至于悲剧,猫蜘蛛一受到攻击后,前爪就松开猎物。怪物已经跳离管理大楼屋顶,所在位置随随便便都高过校舍四楼。从那个高度、在手脚都遭到捆绑的状态下,黑井泽头下脚上地掉落下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拉得很长。不过数秒后便伴随一记闷音,突然间中断了。深沉的寂静笼罩下来。 「不会有事的!」斗和反射性叫嚷。「下面是中庭。不会造成致命伤!」 这是谎言。就算下方铺满质地松软的泥土,从这个高度落下也不可能幸存。倘若奇迹似生还,应该也无法撑太久。这足基本常识,他马上就知道下场。 不过眼下,别让宁宁音的心冻结更加重要。假如她在这时二度丧失斗志,生还人数将降至零。 斗和边递给宁宁音一把新的菜刀,边盯着落在教学大楼屋顶上的猫蜘蛛瞧。 比起避开危险的本能,那股疼痛似乎更刺激它的好战欲望,猫蜘蛛用丝线替伤口止血,表情写满愤怒,还用饱含杀意的目光回瞪这里。 (如果要对怪物造成致命伤,这种攻击还差得远吗?) 斗和冷静分析战况。宁宁音的攻击并非完全无效。只不过,就跟巨大、脂肪厚重的熊或其他动物是相同道理,猫蜘蛛的防御力及生命力也是截然不同地高。 很难给出致命一击。剩下那四发狙贯刃念并非百分之百必杀。继续战斗下去很危险。 现在应该优先考量其他事项——要让全员平安逃出。还留在屋顶的有自己、宁宁音、萌由里,最后是曾根瓦共四人。他不希望有人继续丧生。 「青叶、曾根瓦同学!快跑去西侧出口。绝对不要停下来。相信我,一直跑就对了!」 「嗯,我知道了。」 回答的人是曾根瓦。她推着表情僵硬的萌由里,往门那边跑去。 「赤峰,目标由我来决定。不用去追踪它了。听我的指示击发狙贯刃念——赤峰,拜托你了!」 斗和大声说道,宁宁音听完震了下肩膀。她的心似乎一直纠结于消失身影的黑井泽。这是当然的。不管再怎么无心,她的攻击夺去对方性命仍是不争事实。 话虽如此,还是不能让她继续钻牛角尖。如果受罪恶感苛责,导致她封印能力的话,很有可能造成全灭。 「得让青叶逃出这里。拜托,请你帮忙!赤峰的力量万万不可或缺!」 或许搬出萌由里的名字会有效果也说不定。宁宁音的表情本来很空洞,这时却再次浮现出强烈的意志。 追捕猎物的本能似乎胜过憎恨,也有可能是斗和他们全都被列入憎恨对象,猫蜘蛛不找宁宁音了,改朝曾根瓦她们面前跳去。 那么做正中斗和下怀。 猫蜘蛛移动时无法用狙贯刃念攻击。因为宁宁音的动态视力没办法捕捉。既然这样,只要攻击不会动的目标就行了。 「赤峰!攻击门板!」 在那瞬间,宁宁音面露困惑,但她还是乖乖地发射狙贯刃念。光形成一道轨迹,笔直射向门板。 时机很巧,猫蜘蛛正好着地。 不过,宁宁音的攻击并没有命中怪物。由于有自动回避能力,它避开猫蜘蛛的身体,专心朝门挺进。这攻击毫无意义,斗和的指示令人摸不着头绪。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只有知晓狙贯刃念本质、具有智慧的人类才想得到。 杀戮之刀朝自己猛冲过来。对猫蜘蛛而言,那是明确释放杀意的攻击。就算它得知异能力有自动回避的特性好了,是否真能待在原地、无动于衷呢。 「喵!」 猫蜘蛛发出含糊的声音,一着地就踹了屋顶地板。刚才的攻击对它而言似乎是种不好的回忆。从动作看来打算直接跑走,它跳到管理大楼南侧的图书馆上。 先是萌由里,紧接着曾根瓦也抵达出口。 这时斗和拉起宁宁音的手,打算跟上去,然而近乎直觉的感应能力发作,他察觉到怪物瞄准他们、准备发动攻击。猫蜘蛛再次出现在空中,朝这边抛来蛛丝。投射方向精准无比。白色球团飞来,带着复仇之意瞄准宁宁音。 斗和再次推倒宁宁音,帮助她避开攻击。还差几公尺就能到达出口了,斗和在心里大叹可惜。 猫蜘蛛的动作比想像中还要快。还差一点——如果怀着这种天真想法跑向出口,他们只会沦为惨不忍睹的肉块。行动上必须谨慎才行。 「赤峰,等它停住再瞄。」 边抱起宁宁音,斗和指向某处。他推测猫蜘蛛会降落在那。就算宁宁音的动态视力不足以追赶,只要事先预测着地点,应该就能锁定目标。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警戒我方攻击,猫蜘蛛着地时又顺便跳起来。 「赤峰!」 既然如此,只能给出新的预测点了。斗和指向教学大楼屋顶。或许是距离一拉开就感到安心,猫蜘蛛着地后并没有采取行动。 宁宁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桃色流星再次划破空气飞翔。猫蜘蛛马上跳起来,试图避开攻击,但想甩掉狙贯刃念,从能力定义上来说是件不可能的事。 跟刚才的发展一样。猫蜘蛛逃离、宁宁音攻击。不过,这次却在斗和意料之外,猫蜘蛛采取了某种行动。 它从喉咙下方取出大量蛛丝,利用四只脚,灵巧地将丝拉展开来。那玩意就像包袱巾般展开,怪物打算做出丝盾。不过—— 菜刀带着光,自行修正轨道后避开丝盾,轻而易举地刺进怪物腹部。伴随着野兽咆哮声,猫蜘蛛坠往校舍间的空隙。不过,这样还是杀不死它。 弹数剩下两发。考量到其中一发要掩护宁宁音逃走,能用的变一发。一旦她睡着,能否平安逃出就有疑虑。 「赤峰。如果下次成功锁定目标,要用全力击发。没有下下次了!」 说完,斗和带着宁宁音跑向西侧出口。 「斗和同学,快点!」 萌由里从出口处探出,现身叫唤道。曾根瓦跟在她旁边。这两人逃走后并没有下楼。 「笨蛋!」 斗和反射性大喊。都已经先叫她扪去安全的地方避难了。 「斗和同学,小心后面!」 曾根瓦近乎惨叫的声音灌进耳朵。一转过头,猫蜘蛛正声势惊人地袭击过来。看样子打算直接攻击。 令人发麻的战栗感涌现,蹂躏斗和的神经。如果被那强韧的前脚及颚部直接攻击,斗和只是一介人类,根本无法逃离。 「赤峰!」 虽然有她的能力可用,但就算猫蜘蛛直线前进,宁宁音也很可能锁定不了。只好碰碰运气,在怪物的野性本能上赌一把。 斗和从布袋里取出菜刀,对准猫蜘蛛,用尽全力投掷出去。跟宁宁音的能力相比,这点程度的攻击简直脆弱到不行。 不过,猫蜘蛛似乎不这么认为。它迅速蹬向地面,修正自身的前进路线,优先采取回避措施。尽管如此,猫蜘蛛并没有放弃攻击。它边躲掉菜刀、边着朝斗和投出蛛丝。 斗和想凭反射神经回避,却瞬间心陷两难。这种角度。这种方向。假如避开蛛丝,站在出口处的萌由里就会变成靶子。 犹豫时间只有短短一瞬。却成了致命破绽—— 猫蜘蛛的丝——捕获斗和。 蛮横的浮游感袭上身体,斗和被丝大力黏走。之前的记忆伴随疼痛,在脑里复苏。自己曾在施工建筑里拿女学生当挡箭牌,最后苟延残喘下来——这份记忆令人痛苦。然而,这次没有学生倒霉当他的挡箭牌了。 话虽如此,斗和却在半路上掉落。布袋代替自己被拉走。迫在眉睫之际,他用那个接住猫蜘蛛的丝。 斗和被迫滚落在人工草皮上,接着他马上起身。 这时,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眼前,猫蜘蛛巨大的眼睛正闪着精光。它挥起前脚。强韧的破坏之锤能把人类等物瞬间变成肉块。已经无路可逃了,眼前只剩从容赴死一途。 似乎想榨出斗和的恐惧与绝望,猫蜘蛛举着前脚逼近。 刹那间—— 「狙贯刃念、全力击发(full throttle)!」 耀眼的桃色光刀诞生,从斗和身边呼啸而过。紧咬着快速跳离的猫蜘蛛不放,对准曾将许多学生变成肉块的右前脚、连根切断。深红色的血喷发出来,野兽发出号叫,巨大的蜘蛛脚在空中飞舞。 不过,斗和并没有闲工夫在那悠悠哉哉地眺望它。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逃就趁现在。他连头都不回,笔直朝出口跑去。 在他前方的宁宁音发动狙贯刃念,击出最后一发。用来援护斗和。能量早在之前用尽,这发攻擎的速度明显不快,光芒也很微弱。不过,用来对付穷追不舍的猫蜘蛛,应该可以稍微绊住它。 萌由里背起还有些许意识的宁宁音。侧眼朝斗和送去不安的视线,之后往楼下移动。这样才对,斗和想着。 「斗和同学,快!」 曾根瓦原本要跟萌由里一起下楼,这时她停下脚步唤道。 「曾根瓦同学,别停!」 斗和飞奔进出口里。就这样越过曾根瓦,他回过头朝对方伸手。 「快点!」 曾根瓦温热的手部感触传来,在那瞬间—— 眼前景色爆发开来。 视野摇摇晃晃,瓦砾山崩塌下来。遭到压缩的空气碾挤着鼓膜,脑中警铃大作。遭到突如其来的力量破坏,重力变得一团混乱、身体跟着摇晃起来。都还没搞清楚状况,斗和的意识就坠入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斗和倒在满是瓦砾及尘埃的楼梯间。胸 口上倒着温暖、令人舒服的重量。水润的茶色发丝轻抚上斗和脸颊。 「曾根瓦……同学?」 斗和费了些力气,总算叫出她的名字。身体感到倦怠,麻痹、模糊的痛觉袭卷全身。 「啊,斗和……同学。你……没事吧。」 曾根瓦抬起脸庞,用痛苦的声音回应道。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眼睛的光泽也有点空洞。 「好像……抱在一起了、呢……好、好害羞啊。」 喀咚,她的头筋疲力尽地落在斗和胸口上。 「呐……拜托你。一下下就好,求你、抱紧……我。」 声音听起来很吃力,有点害羞的话语令人难以拒绝,斗和轻轻地搂上她。 右手抚上她的背。之前就有想过,和那好胜的性格相反,曾根瓦的背部线条非常纤细。手里摸到的坚硬触感应该是胸罩绳带。 左手跟着环上对方腰部。没想到本该有的东西空空如也,斗和摸到的是——自己的身体。 得知这个事实,一股炙热的感觉涌上心头。然而,他硬是在情绪溃堤之际压抑住。 「曾根瓦……同学?」 对方没有回应自己。她被斗和搂着——安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斗和起身,轻轻地将曾根瓦的遗体安置在地,拿出手帕、努力将那张脸擦拭干净。并合起双手,为她默祷片刻。 把她的遗体丢在这走人,感情面上虽然觉得抗拒,但理性部分又断定这是没办法的事,所以他做下冷血判断。 斗和抬头,他看到塔屋崩塌后化为瓦砾、让天花板完全变了个样。猫蜘蛛,它连斗和他们逃进的塔屋都不放过,用那强韧的前脚砍倒这一切。透过瓦砾缝隙可以看到些许天空,但没看到疑似猫蜘蛛的物体。 强烈的憎恶及悔恨涌现,在斗和心里搅动。不应该跑来挑战猫蜘蛛的。一得到异能力就松懈下来。有了异能力就天不怕地不怕,这想法多么天真、令人反胃。 大白痴。没脑子的废物。蠢驴! 斗和用上他所能想到的难听字眼,不断谴责自己。眼里燃着憎恶的光芒,跟沦为沉默人偶的曾根瓦之死相互映照—— 斗和走下楼梯,差点撞上从转角跑出来的操。在她背后,卓二一脸担心地跟着。操原本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斗和的脸,又马上把话吞回去。 斗和不发一语地从两人身边经过,进到教职员室里。里头有躺在床上的宁宁音、待在她身旁的萌由里,还有露出尴尬表情并撇开视线的小岛。 「呐……曾根瓦同学她……怎么了?」 萌由里有点怯怯地问着。 斗和不发一语地摇摇头当做回答。可以感觉到大家呼吸一窒。虽然从斗和的样子来看已经猜到一半了,但实际得知后还是难掩动摇。沉重、令人呼吸困难的气氛笼罩在四周。 「不应该去找猫蜘蛛战斗的。弄出这种结果……」 斗和道出内心的想法。 「——!什么啊,这是在怪我们吗!」 小岛双眼充血,反应很激动。斗和反对找猫蜘蛛战斗,但小岛投的是赞成票。不论发言动机为何,听起来都像在责备他。 「别吵了,你们两个。既然用多数决投票,人人有责,不能算在特定人身上。」 操语气凛然地提醒他们。 「不,不对。应该要好好反省才对。要是归咎于全体,我们只会一直重蹈覆辙。我们疏忽了。太自以为是。得到异能力就开始松懈下来!」 「斗和同学。你这样是在发泄情绪,只是用好听又冠冕堂皇的言论包装而已。冷静点。这不像你。」 「不像我?操学姊,你又知道我是怎样了!?」 「我知道。不只是我,大家都理解的。」 斗和摆出锐利的目光,开始盯起每一张脸。大家都没有移开视线。操也好、卓二也好、萌由里也好,就连小岛也一样。大家全都露出既哀怜、又后悔的表情。 斗和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大家的心情其实跟自己一样。 「喂,快看那个!」 此时车二发出紧绷而颤抖的惨叫。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三楼渡廊出现正朝这里靠近的啪哒啪哒。 「怎么在这种时候……」 听到小岛喃喃自语,斗和再同意不过。想打倒它时搜来搜去都不见踪影,却挑宁宁音睡着、大家又沮丧时,怪物才好死不死现身出来。让人不由得感叹时运不济。 「赤峰呢?」 斗和转向萌由里,小声询问。 「应该还起不来。确切时间不大清楚,差不多还有五分钟左右……不出声待着比较好吧?」 「不,大家压低音量移动吧。它可能还记得这边的位置。稍微动一下会比较妥当。」 斗和打横抱起宁宁音,缓缓地移动起来。其他人也跟进,就像啪哒啪哒在开路一样,逐渐往教职员室里面推进。 啪哒啪哒的动作断断续续,有时像在确认声响般停住,并一步步朝这边靠近。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仿若人体的雪白怪物逐步前进,此番光景极度诡异。就像看到蟑螂或蜈蚣的感觉一样,令人生理上感到不适。 ——有种不祥的预感。 仔细想想,自从遭遇啪哒啪哒袭击,每次都会出现牺牲者。这时眼角余光看到某样东西,被啪哒啪哒杀掉的眼镜女就陈尸在那。在图书馆时虽然握有对策,但最后还是沦落到必须对王饿见死不救的地步。 啪哒啪哒通过渡廊,接着转向这边,这下可以确定它要来教职员室了。宁宁音躺在怀里,目前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最接近怪物的是操。她以保护卓二之姿站着。看到操僵着脸投来锐利目光,斗和默默地朝她点头。这里离最初位置有一大段距离,怪物应该不会知道他们在哪。接下来就是默不作声、安静地待着。只要大家这么做,啪哒啪哒就会相安无事地通过。 ——照理说是这样。 近似焦躁感的紧绷空气涌现,一点一滴缠在喉咙深处。 啪哒、啪哒。 久违的死亡脚步声作响,每前进一步就让心脏吊得更高。 啪哒、啪哒、啪哒。 操没有挪动半步。专心一意地等待白色怪物通过。 离那边有段距离的斗和也不例外,恐惧感差点把意识抽空。离怪物最近的人是操,不知道她有多害怕?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心脏痛到快裂开了。 血液因恐惧凝滞不前,心脏剧烈跳动、拚命将它推送幽去。一旦血液停止流动,氧气会无法送至全身细胞,人类将会死亡。 怦咚、怦咚、怦咚。 心脏跳动着,声音大得近在耳畔。操离啪哒啪哒很近,想必心跳声更激昂吧。 怦咚、怦咚、怦咚。 ——等等。 此时斗和注意到某件事。 ——心跳「声」? 战栗感化为一股寒风,袭向斗和的四肢百骸。悔恨透过炙热的手心传来,逐渐焦灼神经。 事情就在眨眼间,斗和发出绝望的叫声。 「操学姊!快从那里逃开————!」 斗和惨叫,啪哒啪哒则用雪白手腕抓住操的脚,两件事几乎在同时间发生。 绝对无法逃离,死神之手抓到妇设乐操了—— 第八章 那黑欉 痛下觉悟 啪哒啪哒一旦抓到猎物后,会有段时间静止不动。那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呢? 现在斗和似乎明白了。怪物在测量脉搏,判断抓的是不是猎物。还有另一种可能,它用血压估测猎物身高,推断脑袋的正确位置。 啪哒啪哒对声音有反应的看法确实没错,但同时又犯了个大错。它一直专心读取的东西是心跳声。这样一想,只要大举骚动或奔跑,心跳声就会更加剧烈。 ——做出这道结论时,斗和眼前一暗。心跳声这种东西根本停不了。想从啪哒啪哒手里逃脱,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操学姊!快从那里逃开————!」 斗和的叫声沦为徒劳,操轻而易举地遭啪哒啪哒捕获。人绝对无法逃离这只死神之腕。接下来就只能面临惨不忍睹的敲摔、难堪地让怪物啜饮脑浆。 斗和无法忍受。熟识的操以这种方式惨死,他连想都不敢想。 「卓二、斗和同学!快逃!」 操毅然决然地喊道。她瞬间了解到状况,所采取的行动并非悲叹、也不是想尽办法苟延残喘,而是要斗和他们逃命。 「斗和同学,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如果你之后还有来这边,别让其他人看到我的尸体,帮我藏起来吧。」 「操学姊!」 斗和不由得扬起悲痛呼喊。她在想些什么、做下什么觉悟,斗和已经痛心地领悟到了。焦急的感觉让他咬牙切齿。连跟自己关系匪浅的操都难逃一死,难道要像其他学生一样,只能眼睁睁看对方被杀吗? 这时刚好又有动静发生。 「嗯……」 怀里的宁宁音醒过来了。 「赤峰!操学姊被抓了。快救她!」 斗和兴奋地叫着。得救了,这个想法令他雀跃不已。宁宁音肩上挂着布袋,斗和伸手进去取出菜刀,满心祈祷地让她握住。 「赤峰同学,快点!」 卓二也跟着喊道。 宁宁音平常的反应总是慢半拍,此时却大相不同。一看到眼前那具白色怪物,她马上进入攻击姿态。桃色光芒覆上身体,薄桃色发丝如风吹拂、轻轻地飘动着。握在她手里的菜刀也覆上光芒,像在昭告杀意般,刀身微微震动。 大家的想法都一样——这下操有救了。抓住猎物的啪哒啪哒定在原地不动。可以说处于任人狙杀的状态。跟刚才不一样。无法锁定目标的窘境已经排除。 「狙贯刃念、发动!」 宁宁音左眼的同心圆收缩,开始设定目标。下一秒,菜刀从空间中飞过。桃色流星没有丝毫偏差、笔直命中啪哒啪哒的手——并发出尖锐金属声弹开。 「……咦?」 好像有人轻轻地咦了声?不过,这声音正好道出斗和的心情。 片刻的空虚感袭来。然而,事实还是没有改变。啪哒啪哒仍然用手抓着操的脚,宛如石膏的白色表皮一点伤痕也没有。 菜刀理应切断怪物手腕,却一反句不伤害对象外物体。的能力定义,插进教职员室的墙壁里。就好像狙贯刃念的力量遭到化解—— 只知道事情不对劲。但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脑袋已经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半点主意。 「你在干么啊。瞄准一点啦!」 卓二出声叫喊。要她瞄准一点,这明显是种错误说法。拥有「必中」特性的狙贯刃念一出击,绝对不可能打偏才是。 不过这声音一出,斗和等人便从呆然中回过神。 「赤峰,再射一次。」 「……嗯。」 接获斗和指示后,宁宁音颤着声点头,再次放出带着杀意的流星。攻击循着与刚才几乎无异的轨道前进。接着—— 金属音再度响起,狙贯刃念应声弹开了。 这下已经没什么好怀疑的。 宁宁音的攻击对啪哒啪哒无效。 「……骗人。不……这不是真的。」 她的轻喃声传进斗和耳里。跟猫蜘蛛对决吃下败仗,这次换对付啪哒啪哒,却完全起不了作用。思及她内心受到的打击,斗和很心痛,像被人拿针刺穿心脏一样。 「赤峰!攻击身体。别管手了!」 怪物一旦抓住猎物,手部就很容易受到反击,为此很可能进化得很坚固。举凡乌龟的甲壳、犰狳的鳞甲,都是很好的例子。既然这样,该瞄准的就不是手,而是身体才对。只要先斩除啪哒啪哒的生命脉动,接下来就不是问题。 「狙贯刃念!」 宁宁音的呼喊透着恳求,桃色流星三度飞翔。菜刀贴着地面迅进,朝正上方修正路线,欲从下方贯穿啪哒啪哒的胸窝。 但—— 又来了,绝望的声音响起。还是无法达成任务,菜刀宛如力气用尽般下坠,在地上撞出清脆的声响。 「……不、要。」 宁宁音极度不愿地摇晃脑袋。肩膀的震动传来,让人联想到正在毁坏的机械。 「你在干么啦!出全力啊!」 卓二语气焦急地叫着。 「……!」 宁宁音也急了,伸手到布袋里欲取菜刀。斗和知道她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 「不行,别攻击了!」 他僵着脸,制住宁宁音握取菜刀的手。 「蛤?系说什么鬼话,斗和!」 宁宁音因此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卓二则出书责难。就算这样,斗和还是没有改变想法。狙贯刃念再发几次都一样。攻击起不了效用。无法伤怪物分毫。 但他并没有放弃操的意思。 只有一种办法可行。要救操只能—— 斗和很犹豫。可以的话真心不想那么做。要是有其他救人方法,他肯定会乐于从命吧。不过,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圆满的方法,死亡正一分一秒逼近。 弹数还剩两发。想救操、又要让宁宁音逃出的话,必须在下一击做出了结。判断不能有所保留——如果要他痛下觉悟,就是现在了。 斗和下定决心,不再有丝毫犹豫,将那句话脱口而出。 「赤峰,把操学姊的脚切断。」 所有人听到都屏住呼吸。 「蛤?你、啊——」 最先出声的是卓二。看起来后面还有话想说,但他似乎怒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宁宁音则是脑袋打结,呆呆地回望斗和。她的双眸在游移、透露出狼狈,将内心的动摇一五一十显现出来。 「我再说一遍。把操学姊的脚切断。」 「斗和同学……你在说、什么——」 宁宁音又哭又笑,表情扭曲起来。 「对白色怪物攻击无效。所以只能切断被抓的脚,这样才能救操学姊。要切的部位……麻烦锁定膝盖以下。」 「骗人的……吧?」 宁宁音带着既惶恐又空洞的目光回问。斗和因为罪恶感使然,喉咙深处乾得发疼。不过,他不会因为这样就退缩。 「赤峰,拜托你了。要救操学姊,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妇、妇设乐学姊……是人、人类。并不是、怪物……啊?」 「没错。但还是得做。」 「切、切断人的脚……要做这么残酷、的事……」 「说得没错,但还是要请你帮忙。」 「我做不……到。」 宁宁音态度顽固地拒绝。 「操学姊会被怪物杀掉。这样也无所谓吗?她的性命危在旦夕。拜托你!」 「不要……那种事……」 「——我也要拜托你。赤峰同学。」 听到这个声音,宁宁音吓一跳并转头过去。 「实在是个不情之请,要是能切断我的脚,我会很开心的。说老实话,我还不想死。斗和同学的提案很棒。要在这种情况下救我,只能那么做了吧。不仅如此,赤峰同学,这事一定要借用你的力量才行。拜托你了。为了把我救出去,能不能切断我的脚?」 操就像在拜托什么轻松愉快的事一样,语气稀松平常地引导着。事实上,会用那样的表情跟语气,其实是希望宁宁音不要产生罪恶感。 「……怎么这样、我……」 虽然大力劝说,宁宁音还是没有答应。 「——我也希望你做……把脚、切断吧。」 卓二表情扭曲,硬是挤出声音。他接受了苦涩的选择。 「赤峰、拜托你!」 斗和顺势抓住宁宁音的双肩恳求道。 宁宁音眼眶里浮现出斗大泪珠,她不发一言、脆弱地摇摇头。 「拜托你,赤峰!」 「赤峰同学,求求你。」 「快做、做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三种声音,全都在逼迫宁宁音。 「……不要。」 「没时间了,赤峰!」 「切吧。赤峰同学!」 「快、快救她——————!」 滴答,泪水顺着宁宁音的脸颊滑落。她的嘴唇冻得发抖。 「赤峰——!」 「赤峰同学!」 「拜托你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宁音发出尖叫声,狙贯刃念随之击发。刀身闪耀着桃色激光,与她的感情相悖,贯彻钢铁意志切断操的左脚。 「——晤!」 鲜血飞散,操嘴里溢出极度压抑的悲鸣。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头下脚上地趴倒。过了一会儿,脚部断面喷出大量鲜血。操的脸痛苦扭曲,平时一直都很端整,因此更加令人不忍逼视。 卓二立刻跑过去抱起她。 「把断面抬到高于心脏的位置!直接用布压住断面!」 斗和开口下指示,并没有跑过去。他还有事情非做不可。然而—— 「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凄厉的叫声化为冰冷寒波,攫住他的心脏。 宁宁音在哭喊。从她平常的样子来看完全无法想像、整个人声嘶力竭地哭吼着。好像鬼上身,这么说或许还不会有人怀疑。 她抱着头奔窜,从教职员室飞奔出去。由于事出突然,大家都反应不过来。 「小岛学长,赤峰就拜托你了!」 小岛最靠近宁宁音,斗和朝他做出指示。虽然很想追过去,但现在分秒必争。 斗和冲出去,掠过仍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岛,与宁宁音跑过的渡廊逆向,接着用力推开门锁遭到破坏的广播室外门。 如果啪哒啪哒对心跳声有反应,就可以用那招。半是赌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以人体的心跳声谱乐——心跳音乐。为了测试潜能激发效果,只在这个时期导入。刚好有心跳音乐可用简直是奇迹,斗和满心感激。就像被人安排过一样,事情搭配得恰到好处。 这样也无妨,他想。 太多学生死于非命,还被超乎常理的东西困住。王饿难逃一死,就算获得异能力,曾根瓦还是被杀了,稻贺也遭受捕食。操失去一只脚,宁宁音的心受到严重创伤。 状况就是那么绝望。要是没有天时地利,根本就没有对策空间。 「一下就好,拜托帮帮忙吧————!」 斗和大吐心中所有怒气,按下播送钮—— 眼前有张简易床铺,操就躺在上头。 脸上血色尽失,斗大的汗珠闪着晶莹光芒。快要胀裂的丰满胸脯持续上下起伏,宽版绷带被人压在断面上,上头的鲜血色泽令人皱眉、感觉很不祥。操失去原本该有的东西,感觉很悲壮,给予人强烈的罪恶感。 这里是保健室,现场还有卓二跟小岛。没看到萌由里。宁宁音不知道跑哪去了,萌由里似乎出去找她。要是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出去找人可是危险至极的行为,现在则否。校舍里已经没有怪物徘徊。 斗和赌赢了。 啪哒啪哒正被关在教职员室里。要说原因,是因为那里传出更大的心跳声。它以为有猎物,一直想摸到埋在天花板里的播送器,但所及之处只有墙壁。墙面无法抓握,对它而言不是猎物。啪哒啪哒智力低下,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因应,它恐怕不知道。怪物在房间里来回打转,贴在天花板上、搔刮播送器一带,有时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离开现场的意思。 凭本能去追踪最大心跳声,却永远到不了那里,这个矛盾循环将啪哒啪哒漂亮地困在理论牢笼里。 斗和留在教职员室附近,稍微观察啪哒啪哒的窘境一阵子,所以最晚来到保健室。虽然宁宁音及萌由里不在令他感到担忧,但内心还是冷静地决定先后顺序,要以操为优先。 「露出那种表情不行喔,斗和同学。」操一看到斗和就用温和的声音说道。「因为你脑筋动得快,我才能捡回一命。真的很感谢你。」 「不,是我的疏失。要是我注意到它对心跳声有反应的话,牺牲就会更少。」 斗和用力握紧拳头。样子十分懊悔。 注意到啪哒啪哒的特性是在源本遇袭时。如果那时能发现啪哒啪哒在追踪心跳声、或是利用广播困住怪物的话,王饿他们很有可能就不会死了。自己的想像力太薄弱,才会害其他人丧命。 「像这种时候——以师父的角度来看,他会怎么说?」 操撑起上半身,摸摸斗和的脸颊问道。斗和边回想师父的话边答。 「『反省是好事。会成为改变未来的力量。但是不能后悔。那是夺去热情、浪费时间的无谓行为。』」 「他说得没错。」 操的表情还是很痛苦,但她露出一抹笑容。 对啊,斗和这才想到。师父的话一向都很正确。就算后悔说「要是怎样就好了」,还是没办法让时间倒流。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应该优先着眼于今后的求生之道才对。 「操学姊。我要帮你重新止血一次。止血带改成贴压会比较好。做完我们快点换地方吧。一楼有遭猫蜘蛛入侵的危险。」 应该是被猫蜘蛛破坏的,保健室有部分墙面崩塌,开了个让人通过也绰绰有余的洞。 斗和完成手上的止血工作,刚才有叫卓二去找止痛药,他先喂给操吞下、之后才将她搬离保健室,二楼有一大排教室,他们进的那间只有一具尸体。尸体看起来已经被啪哒啪哒袭击过,斗和把它移到隔壁教室去。虽然已经看过无数具尸体,但休息场所有的话还是令人定不下心。 把桌子推开并清出一块空地,斗和铺上从保健室里带出的毛巾,让操躺上去。为了预防万一更带着拐杖及替换用绷带,并将它们放在操身旁。 「好了,我去找赤峰她们。」 斗和处理完必办事项后跟卓二知会一声,接着就离开教室。小岛有提议说要一起去找,但操不能动弹,旁边至少要留两个人比较妥当,所以斗和就拒绝了。 他要先去特别教学大楼。那里离啪哒啪哒入侵过的教职员室最远,就心理因素考量,待在那里的可能性最高。当然了,也有可能自暴自弃地跑去外面。如果是那样,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绝望。以宁宁音目前的状态来看,肯定会轻易沦为猫蜘蛛的饵食。一连串负面想像令斗和焦躁起来。 特别教学大楼有很多教室,原则上都锁住了。再者,狙贯刃念的弹数 只剩一发。哪里有破门痕迹就往哪里去,假如她不在那里,只要改找没上锁的地方,或窗户破裂、有入侵迹象的房间就行了。没有尸体的女子更衣室或某部分厕所更是首选。 「斗和同学,你来找我啦?」 当斗和才要碰女子更衣室的门板时,萌由里就出声叫他。看样子时机凑巧,她刚从后面的楼梯出来。见到她很开心,另一方面又吃惊于自己现在才挂念起她。 明明已经跟萌由里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了,两颗心却莫名地渐行渐远。 「青叶,你有找到吗?还是有看到后来才破门的房间?」 她已经来这里一段时间了,应该搜到某种程度才对。再搜相同位置只是浪费时间。 「没有耶。好像都没看到……」 「女子更衣室这边呢,你看过了吗?」 萌由里用食指抵住下唇,朝对向左上角瞥了眼并答道。 「抱歉,我还没看。只搜过一楼。」 「这样啊……如何?要不要一起找?」 突然间,斗和纳闷她刚才那段时间到底找了哪,但没有问出口。 「不用,分开找比较好。我也想快点找到宁宁音。」 虽然斗和也很担心萌由里,但如她所说,找人是越快越好。啪哒啪哒还是有可能对心跳以外的声音起反应,他先叮嘱萌由里别太靠近教职员室、走在窗边要注意猫蜘蛛,之后就跟她分道扬镳。 斗和再次单独行动,他试着扭开女子更衣室的门把。没想到门应声开放,内心顿时失望起来。要是宁宁音逃进这里,应该会从内侧上锁才对。或许她不在里头。 室内寂静无声。塑胶袋里封着空面包袋及纸盒等物,地上还有空果汁罐等等,这些垃圾全堆在地面一角。是大约一小时前斗和等人吃掉的东西。那时根本没有人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怀念的感觉涌上心头,令斗和胸口难受起来。 由于中央的柜子遮去视线,他进到中段区块,想确认里头是否空无一人。之后斗和原本打算离开房间,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因而停下脚步。再一次,他观察起内部空间,还是没有半点人影。 虽然没有看到人,内心却觉得不对劲。是什么呢,斗和边想边望过去,这时他发现有一个柜子并没有完全关紧。 因为某种预感,斗和开始朝那边靠近。一碰到柜子的门,一阵窸窣声便传进耳里。 他打开门,宁宁音果然在里面。 对方环抱膝盖坐着、压低声音啜泣。看样子她只想远离世界独处,双眼紧紧地阖在一起,两只手盖住耳朵。 斗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宁宁音缩着小小的身躯、坚决拒绝一切,那模样深深刨进心脏,带来椎心刺骨的痛。 斗和这才自觉先前所下的指令残酷无比,害宁宁音的心疲惫不堪。脚下彷佛开了个大洞,有如掉进地狱般、无边无尽的罪恶感折磨过来,让人快失去自我。 「……赤峰。」 不知道过了多久。斗和愣愣地开口呼唤她的名字。 在这段时间里,宁宁音一直掩声哭泣着。随着眼泪流逝、生命似乎也逐渐遭到削减,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没有生命力。 斗和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肩膀。 宁宁音吃惊地震了下。彷佛下一刹那就会发出声响、像玻璃般碎掉。她的模样实在太可怜了,没办法丢着不管,当斗和注意到时,他已经紧紧地抱住宁宁音。想带她逃出狭窄的牢狱,他将宁宁音的上半身拉出柜子、头按在胸前。 「……抱歉。赤峰,对不起。」 斗和的声音既沙哑又哽咽,出声向她道歉。炙热的情绪一口气涌上心头。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怀里的宁宁音号啕大哭起来。像婴儿般又哭又叫,滚烫的泪水紧紧贴落在胸前。 斗和拚了命地搂住她。嘴里不停道歉,宁宁音彷佛就要这样远去,他努力想留住对方。 撕心裂肺的恸哭逐渐转为呜咽,有时又只剩啜泣声。 「……斗和同学,对不起。对不……起。」 隔了好久,他终于听到宁宁音的声音了。 「我都、派不上……用场。根本、帮不了……忙。救不了……任何、人。对不、起。对不……起。」 她边颤抖边忏悔着。 「我……不喜欢。不想战斗。再也、不想战斗……了。我、做不到……没办法。我好害怕、好害怕。好讨厌这些事。真想……逃走。」 一句句诉说再再刮着斗和的胸口。宁宁音朝他吐露真心话,这些并非丧气话。只是普通的感情表现。是一般女高中生都会有的、再合理不过的心情。 「已经、到极限……了。因为我的关系、害别人死掉、我不要。受不了了。可是,该怎么办……才好?帮帮我。斗和同学,救救我……这种力量、我不想要。会伤害别人的力量……我一点都不想要。好过分。为什么、是我……这种事、太过分了。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他们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到底为什么,对象明明只是个孱弱的女高中生,怎么会逼她跟怪物战斗呢。 想想她的性格,应该显而易见才对。就算宁宁音主动提出「我要战斗。」那也是在无言压力下被迫妥协。获得名为异能力的武器,这项事实就像洗脑一样,不只是她的思考,就连旁人的思考都被扭曲。到最后,一切责任都推到那对小小的肩膀上。 她并非适合上战场的人,只是个寻常女孩。不,个性比普通人更懦弱、更温和,讨厌争斗。把她抛到怪物面前根本是种泯灭人性的行为。是恶魔在做的事。为什么都没注意到呢? 「师父——男孩子为什么一定要保护女生?」 『听好了,斗和。一个人想做些什么,其实都由他自己决定。没有事情是非做不可的。只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先想想理由。接下来要怎么做,再来下判断。』 「是因为男生打架比较厉害,小雁曾经这样跟我说过。不过,小雁还比我强。那样的话,反倒是她要来保护我吧?」 『说得也是。女性的发育比较早,所以目前还是这样吧。不过很快的,那种立场就会倒转。虽然如此,那是条件,并不是理由。人类在当人之前是动物。而所有动物都不例外,经过多次演化才有今天。斗和,你还记得生物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吗?』 「是生孩子,师父。为了传宗接代。」 『说得没错。再怎么聪明的生物都一样,绝对逃不出这个魔咒。保护某个人,等于跟某种事物战斗。开始战斗后不分强弱,都会伴随死亡风险。从潜在的繁殖速度差异也能窥知一二,雄性越能战斗,物种的繁衍速度就越快。并不是因为力量很强就要保护女性。而是为了保护女性,男性才进化得更强。』 「既然这样,师父——衰弱的男生就派不上用场吗?没有活下去的价值吗?」 『斗和,不久的将来,男女强弱关系将会逆转。女性因为本身基因特质,可以持续保有失去的力量。因此,有件事绝对不可以忘记了。男女是二位一体。跟男性在强度上进化的道理相同,女性孕育生命的能力也会进化。只是职责不同而已,双方立场平等。为了让种族存续下去,会成为重要的协力者。强弱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彼此一路上走来互相尊重,携手为生存奋战。绝对不能将责任推给单方,强迫单方牺牲。而是透过沟通,必要时让肉体互相接触,常保心灵相系。』 随着意识拉回现实,他想起怀中宁宁音的温暖。在幽暗的女子更衣室里,只剩她的啜泣声回荡,时不时划破寂静。 (没错。师父的话一向都很正确。) 为了保护女人,男人进化了。应该是这样才对,他们却一味认定宁宁音有压倒性战斗力就拒绝帮忙,不去摸索最圆满的方法,单方面强迫她战斗。因此,他们才会输掉战役。 宁宁音已经战得很努力了。既然如此,这次轮到自己。 「赤峰。你不需要继续战斗下去了。」 「对、不……起。」 「——那些家伙,我会打倒它们。」 听到斗和接下来的话,宁宁音惊讶地抬头。 「……办不到、的。斗和同学、你会死……掉。」 「不是为了送死。是为了活下去而战。所以说,绝对没问题的。我不想再看到赤峰痛苦。赤峰,我会守护你。」 「不行……斗和同学、已经有、小萌……」 「笨蛋!看你抖成这样、哭成这样,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多依赖我一些。多跟我撒撒娇吧!」 「那样、不行……的。」 「哪里不行。」 「错的是、我……都是因为我……太弱了。」 「不对。那是很正常的事。人类全都很弱小。没有人是强的。所以保护女生就是男生的职责。异能力?狙贯刃念?那些东西又怎样!赤峰是女孩子。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女孩。我想保护重要的女孩,这种想法哪里错了!」 「……斗和、同学?」 「赤峰,我跟你约定。一定会保护你的。绝不会——再让你吃苦。」 斗和与宁宁音相视。宁宁音哭肿双眼,现在还挂着斗大的泪珠。她的唇瓣好像冻僵了,吐着气息渴求温暖,散发出不可思议的魅力。 双方都情不自禁,慢慢将脸靠过去。 就像磁铁相吸一样,斗和跟宁宁音的唇重叠在一起。 柔软、令人心神荡漾的触感覆上唇瓣。黏膜与黏膜交缠,灵魂彷佛融为一体、身体深处逐渐厌到满足。 重复了好几万年,让种族延续的过程生生不息地持续着,其中有一部分互相渴盼,彷佛取回永世诀别的半身,带来强烈的充足感。接触的虽然是唇,满足的却是心。 突如其来地,宁宁音的反应变了。 原本一直任人带领,半路上却突然化为饥渴的雌犬,积极地将唇瓣贴过来。在他人主动下获取快感、发觉那个内向的宁宁音竟如此贪婪地渴求快乐,斗和的脑髓几乎快溶解了。 追随本能欲望,斗和撬开宁宁音的唇,让自己的舌头挺进牙床缝隙里。持续探索,找到她蜷缩而僵硬的舌头后,他舞动舌尖并来回戳刺,像在诱惑她与自己交缠般,来回爱抚着她。 最后宁宁音总算回应了,积枢地将舌头缠绕过来。有如在动物交尾中号称最美的蛞蝓般,因唾液湿濡的舌头互相摩擦无数次。令人麻痹的快感断断续续支配口腔,脑袋已经无法思考了。 「……嗯……啊、呼……」 两对唇瓣激烈地相互需索,宁宁音吐出甜蜜的气息。那是有别于少女的妖艳嗓音,令斗和体内窜升一股灼热的兴奋感。他将手指插进她微翘的薄桃色发丝里,一碰到里面那层坚硬的头皮,心情就跟着高涨。 似乎是腰软加上腿便不出力,斗和透过环在她腰上的左腕,可以感觉到怀里的重量一直沉甸甸的。宁宁音毫无抗拒地接受一切,肉体彷佛要跟自己融为一体,那份温暖的感觉非常舒服。 斗和持续沉浸在她口腔里一阵子,直至呼吸困难时才松开唇瓣。在唇与唇之间,浓稠、明显的唾液丝线牵出一条晶亮短桥,之后又断开联系。 「……斗和同学、这样太激烈……了。」 双颊绯红,宁宁音露出情色的雌性表情、投来湿濡目光。彷佛光靠接吻就能达到高潮,表情毫无防备。 「如何?稍微冷静点了?」 「不可能的。这么做,不可能、冷静……下来。」 「不过,你总算找回笑容了。」 斗和笑着,再次抱紧宁宁音。她的身体本来还在发抖,现在已经完全平息下来了。 在动物行为学里,有种俗称「亲昵举动(注9)」的现象。据说人类具有某种生物特性,会进行亲吻、拥抱等性方面的接触,藉此消除不安或紧张感,让心灵恢复平静。广义来说,肌肤之亲也包括在此一现象内。 「赤峰,我要去理科大楼。」斗和继续抱住宁宁音不放,语气平静地说着。「虽然刚才耍帅打包票说『你不用战斗了』,但还是希望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不用出去外面。我们找个能看见理科大楼的安全地点,猫蜘蛛会过来追我,你用狙贯刃念赶跑它。」 「斗和同学。已经、没问题……了。我不要紧、的……一起、并肩作战吧。」 那是斗和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宁宁音讲得格外坚定。 注9原文为「ボノボろ」,贵志佑介作品《来自新世界》中衍生出的用语。语源来自「ボノボ」(倭黑猩猩),倭黑猩猩为了提高、巩固社会地位,会与性别不拘的同类进行亲昵行为,亦包含性行为。 *  *  * 「拿去,快喝吧。」 「谢谢。」 卓二刚才拿宝特瓶去附近饮水机装水,操接过水瓶并简短言谢。疼痛已经减缓许多。 以前曾经在新闻等处看过,操依稀想起那些内容。记得好像是……有人骑机车时弄断脚,结果都没发现,又骑了好几公里。据说是脑部分泌大量肾上腺秦,所以人才不会觉得痛。在人类的身体里,或许具备阻隔多余痛觉的机能。 操将嘴贴上宝特瓶,里头的液体流进喉咙,不经意地,某幅光景映入眼帘。位于特别教学大楼、女子更衣室门边,萌由里就待在那里。 (她在干么呢?) 她靠在墙上并低垂着头,表情被青蓝色浏海盖住,看不清楚。 大概正觉得不安、觉得害怕吧,操心想。就算处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以惊人胆识强装镇定。看起来完全不害怕。 然而,那应该是装出来的。她在某些地方女性自尊心还满强的。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露出某些表情。 萌由里肯定藏得很拚命,一直盯着人家看实在失礼,操思忖着、再次躺下。斗和是否能找到宁宁音呢。操的内心不忘挂念这件事—— *  *  * 「我想去理科大楼一趟。」 斗和跟宁宁音一起回到教室,先跟大家进行一段简短对话,接着说出想法。萌由里也在教室。约莫斗和他们出现前五分钟回来的。 姑且不论动机,他还是跟宁宁音接吻了,斗和一直怀着罪恶感。如果是正派人士,或许应该找机会郑重解释才对,但在这种状态下解释,最糟的情况可能会害大家面临生命危险,是种愚蠢行为。就连宁宁音也不例外,她认为绝对要向萌由里保密,并以强烈语气忠告。 「咦?你去那干么啊,斗和?」 卓二少根筋地问道。 「去打倒白色怪物。接下来为了确认会做些尝试,但普通攻击很有可能对它无效。所以会用毒气、类似的杀伤性化学物质打看看。」 有些材料能用来制生氯气,原本觉得校舍里应该有,或许是校方为了避免发生事故,到处都找不到含氯物品。 「就说啦,干么执意打倒它啊?那家伙都被关了又不会有事?」 此话一出,斗和发现卓二在理解上有瑕疵。过了一会儿,他推测卓二可能不知道那件事。 「宅二。关于学校的电,目前都靠备用电源运作。什么时候会停电并停止播送,没有人知道。」 卓二噤声不语,斗和则向他说明状况。好不容易才确保安全,一得知那是暂时的,卓二便惶恐地咬住嘴唇 。 「找找收录音机什么的,把心跳音乐灌进去呢?这样就算停电,还是可以撑一下吧?」 小岛客气地提案道,斗和却摇摇头,否定他的想法。 「这样并没有办法解决根本问题。再说,录音机很可能受怪物破坏,几乎没办法争取时间。」 「不过,就算时间很短,救援还是有可能来吧?稻……他也说过不是吗?去理科大楼是本末倒置。」 不知为何,小岛在讲出死者名讳时停顿了一下。 「我觉得救援不会来。八九不离十,不把所有怪物打倒,没办法从这里出去。」 这话反射性脱口而出,斗和自己也感到吃惊。他直接掠过多种可能性,迸出这极端言论,不仅如此,内心还觉得这句话清楚指出症结。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也有过相同想法呢。毕竟都没有人反驳他的说法。 在去理科大楼前,斗和跟宁宁音往教职员室对面——教学大楼三楼移动。他们打算用狙贯刃念攻击待在教职员室的啪哒啪哒,彻底确认攻击是否无效。 「……斗和同学。我也会、加油……的。」 宁宁音走在斗和旁边,确实传达自己的决心。虽然头低低的,但视线笔直注视着斗和,形成一种向上凝望的目光。 看到她勇气可嘉的模样,斗和不自觉燃起保护欲,像对待孩童般来回摸摸她的头。 「斗和!」 这时突然有人叫他,斗和吓得把手收回。 站在那里的人是卓二。他脸上挂着苦恼至深的表情,明明看到斗和摸宁宁音的头,却没有像平常那样吐槽。 「斗和,我也……让我一起去理科大楼!」 斗和因卓二出乎预料的发言睁大双眼。要是去理科大楼,肯定会遇上猫蜘蛛。敢讲要有送命的觉悟。 「你在说什么蠢话!会死喔!」 「说蠢话的人是你。斗和还是要去吧?难道你想送死吗!」 被人这么一说,斗和无话可回。 「我也一样,我想帮点忙。拜托,带我去!」 「宅二……想帮忙的话,你去陪操学姊啦。这件事只有你才办得到吧?」 「不要!」卓二语气激动地拒绝。「我不想待在她身边。一直在旁边看,太痛苦了……看到那家伙装出一脸没事的样子,故做坚强……只要我在身旁,那家伙就不会示弱。根本不能放松啊!」 「……宅二。」 「拜托你,斗和。让我加入战局!我要突袭那些怪物!」 听到卓二说的,斗和内心一片震撼。不知道他本人有没有自觉。卓二的行动是在替操着想,是男子汉会有的决定。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他的好友,斗和根本无法拒绝。 眼前有个问题,他们到教职员室对面找好位置,才想攻击啪哒啪哒时—— 「喂,斗和。那家伙不见了!」 卓二急切地叫着。 斗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确,到处都没有啪哒啪哒的踪影。心跳音乐还在播放,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广播上。 身体窜过一股不祥恶寒,强烈的懊悔袭上心头。 难道他又犯错了吗?对心跳声有反应,并不代表它对其他声音没有兴趣。白色魔物自房间解放,肯定很快就会出现新的牺牲者。脑海中掠过最坏的想像。 斗和赶忙从教室里搬出桌子,在走廊上搭起看台,他爬到上面观察教职员室。由于高度关系,死角部分也一览无遗。果然,到处都找不到怪物。 不—— 突然间,斗和注意到一件事。藉着直觉,他敏感地察觉到某种模糊迹象。 斗和跳下看台,拿出搬桌子时发现的金属笔盒,之后瞄准教职员室丢去。先前啪哒啪哒暴走时,原本是教职员室窗户的地方破裂,笔盒毫不费力地进到里面。 异变立刻发生。 异象出在教职员室地板,隆起的样子很像有东西在撑它。地面变成纯白的石膏色,啪哒啪哒从那个地方现身。 (——原来是这样。) 斗和搞清楚状况了。啪哒啪哒跟变色龙一样,会用保护色隐藏身体。不管它再怎么巨大,只要贴着与地面同化,要发现身影就很难。不对,就因为它体型大,所以不会想到仔细观察地面。 「赤峰,可以出全力吧?」 「……嗯。」 宁宁音用力点头。弹数已经全部回填完毕,能按斗和要求击发威力全开的狙贯刃念。弹丸是兼具重量及硬度的灭火器。以能量效率面来说菜刀最合适,但单击威力会是这边比较高。要是这个攻击被挡掉,就得判断手边所有武器都无效。 「狙贯刃念……全力全开!」 桃色光芒包覆灭火器,划开空气突进。厚重的威力波动几乎要将管理大楼灰飞烟灭。说是弹丸还太客气,根本是炮弹。 冲过破裂窗口,灭火器准确无误地击中啪哒啪哒。 然而,伴随一道尖锐的金属音响起,灭火器忽然停住。在那一刹那间,啪哒啪哒的雪白表皮爬满水色波动,以灭火器为中心扩散波纹,这一切全被斗和看在眼里。 「——该不会?」 「异能……力?」 或许跟斗和闪过一样的念头吧,宁宁音也跟着呢喃道。 「咦?怎么回事?」 卓二则皱眉询问。 「对白色怪物攻击无效,并不是因为它身体坚硬。而是它跟赤峰一样,能够使用异能力。恐怕是『阻挡所有攻击』之类的,大概是那样吧。」 「听你这么说……」卓二屏息。「毒气也能挡吗?应该有效吧?」 「……不清楚。不过,也没有其他战术了。」 斗和等人陷入绝望,相继从那个地方离开。 「斗和同学。我要跟你事先声明,要是卓二有个万一,就算是你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操那对鲜红色眼底燃着熊熊的憎恶之火,狠盯着斗和瞧。斗和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有种一脚踏进棺材的错觉。光靠眼力就能让对方的心脏萎到不行,这种人恐怕没几个,斗和就某种角度来说很佩服。 「知道了。我会铭记在心。」 得知卓二要去理科大楼,操漱烈反对。反对归反对,卓二本人可是去意坚定。不管怎么说,操都不会跟卓二唱反调。也因为这样,她心里老大不爽,自然就找斗和开刀。 对啪哒啪哒进行攻击后,斗和等人再次回到二楼教室。要让宁宁音回填弹数才行,也要回收寄在小岛他们那边的菜刀。 一行人已经从家政教室里搜刮出所有菜刀,这里的二十四把就是全部了。分配菜刀带着走时,斗和跟稻贺配到比较多把,所以大部分都在屋顶战役上弄丢。 宁宁音十把,斗和跟卓二各五把,剩下四把则分给小岛他们。 「那我们过去了。青叶,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小岛学长,也麻烦你顾一下操学姊她们。」 斗和他们三个陆续离开教室,抬头瞥了眼教职员室、确定啪哒啪哒还在后,他们踏进延伸至管理大楼的渡廊。 在这条渡廊上跑过好几遍。脑子里再熟悉不过了,但这经验却让斗和他们完全丧失戒心。 透过视线一角,斗和看见残忍的金色光芒,全身汗毛顿时倒竖起来,死神逼近的直觉窜过神经。 「危险!」 斗和迅速回头,整个人扑出去,将走在后头的宁宁音及卓二压倒。 刹那间,一阵巨响传出,某种巨型物体从头上跑过。窗户应声碎裂、玻璃等物如豪雨般爆出,打中对向窗面。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斗和!」 「是猫蜘蛛!」 斗和扯开嗓门回答卓二,扭过上半身确认周遭情形。受猫蜘蛛前脚一击,东侧窗户玻璃遭它连根削去。大概看到斗和他们在渡廊上移动,怪物才跑过来袭击。 斗和啐了声。以他们目前的所在位置来看,正好处于渡廊中央。不管往哪个方向逃都有段距离。话虽如此,也不能一直待在原地不走。 「回教学大楼去!快!」 宁宁音他们打算按斗和指示行动。但—— 起步时宁宁音跌倒了,卓二也跟着绊倒,接着是斗和失去重心。 突然间,一阵剧烈的地震袭来。不,这么说并不正确。那是因为——大力摇晃只发生在渡廊上。 斗和边小心别让自己掉下去、边越过破损的墙面窥探外侧。 猫蜘蛛正踮起脚尖并伸长脖子,身体倚在渡廊上站着。除此之外,它的前脚遭宁宁音全力攻击后消失无踪、只剩一只,猫蜘蛛正用那只脚猛力敲打渡廊地基。 又来了,渡廊再次发生剧烈摇晃。在此同时,兢像拿颗铁球砸墙,又钝又重的声音响起。接连出现两次。 ——糟了! 斗和顿时厘清状况。要是继续受它攻击,渡廊肯定会崩落。绝对要避免这种后果。 「赤峰!快攻击它!」 斗和把宁宁音拉过来,让她目视猫蜘蛛。下一秒她全身就笼罩在桃色磷光中,左眼同心圆聚焦,开始锁定目标。 下一秒,菜刀对准猫蜘蛛射出。它反射性跳开,但狙贯刃念当然不会放过它。 大概知道再逃也没用,猫蜘蛛没有继续进行跳跃,而是挥动前脚、试图打下菜刀。不过,这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菜刀轻轻松松避开攻击,一举刺进怪物的背。猫蜘蛛的背圆滚滚的,永田等人已经不在上面。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猫蜘蛛因剧痛发出哀号,似乎很想泄恨,它再次扑向这里。怪物使出浑身解数,带着全力一击往渡廊招呼过来。 致命冲击震过地面,绝望的碎裂音透过脚底传来。骇人巨响打在耳朵上,这是混凝土材质粉碎的声音。 地板起伏不断,重心逐渐乱了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压倒性的浮游感袭遍全身,脑子还在一头雾水,身体已经朝下坠落。 地面猛然逼近眼前,虽然将双腿弯成<字形着地,但加在身上的重力强到超乎想像,斗和几乎要被那股力量压垮、整个人扑向前方,重重的撞倒在地面上。 剧痛让人差点失去意识,斗和努力确认宁宁音等人的安危。 宁宁音就倒卧在眼前。她已经失去意识,全身都沾满粉尘。额头正流着鲜血,宛若细枝的双腕、散乱裙摆下的双腿无一幸免,这些部位全遭瓦砾碎片剌伤,被尘埃及血液弄得一场糊涂。 宁宁音运气不好,落下时被瓦砾砸到。恐怕,她的伤比目测还要严重。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卓二的惨叫声窜进斗和耳里。尾音拉长、逐渐飞向远方,猫蜘蛛就等在那里。卓二被丝捕获了。 「宅二——————!」 叫归叫,还是改变不了什么。明明已经跟操约定过了,他却连短短数分钟都守不了。 ——不,不对。 猫蜘蛛捕获卓二后并没有马上杀掉。它灵巧地回转猎物身体,开始胡乱缠捆起来。卓二被当成储备粮食了。 抓准那个空档,斗和跑到宁宁音身边。虽然很担心卓二,但要把他救出来,绝对不能少去宁宁音的帮忙。眼下只要一判断错误就完蛋了。必须在瞬间切换思考方向才行。 「赤峰!你还好吧?振作点!」 听见斗和的声音,宁宁音微微地张开眼睛,里头闪着微弱的目光。 「……斗和、同学?」 「没事吧?现在要快点逃离这里!还能站吗?」 「喵——?」 怪物发出叫声。 斗和将手绕到宁宁音背上、打算抱起她,动作却在这时停住。他慢慢回过头。就在那里,睁着一双金色大眼的猫蜘蛛现身。怪物完成捆包作业,兴趣移向下一个猎物。 「brio(狙贯)……nac(刃念)。full(全力)、thro(全)……ttle(开)。」 不过宁宁音并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她用微弱的声音发动异能力。打算释出全力一击。搞不好会成为最后一次攻击,所以她才这么做。 就现况来看确实有可能,再次锁定的机会或许永远不会到来。宁宁音下了个绝妙判断。 跟气若游丝的宁宁音完全相反,冲破布袋、包裹剧烈桃色光芒的菜刀猛力飞出。对准猫蜘蛛的眉心直线突进过去。 若想用这击断送怪物,舍弃身体瞄准头部会更好吧。对于宁宁音在危急时刻展现的判断力,斗和真想为她喝采。 不过—— 猫蜘蛛并没有动作。是觉得躲也没用吗?连点逃的影子都没有。它改从喉咙下方取出蛛丝,做出偏圆形的巨大立方块,并将那东西黏到眉心上。 「——什!」 斗和大吃一惊。狙贯刃念的能力是必中,因为这个特性,它不会攻击对象外物体。但怪物用紧密贴合的方式盖住区块,这下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假如狙贯刃念判断攻击目标已经消失,就会进入无限徘徊的状态。这样一来,宁宁音的能力等同遭到封印。直到攻击命中为止,都不能击发次弹。 怎么会,之前为什么都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呢?连猫都能想到——斗和陷入一种可耻的感觉里。 他在内心祈祷并注视这一切,狙贯刃念毫不犹豫地突进过去。接着,它丝毫不减攻势,大力刺进丝块里。 如果遭锁定区块受到紧密遮覆,遮覆物也会被列为目标。这样就能避免最糟的情况发生。 尽管如此,目前所处的状况依旧很不利。受到丝块阻挡,狙贯刃念的威力减弱,已经不足以打倒猫蜘蛛。恐怕那并不是普通的绿块。蜘蛛丝多达七种,这应该是强度最强的「牵引丝」。 普通的蜘蛛就够看了,蛛丝强度足以匹敌用在防弹背心上的醯胺纤维,据说伸缩性比尼龙更强。对手又是猫蜘蛛,就算挡下狙贯刃念的全力攻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猫蜘蛛额头上黏着丝块,鲜红色血水从中流下,染红些许银色毛皮。然而,任谁都看得出那离致命伤还差远。 宁宁音发动攻击,最后却以失败收场。事情发展到这,继续战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斗和做出觉悟。 「赤峰,你可以一个人走吗?我去引开怪物。」 「……斗和……同学?」 「赤峰。你是我们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活下去。知道吗,绝对不能放弃!大家就拜托你了!」 「什么……」 不等宁宁音回答,斗和便将她推离自己。接着他捡起瓦砾、用力朝猫蜘蛛丢去,并高声挑衅。 「怪物!你的对手是我!快看这边————!」 猫蜘蛛用前脚打掉斗和丢来的东西,双眼饶富兴味地回看过来。对它而言,像斗和这样主动站出来接近自己的对手,可能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八成让好奇心旺盛的猫蜘蛛兴味盎然吧。 斗和的心情很微妙。在他眼前,有只将多数学生变成肉块、啃杀他们的巨大怪物。没有半点胜算,更没有死里逃生的自信。恐惧感都快将心脏逼裂了,他手里流着汗,呼吸沉重、脑袋缺氧。 反观身体深处,却有股清晰高昂的情绪窜升上来。心跳声近在耳边,像在鼓舞自己般、提升他的战斗意志。 突然间他意识到 了,以前似乎也有这种经验。面对强大的敌人,他孤身奋战——或者那不过是单纯的幻觉记忆(déjà vu)罢了? 突如其来之际,斗和的思考被迫中断。提升到极限的五感超越直觉,洞察了敌人的攻击。 斗和瞄准猫蜘蛛头顶,朝它丢出菜刀。对怪物而言虽然是不痛不痒的攻击,但猫蜘蛛才要拔腿开跳而已,却遭先发制人,这让它动作一僵。抓准这个时机,斗和跑向右手边的墙壁。跟宁宁音待的地方相反。他要把怪物的注意力全引到自己身上。 「喵!」 猫蜘蛛发出雀跃的叫声、朝斗和扑过去。它低身跃出,以砍杀之势挥来前脚。 斗和蹬着墙面跳起,用三角跳的技巧避开猫蜘蛛攻击。墙才刚被跊过,马上就因外力碎成粉末。就好像飞越湍急的河流一样,脚下传来猛烈而惊人的冲击。要是随便乱摸,可能会被当场吞噬掉。 斗和降落在猫蜘蛛头上,脚不停歇地跑向背脊。表皮触感超乎想像,既柔软又温暖。很像跑在高级毛毯上。 「斗和!」 牢牢黏在猫蜘蛛背上的卓二扬声唤道。由于捆包方式很随兴,他颈部以上完全能够自由活动。 「宅二,我一定会过去救你!别放弃!」 斗和大叫,接着从猫蜘蛛背上跳下。虽然可以贴在它背上拿菜刀攻击,这么做却很异想天开。连狙贯刃念都不能带给它致命伤了,结果可想而知——插到一半被甩下来,最后白白送死。 着地同时,他略朝后方一瞥。猫蜘蛛的腹部占满视线,尾端看得到肛门,跟普通的猫有着相同形状。一看到那东西,斗和就反射性拿手中的菜刀刺进肛门。假如他从这里下手,应该会比攻击表皮更痛。 「呜嘎!」 猫蜘蛛发出奇怪的叫声,就像字面形容的那样,整只往空中跳起。它先是在空中转半圈,之后狠瞪住斗和着地。对准猫蜘蛛的右眼,一把菜刀用力捅了进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猫蜘蛛发出惨叫。它的脸痛苦扭曲,猛甩头试图弄掉菜刀。 结果出乎预料,斗和愣了几秒。能够成功弄瞎怪物右眼,单纯只是运气好。斗和并没有审慎规划,只是看准猫蜘蛛着地瞬间,顺手将菜刀丢出去。 肛门跟右眼都被人弄伤,此时的猫蜘蛛相当火大、充满恨意,眼里只剩斗和一个人。亮晃晃的眼睛燃着怨憎之火,嘴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威吓斗和。似乎已经把宁宁音的事抛到脑后。 斗和用眼角余光关注她的情况,宁宁音跑到教学大楼南门玄关,正好平安无事抵达。她一脸担忧并朝斗和抛来视线。斗和在嘴唇前竖起手指,要宁宁音别使用异能力。要是猫蜘蛛又过去袭击她,整件事就前功尽弃了。 再一次,斗和又感觉到猫蜘蛛要发动攻击。他故意先动作迅速地避向右边,下一秒又朝对侧火速冲走。 猫蜘蛛被斗和的假动作骗去,一头撞进空无一人的教学大楼墙面。它一股脑地飞奔过来,中途改变不了方向。窗户玻璃破得好大一声,整栋教学大楼都在大幅度摇晃。 「呜呜!!」 猫蜘蛛背上的卓二大概也感受到冲击,口里溢出含糊的悲鸣声。 虽然顺势摆了它一道,但猫蜘蛛又快又大,斗和最后甚至是用飞扑的,才待以避开猫蜘蛛冲撞。他一起身就立刻冲进建筑物的梁柱架空区。打算直接穿过正面玄关,逃进管理大楼里。 不过,猫蜘蛛也改采其他行动。它抬起前面数来第二只前脚,清晰可见地摸上喉部。 (——来了。) 正如斗和所料,下一瞬间,丝就丢过来了。换算成时速约有一百三十公里。有心还是能避开。斗和蹬着地面避开蛛丝。避掉后,他打算狂奔出去——却奔不了。 「——咦?」 斗和发出不解的声音。他发现从自己的脚那边有根丝延伸出去。照理说应该已经躲过猫蜘蛛的丝才对,丝却黏在自己脚上。 怪物到底变了什么把戏,怎么会被丝抓住呢?这个疑问瞬间瓦解。丝延伸成一条线,出处跟刚才投来的那段不同。是别只脚。猫蜘蛛丢了两道丝。似乎早已料定斗和会避开。 下一秒,身体感觉到一股不舒服的拉力。他没办法控制、一股强大的外力正在蹂躏身体。虽然已经从攻击下死里逃生好几次,但只要被抓住,斗和还是一样逃不了。 (可恶!) 斗和在心里愤道。不过,他终究没有骂出声。 这场战斗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早就做好觉悟了。保护宁宁音的最终目的已经达成。结果非常理想。所以他并不打算发出丢人惨叫,让猫蜘蛛玩得更开心。 死亡脚步一分一秒逼近。当这段浮空结束,斗和就会变成无法开口的肉块。他对死亡做出觉悟,另一方面也发现自己还没放弃。 (就不能报个一箭之仇吗?) 被猫蜘蛛的丝捕获,反过来讲就是能靠近它。能不能利用被拉过去的作用力,朝怪物鼻头刺上一把菜刀呢? 然而,像在嘲笑斗和这番想法似的,猫蜘蛛伸来前脚。自己会被那只前脚打中,彻底沦为碎片吗?还是会被塞进嘴里,遭可怕的力道咬断呢?斗和的脑因恐惧不住打转。 不过他都想错了。猫蜘蛛先是用前脚接住斗和,接着一圈又一圈地捆起他的身体。刹那间,某个影像浮现在斗和脑海里,是绑法类似、卓二被丝缠绕的样子。随兴的捆包方式。富有特征的习惯—— 这是一个赌注。赌万分之一生存机率的秘策。虽然很有可能不管用,但没理由不试。斗和立刻以曲膝抱之姿弯起双腿,像在做手部伸展操般抬高双肘,将两只手藏到头后面去。 猫蜘蛛没有注意到斗和的举动,得意洋洋地卷着丝球。接着,它将斗和黏到卓二隔壁,心情愉快地扬长而去。 *  *  * 宁宁音用尽全力赶过去开门,抵达教学大楼南门玄关。 全身都像烧伤般火辣辣地痛着。特别是右脚伤得很重,连走都很吃力。头又受.到大力撞击,没办法顺利思考。 明明是想发射狙贯刃念,把斗和救出来的,视野却模模糊糊、没办法锁定。 正在迷惘时,脑里浮现了某样东西,是斗和强而有力的话语。 『赤峰是我们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活下去。知道吗,绝对不能放弃!』 宁宁音受到那个声音鼓舞,鞭挞宛如沙袋般沉重又疼痛不已的身躯,按照斗和的指示去做。 (没问题。如果是斗和同学,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拚命说服自己。斗和说的话一定没错。只要不放弃、只要自己还活着,机会就不会消失。不能在这里认输。 突然间,有个声响传进耳里,宁宁音的视线转向该处。 修长的腿、琥珀色背心。长长的青蓝色长发映入眼帘,就算眼前视线一片模糊,看起来还是很美丽动人。 「宁宁音,你没事吧?」 看到从楼梯间跑来的萌由里,宁宁音想着『啊啊,她还没原谅我吧。』—— 「问你喔?宁宁音常看小说对不对?」 那天,宁宁音第一次穿夏季制服上学,回家路上萌由里格外客气,并用紧张的表情问道。 「轻小说之类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不是很熟……不过,我、有……听过。」 从那天开始又持续了一段时间,两人时不时会聊到轻小说的事。 「再问问你。宁宁音——对于会看动画的女孩子,你有什么看法?」 过了两个礼拜,萌由里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事后才知道 ,这方面似乎是她的最爱。 自从那天起,萌由里就慢慢道出自己的兴趣。看样子,宁宁音好像被选为她的「小秘密抒发对象」。 隔周的星期六来临,这是初次拜访萌由里家的日子。宁宁音出发到站前去,在那里跟萌由里会合。要去她家之前,她们还顺道去了趟同人商店。听萌由里说这里是书店却又不算书店,让她稍微起了点兴趣。 「抱歉。宁宁音,你等很久了?」 「不会。才刚、到……呀!」 宁宁音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一转过头看到萌由里时,她的样子远远超乎宁宁音想像。 长长的青蓝色头发塞在鸭舌帽里,圆形太阳眼镜外加口罩。脖子上围着深组色披巾。纤细的身体裹着宽松连帽衣,下半身套着没型的牛仔裤。该怎么说方好…… 「小萌,你看起来……好像、变态。」 「咦?变态……咦咦!」 萌由里似乎觉得自己的兴趣很丢脸,一直想尽办法隐瞒。因为这样,都没有抛头露面进入店里的勇气。 同人商店确实是那样,一看就跟普通书店的气氛不同。尽管如此,宁宁音就是觉得很愉快又心情雀跃。被这股幻惑的热情鼓舞,她悠然漫步在缤纷书籍及包装所形成的通道上。 「宁宁音。」 走到一半,她的肩膀突然被萌由里抓住。 「要是你再走过去,会进入大人的世界喔。」 说着,萌由里朝上一指。一看就发现头顶上写着「十八禁」、「成人only」等字样。稍微看了下陈列处,肤色比例高得异常。 「——!什、什么————!」 宁宁音下意识地发出吃惊叫声。这些东西怎么会摆在这种地方呢。 「有什么打算?宁宁音。虽然不能买,但进去看看没关系(吧)!」 萌由里在口罩下喷着紊乱的气息并悄声说道。看起来就跟变态没两样。 「进去是、不行……的。我们、还……太小。」 「进去没关系啦。拿来翻也没关系。只要不买就好——来、走吧。」 「呀……」 ——数分钟过去。两人肩膀起伏、呼吸急促,她们已经回到一开始来的地方。宁宁音的脸热到快烧起来了,萌由里也红到耳根子去。 「怎样?哈啊哈啊……有、有没有很high?」 「有个男……人、男人……在那边。一直在看我们。小萌,你好过分噢。」 出了那问店后,她们总算往萌由里家移动。 「拜托你了,别讨厌我。」 这句话不知道已经听过第几递,宁宁音笃定地颔首回应说「不会的。」 穿过门扉后——里面是个异世界。 跟刚才逛过的同人商店相比,更加浓密好几倍的空间出现在眼前。萌由里一直说「别讨厌她。」但眼前这幕并不讨厌,只觉得很惊人。 「……宁宁音?」 发现萌由里语带不安地问自己,宁宁音这才想到必须说点什么。 「好厉害、喔。有点……吓到了。」 「你幻灭了、对吧?」 宁宁音连忙摇头否认。 「没有、那回……事。要收集成这样、一定、很辛苦……吧?」 「真的?」萌由里喜出望外,「大部分都是杂志附的特典,没有那么花钱啦。」 「咦?小萌,有一样的人偶、摆在这……」 宁宁音看着放在桌上、疑似动漫角色的人偶说道。 「啊啊,你说figure啊。不一样啦,这个是alder出的,这是良微笑的,还有,这只是ma牧场的。(注10)」 没听过的单字接二连三蹦出。 「小、小萌。一样的书、有五本……?」 「啊~那个啊。阅读用、保存用、观赏用,纪念用跟贡献用罗。」 就这样,稍微参观完房间后,来访目的——动画监赏会开始了。配合影像,萌由里在一旁附加生动的解说。 「——我啊,一直梦想跟朋友一起看动画呢。」 监赏会结束后,萌由里一面将脸埋在印有动漫角色的等身大抱枕里,一面轻声说着。 注10恶搞自日本figure厂牌——alter、good smile、ma factory。 「……嗯。」 宁宁音真的很开心。能够认识把自己当朋友看的人,她作梦也没想到。 「宁宁音你呢,有没有想找朋友帮忙的事?我什么都能帮喔。」 她已经很满足了,并没有特别需要对方帮自己干么,不过现在却很想拜托一件事。 「那、就。叫我、宁宁,可以……吗。」 宁宁音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发音很拗口,要是念全名就得发四次「ne」,感觉很奇怪。(注11)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之后就叫你宁宁罗。你叫我也继续加个『小』字。很少有人这样叫我,真的好开心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好友证明』唷。」 萌由里一开心起来表情就更加耀眼了。 「宁宁音,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声音,宁宁音被拉回现实。感觉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脑中雾蒙蒙的。因为掉下来的时候撞到,脑部可能受到一些损伤。 注11「赤峰宁宁音」日文读音为「akamine nenene」。 「小、萌……斗和同学、呢?」 宁宁音问跑近自己的萌由里,拜托她帮忙确认斗和的安危。萌由里点了下头,靠到窗边去,开始确认外头的样子。 「没问题。看样子,斗和同学已经平安逃出了。」 听到萌由里的话,宁宁音放下心中大石。突然间,她的脚部一阵瘫软,当场跪坐在地。 「宁宁音!」 萌由里再次跑过来,用肩膀搭住她,把宁挛音送到玄关旁边的保健室去。接着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床上。 (明明很温柔……为什么?) 宁宁音突然悲从中来。到今天放学都还是跟平常一样,但被怪物袭击、逃进教职员室时,对方已经改口叫自己「宁宁音」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握着斗和的手。萌由里在这方面很有洁癖。 「宁宁音,你趁现在补充一下弹数比较好吧?」 再一次,她又用宁宁以外的叫法叫自己。罪恶感霎时间打来,让宁宁音很想将那件事全盘托出。她应该更早、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才对。 「……对不、起。」 在一片模糊又雾茫茫的思考下,宁宁音出声道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萌由里不知道在说哪件,她语气温柔地回应道。 「不是、的。我、必须对小萌、道歉、才行……」 「……什么事?」 萌由里的声音出现些许僵硬。然而,宁宁音却没心思注意到那边。 「是关于斗和同学、的……」 说着,宁宁音痛苦地皱起脸。不只是因为伤口发痛,对方或许不会原谅自己,这份不安化成物理性痛觉袭上身体。尽管如此,宁宁音还是用尽全力,欲将事实真相说出口。 「其实、我。对斗和同学、称不上喜欢、也没有其他……意思。」 「你说斗和同学,是那个斗和同学吗?」 在午休的和缓气氛中,萌由里吃惊地拉大嗓门,朝宁宁音背后送去视线。 「哇,小萌。声音、太大……了。」 宁宁音赶忙张开双手。虽然很担心声音传过去,但她没有勇气确认。 遇到色狼后隔周,在 星期一午休时,宁宁音把斗和英雄救美的事告诉萌由里。这都是为了拜托对方陪自己去道谢。虽然一个人努力过好几次,但就连出声搭话都做不到。 「喔,他还做过这种事啊。我还以为他的个性更冷漠呢。」 萌由里有对堇色双眸,此时看起来好像有点动心。这么说来……宁宁音想到某件事。记得萌由里喜欢的男生是「像动画主角的类型」。 「什么?青叶同学,你也想追斗和吗?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喔。」 似乎听见她们的对话,路过女学生出言相劝。 「才不是呢。」萌由里笑着摆摆手,「为什么劝人放弃啊?」 「你看嘛、那个。」 那位女学生动动下巴指了指,朝那边看去——卓二正在跟斗和嬉闹。 「好像是中学的时候吧,斗和救对方脱离霸凌后就被缠上……到现在还处在一起,就表示个性很合吧?」 「所以?」 萌由里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 「看起来很像优质男孩,事实上,他是不良品啦。内在跟那个恶心鬼同等级。同、等、级。朋友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要挑男人,该看的不是能力或外表,看『朋友』最准。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啦。」 听完那位女学生的话,宁宁音有种悲哀的感觉。在她的眼中,她们两个看起来又是怎样呢? 「这就是所谓的『隐性宅』吧?真是不敢相信。马上把他踢出男友范围。还有,要是随便过去混熟,那坨脏东西好像也会凑过来。真的很恶对吧?」 自顾自地说完后,女学生就离开了。 「隐性宅……斗和同学吗?」 这句话反而挑动了萌由里的心弦,甚至不需要明讲。 那天,萌由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算询问理由也得不到答案,宁宁音只收到一封简讯写着『放学后想在屋顶谈心事』。 萌由里伫立在空无一人的空中庭园里,看起来楚楚可怜。彷佛持续受雨拍打、身体都冻僵了般。 「小……萌?」 「抱歉。宁宁,对不起。」她泣不成声地说着,将脸埋进宁宁音的胸口。「我……有喜欢……有喜欢的、人了……」 宁宁音一头雾水。心中有喜欢的对象,这句话应该说得很开心才对,不应该边哭边讲的。 「对不起。先喜欢上他的明明是宁宁……我跟你、喜欢上同一个人了。宁宁喜欢的人、我也爱上了。对不起。我……没资格、当你朋友。」 对方为什么要道歉,宁宁音听完这句话总算明白过来。不过,这样一来却让她更搞不懂了。那是因为,宁宁音目前并没有喜欢上任何人。萌由里搞错了什么、在讲谁,她完全摸不着头绪。别说是喜欢的人了,就连聊得尽兴的男生都没半个。唯一例外就是—— 「……你说的该不会是、斗和同学?」 宁宁音惊讶地问着。她居然误会成这样,真是作梦也没想到。 「……嗯。对下起、对不起。」 萌由里一面点头,又道了更多次歉。宁宁音总算松了口气。要是问题超出自己的能耐,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小萌。别、哭……了。我对斗和同学、一点意思也没有……小萌跟斗和同学,我觉得、很配。所以、你别哭……」 双眼红肿的萌由里并没有收住泪水,换用极度吃惊的表情仰望她。 「……不行。我这个人、居然做出这么过分的事……」 「咦?」 「说得也是。一旦我说出那种话,你就只能这么说了吧?对不起,我是笨蛋。大笨蛋。」 宁宁音心中不祥的预感加速。很明显地,萌由里搞错某个关键环节。 「我会放弃的。还害宁宁撒那种谎,我没有资格喜欢人家。」 照这样发展下去就糟了。宁宁音说的是真心话,萌由里却解读成隐忍。 「小萌,相信我。我对、斗和同学、没有、那种念……头。」 「别说了,宁宁。对不起。我是笨蛋。」 「不是、的。是真的。斗和同学只是、单纯的……朋友。」 「你骗人。在我看来,宁宁。你跟斗和同学说话时,看起来好开心呢。」 那是事实没错。宁宁音生平第一次交到男性友人。虽然兴趣不一样,但相处起来很开心。 「不只这样,你们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又那么棒。说你不喜欢对方,那是不可能的事。」 恐怕就是这种想法在作祟,是害萌由里误会的最大要因。自己跟斗和如此相遇,在萌由里看来是理想。正因如此,她才会硬是认定宁宁音肯定喜欢对方。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憧憬那种老套邂逅。 「还有,在我说出斗和同学的名字前,宁宁就先讲了吧?听你那么说,应该就是那样吧?」 宁宁音一时之间没听懂她的话,接着才想到萌由里说「喜欢上宁宁的意中人」,而她回答「该不会是斗和」。但那是基于消去法,她想得到的男孩子就只有他,这下误会大了。 得快点解开误会才行,虽然急着澄清,但面对爱在怪地方钻牛角尖的萌由里,要是自己不乾不脆地否定,最后只会加深她的妄想而已。该说些什么,误会才能解开呢,真是令人束手无策。 「你看……吧。」 大概把宁宁音陷入思考的时间解释成肯定,萌由里悲伤地嗫嚅道。 怎么办,一股强烈的焦躁感袭向宁宁音。这样下去就要因鸿会错意这种笨理由,葬送掉好友的幸福了。 「那我们……一起、告白……吧。」 宁宁音绞尽脑汁才变出解决方案,结果是这么挑衅的东西。 「宁宁?」 萌由里露出诧异的表情。会有这种反应或许很正常。 「小萌你、曾经说过……对吧?半途而废是、最逊的。而且你还说过……避开本人耳目、暗地里争夺喜欢的人、这种动画很难看。应该好好确认、当事人的心情才对……所以、不要随便放弃、认真的……告白吧?」 「那种事我办不到啦。因为——」 说到这,萌由里顿时语塞。因为后续的话不方便接吧,宁宁音心想。毕竟她是这所学园里的头号美女。可想而知,萌由里也知道自己很受男生欢迎。没错,跟宁宁音是比都不用比。 似乎有好长一段时间,萌由里都在思索合适的话语。但以她的性格来看,绝对讲不出那种拒绝理由,最后,她肯定得接受宁宁音的提案不可。 萌由里终于放弃挣扎并闭上眼睛,「嘿」的一声,她打来一记拳头。拳头轻轻碰上肩膀,并不觉得疼痛。 「……『冲击的第一拳』(注12)。」 「咦?」 「宁宁,其实你也很坏嘛?虽然比不上我。」 「……小、萌?」 「嗯。一起告白吧。做决定的不是我们。是斗和同学。」 「嗯。然后、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们都要、一直当……朋友喔。」 宁宁音跟着说出这句话。这是她该扮演的角色、撒下最后的谎言。一旦后续发展开来,自己肯定会跟斗和疏远吧,萌由里也会和他交往,她们俩的关系肯定会僵掉。 这么一来,自己又会变回孤孤单单的。 感觉有点想哭。不过,这样也无所谓。萌由里也好、斗和也好,对自己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朋友。他们已经带给自己够多幸福了—— 「宁宁!」 又一次,萌由里将感动不已的脸埋进宁宁音胸口。一会儿后她栘开脸,用认真的表情朝自己说道。 注12日本动画《超能奇兵》里的必杀技 第九章 那焦褐 浮游虚空 正如斗和所料,猫蜘蛛的巢在新体育馆。新体育馆天花板开了个洞,猫蜘蛛就从那里出入。 猫蜘蛛的背像水床一样柔软并富有弹性,银色体毛接触到皮肤,传来一阵让人上瘾的高级毛料触感。或许是因为这样,当它飞来跳去移动时,身体几乎感受不到冲击。 被猫蜘蛛绑在背上,斗和来到新体育馆,不过他可没有闲功夫观察内部。 「唔哇!」 突如其来地,斗和被迫浮起来、整个人飞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冲击差点让他咬到舌头。下一秒,眼前没了新体育馆的开洞天花板,改换上猫蜘蛛的巨大兽脸。 「咿咿!」 接下来他听到卓二的声音。猫蜘蛛灵活拔下黏在背上的卓二,将他丢到斗和隔壁。卓二的身体撞在白色蛛网上,那波震动连带使斗和大力摇晃。迟了一会儿,斗和才知道他们被挂在猫蜘蛛的巢穴里。 除了自己跟卓二,其他还有三名学生被抓到猫蜘蛛的巢里。有个没见过的男学生,还有精神崩溃、猛学猫叫的女学生,接着是永田。 猫蜘蛛的巢呈现放射状。不是「圆网」,而是类似排球网的横长形网。高度并没有很高,大约两公尺。以巢的形状分类,大概能算入「不规则网」。 这不规则网张得跟墙面几乎平行,几名学生就像被吊在墙上的囚犯般排排挂着。可能因为斗和弯着脚,所以他被黏在低大家两颖头的位置上。只要把弯曲的脚伸直,似乎就能碰到地面。 新体育馆弥漫浓浓的尸臭跟令人作呕的野兽体味。四处可见破破烂烂的尸体,血淋淋的血肉翻在外面。到底有多少学生被抓到这里,最后死于非命呢。斗和忍无可忍地咬紧牙根。 「唔喵——?」 猫蜘蛛眯起眼睛,兴味盎然地观察起斗和的脸部表情。对斗和怕到发抖的样子似乎乐在其中,看起来很嗜虐。不,这比喻或许一点也不为过。 猫蜘蛛用眼神舔舐斗和,接着又突然离去,移动到那名不认识的男学生面前。下一步,它嘟起嘴吐出口水。可能太臭了。男学生被泼得一身狼狈,脸还皱成一团。 奇怪的现象发生了。男学生身上原本捆着丝,却逐渐融化掉。看样子怪物的唾液可以分解丝。事实上,有些蜘蛛会吃掉自己的丝,再把它们回收做成新丝。 男学生愣住。这也无可厚非。本来已经做好觉悟赴死了,却被解开手脚束缚。他脸上浮现出安心的色彩。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逃,这反应或许再合理不过。然而—— 「别逃!」 斗和大叫。但男学生没有停下脚步。旁人出声制止,听在他耳里或许变成谴责。看起来害怕、又告诉对方他也是不得已的——男学生在那瞬间丢给自己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接着一直线奔向出口。 「喵!」 猫蜘蛛发出开心的叫声,纵身一跃。它扑向男学生,举起前脚轻轻一弹。光这样就足以让男学生弹飞,他还运气很背地穿过猫蜘蛛巢缝,直接撞上体育馆墙面。男学生痛得呻吟,不忘拚命摆动四肢。就像一只痛得挣扎的老鼠。 他狼狈不堪地逃跑,猫蜘蛛再次扑上去。前脚朝下挥劈过去,男学生的双腿瞬间粉碎。他失去双腿、模样凄惨,接下来被怪物动作俐落地丢至斗和等人面前。 「救……救我!」 男学生面向斗和,拚命将手伸长。然而就在下一秒,怪物从他头顶挥来前脚,男学生的上半遭那记攻击捣烂。刚才不断求救的手飞到空中,啪地一声掉在斗和脚边。 猫蜘蛛再次眯眼,开始观察这边的反应。斗和整个人怒火中烧。怪物极尽猫性残酷面凌虐猎物,再等着看目击者斗和会做何反应,它想玩的就是这个。怪物的智商似乎还能想到这里去。不过,它的知性相对只到对这种事不以为然的程度。 像在嘲笑满肚子火、狠瞪着自己的斗和般,猫蜘蛛伸出薄薄的舌片,开始舔舐斗和的脸。有种被爪子刮到的刺痛感,怪韧还喷来臭气薰天的兽味。不过,斗和一张脸连皱都没皱,只朝猫蜘蛛送去饱含怒意的眼神。 似乎更喜欢他这种态度,怪物愉悦地弯起嘴角,嘎啵一声张开大嘴。粉红色上颚遮去斗和的视线。不过,它并没有咬人的打算。过了一会儿,猫蜘蛛没咬斗和就将嘴巴闭起。这是在威胁。要是他敢发出凄惨的哀号,搞不好当场就被咬死了。 「咿!」 接下来,猫蜘蛛一双视线落在隔壁的卓二身上。卓二发出短促的悲鸣,闭上睛并转过头去。 「宅二,看前面!用力瞪回去。快!」 冒着再次被猫蜘蛛盯上的风险,斗和朝他大叫。 「我做不到、做不到!」 「你想活着回操学姊那吧?相信我,宅二!」 听到这句话,卓二挤出最后一丁点勇气,朝猫蜘蛛瞪过去。猫蜘蛛先是定睛观察卓二,接着又移到永田那边。 「唏咿咿咿咿咿!」 这次换永田陷入恐慌、开始胡乱挣扎。 「永田同学,你冷静点。快瞪回去!」 斗和一样给他建议,但永田并没有听进去。比起对斗和的信赖,眼前恐惧似乎更胜一筹。 「不要啊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 这叫声似乎刺激到猫蜘蛛的嗜虐欲。它像对斗和那样张开大口,下一秒,永田的上半身被啃烂。只剩下半身的永田断断续续痉挛,那股震动透过丝网传到斗和等人这边。 「喵、喵喵!」 女学生发出尖锐的叫声。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拚命地学猫叫。大概想让自己看起来像同类吧。不,就好像一台坏掉的播放器在重复播送叫声,她身上出现这种脊髓反射行为,可能已经疯了、个人意志不复存在。 猫蜘蛛对她没有兴趣,它挪动七只脚,朝体育馆一角移动。那里张着吊网,猫蜘蛛爬到上面蜷曲身体并闭上双眼。就像一只睡在吊床上的猫。看样子,那里似乎是它的睡床。 看到这幕,斗和忽然有个想法。他试探地摸摸背后那些不规则蛛网。果然没有黏住。没有黏球存在。这下想逃就轻松多了。 蜘蛛丝给人一种全都带有黏性的印象,实际上不然。蛛丝按其特性可以分成七种,要找其中有黏性的,其实只有两种而已。 他大略观察一下猫蜘蛛的巢,丝种感觉跟一般蜘蛛的没两样。 「宅二,振作点。如果一直发抖,有可能瞬间被杀。」 「嘘,斗和。声音太大了啦。要是吵醒那家伙,到时该怎么办?」 「不会听到啦。」 斗和用眼神指向卓二旁边。女学生到现在都还在学猫叫。跟她的声音相比,斗和他们的对话声算很安静了。 「斗和,你怎么能冷静成那样啊?这样不会太奇怪了吗?」 「我并没有冷静。」 「才不,你一定很冷静。感觉适应能力很强。」 被人这么一说,好像也没错。 「多亏师父。这种时候要先接受现实——他曾经教过我。」 如果没有师父的教诲,他八成早就陷入恐慌死翘翘了。 「现在不是接受现实、装硬汉的时候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卓二说话声音带着哽咽。听到这句话,斗和才想起自己的秘策成功了。 「只要那家伙不在这边,我们就可以逃出去。」 「咦?真的?怎么逃?」 「现在没办法说明。应该是说,用嘴巴讲也很难理解。不过,那家伙的巢有网子确实在预料之外。」 「咦?你在说什么啊,斗和。因为是『巢』,会有『蜘蛛网』不是很正常吗?」 「宅二说的『巢』是指 用蜘蛛丝做成的网子吧?只有那些,还算不上『蜘蛛网』。」 蜘蛛种类大约可分成两种。一种是用丝做成网——用所谓的「蜘蛛网」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造网型」,另一种是不做网、到处晃荡挑猎物捕捉的「徘徊型」。 在一般家庭中也很常见,像跳蛛或高脚蛛都属于后者。它们身为蜘蛛,虽然会用蛛丝,却不会拿丝做巢。而是挖洞或藏身暗处,在那些地方生活。 说到猫蜘蛛的类型,明显属于徘徊型蜘蛛。因此斗和不断推测,就算被带到巢穴应该也会丢在地上。 「咦?这样没问题吗?我们还是逃得出去吧?」 卓二听完说明后露出不安的表情。 「没问题。我想……应该会很顺利。所以说,千万不可以自暴自弃喔。只要能回去校舍,我们就得救了。」 「可是啊,斗和。就算回到校舍,还是有白色怪物在吧?说真的,能用毒气打倒那家伙吗?」 面对卓二的不安,斗和没办法给出答覆。希望氯气奏效的话,怪物必须用肺呼吸才行。它看起来太像石膏了,斗和没办法保证怪物有在呼吸空气。 「啊——啊,如果这是漫画,要打倒怪物的方法随便抓都有——」 「——咦?」 斗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要对付那个异能力是「物理攻击无效」的啪哒啪哒,除了用毒气,自己就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就算是漫画里的方法,只要能拿来对付怪物,他都希望了解。 「快告诉我,宅二!到底有什么方洼?」 「咦?」卓二一脸惊讶不已的样子,「没什么啦,如果是漫画的话,我想想,会有打倒怪物专用的武器啦,正义英雄会来救人啦……那类的。」 「——居然期待宅二,我真是个白痴。」 斗和失望地垂下头。 「等、等等啦,斗和。刚、刚才那是开玩笑的。唔嗯、那个……对、对了,像是嘴巴里面啦。那种表皮很硬的怪物,弱点几乎都藏在嘴巴里面。某方面来说很傲娇。或是另一种。那家伙的异能力,只对某种程度以上的速度自动产生反应。也就是说,慢速攻击就行了……之类的……听起来……还是很瞎?」 卓二问得很没自信。 斗和听了无言。并不是因为傻眼,正好相反。 啪哒啪哒是捕食人脑的怪物。只要开始捕食,就等同受外部物质入侵。如果那家伙的异能力是「阻挡所有攻击」,狭义来看,捕食也会遭到阻挡。 他的推论有三。 第一,口部无法使用异能力。也就是弱点。的确,阿基里斯腱典故的英雄阿基里斯身上也有类似传说。拥有不死之身,却有一处弱点,或许这并不是什么荒诞无稽的想法。 第二,进食时无法随意发动异能力。换言之,进食的时候会处于无防备状态。 第三,如卓二所说,它可能会将高于某种速度的外来物定义为「攻击」。由于他们一直拚命逃窜,所以都没在注意捕食速度等等,但怪物花的时间应该足够他们逃出。 「宅二!」 「怎、怎么了?」 「干得好,宅二!你说得没错。或许可以打倒它。」 「真、真的——也是啦,有我敏锐的洞察力跟渊博知识加持,那还用说。」 「真的欸,可恶。你怎么之前都不讲啊?」 「呼嘻。『所谓的灵光一闪,其实就像一见钟情。』by卓二。」 卓二抽动鼻孔,得意洋洋外加大言不惭道。 「听你的意思,是刚刚才想到的吧?只要有赤峰在,马上就能试了。我们几个有救了!」 「不过,赤峰同学她没事吧?应该没有被怪物袭击之类的?」 「说什么啊,宅二。猫蜘蛛在这里睡觉,白色怪物被关在教职员室里。没有其他怪物啦。伤势确实很令人担心没错,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总而言之,赤峰她平安无事。」 「这样啊。说得也是。」卓二露出非常放心的表情,接着又嘶嘶嘶地动着塌鼻嗅闻,「话说回来,斗和。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 不就是尸体的臭味吗?纳闷之余,斗和也跟着闻闻看。确实跟尸臭不同,有股浓浓的刺激性臭味。斗和恍煞大悟。在体育馆一隅、跟猫蜘蛛的睡床呈反方向,有个被吊网隔开的角落。那里躺着一大堆黑色物体。 「我猜——应该是那个。猫蜘蛛的粪便。」 一听到这句话,卓二马上摆出又惊又恶的表情。恐怕他正在想像那些原本是什么东西吧。 「我看到它的肛门就想过了,消化系统似乎跟猫一样。粪便形状也很像。」 「那是当然的吧,怪物的脸跟猫一样。是说!斗和。粪便形状……蜘蛛会大便吗?」 「会啊。毕竟是生物。会大出类似白色液体的东西。肛门也长得像细线。此外似乎有很多人误解了,蜘蛛丝不是从屁股跑出来的。」 「不,这点常识应该知道吧。」 卓二说得有点吃惊。 「不过,亏宅二你闻得出这种味道啊。」 「什么啦。斗和你怎么跟那家伙一样,『哎呀,真令人意外,卓二。你的体臭都已经跟秽物一样臭了,居然能注意到那股臭味。不,应该称赞你们是同类才对。秽物间的地盘意识还真好用』,都这样想的噢。」 「没有,我根本没想到那去……总而言之,你还满行的嘛。」斗和一脸认真,二定要活着,回操学姊那去。」 「我又没有很想回去找她。说真的,还没跟女孩子交往前,绝对不能死吧?」 卓二也难得露出认真表情。 「……我问你,宅二。之前就一直想问了……」 「什么事啊,斗和?搞得这么慎重。」 「宅二你……对操学姊的事,有什么想法?就、当女人看的话。」 「蛤?」 卓二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没啦,就那个嘛。跟操学姊……变男女朋友,你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吗?」 卓二先是一阵傻眼,接着噗地笑了出来—— 「没想过~完全、没想过~」 他用一种会让人反射性想扁过去、感觉就很不爽的表情回答。 「为什么啊?操学姊不是个大美女吗?虽然很像难搞的社长秘书,又像老处女女仆长。除此之外,还酸你酸得有点难听。不过,你不是很喜欢『青梅竹马』吗?」 「斗和同学,没那回事~不管斗和同学怎么说,没有就是没有~」,卓二语气令人生厌地否认。「斗和,我说你。瞧不起『青梅竹马』喔?只要从小住在附近,所有人都可以变『青梅竹马角色』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错了。」卓二又用更恼人的态度说道。「听好了,斗和。所谓的『青梅竹马』,年纪要比我小、身高比我低,要叫我哥哥,很会撒娇又有个性,在h上很积极。然后要萝莉体型,胸部刚发育。有这些才是王道!」 「不,最后那边明显是你个人兴趣吧。虽然前半也怪怪的。」 「才不是个人兴趣。是定义。不过,那家伙的条件跟青梅竹马正好对立吧。年纪比我大、身材高挑、嘴巴很贱、又是戴眼镜的,脸长得很成熟,生气起来超恐怖。真搞不懂欺。谁爱啊?这种设定。根本在虐人啊。重点是那对奶子。搞屁,那size。有够恶烂的!」 「你在鬼扯些什么啊,宅二。那种大小才是正义。」 「凡事都有限度吧?那家伙的罩杯还超过一百公分欸。腰明明就可以用单手环住。也太细了吧。」 「——你说、什么?」 这件事太 令人震惊,斗和听了睁大双眼。吸引人的情报马上就烙进脑子里。 「再说了,那家伙神烦。最近又趁我老爸出差不在,跑到我家里赖着。从早到晚都黏着。唉,家事全包对我来说是很好啦。一大早就被那家伙弄醒,随便脱我衣服,之后又帮我换衣服。晚上洗完澡后就不穿胸罩瞎晃,啊,有穿睡衣啦。下面再穿件内裤。还有,只要我一睡就钻进被窝。热死人!了。啊——光想就一肚子火。我这人,怎么就那么衰啊?」 「——宅二。」斗和的声音很低。「你就衰一辈子吧。到死都没女人缘。」 「咦?干么啊,斗和。我作作现充梦总行吧!」 「不,你没资格用现充这个字眼。大部分的人都会羡慕喔,你刚才说的那些。」 「谁觉得羡慕就拿去啦。斗和,你也知道吧?那家伙就像我妈。她到现在都还觉得要对那件事负责。唉——这是种无奈,确实是无奈没错。是说,我爸怎么对那种事情都无所谓啊。不觉得很白痴吗?」 操对卓二灌注异常爱情一事,以前曾经听他说过理由,斗和也知道来龙去脉。正因为这样,操的本意是什么,斗和反而更摸不透。 事情要追溯到七年前。那时操十岁、卓二八岁。两家住得很近,父亲又是从大学时代认识到现在的朋友,两家人似乎都有来往。 操很小的时候就失去母亲,可能因为这样,她很黏卓二的妈妈。或许是因为对生母没有多少印象,所以把卓二的母亲当成自家妈妈看待。也因为这样,卓二自然而然被当成自己的弟弟。现在会对卓二出嘴很贱,似乎也是那段渊源使然。 那个时候,操才刚开始学做料理,时不时就想展现身手。教她的人当然是卓二生母。不仅如此,会夸料理好吃的也是她。 某天,操跟卓二的妈妈一起做料理。当时卓二他家是独栋双层楼建筑,差不多从这个时期开始,卓二就很常待在二楼的私人房间里打电玩。也不能完全说是家里蹲,比较像是沉浸在电玩的乐趣里。 卓二妈妈做到一半发现材料不够,把接下来的事交给操后就出门买东西。事情就在那时发生了。操不小心引起火灾。 操似乎拚了命地灭火。由于她陷入某种恐慌状态,就算火势越来越大,还是没有去联络消防人员。附近邻居看到卓二家冒出浓黑的烟、窜出火舌,最后就帮忙通报了。 操大难不死地逃出房子,她看到一群人围观,卓二的母亲从里头飞奔过来。劈头就问这句: 「卓二在哪?」 恐怕在那之前,操完全忘记卓二的存在吧。 根据目击证人指出,操原本已经白着脸,此时更是毫无血色,她号啕大哭,告诉对方说卓二还在二楼。 卓二的妈妈动作飞快。不顾旁人出声制止,纵身冲进烧成一片火海的自宅——悲剧就在那之后发生。 「我家怎么烧起来了?」 卓二应该在二楼才对,接下来却出现在操面前。他发现那天是漫画杂志的发售日,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因此逃过一劫。 就这样,卓二的母亲——再也没有回来。 追根究柢,卓二有先知会做料里的操才外出、或是没说一声就外出,斗和不得而知。因为卓二没说过。 总之操认为,既是卓二母亲又是自己母亲的人,最后是被自己害死的。年幼的她受到多大打击,远远超乎斗和想像。特别是操,那时似乎已经是个认真的孩子、责任感又很强。 从那天开始,妇设乐操就成了卓二的母亲。代替她珍视的人疼爱卓二,担起将他养育成男子汉的使命。这就是卓二的说法,是操疼爱卓二的理由。 「话说回来,讲真的,关于我妈的事,我没有看得很重啦。她也快点释怀吧,真是——」 卓二的表情有不满、又带着忧伤,斗和看了心情复杂起来。那两人是什么关系,身为第三者的自己或许不该介入。 「是宅二不好啦。你个性跟外表都歪七扭八的,才会让人觉得需要照顾啊。」 「喂,斗和同学。外表歪七扭八是什么意思?文法怪怪的喔?」 「啊啊,抱歉。我订正成『你的个性跟外表都严重扭曲』好了。」 「喔喔,这样我就懂——最好是啦!喂——」 卓二说到一半突然断了。斗和也不例外,他屏息噤声。 「呼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他们发现猫蜘蛛打了个大呵欠、在伸懒腰。 刹那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感笼罩全场。 猫蜘蛛闪着大眼,再次来到斗和他们面前。女学生本来有点消停了,这下又开始学发情的猫叫。 猫蜘蛛按斗和、卓二、女学生的顺序,接连投来嗜虐目光,最后朝女学生吐出唾液。 缠住身体的丝化开,女学生恢复自由,像猫在理毛般舔舐猫蜘蛛的唾液,手脚并用爬行到猫蜘蛛面前。贴上它的前脚、学猫用身体磨蹭,露出乐在其中的表情。惨不忍睹的模样让人笑不出来。她的精神层面已经舍弃人性了。不过—— 那是她的考量。对捕食者猫蜘蛛来说,并不足以让它犹豫。猫蜘蛛抬高前脚往旁边挪动。女学生没了磨蹭目标,表情转为央求。 「喵——喵——」 不知道把她的叫声解读成什么意思了。猫蜘蛛的前脚往旁边一划。 啵! 简短的破裂声响起。 女学生像猫狗般坐着,被怪物割去头颅丧命。 斗和不由得别开视线。不管看几次,他还是不习惯人死掉的画面。 或许对斗和的反应很满意,猫蜘蛛扯开笑容。它大口大口地享用起女学生的身体,之后就将丝黏在天花板上,心无旁骛地通过洞口离开。 好机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宅二。趁现在逃吧。」 说着,斗和拉直原本打弯的四肢,猛然站起。 「咦?怎、怎么弄的?」 卓二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会有这种反应实属正常。斗和的手脚应该被丝层层捆缚才对,现在却重获自由。 「宅二,你看一下自己的身体。头部跟膝下都没有被绑对吧?」 「这么一说好像……」 斗和边对卓二说明,边注意黏球并移动身体,掬起猫蜘蛛的唾液涂抹在身上。丝一碰到唾液就慢慢溶解掉。 「上下各三十公分没卷到丝。也就是说,只要把两只手放到头后面,用屈膝坐姿弯住膝盖,手脚就不会被绑住。脚那边可能比较难想像,不过以人体构造来说,只要把脚伸直就能挣脱。」 「唔喔,真的欸。我说!斗和。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抱歉。要说我什么时候发现,其实是自己被包的时候。事先知道的话早就告诉你了。」 斗和完全恢复自由,这次边帮卓二涂猫蜘蛛唾液边答道。 就在那时—— 「你真是太丢人了,卓二。短时间内就被捆了两次。看样子你非常喜欢当火腿嘛。收到的人会很头大吧。」 「「咦?」」 斗和跟卓二不约而同转向声音出处。视线看过去,在通往一楼道场的楼梯上——操现身了。 「操、操学姊?你……怎么?」 「晚点再解释。现在先逃出这里吧。我还一直在烦恼该怎么救人才好,不愧是斗和同学。」 斗和以为自己在作梦。但操惨不忍睹的左侧断腿、用来支撑倾斜身体的拐杖映入眼帘,这才让他深刻体悟到这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 「操学姊,你是怎么来这的?」 「没呀?走着走着就到罗。大概是天时地利人和吧。」 她这话说得八成是真的。猫蜘蛛刚好睡着了,操才能平安无事抵达新体育馆。真的,一切都是运气。操会采取这种有勇无谋的行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卓二被猫蜘蛛抓住了。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我先走。宅二你背操学姊。回程遇到猫蜘蛛的机率很高。」 「不要。」「敬谢不敏。」 卓二跟操异口同声即答。 「斗和同学,你认真的?我这对乳房又棒又丰满,居然要让它贴在肮脏、臭得像馊水、又黏又热的秽物背上,你是被卓二的体臭薰到脑残了吗?」 「蛤,我才要拒绝咧。平常就被自己的脂肪弄到累死了,再堆上你的脂肪还得了。」 操吐槽道,卓二则回得满肚子闷气。 「用不着我多说,斗和同学会背我吧?斗和同学,你跟无限激发生理厌恶感的『这个』不同,就算青梅竹马是爆乳也会柔情以对吧。」 斗和在操的紧迫逼人下背起她。操的话有某部分令人在意,思考也因那部分陷入轻微麻痹。 「那个、操学姊。有句话实在很难问出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莅临的呢?」 斗和战战兢兢,将悬在心头的话问出。还用上过度尊敬的敬语。 「这个嘛。我记得是从卓二说『没那种事~』、带着非常欠扁的表情,某位同学又称我为『老处女女仆长』那边开始的。」操按住那对据说单位达百的巨乳,意有所指地答道。「斗和同学还真有胆识啊。在那种状况下还能谈笑风生。是不是怕到疯掉了。」 确定没有其他生还者后,斗和他们离开新体育馆。为了躲避猫蜘蛛耳目,一行人走在有屋顶的渡廊上,从斗和一闭始逃过猫蜘蛛魔爪的地方!施工建筑北侧出去。 猫蜘蛛试图侵入的北侧入口崩塌严重,瓦砾山层层堆叠。天花板刨了个大洞,从正上方看下去,剩余建筑物呈现凹状。 从这里起算,最近地点是位于特别教学大楼二楼、连至贩卖部的渡廊。渡廊已经很难说是安全地点了,却是进校舍最有效率的路线。为了应付猫蜘蛛,他们不直线前进,而是改走施工建筑内部,边避开瓦砾边移动。 「操学姊。赤峰的伤势怎样?应该还好吧?」 操既然会到这里来,肯定是从别人那打听到状况。理所当然,她应该也知道宁宁音的事。 「……嗯,这个嘛。」 但操的反应却很有疑虑。 「宅二发现打倒白色怪物的方法了。只要赤峰能动,或许可以马上打倒它。」 「唉,有我的观察力跟想像力加持,小事一桩啦。」 后方传来卓二得意洋洋的声音。但操却没有像平常那样毒舌。 「……操学姊?」 「不好意思。我一直拿不定时机告知,还是跟你坦白会比较妥当吧。」 操做了个深呼吸,斗和透过皮肤感受到。某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赤峰同学——已经自杀了。」 斗和不由得停下脚步。 眼前景色扭曲起来。有种脚底抽空的感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或许是经历过太多人死亡,他马上就能复述那句话。 「自杀……吗?」 「没错。青叶同学说的。在那之后,赤峰同学似乎逃去保健室待着。不过,她好像无法接受你们被抓的事,趁青叶不注意时,用异能力刺穿心脏自杀了。」 斗和听了顿失言语。宛如走马灯,她那害羞的微笑、内向的侧脸、聊起中意小说时的肢体语言,一切彷佛历历在目。恍惚间,宁宁音的香气似乎还飘散在空气中。感受得到她的温度,好像现在还在怀里似的。 「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青叶同学都说了。」 操冷酷地宣告。 「……不可能……怎么可能——你骗我!!」 斗和放声大叫。宁宁音居然死了,他根本无法相信。然而,却没有人来跟自己说这是假的。 「一定是假的!宅二你也说句话啊!」 但,卓二并没有回应。 ——啪哒。 某种液体落下的声音代替回答声响起。 「宅二,你说句话啊!宅二!」 斗和叫着应该还在身后的好友之名。但对方没有回答。不,就连气息都感受不到。 ——啪哒。 直到这个时候,斗和才发觉情况不对。难以言喻的不安笼罩上来,不愿承认宁宁音已死的情绪尚未褪去,黑暗吞噬了这一切。 斗和默默地转过头去。 卓二到刚才为止应该都还在的,此刻却不见踪影。 ——啪哒。 光景互换,该卓二拿的拐杖掉在地上,附近有滩小小的红色水洼。再过去一点,有水滴滑落下来。是红色的水滴。 斗和的视线反射性上移。 卓二就在那。 摇摇晃晃,自称体型丰腴的身躯摆动着、悬浮在半空中。 「——!」 就在斗和耳后,有人屏住呼吸。 「不会……吧?宅二,你在干么?你这家伙,怎么……都不说话……这是、假的……吧?宅二、宅二!宅二——————!」 似乎一直在等他发出惨叫,猫蜘蛛愉悦地扯开笑容。它嘴里就叼着卓二。胸部以上都咬在嘴巴里,虽然看不到卓二的表情,但看那垂挂、无力摆动的身体,事实已经清清楚楚。 「……卓……二?」 操声音沙哑地轻喃出声。 猫蜘蛛只要似笑非笑地摇动脸庞,卓二的身体就会像傀儡般摇摆。鲜血飞散出来,沾上斗和的脸。 「……住手……求求你,快住手。」 斗和凭直觉体悟到事实,语气哽咽地恳求起来。不过,猫蜘蛛根本没听进去。不对,正好相反。正因为它听进去了,嘴部肌肉才会用力。 闷闷的声音响起。 卓二的身躯大力摇动,被抛向空中。 啪咚,胸部以上全没了,卓二的尸体掉落在地。 刹那间,斗和眼前闪出强光。 化作闪光的怒意让脑中一片空白。 杀! 空白转为纯粹的杀意。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他已经失去思考能力。 一切都无所谓了。死亡被抛在脑后。不,斗和甚至没空考虑。杀意就像闪电,转换成冲动在身体里流窜。 全身肌肉因愤怒而颤抖。就像引擎发动一样.用力推挤体内涌出的能量。 杀了那家伙! 就在那时——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卓二、卓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悲鸣,斗和的杀意顿时止住。操就在自己背上,像头兴奋的马般胡乱暴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操动得更加剧烈,持续发出撕裂人心的惨叫。 因为她的悲痛叫喊,斗和才冷静下来。操越是代替斗和抒发情绪,斗和的思考就越清晰。 (——不行。) 斗和心里浮现出一道声音。如果感情用事冲向猫蜘蛛,最后被杀的一定是自己。操也会丧命。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斗和、斗和。人会觉得愤怒,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错。不过,愤怒可分为两大类。就是冲动型跟 冷静型。冲动型容易是非不分,一下子就过了,事后常常会感到懊悔。不过,冷静型就不同了。不是三分钟热度,也不会用错方法。最重要的是,能够确实达成目的。听懂了吗,斗和。要是你觉得愤怒,一定要克制并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错。师父的话总是很正确。 在这节骨眼上怒到失去理智、跑去攻击猫蜘蛛,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怪物杀了卓二。也杀了曾根瓦。不,还有稻贺跟黑井泽,其他更多学生都死在它手里。 这股愤怒永远无法抹灭。一定要杀了它。这份感情不会动摇。既然如此,接下来就要确实杀掉怪物才对。这才是冷静的怒意。 斗和冷静地观察起猫蜘蛛。渡廊就在旁边。只要有机会,随时都可以冲过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卓二、卓二——————!」 操在大吵大闹。此举替斗和宣泄情绪。她的指甲陷进肩膀,带来刺人疼痛。只要稍一闪神,大吵大闹的操可能就会掉下来。 「喵!」 猫蜘蛛待在快要崩塌的钢筋水泥上,呈起跳姿势缩紧身体。就在那时—— 残骸原本以绝妙的平衡强撑、免于崩坏,这时开始奏出不祥的声音。是崩坏的前奏曲。建筑物崩落的预兆。上面载负了巨大猫怪,会有这种结果理所当然。 猫蜘蛛用野兽本能察觉落脚处要崩塌了,它大幅度跳开以确保自身安全。 (——就是现在。) 斗和专注心念、埋头猛冲出去。背后逼来轰然巨响,但他没空管那么多了。从建筑物的崩坏下逃脱,斗和他们平安无事来到渡廊。 不过,到这还是不能大意。 第六感告诉自己有个巨大的东西持续逼近。奔跑之余、斗和稍稍撇过头去,眼角余光瞥见猫蜘蛛的身影。它跟斗和隔了段距离、无法直接扑上来,看得到吃不到,怪物开始跟先前一样拿身体冲撞渡廊。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发出咆哮声,做了个跳跃动作。 渡廊几乎在同一时间点发生剧烈摇晃,窗户玻璃破了好几片,但飞在空中的斗和并没有失去平衡。他降落在停止晃动的廊面上,抬脚跑完最后那几步。接着整个人直接飞扑出去,这下总算进到校舍里。操从斗和背上弹开,转了一圈后摔到地上。 斗和迅速起身,将操拉过来、藏到贩卖部的桌子底下去rj脏剧烈跳动。呼吸困难、脑子里一片朦胧。 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最后,随着呼吸慢慢缓和下来,他注意到猫蜘蛛的气息已经消失了。放弃了吗,也有可能是跟丢了,总之他们总算逃过猫蜘蛛的蹂躏。 「……卓二。」 此时操的呢喃声传入耳中。 她哭得满脸泪花,个人特征——后脑勺的黑欉则乱得像杂草。相貌凛然的操变成惨不忍睹的模样,斗和一颗心痛得几乎撕裂。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替她戴上,但操任人摆弄、一点反应也没有。 总之现在要先过去宁宁音那边才行,斗和切换思绪。 为了跟怪物战斗,宁宁音的力量不可或缺。虽然操说她是自杀的,但他要亲眼见证,否则不会相信说辞。 不,并非如此。一旦他相信,事情就没有转园的余地了。 失去她的异能力,不论对战猫蜘蛛或啪哒啪哒都赢不了。只能等死。 她可是最后一丝希望,不能光凭他人传言就放弃。 不止这样,斗和有种预感。这是谎言—— 斗和下定决心前往保健室,此时突然觉得哪里怪怪的。 笼罩校舍的气氛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不同于尸体散发出的死亡气息,不祥的气氛四处弥漫。宛如瘴气渗出,将幽暗的走廊染成一片漆黑,冰冷气息催生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及恐惧,覆盖住整个世界。 这时,斗和赫然发觉一件事。 ——幽暗的、走廊? 他提心吊胆地环视四周,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走廊上装有感应照明证备,要是斗和他们跌进来时没亮,事情就诡异了。 斗和赶忙确认厕所,但这边的灯也没亮。他到隔壁的女子更衣室去,按下墙壁上的电源开关,结果还是一样。 斗和愣愣地出到走廊上,之前还能听到些许心跳音乐,现在却完全听不到。 「不会……吧?」 这时他感到一阵绝望。 在他们被猫蜘蛛抓住时,备用电源就中断了。 白色死神原本被禁锢在逻辑的牢笼里,这下也获得释放。现在已经无法逃出它的魔爪了。听到怪物的脚步声等同宣判死刑。只剩被吸食脑浆、面临凄惨死状一途。 (现在还早。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斗和拚命为自己打气。激励快要因绝望而冻结的身体。就算一直待在这里发呆好了,事情还是不会有半点好转。 斗和跑到操身旁,再次背起化为一具沉重人偶的她,慎重地带到保健室去。要是啪哒啪哒开始行动,他们一刻也犹豫不得。唯一的希望就在那。只要宁宁因还活着,他们就有胜算。 但,假如事实相反—— 保健室里好像有人。 有人窸窸窣窣地耳语。听起来有点喘。除此之外,叽叽叽地、还有床铺的粗糙摩擦声在里头。 (在干么啊?) 斗和感到不解。 不过,在他的潜意识深处,有股不祥预感闪过。 他进到门扉敞开的保健室里,将操随意放置在床上。 接着,斗和猛力拉开用来隔离床铺的拉帘。 小岛在那。 不知为何,下半身完全裸露在外,寒酸的屁股窜进斗和眼里。 在他身下的是——宁宁音。 她紧闭双眼、脸色依然红润,就好像睡着了一样。然而,她左胸上插着一把菜刀,大量血迹染红胸罩。 嘴角上沾着唾液,胸罩被人扒开,右侧乳房完全裸露在外。裙子被人掀起,两条腿被掰成大大的m字,腿间敞着款式保守的内裤。 「你做什么!」 斗和不等对方回答,直接出手痛殴他。 拳头对准意图辩解、撑起上半身的小岛脸颊猛挥过去,他那矮小的身躯顺势飞出。小岛先是撞上墙壁,弹回来的时候又摔到床边,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掉到地板上。 斗和懒得管小岛死活,他先将宁宁音的裙子跟胸罩归位,接着探身到头部位置,深深凝视着她的脸。 「赤峰……?」 他出声呼唤宁宁音。 然而,宁宁音身上没有半点动静。 呼吸、心跳,就连体温都感受不到。 ——宁宁音已经死了。 斗和终于知晓事实。一股热意急速涌上心头。 「什么啦?英雄都你在当的喔?」 小岛出言不逊。在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清楚传至斗和耳里。 「你说——什么?」 斗和勃然大怒,抬眼狠瞪小岛。 小岛也不找东西遮下半身,坐在地上、光顾着逞能呕气,虽然有瞬间露出害怕的样子,但他继续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我什么时候惹过麻烦了?又有哪次伤害人了?都还没做半点坏事。一切就要结束了。救援根本不会来。会的话早就来了!我们就要在这被怪物杀光了。所有人都会死!既然这样,最后做做自己想做的事又有什么不对?老实过活还是落到这种下场,到底有什么好忍的。我也是个男人。对女孩子的身体感兴趣难道错了?我就是想摸,哪里不对了?反正都要死了。这点小事用不着计较吧?这样就好了,你还装什么乖孩子!呐,你就装作 没看到啦。这么漂亮的尸体不多喔。」 小岛露出卑猥的笑容,语带哀求地说着。 「开什么玩笑。」 斗和怒气腾腾地厉道。 「——!这种时候还耍什么帅啊!白痴喔你?干么碍我好事!」 「……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对啦,不懂啦。那女孩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感情的。不会有什么困扰吧?也不会觉得讨厌。根本就没感觉了!所以说,我想做的事并不是坏事。这就跟你讲道理啦!不谈感情。怎样,说不出话了吼!父母跟老师应该也教过你吧。『只要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困扰,做什么都无妨。』我想做的事情就是那样!」 「——错了。」 斗和极为冷静地答道。 「咦?」 「师父曾经说过。『人只要活在世上,一定会给他人添麻烦。所以要互相体谅,成为能够容忍他人麻烦事的人。』——我阻挠你了。这麻烦添得不小吧。不过,我并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可耻。小岛学长。你又是怎么想的?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耻吗?『只要不给旁人带来困扰就好』,别拿这种话撇清自身行为责任,硬塞到他人身上!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行为!」 「你当我白痴啊!」小岛脸红脖子粗地大吼。「对啦,我完全不觉得丢脸!」 「既然这样,你说说看啊。用嘴巴说,把你对赤峰做的好事全说了!」 「好啊,说就说!我要把她——」 讲到一半,话突然中断了。小岛明明一副兴奋样,却说不下去又咬住下唇。人类话语远比当事人所想的更受心灵左右。一旦诉诸话语,心中的抗拒将会远远超出。 「为什么你会说不出口,因为那是件『坏事』。小岛学长,这就证明你内心已经认定它是坏事了!就是这样,我绝对不让你碰赤峰一根手指头!」 小岛原本还想反驳些什么,最后却变不出明确论调。不安的视线开始游移,接着忍不住掉出豆大泪珠。 「可恶、畜生啊啊啊啊啊啊!」 小岛边哭边飞奔出保健室。 斗和一时间打算叫住他,却办不到。这样一来,失去宁宁音的他们只剩陆续丧命一途。 说起小岛的行为,虽然以斗和的价值观来说绝对无法原谅,但又无法对小岛恨之入骨。是这种绝望环境令他丧失理智,斗和可以想像得到。他不过是其中一个被害者罢了—— 「……赤峰。」 宁宁音的脸颊早已冰冷,斗和边摸她的脸边轻声唤道。 一放松下来就想好哭,他差点痛哭起来。不过,或许人性里某个重要环节早已毁损,斗和一方面又否定这样的行为。 就算见到宁宁因的尸体,斗和还是无法相信她是自杀的。 的确,宁宁音的心在某些方面很脆弱。不过,就算斗和等人被抓,应该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如今他们就平安无事回到校舍。宁宁音做出这种行为,未免太也傻了。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为什么」这三个字是在指责。在责备宁宁音的言行。两人应该已经心灵相通了。只要斗和没有放弃,宁宁音也不会放弃才对。然而她却—— 斗和用床单擦拭她污浊的嘴角。宁宁音的表情很安稳,怎么看都不像郁闷自杀。就好像——醒来就要去救他们,下定决心才睡着似的。 插在她左胸口的菜刀映入眼帘,斗和心想应该帮她拔起来。那副模样实在令人心痛,他的胸口倏地收紧。 斗和伸手握住菜刀,在那瞬间突然发觉一件事。他不由自主地放开手,定睛审视自己的手掌。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发出呢喃。 菜刀刺在宁宁音身上。从握的角度及出力位置来看,自己的手势完全吻合。似乎有人站在斗和的位置上,掌菜刀刺进宁宁音胸口,一连串想像随着事实勃发。 斗和再次握住菜刀试试。果然没错,很像自己拿刀刺进去,握起来恰到好处。 这只是单纯的偶然吗?据操所说,宁宁音是以自身异能力贯穿心脏。会用这么手持的角度刺进去吗?狙贯刃念会针对锁定目标推进,以几近垂直的角度刺入。因为这项特性支持,刀柄朝上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突然间,斗和脑海浮现某种可能性。 (难道是小岛学长做的?) 但他很快知道这个想法是错的。小岛的念头已经在刚才对话时全盘托出。他听闻宁宁音的死才陷入绝望。如果是他杀的,顺序不对。基本上,以他的个性来看,不会去做杀掉宁宁音之类的无聊举动。而且这也跟萌由里的证词互相矛盾。 说到这个—— 现在的萌由里又在哪? 这么一想,记得宁宁音自杀前,萌由里曾经陪在她身边。 (该不会是青叶?) 不可能,他马上自我否定。并对自己产生如此恐怖的想法感到可耻。比起小岛,萌由里更没有杀宁宁音的动机。 ——不。 斗和霎时间想到某种可能性。动机是存在的。 就是女子更衣室的事。如果说,萌由里因为某些原因得知那件事——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这种状况应该也扭曲了萌由里的精神层面。要说原因,肯定出在自己身上吧。两人明明在交往,他却过于轻匆萌由里。她不会有事的——内心一隅一直有这种想法。 负面想像更为猖獗。想得越多,斗和对萌由里的怀疑就越深。尽管没有根据,他还是直觉认为哪里怪怪的。 话虽如此—— 斗和还在想东想西,思考却突然中断。 啪哒、啪哒。 他听到那个声音了。 斗和先是一愣,接着竖起耳朵。 啪哒、啪哒。 果然没听错。是宣判死刑的死神脚步声,正朝保健室这边过来。 (会从哪?) 斗和认为要先确认怪物过来的方向才行,他摇摇晃晃地靠近保健室出口。 啪哒、啪哒。 听起来,那特殊的脚步声是从右手边楼梯上传来的。不过就算获取情报,一切也都毫无意义了。只要听到这阵脚步声,他就无路可逃了。待着不动还是会传出心跳声并遭到捕捉,再怎么奔逃也快不过怪物。 他陷入绝望深渊,腿差点软倒下去。 就在这瞬间,是操还是自己,其中一人的死路已经决定了。 「你要……活下去。」 操先开口道。 表情空洞、乌黑秀发散乱,四肢无力地瘫着。操软软垃靠在墙上,就像被人弃置的人偶。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已经累了。」 操的声音听起来失魂落魄,她小声呢喃道。由于身上没有任何动作,给人一种第三者在讲话的错觉。操沮丧得无以复加,整个人只剩空壳。 斗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操已经失去求生力量。 卓二丧命了。因为这点,她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斗和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身为唯一希望的宁宁音死了。萌由里下落不明,操整个人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要是能在这一刻摆脱人世,会有多开心啊。他甚至萌生出死的想法。 不过,看到操处于这样的状态,斗和无论如何都想救她。脑子里开始思寻其他求生方法。 真可笑,斗和心想。没有生存动机、不知道杀敌方法,却拚命想做点什么。好没意义的行为。 (宅二。要是你还在的话……) 斗和开始做些毫无益处的想像。只要卓二还在,不管操 处于何种精神状态,一个声音都能让她振作起来吧。不过,操会变成现在这样,主要也是卓二死去的缘故。 突然间,某样东西映照在斗和眼里。 是一枝拐杖。设计轻巧、细长,从侧面看呈「f」型。轴的部分很长,约有一公尺。不是操拿的那枝。那枝已经跟卓二的尸体一起埋葬在瓦砾堆下了。 刹那间,一个点子闪过脑海。 斗和带着明确的意志抓取拐杖,打算先将前端的橡胶部分拔除。光靠腕力拔不掉,所以他拿刀划开、架到窗框上,试图把它揠下来。 「斗和……同学?」 似乎对斗和的行为感到纳闷。操投来空洞的视线。 在一次又一次的摩擦中,前端橡胶部分终于脱落了。随着目标脱落,斗和整个人跌坐在地。他并没有马上爬起来,先是仔细观察拐杖前端一会儿,接着满意地点点头才起身。 啪哒、啪哒、啪哒。 怪物的白色身躯出现了,正对保健室门口、现身在幽暗的走廊上。 「操学姊。我们两个能不能顺利生还,要不要问问宅二?」 斗和将操护在身后,挡住啪哒啪哒的去路。 「你在说……什么?」 操的反应并不理想。那是当然的,卓二已经死了。亡者不会回答活人。 啪哒、啪哒、啪哒。 相形之下,啪哒啪哒的反应就很兴奋。事隔多时又能贪婪地吸吮脑浆,那股期待肯定令它雀跃不已。 白墙占据斗和的视野。巨大的怪物给人一种压迫感。一旦被抓住就无力回天。但斗和不觉得恐怖。怪物越是接近,内心就越冷静,甚至有股激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是冷静的怒意。 「我要赌一把。宅二已经指出可以打倒这家伙的方法了。如果方法奏效,那就是宅二的遗志,是他让我们活下去的。就是这样,绝对要活下去!」 似乎对斗和的叫声起反应,啪哒啪哒伸出那只雪白的手。 斗和没有避开。 没必要。 有如粗橡皮筋的压力紧束住斗和左脚。很像用血压计量血压的感觉。这个比喻或许恰到好处,怪物似乎正在测量脉搏。 「感觉到了吗?怪物。血液在你手里流动,那是我活着的证明。觉得我身上热血沸腾,那是要打倒你的意志!」 斗和慢慢举起手里的拐杖。就这样,他将那东西移往白色颈脖的断面中心、移向未曾阖嘴的怪物口腔。 啪哒啪哒毫无反应。不仅如此,连点抵抗的迹象都没有。是因为不需要逃吗?还是不了解当下情况? 跟史蒂芬岛异鹳(注13)很像,斗和心想。由于不存在天敌,逃亡能力及飞行能力退化,这种雀鸟最后因一只猫而绝迹。 啪哒啪哒也是一样的吧。怪物在异能力保护下拥有绝对不会受伤的表皮,逃亡能力就会一直退化下去。在先前的岁月里,或许光靠那些就可以存活了。 不过—— 心脏在狂跳、跳到快破裂了。倘若这次攻击无效,斗和肯定会丧命。 注13纽西兰史蒂芬岛的雀乌,体型小,飞行能力退化,只会在地上奔跑。目前已经灭绝。 他拿出钢铁意志稳住快要发颤的手,用拐杖前端抵住啪哒啪哒的嘴。 接着,斗和用力一压—— 没有任何触感。 透过拐杖,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阻碍。也就是说,怪物没有抵抗,拐杖就这样没入啪哒啪哒口中。 拐杖前端深深地陷进内部。就像拿筷子刺豆腐一样,插起来软绵绵的。不过,这正是攻击管用的证据——这是卓二的遗志,是它拯救操跟斗和的瞬间。 「怎样?怪物!拐杖的滋味如何!要是嫌不够,我就搅到你烂掉为止!」 斗和开始转动拐杖。以口为支点,在怪物体内狂搅起来。 然而,啪哒啪哒却一动也不动。它没有痛觉。怪物因异能力得以免除一切伤害,痛觉似乎也跟着退化。就算受到致命攻击,它还是无从察觉。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口中飙出吼声,手里搅拌啪哒啪哒的肉。直到它的内脏全都糊掉为止,拚命地来回搅拌。不过,啪哒啪哒还是没有反应。 突然间,斗和觉得不对劲。 怪物出现这种反应,会不会太奇怪了?就算它再怎么迟钝,也不至于遭受致命一击才有反应吧? 难道说—— 刹那间,斗和打了个冷颤。冷得寒毛直竖。 关于怪物不动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少了痛觉,而是攻击无效吗? 如果是这样,斗和所做的行为就不具任何意义。 接下来,有事发生了—— 噗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在那瞬间,异样的喷发声响起。 跟斗和插进拐杖的那端相反,啪哒啪哒另一张嘴正对着走廊,大量液体自口中喷出、弄脏窗片。那些物体像水枪发射一样——是怪物的血液。 一阵大力晃动,感觉啪哒啪哒正在失去平衡。在此同时,抓住斗和左脚的握力也消失了。抓准那个空档,斗和飞身后退并拉开距离。 白色怪物瘫倒下去。 它先是抽搐个两、三下,之后就完全不动了。 斗和气喘呼呼,愣着俯看这一切。操也震惊地瞪大双眼,屏息注视。 过了段时间,知道它已经停止变化,斗和这才靠近啪哒啪哒,他从怪物口中拉出拐杖,将那玩意刺进啪哒啪哒的背。怪物失去异能力,皮肤就像松软的橡皮,轻轻松松就能刺过去。 打倒啪哒啪哒了,这项事实就摆在眼前。 「……死了?好欸!打倒它了!」斗和叫道,一把抱住愣在原地的操。「好耶!怪物、打倒白色怪物了!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骗人……这是真的?」 怀里的操喃喃说着。 「是真的。我们赢了!宅二的遗志要我们活下去啊!」 怪物要比人类优越许多。拥有异能力,颠覆常理。要对付怪物,一直以为同有异能力的人类才办得到。 不过这个想法却错了。就连只是个普通人的斗和也能打倒它。表示还是有法子决战。 「我们去帮宅二报仇吧,操学姊。」 沉浸在胜利余韵里一小段时间后,斗和开口道。 「你是指打倒猫蜘蛛吗?」 「是的。」斗和先换口气才说:「以前曾经在书上看过,里头是这么写的:『把人类放在食物链金字塔顶端是件奇怪的事。那是因为,人类会被肉食动物吃掉,却不是站在捕食它们的立场。有监于此,人类的位置应该在肉食动物与草食动物之间。』曾经有段时间,我一直认为他说得没错。不过,仔细想想,他的说法其实是错的。论原因,肉食动物一旦捕食人类,肯定会被其他人处分掉。捕食是用来维持生命的行为,要是死了,就会违反该项定义,就跟服毒没两样。人类是种拥有『集团毒』的生物。」 「集团……毒?」 「没错。就算有人被吃,剩余生还者还是会合力打倒捕食者。这样一来捕食就无法成立,所以人类才能立于食物链金字塔顶点,历久不衰。人类智能发达,肉体因而衰弱,这是为了活下去所编出的战略。常有人说『复仇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但我认为,正因为有复仇这个『集团毒』存在,人类才能免于被自然淘汰,并活到现在。」 「复仇不会带来任何好处,这句话听起来确实有些假。至少,它给我带来一样乐趣了。」操的嘴角画出一抹温和弧度。「就是要颠覆弱肉强食对吧?」 「不。」斗和一脸认真地摇头。「似乎有很多人误会了,生物学的世界也好、进化论的世界也好,都不存在『弱肉强食』这个名词,甚至是概念。」 「是这样吗?」 「没错。所以我们用不着颠覆,没必要被那种幻想捉弄。」 *  *  * 「可恶……呜咕,我也、我……」 小岛边哭边走在走廊上。被斗和揍过的脸颊阵阵刺痛,但还有更痛的地方。 说真的,他真是惨翻了。 为什么自己非要遭受这种待遇不可?为什么会被丢到这么可怕的地方呢? 有够莫名其妙的。 忽然间,他感觉前方似乎有人在,脚步顿时停下。 「小岛……学长?」 是萌由里。 长长的琉璃色秀发非常美丽,五官玲珑有致,眼部及鼻梁线条深邃。尽管处在幽暗的走廊上,她还是闪闪动人。要是没有陷入这种危机,渺小的自己恐怕一辈子都无法跟那朵高岭之花说上话吧。 小岛挤不出声音回应。有种受人责备的错觉,他甚至开始后退。 「小岛学长,你应该也觉得累吧?」 萌由里说话的音调很温柔,她迈开步伐靠近小岛。 小岛觉得有点奇怪。对方脸上明明挂着淡淡的笑容,堇色瞳眸却隐约闪着妖异光芒。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她以邀请之姿敞开双手走近,看起来像要接纳自己——令人产生了这种期待。 就向一只迷迷糊糊、受蜜汁蛊惑的昆虫般,小岛朝她靠过去。 「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全都是假的。是恶梦,一定是的。」 「呜呜、呜呜……」 小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成功地抱住萌由里。自己居然搂着这么美的女孩子。光想到这件事,小岛就满足到几乎要忘却一切。够了,接下来会怎样都无所谓了。 「已经忍耐够了吧?这种世界……只有谎言与背叛,什么信任,根本就不存在……」 萌由里先是待在假的臂弯里,接着动作流畅地滑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小岛因为对方逃离自己感到不安,事实却不然。她的指头柔韧滑润,似乎摸到自己的臀部上,这才让小岛想起下半身还裸露在外。 「我们几个都一样,最后都会被怪物吃掉。再怎么抵抗也是枉然。所以,至少要有个幸福死法。呐?没错吧?小岛学长。」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萌由里朝赤裸的下半身吐出气息,小岛顺势流下豆大泪珠—— 第十章 那青蓝 盈满穹帐 斗和离开保健室,之后又回了一趟教室。 他从柜子里取出运动服上衣,接着披到身上。一旦被猫蜘蛛的丝抓住,直接黏到身上就就完了。为求保险,必须挑长袖衣服穿。下半身继续沿用制服裤子。除了是长裤外,要藏源本的小刀也比较方便。 之后就是拿笔记纸作成纸卷、用胶带固定在身体各处,制成简易皑甲。这个镗甲是用来应付猫蜘蛛的。就算它吐出蛛丝,只要射中的是纸,顶多撕掉上面那几张,不用担心被抓。 接下来要放菜刀,其他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也通通塞进运动包里,然后斗和就往操所在的教室移动。半路上,斗和注意到某件事。 渡廊受猫蜘蛛攻击后惨遭破坏,源本的尸体躺在入口附近,位置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之前是下半身挂在渡廊上,现在则完全吊在上面。 回想最后一次见到的时间点,早于他们被猫蜘蛛捕获。已经死亡多时的源本不可能自行移动。或许是猫蜘蛛摇撼渡廊时移动的,但那种情况下应该朝反方向移动才对。 某个想法突然闪过脑际,斗和开始调查源本的身体。 钥匙果然不见了。 源本开校长室时有用过,那把恐怕是万能钥匙。曾听说他手上握有备钥,比刚好握有校长室钥匙更符合现实逻辑。 这项事实直指某个症结。有人从源本尸体上夺走钥匙。 (到底是谁?) 按现况看来,嫌疑人有小岛、萌由里、操这三人。 教职员室有钥匙保管箱,似乎在啪哒啪哒暴走时弹到别处,已经不知去向。失去宁宁音后,要想进入上锁的房间,非破窗进入不可,当然有些地方不适用这种方式。 所以说,他很能体会万能钥匙的重要性。问题在于,来人是基于什么目的抢走钥匙的。 ——有种不祥的预感。 按常理推断,犯人不是小岛就是萌由里。为了逃离啪哒啪哒的威胁,很有可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假如犯人是操又会如何?以时间上来看,恐怕是前往新体育馆前。可能觉得救卓二时会用到,为了以防万一才拿走钥匙吧。 突然间,斗和想到某种可能性。 操或许一直在说谎。按照她本人的说法,是萌由里跟她说宁宁音自杀的,但那真的是事实吗?如果是谎言的话,最糟糕的真相就呼之欲出了。也就是说,杀掉宁宁音的是操,她意图把罪推给萌由里。 「想太多。她可是操学姊啊。」 这句话不由得脱口而出。老实说,他觉得这想法很蠢。操并不是那种人。比起萌由里,她更没有动机可书。 ——不对,不是这样。 斗和发觉一件事,操其实有杀宁宁音的动机。 就是卓二。听到卓二被猫蜘蛛带走,操究竟有什么想法呢?她应该有听到他们跟猫蜘蛛战斗的声响。如果是这样,她可能会坐立难安,跑出来关心战况。 要是在那时碰上保住小命逃回的宁宁音、对她舍弃卓二的窝囊行为感到愤慨,进而引起杀意的话?就算宁宁音会使用异能力好了,只要开始补充弹数就会进入毫无防备的状态。只剩一只脚的操也能轻易杀掉她。 一遇到卓二的事,操就会完全变了个人。正因如此,无法否定操杀人的可能性。 斗和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一旦开始怀疑对方,无边无境的负面妄想就会加速孳生。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越来越颠倒妄想与现实的区别。他身上或许出了什么状况吧。疑心生暗鬼,这缕黑根甚至开始缠上长时间信赖的对象。不过—— 操对他撒谎了。这也是事实。 卓二没有遭人欺负。记得她当时是这样讲的。那是谎言,只要想想卓二跟源本的互动就明白了。必须去找她确认撒谎的理由。 斗和慢慢起身,握住插在腰际皮带上的短刀,动手试试它能不能快速拔出。追根究柢,发狂的究竟是自己?还是—— 「哎呀,没想到你动作很快嘛。」 两人约在厕所会合,操正从那里出来。 「……还好。」 斗和在回答上有瞬间迟疑。她的反应出乎意料,令他产生犹疑。 洗脸之余,操似乎也清洗过头上脏污。总是高高耸起的黑机没了惯有形状,而是像刚洗完澡似的,发丝自然下垂。眼镜也摘掉了,宛如焰火的红色双眸为那张美貌更添风情。 这样的操有种新鲜感,她跟萌由里是不同类型的美女,斗和重新体会到这点。 沾在衣服上的污渍似乎都清理干净了,布料还没完全干燥,操性感的体态若隐若现,害斗和不知道眼睛该往哪摆才好。 「操学姊。先换一次止血带吧?」 斗和如此提议,接着移往之前那间没尸体的教室。让操躺到软铺上后,他开始更换止血带。在这段时间里,两人聊的话少之又少。 「操学姊。要去理科大楼需要万能钥匙。有人从源本身上拿走钥匙,是操学姊吧?可以借我用吗?」 止血作业结束,斗和当下鼓起勇气询问。虽然没有证据显示操拿走钥匙,但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她应该会说实话才对。 「万能钥匙?没有,我这边没有喔?」 操露出不解的表情。看样子不像在演戏。 「如果少了那个,是不是没办法进去?」 不止这样,她眼神认真,甚至还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操似乎跟钥匙失踪事件毫无关联。 「不。没有也没关系,我会另外想办法。理科大楼的玄关一直开着,关于理科大楼的钥匙,应该会在一楼事务室才对。」 「这样。」操放心地轻语道,「不过,你怎么会认为我带着钥匙呢?」 斗和接着对操说明源本尸体上的钥匙被人拿走一事。 「——所以说,如果不是操学姊,应该就是青叶拿的。」 「我也这么觉得。小岛同学似乎一直待在教室里,以他的状态来看,应该没空想到那去吧。」 想想萌由里拿走钥匙的理由,应该是为了藏身某处。这样一直没看到她就说得通了。 「操学姊。还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斗和先是做了个深呼吸,接着定睛望住操的鲜红色眼眸。「宅二他——一直受源本他们欺负对吧?」 操并没有立即回答。她先是在某瞬间吃惊地瞪大双眼,之后又马上换回严肃表情,享注地回望斗和。过了一会儿,她似乎下定决心,呼:地吐了口气。 「答案是『no』。斗和同学。」 「操学姊!」 「等等。我能体会你为何出现这样的反应。但事情并非如此。这是——为卓二的名誉说的。那些事情,绝对不是『欺负』。」 「这话怎么说?」 斗和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不过看样子,操似乎也无意隐瞒,斗和开始倾听后续。 「的确,卓二他被源本那群人勒索金钱、强施暴行。从对方的角度来看,那或许是欺负没错。不过,对卓二来说,那是『战斗』。为保护重要之人而战。还有,以一个男子汉的身分而战。」 「重要的……人?」 「那个人就是你。斗和同学。」 操的表情有些缓和。就好像——在一旁守护年幼子女的母爱微笑。 「自从遇到你,卓二就改变许多。之前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后来渐渐有点人样。我真的非常感激。话虽如此,让人火大的才能还是没变,所以马上就被源本他们盯上了。但卓二的作风却不像以前那样。为了不让你瞠这滩浑水,他瞒着你,一直努力奋斗。不管受到多么残酷的对待、多么残忍的殴打,卓二的心都不 曾动摇。就连对我也是,他本来打算瞒到底。」 「怎么这样。宅二他为什么要……」 斗和感到一阵焦躁。自己是他的朋友,不希望他隐瞒那种事。 「如果你知道事实真相的话,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要对方离宅二远点了,我会警告源本他们。」 「我想也是。所以卓二才会瞒着你不讲。斗和同学,我得说老实话。这次是卓二的判断有理。那些家伙啊,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不,正确说来,源本那伙人有多邪恶可是远远超乎你的想像。要是你做了那种事,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青叶同学跟赤峰同学、甚至是你的家人,全都会遭到很可怕的报复。」 斗和听懂操想表达的,默默噤声不语。应该不至于吧——很想这样否定,但这点正是卓二他们瞒着自己不说的理由,斗和以客观角度认同。 「不过,卓二的行动并非理想手段。因为他连我都瞒。要是让我早点发现,那些家伙早就从卓二的人生中消失了。」 操为了让源本他们接受社会制裁,似乎早就按部就班收集些证据了。由于他们的暴行已经达到犯罪等级,她好像打算让那群人退学、甚至接受司法制裁。不过,在操行动前他们就被怪物咬死了。不仅如此,连卓二都—— 「宅二那家伙,有些地方还满帅的嘛。」 「要是你真的那么想,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 说着,斗和跟操相视而笑。 (绝对不是操学姊。) 斗和如此确信。在心底暗骂怀疑操的自己是头蠢猪。 「青叶跑哪去了,你心里有谱吗?」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操一脸歉意地摇摇头。看样子果然没错,一听萌由里说他们被猫蜘蛛抓住,操马上就从教室里飞奔出去的样子。 「请你留心青叶。我在想,杀赤峰的人搞不好是青叶。」 「咦?你说什——」 操打从心底感到震愕,一双眼瞪得老大。原本一直认为宁宁音是自杀死的,这说法对她来说似乎就像晴天霹雳。 斗和就他得出结果的推论、杀害动机做说明。理所当然地,连女子更衣室里发生的事也都全盘托出,就算对方轻蔑自己也认了,不过操却说「以赤峰同学的状态来看,这也是不得已的。」为他拉了道台阶下。 听完来龙去脉后,操好像在咬指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到一半,她似乎有什么事情想问,最后却没问出半句。 「一时间虽然难以置信,但杀人的可能性并非完全是零。再加上青叶同学得知你那样安慰人……很有可能是这样。她目前的心理状态应该处于最低点吧。」 斗和胸口感到一阵刺痛,却又没办法说些什么。 「也让我、问个问题好吗?」 「什么问题?」 「——你有胜算吗?」 红色眼眸锐利不移地望着自己。斗和紧张到连喉咙都迅速干渴起来。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很明显。能战胜猫蜘蛛吗?操想问的是这点。 「……有。」 「说谎。」 「怎么会是说谎?」 斗和不假思索地反问。心底动摇冲口而出、化为对他人的质询。 「刚才有一瞬间,你的眼睛往右上方瞟。记得在某本书上看过。从自身方向看去,要是对方先朝右上角看再回答,那个人就是在说谎。」 「……反了。从操学姊的角度来看,眼睛朝左上才是说谎。」 突然间,斗和的记忆里乍现蹊跷。最近好像有个人,答话时眼睛朝左上方看……不过很快地,他决定先将那件事搁在一旁。 「不然,就是女性直觉吧。斗和同学,不晓得你知不知道?体谅用错方式,反而会造成不安。」 操的眼神很认真。整个人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斗和慎重地斟酌用词并答道。 「我有个顺利抵达理科大楼的妙招。讲是这样讲,其实并没有很妙,你听了应该会觉得很白痴……不过方法确实。有一个疑虑,就算到达理科大楼好了,打倒怪物的药品有无还是不确定。」 「斗和同学会做炸弹吧?看你在教职员室时打算举手。」 听完操所说,斗和有点动摇。在教职员室里征求能做炸弹的人时,她看到斗和起了些微反应。 「嗯。我会做炸弹。不过,那只怪物就连赤峰出马都杀不死。没有第二句话,这一战绝对要替卓二报仇,但没试过还是不能保证。」 「如果你说『绝对会赢』,我反倒不信你。别担心。你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强悍。一定能替卓二报仇。」 就那么一次,操用力抱住斗和。斗和感受着操的体温,知道自己撒的谎没有露馅后,悄悄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时间又过了大约两小时左右。 斗和他们来到教学大楼四楼,找到最东边的教室,在那驻扎以便观察猫蜘蛛动向。 关于能安全抵达理科大楼的秘招。其实就是——趁猫蜘蛛熟睡时移动。操就实行过,并且平安无事抵达新体育馆。 要是卓二还活着,肯定会讥笑这种方法。如果稻贺他们没死,大概也会有一样的反应。作战这种东西应该要很华丽、杀个措手不及,是人都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不过,那么想是错的。 所谓的作战,要能确实达成目的才行。而确实又与朴实的努力成正比。 要想在某方面成功,唯有老老实实、孜孜不倦地努力下去,这才是最坚实、最接近目标的方法。话虽如此,为了偷些多余的懒、认为努力就不像天才的浅薄虚荣心作祟,最后下场相反的依然大有人在。 应该早点发现才对。 不是针对这个方法。 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早就落人大自然的残酷轮回了。 人们忘却自然界的呼吸。 人类建造出为人量身打造的都市。在这些地方,一切都按人的步调进行。下雨天能撑伞上学,还能在烈日高照下跑操场;黑夜能用灯照亮,就算是恒温动物还是可藉衣服调整体温,甚至发明冷气或日式暖桌等机具:将地面铺得适合车辆行走,高楼大厦遮去烈阳;建筑物里备有食物,不会因为物质上的原因挨饿。世界变得适合人居、随心所欲。 因此大家忘了。忘记自己不过是一介生物。一旦离开都市就无法生存,是脆弱至极的生物。就算彼怪物袭击,人们还是一意孤行地认为都市可以保护自己。 就因为这样,人们才会犯下错误。 错在误认如此绝境下还能随心所欲—— 在自然界中不能只顾自己方便,必须配合其他生物的步调行动。猫蜘蛛活蹦乱跳时就要藏身暗处潜息,在它睡着后才能开始活动。「外面很危险」,思考狭隘外加没有审慎行动,又是一大闪失。 只要仔细监看怪物的行动、量测步调,平安抵达理科大楼的时机有一堆。外面一点都不危险。老是以人类步调为主、做什么都看人方便,这才是真的危险。 斗和化为一介生物。一只渺小的野兽。 跟大多数生物会做的事一样,斗和一直静静等待。身体几乎没有移动,睁眼观察猫蜘蛛动向,静待时机。 身处自然界,等待是种基本。有的生物等几小时、几天,甚至是好几个月。为了捕食、求生、繁衍。人类原本也是那样的。 随着都市追求效率化,浪费时间变得罪大恶极。一旦花很多时间完成,就会被笑说是笨方法。花越少时间取得越多成果才是王道。 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效率」这种人类游戏规则并不存在。 唯有静静 等上数小时,必须重复这乏味、浪费时间的行为,才是最确实、最安全的方法。 ——等着等着,时机到来了。 「操学姊,我要出发了。虽然刚才就说过了,还是要请你小心青叶。她可能已经疯了。」 「斗和也要小心。关于那个怪物的异能力,目前还不清楚。」 「嗯。我知道了。」 斗和强而有力地颔首,迈步离开教室。 啪哒啪哒跟问话魔都有异能力。以此类推,猫蜘蛛持有异能力的可能性非常高。不过,目前为止都没观测到疑似能力。 猫蜘蛛确实是个颠覆常识的存在,藉腹部气体膨胀升空、使用蜘蛛丝,这些都还是物理法则内的现象,跟脱离物理法则的异能力不同。它目前仍处于留一手的状态。 就算小心谨慎还是防不胜防吧。唯有在猫蜘蛛使用异能力前迅速打倒它。斗和出去后回头看了眼校舍,朝看不见身影的操道歉。 「对不起,操学姊。我说会做炸弹,其实是骗人的。」 *  *  * 追随斗和的脚步,操开始往渡廊移动。 从教学大楼看出去,没办法看清斗和的一举一动,为了确定他顺利抵达理科大楼,必须换到管理大楼去。假如斗和说得没错,现在猫蜘蛛应该不会发动袭击。 走过广播室前方,她进到里头的大会议室。这里无人使用时不会上锁,门不费吹灰之力就开了。 室内一片灰暗,有几具尸体倒在地上,操不由待屏住呼吸。不会动的亡骸彷佛溶入黑暗,不祥的感觉令人恐惧。 瞬间,卓二的死状历历在目,害操差点吐出来。她用手捂着嘴部,拚命忍耐。没有任何人在看,或许根本没有忍耐的必要,但不在这里吞下这种感觉,可能会就此一蹶不振。 反胃的感觉总算平复下来,操拚命抹去那股记忆,从校裙口袋里取出眼镜。刚才在厕所洗的时候弄断鼻架,所以后来一直收着。本身视力并没有恶化得很严重,不戴眼镜也不至于完全看不到,但要捕捉前往理科大楼的斗和身影还是太远了。 操拄着拐杖,每走一步眼镜就滑下。眼镜歪歪斜斜,下一波震动让它应声滑落,掉在某具尸体前。 才要捡眼镜而已,在她瞥见那具尸体后,操大吃一惊。 「不会吧……」 她下意识发出呢喃。 背靠在墙上、以坐姿死亡,眼前尸体正是跑出保健室后就不知去向的小岛。 双手都被绑在后头,下半身完全裸露,身上有多处遭锐利刃物刺伤。死状凄惨之余更遭到恶意对待,整具遗体变形走样。毁损并非出自杀意,而是为了凌迟尸体才蓄意破坏。意即所谓的猎奇尸体。 怪物不可能做到这样。基本上,除了猫蜘蛛外其他怪物都死了。做出这种事的无疑是人类。不仅如此,符合要件的就只有一个人。 『请你留心青叶。』 斗和曾说过这句话。不过,他是预料到结果才这么说的吗?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应该会带她一起去理科大楼才对。 这下危险了,操心想。 校舍里多出一只新的怪物,四处徘徊。以目前状态对上肯定打不过对方,就算上锁好了,对疑似持有万能钥匙的萌由里来说也毫无意义。 (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 操如此判断,连眼镜都没心思捡了,一股脑冲出大会议室。而就在她眼前,青蓝色秀发出现了。 ——是萌由里。 她从渡廊另一边过来,笔直朝这里前进。脚步没有任何迟疑。脸有点低低的,看不出表情。 然而她手里握着菜刀,已经明确出示意图。 操的身体窜过一阵战栗。 怎么挑这种时候?心中浮现疑问,下一秒更转为坚信。 如果只是在校舍里胡乱走动的话,操他们应该合目击到萌由里才对。不过,到头来都没发现她的踪影。等到跟斗和分头行动,变成只身一人时,青叶萌由里才现身。此举代表的意义只有一样。 她一直躲着、避开查找,暗地里观察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 然而她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在推断出解答前,操持续移动。她走上跟萌由里相反的方向,抬脚跳下楼梯。来不及撑拐杖了。她用单脚一蹬一跳地快速下楼。但就在差几个阶梯时,操的脚因恐惧而僵硬,她整个人绊倒、朝二楼走廊跌扑出去。 「——唔!」 尽管嘴里吐出呻吟声,她还是急忙撑起身体。此时某样东西出现在眼前。 是一只蝴蝶。 乍看很像黑凤蝶,有些地方又不大一样。以黑色为底的翅膀有着透明边缘,里头的花纹也是透明的。透过那些部位可以看到对面景色。如梦似幻,透着不属于人世的美。 对了,自从遭遇怪物袭击后,好像就没看过昆虫或其他生物。 叩、叩…… 听到梯阶上传来脚步声,操顿时回过神。现在不是悠悠哉哉欣赏蝴蝶的时候。 似乎被急忙起身的操惊动到,原本停在地上的蝴蝶振翅飞走。接着,它飞向操那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操的眼前出现一片闪光。 体温急速上升,身体各处热得就像在燃烧一样。血液也沸腾起来,感觉意识快要抽离了。细胞里有某种东西正受到强烈刺激。那样东西躁动不已,打算为构成肉体的全副组织带来剧烈变革。 (卓二……斗和同学……) 意识急远远离。彷佛只有灵魂抽离身体般。接着操的身体一阵大力抽搐,之后就定格倒下,再也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青叶萌由里现身。 她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操,稍稍偏过头,用脚尖顶了顶操的身体。睁着鲜红眼眸的操随之晃动。 尽管如此,发生的事也只有这样。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 萌由里俐落地用脚翻转过操,先伸手掌探探口鼻,接着将耳朵贴到那脂肪饱满的胸部上。 「……已经死了。」 萌由里抬头,用怨叹的声音低语着。她摆出了无趣意的眼神,盯着下方遗体看了一会儿。 「唉、算了。省得我花时间杀,算走运罗。还活着的人——就剩斗和同学了吧。不愧是我的男友。不遇,管他是什么都照杀。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咯呵呵呵呵呵!」 操的鲜红色眼瞳没有眨动分毫,萌由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狂妄大笑,那身影静静地映在眼中。 *  *  *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斗和抵达理科大楼了。 当他钻过玄关大门时,某种情绪划过胸口,并非安心、也不是醉心于成功的兴奋,而是一股愧疚感。下意识地,他出拳槌向墙壁。 简简单单就能到达,为什么没有早点付诸实行呢?明明确实又简单,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每踏出一步,后悔的感觉就追来。就好像——瞄准自己的脚,因自己判断错误而丧命的学生们化为怨灵,接二连三纠缠过来一样。 「现在先放我走吧。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斗和像在对那些怨灵说话,开口吐出自己的决心。 理科大楼为三层建筑,从正上方看下来呈「l」形。不过三楼只占一半,建物只有「l」的短杠部分,「l」的长竖部分全是屋顶。 位在三楼的是青空实验室。与它的名字相呼应,四面都装上玻璃,结构上能大量采光。只要天气一好,就很像直接在艳阳底下做实验一样。 为了取得理科大楼的钥匙,斗和去到一楼的事务室 。抵达后不经意地按下电灯开关,电灯居然亮了。备用电源应该已经没了,他顿时纳闷起来。 这里的备用电源可能采分离系统,但斗和也察觉到另一种可能性。或许不是备用电源没了,而是有人故意切断校舍供电。 不会吧,斗和否定掉自己的想法。啪哒啪哒还没死就切断电源,无疑是种自杀行为。没有半点好处。 斗和刻意不去思考这件事。等一下就要跟猫蜘蛛对决了。如果分神操多余的心,可能会因为一些小失误招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把精神集中在必要的事情上就好。 斗和想办法弄到理科大楼的钥匙,为了确保自己拟定的作战计划成功,开始着手探索理科大楼。 斗和对操说诡了。骗她说自己会制作炸弹。正确说来,斗和会作的不是炸弹,是爆裂物才对。爆裂物跟炸弹有很大落差。 说起狭义的炸弹,用的不是火药而是炸药。两者引发的反应也大不相同,相较于火药只会引发燃烧性爆燃(degration),炸药会引发爆轰(detonatio),是种带有冲击波的反应。威力、安全性都大相迳庭。火药会因为一点冲击或热度产生爆发,炸药就算用火烧、用枪击穿也不会爆发。 若要引爆炸药,用来引爆的雷管(detonator)绝对不可或缺,光靠学校仅有的物资,要制造那种东西近乎不可能。 说起斗和能作的,顶多是以黑色火药制成管式炸弹、瓶装弹等爆裂物,威力明显不足。论爆裂物的杀伤力,主要仰赖装填爆裂物的容器喷发多少碎片(fragment)。 换句话说,就像一把劣质霰弹枪。只不过,连宁宁音的狙贯刃念都杀不了猫蜘蛛,现在那么做不见得有效。 必须拿出更强大的攻击力,得引起炸药等级的爆发才行。 最后他想到了,先将青空实验室灌满瓦斯,再让瓦斯引燃随教室一起爆炸。 爆炸威力完全跟反应用化合物的量成正比,所以威力无法计算。为了增加更多杀伤力,他打算放一堆手制爆裂物跟金属物品进去。爆裂物会化成碎片,朝猫蜘蛛袭击过去,将成为凶恶无比的攻击。 不过这么一来,斗和肯定也无法平安无事脱身吧。其实他已经呈现半放弃状态。一想到不能制出炸弹,只能开发爆裂物时,他就不认为自己能安然无恙回去。但他也不打算跟猫蜘蛛同归于尽。一旦青空实验室爆炸,脱身可能性就只剩一个。 「很好。逃生梯还可以用。」 斗和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他就有一线生机。 所谓生还可能,指的就是下到二楼的逃生梯。经由青空实验室的玻璃出入口出到屋顶,眼前有圈高出一截的混凝土,逃生梯就在里头。 只要趁猫蜘蛛扑进来的瞬间快速跳下楼梯,不仅能避开它的攻击,还能躲开背后那阵爆炸——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他不敢说自己内心没有半点不安。 跟跳离地面躲避不同,到时会靠重力加速度下降,往下栽的避难方式有很多破绽,身体还没完全掉落,很有可能被爆发碎片击中。没办法保证身体毫发无伤。话虽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斗和来到二楼的化学准备室,立刻着手收集制作爆裂物的材料。接着,他偶然发现那玩意——是毒药。 虽然跟毒药种类也有关系,但以之前看过的猫蜘蛛身体构造而言,这种毒药应该能起到效用。分量上也没有问题。虽然不确定有没有机会派上用场,以防万一还是塞进运动服口袋备用。 进行到这,脑中突然出现某种可能性。要用毒药的话,成许能找到更毒的东西。斗和移动到一楼的生物准备室,找看看有没有那类东西。 要举出毒药中最有名的东西,莫过于氰化钾了。 或许是为了避免它被滥用于犯罪,基于错误知识描绘的推理作品层出不穷。说到里头的氰化钾性能,简直就是超能力等级。那样的推理都能成立了,用超能力杀人也极有可能写成推理故事吧。 纵使氰化钾很有名,毒性还是没有知名度那么高。生物毒比氰化钾等毒物要毒上好几倍。例如以河豚毒闻名的河豚毒素就是了,具有高出氰化钾八百五十倍左右的毒性。 只不过,毒性强弱并非与毒杀能力成绝对正比。就好比烟里头含有尼古丁等成分,它是毒性比氰化钾强上三倍的猛毒,由于会产生强烈的呕吐作用,毒性发作前就吐出了,到头来致死的案例并不多。 「还真的没有。要是有青蛙皮之类的,打起来可以轻松不少……」 斗和失望地叹了口气。生物准备室里并没有放置生物毒之类的东西。果然必须按原定计划,在青空实验室的引爆上赌一把了。 斗和回到青空实验室后拉上窗帘,避开猫蜘蛛耳目进行作业。他排列起刚才弄好的爆裂物及金属物品,再加上桌子或椅子等等造出一道钵状壁。希望能多少起点集中爆炸效果,目的是让爆炸威力集中到屋顶方向。 接下来用封箱带堵住窗户及门的缝隙,让教室变成密封状态。斗和扭开瓦斯口,随着嘶嘶声发出,瓦斯特有的腐烂洋葱味扑鼻而来。他待在连往二楼的楼梯上观察进展,隔段时间后瓦斯警报器开始作响。这是瓦斯弥漫的证据。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等了几分钟,斗和才起身赴战。 从二楼爬上逃生梯,斗和现身在屋顶上。 眼前是一大片阴沉的天空。右手边座落着第一次对上猫蜘蛛的施工建筑,旁边就是校舍。在他背后还有另外一样东西,就是用来打倒猫蜘蛛的瓦斯教室。只要少许冲击就会爆炸,并将屋顶上的目标歼灭。 奇怪的是斗和并不害怕。已经跟它对峙过好几次了。怪物是杀了好友卓二、杀掉曾根瓦他们的可恨敌人。伴随令人颤抖的紧张感,斗志逐渐高涨。 (师父,请你好好看着我。) 斗和做好心理准备,拉大嗓门呼叫猫蜘蛛。 「怪物————————!我在这——————!」 想引出猫蜘蛛,其实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方法。它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不是为了避开危险,只是为了满足残虐嗜好才会不断杀人。 喊着喊着,猫蜘蛛很快就现身了。 来到管理大楼上、站在空中庭园里,它高高在上地俯瞰这里。看了一会儿就纵身飞跃正门通道旁边的庭园、降落在通道上,又从那边跳飞到理科大楼屋顶。到这都按计划进行。只要斗和站在这个位置,欐率有九成九,它会现身在目前定点。 斗和在屋顶上跟猫蜘蛛大眼瞪小眼起来。内心依然无惧。不,应该说不再畏怖。内心无畏。对方并非要心怀恐惧的绝对捕食者,而是不择手段都要打倒的强敌。因为这层认知差异,斗和的精神或多或少受到影响。身体行动完全在掌控中。冷静的怒意支配着四肢百骸,慢慢转为一决胜负的悍念。 「在这决一死战吧,怪物。」 「喵!」 像在回应斗和的话一样,猫蜘蛛动了。它从喉部取出蛛丝,朝斗和投掷过去。白色、大小如棒球的丝块以惊人速度飞来。快归快,还不至于让视线跟不上。 斗和非常冷静,他以右手的铠甲挡下丝块。手部感受到的冲击就好像回击排球一样。接下蛛丝的纸制铠甲只弄破最上面一张,斗和的身体平衡甚至没受到半点影响。 猫蜘蛛像人一样皱起眉头。丝确实命中了,却无法捕获猎物。它大概搞不清楚原因吧。 丝球再次丢来。斗和采取相同手段应付。然而,这次却同时投来另一道蛛丝。 这次攻击也在斗和预料之中。斗和用右手接下第一球,以左侧大腿的铠甲接下第二道丝。当然了,全都捕不 到斗和。 「这下懂了吧、怪物!丝对我产生不了效用。快杀过来啊。拿出你的嘴巴跟前脚,用那些部位才杀得动我!」 猫蜘蛛应该听不懂人话,不过动物比人类想像中还要来得有灵性。起码能察觉斗和在挑衅自己。 不过——猫蜘蛛并没有动作。又很像在静待什么事发生一样。 (怎么了?) 斗和顿时感到不安起来。怪物的反应出乎意料。 他故意让自己有机可乘,从放在地上的运动包里拿出菜刀亮相,但猫蜘蛛并没有发动攻击。内心觉得疑惑之余,斗和朝猫蜘蛛丢出一把菜刀。 菜刀飞过去,怪物并没有避开。它反而取出新的丝线,将菜刀瞄准的地方裹起来。这是成功阻挡狙贯刃念攻击的应对手法。 斗和身上窜起一阵剧烈颤抖。猫蜘蛛学会对付狙贯刃念的手法,马上学以致用了。 『并非最强王者才能存活,也不是最聪明的那个能活下来。要懂得变通,这样才能生还。』 查尔斯·达尔文以进化论闻名,据说他曾在着作『物种起源』中提到这段话。但查明该书后,那样的文句实际上并不存在,尽管如此,斗和还是很喜欢这句话。 所以他变通思考,假装自己是一介兽禽。在这点上,他自认不会输给猫蜘蛛。 然而,斗和太天真了。他费尽心力才做好战斗准备,猫蜘蛛却早已到达下一阶段。就算面对明显弱势的对手,它仍常倮随机因应。 真是大意不得。 或许就因为它是野兽,所以不晓得什么是傲慢。 斗和再次朝它投去菜刀,又遭对方以相同手法挡下。很明显地,两人再怎么远距离攻击都没用。虽然如此,猫蜘蛛还是没有冲过来。 (为什么?) 斗和边受焦躁感煎熬边思考着。怪物为什么不直接冲上来。 (不,难道说?) 虽然只是种感觉,但又觉得有那种可能性存在。莫非,猫蜘蛛在警戒他? 已经跟它对峙好几次了,斗和一次又一次地存活下来。先是弄烂它的右眼,接着又从巢穴平安逃出。怪物对斗和心生警戒的理由非常充分。动物的野性本能,某方面来说是种谦虚的东西。同时又很棘手。 (——糟了。) 斗和凭第六感察觉到危险。有种作战会失败的预感。 为了打破这场僵局,怪物会不会使用异能力?内心闪过一抹不安。还不知道它的能力。实在没自信应付。 不过,猫蜘蛛却跟刚才一样,再次吐出蛛丝。斗和呼地松了口气。乍看如此——但他错了。 怪物吐出用于抵挡宁宁音攻击的特大号丝块。那玩意的强度、分量连狙贯刃念都挡得住。怪物朝丝块接上蛛丝,出乎意料地甩起那东西。动作神似正牌的流星锤蜘蛛。不对,简直像甩动铁球的斗士。 直觉在哀号。全身上下都毛骨悚然。 怪物打算把那玩意丢过来。用不着多说,记事纸铠甲根本抵挡不了。斗和的肉体肯定会被砸到粉身碎骨。必须躲开,除了这招没有其他法子了。 不过,该逃去哪才好? 斗和还来不及决定,猫蜘蛛就丢来巨大丝块。那玩意划破空气飞来,散发凌驾感官的迫力。 斗和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向旁边。 这个判断定下生死。 凌驾了重力加速度,斗和抬脚蹬踩地面的力道远强过它。要是斗和决定跳下去,脑袋肯定会跟身体分家。 不过—— 丝块砸碎背后那间青空实验室的玻璃。那是一间灌满瓦斯的房间。稍有冲击就会吐出凶恶的獠牙。 (糟了!) 斗和才刚感到强烈懊悔,爆风就袭卷世界—— 眼前景色慢动作回转。 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就连空气流动都感受不到。 一切的一切只有混乱可言。 奇妙的浮游感为内脏带来歪曲力道。感觉会就此碎成片片,茫茫然的不安逐渐侵蚀精神。 好像快要下雨了,沉滞的天空跟自己异常接近。彷佛整个人都要溶进去似的。 景色还是慢动作回转。时间的沆动非常缓慢。碎片飞散开来,就连直窜而上的赤红火焰也不例外,全都变成慢动作播放、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视线前方,怪物的身影就在那。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移动的。斗和朝那边飞去,就在停车场的柏油地上,怪物那只完好如初的左眼带着笑意,脸上挂着欢喜的表情。 (这样啊。) 斗和的意识已经厘清现状。 (是我输了啊——) 由于猫蜘蛛反应快,斗和的作战计划三两下就遭到瓦解。打倒怪物的唯一机会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被爆风吹飞,斗和只能像块破布般飘在空中,无法反击。猫蜘蛛一脸得意地待在原地等待,他就要落入怪物嘴里了。 斗和静静地闭上眼睛。 已经束手无策了。接下来,他只能放弃了。 『斗和、斗和。我们人啊,有很多事情是办不到的。不过那并不可耻,也不是坏事。』 彷佛走马灯,他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 『因此,放弃的时候要睁大双眼。视之、观之。观察世界的每个角落。闭上眼睛放弃,那不过是在逃避罢了。所谓放弃,其实是精神所下的一种选择。不是外界所选的结果,也不是你原本要走的路。就算这样你还是要一直闭着眼睛吗?只要把手伸出来,希望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却要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这个世界是由绝对所构成的。正因为这样,世上不存在任何绝对。』 对啊,斗和脑中浮现念头。 师父的话很正确。逃避和放弃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斗和睁开眼睛。 世界寂静无声,在这片灰色天空下,他看见了。跟斗和在同一条轨道上飞舞,像在提醒他使用自己一样,那东西朝它飞过来。 斗和想要伸出右手。但,他马上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斗和的右手——手肘以下全都消失了。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配合回转,这次他伸出左手,却因些微距离失手。 景色再度流转。 柏油地上、猫蜘蛛张开大口,露出宛若地狱入口的口腔。它打算等斗和掉进来,直接吃了他。就跟卓二的下场一檬—— 刹那间,炙热的怒意开始让脑神经焦灼。全身肌肉蓄满能量。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大声咆叫,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到腹部肌肉上。两脚膝盖靠拢,左手紧贴在身上。在空中无法自由活动,这是唯一能够控制身体的方法。全身上下的肌肉纤维都在咯咯作响,意图对抗死亡命运。 压缩手脚令空气阻力改变,斗和得以修正轨道。肉体回转的速度也增加了。风的触感再次回到耳边。 猫蜘蛛非常巨大。耍些小动作是没有用的,斗和做出微妙的轨道修正,怪物只挪动脸庞就追上他。 「少在那、挡路——————!」 斗和一鼓作气释放身体。用尽全力伸展,回转力道原封不动,将所有威力全灌注在右脚跟上。 后脚跟像条鞭子似的甩下。前端越过猫蜘蛛巨大的嘴,直接踢在它的鼻尖上。 猫蜘蛛的鼻头遭人用后脚跟踢中,被那威力顶得闭上双眼,脸也跟着皱起。怪物的鼻头在那瞬间往下方一倾,连带使垂直旋转的斗和重心位移。由后方换到前方,身体被推成直立姿势。 斗和当下找了个落脚处、以双腿着地,准备展开下一步行动。猫蜘蛛就像在甩开什么讨厌的东西一 样,脸朝上一撇,斗和抓准这个时机纵身跳跃。 斗和用左手一把抓住某样东西。遇上冲击后瓶身已经出现龟裂。 为了打倒猫蜘蛛,他事先把这样毒药收在运动服口袋里。为了用于错合物实验等等,大多数高中都能看到这种药品。这种猛毒只消一小匙就能杀死人类,但说起真正令人惧怕之处,莫过于那肆无忌惮的反应。只要名字里带有「酸」字(注』),就会跟各种物质起化学反应,是既凶残又危险至极的药品。 先是硫酸,其他还有盐酸、乙酸、磷酸、碳酸,以及——胃酸。 这个药品会跟酸产生剧烈反应,水解成大量的氰化氢,并跟血红蛋白里的铁结合,阻碍氧气搬运。身体各处的细胞会进入缺氧状态,最后溃烂坏死,几亿颗细胞将发出怨吼哀号,化为超乎想像的痛袭击苦主。 生物一旦受这种毒药蹂躏,将会尝到地狱般的痛苦滋味、无力抵抗,只能坐等丧命,可谓是种残虐、惨无人道的毒药。据说尸体还会散发淡淡的杏仁香气。 氰化钠。别名——山奈钠。 注14日文中带酸字的化学物多具高危险性,例如氰化钠,日文为「青酸ソーダ」。 「把这东西、当成我的替身吃下肚吧——————!」 斗和人在半空中,将氰化钠丢进猫蜘蛛张在眼前的血盆大口。 接下来是一阵剧烈冲击。他撞上坚硬的柏油路面,阵阵发麻的痛楚传遍全身。就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痛了。斗和滚动着拉开距离,抬起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窥视起猫蜘蛛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瞬间丢失斗和的身影,猫蜘蛛东张西望、视线飘在空中。最后,它终于发现倒在眼前那块柏油地上的斗和,这才朝他发出低吼。 样子看起来没有任何异状。 毒对它起不了作用。 正当斗和要放弃时——猫蜘蛛的样子突然产生骤变。 「啊嘎、咕、呜呜呜喵——————!」 怪物发出很像在吐痰的奇怪声响,七只脚开始跳起歪七扭八的舞蹈。猫蜘蛛全身陷入激烈痉挛,表情变得痛苦不堪,只剩一只的兽眼翻白。嘴角吐出泡沫,像断线的傀儡般倒在柏油地上。 痉挛断断续续发作,痛苦的叫声没有间断过。 过一阵子后,那些反应逐渐转弱,猫蜘蛛的身体终于没有任何动静了。 无神的眼球有一半以上都跑进眼皮里,充血的白眼裸露在外。泡沫黏在脏污的嘴角上,又薄又长的舌头软软地瘫落该处。 斗和吞吐着紊乱的呼吸,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猫蜘蛛不动了——打倒它了。 在厘清状况的瞬间,斗和心中涌上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成就感与失落感交错,松懈的精神一片空白。灼烧的痛感回到身上。 维持跪坐姿势,斗和无力地仰望起天空。 自己应该高兴得要死、快哭了才对,但闭上眼还是流不出半滴泪。 「斗和同学!」 某位女孩尖细的声音传来。 斗和还是一脸哭不出来的表情,他扭头看向那边。就在管理大楼前的正面玄关,操正从那里下楼。 斗和瞥了眼猫蜘蛛的遗骸,之后就朝对方移动过去。身体受了很重的伤,但努力点还是可以走动。他穿过停车场,到庭园旁的通道与她会合。 操脸上挂着泪水,她抛开拐杖,紧紧抱住斗和。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没有平安成那样啦。」 斗和本来是想开玩笑的,操的表情却正经八百,她再次看看斗和。看样子,她似乎没有配合自己开玩笑的意思。 斗和身上的衣服多处烧焦,不然就是被割破,看起来破破烂烂。包在衣服下的身体自然也无法幸免,又是裂伤又是烧伤的、看上去惨不忍睹。右手失去手肘以下部分,令人麻痹的闷痛感持续传来。 「也是。对不起。你都伤成这样了……」 说着,操搂紧斗和的头。贴在自己脸上的胸部触感很舒服,痛楚似乎也没那么强热了。 「操学姊。我做到了……帮宅二、还有大家报仇了。」 「你办到了、办到了。」操语带哽咽地答道。「真了不起,斗和。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 继续沉浸在彼此的体温里一会儿后,操拿出那些带在身上、给自己替换用的绷带,开始替斗和的右手进行止血。 「……还有青叶跟小岛学长在,我们也快点过去告诉他们吧。」 边等右手的压迫止血作业结束,斗和平静地说道。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看样子他料得没错,操尴尬地别开视线。 「……很遗憾,小岛已经死了。我发现他身中数刀陈尸在某处。」 「怎么会……」 这点让斗和有所察觉。猫蜘蛛或啪哒啪哒不可能会用菜刀。 「真的。我猜是青叶同学做的。我也差点遭到攻击……哎呀?」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在想我当时是怎么逃脱的?被青叶同学追赶、从楼梯上摔下都还有印象。总之等我醒来后,人已经仰躺在走廊上了……」 看着操一脸困惑地陷入沉思,斗和顺便思考萌由里的事。 她杀死小岛的动机是什么?搞不好,小岛意图对萌由里做曾经在宁宁音身上做过的举动,或许是正当防卫也说不定。不过,倘若事实真相不是那样的话?宁宁音果然没有自杀—— 姑且不论这些,要是萌由里犯下杀人罪行,她还能再度回归日常生活吗? 「斗和同学!」 操发出近乎惨叫的叫声,令斗和思考中断。 背后有某样东西急速逼近。直觉告诉自己有危险,被冰柱贯穿的战栗感往脊髓直窜上来。 斗和才要回头,下一秒就听到啪地一声,眼里好像看到一道红色闪电。他的身体迅速远离操。斗和被操撞开了。 接着,倒地后的他视线遭到攻占,某样巨型物体朝这飞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操发出尖叫,声音划破空气。 「……怎么、可能。」 斗和露出绝望的眼神,抬头仰望这一切。 是覆满银色卷斑毛的巨大猫蜘蛛头。只剩一颗头的怪物用嘴衔住操,自由自在地飞翔在天空中。 简直就像遭到斩首、头颅在日本各地飘转的平将门怨灵。不过,只剩一颗头颅在空中飞来飞去,物理上来说是不可能成立的。世上没有这种物理法则荐在。 也就是说怪物发动了异能力。死亡八成就是发动条件。猫蜘蛛的异能力一直深藏不露,能让它在死后化为只剩头颅的怨灵乱飘、让它报仇。 「操学姊!」 猫蜘蛛的头先是飞得比管理大楼屋顶还高,接着就学云霄飞车快速下坠,飞到庭园外围。它的牙齿似乎深深刺进操的身体里,鲜血如雨般洒落。何时会咬断她、残忍地撕碎半身,完全没办法预料。 「可恶——!放开操学姊——————!」 刹那间,异变发生了。 突然打出一道鲜红色雷光,对准猫蜘蛛袭去。当然,跟它挂在一起的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 斗和看见了,是操全身笼罩在红色的能量光晕里。让他直接联想到宁宁音发动异能力的身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操扬起咆叫,闪电再次奔驰而出。那道闪电是鲜红色的。跟操的瞳色一模一样。 这一击打破猫蜘蛛的左眼,银色毛皮瞬间就被烤焦。猫蜘蛛 发出痛苦至极的惨叫,咬在嘴里的操跟着掉落下来。高度有数公尺。碰地一声,活体落地时砸出令人反感的闷音,连带传进斗和耳里。 在锐齿蹂躏下身负致命伤,操摔落时根本无法摆出缓冲姿态,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待着。浑身染满鲜血,存活率十分渺茫。 「呜喵——————!」 猫蜘蛛的头唱起凯歌。八成是靠嗅觉闻出了。头颅已经失去双眼,但仍不偏不倚地朝斗和袭来。尽管操因绝境唤醒异能力,还是打不倒猫蜘蛛。 (可恶、可恶!) 斗和感到愤怒、全身意识都要沸腾起来了。但他空有愤怒,脆弱的自己在战斗上束手无策。不仅如此,他也没体力去避开怪物的攻击。 出于反射动作,斗和拔出插在皮带里的短刀。这样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能不能改变根本无所谓了。他只想拿这玩意剌怪物。脑子里只剩这个想法。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拿旁边的长椅当踏板,整个人跳起来。 两者发生剧烈碰撞。他撞上猛力突击过来的猫蜘蛛。 巨大声响从耳边轰过。一股惊人的压力占据全身上下,为爆炸后几近报废的肉体带来严重伤害。 斗和对准猫蜘蛛鼻头,成功刺进那把短刀。 反观自己那对脚板,已经遭怪物的利牙刺中。为了支撑身体,当下有什么就踩什么,他才落得如此下场。斗和身体跟猫蜘蛛的嘴贴在一起,整个人在空中突进。 可能因为双眼失明、无法目视状况的关系,猫蜘蛛就像匹马追赶悬吊在眼前的胡萝卜般,对距离一直没有缩短的斗和穷追不舍。要是它突然转换方向,斗和肯定会遭怪物轻松抛飞。但猫蜘蛛却很死脑筋,一味地朝斗和直线突进。 似乎觉得斗和的气味稍微偏左,猫蜘蛛采取大幅度的逆时针回转,沿着这轨道在校地里飞来飞去。 现在它横掠不停吐冒黑烟的理科大楼,从斗和跟萌由里会合的研修中心上方冲过。接着通过它的老巢——新体育馆上方,在处处尸横的操场上画出巨大半圆,再次往校舍方向飞去。飞过他们之前固守的图书馆,飞过浑身是血、倒地不起的操跟她身下那块庭园,之后又绕行一圈。 飞过埋葬卓二遗体的施工建筑、第一次遭遇猫蜘蛛袭击的步道,再次到运动场绕个半圆,接着来到惨剧发生后待过不少时间的校舍——宁宁音遗体静静长眠之处,这里只花眨眼功夫就飞越了。刚过正面玄关不久,猫蜘蛛就急速下降。 风的感觉变了。 换其他东西袭来,气流被推开、树木打在背上。 猫蜘蛛冲进庭园中的树林。斗和的背接连受到撞击,接二连三地削去意识。刺激超越剧痛、更加恐怖好几倍,并破坏掉某样关键物。 力气抽空,斗和原本紧握住短刀的手顺势松开。 他的身体撞断树枝,挤开层层树叶,最后终于冲出树林,再次摔到柏油地上。 (这下、糟……了。) 意识还勉强维持得住。 斗和全身滚烫、像要烧起来一样,身体重得像鬼上身,彷佛只有头缝在他人身上,身体方面连半根手指头部动不了。如果猫蜘蛛现在扑过来,他肯定马上被咬死。斗和面朝上仰躺着,拾起唯一能动的头,开始搜寻猫蜘蛛的身影。 ——怪物就在眼前。 不过,猫蜘蛛并没有扑上来。有根粗大的树枝折断,正好贯穿它的右眼,深深剌在里头。恐怕连脑都刺中了。 猫蜘蛛难看、无力地垂着舌头——这次总算死了。 斗和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都感觉不到。唯独一阵空虚的感慨麻痹心灵。虽然战胜了,失去的东西却更多。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努力取胜,就连这点答案都不知道了。 突然有种炙热的东西从体内涌上,一丝泪水自斗和眼里滑落。 喀、喀。 声音透过坚硬柏油路面传来,斗和知道有人来了。他抬起无神目光看向对方。 「大家都死了吧。」 听萌由里的说话语气似乎领悟到什么。 「青叶……」 啊啊,对了。斗和这才想到。 还有一个人,她还活着。这项事实带给斗和勇气。 萌由里是他的女朋友。总算能保护重要的人了。只要她还活着,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有价值了。他的精神状态就能平衡住。 「只要把所有怪物全杀了,就能从这个地方出去。斗和同学,你说过这句话对吧?但是……你搞错了。」 斗和马上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天空还是罩着一层薄云,阴霾的天空洒下淡淡的光。现在已经是半夜三点了。照理说世界应该笼罩在夜幕里才对。 其实他早就察觉了。却刻意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这里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世界。而是像『漂流教室』那样,整个学校跑进异世界里,跟外界完全隔绝。斗和等人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将永远徘徊在孤独中。 萌由里伸出修长、比操更为丰满的双足,整个人跨到斗和身上。 「青叶……?」 由于裙子很短,藏在大腿深处的内裤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她并不打算隐藏,更没有半点羞怯的样子。 令人不舒服,有种诡异的感觉。 「根本没有意义。这一切……」 萌由里坐了下来。她跨坐到斗和身上,用大腿及下腹部固定住斗和的下半身。 「无法逃离这个世界。救援也不会来。毕竟,事情本来就是那样嘛?这里根本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世界啊?」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在自言自语,一字一句深深渗进斗和的精神里。 「这一切,根本不具任何意义。再怎么逃都一样,努力打倒怪物也不会改变命运。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就算拚命存活下来,也只是在痛苦中轮回罢了。」 萌由里伸手,拉开破损的运动服前襟、撕开破烂的衬衫,让斗和紧实的胸膛敞露出来。 「呐,斗和同学。我们一起死吧?一直苟延残喘也不是办法吧?好痛苦、好辛苦,活着只剩下不安。在这里没有人会伸出援手,又冰冷又孤独。至少我们两个手拉手,死的时候可以一起……没错吧?斗和同学。待在这种世界里活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萌由里伸手摸向斗和的脖子。 是啊,斗和心想。 所谓人生,如果只剩下痛苦跟煎熬:心怀不安、对未来不抱任何期望,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言。生存意义将会消失。如果直接选择死亡会比较幸福的话,又何尝不可呢。 (死吧……) 赴死的念头浮现出来。 能与萌由里携手走向死亡——是这个超乎常理、泠酷世界里的唯一救赎。 (就这样、在没有痛苦的情况下……赴死吧。) 斗和静静地闭上双眼。 …… ………… 有歌声,遥远的歌声。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具包容力的温暖、宽恕一切的祥和感充斥整座心房。 ——来,听我说。 (是……谁?) 斗和问着。 不是师父。是名女性的声音。令人怀念、令人眷恋:心灵受到洗涤,是股温柔的声音。 ——在这个世上,或许尽是些难熬又令人悲伤的事物。或许只存在痛苦。明天世界就会灭亡,只剩下永恒的孤独也说不定。 ——但是,请你听我说。这是我的心愿。我的祈愿。 我希望你活下去。以我的力量 或许无法保护你,无法带你脱离苦海。 尽管如此,我还是会继续祈祷。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你有个名字。那是肩负希望的证明。是我的思念。是颠覆绝望的奇迹之名。 你的真名(mana)是—— 怦咚。 心脏大力跳动。 血流速度猛然加快,意识越来越清晰。 怦咚、怦咚。 灼热的能量聚集体突然间成形,逐步疏通闭塞的精神回路。全身上下充满力量,就连痛楚都回到身体里了。肉体阵阵疼痛,这是生者的苦。身体虽痛,心灵却不可思义地感到满足。 自己竟有这种力量,都是为了「活下去」,只为达成这点,精神开始统合集中。 斗和睁开眼睛。 青蓝色长发遮去天际。萌由里的脸就收在那片青蓝色里,里头有对堇色双眸,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没有绝望、没有悲伤。更不是疯子会有的眼神。 那是种愉悦的目光。拥有明确意志及目的,是外敌才有的眼神。 越来越不对劲了。 萌由里的衣服上沾着血迹。不是她的血,是从别人身上溅出的。 他想起操说周的话。有人杀了小岛。 斗和的直觉警铃大作。那名犯人杀掉宁宁音。 看似身怀动机,实际上,不过是种空洞的理由。 异样感化为具体存在出现在眼前。 跟一身狼狈的他相比,萌由里的身体未免太漂亮了。并不是在称赞她漂亮。而是她彷佛一直置身于这场惨剧外,精神上感受不到半点疲惫。 作风又不像萌由里,至少很难跟斗和熟知的萌由里搭上线。以下发言不是在指责她,但想想萌由里的言行,似乎常把斗和他们导向险路。 记忆开始回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人不对劲的感觉呢。 接着,斗和想起倒在研修中心后方的萌由里。嘴里流出鲜血。青蓝色长发披散在地上。 在女子更衣室里做了那件事后,宁宁音曾暗示过。萌由里讨厌她,会那么想是因为——现在想想,在研修中心对话时,她不是已经叫对方「宁宁音」了吗? 在那之后,他带萌由里前往校舍,男学生看到他们才逃的。记得那时,头上好像有怪物飞过。不过,他并没有看到疑似物体。 猫蜘蛛、啪哒啪哒、问话魔。只有一个,能飞过头顶的应该只有猫蜘蛛,但它马上从别的方向飞过来。远近感也不一样。在那个距离下就只看到萌由里。 ——难道说? 不祥的预感加速。 逃避现实、不想面对,本能却警铃大作并告诉自己不面对会死得很难看。 「你怎么了?斗和同学。」 萌由里狐疑地问自己。 对了,斗和想起某件事。那时是先让萌由里吃痛,之后才感觉到怪物的存在。既然这样—— 斗和朝左手灌注力道。手就好像神经断裂般毫无反应。不过—— 「快、动、啊啊啊啊啊啊!」 斗和挤出所有力气,对左手发号施令。最后,宛若石头般的左手动了,按照斗和的意志朝萌由里脸庞打去。 「好痛!」 萌由里发出悲鸣。脸反射性撇向一旁,青篮色发丝画出一道蓝扇。她抬手盖住被打的脸颊,看不清此刻表情。 希望是他杞人忧天,斗和心想。 希望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紧接着,萌由里转向这边。 「斗和同学……你好过分喔。」 斗和感到呼吸一窒。 「不会……吧?」 嘴里不由得溢出呢喃。泪水逐渐涌聚。 在那里的并不是萌由里。 这点更道出一项令人绝望的事实。 萌由里已经—— 「怎么会……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夹杂悲伤、愤怒,哀绝与激愤交织,让气管剧烈震动。 「被发现罗。」 怪物愉快地说着。 身体是萌由里的没错。长长的青蓝发丝带着一层水润,身材纤长,手脚丰腴。 但往她头部以上看去,就像在讥笑斗和的心情般,模样惨得令人不忍逼视。同时,关于这家伙是哪种类型的怪物,斗和也在瞬间理出头绪。 双盘吸虫。 一种寄生在蜗牛体内,能够控制脑部的寄生虫。 这家伙是它的怪物版本。会寄生在人体里。 粗度跟海参差不多。又直又长的身体呈白色毛虫状,正从大张着嘴的萌由里口中窜出。前端有着人脸——一张酷似萌由里的脸。 但个人的特征色却不同。脸上眼睛是金色,眼白则为纯黑。没有毛发,换成一些十公分长的纯白触手在该处蠕动。 怪物大概在萌由里的脑寄生大半,耳朵跟鼻孔,除此之外还有眼睛,全都跑出类似触手的怪物躯体。那些东西弯弯曲曲地扭动着,令人联想到从开洞章鱼壶里伸出来的章鱼脚。 萌由里的样子令人不寒而栗,足以让斗和发疯。 「混帐!青叶、你对青叶干了什么好事——!」 拟态成萌由里的脸,白色怪物撇嘴露出愉悦的笑容,它张开嘴。口里跟眼白一样呈现黑色。 「斗和同学,你在说什么啊?我就在这啊?」 怪物用萌由里的声音回答。 「你才不是青叶!还来、把青叶还来!」 斗和用尽全身力气,意图甩开骑在自己身上的怪物,但身体神经已絰受到致命损伤,完全动弹不得。 「我是青叶萌由里啊。只不过,我已经死了。我想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跟斗和同学在研修中心相会时,我就已经——被杀死了喔。」 「怎么会……可恶,混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激动的情绪涌上心头。虽然答案早就心里有数了,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现在就连那个可能性都没了,被怪物毫不留情地粉碎掉。 「干么生气啊?又没关系?说起来,身体、记忆还是跟之前的一样啊。人对人的认识,不外乎那两样。所以斗和同学跟宁宁音才会从头到尾都没发现。有没有灵魂都好,这就是证据。」 「——才不是!至少赤峰有察觉到异样。她一直很在意青叶没叫她宁宁。」 「啊啊,名字一般都有两个嘛。」突然间,怪物的语气变了。变成既粗俗又没品的说话方式。「哎呀——我也真糊涂。『ne』有几个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没在管。我的能力是凌辱尊严的快感,会破坏灵办,还可以完全取代精神,不过缺点是会破坏一丁点记忆。我个人觉得啦,刚好能证明某部分记忆是刻在灵璇里头,如何?算了,都好。到头来,我还是破功啦。没叫宁宁单纯只是个bug而已,没想到刚好成为破绽。那块去得很彻底啊。好烂——烂透了——唉!反正还是有宰到啦,算我成功罗。」 怪物态度发生转折、再加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单字,把斗和搞得一头雾水,但他并没有漏听那项重要事实。激情一口气冲上脑门。 「杀赤峰的是你吗!」 「喂喂,斗和同学。该说你很敏锐嘛,还是白痴来着?这根本连想都不用想吧?杀掉狙贯刃念的就是我啊。哪还需要问。其实我也下了不少功夫欸,本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很耐打的那种,因为肉体是小萌的嘛。用一般打法会死翘~翘!还有啊,就那个。寄生虫的特性啦,一吃到苦头就会跑出宿主身体。害我疑神疑鬼的。所以啦,只好老老实实待一阵子。我早就想过了,你们这群人里头会 出现异能力者。总之咧,多多少少还是得用点心啦。就所谓的『未必故意』罗?要是有人半路上挂掉,我就赚到啦?就那个嘛。你们会处于下风,基本上都是我的功劳啦。」 怪物哈哈大笑。表情简直跟萌由里一模一样,这令斗和怒得无以复加。恐怕宁宁音也相信这怪物就是萌由里,才会安然入睡吧。 宁宁音死去的脸庞浮现在脑诲中。表情看起来很安详、充满决心,里头肯定蕴含希望救助珍视之人的热切意念。 然而,她的决意却以惨绝人寰之姿破灭。葬送在名为暗算的卑鄙手段下。她若地下有知肯定会觉得不甘心。 「可恶,杀了你!我要把你宰掉!」 「斗和同学,你性情大变啦?那句话,我记得是丧家犬在说的吧?哎呀!好失望喔!超幻灭的。」 「吵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喜欢斗和同学。」 斗和突然间静止住。 那是萌由里的声音、是她的感情,还是假怪物之手,被怪物杀掉之后才说的?那家伙在玩弄萌由里的心意,操弄死者的灵魂。 「我这就表态……啾。」 斗和气过头气到浑身僵硬,怪物还得寸进尺地将雪白唇口挤到他的下唇上。接着,它更露出卑猥的笑容,开口讥道: 「喀哈哈!这什么鸟脸啊。超好笑的w。怎么啦?有那么惊吗。你哭罗?斗和同学明明是男孩子却哭哭了?喀哈哈!」 不可原谅,斗和在心里恨道。 眼里热起来,一股破坏冲动透过神经传遍全身。真想现在就用力揍过去。拿出所有力气痛殴它,将怪物打烂。脑子里只剩这个念头。 「呐?你现在觉得怎样?最喜欢的女孩子几百年前就被杀了,你还一脸认真地说『我会把你摆在地一位。(帅气)』,结果却是对我说的!是我叹s喀哈哈!青春真是种罪!到头来,你的目的就是这具身体嘛?有洞就好,有没有灵魂都没差吧?斗和同学,你好过分喔~」 斗和狠狠地咬住嘴唇。牙齿都把黏膜刺破了。 正如怪物所说,他非但没有注意到萌由里早已失去灵魂,还蠢到接受怪物的告ii。这种举动无非是在侮辱萌由里的心。 自己真是愚蠢。恨都恨不完。憎恨、自我厌恶、歉疚的感觉重叠在一起,滚烫沸腾的怒意不断涌上。 「呐,斗和同学——看看我。」 怪物再次用萌由里的声音展开诱惑。还像跳舞似的扭动身躯,放下一直背在肩上的布袋,卸开背心和领结,开始解上衣的钮扣。 「你在干么,住手!」 但怪物并没有住手。它先是脱去上衣,接着拉下裙子的拉链,伸手将残余的布撕开,把裙子脱了丢向一旁。 纤细白皙的肌肤宛如白瓷,上头穿着洁白的胸罩及内裤。布块的面积很小,整具身体几近全裸。紧致的腹部曲线、玲珑有致的纤腰,带有骨感的锁骨线条,这些全都成为煽情画面并刺激斗和的本能欲望。 不过,怪物窜出那张丑脸没收回去,就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似的,将斗和的理性一口气拉回。 「住手,怪物!那是青叶的身体!」 「喀哈哈。才不要。这是我的身体。爱怎样都随我。看看你最爱的萌由里小亲亲,身体就像我说的,是我、的、东、西。错了,不是只有身体。记忆跟感情也是我的。连她想隐藏的秘密都可以看到爽。喀哈哈。就连你哈得要死的平胸也是,像这样啦。」 说着,怪物操纵萌由里的手,包住胸部后用力搓揉。同时腰还跟着前后移动。 「超爽——比你想像中的还大喔。乳头硬硬的真让人把持不住啊!」 「住手!」 斗和拚命挣扎,但身体还是无法行动。就只有一颗头厌恶地摇晃着。实在太难看了。极度不甘的心情令他热泪盈眶。 接着,怪物继续用左手胡乱搓揉胸部,右手则伸进内裤里。 「小萌最重要的地方,看啦,我还可以这样弄咧。你知道吗?就算没有灵魂,只要肉体还在,都能感受到高潮喔。喀哈哈!」 「住手,给我住手!别弄了,不准你继续伤害青叶!」 突然间,怪物停下手边动作。 「不错嘛,一脸苦苦哀求的样子。这就对了。你在下我在上。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啊。呐?低等动物就要有低贱的样子,拜托别人时要用对方法吧?来吧,说说看。要是你照做,我可能会考虑考虑。」 ——根本在侮辱人。 喜欢的女孩遭怪物玩弄身体,他却连出手阻止都办不到。自己真是无能、懦弱、丢脸丢到家了,只能苦苦哀求对方来保住她的尊严。不过,倘若这样能保护萌由里,不管多大的屈辱他都愿意承受。声音在颤抖,他说出那句话。 「……求求你。别对青叶做那么过分的事。我怎样都无所谓。拜托你,求你高抬贵手。」 「喀喀喀,哈哈哈!」 怪物嚣张地大笑出声。接着逼进斗和眼前,露出嗜虐笑容,嘴里这么回答他: 「才、不、要、咧。」 其实斗和早就猜到了。尽管如此,他除了怀抱一丝期望外别无他法。结果,最后只是让对方更加愉快。猛烈的憎恶之火在意识底层燃烧,歉疚感揪紧胸口。 突然间,斗和感觉到下腹部染上一股温热液体。尽管全身感觉钝到几近麻痹,液体流动的独特感触及温度还是传至身上。 「啊啊,抱歉、抱歉。你的话太让人心痒了,所以我没憋住。人家最喜欢斗和同学,还尿在你身上。怎样?兴不兴奋?」 ——叽! ——牙齿愤怒地打颤。眼前迸出熊熊火花。 「我要杀了你!」 「喀哈哈。好可惜啊,斗和同学。没想到你是个光说不练的家伙。『杀了你』,这句话谁都舍讲。不,我说错了。会说那种话的人,大多是些弱小的家伙。是丧家犬专用的台词。对吧,斗和同学。」 对准斗和的唇,怪物以萌由里的右手指尖轻抹过去。接着,那张脸邪恶地吊起嘴角,下一秒又出手殴打斗和。虽然是女孩子的力道,但对动弹不得的斗和而言,还是有某种程度的威力。斗和咬破口腔,湿黏的血液触感扩散开来。 「你看、你看,觉得怎样?很想杀我吧?快做点什么啊。做不到吧?现在的你就只能耍要嘴皮子啦。哈哈!」 怪物心情大好,不停出手打他。一次又一次,它操纵萌由里的身体挥出拳头。斗和没办法闪避,只有挨打的份。 这样很好,斗和心想。 对方每打自己一次,他内心的憎恨就更加澎拜。每吃痛一次,愤怒就更加激昂。纯粹的杀意——斗和的思考慢慢被这样东西占据。变成只为杀意而活的猛兽。让自己保有人性,这件事已经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世界一片空白,只剩杀意鲜明而强烈地刻在心头。 杀 不顾一切。任何手段都在所不惜。只求宰掉这家伙。 身体里充斥着杀意。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被杀意支配,然而,他知道那些部分已经无法使用了,开始疯狂寻找其他能实现自身心愿的部位。随着寻思次数增加,名唤杀意的野兽就更加茁壮,将斗和浸蚀成黑暗之民。 「哈哈。怎么了?斗和同学。现在倒是很乖嘛?难道已经死了?你说话啊。不是只能耍嘴皮子吗?来吧,现在的心情如何?」 怪物穷追不舍。 斗和依旧瘫软不动,回答道。 「————」 「啊?你说什么?听不到欸。喀哈哈。」 斗和又把 终章 ——放学回家的路上。主妇们站在一起闲聊,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那个。 「……家的孩子也是,听说是受害者之一。」 「唉,好可怜。话说回来,这事还真可怕呢。」 到处都听得到类似对话。内容相似度真的非常高,同一个场景看了一遍又一遍,帝雁藻有这种感觉。 回栉滩财团宅邸的路上,雁藻边享受风景、边缓步走着。 没必要匆匆忙忙的。 道路整修得漂漂亮亮,光看就很美丽、各有特色的建筑一栋接着一栋,远方可以看到山的棱线,这一切都令人骄傲、惹人怜爱。很想永远欣赏下去。 人类所创造的世界。 两千年前,雁藻等人拚命守护的人类,诞下如此杰作。 进入商店街,穿过宁静的住宅区后,高台上耸立着栉滩财团的宅邸。通过正门处的保全设施,她走向女仆专用的谈话室。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必须先通过谈话室才行。 「总觉得最近的新闻都在讲这些呢。」 「当然啦,受害人数很多嘛。话说回来,事情就发生在本地耶。」 「那些人好像都在栉滩财团的医院接受治疗。床位应该不够吧。」 打开谈话室的门后,里头的女仆们正在谈论这些。 电视机摆在前面,数名女仆正在那休息放松。以时间推算,这班刚完成扫除工作。等一下才会去接其他杂事,中间有十五分钟左右的休息时间。 「说来说去,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症状啊?就一直昏睡吗?」 「好像是。脑跟心脏还在活动,意识却回不来。总觉得,很像灵魂被抽走一样呢。」 「我有问朋友啦。听说某些人在现场目击过,有人还说了奇怪的话。好像是『我们被猫头怪物袭击』之类的,闹得沸沸扬扬。」 「什么啊,怎么是猫w」 似乎觉得好笑,听完这段传闻后女仆们爆笑出声。 「哎呀,雁藻。动作还真快。」 其中一名女仆注意到雁藻,接着朝她靠过去。然后在耳边窃窃私语道: 「班导师说了什么?是不是问你杀人的滋味如何?」 这句话似乎让那名女仆觉得有趣,她压低声音窃笑。 「不,不是这个。是因为我最近有段时间身体不适,他在替我担心。」 雁藻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过,那名女仆似乎对雁藻的反应不是很满意,朝她投来明显不悦的目光。究竟是哪里惹她不快了?雁藻实在不懂。 「我说你,最近这阵子很那个。是在看不起我吗?」 「不,完全没有那回事。」 压根儿就没有蔑视对方的意思,雁藻斩钉截铁地否认。 「少鬼扯了,杀人凶手!你把小婴儿给杀了,是罪犯欸?有没有自知之明啊?接下来的日子,你再怎么过都不可能变正常人啦。」 看样子,自己又惹对方不快了。真不晓得该怎么应对才好。 「你们几个,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哎呀,帝,你怎么还穿着制服?」 某位年长女仆开门并靠了过来,看向雁藻的眼神充满不解。 「很抱歉。我才刚回来。」 「啊啊,这么说来,你之前说过学校有事,会晚点回来。不好意思。不过,马上就有工作要交办了,麻烦你快点换装。」 雁藻点了下头,接着离开谈话室。就在她背后,几名女仆正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雁藻那家伙,个性好像变了欸?」 「会不会是杀过婴儿的关系?在某方面悟道~之类的。」 「喂喂、超好笑的w」 雁藻正要伸手搭上门把,接着敏锐察觉到某样东西,她毫不犹豫地打开房门。 「您已经来一阵子了吧?」 有样东西在自己桌上缩成一团,雁藻在跟那样东西说话。 是一只猫。 那家伙先是打了个大呵欠,之后伸伸懒腰、朝雁藻看过去。 「辛苦了。万万没想到中间隔了两千年空白,手法还真是无懈可击啊。」 猫扯开一抹邪恶的笑容。 从正面看过去,可以发现猫左边跟右边的毛色不同。右手边是白色、看上去充满生气,毛色散发着光泽。然而左边却是黑的,非常污浊、好几个地方都脱毛,感觉尸臭都快飘出来了。 「您过奖了,薛丁格大人。有件事要跟您请罪。本打算全数回收才赴临的,最后却漏了两个。」 「不,那样就好。她非常满意。我们的最终目的虽然一致,但并不是把『碎片』回收回来就够了。一定要她帮忙才行。我说这话没错吧?」 「……是。」雁藻静静地闭上双眼。「老实说,我的心情很复杂。他们越是抵抗,我们的目的就越难达成。倘若他们能用父亲大人的力量排除万难,也算得上是件欣喜的事。」 「啊啊,那件事啊。看样子,杀掉狩魂幻兽(soul taker)的并非异能力者,只是区区人类罢了。不对,其中一只是异能力者下的手吧?不过,剩下三只全都是同一人所为,没用异能力就打倒了。」 「……听您这么一说,还真令人吃惊。」 雁藻不由得睁大眼睛。凭区区一具脆弱的人类躯壳,却能击退狩魂幻兽,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发动异能力时,你没办法看到里头的样子吧?但那确实是事实,似乎没有观测到任何异能力发动。也罢,照她的说法看来,那单纯只是运气好罢了。有好几次都在鬼门关前徘徊,要是下次再被召集,肯定没三两下就死了。」 「真的没有、发动父亲大人的力量吗?」 「是啊。觉醒者似乎只有两个,说预料之中也不为过,两个都是雌性。」 听到这句话,雁藻的心情再度复杂起来。 就算面临生命危机,觉醒的也只有两个。明显比预期数量少上许多。这是人类丢失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忘却父亲大人存在的证据—— 一股焦躁感油然而生,逐渐涌上心头。 然而,还有更不可原谅的事——有人不使用异能力就打倒了那些狩魂幻兽。倘若这事属实,现今的人类就算没有异能力也能克服困难。这种行为完全否定了父亲大人的存在。 「罢了,那些事没什么重要的。」 薛丁格耸耸肩膀,从桌子上跳下并朝门的方向移动过去。 「无论如何,拜那个人类之赐,她的心情一直都很好。下次也照这个步调进行吧。」 「——是。」 时机很不凑巧。 「咦——?雁藻你在干么?」门边有名女仆探头进来。「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就在那名女仆的头顶上,薛丁格正好飞落。不过,女仆并没有注意到头顶上那只猫。这是当然的。因为她看不到—— 「我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唔哇——居然讲得那么阴沉。算了,怎样都好。那些事不重要,该过去服侍了吧?赖在这里摸鱼好吗?」 「我马上过去。」 听到雁藻回答,女仆马上转身离开。头上一直顶着薛丁格。 雁藻目送她离去,室内只剩自己一个人,她静静地将双手按在肚子上。 就好像孕妇在感受胎动似的—— 不,或许事实正是那样。 雁藻的腹部被一层淡光包围。温暖的鼓动在跳动着,就在那里。 「你们都是非常幸福的。这个世界充斥着毫无意义的死亡,你们已经获得跟父亲大人结合的权利。被捕食、被杀掉的体验虽然凄惨,但只要知道 这是与父亲大人结合的试炼,你们肯定会感谢我的。我深爱着你们。从两千年前开始就一直没有改变。令我深爱的孩子们啊,你们不需要感到悲伤。人类为了笑容必须挣扎求生。所有的意念、过程,全都是为了迎向幸福——」 后记 书写第一卷后记时,曾经提到这部作品是十五年前想到的,似乎造成一部分读者误解。没写清楚很抱歉。事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地解释的地步,不过说起十五这个单位,最近我家女儿终于开始走路了,十五正是她的法定结婚年龄。这么一想,个人就觉得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所谓构思作品,其实就好比看电影这种行为。一般人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则是在脑中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画面。看完画面后,有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咀嚼那部作品的事,但热度马上就会退掉。针对这点,我的反应跟现实中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没两样。 本作的构想时间约两个月。自从我出道之后,花了段时间从无到有重新翻修,所以过去那段时间想到的不能算进去,差异就在此。时间这么少没问题吗?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个人认为,比起花很多时间写作,文思泉涌下的作品更能激荡出有趣火花。 闲聊就到这边。我要稍微透露一下后续剧情,不想看的人请留意。 利用两集的篇幅,以高中为舞台的「放学后」篇画下句点。接下来会以巨大水族馆为舞台,有水中战、有裸露画面(当然是头),内容惊悚万分……预计是这样。除此之外,第三集开始陆续会有本作的主要角色登场……差不多是这样。留下的谜题跟伏笔都会有明确解答。随着故事进行,会一一揭露……希望如此。 感觉有些地方不能讲太白,因为跟「销」开头「量」结尾的大人们的考量挂在一起。在这片巨大体制之下,我的个人意志微不足道。 接下来是谢辞。责编江桥大人,面对我这种爱讲道理的人,光是应付就很累了,您一直亲切应对真是感激不尽。希望快点做出成果来报答您。总编暨gagaga文库,能让这本拙作面世,再次致上谢意。负责绘制插画的shirabii大人,面对连两个月出刊的严苛排程,您还是画出如此具有迫力又可爱的插图,由衷感谢您的努力。最后,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大力支援我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书写第一卷后记时,曾经提到这部作品是十五年前想到的,似乎造成一部分读者误解。没写清楚很抱歉。事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地解释的地步,不过说起十五这个单位,最近我家女儿终于开始走路了,十五正是她的法定结婚年龄。这么一想,个人就觉得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所谓构思作品,其实就好比看电影这种行为。一般人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则是在脑中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画面。看完画面后,有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咀嚼那部作品的事,但热度马上就会退掉。针对这点,我的反应跟现实中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没两样。 本作的构想时间约两个月。自从我出道之后,花了段时间从无到有重新翻修,所以过去那段时间想到的不能算进去,差异就在此。时间这么少没问题吗?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个人认为,比起花很多时间写作,文思泉涌下的作品更能激荡出有趣火花。 闲聊就到这边。我要稍微透露一下后续剧情,不想看的人请留意。 利用两集的篇幅,以高中为舞台的「放学后」篇画下句点。接下来会以巨大水族馆为舞台,有水中战、有裸露画面(当然是头),内容惊悚万分……预计是这样。除此之外,第三集开始陆续会有本作的主要角色登场……差不多是这样。留下的谜题跟伏笔都会有明确解答。随着故事进行,会一一揭露……希望如此。 感觉有些地方不能讲太白,因为跟「销」开头「量」结尾的大人们的考量挂在一起。在这片巨大体制之下,我的个人意志微不足道。 接下来是谢辞。责编江桥大人,面对我这种爱讲道理的人,光是应付就很累了,您一直亲切应对真是感激不尽。希望快点做出成果来报答您。总编暨gagaga文库,能让这本拙作面世,再次致上谢意。负责绘制插画的shirabii大人,面对连两个月出刊的严苛排程,您还是画出如此具有迫力又可爱的插图,由衷感谢您的努力。最后,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大力支援我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书写第一卷后记时,曾经提到这部作品是十五年前想到的,似乎造成一部分读者误解。没写清楚很抱歉。事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地解释的地步,不过说起十五这个单位,最近我家女儿终于开始走路了,十五正是她的法定结婚年龄。这么一想,个人就觉得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所谓构思作品,其实就好比看电影这种行为。一般人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则是在脑中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画面。看完画面后,有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咀嚼那部作品的事,但热度马上就会退掉。针对这点,我的反应跟现实中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没两样。 本作的构想时间约两个月。自从我出道之后,花了段时间从无到有重新翻修,所以过去那段时间想到的不能算进去,差异就在此。时间这么少没问题吗?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个人认为,比起花很多时间写作,文思泉涌下的作品更能激荡出有趣火花。 闲聊就到这边。我要稍微透露一下后续剧情,不想看的人请留意。 利用两集的篇幅,以高中为舞台的「放学后」篇画下句点。接下来会以巨大水族馆为舞台,有水中战、有裸露画面(当然是头),内容惊悚万分……预计是这样。除此之外,第三集开始陆续会有本作的主要角色登场……差不多是这样。留下的谜题跟伏笔都会有明确解答。随着故事进行,会一一揭露……希望如此。 感觉有些地方不能讲太白,因为跟「销」开头「量」结尾的大人们的考量挂在一起。在这片巨大体制之下,我的个人意志微不足道。 接下来是谢辞。责编江桥大人,面对我这种爱讲道理的人,光是应付就很累了,您一直亲切应对真是感激不尽。希望快点做出成果来报答您。总编暨gagaga文库,能让这本拙作面世,再次致上谢意。负责绘制插画的shirabii大人,面对连两个月出刊的严苛排程,您还是画出如此具有迫力又可爱的插图,由衷感谢您的努力。最后,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大力支援我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书写第一卷后记时,曾经提到这部作品是十五年前想到的,似乎造成一部分读者误解。没写清楚很抱歉。事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地解释的地步,不过说起十五这个单位,最近我家女儿终于开始走路了,十五正是她的法定结婚年龄。这么一想,个人就觉得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所谓构思作品,其实就好比看电影这种行为。一般人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则是在脑中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画面。看完画面后,有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咀嚼那部作品的事,但热度马上就会退掉。针对这点,我的反应跟现实中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没两样。 本作的构想时间约两个月。自从我出道之后,花了段时间从无到有重新翻修,所以过去那段时间想到的不能算进去,差异就在此。时间这么少没问题吗?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个人认为,比起花很多时间写作,文思泉涌下的作品更能激荡出有趣火花。 闲聊就到这边。我要稍微透露一下后续剧情,不想看的人请留意。 利用两集的篇幅,以高中为舞台的「放学后」篇画下句点。接下来会以巨大水族馆为舞台,有水中战、有裸露画面(当然是头),内容惊悚万分……预计是这样。除此之外,第三集开始陆续会有本作的主要角色登场……差不多是这样。留下的谜题跟伏笔都会有明确解答。随着故事进行,会一一揭露……希望如此。 感觉有些地方不能讲太白,因为跟「销」开头「量」结尾的大人们的考量挂在一起。在这片巨大体制之下,我的个人意志微不足道。 接下来是谢辞。责编江桥大人,面对我这种爱讲道理的人,光是应付就很累了,您一直亲切应对真是感激不尽。希望快点做出成果来报答您。总编暨gagaga文库,能让这本拙作面世,再次致上谢意。负责绘制插画的shirabii大人,面对连两个月出刊的严苛排程,您还是画出如此具有迫力又可爱的插图,由衷感谢您的努力。最后,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大力支援我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书写第一卷后记时,曾经提到这部作品是十五年前想到的,似乎造成一部分读者误解。没写清楚很抱歉。事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地解释的地步,不过说起十五这个单位,最近我家女儿终于开始走路了,十五正是她的法定结婚年龄。这么一想,个人就觉得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所谓构思作品,其实就好比看电影这种行为。一般人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则是在脑中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画面。看完画面后,有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咀嚼那部作品的事,但热度马上就会退掉。针对这点,我的反应跟现实中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没两样。 本作的构想时间约两个月。自从我出道之后,花了段时间从无到有重新翻修,所以过去那段时间想到的不能算进去,差异就在此。时间这么少没问题吗?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个人认为,比起花很多时间写作,文思泉涌下的作品更能激荡出有趣火花。 闲聊就到这边。我要稍微透露一下后续剧情,不想看的人请留意。 利用两集的篇幅,以高中为舞台的「放学后」篇画下句点。接下来会以巨大水族馆为舞台,有水中战、有裸露画面(当然是头),内容惊悚万分……预计是这样。除此之外,第三集开始陆续会有本作的主要角色登场……差不多是这样。留下的谜题跟伏笔都会有明确解答。随着故事进行,会一一揭露……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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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谢辞。责编江桥大人,面对我这种爱讲道理的人,光是应付就很累了,您一直亲切应对真是感激不尽。希望快点做出成果来报答您。总编暨gagaga文库,能让这本拙作面世,再次致上谢意。负责绘制插画的shirabii大人,面对连两个月出刊的严苛排程,您还是画出如此具有迫力又可爱的插图,由衷感谢您的努力。最后,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大力支援我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书写第一卷后记时,曾经提到这部作品是十五年前想到的,似乎造成一部分读者误解。没写清楚很抱歉。事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地解释的地步,不过说起十五这个单位,最近我家女儿终于开始走路了,十五正是她的法定结婚年龄。这么一想,个人就觉得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所谓构思作品,其实就好比看电影这种行为。一般人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则是在脑中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画面。看完画面后,有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咀嚼那部作品的事,但热度马上就会退掉。针对这点,我的反应跟现实中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没两样。 本作的构想时间约两个月。自从我出道之后,花了段时间从无到有重新翻修,所以过去那段时间想到的不能算进去,差异就在此。时间这么少没问题吗?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个人认为,比起花很多时间写作,文思泉涌下的作品更能激荡出有趣火花。 闲聊就到这边。我要稍微透露一下后续剧情,不想看的人请留意。 利用两集的篇幅,以高中为舞台的「放学后」篇画下句点。接下来会以巨大水族馆为舞台,有水中战、有裸露画面(当然是头),内容惊悚万分……预计是这样。除此之外,第三集开始陆续会有本作的主要角色登场……差不多是这样。留下的谜题跟伏笔都会有明确解答。随着故事进行,会一一揭露……希望如此。 感觉有些地方不能讲太白,因为跟「销」开头「量」结尾的大人们的考量挂在一起。在这片巨大体制之下,我的个人意志微不足道。 接下来是谢辞。责编江桥大人,面对我这种爱讲道理的人,光是应付就很累了,您一直亲切应对真是感激不尽。希望快点做出成果来报答您。总编暨gagaga文库,能让这本拙作面世,再次致上谢意。负责绘制插画的shirabii大人,面对连两个月出刊的严苛排程,您还是画出如此具有迫力又可爱的插图,由衷感谢您的努力。最后,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大力支援我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书写第一卷后记时,曾经提到这部作品是十五年前想到的,似乎造成一部分读者误解。没写清楚很抱歉。事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地解释的地步,不过说起十五这个单位,最近我家女儿终于开始走路了,十五正是她的法定结婚年龄。这么一想,个人就觉得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所谓构思作品,其实就好比看电影这种行为。一般人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则是在脑中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画面。看完画面后,有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咀嚼那部作品的事,但热度马上就会退掉。针对这点,我的反应跟现实中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没两样。 本作的构想时间约两个月。自从我出道之后,花了段时间从无到有重新翻修,所以过去那段时间想到的不能算进去,差异就在此。时间这么少没问题吗?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个人认为,比起花很多时间写作,文思泉涌下的作品更能激荡出有趣火花。 闲聊就到这边。我要稍微透露一下后续剧情,不想看的人请留意。 利用两集的篇幅,以高中为舞台的「放学后」篇画下句点。接下来会以巨大水族馆为舞台,有水中战、有裸露画面(当然是头),内容惊悚万分……预计是这样。除此之外,第三集开始陆续会有本作的主要角色登场……差不多是这样。留下的谜题跟伏笔都会有明确解答。随着故事进行,会一一揭露……希望如此。 感觉有些地方不能讲太白,因为跟「销」开头「量」结尾的大人们的考量挂在一起。在这片巨大体制之下,我的个人意志微不足道。 接下来是谢辞。责编江桥大人,面对我这种爱讲道理的人,光是应付就很累了,您一直亲切应对真是感激不尽。希望快点做出成果来报答您。总编暨gagaga文库,能让这本拙作面世,再次致上谢意。负责绘制插画的shirabii大人,面对连两个月出刊的严苛排程,您还是画出如此具有迫力又可爱的插图,由衷感谢您的努力。最后,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大力支援我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书写第一卷后记时,曾经提到这部作品是十五年前想到的,似乎造成一部分读者误解。没写清楚很抱歉。事情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特地解释的地步,不过说起十五这个单位,最近我家女儿终于开始走路了,十五正是她的法定结婚年龄。这么一想,个人就觉得不能轻描淡写带过。 所谓构思作品,其实就好比看电影这种行为。一般人去电影院看电影,我则是在脑中看大家都没看过的画面。看完画面后,有段时间可能会一直咀嚼那部作品的事,但热度马上就会退掉。针对这点,我的反应跟现实中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没两样。 本作的构想时间约两个月。自从我出道之后,花了段时间从无到有重新翻修,所以过去那段时间想到的不能算进去,差异就在此。时间这么少没问题吗?或许会有人感到疑惑,个人认为,比起花很多时间写作,文思泉涌下的作品更能激荡出有趣火花。 闲聊就到这边。我要稍微透露一下后续剧情,不想看的人请留意。 利用两集的篇幅,以高中为舞台的「放学后」篇画下句点。接下来会以巨大水族馆为舞台,有水中战、有裸露画面(当然是头),内容惊悚万分……预计是这样。除此之外,第三集开始陆续会有本作的主要角色登场……差不多是这样。留下的谜题跟伏笔都会有明确解答。随着故事进行,会一一揭露……希望如此。 感觉有些地方不能讲太白,因为跟「销」开头「量」结尾的大人们的考量挂在一起。在这片巨大体制之下,我的个人意志微不足道。 接下来是谢辞。责编江桥大人,面对我这种爱讲道理的人,光是应付就很累了,您一直亲切应对真是感激不尽。希望快点做出成果来报答您。总编暨gagaga文库,能让这本拙作面世,再次致上谢意。负责绘制插画的shirabii大人,面对连两个月出刊的严苛排程,您还是画出如此具有迫力又可爱的插图,由衷感谢您的努力。最后,执笔本作时曾助一臂之力,大力支援我的家人、朋友、各路相识,敝人在此深深致谢。 二〇一三  春  赤月驱矢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妈妈背对男人蹲着,想必没有发现杀意正一步步靠近吧。不,妈妈可靠的精神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早已遭到扼杀也说不定。 我希望她起身、拔腿狂奔,从这逃跑。 希望她能挣扎求生,抓着我的手、将我从恐惧中救出。 然而妈妈一动也不动。 就好像老老实实待着,灾厄就会自动远离似的,只知道像个可怜虫般待在原地发抖。那种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令人发毛的死亡阴影正确实靠近。浓厚的杀意聚集逐渐逼来,最后终于淹没我的视野。我与之四目相对。 ——放过我,请别杀我。 我将一切心愿贯注于眼神之中,拚命诉说着,但反而让对方欣喜。 男人发出无声的笑,手里的刀高举。 妈妈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仍紧抱住我、不愿放松。我从小就很喜欢妈妈的味道跟温度,然而在这瞬间,那些东西却变得令人作呕。 紧接着,男人毫不犹豫地挥下凶刀。 妈妈发出宛如野兽的悲鸣,它化作剌痛的冰刃贯穿耳朵,击溃我的心脏和肺腑。刀刃贯穿肉体的触感、夺去生命光辉的悲惨冲击,这些全都透过母亲的身体传达给我。一次又一次—— 当我意识到时,妈妈束缚我的力道已然松脱开来。 一阵巨大声响轰然而下,撼动我的耳膜,让脑袋为之摇晃。 当我注意到这是发自口中的惨叫时,脚部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往那一看,男人的刀贯穿大腿。刀刺得又深又宽,几乎要切断我的腿。眼前顿时一暗。泪水止都止不住,涌得更凶了。我惊恐地体悟到,自己将不成人形。 男人再次挥起刀刃。我无力反抗、无法逃离,一心想活下去,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看着那滴血的刀刃—— 「——哈啊、哈啊。」 天音川银河发出剧烈喘息,整个人从棉被里弹起。她的身体很烫,肌肤泛出一层汗水。知道自己梦见不愿想起的过往后,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高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放下。那并非现实。 隔着薄薄的窗帘,月光微微透出,照亮幽暗的卧房。室内有点凌乱,有猫、兔子、海豹等玩偶,还有浸画及时尚杂志之类的杂物随意散落。 「又是、那个梦……每次一遇到好事,就会梦到这个。看样子……我太松懈了。」 银河一面用双手按着眼头,一面自嘲地喃喃自语着。一头长长的银发光滑柔顺,亮晶晶的模样宛如夜晚水面般,反射出月亮的光芒。 她身上只着小背心和底裤,在一身轻简睡衣下离开被褥,并将室内电灯打开。最近天气满热的,所以银河都穿这样就寝。 时间是凌晨四点。刚才那阵打击让她不由得垂头丧气。 「要是因为恶梦害今天的约会没办法准时赴约,事情不就严重了吗……」 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妈妈背对男人蹲着,想必没有发现杀意正一步步靠近吧。不,妈妈可靠的精神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早已遭到扼杀也说不定。 我希望她起身、拔腿狂奔,从这逃跑。 希望她能挣扎求生,抓着我的手、将我从恐惧中救出。 然而妈妈一动也不动。 就好像老老实实待着,灾厄就会自动远离似的,只知道像个可怜虫般待在原地发抖。那种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令人发毛的死亡阴影正确实靠近。浓厚的杀意聚集逐渐逼来,最后终于淹没我的视野。我与之四目相对。 ——放过我,请别杀我。 我将一切心愿贯注于眼神之中,拚命诉说着,但反而让对方欣喜。 男人发出无声的笑,手里的刀高举。 妈妈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仍紧抱住我、不愿放松。我从小就很喜欢妈妈的味道跟温度,然而在这瞬间,那些东西却变得令人作呕。 紧接着,男人毫不犹豫地挥下凶刀。 妈妈发出宛如野兽的悲鸣,它化作剌痛的冰刃贯穿耳朵,击溃我的心脏和肺腑。刀刃贯穿肉体的触感、夺去生命光辉的悲惨冲击,这些全都透过母亲的身体传达给我。一次又一次—— 当我意识到时,妈妈束缚我的力道已然松脱开来。 一阵巨大声响轰然而下,撼动我的耳膜,让脑袋为之摇晃。 当我注意到这是发自口中的惨叫时,脚部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往那一看,男人的刀贯穿大腿。刀刺得又深又宽,几乎要切断我的腿。眼前顿时一暗。泪水止都止不住,涌得更凶了。我惊恐地体悟到,自己将不成人形。 男人再次挥起刀刃。我无力反抗、无法逃离,一心想活下去,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看着那滴血的刀刃—— 「——哈啊、哈啊。」 天音川银河发出剧烈喘息,整个人从棉被里弹起。她的身体很烫,肌肤泛出一层汗水。知道自己梦见不愿想起的过往后,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高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放下。那并非现实。 隔着薄薄的窗帘,月光微微透出,照亮幽暗的卧房。室内有点凌乱,有猫、兔子、海豹等玩偶,还有浸画及时尚杂志之类的杂物随意散落。 「又是、那个梦……每次一遇到好事,就会梦到这个。看样子……我太松懈了。」 银河一面用双手按着眼头,一面自嘲地喃喃自语着。一头长长的银发光滑柔顺,亮晶晶的模样宛如夜晚水面般,反射出月亮的光芒。 她身上只着小背心和底裤,在一身轻简睡衣下离开被褥,并将室内电灯打开。最近天气满热的,所以银河都穿这样就寝。 时间是凌晨四点。刚才那阵打击让她不由得垂头丧气。 「要是因为恶梦害今天的约会没办法准时赴约,事情不就严重了吗……」 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妈妈背对男人蹲着,想必没有发现杀意正一步步靠近吧。不,妈妈可靠的精神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早已遭到扼杀也说不定。 我希望她起身、拔腿狂奔,从这逃跑。 希望她能挣扎求生,抓着我的手、将我从恐惧中救出。 然而妈妈一动也不动。 就好像老老实实待着,灾厄就会自动远离似的,只知道像个可怜虫般待在原地发抖。那种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令人发毛的死亡阴影正确实靠近。浓厚的杀意聚集逐渐逼来,最后终于淹没我的视野。我与之四目相对。 ——放过我,请别杀我。 我将一切心愿贯注于眼神之中,拚命诉说着,但反而让对方欣喜。 男人发出无声的笑,手里的刀高举。 妈妈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仍紧抱住我、不愿放松。我从小就很喜欢妈妈的味道跟温度,然而在这瞬间,那些东西却变得令人作呕。 紧接着,男人毫不犹豫地挥下凶刀。 妈妈发出宛如野兽的悲鸣,它化作剌痛的冰刃贯穿耳朵,击溃我的心脏和肺腑。刀刃贯穿肉体的触感、夺去生命光辉的悲惨冲击,这些全都透过母亲的身体传达给我。一次又一次—— 当我意识到时,妈妈束缚我的力道已然松脱开来。 一阵巨大声响轰然而下,撼动我的耳膜,让脑袋为之摇晃。 当我注意到这是发自口中的惨叫时,脚部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往那一看,男人的刀贯穿大腿。刀刺得又深又宽,几乎要切断我的腿。眼前顿时一暗。泪水止都止不住,涌得更凶了。我惊恐地体悟到,自己将不成人形。 男人再次挥起刀刃。我无力反抗、无法逃离,一心想活下去,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看着那滴血的刀刃—— 「——哈啊、哈啊。」 天音川银河发出剧烈喘息,整个人从棉被里弹起。她的身体很烫,肌肤泛出一层汗水。知道自己梦见不愿想起的过往后,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高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放下。那并非现实。 隔着薄薄的窗帘,月光微微透出,照亮幽暗的卧房。室内有点凌乱,有猫、兔子、海豹等玩偶,还有浸画及时尚杂志之类的杂物随意散落。 「又是、那个梦……每次一遇到好事,就会梦到这个。看样子……我太松懈了。」 银河一面用双手按着眼头,一面自嘲地喃喃自语着。一头长长的银发光滑柔顺,亮晶晶的模样宛如夜晚水面般,反射出月亮的光芒。 她身上只着小背心和底裤,在一身轻简睡衣下离开被褥,并将室内电灯打开。最近天气满热的,所以银河都穿这样就寝。 时间是凌晨四点。刚才那阵打击让她不由得垂头丧气。 「要是因为恶梦害今天的约会没办法准时赴约,事情不就严重了吗……」 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妈妈背对男人蹲着,想必没有发现杀意正一步步靠近吧。不,妈妈可靠的精神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早已遭到扼杀也说不定。 我希望她起身、拔腿狂奔,从这逃跑。 希望她能挣扎求生,抓着我的手、将我从恐惧中救出。 然而妈妈一动也不动。 就好像老老实实待着,灾厄就会自动远离似的,只知道像个可怜虫般待在原地发抖。那种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令人发毛的死亡阴影正确实靠近。浓厚的杀意聚集逐渐逼来,最后终于淹没我的视野。我与之四目相对。 ——放过我,请别杀我。 我将一切心愿贯注于眼神之中,拚命诉说着,但反而让对方欣喜。 男人发出无声的笑,手里的刀高举。 妈妈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仍紧抱住我、不愿放松。我从小就很喜欢妈妈的味道跟温度,然而在这瞬间,那些东西却变得令人作呕。 紧接着,男人毫不犹豫地挥下凶刀。 妈妈发出宛如野兽的悲鸣,它化作剌痛的冰刃贯穿耳朵,击溃我的心脏和肺腑。刀刃贯穿肉体的触感、夺去生命光辉的悲惨冲击,这些全都透过母亲的身体传达给我。一次又一次—— 当我意识到时,妈妈束缚我的力道已然松脱开来。 一阵巨大声响轰然而下,撼动我的耳膜,让脑袋为之摇晃。 当我注意到这是发自口中的惨叫时,脚部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往那一看,男人的刀贯穿大腿。刀刺得又深又宽,几乎要切断我的腿。眼前顿时一暗。泪水止都止不住,涌得更凶了。我惊恐地体悟到,自己将不成人形。 男人再次挥起刀刃。我无力反抗、无法逃离,一心想活下去,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看着那滴血的刀刃—— 「——哈啊、哈啊。」 天音川银河发出剧烈喘息,整个人从棉被里弹起。她的身体很烫,肌肤泛出一层汗水。知道自己梦见不愿想起的过往后,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高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放下。那并非现实。 隔着薄薄的窗帘,月光微微透出,照亮幽暗的卧房。室内有点凌乱,有猫、兔子、海豹等玩偶,还有浸画及时尚杂志之类的杂物随意散落。 「又是、那个梦……每次一遇到好事,就会梦到这个。看样子……我太松懈了。」 银河一面用双手按着眼头,一面自嘲地喃喃自语着。一头长长的银发光滑柔顺,亮晶晶的模样宛如夜晚水面般,反射出月亮的光芒。 她身上只着小背心和底裤,在一身轻简睡衣下离开被褥,并将室内电灯打开。最近天气满热的,所以银河都穿这样就寝。 时间是凌晨四点。刚才那阵打击让她不由得垂头丧气。 「要是因为恶梦害今天的约会没办法准时赴约,事情不就严重了吗……」 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妈妈背对男人蹲着,想必没有发现杀意正一步步靠近吧。不,妈妈可靠的精神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早已遭到扼杀也说不定。 我希望她起身、拔腿狂奔,从这逃跑。 希望她能挣扎求生,抓着我的手、将我从恐惧中救出。 然而妈妈一动也不动。 就好像老老实实待着,灾厄就会自动远离似的,只知道像个可怜虫般待在原地发抖。那种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令人发毛的死亡阴影正确实靠近。浓厚的杀意聚集逐渐逼来,最后终于淹没我的视野。我与之四目相对。 ——放过我,请别杀我。 我将一切心愿贯注于眼神之中,拚命诉说着,但反而让对方欣喜。 男人发出无声的笑,手里的刀高举。 妈妈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仍紧抱住我、不愿放松。我从小就很喜欢妈妈的味道跟温度,然而在这瞬间,那些东西却变得令人作呕。 紧接着,男人毫不犹豫地挥下凶刀。 妈妈发出宛如野兽的悲鸣,它化作剌痛的冰刃贯穿耳朵,击溃我的心脏和肺腑。刀刃贯穿肉体的触感、夺去生命光辉的悲惨冲击,这些全都透过母亲的身体传达给我。一次又一次—— 当我意识到时,妈妈束缚我的力道已然松脱开来。 一阵巨大声响轰然而下,撼动我的耳膜,让脑袋为之摇晃。 当我注意到这是发自口中的惨叫时,脚部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往那一看,男人的刀贯穿大腿。刀刺得又深又宽,几乎要切断我的腿。眼前顿时一暗。泪水止都止不住,涌得更凶了。我惊恐地体悟到,自己将不成人形。 男人再次挥起刀刃。我无力反抗、无法逃离,一心想活下去,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看着那滴血的刀刃—— 「——哈啊、哈啊。」 天音川银河发出剧烈喘息,整个人从棉被里弹起。她的身体很烫,肌肤泛出一层汗水。知道自己梦见不愿想起的过往后,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高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放下。那并非现实。 隔着薄薄的窗帘,月光微微透出,照亮幽暗的卧房。室内有点凌乱,有猫、兔子、海豹等玩偶,还有浸画及时尚杂志之类的杂物随意散落。 「又是、那个梦……每次一遇到好事,就会梦到这个。看样子……我太松懈了。」 银河一面用双手按着眼头,一面自嘲地喃喃自语着。一头长长的银发光滑柔顺,亮晶晶的模样宛如夜晚水面般,反射出月亮的光芒。 她身上只着小背心和底裤,在一身轻简睡衣下离开被褥,并将室内电灯打开。最近天气满热的,所以银河都穿这样就寝。 时间是凌晨四点。刚才那阵打击让她不由得垂头丧气。 「要是因为恶梦害今天的约会没办法准时赴约,事情不就严重了吗……」 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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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妈妈背对男人蹲着,想必没有发现杀意正一步步靠近吧。不,妈妈可靠的精神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早已遭到扼杀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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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妈妈背对男人蹲着,想必没有发现杀意正一步步靠近吧。不,妈妈可靠的精神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早已遭到扼杀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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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albert13 录入:zbszsr 修图:伊织 那温度带给我的,就只有恐惧与绝望。 虽然尖叫着想逃,但凭一个孩子的力量,根本无法解开母亲加诸在身上的禁锢。 「没事,不会有事的!」 母亲近乎哀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尖锐的音色已然失去冷静,根本无法让我安心,反而令心中的恐惧更加膨胀。 妈妈从正面抱住我,我则越过妈妈的肩头,望向那男人。心脏为之紧缩、令人厌恶的痛楚弥漫开来。 男人脸上被鲜血染红,看上去有如蛮荒部族的战士纹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样子既不通人情又冷酷。那双眼充血、瞳孔大开,里头闪着残忍的寒光,嘴角还冒出白浊的泡沫。他手上拿着刀。刀已经吸了好几个人的血,转变为赤红色。 男人能毫不犹豫地砍人,这时他看向我们这边。下一秒,他扯出扭曲的笑容,一面朝我们逼近。 ——会被杀掉。 直觉已经领悟到这点。继续在这待下去,肯定会沦为那残忍刀刃的饵食。 ——不逃不行。 然而妈妈以惊人的强大力量紧抱着我,害我没办法如愿逃走。明知道会被杀掉,却没办法远离这样的未来。 我越是慌得挣扎,妈妈就越是抱紧我。她一面发着抖,一面像念咒般一次又一次、毫无根据地安慰我说:「没事的。」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喊,但自体内窜出的只有泪水。肉体还活着:心却死了。面对令人绝望的恐惧,我的精神惨遭扼杀。 妈妈背对男人蹲着,想必没有发现杀意正一步步靠近吧。不,妈妈可靠的精神或许也跟自己一样,早已遭到扼杀也说不定。 我希望她起身、拔腿狂奔,从这逃跑。 希望她能挣扎求生,抓着我的手、将我从恐惧中救出。 然而妈妈一动也不动。 就好像老老实实待着,灾厄就会自动远离似的,只知道像个可怜虫般待在原地发抖。那种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令人发毛的死亡阴影正确实靠近。浓厚的杀意聚集逐渐逼来,最后终于淹没我的视野。我与之四目相对。 ——放过我,请别杀我。 我将一切心愿贯注于眼神之中,拚命诉说着,但反而让对方欣喜。 男人发出无声的笑,手里的刀高举。 妈妈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仍紧抱住我、不愿放松。我从小就很喜欢妈妈的味道跟温度,然而在这瞬间,那些东西却变得令人作呕。 紧接着,男人毫不犹豫地挥下凶刀。 妈妈发出宛如野兽的悲鸣,它化作剌痛的冰刃贯穿耳朵,击溃我的心脏和肺腑。刀刃贯穿肉体的触感、夺去生命光辉的悲惨冲击,这些全都透过母亲的身体传达给我。一次又一次—— 当我意识到时,妈妈束缚我的力道已然松脱开来。 一阵巨大声响轰然而下,撼动我的耳膜,让脑袋为之摇晃。 当我注意到这是发自口中的惨叫时,脚部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往那一看,男人的刀贯穿大腿。刀刺得又深又宽,几乎要切断我的腿。眼前顿时一暗。泪水止都止不住,涌得更凶了。我惊恐地体悟到,自己将不成人形。 男人再次挥起刀刃。我无力反抗、无法逃离,一心想活下去,却没办法做出任何抵抗,只能看着那滴血的刀刃—— 「——哈啊、哈啊。」 天音川银河发出剧烈喘息,整个人从棉被里弹起。她的身体很烫,肌肤泛出一层汗水。知道自己梦见不愿想起的过往后,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高悬在半空的心也跟着放下。那并非现实。 隔着薄薄的窗帘,月光微微透出,照亮幽暗的卧房。室内有点凌乱,有猫、兔子、海豹等玩偶,还有浸画及时尚杂志之类的杂物随意散落。 「又是、那个梦……每次一遇到好事,就会梦到这个。看样子……我太松懈了。」 银河一面用双手按着眼头,一面自嘲地喃喃自语着。一头长长的银发光滑柔顺,亮晶晶的模样宛如夜晚水面般,反射出月亮的光芒。 她身上只着小背心和底裤,在一身轻简睡衣下离开被褥,并将室内电灯打开。最近天气满热的,所以银河都穿这样就寝。 时间是凌晨四点。刚才那阵打击让她不由得垂头丧气。 「要是因为恶梦害今天的约会没办法准时赴约,事情不就严重了吗……」 银河疲惫地喃喃自语着。由于到两点还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她才睡了两小时而已。平常就被人说眼神很杀了,要是下面又多了黑眼圈,脸看起来一定会很丑。银河不由得恨起刚才作的恶梦。 她站到立镜前,将银发绑成双马尾,开始搭配为了这天匆忙买来的新衣。她穿着看起来很高雅的细盾带上衣、给人乾爽印象的蓝色薄外套、白色的百褶裙,再配上条纹图案的膝上袜来强调绝对领域。 「好了,这样就行了。看起来很有型嘛。嗯,感觉很可爱。」 用力点了点头,震动力道顺着浓银色的双马尾下坠,直奔发尾处。像在替银河加油一样,双马尾的发尾轻快弹动。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跟斗和同学约会了。加油,我要加油。第一句就来个正统派台词『抱歉,等很久了?』同时记得要展露笑颜。这样应该就能掩饰眼神凶恶的缺点……虽然不如青叶同学,但我也是很可爱的。银河,加——油!」 银河小声地替自己打气,拳头微微举起。 第一章 那银白 呼唤其名 沉重的冲击于左颊扩散,斗和大力地滚向一旁。饱含情绪的拳头比想像中更沉,深入骨髓的痛楚袭遍全身。冰冷的地面让肉体热度骤降,躺起来很舒服,不过斗和马上就被几名学生拉起。 他被两名学生一左一右地架住手,瞄准斗和门户大开的腹部,一记凌厉踢击贯入。斗和被踢飞到后头去,一举撞在研修中心的白色墙面上。呼吸赫然停止、剧烈咳嗽的同时,刚才那记攻击还害他咬破口腔,阵阵刺痛感在里头作怪。 「——我是最后一个。大家会轮流打你,并不是在修理你,而是因为你这家伙想用些不负责任的话逃避,我们几个才要让你认清现实。」 这名男学生留着尖翘的短发,他就立于瘫坐在地的斗和面前,态度明显厌恶地放话。他的个人色是橘色发色加茶红色眼珠。由于两千年前的世界性灾害影响,如今日本人的发色与瞳色变化万千。这两种色称作个人色,是为个人特征。 原来如此,斗和以旁观者的角度分析。 看样子自己的想像力稍嫌不足。他们会对自己加以制裁,并非只针对那件事而已。另外还有转学这种行为,在他们眼里看来等同卑鄙又没担当的行径。 虽然斗和本身并没有那个意思,但被人这么一讲,他却无法搬出合理论调来反驳。自己实在有够蠢的。 「你笑什么笑?」 橘发男一把揪住斗和的领口,将他提起。 听对方如此点明,斗和立刻敛去笑容。在这种情况下发笑着实失礼,他以自己为耻。尽管自己并没有发笑的意思,但看在对方眼里像笑容的话,这就构成问题了。他没有笑的权利。 青叶萌由里、赤峰宁宁音,以及木茂边卓二。直到珍视之人能再次欢笑的那天,他都必须扼杀自己的感情。这是无能自我唯一能做的赎罪方式。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突然间,一道尖锐的嗓音加进来打岔。 在盛夏的太阳底下,浓银色双马尾绽放银白色光芒。来人手叉腰际、态度盛气凌人,一双眼睛要比态度更好强、正不悦地吊起。她是跟斗和从中学时代开始就一直有交情的天音川银河。在她后头,还有一脸提心吊胆的立花菜草。 「……你算老几啊,少在那插嘴。我们几个可是有理由痛扁他!」 面对橘发男蕴含怒气的声音,银河毅然决然地回话。 「你说什么!你们几个是白痴吗!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不能以多欺少吧!」 她放声大吼,凛然嗓音融入清澈的夏季晴空,听在周遭人耳里有种高尚的气魄。在场学生全都露出几分怯色。 「银河,你冷静点……用和平、和平的方式解决吧?」 菜草怯怯地拉拉银河的袖子。 「我不是不能理解你刚才那番道理。可是,这家伙实在不可原谅。你以为大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听这家伙讲疯话?所有人都在拚命接受现实,想办法调适自己的心情,大家都是这样努力过来的!但这家伙却那副鸟样!」 激昂的怒意爆发。橘发男口中宣泄出的情绪敲进斗和心坎,令他的心大为动摇。让他喘不过气来、想抛下一切逃离。 不过,那是不被容许的事。橘发男他们会生气其来有自。除此之外,他们一定也认为自己这么做没错。 话虽如此,这套用在斗和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他认为自己做的事没错。正当性这种东西时不时会互相冲突。 「天音川。没关系,拜托你别来碍事……」 斗和想办法挤出这句话。尽管他担心身体的痛和脸颊的肿会让话说不清楚,银河却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她摆出困惑的表情,气势逐渐消弭。 「你是最后一个吧?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这是……你应有的权利。」 「想在女孩子面前耍帅吗?烂货果然到哪都一样烂!」 「我,并不打算——反省自己的言行。」 「——唔,混帐!」 橘发男因怒意涨红了脸,卯足全力打出右拳。伴随剧烈冲击,斗和的眼皮子里爆出火花。重力整个乱套,他不晓得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微微敞开的视野迎来明朗青空,这让他理解到自己正仰躺在地。 「斗和同学!」 银河高亢的惨叫声响起,可以感觉到她正朝自己奔来。 「想跟老师告状就去吧。我们打得理直气壮,就算因为这件事停学也不后悔。拜啦。最好没机会再见。」 橘发男语气不层地丢下一句话,其他学生也相继离开现场。研修中心后头只剩银河及菜草,还有倒地的斗和。 「呼~好可怕。银河~你为什么要跟他们硬碰硬呢?如果对方是坏蛋该怎么办。」 大概是目睹那群人走掉才松懈下来吧,菜草说话时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银河无视菜草的话,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斗和。 「你是笨蛋吗?说出那种话,一定会被痛打吧!脑子都用到哪去了?生了那张嘴,难道是用来激怒对方的吗?」 银河摆出严厉的神色,并朝斗和身旁蹲去。长及胸口的双马尾垂下,感觉就好像刺过来的长矛尖端。 突然间,斗和注意到那银发微微地颤抖着。不仅如此,那双带着怒意瞪视自己的眼,更有泪光在眼角闪动。 「天音川……你该不会在哭吧?」 「蛤啊?你在鬼扯什么!都是因为你太蠢了,我才会看傻眼,害灰尘都跑到眼睛里!」 银河做出擦眼浜的动作并起身,举止粗鲁地朝菜草走去,开始跟她对起话来。 「呜哇~~~~~菜草,我好害怕~我哭了吗?我哭了对吧?」 「咦?有吗?哎呀:我想应该不会有事的。根本看不出来。你的脸还比较像是食物被拿走后抓狂的斗牛犬,男生他们都很害怕呢。」 「真的吗?我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吗?」 「没有,没有啦。还是跟平常一样带着凶恶的眼神喔。现在依然很凶恶。别管那个了,现在斗和同学不是一个人吗。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呢?我会想办法防止其他人靠近。银河你就加油吧。」 斗和完全不晓得她们两个聊了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一成不变的蓝天。如果能就此融于大地,变成草木肥料并归于尘土,不晓得会有多开心。 「斗和同学。我有点事情要处理!接下来的事就拜托银河了。再见!」 菜草刚才还在跟银河交头接耳些什么,这时却扯高嗓门大喊。 「咦?等等,菜草!」 无视银河慌张的呼喊,菜草快跑离开。事情发展到这,银河变得不知所措、坐立难安。她一直偷偷朝斗和送去不怎么友善的视线,不一会儿后,银河也跟着离开现场。此时的研修中心后头,只剩跟块破抹布般悲惨的斗和。 ——自从那场惨剧落幕后,已经过了两个礼拜。 被隐形围墙关在学校里,还被一堆怪物攻击,那些经验是如此凄惨。有许多学生被咬死,或是沦为沉默的肉块丧命。斗和失去好友,失去要好的女性友人,就连对她抱持淡淡爱恋的女孩也死状凄惨。 简直就是一场恶梦,斗和心想。 不,或许那就是场恶梦。隐形围墙崩塌后,斗和回到原来的世界,然而他却挖不出任何痕迹来证明怪物出没过。理当遭到破坏的建筑物毫发无伤,被它们咬死的尸体也不见踪影。怪的还不只这样,时间完全没有流逝的迹象。他作了一场恶梦——从客观角度来看,这才是事实吧。 然而却有一项事实残留,无法用梦境来自圆其说。 那就是被怪物杀掉的学生们——死在那个世界的学生,他们全都陷入昏睡状态。原因至今未明,也 不知道何时会复原。 想到这,斗和突然察觉有道影子出现,紧接着就有种冰凉的触感贴上脸颊。热烫的肌肤急速冷却,在这令人舒服的刺激下,他不由得闭上双眼。 「还好吧?会不会痛?」 来人是银河。她蹲在斗和身边,用湿手帕按住斗和的脸,端着一张老大不爽的表情凝望他。她刚才离开并不是想走人,而是去沾湿手帕。 「……谢谢你,天音川。」 「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过了一会儿,银河闷闷地询问斗和。「说老实话,你在校内的风评让人捏把冷汗呢。一直很担心你会不会有天就像这样,被人暴力相向——才怪,我才不担心,是说你都没在用脑袋吗!」 「……那些都是、事实。部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自从珍视的人们陷入昏迷住院后,斗和就一再主张如下: 『这些因不明原因陷入昏睡状态的患者,全都死在怪物横生的世界里。』 不过,这话当然不被任何人采信。人们原本就很难接受这种超自然说法了,再加上又没有任何物理证据佐证。学校没有毁损的迹象,学生们也没有被咬伤的痕迹。 除此之外还有个关键要素,那就是其他学生的证词。根据报导指出,集体昏睡事件发生时,校内还留有一百零三名学生及教师。至于陷入昏睡状态的则是其中六十七人。将近四十名学生主张他们都是突然失去意识后倒下的。 老实说,连斗和自己都不敢认定自身经验百分之百正确。人类的认知很容易混淆,很有可能是打击过大导致记忆混乱也说不定。越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按逻辑思考,那些经验是梦境的可能性就越高。不过—— 「目前仍然不清楚昏迷的原因。或许我拥有的情报能帮助他们也说不定。如果真是这样,就算被大家嫌弃,不被任何人理解,我还是只能选择继续坚守说词。我自另一个世界幸存归来,牺牲大家才活下——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你应该多衡量一下风险才对。搞不好两件事无关啊?」 「搞不好两件事有关啊?我是不会停止的。」 银河不悦地撇起嘴角。看样子她虽然还想进一步说些什么,却觉得多说无益。她也不相信那套怪物说词,但银河还是站在斗和这边。 当初学生们同情斗和,认为他是在昏迷事件中失去挚友,受的打击太大了,所以才会编造出怪物的故事,后来逐渐对他的态度感到厌烦,开始跟他保持距离。不仅如此,看在其他亦有亲友陷入昏睡的学生眼里,他的言行举止令人不悦到极点。那些忿忿不平最终转变为制裁的动机。 「呐,斗和同学……你要转学,这件事是真的吗?」 沉默片刻后,银河轻声问道。柔和的风吹来,令她的银发飘摇。刚才手帕按住的部分急遽冷却,斗和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惆怅。 「是真的。」 「……都是因为你老说那种话,才会在这待不下去。」 银河的语气里充满责备。看样子她似乎搞错斗和转学的理由了。斗和撑起上半身,盯着地上的某个点看、嘴里说着: 「……青叶她、就倒在那里。」 「咦?」 银河换上一张错愕的表情。 「青蓝色的头发洒落地面,就好像睡着一样……红色的血从口中流出,实在很令人难以置信……她现在依然躺在那里。尸体就在那。」 「等等,别说了啦!就因为你爱说这种话,才会被大家讨厌!」 银河整个人弹起、语气相当激动,但一注意到斗和的样子就敛去那股气势,脸上转而浮现出深深的同情。 ——斗和在流泪。宛如一个脆弱的孩子、肩膀频频颤抖。 「那些影像仍然挥之不去。被怪物杀死的学生们死在各个角落……明明就不存在于当下,但一晃眼过去,他们却出现在那。眼神就像在责备我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躺在那的青叶也一样,她正看着我——在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来,要是我不去找赤峰,先去找青叶,她就不会——」 话说到这,突然有股甜甜的香气窜入鼻腔。下一刻,柔软的触感就覆盖到脸庞上。过了一会儿,斗和才意识到自己整张脸埋在她的胸膛里,被她紧紧抱住。 「你、你可别会错意了!我是看你样子很惨才站在朋友立场安慰你!这、这下你就欠我一个人情了!我的胸部碰起来可贵了!」 「抱歉……谢谢你。」 斗和听着像是全力奔走后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就好像回到妈妈的肚子里一样。 过了一会儿,上头传来银河的声音。 「呐——你还是很喜欢……青叶同学?」 斗和一畴间答不上来。记忆中确实有这件事没错。不过,自从经历那些凄惨的事件后,一切的日常为之褪色、感觉就像虚构事物。自己内心里的种种感情,跟在那个世界里体会到的激昂情感相比,全都变得动机薄弱又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大概、还喜欢她吧。」 「青、青叶同学是个大美人嘛。还以为你只对人类以外的动物感兴趣,没想到是个健康的男人。」 银河语带调侃地说着。也不是说听了觉得火大,但斗和就是不想回应。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对方异常纷快的心跳声。隔没多久,银河再次开口。 「呐,斗和同学……我就直说了。我认为现在的你需要『疗伤』。我一直有在观察你,你真的很需要。现在的你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失常。一直在苦恼着——就好像以前的我一样。你现在该做些原本会做的事,最近有看进化论或动物学的书吗?」 斗和摇摇头。由于他的脸埋在银河胸部里,所以就在非出于己意的情况下刺激着那道坡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斗和突然被人推开,后脑勺再次撞击地面。大概是距离刚才被打已经有段时间了,撞地后头痛剧烈得出人意料。 「你欠我一个人情!」银河红着脸、怒目大叫。「你要还刚才欠的人情!这礼拜六你要跟我去动物园!听到了吧?这都是为了你好!」 「天音川。我很高兴你替我着想,但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斗和一面起身,一面冷淡地拒绝。 「谁管你的心情啊!还欠人家人情就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行为,你、你想逃避责任吗!」 「如果你觉得介意,就打我打到气消为止吧。希望你能就此原谅我。」 「——我,」银河的嗓音突然间变得又低又阴沉。「我最讨厌暴力,也讨厌伤害别人,你应该很清楚吧?你是知道我有什么样的过去,才故意说出那种话吗?」 「……抱歉。是我失言。不过,我没办法去动物园——我害怕动物。」 斗和察觉自己犯下不可原谅的失言行径,立刻开口道歉。银河对于伤害人的行为——特别是「杀人」相当憎恶。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去水族馆吧?就是栉滩财团从去年开始动工的那间。电视上好像说近日就会开馆。去看鱼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吧,斗和不经意地想道。鱼或许不会让他感到害怕。水族馆从分类上看来,就是一个针对水生生物进行展览的动物园。因此也会展出企鹅或海豹等鱼以外的生物,但他就是不觉得水族馆有像动物园那么恐怖。 「那就这么说定罗。」 银河似乎把斗和闷不吭声的反应当作首肯,她兴高采烈地宣言。斗和见状赶紧开口否认: 「抱歉,我现在哪也不想去。找——没有做那种事的权利。请你体谅我,天音川。」 「 谁管你权利不权利的!」 天音川激动地嚷嚷起来。由于她激动过头,连银色双马尾都跟着弹起。 「就算怪物真的有出现过好了,难道该算在你头上吗?又不是你引来的,也不是你弄出来的对吧?错在谁身上?斗和同学吗?还是怪物?答案不用想也知道!你根本不需要为这件事钻牛角尖。错的是那群怪物。你怎么会搞反了?当时你也对我说过吧?说错不在我。所以我用不着介意。都是因为你那样勉励我,我才脱胎换骨!你那句话是我的救赎啊。当时明明是你这样劝我的,现在怎么又自我混淆了呢!笨蛋,大笨蛋——————!」 银河说得没错。因此,斗和半句话也应不出。他能做的就只是说声「抱歉」,接着就离开现场。 「大笨蛋——————!」 自他背后,银河扯开嗓门的怒骂声追赶过来。 栉滩综合医院位在高原站的北边,立于热闹商圈及幽静住宅区的中间点。陷入昏睡状态的学生们全都住进这所医院。要找设备上足以应付如此大量昏迷患者的医院,放眼附近就只有这里了。 「请进。」 在斗和敲敲病房的门后,妇设乐操沉着的声音就回传出来。他打开门,只见对方正在翻看靠窗桌上的教科书及笔记。房间中央有个床铺,身上插管的卓二就躺在那。 对操说:「你今天也来啦」、「来得还真早」,这些话是多余的。院方有哪些时段允许会面,她就会出现在卓二睡的病房里。 「你昨天没来,我还在纳闷你怎么了呢。」 操看到斗和的脸后并没有大吃一惊,她如此说道。受人制裁后又过了一天,脸上的红肿变得相当醒目。斗和一面注意不让气氛变得沉重,一面道出事情原委。 「……是吗?抱歉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要是我能自由操控那股力量的话……」 操消沉地应道。操的异能力只在被猫蜘蛛咬伤、陷入濒死状态时发动过。如今完全没有任何动静。跟宁宁音的情况不一样,她并没有回想起异能力的名字,或许还处在末觉醒状态下。 「没关系。之前也提到了,就算操学姊能使用异能力,还是不足以证明怪物的存在。」 被怪物袭击——拥有相同记忆的操也曾如此主张过。然而,由于他们是交情要好的两人做出相同主张,所以大家只会觉得他们故意让说词一致,并没有说服力可言。再者,就算操表态说自己能使用异能力,还是无法阐明跟怪物存在有绝对关联,所以无法构成护据。换个角度甚至还能解释成作恶梦后受到巨大冲击,因此导致异能力觉醒。 「话说回来,转学的事进行得如何?」 「咦?我还没跟你提过吗?」 「是啊。虽然已经听说个大概了,但你还没告诉我最终结论。所以说,你有要去当小管家吗?」 操半开玩笑地说着,斗和则对她表明第二学期开始会进入栉滩学园就读。栉滩学园是日本国内首创的复合式系统学校,因此颇有名气。 所谓的复合系统即边上学边进行职业训练,学生们课后时间或假日都必须去栉滩财团营运的企业、团体中劳动。除此之外,几乎所有学生都会直接在职训处就业。 栉滩财团拥有横跨各种业界的关联企业及子公司,能选的业种五花八门,其中还有管家或女仆这类罕见职业,所以这件事常被人拿来开玩笑。顺便补充一点,新进第一年必须以学习礼仪为名,接受管家、女仆这类奉献职及服务业专属的职业训练。 学费不高,还会提供制服及教科书等物品。对待斗和这种因故突然转学的学生也很有弹性。栉滩学园乍看之下好像优点多多,但世人对它的评价却不怎么好。 首先,那里学生有近三成都是无依无靠或离家出走的孩子。栉滩财团打着对他们施以社会救助的名目,半强迫这些孩子入学,并将他们打造成方便旗下企业使用的人才。为此,甚至有人在背后说他们施行奴隶制度。 第二——跟第一点正好相反,该处学生约两成都是跟财团有关系的公子哥或大小姐。说是说他们在接受职业训练,但几乎都是经营或运用层面的。也就是说在一个学校里有病态的阶级制度,同时收了有钱人家的小孩跟问题儿童。 话虽如此,斗和和他的母亲对栉滩学园并未抱有太大的负面印象,只是第二学期开始临时想找个近一点的学校来上,才会决定转进那里。 「操学姊呢,你谈得怎么样?」 稍微说了些自己的事后,斗和话锋一转。操不想离开卓二的病房,所以她跟老师们交涉,看能不能在不去上学的情况下毕业。 「没问题。虽然需要在学校里出现个几次,但基本上有交作业就能毕业了。」 之后斗和又跟操聊了一阵子,这才离开卓二的病房。 「喂,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斗和才刚踏出宁宁音的病房,好巧不巧就遇上正要进数过去第二扇房门的橘发男。是昨天对斗和进行制裁的男学生。 「……我来探视病人。你认识曾根瓦同学?」 他打算进的病房是曾根瓦由贵住的。那少女死于斗和不够成熟。虽然斗和也想去探望她,但两人在这世界素昧平生,所以他就没去了。 「啊?你怎么会知道由贵的事?我跟由贵从小一起玩到大,她跟你应该没什么交集吧!」 橘发男的语气激动起来。斗和虽想确认他制服上的名牌,名字却看不清楚。从颜色看来,应该同为一年级生。 「笠根木笃志啦。我可不怕被你这人渣知道名字。别管名字了,快回答我!」 八成是注意到斗和的视线了,该名男子自曝叫笠根木,茶红色眼眸厌恶地盯着他瞧。 「……我跟她是在那个世界里认识的。」 「——唔!给我闭上那张狗嘴!病患家属也会到这来。听到你这套白目说词会做何感想,再怎么笨也该用点脑子吧!」 笠根木一把抓住斗和的领口。逼至眼前的茶红色瞳眸饱含怒火、为人打抱不平。 「快住手,你们两位。医院不是给人吵架的地方,是吵架后来的地方喔☆」 一名护士发现两人争吵便开口提醒。笠根木咂了下舌,动作粗鲁地推开斗和,并用不悦的语气说:「别再来由贵的病房了」,最后进入病房里。 笠根木说得对,也一针见血,因此斗和无从反驳。他闷闷地向护士道歉,就此离开现场。 斗和打算前往萌由里的病房,脚步却不自觉停下。他来看她们是想做什么?这最根本的疑问涌上心头。 自己口口声声说遭受怪物攻击,若那单纯只是妄想或梦境,就会如笠根木所说,是瞧不起萌由里等人的戏言。这样的自己,真有那个脸去见她们吗? 突如其来地,这念头缠绕住心脏,带来荆棘在螫人的尖锐痛觉。如果他没有乱说话,表现出一个被害者该有的样子,或许就不会发生后续这些事了。面对强压而来的现实,他的决心逐渐松动。 斗和在不经意间,往走廊窗外的停车场一望——接着他屏住呼吸。 在阳光照耀下,青蓝色秀发如大海般闪耀。少女穿着仿若夏季积雨云的纯白连身裙,配上深蓝色内搭裤、戴着附有蔷薇饰品的白色帽子。 一阵风吹上那具纯自身影,青蓝色秀发如水面般泛起波纹。紧接着,斗和跟按住帽子、防止它被风吹走的少女对上视线。青蓝色发丝、紫色双眸,如此美貌任谁都会看痴,她是—— 斗和浑然忘我地跑了出去,并在心中不断呼喊她的名。他飞奔下台阶,差点跟人撞上,护士还对着他的背影怒骂,而他只顾着追逐少女如梦似幻的身影。跑到最后,斗和总 算抵达停车场,他朝悠然前进、身边跟了四名少女的白衣女孩大叫。 「青叶——————!」 少女顿了下身子并止住脚步。因为这番举动,那青蓝色发丝柔柔地摇曳着。 「你是青叶对吧?你已经……醒了吗?」 少女静静地回过头。虽然有帽子的阴影遮着,但那张绝世容颜不可能看走眼。少女就是青叶萌由里。 滚烫的热意涌出,视线扭曲起来。虽然想将她的脸看得更仔细些,双眸却盈满泪水,跟自己的心意唱反调,将整个世界的景色打乱。 「……你是刚才跟我对上眼的人吧?是她的亲友吗?真是不好意思。吾并非青叶萌由里小姐。」 少女顶着萌由里的脸、操着萌由里的声音,道出否定自我存在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青叶?」 「吾乃自古传授神之旨意的神悠言姬巫女,天名地镇摩响。你弄错了。」 (神悠言?姬巫女?) 听到这些突然冒出的单字,斗和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光她自称并非萌由里这点就将他的心湖搅得一团乱。 「青叶,你在说什么傻话?现在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根本笑不出来啊。」 斗和摇摇晃晃地靠过去,就在他面前,将亚麻色发丝盘于后脑勺的少女、留着黑长直发的少女出手干预,接连挡住斗和的去路。 「少碍事。我有事找青叶。」 「下贱的家伙,快退下!别让我说第二次。这位是神悠言的姬巫女。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随便搭话的对象!」 留着黑长直发的少女用洪亮声音斥喝。 「你才给我让开!我没闲功夫陪你们瞎耗些有的没的——」 斗和也跟着不甘示弱地回应,却没回完。他的身体突然间僵住。就好像鬼压床一样,没办法自由活动。 「——这男的真是不讲道理。对方都说不是了,还硬是不信,活像个跟踪狂。」 突然间,背后有道声音传来,斗和赶紧转头察看,却事与愿违,他的动作相当缓慢。下半身完全动弹不得,但上半身能稍微移动。手部越往指尖的拘束力就越小。 过了一会儿,斗和视线角落就瞄到一名绿发红眼的少女。 「你再怎么动也是徒劳。谁的影子被我踩中,他就无法移动半步。」 绿发少女说了一连串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发言。踩到影子跟斗和不能动弹,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想到这,斗和恍然大悟。少女全身都沐浴在淡淡的绿色磷光里。那样子跟发动异能力的宁宁音相仿。 『神悠言干部似乎全都会使用异能力,姊姊曾经这么说过。』 斗和突然想起在那个世界里被人乱刀刺死的小岛曾说过什么。难道说,这些人都是—— 斗和再次面向前方。在纯白色的帽子底下,姬巫女一张脸就藏在艳丽的青蓝色秀发后,她简直就是萌由里的翻版。不过,气质却有些不同。 萌由里跟她一样,沉默不语时有股让人难以亲近的氛围,但眼前少女却散发比她更有距离感的气息。那眼角添了朱色及青色的妆,唇瓣涂着有如红梅的鲜红色,展现出仪式中特有的庄严感。 落差最大的莫过于那对胸脯。眼前少女有着将纯白洋装撑起的丰满乳房。 (莫非她真的不是青叶?) 斗和脑中出现问号。然而要接受那些事实并非一时一刻,毕竟他刚才还以为是萌由里醒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造访病房,并在心中祈祷她醒来,甚至还梦到这些事成真。那可能性就在眼前,他实在很难接受现况。 「开什么玩笑。」 斗和用尽全力抬腿,脚却被钉得牢牢的、动都动不了。这时他飞快地思索起来。假如她的异能力要踩对方影子才能发动,那他变换影子位置就行了。她正踩住斗和头部的影子,幸好上半身还能活动。 斗和做出如上判断后,立刻屈起身体、想让头低下,但就在他的影子差点逃离对方脚步时,头又不能动了。 「少天真了。你的影子不可能从我脚下逃开啦。」 绿发女懒懒地说着,斗和听到后心想自己料得没错。尽管他移动上半身,对方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所以他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性了。这时斗和偷偷朝前方一瞥。大概是对异能力过度自信吧,少女们对自已的戒心明显降低。要逃就趁现在。 斗和刚才低头时,偷偷将两手的手指伸向书包底部。手指能自由活动。之后又凭手指的力道将书包弹到头顶上去,因为他一直低着头,所以书包轻而易举地就盖住斗和的头部。 瞬间,绿发女的异能力消失了。不,正确说来是拘束对象从斗和移转至书包。影子盖了过去。只有率先接触到太阳的物体会成为影子。在那一刻,斗和的影子已从世上消失。 他抛下代替自己被固定在半空中的书包、并从底部冲出,跑到有着青蓝发色的少女那。接着毫不犹豫地揉捏她的胸部。「——咦?」少女吃惊的表情令人印象深刻。就好像褪去全身上下的庄严气息,变回普通的女孩般,人性色彩逐渐爬上脸庞。 「不会……吧?」 斗和一面摸她的胸部,一面吐出绝望的话语。这触感货真价实。也就是说——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姬巫女用双手护住胸部,那尖叫声在斗和听来彷佛来自远方。由于他太过震惊,五感似乎麻痹了。现实变得模糊起来。 「得罪了。」 当斗和听见另一道声音时,他的视野开始旋转。一会儿后,他才知道自己被立于姬巫女身旁的褐肤少女给扔了出去。 「叶、叶叶叶叶月!」 姬巫女尖声叫喊。 「遵、遵命!机械义手(deus mae),发动!」 刹那间,盘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右手化为巨大机械手臂,一把抓起斗和的身体。那股拘束力冰冷强硬,外观正让人联想到机器人的手臂。 「叶月,把那个无赖男捏烂!」 「遵命——咦,耶~~~~?」听闻满脸通红外加泪眼汪汪的姬巫女所下指示,盘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瞪大双眼。「不、不行啦~捏烂他会死翘翘耶。」 「该人侮辱了吾之肉体。这是因果报应。无妨。铁了心做吧!」 「别生气,巫女大人您冷静点。他犯的过错不过是揉捏胸部罢了。您怎么激动成这样呢?神圣风范都荡然无存了。信众们看到会幻灭的。」 发话者让人感到轻浮又难以捉摸。刚才将斗和丢出去的褐肤少女正悠哉地安抚姬巫女。她有着土黄色头发及翡翠色瞳眸,身上飘散沉稳的大人魅力。 「没、没办法啊!吾与汝不同,对男性没有免疫力!」 「那至少展现一下您的慈悲为怀嘛。您身为上位者,大家不免会想『唔哇~这人心胸好狭窄~』。像我就这么认为。」 「跟吾是不是上位者无关,这下贱的东西是痴汉现行犯。竟敢玷污吾这命师的胸脯,此举无异于玷污神之圣体。应就地诛杀!」 「不不,巫女大人的胸部没这么伟大吧。听到您一脸认真的发表这种论调,别人会心想『唔哇~我才不想侍奉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呢~』。像我就这么认为。再者,跟有形物总有一天会损坏是相同道理,有形的乳房总是会被人揉。去理解这种无常,也是姬巫女的任务。」 「好深奥啊~」 名唤叶月的亚麻色盘头一脸深感佩服,那双眼闪闪发亮。 「还有,我不认为他只是个痴汉。您看看,看看他绝望的表情。他表情像写着『咕嘿嘿。小姐,你的奶子真棒。』吗?看起 来比较像是受到什么重大打击吧。您至少听听他怎么解释嘛?」 「睦月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这男人看起来好像连辩解的力气都没了?」 黑长直睁着一对深紫色瞳眸望住斗和,话说得很不屑。 「恕小的斗胆,让我来根据状况推敲他的动机吧。」 名唤睦月的褐肤少女清清喉咙,开始替斗和的心情发声。包括斗和对萌由里的心意。还有他时常来医院,每每都在祈祷她醒来,但愿望却无法实现,让他日复一日地在绝望中徘徊。 就好像会使用读心术一样,她如实道出斗和的心情,时不时穿插夸张的肢体语言、编些悲壮的小故事,以高超的话术技巧激发观众恻隐之心。 接着,她开始讲到斗和遇见姬巫女的事。惊见萌由里醒来的雀跃、这股欢欣被否定后心情跌落谷底、当下无法接受现实的复杂心境,睦月全都料事如神地一一体现。 「——青叶小姐跟巫女大人的样貌如出一辙,那其中最大的不同点又是什么呢?就是乳房。在这有限的线索下,要导出客观上具有说服力的结论,除了乳房外别无他选了。因此他才会拿出必死的决心,挺而对抗嘴边带着邪恶笑容的皐月,冲破那试图阻挠他对爱人展现思念的枷锁——」 「……你是想把我塑造成坏蛋就对了?」 绿发女不满地发牢骚。 「——接着他又突破无法保护巫女大人幸免于难、只会散发压迫感的废物跟笨蛋护卫所组防线——」 听到睦月的话,黑长直「唔咕。」地歪起嘴角。八成是被人切中失职之处,心中正感到恼羞吧。 「咦?神无月小姐才不笨呢~」 「她在说你啦,白痴!」 听到叶月这么说,唤作神无月的黑长直朝她大吼。睦月无视她们两个的对话,用力握紧拳头并继续刚才的推论。 「——他费尽千辛万苦,最后总算来到巫女大人的身边。然而,他伸出那存有一线希望的手,却抓到将其心推入地狱的残酷巨乳。这等同在他眼前判青叶小姐死刑。处在名为青春期的多愁善感阶段,他所爱的人再次遭人夺走!」 「好、好可怜喔~」 叶月眼中泛着泪光,语气怜悯地说着。 「他是如此悲惨,巫女大人却不自省本身的轻率行为,光顾着痛骂他、伤害他的名誉,甚至还要夺去他的性命。这算什么,巫女大人您是恶鬼不成!太冷血了!」 「巫女大人,您好过分~」 叶月也同意睦月说的。姬巫女似在对抗偏头痛般皱起眉头,伸手按住额际。 「所以呢,结论是什么?你闹够了吧,外面很热,我想快点回去。」 绿发少女用手在脸旁摄啊瘘,一脸不耐地插嘴。 「那我讲点正经的,这就来确认他身上有没有神代好了?他的名字叫日本斗和。根据先前偶然看到的报告书指出,他是从那个世界活着回来的生还者。」 一听到睦月的发言,少女们全都露出吃惊模样。斗和也不例外。那个世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知道些什么?你们知道怪物的事对吧?还有那个世界的事!快告诉我。青叶、赤峰、宅二他们要怎么恢复原状!」 「吾对非信众的汝无话可说。不过,倘若你身上有神代的话,吾就接受汝成为吾等的同胞。」 姬巫女来到被叶月用异能力绑住的斗和面前蹲下,边用指尖触摸斗和的额头,边闭上眼集中心神。斗和试图抵抗,却被她身上不寻常的气息牵着鼻子走。 最后,姬巫女缓缓睁开双眼,状似疲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很遗憾,汝并没有成为吾等同胞的资格。吾对一般人并没有兴趣。快滚吧。各位,我们走。」 「等等!」 从拘束中解脱的斗和想过去追姬巫女,褐肤少女却挡在他面前。紧接着,她朝姬巫女一行人开口。 「我留在这善后一下。」 「……好吧。」 姬巫女无奈地回应,接着就带领少女们离去。 斗和一时间摸不着头绪,不过,当他发现睦月打算跟自己对话后,他就选择回望那对翡翠色双眸。 「好了,现在你脑子里应该有不少疑问吧,在我能回答的范围内,就简短地替你解惑吧。首先,关于那些住院的人,我们也无能为力。那是人力所不能及的灾难。你就死心吧。再来,关于你经历过的事,就如巫女大人所说,我们没办法告诉外人。就算你明白其中原委好了,状况也不会因此好转。顶多让你满足求知欲。」 「……会不会好转,不听怎么知道。或许那些情报可以用来帮助很多人。」 「不可能,」少女无情断言。「再说我们也不是慈善团体。外人遭遇怎样的不幸都跟我们无关。」 斗和恶狠狠地朝睦月瞪过丢,但立刻又别开视线。自己在那个世界里将人分成重要跟不重要、还对许多学生见死不救,他并没有责备对方的权利。 「还有巫女大人跟青叶小姐的关系,两者完全无关。只是碰巧长着同一张脸、有着相同嗓子罢了。对巫女大人的事、神悠言的事,青叶小姐恐怕只跟一般人有相同认知吧。巫女大人是相当重要的要人,出现一个样貌相仿的女孩,我们不免会自远处监视她。」 「用来当替身吗?」 「我们的目的并没有这么坏心眼。只是保险起见罢了。有个人可能会影响到教团的未来,我们自然会注意她……只不过,在听取青叶小姐报告的这段期间,巫女大人也慢慢对她产生移情作用。结果就演变成今天这样棘手的局面。最后,我要站在个人立场——」 睦月像在观察斗和的神色,话说到这突然中断。那双翡翠色瞳眸里漾着同情之邑。 「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罪也不在你。没道理责备自己,也不需要惩罚自己。应该说,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过活。应该重舍日常生活,跟人轻松谈笑,寻找新的恋情,将时间花在娱乐、充实自我上。这才是你该做的。」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青叶、赤峰,就连宅二都陷入长眠。要我怎么放下——」 「给我适可而止!」 对方发出饱含情绪的怒吼,这让斗和为之一颤。 「别拿那些无聊的理由、拿自我忏悔去拖累别人。那三人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你应该没笨到不懂其中道理吧——你聪明到能在短时间内察觉皐月神代的弱点,身体机能足以突破我们的警备圈,为达目的还不惜做出色狼行径,有如此大胆的决断力。所以说,你难免会错认『自己能救大家』。不过,那些优越处是跟一般人相比才有的。拿来对付小混混还行,却无法对抗怪物或拥有神代的我们。一般人是不可能保护他人的。光保护自己就很吃力了。这是你们的极限。」 斗和无法反驳。他的心脏被人重重地捣了一下,内心深受打击。对方说得没错。操不过是碰巧存活下来。而自己到头来一个人都没救成。 「人生在世,一定会反覆碰上邂逅与离别。有的就像这次离别匆匆,也有事先做好觉悟才诀别的,更有因失恋或吵架而分道扬镳的案例。但大多数人都会接受这些并回归日常,重拾喜怒哀乐过活。这就叫人性的坚强。你要坚强起来。人性脆弱往往会伤害他人,你要拿弱者当借镜。话说得有点冗长,但我想说的兢是这些。」 睦月丢下瘫坐在地、一脸呆愣的斗和,快步走入停车场,坐上姬巫女一行人在上头等她的高级房车。 「非常抱歉,巫女大人。不小心花太多时间。」 「汝还真爱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对那个无赖男照顾成这样?」 「就那个嘛。刚 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子宫阵阵收缩。」 「什么子宫……你不是男的吗?」 「……别开这种玩笑好吗?不知情的人听到会当真吧。话说,他身上没有神代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是未觉醒,而是身上完全没有神代。他不是神选中的人,只是跟不上人类进化脚步的普通人。」 姬巫女说到这就没再继续,她一面眺望窗外风景,一面在心中咀嚼没脱口的话。 (要说有哪不对劲,非那异常强大的生命能量莫属。那股力量究竟是……) 之后,斗和到底做了些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当他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回家路上了。他的脑子里一直重播睦月说的话。其中道理斗和是懂的。然而,感情面却不愿意承认。 他打开玄关的门,妹妹一花似乎知道斗和回家了,咚咚咚地跑了过来。她睁着一对海绿色的灵活大眼,散发光泽的金发在脑后绑成一束。一花每跳动一次,那后发就如狗尾巴般左右晃动。 「哥哥,我回来了。跟你说,一花刚才擅自打开哥哥的信。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 「嗯,我回来了。还有你不该说『我回来了』,应该要讲『欢迎回家』才对。」斗和一如既往地纠正妹妹,一面伸手摸摸她的头。「所以呢,我的信说什么?」 「里头有新学校的介绍。」 一花拉着斗和的手进客厅。接着指向放在透明玻璃桌上的栉滩学园入学导览资料。 「你看,这里好棒。好像城堡!」 一花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斗和也跟着将视线移往资料,口里不由得发出惊叹。不愧是栉滩财团兴建的私立高中,一看就跟普通的学校不一样。每样设备都相当豪奢华丽,走廊上甚至挂了高级吊灯来照明。 「还没完呢,哥哥。你看,有这个!」 一花朝斗和展示某样东西,是水族馆开幕前成果验收会的招待券。添附在内的一枚纸张上写道,这张票是给转学生的福利,用意在于让他们入学前先去观摩学长姊或同年级学生们的职业训练。 「呐?去吧?去吧去吧去看看?」 一花整个人探身过来,闪着大眼外加左右摇晃那颗小屁屁。 「别这样,一花。我不是说不能跳『屁股摇摇舞』吗?还有,你那个姿势会被人看到胸部,这我也提醒过了。」 「讨厌啦。你不就喜欢这味吗?」(注1) 一花不带感情、用平板的声音应道。不仅如此,她甚至没有住手约意思。 斗和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望着那张票。银河昨天才建议他散心,想邀他去水族馆。今天又被那名褐肤少女指出应该回归日常。时间来到现在,他刚好获得去水族馆的门票,一花还邀他去。就好像在说命中注定该去水族馆似的。 「好嘛,哥哥。我们去啦。你不是很喜欢这种地方吗?肯定会玩得很开心。」 突然间,斗和注意到一花的语气变了。在那对泛着不安的海绿色瞳眸深处,包含一股希冀。 刹那间,斗和察觉他早该注意到的事。原来自己害周遭的人这么担心。他光顾着忙自己的事,都没注意到这么简单明了的事实。强烈的懊悔与愧疚感袭上心头。自从事件结束后,他曾经考量过一花的心情吗?斗和总算理解睦月的话中含意了。 「好,我们去看看吧。」 「耶~~~~太好了!」 一花顿时换上一张灿烂面孔,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光跳还不够,她还表演侧翻跟后空翻。 注1出自日本tbs电视台长寿综艺节目《8点!全员集合》,为艺人加藤茶配合脱衣舞音乐脱衣时所说的话。 「喂,我不是说室内禁止后空翻吗。」 「欸嘿嘿。」 被人骂也无所谓,一花开心地吐吐小舌。接着喀咚地敲敲自个儿的头。 「一张票能给四人用。妈妈应该不会去吧。」 「那那,一花可以带朋友去吗?她叫野真。之前教过我功课。我想谢谢她。野真头脑很好喔。因为她有戴眼镜。」 斗和爽快答应,顺便委婉说明头脑好跟眼镜没有因果关系。 「然后哥哥再邀小操一起去,这样就四个了。」 斗和听到一花的话后陷入犹豫。就算他开口邀,操也不会来吧。另一方面,她应该不会阻止斗和去水族馆。只不过,她跟自己一样,心还被那个世界的事囚禁,斗和也希望她能早日回归正常生活。 想到这,斗和发觉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我真够蠢的。」 他不由得开口自嘲。 操早就回归日常了。卓二身边才是她的归处。由于卓二没上学又待在病房里,所以操才会选择不上学并跟着待在病房。她选择在卓二身边打发时间,照料卓二、对他说些难听话。这就是妇设乐操的日常生活—— 「呜呜,哥哥这样都笨蛋了,那一花不就超级大笨蛋吗。该不会是一花把笨蛋病传染给你了?」 一花一脸歉疚地低下头去。她似乎真的这么想,害斗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斗和安慰她说没那种事,还告诉她自己想邀的不是操而是别人。 他想邀跟一砣同样担心自己的银河。是她先开口邀约的,斗和没办法跳过她,自己去水族馆。 「我说啊,哥哥。那个叫天音川的人,该不会想跟你约会吧?」 一花的发言出乎意料,斗和因此面露吃惊神色。两人间的气氛并没有瞹昧色彩,她应该是出于两人老交情,单纯担心自己罢了。 如今斗和根本没那个心情。假如她想约会,自己开口邀反而会伤害到她吧。苦恼了一阵子后,斗和决定直接打电话询问。 「你白痴啊!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什么鬼话!真是丢光现充的脸了!随随便便都能联想到恋爱那档事上,不受欢迎的男人才会有这种症状好吗!」 银河态度凛然地否认。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动摇。甚至于让斗和不自觉苦笑起来。他顺势邀对方去水族馆,对方先是抱怨个几句,接着就说:「真拿你没办法!」算是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斗和发现心情变得有些雀跃。他心想,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人心果然都不会轻易挫败。 *  *  * 「怎、怎怎、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银河对着手机尖叫。她脑中一片空白,理不出个头绪来,回过神时已经打电话给菜草了。 「原来是这样~很棒啊。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有什么问题吗?」 「就那个、我可能、我绝对,我喜欢斗和同学的事一定曝光了。刚才整个人六神无主,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到底讲了些什么。」 「事情进展顺利很好啊。话说,我个人只挂心银河刚才说的『六神无主』。之前也说过了,你的『六神无主』根本就看不出来。连我都很难察觉了。你有确实点明要约会吧?」 「……没有。」 「蛤?为什么?你要笨吗?」 「我下意识否认。因为事出突然嘛。我正好想到被拒绝的事、蒙在棉被里哭,结果他就突然打来耶?」 「唔哇~斗和同学肯定没发现你喜欢他。我敢打赌。」 「咦咦!但我都结巴了,声音也变调,好像还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我真想拍下你慌乱的模样,再让你看看。看起来就像平常很凶恶的眼神变得更凶恶,语气严肃地发表演说呢。要从中察觉你六神无主,一般人根本办不到。不过话说回来,恭喜你了。斗和同学总算有点人样。老实说,最近的他有点恐怖。该怎么说才好?就好像教室里有一只 野兽在——啊,抱歉。我不小心讲些难听字眼。」 「没关系。」 事实上,银汀也这么觉得。他变得人不像人,让她感到害怕。因此,她才会强烈认为斗和需要『疗伤』。 「还有啊,我想提醒你一下,把斗和同学打包回家时要小心点喔。」 「你你你你、你在蒐舌摸啊!白、白出喔!」 「喔,说话时语尾接连高亢,你在慌张罗?」 「对、对啦。随便听部听得出说话断断续续又打结吧?」 「不,完全不会。语气听起来好像政客在发表演说。就跟你说我以外的人不会察觉嘛。这先摆一边……我想说的是,最近那个闹得沸沸扬扬吧。」 银河沉默下来。她明白菜草在担心什么。 「没问题啦。我的确觉得那种事不可原谅,但我不会没事找事做的。走夜路也会小心。」 她们两人又聊了一阵子,银河才挂断电话。她打开卧房内的电视,转个几台后,某台凑巧在报导刚才提到的事件。 「——有关上星期开始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对遗体施行凌虐的手法相当类似,警察认为是同一人犯下的连续杀人案。提醒附近居民务必——」 银河恨恨地咬住牙根。眼眸在憎恨及愤怒的支配下熊熊燃烧。怎么会有人做出杀人这种野蛮行为呢?银河无法容忍这些人。无法原谅破坏自己过往人生的杀人犯—— *  *  * 「简单来说就是睡过头了!抱歉!这是我自作自受,你们先进去吧!」 ——银河打电话来、态度凛然地说了这段话,事情就发生在数分钟前。看样子似乎是因为睡过头才来不及搭电车。但迟到只会稍微影响入场时间,并不构成问题,斗和目前反倒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 「哥哥,她就是野真。来,野真,这是我哥哥。」 一花介绍的女孩正如之前听过的,看起来头脑果然很好,是个外观上冷静沉着又聪明伶俐的孩子。深蓝色头发长及肩膀,紫色眼眸上戴着红色的半框眼镜。 不过,斗和这时已经在心里种下天大的误会。少女的名字其实叫绀野真湖,听一花的介绍还以为姓氏就叫野真。 「初次见面。」她有礼貌地低头打招呼,斗和朝她回礼后,视线挪向立于少女后头的人。那是名看起来神经质又不怎么可靠的中年男子。 「这位是……我父亲。」 真湖一脸歉疚地介绍。 老实说斗和很头痛。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过来送孩子,没想到却一心想入场。斗和悄悄地看向一花,但她也毫无头绪地轻摇着头。毕竞是让小学生外出。应该要把父母会跟来的可能性考量在内才对。 「不好意思,我擅自跟来了。想说最近都没带女儿到这种地方来玩。」 摆出一张阴郁的笑脸,真湖的父亲开口说道。 「那个,嗯……野真先生?」 听到斗和这么叫,真湖的父亲困惑地答了声「是」。叫的人搞错名字,他当然会有这种反应了,但斗和只是觉得纳闷,并没有发现自己叫错。 斗和用客气的态度对他说今天没票就不能入场,而票的名额已经满了。在听取这些解释时,真湖父亲的表情越来越黯淡。到最后,他垂下那对如金鱼般爆凸的眼眸,嘴里小声说着「这样啊」,一副惋惜的模样。 「冒昧打扰,你们票不够吗?」 说时迟那时快。有群年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人正从旁经过,其中一名女子朝他们搭话。她有着一头紫色短发,耳上戴着泪滴形状、造型高雅的耳环,身上穿着粉色的长摆上衣。声音很有感染力,像是受过发音训练,音色很美。由于她停下脚步,所以其他五人也跟着停下。他们是男子三人、女子三人的团体。 「嗅噢,是帅哥军团!哥哥,你快看。有绝世帅哥跟眼镜帅哥,还有看起来像花花公子的帅哥耶!」 「快住口,一花。这样对初次见面的人太失礼了!」 斗和整张脸都红到快喷出火来了。他朝四周张望过去,不只是那些被讲到的当事人,就连听到妹妹嚷嚷的行人也跟着失笑。 「你被人说像花花公子欸,御手洗。小学生都那么说了,你惨罗?」 集团中一名红发、感觉很时髦的女子开始捧腹大笑。 「越是纯真无邪的人对男性费洛蒙越敏感。小学生就是赞。话说,喜一郎哥被人说是绝世帅哥,这评价也太劲爆了?」 「唉,该怎么回才好……过奖了。」 被人称作喜一郎的是名淡金发男,他困窘地搔搔头。看起来既温和又沉着,是个好青年。 「那个,你们刚才问说——票够不够,我们人数算错了所以名额不够。之后还有一个人要来。」 斗和心怀期待地绕回重点上。对方共有六人。他记得一张票可以带四人。 「那要不要跟我们共用?我们还有剩几个名额。」 果然没错,这提议实在帮了他大忙。斗和道谢并接受他们的好意,在等银河来的这段期间,大伙就做自我介绍来消磨时间。留紫色短发的女性叫日向丽子。当斗和夸她说声音很好听时,对方就告诉他「以前曾经演过戏。」 其他成员分别为红发女镝木峰子、白发眼镜女灰村小百合。男性成员则有绝世帅哥、眼镜帅哥、花花公子帅哥,依序叫山田喜一郎、青美空康隆、御手洗顺次。大家全都是苇原大学的学生,专攻文化人类学研究。 这时斗和脑中不经意地闪过某个念头。 他们专攻文化人类学,搞不好对神悠言很清楚。 斗和正打算问日向神悠言的事。一道银白色光芒突然窜入眼角。是迟到的银河,她正拖着双马尾狂奔过来。 「呼——呼——抱、抱歉。呼——呼——等很久了!?」 银河气喘吁吁地道歉,不过那对上扬的好胜眸子只给人一种压迫感。就好像在责备对方一样。或许是下意识觉得害怕吧,一花伸手抓住斗和的衣服。 「我说,斗和同学。呼——呼——那孩子……是谁啊?」 银河利眼瞪视一花,口里问着。一花发出细细的哀号声,整个人躲到斗和身后。 「这家伙是我妹一花。这边这两位是一花的朋友野真跟她父亲。」 「她就是你说迟到的朋友吧?你好——咿!」 日向原本一脸爽朗地朝银河打招呼,却在银河咄咄逼人的眼刀下僵住。 「这家伙是谁啊!你该不会要跟我说这是你姊吧!」 银河的语气突然间凌厉起来,斗和则对她概略说明事情原委。说明一结束,御手洗就语气轻浮地澄清。 「放心吧。大家不会妨碍你们约会——」 「我们没有要约会!」 「唔、啊……抱歉。」 银河散发冷然的压迫感,害御手洗怯怯地道歉,并在斗和耳边小声说着。 「抱歉,我好像激怒她了。」 斗和先是露出干笑,接着就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身面对大家。 「那个,虽然时常遭人误会,但她并不是在生气,只是眼神比较犀利、说话比较冲罢了。她现在也没有生气喔。对吧?天音川。」 肩膀被斗和拍中,银河浑身一僵。 「没、没错!我看起来像在生气吗!你们眼睛瞎了喔!」 「我说,怎么看都像在生气啊。」 镝木有些不悦地应道。 「来吧,天音川。手借我一下。」 斗和伸手出去,银河则将右手放上。 「天音川,装波浪鼓。」 银河开始用力地左右摆动脸部。双马尾 飞起来、跟地面呈平行状,在她脸上左打右打。 「说些冷笑话吧。」 「我在店里滑倒啦————————!」 「看吧。如果她真的在生气,怎么可能照做这种蠢事呢?」 当斗和忙着排解大家对银河的误会时,开场时间到了,斗和等人开始排队准备入场。水族馆的入口在建筑物二楼,要先爬上宽广的阶梯,再穿过广场。为了降低排水成本,水族馆多半建在比海平面还高的位置上。 「啊。」 前方山田的背影看起来似曾相识,让斗和不由得啊了一声。 「怎么了?」 身旁的银河开口询问。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师父。山田先生的侧脸跟师父很像。」 「你说『师父』,斗和弟弟有在学武术之类的?」 八成是听到斗和他们的对话了,排在前面的日向感兴趣地问着。 「不,他不是教武术的师父。虽然有教过我类似打架技巧的技术,但他在我心目中的定位比较偏向人生导师……是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教我的东西一下就想起来了,脸却完全没印象。记忆里只有背影及侧脸……」 「还有,影子有好几道对吧?」 银河出口揶揄斗和。 「这部分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斗和答得模棱两可,他在想自己怎么会把山田看成师父。答案马上就出炉了。山田身材高挑,又是大家公认的帅哥。对当时还小的斗和来说,师父是相当崇大的存在,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帅气。八成是山田的特征跟师父很像吧。 ——那家伙内心十分震惊。 「他」听到号称师父的家伙有哪些特征,那些特征跟某个熟人如出一辙。不,肯定没错。因为少年就叫斗和。跟那男人告诉自己的名字一样。 「他」偷偷观察少年的一举一动,心里替对方感到一阵悲哀。从前的自己跟少年身影重叠在一起。少年想必对那男人的话不疑有他,认定「师父说得没错。」吧。真是蠢得令人想吐。 ——「他」改变心意了。 原本不想在这里杀人,这下却想逗逗这名叫斗和的少年。跟那名少年讲过话的人全都是猎物。 在大家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那家伙一直在观察斗和—— 穿过入口大门后,里头充斥着凉爽的空气。铺布的天花板受日光照射,滤下柔和的光芒。 斗和从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手上接过导览手册,迅速浏览整体构造。建筑物从空中看下来呈扇形,楼层为地下一楼到地上三楼。地下似乎负责展出标本及影像等物。由于水族馆建在突出于海面的沙洲上,所以南侧紧邻海洋。 「呐,那边那些人跟我们差不多大吧?」 银河用眼神指指工作人员,一边压低音量。 「是啊。大概是栉滩学园的学生吧。」 斗和心情复杂地回应。进入第二个学期后,斗和也会变成栉滩学园的学生,将接受职业训练。自己将来也有可能被分配到这间水族馆。他们的工作情况跟自己有密切关联。 顺路走下去,率先碰上一个直径约五十公分的圆形观景窗。它可以让人从另一边观察本馆主打的广角大水槽,展示将要探访的广阔水中美景一隅,刺激心中那份期待。 斗和一行人观赏数座水槽,接着来到三楼,前方自动门里有观众席。一花兴奋地跑了过去,斗和等人也跟在她后头。观众席正面有表演用的水池,海豚在训练员的指示下活泼地悠游着。 表演池后方没有墙壁,可以看到在太阳光反射下闪闪发亮的大海、一望无际的蓝天。海风送来海潮香气及外界空气,将身旁银河的银发吹起。表演池宛如跟海融为一体,浩瀚无垠的壮阔场面令人感动。今天是开幕前夕,没表演秀好看实在可惜。 他们往回走一点,进入左手边的海底隧道。展示槽如其名建成通道状,大伙抬头看色彩缤纷的热带鱼游过头顶,一面往前进。 穿过隧道,紧接着是一片深海深蓝。幽暗的房间宛如海底,隔了片玻璃,对面就是灌满大量海水的世界。斗和突然间有种既怀念又惆怅的感觉。是因为潜藏于基因里的远古记忆复苏、突然间重回海洋之母怀抱,乡愁才会找上门吗。 「哥哥,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奇怪喔。是大家很喜欢的裂唇鱼吗?」 一花在室内转来转去、动作比斗和还快,问话时指着像茶柱般立着游的无数小鱼。就在一花身旁,野真看水槽看得很入迷。至于她身后则有个不看水槽、猛盯着自家女儿看的野真先生。斗和纳闷是自己多心了吗。他的表情好像很消沉。 「不,这是甲香鱼。名字里虽然有『香鱼』两个字,却不是香鱼的同类。」 「哇喔,哥哥。这只好棒喔。好可爱!」 隔没几下功夫,一花又开口呼唤斗和。外型酷似吸管的生物在圆柱形水槽里秀出滑稽泳姿,一花则在那水槽前又蹦又跳。 「喔喔,那是哈氏异康吉鳗跟横带园鳗。有条纹的是横带园鳗。」 「斗和弟弟好厉害。你很懂鱼吗?」 这时日向一脸佩服地找斗和说话。斗和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只要入场在同一个时间点,基本上就会变成同一批。刻意保持距离反而尴尬,所似他们会互相小聊几句。 「没有啦,只是碰巧知道罢了。再说我也满喜欢水族馆的……」 「哼哼。我也知道哈氏异康吉鳗喔。」 御手洗得意洋洋地插话。 「是喔~顺次居然知道欸,好意外。」 「我是用圈圈插插就会生孩子来记名字的。」(注2) 「欸欸,斗和弟弟。那只鱼叫什么?」 「那个就叫——」 斗和跟日向彻底无视御手洗的发言。 「……来这果然是对的。你又找回平常的表情了。」 来到海龟展示槽前,银河轻声说道。斗和听完吃了一惊,直盯着她瞧。在这仿若海底的世界里,她那头银发与水蓝色瞳眸正绽放不可思议的魅力。 或许自己刻意忽略这种心情也说不定。斗和早已察觉内心情绪高昂。雀跃、乐在其中的心情藏也藏不住。一开始会来到这,其实是被非找回平常心不可的强迫心态逼迫,但水族馆带给他的感动却令自己遗忘这点。 说没罪恶厌是骗人的。这些变化直让他觉得自己背叛昏迷的友人,沉重的自责念头紧压在心口。 注2「哈氏异康吉鳗(チンアナゴ)」的日文若拆解成三个字,正好可代指男女生殖器以及孩子。 「抱、抱歉……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忘了它吧。」 八成注意到斗和的脸色了,银河有些泫然欲泣地否认自身话语。 「不,没关系。」 这份感情也得克服才行。心里仍为过去的挚友、挚爱、至亲们保留一个角落,并接受现实,还要跟那些看重自己的人共创美好回忆。人们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天音川,谢谢你。多亏有你,我才能振作起来。真的很感谢你。」 「你、你白痴喔!太不要脸了!还对年长大学生姊姊猛献殷勤,真是个好色小鬼!虽然对方很有魅力啦!」 银河的语气突然由热转寒。还没头没脑地提到日向,害斗和搞糊涂。 「天音川也很有魅力啊。水族馆跟你的个人色很搭喔。」 「你白痴喔!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说那些台词!我要去抱人了!」 「蛤?抱人?什么东西?」 银河没有回答斗和,她选择跑开,接着就从背后一把抱住走在前方的一花。一花透过脚步声察觉银河跑来,但毕 竟对方是同行友人,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在烦恼就被人抱住了。 「咿,—哥哥。脸看起来很可怕的大姊姊变得更杀了!」 一花瑟瑟发抖,一面朝斗和求援。就好像被猫欺负的仓鼠一样,这让斗和突然间一阵反胃。因为他想起那些往事。 ——巨大猫怪。将无数学生咬成肉块,杀掉卓二和曾根瓦的怪物。 没事的。年和开始自我安慰。它已经死了。那种惨剧不会再有第二次。日常生活已经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了。 斗和想办法平复心情并向前迈进,眼里看着将银河过肩摔的一花。 *  *  * (讨厌~~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丢脸死了~~~~!) 银河内心极度动摇。脑子一片混乱,心脏敲得跟铜锣一样响,最重要的是,脸红到快要烧起来了。 ——肯定被发现了。 心里越是这么想,她就越是慌乱,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邀斗和,却被人一口回绝,隔天,对方又主动邀自己去水族馆。银河一直到昨天都还忙着做准备,睡觉时间到了却兴奋得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又被那个恶梦惊醒,醒来的时间不上不下。结果就睡过头、迟到。她拚命在电话里道歉,还用尽吃奶力气跑来,没想到有妹妹跟着,还多了谜样的俊男美女大学生集团,当下还以为自己注定没戏唱:心情变得郁郁寡欢。但后来—— 「天音川,谢谢你。多亏有你,我才能振作起来。真的很感谢你。」 ——斗和对自己这么说。 「尼尼尼尼尼尼白痴啊!真真真真不朱羞处处处处处!」 由于银河阵脚大乱,后半段说了些什么根本不记得。反正脸肯定整个羞红,还露出古怪表情,大概连眼泪都冒出来了吧。更惨的是还不小心跟海龟四目相对。 然而,斗和却给银河那颗心来了个致命一击,对她说出「你很有魅力。」害她当场一箭穿心,脑袋短路、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你白出哦!这这这种俗后搜啥!还不快对我那锅喔喔喔喔喔!」 银河下意识知道自己说了些很糟糕的话,立刻一溜烟地逃走。身体深处萌生一股强烈欲求,但她却不晓得该怎么解决。这时,她正好看见斗和的妹妹一花。 某种开关就此打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这样紧抱住一花。当她用力抱住对方,一股满足的感觉顿时充斥心灵及身体。好想一直抱下去,这念头才涌上,她就发现重心在旋转,接着是一阵钝痛感来袭。 天花板居然跑到眼前了。 银河呆呆地望着它,接着视线一角出现斗和的身影。他一脸担忧地跑来,然而就在下一刻,人又尴尬地别开眼。 银河顺着他最后看的方向看去。那是自己的下半身。身上的百褶裙翻起,穿着过膝袜的大腿正开成m字形。而且运气还很背,这里是离开水槽区后的明亮场所—— 银河羞到整张脸红炸。她慌慌张张、再次拔腿狂奔。 (他看到了,肯定看到了啦————————!看到我特别挑选来要在初夜穿的内裤————!) 银河太尴尬、太差愧,不晓得该拿什么脸去见斗和。甚至还想直接冲回家去。就在那时—— 银河跟某人正面撞上,整个人弹飞。她痛得只想呻吟,但还没出声就发现自己再次腿开开,当下手忙脚乱地按住裙摆。 「——痛死我了。哪来的死小孩啊。」 「对、对不起——咦,你不是!」 银河发出惊呼。对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橘发男。他就是前几天对斗和暴力相向的家伙。 「你是当时那个眼神很杀的女人!」 「咦,什么叫眼神杀啊!这话可不能听听就算了!」 两人电光石火地互瞪,途中橘发男突然看向银河后方。 「——是你!」 他厌恶地叫喊出声,斗和听到后心里有数地转过头去。 「……你是、笠根木笃志。」 八成是追着银河过来的吧,斗和就站在前方。其他还有一花、日向等人。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搞什么鬼啊!」 笠根木身上满是敌意,他朝斗和逼近。现场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发什么牢骚,我们要出现在哪是我们的自由吧!」 回嘴的人是银河。斗和在对方的气势下沉默不语。想必又是罪恶感使然。斗相好不容易找回平常的样子,你这家伙跑来搅什么局啊,银河越想越生气。 「喔!居然用『我们』欸。你这家伙真是烂得可以。在那编些莫名其妙的故事,结果只是想让女生同情你吗!果然是现充改不了吃屎!满脑子邪恶思想!」 笠根木用极度鄙视的眼神望向斗和及银河。 「你那什么态度,自己还不是带女孩子来。没资格说别人吧。」 笠根木他也有两女一男相伴,整组人马共四人。亲友还在住院,他却来这边玩,根本半斤八两。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笃志是被我们硬拉来的——」 「喂,阿川。别多嘴啦!」 那群团体中有人插嘴解释,却被笠根木厉声制止。由于听到这句半路上被人打断的话,斗和他们才知道对方跟斗和处境相同。这时银河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好了。就此打住吧?」 此时天外飞来一句,那是道温和清澈又很令人安心的嗓音。声音主人是山田。他露出无害的笑容,站到笠根木面前、将斗和护在身后。 「你、你谁啊?」 笠根木说话时带着些许怯意。这是因为不认识的大人出手干涉,且山田又长得高,还生了张被评为绝世帅哥的英俊脸庞。怪不得笠根木会畏缩。 「只是名游客罢了。身为一个客人,能不能请你降低音量、别大声喧哗?难得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 「可是他——」 「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不能这样。你的事跟其他客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我并非要干涉你们俩的争执。只是来到这,能不能暂时放下你们之间的仇恨?看到碍眼的东西就想撵开,简直跟霸凌没两样。」 笠根木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言行有欠妥当,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山田的提议,之后就快步沿着展示动线离去。 银河来到刚对山田道完谢的斗和身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以示歉意。都是因为她往反方向狂奔,才会撞上笠根木,害斗和一行人扫兴。她心中满是歉意,都快哭出来了。 「别放在心上。我不介意啦。我才该对天音川说声抱歉,刚才好像害你被人误会了。」 斗和想硬逼自己扯出一抹笑容,但表情却开心不起来。这让银河胸口一阵钝痛。 他们花了点时间参观三楼的科学教室,接着浩坡道前往一楼的广角大水槽区。走在漆黑道路上有如潜于深海中,看着身上衣服在日光灯下变得白晃晃,一花不由得发出雀跃的声音。她刚才也一脸担心斗和的样子。八成是刻意表现出神采奕奕的模样,想让斗和振作起来。 广角大水槽展示区鲜少有灯光照明,整个区域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连几公尺前的人脸都看不到。位于这片空间的正中央,有个闪着蓝白色光芒的海底王国。种类繁多的鱼儿悠游其中,巨大鲨鱼和红鱼等生物像在对人类示威,露出白色的肚子。各具特色的鱼类交织出大自然美景,颇有净化观者心灵的作用。 参观完这里后,银河一行人来到地下展示场。 「哥哥,哥哥!」 银河正跟斗和一起观看水槽洗净系统的 第二章 那深蓝 穿梭迷宫 为什么会知道惨剧将再次降临,就连斗和自己都不清楚。 是五感、第六感察觉世界出现异变,面对暗中蠢动的浓厚死亡气息,开始大力敲响警钟。 敏感探知到危险的肌肤屏住生息,全身陷入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泥淖里。心跳得越来越快,眼前景色逐渐刷白。手脚都在颤抖,自躯干末梢开始,知觉迅速流逝。有股浓浓的血腥味。阵阵作呕的味道刺激着鼻腔,感觉很像晕车,精神极度不适。 如电车疾驰而过,于苇原第二高中经历的悲壮战役片段接连闪过脑海。彷佛相机连按快门,那段凄惨记忆在斗和的精神层面中刻下一道道伤痕。学生们的死状、不甘心的表情,这一切阴霾欲将斗和的心拉进黑暗深渊。怨叹声于耳边挥之不去,耳膜为之发颤,将脑部震得嗡嗡作响。 然而,在这些负面记忆狂风过境地扰乱斗和心神后,他体内反倒只剩沉寂冷澈、鲜明强烈的感情残留。那些情绪透过神经,缓缓渗入手脚的肌肉里,让肉体机能彻底复苏。意识变得清明起来,五感与世界确实接轨。 斗和成功白那个世界生还,他已经完全进入备战状态。 「斗和同学,你没事吧?」 银河担忧的声音传来,但斗和无视它的存在。他先是取出手机,确认手机是否收不到讯号。接着就迅速环视四周,同时发觉世界有了最明显的转变。 他看向刚才还有几十种鱼优雅邀游的广角大水槽。如今那里头一只鱼也没有。还不只这样,水槽内植物全染上黯淡的黑。就跟那时候一样— (——一花。) 斗和在心里呼唤行踪不明的妹妹。一花她们应该没事。野真先生陈尸处外并没有疑似血迹的东西,一花的运动神经又远优于自己。不仅能平安逃离魔掌,或许还反过头追踪犯人也说不定。单只是持有武器的大人,根本不是一花的对手。 不过,这里有身负异能力的食人怪物。要是一花遇上那些怪物该怎么办? 答案连想都不用想。怪物的身体机能超越人类许多,异能力甚至能扭曲物理法则。人类的强弱对怪物来说不值一提。 此外,一花也有可能身在这个世界之外。之前的惨剧——被隐形围墙困在苇原第二高中时也一样,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还待在原生世界里。但若一花也来到这—— 斗和用力咬紧牙根。他必须尽快找到一花,将她纳入保护伞下。 『——普通人是不可能保护他人的。』 此时没来由地,睦月的话闪过脑海。 (才不是那样。怎么可能。) 斗和在心里否定她的话。绝不容许那种事发生。无论遭遇伺种困境,他都要保护一花等人。大家要一起活下去,携手离开这里。 「银河,我一定会保护你。你要相信我,跟随我的脚步。」 「嗯、嗯嗯。」 银河静静地点点头,斗和执起她那发抖的手,移动到广角大水槽前。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游客的表情,但斗和知道大家都在看这边。 他很想尽早跟一花等人会合,一方面又无法丢下素昧平生的游客不管。他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拯救所有人。但应该可以分享情报,避免大家做些不必要的尝试,并采取较有效率的对策。 斗和在脑内整理发话的先后顺序,接着就放声大喊。 「有没有人看到个人色是金发加海绿色眼眸的女孩?她是小学五年级生,穿着黑色背心和白色露肩外套,下半身穿粉红色短裤。」 首先要问问有没有人看到一花。游客对现况还摸不着头绪,有可能无人回应。 「要找那个金发女孩的话,她刚才走那边的路去二楼了。」 人群内侧有道黑影开始比手画脚。斗和成功定位那道黑影所指的方向。 「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疑似中年男性的粗壮嗓音传来。斗和原本打算等一下再说明这档事,不料先有人指出疑点。此时他做了个深呼吸,开口告知事实。 「各位,麻烦你们听我说。目前水族馆已经被隐形墙面围住,彻底转变为食人怪物横行的世界了。」 「咦?」 一旁的银河神色吃惊地望向他。斗和忽略她的反应续道。 「若不打倒所有的怪物,就没办法离开这里。也无法向外界求援。谁能使用不可思议的力量请报上名号。这是拯救大家的关键。」 游客全都表现出一头雾水的样子。这是当然的。突然跟人讲怪物现身的事,任谁都不会采信。甚至还有人嘲弄地说:「那家伙脑袋没问题吗。」 「你这混帐在鬼扯什么啊!」 激昂的怒吼声射来。这声音似曾相识。有人挤过人群出现在最前方,是茶红色眼瞳中燃着愤怒之火的笠根木笃志。 「有人死在这欸?你还敢大言不惭地鬼扯。搞不好有杀人犯出没,大家都觉得很不安。隐形围墙?食人怪物?你给我有点分寸好不好!」 听到他的话,斗和才发觉自己犯下致命的错误。手机不通,部分鱼群及客人消失。他还以为大家都想知道现在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事实却不然。对他们来说,所谓的异常反倒出自那具尸体。 「现在不是在意分寸的时候了。比起杀人犯,还有更可怕的食人怪物在这。大家看看自己的手机。应该都收不到讯号了。鱼群也不见了对吧?应该还有人凭空消失。正常情况下会有这种现象吗?一切都证明现在已经出现超越我们认知的异变了!」 周围的游客开始议论纷纷。看样子也有人一开始就察觉鱼群及人群消失、觉得不对劲。 「蛤?这算哪门子证据。你每次收不到讯号就妄想怪物出现吗?这里或许有杀人犯出没,当然会有人消失啊。别遇到怪事就跟你脑内妄想画上等号!」 「橘发大哥,说得好。你说得更有道理!」 「世上根本就没有怪物存在吧?」 有人开始声援笠根木的意见。其他多数人也赞同他。斗和知道自己处于劣势。胸口开始感到阵阵刺痛。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杀人犯,是怪物才对,该怎么做才能将这点传达出去?思考变得混乱。斗和困惑得僵在原地。在这拖拖拉拉时,一花搞不好已经—— (师父,我该怎么办……) 『斗和、斗和。想藉着话语改变他人的思考及意念,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人们都会透过自身经验、衡量损益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走。想跳过这一关,让大家追随自己的意见当然行不通。』 「可是,师父。他们可能会因为无知而吃亏啊。」 斗和想起许久以前和青年对谈的一段话。他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可靠。有宽阔的背脊、具包容力的侧脸。脑中也同时响起对他表达意见的儿时嗓音。 『说得没错。因此,出言建议、告知他人于之有利的情报就显得非常重要。不过,我们不能强求人家接受。对方跟你一样是单独个体。必须尊重他的个人意志。同时也体现出人人都要替自己负责的概念。』 「好难懂喔,师父。是什么意思啊?」 『就算对方做下你觉得愚蠢的判断,你也要释怀。不论导致何种结果,你都不要自责。那是对方该负的责任。这就是所谓的尊重。』 「对重要的人也得这样吗?明知道他会吃亏?我讨厌这样。」 『对应方式都是一样的,斗和。甚至有人因为太过珍视对方,反倒不把尊重当一回事。若你觉得对方之于你很重要,就必须相信他。这样一来,对方也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从而做出判断。懂了吗,斗和。若你无法做到这些,那就证明你已经陷入『我才是对的』这种愚蠢思维里。长大后绝不能变成那么 可悲的人。若你不尊重他人,将会失去珍视之物。』 对,师父的话总是很有道理。想立刻让大家接受怪物的存在,根本是过于乐观、一厢情愿的想法。自己已经释出必要的情报了。再继续互谈下去可能会招致最坏的结果。如今首要之务就是跟一花等人会合,为了生还备战。 「天音川,我不奢求你相信我的话。但我希望你相信『我』。」 银河一时间流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她随即换上以往的坚定眼神,并点头做为回应。 「站住,别想逃!好歹道个歉吧!」 「唔哇,他跑了。真是个烂人。搞笑喔~w」 「他说得没错。你快道歉!」 笠根木等人的怒吼打在背上,斗和则牵起银河的手、迈步奔离现场。他们穿梭于游客形成的重重黑影间,就此冲进二楼的水槽群里。那里原本灯火通明,此时在反射出紧急照明灯和展示灯亮光的海水下,变成一条幽暗的回廊。跟上次一样,电力供给八成断了。 只不过,水族馆为了预防海中生物死亡,备有万全的停电措施。有些展区一开始就刻意营造幽暗感,所以游客们目前似乎还未察觉全场已切换成备用电源。 此外,他们可能认为鱼群消失只是单纯躲藏起来,虽然有人探头搜寻鱼群的踪影,却不至于联想到事态异常。 水槽一个接着一个凸出、阻挡去路,快步穿越歪七扭八的通道,斗和瞧见绑着金发小辫子的少女背影。 「一花!」 少女并没有转头。斗和内心受一阵焦躁感煎熬,他粗暴地抓住少女的肩膀。 「斗和同学,那孩子……!」 此时银河高声叫道。少女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头,看清她的样貌后,斗和这才发觉有异。 少女不是一花。是别人。她旁边有名疑似家长的女性,开口斥责斗和「你做什么!」 斗和向她道歉,一方面又惊愕于自己居然会把一花跟别的女孩搞混,内心如此慌乱。凭这副德行,真有办法守护珍视之人? 「妈妈你看。那只章鱼好大喔。」 少女指向斗和后方说道。她跟母亲还有闲情逸致参观。尚不知有杀人事件发生,也对隐形障壁困住大家的事毫不知情。 斗和刚才将其他女孩跟一花搞混,自信心突然间下滑。或许正如笠根木所说,他不过是将突然来袭的异常事态往个人所想方向解释,其实大伙还待在现实世界里。他也没亲自确认隐形围墙的存在、未目睹任何怪物。 「章鱼头上有角耶。好特别喔。」 少女道出一句无心童语。 然而那句话却化成骇人的寒气,自斗和背脊窜过。脉动如电流般打过身体,让思考活化。黑暗而空洞的痛楚瞬间划过胸口,机警地宣告生命即将面临危险。 ——转过头去一看,那家伙就在视线前方。 它长得很像章鱼,是只长了九只脚的怪物。脚半路上就转为蛇身模样,末端生着无眼蛇头。少女说是头的部位——事实上是躯体才对,顶端长着仿若独角兽的螺旋沟纹犄角。连脚尖也算进去,全长约二公尺左右。 最诡异的莫过于那只章鱼怪物浮在半空中。这现象不可能出现在日常生活里,那是异龙力。 怪物躯体如跳水前的游泳选手般凹折,又长又直的角指向斗和等人所在处。下一刻,章鱼怪物——邪神兽(tangaroa)呈放箭之姿飞射出去。 「天音川!」 及时反应的人就只有斗和。他抱住银河的腰、朝地上趴去。 邪神兽的角贯穿银河残影,剌进她后头的少女母亲胸膛。少女的母亲一脸错愕,受飞贯而来的力道挤压,整个人仰头倒去。片刻之后,惊声惨叫令馆内空气为之撼动。 似乎受到母亲的叫声刺激,长着蛇头的九只脚一面蠕动一面缠绕过去。卷住她的手、脚、身体。紧拧布块的声音传出。衣服和肌肤自蛇身缝隙间高高隆起,在在显示怪物绞得有多用力。紧接着,一记闷音响起。那是某种坚硬物体碎裂的声响。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母亲放声哀号。她的右手腕扭至诡异方向。不,不只这样。 啵叽!喀叽!咯叽! 令人想伸手捣住耳朵的可怕声响接二连三发出。女性原本笔直的右手在十公分间隔下出现多处弯曲。断骨前端剌破皮肤,露出血淋淋的断面。 不对,不单只有右手而已。破碎音接连响起,左手及双腿也折得凹凸不平,在剧烈疼痛的袭击下,少女母亲大力抽搐。 蛇脚们残忍地自手脚尾端开始依序往内折,接着放开血肉模糊的手脚,其中七只蛇爬上翻白眼的女性头部,另外两只移往下半身。 蛇头同时张开大嘴巴,里头跑出丑陋的毛虫状突起物。毛虫末端长着酷似人类的口及牙齿,正喀喀喀地敲响齿排。 下一刻,它们一起袭向少女母亲的身体。双耳、双眼、鼻孔及口腔、性器及肛门,那些丑陋胴体自人类身上一切孔洞入侵。八成是想由内而外吃个痛快。 「妈妈!」 斗和原先被极为血腥的捕食画面夺去思考能力,这时在少女呼喊下找回神智。少女奔向回天乏术的母亲,打算剥开邪神兽的脚。 「住手!快离开那里!」 少女没把斗和的叫喊听进去。当她碰到邪神兽的脚时,其中一只蛇有所反应,转而朝少女嘴巴入侵。 少女发出含糊的悲鸣声、试图抵抗,但最后仍落得摇晃那痉挛躯体,无力地挂在窜入口内的蛇身上。她的下半身也跟着一阵抽搐,染血毛虫自短裤边缘钻出,笑开一张血口。 「——可恶!」 斗和开口咒骂。要是自己的反应能快些,少女或许就能得救。 (不行。现在要先集中精神。只要想怎么活下去就好。) 没错,斗和接纳内心那道声音。悔恨在这个世界里足多余的。一有人牺牲,我方存活时间就能拉长,这是个适用『冷酷方程式』的世界。自己曾经在那样的世界里转过一轮,哪来权利说什么漂亮话。 『——你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吧?现在只要专心保护对方就好。一个人只有两只手啊。』 突然间,斗和想起王饿的话。那句话出自前次惨剧发生时,赞成自己的意见选出手帮忙、如兄长般可靠的学长。 其中一只手要用来保护身旁银发的少女。另外一只手要用来保护最爱的妹妹。然而,如今一花并没有在自己怀中。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尽快找到她。不是心陷他人死伤的时候。 「天音川,我们走。要快点离开这里。」 斗和强行拉起银河的手,迈步跑出幽暗的回廊。 「那玩意是什么鬼东西!」 用自来水清洗呕吐过的嘴部后,银河嚷嚷出声。这里是用来让人触摸鱼类的『探险海滩』,设有用来洗手的自来水。水塔里的水应该还没断绝,目前还能使用。虽然厕所里也有洗手台,但在这种状况下钻进死路,无疑是种自杀行为。 「目前还摸不清它的底细。不过,那些陷入昏睡的人就是像这样,被困在受隐形围墙隔离的世界里,还被怪物吃掉。」 不只是被吃掉而已。遭菜刀刺死的宁宁音、摔死的黑井泽亦同,一旦在这个世界里死亡,全都会陷入昏睡。 「……上一次共有四只怪物对吧?」 银河神情黯然地问道。 「对。这次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应该会有那么多怪物。此外,或许跟上次一样,有人拥有足以对抗怪物的力量也说不定。」 斗和朝银河说明异能力的事,一方面又觉得那期望太过乐观。怎么可能这 么刚好,恰巧有异能力者在人群里呢。突然间,斗和想起一花曾说过她能进行幽体脱离。现在想想,那会不会是异能力的一种? 数名游客边发出惨叫,边自斗和他们身旁跑过。到处都有骇人的哀号声传出,显示眼前状况十万火急。 「你动得了吗?」 「嗯……没问题。我曾经调查过杀人鬼的事,所以有看过尸体照片……」 银河态度坚毅地点头回应。然而她眼神无力、面容毫无血色,在在指出她精神面受到打击。 「我打算去入口旁边的服务处。那里应该有广播设备。我想尽可能将手边情报散播出去。」 「嗯。用广播还能叫你妹妹过来。」 听完银河所说,斗和并没有表示肯定。能透周广播找人是没错,但接下来的问题是要在哪会合。这里的占地比上次还小,若出现相同数目的怪物,遇到怪物的机率肯定相当可观。能逗留在同一场所的时间恐怕不长。至少要先弄清一花是否来到这个世界里—— 「那是什么啊……」 此时,既困惑又害怕的男性嗓音传来。他吃惊地瞪大双眼,手里指着刚才斗和等人逃出的方向。其他数名游客也跟他一样,全都僵在原地。 「不会……吧?」 斗和目睹男子所指的东西,银河则代替斗和道出心声。 ——巨大的水壁正在吞没整个世界。 那些惊人水量足以将走道覆盖殆尽。隔着宛如深海、连光都透不进的水壁,根本无从窥知内容物。那些水缓缓地朝这里逼进。 眼前现象超乎常理。这里是二楼,这片水之领域能无视重力现身,肯定是出自怪物的异能力。 ——这能力太棘手了。 理性及本能,这两个层面没三两下就做出结论。人类只有在陆地上能自由活动。在水中动作受限,也没办法顺利呼吸。反过来说,待在里头的怪物应该很擅长水中战。倘若不擅长,怪物将馆内灌满水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斗和内心一阵绝望。怪物原本就很强。正面挑战绝对没有胜算。假如又处于身体自由被夺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打赢。 斗和上次是透析自然界的节奏,用野兽的方法行事才得以存活。然而,自然界并没有那么好混。两千年前世界性灾害肆虐,地球约八成都降至海底。那是陆上生物无法存活的严酷环境。 这道理反过来讲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海中生物无法在陆地上生存。不过—— 要是它们拥有足以改变环境的能力、拥有将陆地全转为海水的能力,不就等同『无敌』吗? 「你在发什么呆!」 被银河一斥,斗和这才回过神。其他游客似乎都逃跑了,现在只剩他还在发愣。 斗和跟银河结伴逃离。幸亏水壁推进的速度没那么快。速度上够他们跑离。但这又能改变什么?假如水量一直增加下去,整座水族馆都淹在水里的话,到时候大家就只能等死了。 *  *  * 绀野真湖带着一花逃进地下展场。 隐形围墙阻断电力供应,展示间一片漆黑,在透着外海蓝光、设有玻璃的南侧窗面及紧急照明绿光放射下,整座空间染成梦幻的淡缘色。 真湖推测是因为杀人事件的关系,游客才停止观览。地下展场除了真湖跟一花外就没有半个人了。 「野真,你怎么了?」 一花一脸纳闷地问着。她明明跟自己跑了等长的距离,却连大气都不喘一口。 「非逃不可。要在那家伙过来前逃跑才行!」 呼吸上气不接下气,真湖费力地回话。就算体力再怎么不济,光跑步也不至于喘成这样才对。全是她在恐惧支配下心跳乱了方寸。 「那家伙是指谁?」 一花神情错愕地回问。 对了,真湖心想。一花并不知道杀人鬼正道貌岸然地潜伏于水族馆里。她一心只想离杀人鬼越远越好,却不小心犯下这种失误。一花还不知道真湖父亲被杀,也不知道杀人鬼在水族馆里。她当然会搞不清楚状况了。 不过,真湖却没办法向她传达杀人鬼的事。 真湖的话全都被检视了。杀人鬼能使用『异能力』。由于超常现象使然,真湖的发言正受到制约。 不只是杀人鬼存在于馆内一事。包括杀人鬼是谁、自己过去曾见过杀人鬼,就连水族馆里有狩魂幻兽(soultaker)都不能说。 真湖实在不甘心。 大多数人不知道杀人鬼逼近,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怪物身上:心中想必完全遗忘杀人鬼的事了。这么做大错特错。真正可怕的是—— 「野真?」 一花再次开口询问。真湖这才察觉自己被困在找不着出路的思绪深渊里。 「求求你,一花。请你相信我。我们一定要逃离那家伙的魔爪。」 但她们真能办到吗。就连真湖都对自己的话毫无自信。身在杀人鬼与怪物横行的水族馆里,一直到隐形障壁消灭为止,她们必须想办法存活。就靠两个年幼的孩子,真能—— 真湖在不安击溃心灵前设法踩了煞车。无论如何都要救一花才行。自己遭遇怎样的不幸都无所谓。像我这么肮脏的人,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吧。 真湖先将一花搁在一旁,开始小跑步移动,接着找到通往后台通道的门——握住连往工作人员专用通道或房间的门板把手。一般情况下,前往后台通道的门往往都会上锁,但通往逃生梯的门或某些后台门并不会上锁。这里就是其一。虽然事前就知道了,但实际上开启门锁时,真湖还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 才想跟一花说「这边」,真湖的话却在半途中停摆。 就在一花背后,在那片淡绿色世界里,有个巨大的人影出现。 身高约三公尺左右。那人影外形像穿白衣的老太婆,肤色土黄、手脚瘦骨嶙峋。胸口冒着格外明显的锁骨及肋骨。杂乱白发长及胸膛,右手还握着刀长一公尺的巨大菜刀。 再配上皱巴巴的皮肤和颊骨突出的脸。鼻子被削掉、眼珠也不见踪影。然而在空洞的眼窝里,细小的青白色光点正闪动着。大概是用来取代眼球机能的吧。牙龈外露出来,上头长着疑似用颜料染黑的漆黑牙齿,还垂着长得超乎正常尺寸的舌头。 「野真,你怎么了?」 一花担忧地歪头问道。看样子没有察觉后头出现怪物。 「啊……啊。」 真湖答不出话来。并不是出于异能力限制的关系。纯粹是因为恐惧。一个还在背小学书包的少女,面对突然现身的怪物、朋友将死的绝望,精神力量不可能强到足以承受。 「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觉得奇怪,你是不是哪受伤了?总觉得,野真身上有血腥味呢。」 一花尴尬地问着,而在她头顶上方,巨人老太婆眼窝里浮现的青白色光芒向下移去,正在俯瞰一花。她盯上猎物了。 「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妪怪物发出酷似蛇昀刺耳嘶鸣声,手里菜刀高举。周遭气温并没有降低,但怪物嘴里吐出的气息却仿若遇冷结冻般,变成阵阵白雾。 「唔欸?什么声音?」 一花迟了一会儿才转向后方。然而她第一次撞见这种怪物,心理准备是零。一花呆愣地抬头仰望怪物,就此僵在原地。看样子是吓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瞄准呆若木鸡的一花,巨大菜刀毫不犹豫地挥下—— *  *  * 在入口前的空地——入口广场上聚集众多游客。应该是想逃出去,或想对外求援吧。里头还有身穿 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看似被逼急了,已然忘却自身职责,正跟游客们争辩。 看不见的墙好像就挡在入口外,就算想推开玻璃门,它还是文风不动。某个猴急的游客试图撞破玻璃门,却被门外侧的隐形围墙弹回。入口以外的玻璃也被人打破,但还是无法出到外头。到头来只弄得玻璃碎片洒满地。 看样子隐形围墙是沿着建筑物外壁展开的。既非四角形亦非圆形,而是配合建筑物复杂的外观起伏改变形状。 斗和朝人在柜台里、正在打电话的女性工作人员跑去,并朝她开口。 「有事劳烦。请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干我的事!别烦我了!」 斗和话都还没说完,工作人员就歇斯底里地回嘴。她的脑子似乎陷入混乱,人变得相当情绪化。 「那请你把广播设备借给我。」 斗和瞬间领悟跟对方多说无益,也不等她应允就作势越过柜台。 「这里没广播设备!」 工作人员的叫声让斗和停下脚步。她应该不至于说谎才对。若这里没有广播设备,又要去哪才能进行广播?斗和打算再度跟她交谈,女性工作人员却抬手捣住空在话筒外的耳朵,口里念念有词地说:「快出去,出去」,一面拨打电话。 柜台里有隔板遮挡、看不清内部情形,不过从中传出窸窣窸窣、鬼鬼祟祟的说话声。里头还有其他人在。那些人或许会告诉他可以进行广播的地点。想到这,斗和再次试图翻越柜台,就在那时—— 「混帐,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记怒吼如箭矢般射来。是笠根木。他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怒意,先是朝斗和靠近,接着就一把抓住斗和的胸口。 「搞什么,那些怪物哪来的!王八蛋,明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居然一个人逃之夭夭!」 斗和胸口一障闷痛。罪恶感逐渐扩大,在心底吐出脓疮般的臭毒。 「你说什么?斗和同学明明就说过了!是你们硬骂他骗子,不信他的话吧!」 银河一脸难以置信地激声回应。 「那也要看他是怎么说的啊!假如这家伙更正经、更进一步的说明,或许就会有人相信了。但他却二话不说地跑了。不相信你的都坏人是吧?谁不相信你谁就该死吗!人渣才会这么想!」 斗和无法反驳。笠根木的说法一针见血。对不相信自己的人见死不救,这行为就根本上来看等同不听话格杀勿论。再者,斗和本身也对某件事清楚自觉。那就是——必须做好对路人见死不救的心理准备。因此他被骂得罪有应得。 斗和目光笔直地回鉴笠根木,口里这么说道。 「你说得对。我是个超级大烂人。」 「王八蛋!」「你在说什么啊!」 笠根木和银河同时发难。 「你好友丧命了对吧?」 笠根木的肩膀抖了一下。他举止慌张,抬手拭去两行清泪。这不是幻觉,他哭了。 「……那家伙、阿川从中学开始就是我的死党,很照顾人……就算我这白痴冲动发飘,他也都笑笑的不以为意……他是个好人。比我好太多了。没想到却……阿川不该死的!要是你没贪生怕死逃走,那家伙根本就不会死!」 「搞什么,你只是在推卸责任吧!」 笠根木恶狠狠地朝银河瞪过去,但论瞪人她可不会输。 「笠根木。你有几只手?我们有能力保护的对象就那么多。这么贵重的一只手,拿来抓我不会太浪费吗?」 「——你没权利说那种话!」 「不只是我没权利。在这个世界里,『权利』是不存在的。人类赋与他人的资格,对怪物来说毫无意义。要想对抗那些家伙,除了手持武器挺身而出的人类,就只有异能力者了。」 「你又在鬼扯了!最好是有异能力者啦。」 「你才鬼扯吧?怪物不是出现了吗?这就证明斗和同学没骗人!你却不相信斗和同学的话,还找他发泄情绪。你才是大烂人!」 「天音川,算了。别跟他计较。」 银河差点就要扑过去,斗和适时出声制止。在这争吵只是浪费时间。他对不对都无所谓。 「窸窣窸窣……他们在吵架呢。」 突然间,某种声音传来。 「呵呵呵……在闹什么?情侣吵架吗?」 「叽叽喳喳……肚子、好饿喔。」 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种声音混杂其中。 一殷凉意窜过心头。斗和惊恐地环视四周。声音听起来明明像人,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最怪的地方莫过于语气跟当下情况搭不起来。 银河、笠根木似乎也吓到了,两人跟斗和一样,都带着不安的表情东张西望。 三人的视线几近同时,全都落到在柜台讲电话的女性工作人员身上。她仍拿着话筒不放,神情呆滞地看着空中某个点、愣在原地不动。 「……雁藻,对不起。要是帮你,我也会被欺负的……要你杀婴实在很过分。真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惩罚。做坏事的惩罚……对不起,雁藻。」 她的嘴半开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内容听不真切。斗和推测她可能在剧烈打击下精神崩溃了。不过,事实却不然。 毫无预警地,女性工作人员口中流出大量鲜血。有如在苍白的脸上装饰红色锦缎,她流着带状的血,身体突然大力前倾。两侧眼球朝左右扩张、凸出,下一刻,那张脸自内侧裂开。里头跑出一个巨大的蜈蚣头部。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发出足以震撼肺腑的惨叫。眼前景色随即扭曲。斗和等人迅速后退,跟蜈蚣怪拉开距离。女性工作人员靠到柜台上,像条乾掉的棉被,可怕的怪物逐渐自她口中显现全貌。 「窸窣窸窣。」「叽叽喳喳。」「呵呵呵。」 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低语声响起。这些声音是从哪发出的?斗和立刻就知道答案了。 女性工作人员的脸裂开后,身上有着无数怪足蠢动的怪物从中爬出,是只如假包换的巨大蜈蚣。在它背上,那黑黑的背板长着一张张疑似人脸的东西。三张脸隔着等距间隔。它才从女性工作人员身体里爬出一半,照身长来看应该还生了更多人脸。声音就是从那些人脸发出的。 全长估测有一点五公尺。以怪物来说算小号的。然而,令人下意识反感的蜈蚣巨大化,视觉上受到的冲击非比寻常。全身毛孔窜过一种麻痒感,让人不自觉想抓痒。 斗和当下判断这是个好机会。他迅速移动视线,开始找寻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怪物还有一半身躯收在女性工作人员体内,活动上受到限制。必须把它们杀光才能逃离这里。既然如此,多杀一只算一只。 斗和赶紧拿起附近的长棒,但跟预料中相反,长棒没什么重量,这让他一阵失望。这根棒子没办法拿来当武器。直接赤手空拳打或许比较有用。 但还是要有武器才行。现在他手里没有任伺武器,无法妥善利用眼下机会。在哪?哪有武器? 然而,斗和的思考却在这节骨眼上停摆。 ——咚。 不祥的声音降临。听起来是某种重物掉落的声音。非金属材质。那诡异声响带着生物特有的柔软质量。 「嘿嘿……吓到你了?吓到你了?」 「哗哗……表情好蠢。」 「……哔~~啵~~」 这次不是从柜台,之前那些交头接耳声换从别的地方传来。不,不仅如此。 啪咚、啪咚、啪咚。 令人发毛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斗和知道那声音代表什么,无所适从的绝望袭上心头。斗和暗骂自己的天真。他原本以为怪物再多也不过几只,没想到大错特错。 「斗和……同学?」 银河嗓音里满是对斗和的希冀。然而,斗和却束手无策。 两只蜈蚣从工作人员的休息室爬出,天花板里窜出四只,还有三只沿着地板和墙壁的边缘现身。再加上刚才女工作人员身体里的怪物,算算总共有十只。 身上长着数张人面的巨大蜈蚣怪——人面蜈蚣同时扑向待在入口广场上的客人。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犹如炼狱。人类——发展高度智慧及文明的人类,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遭低等蜈蚣群啃杀。 全身上下都被步足玩弄,衣服及血肉被锐利的口器撕成碎片。有些人因身上千疮百孔的痛楚厉声惨叫,最后变得一动也不动,任由怪物大快朵颐。还有人被咬掉头盖骨丧命,或者浑身是血地抵抗,更有中毒痛到昏厥时遭怪物啃烂肠子的。 目睹这壮烈的非人虐杀场面,斗和整颗心都要碎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回理智。接着找到差点腿软的银河并抓住她的手,一面朝笠根木大喝。 「天音川,我们快走。笠根木你也快逃!」 必须尽快弄个武器才行,斗和为此焦急万分。照这样下去只会被捕食。这次还是得找菜刀或长物来当武器会比较有用。不过—— 他原本想直接下到一楼、朝餐厅前进,计划却立刻遭遇挫折。 水量惊人,由异能力创造的巨大水壁就耸立在那。不知不觉间,水壁已经来到二楼主题展示槽的邻近区域——已经逼至主题广场了。彻底截断从这直接通往一楼的通道。 绝境接踵而来,令斗和咬牙切齿。一切条件都不利于他们,找不出有效对策。这样下去怎么保护珍视之人。 「我们到上面去。」 斗和仓促地说道,他选择前往三楼的咖啡厅。不,不是他选择.而是目前能走的就只有这条路。 「我可没跟你们混熟的意思。」 一到三楼,笠根木就语气不屑地说了。想必跟斗和他们共同采取行动是连一分一秒都老大不愿吧。 「我个人很希望与你同心协力。但没那个意思也不勉强。」 笠根木听完这席话后咂了下舌,头也不回地离去。三楼咖啡厅前就只剩斗和跟银河。 「这样好吗?」 过了一会儿,银河朝斗和发问。 「嗯。那家伙失去对我来说等同宅二的死党。我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我指的……不是那个啦。」 银河话说到这就没下文。 「我要去找武器。天音川你在这把风。一有异状就大声叫我。」 说老实话,斗和不想跟银河分头,但咖啡厅的出入口就只有一个,没有其他逃生路线。若两人都进咖啡厅,最糟的情况下可能会双双遭到封杀。所以必须要安排一个人把风。 但银河却没有点头应允。那对水蓝色的好胜眸子不安地摇曳着。形状姣好的细小指尖正瑟瑟发抖。想想也是。身处怪物徘徊的世界,有哪个人会愿意独留。不巧的是,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在。 「天音川。」 斗和牢牢抓住她的双肩,开口叫唤。脸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银河惊讶地眨着眼睛,斗和则与之四目相对。 「我马上就回来。去的地方跟这只隔几公尺。一有事就能赶来,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你、你白痴啊!那还用说!我一点都不害怕好吗!我的脸还比较恐怖,一副要你亲我的痴样!」 「呜~~」 就在那时。一名小男孩边哭边从厕所现身。银河吃了一惊,她手忙脚乱地推开斗和。 「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别误会!」 银河没头没脑地对小男孩发飘。但男孩看起来并末留意银河的凶恶态度,他号啕大哭地说:「妈妈~」 「我去去就回。拜托你了。」 「咦?等等,这孩子怎么办?」 斗和并未回答银河的问题,他迈步进入咖啡厅。举止看似冷酷,但他实在没闲功夫安慰哭泣的男孩。 三楼北侧有一整条风洞,空间上与二楼入口广场、主题广场及服务处相连。因此透过紧临三楼北侧的咖啡厅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在外移动的水壁情形。 果不其然,水壁中俨然成为一片死海。水很混浊,无洼看至深处,但被撕成碎片的人体肉块正在水面上零星地载浮载沉。海水高度深及三楼中段,目前尚未满至天花板。 心头萌生的不安紧揪住心脏。眼下水量虽然还不至于满到天花板,但照这样增加下去,整座水族馆淹没的话就——时限或许比想像中还要来得紧迫。斗和满心焦虑,一面着手寻找武器。 *  *  * 银河有点震惊。斗和那态度虽然展现出可靠的一面,却令人心生畏惧。虽然知道他也是情势所逼,但眼前有个小男孩在哭,他却完全不看在眼里。 表情冷酷得不像自己认识的斗和。银河好心痛。难以言喻的不安袭上心头。现在的斗和为了让他们两人顺利生还,似乎连杀人都不当一回事。 这样不行的,银河心想。无论理由为何,就算对方是杀人犯也好,杀人就是不对。那是最最差劲的行为。 (这种事不会发生吧?因为他是斗和同学……) 银河悄悄地在心中自问。此外还有一点,每当斗和说出「我会保护你。」时,银河内心就百感交集。坚定的话语听起很可靠。那句话原本应该令人高兴得雀跃。然而,事实却不然。 他看似对自己诉说决心,但事实上,却好像在对其他人说一样。无法履行保护某人的约定,那份遗憾转而投射到银河身上,试图靠她弥补——每当银河这么想,她就觉得好悲伤、好难过。 (斗和同学。我是天音川银河。不是青叶萌由里同学。我是我,不是别人的替代品喔……?) 「呜呜~妈妈~」 突然间,男孩的声音传入耳里。银河回过神,赶紧确认四周动静。她刚才忙着想事情,不小心降低警觉。 幸好,怪物并没有现身,水壁正覆盖楼梯的入口,由右向左移动,并没有入侵三楼的迹象。眼前现象非常不可思议,看样子异能力是无视物理法则的存在。银河确认周围无异状后,改在男孩面前蹲下。 「别担心。大姊姊会帮你找妈妈的。」 这时男孩伸出一只手。银河猜他应该是想牵手,就不疑有他地握住。 一股刺痛扫来。 「好痛!」 银河惊愕地起身,仔细盯着自己的手看。不过—— 视线突然间一歪.麻麻的不适感袭上全身,身体五感逐渐流逝。好像被鬼压似的,没办法自由活动。 (怎么会这样!) 银河想大叫,但她惊觉一件事。 她没办法出声。拚了命地叫喊,口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息。喉咙好像塞住了,呼吸困难。 眼前男孩的身形开始出现剧烈转变。身体逐渐膨胀,衣服等物品融进半透明的皮肤里,与之同化。身高约有两公尺左右。半透明的圆润头部长出猫耳状突起物,看起来就像巨型裸海蝶。银河隐约能想像出眼前怪物的捕食方法。在恐惧与绝望逼迫下,那对眼眶浮现出斗大泪珠。 紧接着,银河料想得没错,怪物头部一分为二。数根触手自里头伸出,朝无法动弹的银河缠绕过去。身体无法动弹,但触手透过肌肤传来的黏稠触感却异 常清晰。 它们舔舐脸颊、缠绕住银色发丝、揉弄胸部,逐渐将身体绑住。被恶心的外在刺激蹂躏,银河差点没昏厥过去。 她悄悄地朝斗和那望去,但他忙着找武器,完全没注意到这边。他刚才说只要自己出声就会立刻赶过来。可是,在没办法出声的情况下,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泪水开始沿着脸颊滑落。 (救救我。斗和同学,救救我……) 这些祈祷话语并没有传至斗和耳里。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我讨厌这种死法。) 然而,没有人知道银河正在发出哀叹。她好怕好怕,好想放声大哭、好想出手抵抗,却无法从死神的魔掌中逃离。泪水止也止不住、不断满溢出来,弄脏银河的脸,扰乱她的心。 怪物并没有把银河的悲伤看在眼里。它利用触手抓起她的身体,将银河从头生吞入腹—— *  *  * 刀刃以惊人的力道划破空气。 老太婆怪物—刹婆瞄准一花,挥下手里的巨大菜刀。闷闷的声音响起,坚硬的混凝土地被刀砍伤。看那骨瘦如柴的手,万万联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怪力。但从怪物的身高来看,破坏力确实能达到如此境地。 然而,现场并未散见少女的肉块。不仅如此,连点血迹都没有。 「好危险喔,真是的!」 这声音跟现场情势格格不入。里头蕴含怒意,但以一个命在旦夕的人来说,声音听起来又过分轻快。 「刹吧~?」 刹婆扭动脸部,朝声源方向看去。那里站着手叉腰际、腮帮子鼓鼓的金发少女。 「老婆婆,你挥那种东西也太危险了吧!若不足一花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早就重伤了。一花现在超生气的!」 一花指着刹婆,朝它大肆发飙。后续发展太出乎意料了,害真湖连半句话都吭不出来。 真湖知道一花的运动神经比常人选优秀。因此,藉助那超乎常人的反射神经避开怪物攻击尚在理解范围内。然而,一花当下的言行实在跟真湖所料相去千里。 刹婆乍看之下像个老太婆,身高却将近有三公尺,没眼没鼻的脸活脱脱是个怪物。最重要的是它浑身散发异样气息。一般人早就察觉了吧。发现那家伙不是人,而是怪物。然而一花却—— 「老婆婆,你遇到不如意的事对吧?还是说想试砍?不管怎样,对人挥菜刀都是件坏事!」 「刹吧——」 刹婆吐出白色寒息,缓缓地朝一花走去。 一花气呼呼地瞪着刹婆,表情逐渐由愤怒转为诧异。迟了一会儿,一花才发现老太婆有诡异之处。 「咦,老婆婆。你怎么这么高啊?」 「刹吧!」 是想回答一花吗。话虽如此,刹婆的回答听不出在表达什么。 「老婆婆,你的脸怎么那么像妖怪啊?」 「刹~吧~」 刹婆依旧给出意思不明的回答。一花的表情渐渐紧绷起来。 「老婆婆,你的菜刀怎么那么大?」 「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婆咆哮出声,同时挥高菜刀,下一刻,那把白刃就划破一片浅绿的世界。 「哇哇!」 一花透过出类拔萃的反射神经避开攻击。但怪物立刻展开追击。它横向砍来。一花当场来个后翻,再度避开攻击。 「这、这家伙搞什么!」 一花自言自语,口里发出悲鸣。 「刹吧!」 刹婆再次举起菜刀。但目前距离一花数公尺远。它没办法砍中猎物。一花似乎也知道这点。她脸上带着警戒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观察刹婆。 「一花,你快逃!」 真湖不由得高喊出声。她知道刹婆这次举刀想做什么。那能力非常棘手。特别是一花的注意力全放在怪物视线及脚跟上。先前真湖曾听一花说过。要想避开攻击,关键就在于对手的呼吸节奏及眼神,其他还有观察脚部重心。因此一花才没有移动。她认为对手还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真湖的叫喊听在一花耳里想必没什么特别意涵。再加上一花没注意到自己正面临死亡。 (该怎么办才好?) 真湖好想哭。若自己没有受到制约,她马上就能告知一花怪物的异能力,能从怪物的攻击下拯救一花,这让真湖焦虑不已。 怪物的菜刀刀刃宛如有血渗出一般,已染成红黑色。情况迫在眉睫。 「一花,注意看菜刀!」 真湖孤注一掷地叫道。接下来就只能赌赌看一花的反射神经了。 她瞥见一花的视线移动。 刹那问,刹婆挥下染血的菜刀。它跟一花的距离仍相当遥远。一般来说这种举动毫无意义。但这次却不同。 菜刀刀尖原本染着红黑色的血块,这时依利刃形状剥离,速度猛烈地飞出。斩击瞬间飞越好几公尺的距离。锐利程度三两下就能将人劈开。 下一刻,一花的身体就会被一刀两断。妯那矮小的身躯眨眼间就会化作两半沉默肉块,往冰冷的地面倒去。 不,并非如此。 那只是真湖看到的幻影罢了—— 「好、好险~」 一花松口气地喃喃自语着。她在临危之际采滑垒姿态倒向地面,适时避开刹婆射出的斩击。 喀铿。 坚硬的金属音响起,真湖大吃一惊。定睛一看,上头写有ps室的门板下半部一分为二,硬生生朝地面砸去。应该是被刚才那道斩击劈断的。除此之外,大量水流透过被砍的门涌进。 糟了,真湖心想。难道她们注定命绝于此吗。这样子地下一楼将会灌满海水,沦为人类无法驻足的海中世界。然而,真湖也已经无计可施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带一花逃出此地。 真湖想着想着就看向一花,当下目睹她心中一直害怕的事态上演。 刹婆缓缓靠近一花。不过,一花却维持躺倒在地的姿势、没有动弹。 「一花!」 听到真湖的声音,一花扭动恐惧的脸庞看向她。一花在害怕。 她之所以能灵活采取行动,全是因为性格单纯、不会思前顾后,身体在感到害怕前就动了。但当她直接面对死亡,目击超乎想像的现象时,恐惧就找上门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思考在焦虑下变得一团乱。虽然很想帮助一花,真湖却没那个能耐,这让她急到快哭出来了。这样下去一花会被杀掉。她不甘心又好难过、觉得自己好没用。自我厌恶的情绪令眼前景象扭曲起来。 紧接着,一花终于落入刹婆的射程范围。就在那时——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数道惨叫声从上方传来。声音叫得极为凄厉。参杂平常绝对不会听到的异样情感。混乱的脚步声踏得地面阵阵作响,好几名游客出现在地下展示场。一头栽进怪物刹婆现身的领域—— 「刹吧——」 刹婆咧嘴一笑。比起眼前的一花,它似乎对后续入场的人更感兴趣。那边有大量的猎物、一堆玩具。刹婆跳到带头跑的男人面前,就此挡住去路。 「别挡路!给我让——咦?」 这句话成为男人的遗言。刹婆挥下菜刀,将男人的头劈成两半。血量比预料中还少,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类突然间变成死尸,看起来就像幻觉。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旁的女性直接目睹男人死状,惨叫声划破空气. 刹婆用左手抓住男人的身体,迅速抽出菜刀,接着就瞄准该名女性横砍过去 。 迸! 闷闷的爆裂音发出,女子的身体顺势裂成两半。散乱的内脏宛如海菜,自断面涌出,当她的身体阵阵抽搐时,那些内脏就像活体般蠢动。 「刹吧啊啊啊啊!」 刹婆朝只剩上半身的女性身旁一蹲,用手按住她的头部。接着以右手插入断面,抓取出某样东西。 那是有人类拳头大的粉红色物体。刹婆握住那样鲜活跳动的东西,一举塞入口中。 「生肝————!好吃————!」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再度爆发。游客们连滚带爬、试图逃离此处,却跟后续进入地下展示场的游客们撞个正着,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游客慌成一团,这看在刹婆眼里肯定是最佳的狩猎场。 「刹吧——!」 刹婆发出雀跃的声音,一面举起菜刀,一面冲进游客群里。 真湖再度带着一花逃离。她们前往人烟稀少的后台通道。趁刹婆忙着袭击其他游客时,她们顺利逃出地下展示场。 真湖悄悄窥探一花的样子。海绿色的纯真瞳眸因恐惧瞪大,脸上毫无血色。平日一花绝不会流露这么憔悴的神色。那里只剩目睹人们凄惨死状后大受打击、展现小女孩应有脆弱的少女。 怪不得她会怕成这样,真湖心想。 一花跟看惯尸体的自己不同,她几分钟前还活在平凡世界里。这么一个天真无邪、涉世未深的女孩,面对人世间险恶残酷的现实,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啊。」 这时一花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接着就跌倒了。真湖当下想出手撑住她,但一花自食其力站直,反倒害真湖摔落地面。 「啊,野真,对不起。」 「不会,没关系。」 真湖在心中暗嘲自己反应慢半拍,她一面调整眼镜位置一面起身。紧接着,一股战栗的感觉窜过背脊,让她僵在原地。 「……啊……啊啊!」 真湖仅能挤出沙哑的声音。 一花察觉有异,她小心翼翼地顺着真湖的视线看去。不过,一花立刻就放松戒心。当然了。因为那里站的并不是怪物。而是人。不过,「他」比怪物更恐怖—— 「怎么了,小妹妹。你为何怕成那样?我出现在这很奇怪吗?」 嗓音听起来很有张力、特别,在幽暗的后台通道内回荡。那声音能在瞬间夺去他人注意,故发不可思议的魔力。不只是真湖,任何人都会为他的话所惑。就连一花也不例外,她就像被雷打到一样,整个人僵在原地。 「其实,理由很简单。你有没有听过『虚构游戏论』?就是在某所大学里,让学生们进行简单的游戏。得分最高者获胜,规则并不复杂。学生们都放胆去玩游戏,还用了各式各样的策略。直到这句话出口——『游戏点数可兑换成现金。点数是负值的人将换算成学费加计。』接下来,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学生们原本都采用复杂又大胆的策略,这时却变得保守、采行低风险策略,只敢用些简单的战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 一花及真湖皆错愕地听「他」说话。话来得太莫名其妙、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简单来说,小女孩。就算你拚命想挤出最圆满的解决方式,思考范围也会因风险考量遭到限缩,最后跟话里的学生一样,只敢做些单纯、直截了当的选择。所以说,我能看穿你的行动也是其来有自。这话没错吧?」 真湖感到一阵绝望,就好像地面突然落空、整个人跌落地狱深渊。是否又跟上次一样,不管她再怎么逃,都逃不出这家伙的手掌心? 「野真,你怎么了?」 一花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安。她还没厘清状况。真湖心里明白必须尽早戳破这家伙的真面目。但却受到制约。 「唔哇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惨叫声,疑似工作人员的男女飞奔进后台通道。他们口里叫着「闪开!」边与真湖、一花擦身而过,还打算通过「他」的身侧。 「话说回来,我还没做过自我介绍呢。」 「他」似乎没把那对男女放在眼里,说起话来我行我秦。下一秒,「他」就单手抓住男性工作人员的脸,以惊人力道举起对方身体。 「啊?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握力想必很强,无论男子怎么挣扎,被抓起的头就是分毫不动。紧接着,「他」伸出右手,搭上男子惊叫呼痛的下颚。 「住、住手!」 真湖知道他想做什么,遂拚了命地大叫。然而,这不过是用来炒热舞台气氛的其中一项表演。 啪滋——啪滋啪滋啪滋! 现场响荡下巴肌肉纤维遭人扯成烂肉的诡谲声响。尖叫声随即化作狂风扫来。男子的下巴被「他」撕烂、失去半张脸,人依旧被定在半空中,正胡乱挣扎。 「初次见面,日本一花。我是杀人鬼。」 一花并没有吭声。她呆愣不已,光顾着凝视自称杀人鬼的人。 「喂喂,还不快吐槽我。『明明就没杀人,还敢自称杀人鬼。』」 杀人鬼从背后拿出斧头,放开失去下巴后痛晕过去的男子,男子一接触地面,「他」就用斧顽砸向那颗头。这次男子铁定难逃一死。事情发展得太过曲折离奇,在场所有人都忘了该做何反应。 「好了,自我介绍结束,接下来就跟你们说说我现身的理由吧。简单一句话,都是为了找乐子。这里的怪物——哎呀说错了,应该叫狩魂幻兽才对?那些家伙都是杂碎,玩起来一点也不high。所以我才来炒热气氛。开心点,小女孩。本人要来跟你玩游戏了。只是很简单的鬼抓人。你逃跑。我跟你哥哥负责追你。先找到的人就是赢家。如何?就连你这种笨蛋也听得出在玩什么吧?」 「……为、为什么要扯到哥哥?」 一花瞪视杀人鬼的嘴脸,接着又朝「他」背后看去。 「喝哈哈哈哈!你认为我会随便告知背后原因吗?怎么可能。不过我还是稍微提示你一点好了!其中是有些微不足道的理由没错,但最根本的只有一个。因为『我喜欢』。玩游戏只要有这个动机就够了。对吧?小女孩。」 「你脑子该不会有问题吧?说的话好怪。而且一花才不会跑给哥哥追呢。胜负马上就见分晓了。」 语气上听起来就像在要人,但杀人鬼浑身散发令人发毛的压迫感,让一花神情紧张。 「无所谓,就当是送你的。如果你跟斗和真的是兄妹,又有血缘关系,应该早早就能相见。我搞不好会输呢。」 「一花,不要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 但真湖的话并没有进到一花耳里。刚才有几个字刺到一花的痛处,没三两下就让她失去冷静。宛如被人用线操纵般,杀人鬼正将一花玩弄于鼓掌间。 「好啊。我就陪『你』玩游戏。」 「这才配当斗和的妹妹。顺便告诉你一声,要是我先抓到你,你的头可会被扭断喔。就像在剥虾头一样。但假如是斗和获胜,我想想喔,就让你们几个跟斗和一起平安回原来的世界去吧。游戏时间就到隐形障壁消失为止。如果期间内都没被我抓到,就算你们获胜。啊啊,对了,旁边那个蓝发妹这次会当你的伙伴。你们就一起行动吧。」 真湖听到后大感吃惊,身体为之僵硬。那事实一直害怕被人知晓,却在此刻遭杀人鬼说溜嘴。她真想立刻将自己的深蓝色发丝染成别色。一花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正神情呆愣地回望真湖。 「那边那个女孩啊,上一次是我的搭档。不过你大可放心。这次玩『鬼抓人』,她会当你的搭档。我还想带她回去,可别把她弄死了。 以上就是说明。这女的一死,游戏就开跑。」 「咿!」 听到杀人鬼点名,一直处于腿软状态的女性工作人员发出悲鸣。 「求、求求休……别……别杀我。」 「喂喂。你好歹也是个大人,应该知道人不可能接受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要求吧。不想死就拿东西跟我交涉。若你的提议够吸引人,我可能会改变主意喔。」 「你、你的要求……我、我全都……照办。」 女子的脸在泪水及恐惧下难看地扭曲着,她出声恳求。 「这话真没意思。你找工作时该不会也端出这种无聊的自传吧?多来点个人特色好吗。」 「……咦、啊……」 听杀人鬼这么说,女子似乎一时间挤不出其他说词。那张嘴一开一阖,欲言又止数次,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不然这样好了。用你那秀色可餐的肉体诱惑我吧?在我尽情玩弄你的这段期间,保证不杀你。」 女子一时间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脸上表情尽是错愕,过了一会儿又满怀希望地点点头。 「交涉成立。」 杀人鬼扯出一抹浅笑,缓缓伸手摸上她的脸颊。下一刻,「他」拧烂女子的耳朵。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这含糊的惨叫声,一花及真湖纷纷缩住身子。 「……好痛好痛!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为什么?刚才不是约好要尽情玩弄你的身体吗?放心吧。我看起来像外行,事实上很专业的。不会把你弄死,会尽情玩弄你的肉体。就算你痛得挣扎、内脏都被扯出来、哭喊着要我杀你,直到我玩腻之前,你都不会死。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花。趁现在快逃!」 女子更为凌厉的惨叫声自背后传来,沿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暗诡路,真湖及一花埋头跑着。 第三章 那橘红 满心愤慨 斗和心急如焚。 他为了找适合当武器的东西才来到三楼咖啡厅,不出所料,这里并没有刃器。轻食店通常都使用预先切好的材料。 虽然有餐刀及叉子、木筷之类的东西,但拿来当武器实在没什么杀伤力。或许他应该冒些风险,去厕所找长柄拖把才对。 就在斗和试图另做盘算时,馆内响起广播声。 「日、日本斗和先生,日本斗和先生。」 广播里有女子颤抖不已的声音。明显听得出她在哭,里头混着吸鼻涕的声响。 「杀人鬼有、有话向您转达。『唷,斗和。你还活着吗?焦虑不是件好事喔。思考狭隘百害无一利。来切入正题吧,我现在在跟一花玩游戏。要抓逃跑的她,是很单纯的鬼抓人。当然了,因为我是杀人鬼,一旦抓到一花,就会扭断她的脖子。我猜你应该会用尽心机阻止我。因为我想说,你不介意就难玩了。所以才留这些话给你,斗和。突然听到要玩游戏,你应该会很困惑,但我跟一花商量后,决定让你一起玩。若你在我之前抓住一花,就算你赢。假如你赢了,我跟你保证不杀你和你的亲友。祝你凯旋而归。』」 话到这就中断了。接着是挪动纸张的沙沙声,她应该在念手稿之类的东西吧。 「再来是给一般游客的。『嗨,各位。身为杀人鬼的我要跟大家说个好消息。你们目前应该更关心隐形障壁和怪物吧,那些东西在十二小时后就会自动消灭。假如你们能逃到那个时候,就能平安回家。如何?心情有没有轻松点?』——以、以上就是杀人鬼大人要跟大家说的——咦?为什么?你不是说念完就不杀我吗……不要,住手……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那之后,扩音器传出砸砍血肉的钝重声响。广播到这就中断了。 斗和愣愣地统整广播内容。他知道里头包含好几条重要讯息,但事情来得太突然,脑子陷入轻微的混乱状态。 首先是自称杀人鬼的家伙。从广播里的氛围推测,「他」应该不是在说谎或开玩笑。基本上,在这种状况下还播送那些东西,对方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他』恐怕就是杀害真湖父亲的凶手。 此外还有个小地方,他留意到对方自称杀人鬼。师父曾说过,杀人鬼和杀人犯不一样。只不过,一般人都会将两者搞混。对方应该也是单纯的杀人犯,只是夸大地自称杀人鬼吧。 斗和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指名自己,也不晓得「他」为什么会跟一花玩起鬼抓人。不,想那些都是多余的。这是不必要的情报。有没有坑游戏都不构成影响,他一开始就打算去找一花。该做的事依然没变。根据刚才广播的内容,一花果然也到这个世界来了,目前平安无事。斗和的心情复杂起来。一方面安心于一花没受到伤害,但又不希望她待在这么凄惨的世界里。 还有一样令他在意的事,就是刚才对方说这个世界的机制经过十二小时会自动解除。他纳闷自称杀人鬼的家伙怎么会知道这点,但斗和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上一场战役历经十一小时左右就回到原来的世界,所以他不清楚十一小时后的事。倘若十二小时的说法属实,他就不需要涉险与怪物作战。 不过,斗和却觉得事情有点奇怪。杀人鬼为什么要特地告知这点?总不可能是为了消除游客的不安吧。 (现在别去想些无谓的事了。) 斗和摇摇头摒除杂念。继续思考无解的问题只是浪费时间罢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弄到武器。继续逗留在这一点意义也没有。 斗和如此判断,接着就抓取好几把叉子跟餐刀,打算前往出口。才刚这么想,脚步就跟着停摆。 ——天音川银河,她正浮在半空中。 像是两条优雅邀游的鱼儿,银色双马尾正翩然飘动。不只是头发,蓝色的薄外套及百褶裙也在无重力状态下缓缓浮动。她被装在透明的巨大瓶身里,像极了生物标本。 不,不对—— 斗和的精神面原本还企图逃避现实,这时却在一股热辣的冲击下逐渐厘清事实。 那不是透明的瓶子。而是上半身像裸海蝶、下半身像企鹅的半透明怪物。银河就在它的胃袋里。 她转动一双水蓝色瞳眸,捕捉住斗和的身影。那眼神既像在责备斗和,又像在跟他求救。她还活着。 「天音……川?」 为什么在受害前不开口求救呢?斗和心底萌生推卸责任的想法,但当他发现哭泣男孩的身影不知去向时,某种臆测就接踵而来。假如男孩遭遇怪物袭击,银河应该会发出叫喊,或者有其他反应才对。若她没有这么做,就表示男孩是怪物的可能性极高。 刚才怎么没考虑到这点?难道自己已经忘了当初的愚蠢导致宁宁音被杀吗? 一股负面的自我厌恶情绪油然而生,令他受熊熊业火煎熬。自己根本就没半点长进,可恨至极。斗和用力咬紧牙根,咬到牙龈都渗出血来。 无视斗和悲怆的心情,眼前银河的身姿逐渐产生变化。 她那身崭新服饰原本就像刚买的一样,此时却如污渍晕染般化开,肤色比例越来越高。双马尾的结松脱,长长银发扩散成银杏叶状。 紧实的腹部、尖挺姣好的乳房、略为丰满的下半身、藏在淡色阴影深处的秘部,这些全都毫无保留地裸露出来。 那具胴体在幽暗的水世界里闪动白光,少女特有的美丽姿态、乍看同学裸体的惇德感,两者交互结合,编织出时间也为之静止的幻惑美景。 然而不久之后,那无与伦比的美妙突然转为丑陋死态。 皮肤步上衣服的后尘溶解,血呈烟雾状喷出,瞬间灌满透明瓶身。从烟雾的缝隙间隐约可窥见些什么,看起来就像人体模型。上吊的好胜双眼沦为毫无个性的眼珠,又红又粉的肌肉纤维束呈网状包覆全身。但那些东西也在眨眼间溶解。 当烟雾完全消散,瓶子里就只剩一具骸骨。仅管事实摆在眼前,却让人难以置信,关心他人又好胜的银发少女就此惨死。 这样还没完,过了一会儿,那具骸骨又呈泡沫状溶解。像在昭告她一开始就不存在于世上,消灭得彻彻底底。 「不会……吧?」 斗和拚命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喉咙深处涌上一股热意。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她。 绝不让重要的人死去。 然而,斗和这些心愿却没三两下就瓦解了。自怪物现身以来,时间都还没过去多少。危机明明刚降临不久,却在斗和没注意时,银河就像个毫无价值的东西,三两下遭到怪物啃噬。 「开什么……玩笑。」 恨恨的声音自口中流泻而出。黑暗怒意化作咆哮,从心底直窜而上。 「开什么玩笑,别把人当白痴耍!怪物——————!」 ——杀了你! 明确的杀意如响雷贯身。肌肉膨胀起来,神经打出灼热的脉冲。眼前闪白一片,唯独感官分外敏锐。激昂之情燃烧至指尖,将破坏冲动传递出去。 就在斗和眼前,怪物开始改变形体。 水润的体态急速收缩,半透明的身躯开始染上色彩。接着就变成有些圆润的女子。怪物身上穿了套衣服,跟银河的一模一样。 斗和猜不透怪物的企图。就算在人类面前变成人形,还是无法让对方放松戒心。它变成比原形体还矮的人类女性姿态,这么做反倒是自我弱化。 「救救我~」 裸海蝶怪物——海恶魔变身的女性顶着哀求神情接近斗和。但斗和自然是没有救它的意思。 他默默抓起附近的椅子,大力挥出,用力砸向那个女子。椅子回传没什么弹性、闷闷 的触感,将女子身躯打得阵阵摇晃。 「救救我~」 斗和无视女子再度发出的恳求,继续挥动椅子。女子几乎没有抵抗,整个人缩成一团,陆续承受斗和的攻击。 若他之前没有跟水手服怪物对战过,良心或许会受到苛责。搞不好会犯下改以赤手空拳殴打怪物脸部的愚蠢错误。 斗和在短时间内正确分析敌方情报。从酷似裸海蝶的外貌可以想像得出,怪物头部应该会有触手,也就是所谓的口锥。它会用那些口锥抓住猎物,再将猎物吞下,于腹中消化。因此攻击头部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之余,还会进一步提升被口锥抓住的风险。 接着,斗和开始预测这只怪物的强度。它应该不是水手服怪物那型的,不会有强韧的颚部和手臂。动作很迟钝,智商想必也不高。就算拥有变身成人的异能力,它却只能讲些简单的单字,没办法进行沟通。在斗和的攻击下,它的表情一成不变、台词一再重复,因此上遖推论肯定没错。 总归一句话,这家伙是三流货色。跟上次来袭的怪物相比,它明显不强。 也因为这样,斗和无法容忍。自己从那场惨剧中生还,打倒白色怪物和猫蜘蛛,还咬死寄生在萌由里身上的怪物,居然没办法从这种下三滥手中保护银河—— 「可恶、可恶!把天音川还来!还给我——!」 斗和咆哮出声,椅子同时自手中飞离。斗和捡起刚才抓椅子时丢在地上的餐刀,朝怕得缩住身体的女性剃去。 「救救我~」 怪物操弄毫无悲壮色彩的声音惨叫。斗和则拿刀狂刺。怪物的身体构造是个谜,怎么刺都不见血。这点更进一步激发斗和的残虐。 ——滋。 不经意间,左手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斗和光顾着拿刀攻击,左手却疏于防范,怪物企图抓住那只手。斗和立刻将手收回并拉开距离。由于怪物的动作很迟钝,所以并没有得逞。 不,错了。既然左手吃痛,就表示已经遭受攻击。跟针刺差不多,这痛楚没有让斗和斗志消弭。不过—— 异变突然来袭。斗和才刚往后退,脚却无法动弹,害他难看地跌坐在地。全身都麻痹了,充斥着奇妙的肿胀感。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学蛞蝓缓慢爬行。 不对,症状不只这些。 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通过声带的神经彷佛受到堵塞,没办法将脑部讯息传达过去。 (我懂了,天音川也是被这个——) 斗和顿时明白银河来不及出声就被捕食的原因。 这是毒液。恐怕是某种神经毒。是许多生物为了对抗物竞天择而演化出的武器。自己就是中这要命的一击。 精神逐渐沉入幽深的悔恨之海。 他擅自认定强得不像话的怪物是小角色、骄矜自满,最后落得惨败下场。遭冲脑怒意蒙蔽双眼,忘记考虑一切的可能性就妄加挑战,所以他才会失手。 拚了命才从那场惨剧中幸存,牺牲无数的宝贵性命,继承他们的遗志——这条命好不容易存续下来,却要在眨眼间殡落。 太不甘心了。 假如一条命不久后即将结束,根本就没有大费周章留存的价值。为了帮助自己而牺牲性命的人们等同一文不值。横竖都是死,当初自那场惨剧中生还又有什么意义?谁都救不了。整个过程就只是不断的牺牲。到头来不仅无法保护天音川,就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得放一花自生自灭—— 『区区人类是没有余力保护他人的。』 事到如今,斗和才深切体会睦月的话有多中肯。了解到帮助他人有多难。自己有多渺小。 假如他没替银河报仇,而是选择逃跑的话,想必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要是能活着将怪物的能力广播出去,应该会有人因此得救。然而,他却没这么做。刚才活像个事情不如己愿在闹脾气的孩子,冲去找怪物算帐,最后一败涂地。这是在惩罚他不愿接受自己没用的事实。 裸海蝶怪物缓缓靠近。这次换它占上风了,然而怪物只顾着继续连呼「救救我~」。 下一刻,海恶魔的头裂开,口锥从中窜出。它还从女人变回怪物,半透明巨躯充斥斗和的视线。 斗和依旧跌坐在地,他抬眼仰望海恶魔。自己就要步上银河的后尘,彷佛从没来过人世,在怪物的胃袋里溶得一滴不剩。 他很害怕。身处仿若幽暗海底的空间,心中恐惧感更甚。死是孤独的。未来总有一天会被人遗忘。 自前次惨剧中存活下来后,他还以为自己很孤单。但事实却不然。身旁还有一花、操、银河陪伴。还有人跟自己说话、有机会成为憎恨对象、展开新的邂逅——如今回想起来,那情况根本谈不上孤独。跟死不一样。 斗和静静地闭上双眼。神啊,至少要让一花活下去—— 「斗和弟弟!」 此时一道强而有力的声音出现,激励斗和委靡的精神。圆桌攻击上来,将眼前怪物逼退。 「现在不是腿软的时候,斗和弟弟!」 似要将一切阴霾赶跑,华丽的俊颜映入眼帘。是山田喜一郎、青美空康隆、御手洗顺次三人组。他们拿圆桌当盾牌,用来冲撞海恶魔。 心底扬起一股暖意。安心、喜悦、感动交织,心绪千回百转。斗和原想呼唤他们的名字,却因为中毒的关系出不了声。 「样子好像不对劲。斗和弟弟,发生什么事了?」 青美空察觉斗和身上有异,屈膝在他面前蹲下。隔着充满书卷味的眼镜,他睁着有神而秀丽的眸子,仔细观察斗和的身体。 「啊……呜……」 察觉斗和试图传递讯息,青美空撩起乾爽的发丝,将形状姣好的耳朵靠过去。 「有……毒。手……」 「——!?各位,那家伙的手好像有毒。要小心点!」 「真的假的!」 跟山田一起拿圆桌逼退海恶魔的御手洗惊声叫喊。大概是那瞬间不小心松手的关系,圆桌朝反方向推回,压向山田及御手洗。两人靠出类拔萃的运动神经左右跳开,避免被桌子压住。 「用拖把!」 应该是事先从厕所等地拿出的吧,山田抓住随意立于餐厅入口的拖把,朝御手洗丢去。自己改拿另一支,边打横拿住拖把,边跟其他人下指令。 「青美空,斗和弟弟就交给你了。」 「收到。用背的……可能有点难度。你会介意我用公主抱吗?」 斗和表示不介意。在命悬一线的状况下,他可没那个心情害臊。 「要是能找到东西来解毒就好了……」 听到青美空的呢喃,斗和拚命挤出声音。 「热……水、热……水。」 「热水?热水怎么了?」 青美空似乎没听出斗和的意思,他开口回问。 「生物体内的毒多为蛋白质构成。应该是想利用热度改变结构吧。」 青美空的疑问传入山田耳里,他正确解读斗和的意思。 斗和多少可以猜到自已中的毒类似芋螺毒,那是不会激发痛楚的神经性毒素。但毒的种类尚不明了,或许跟一般海洋生物一样,里头参杂多种毒素也说不定。贸然选用消毒剂或血清的话,很有可能引发意外的化学反应,间接导致死亡。 既然如此,选用仅有可能造成烧烫伤的隔水加热还比较妥当。山田说得对,生物毒素多半为蛋白质构成。蛋白质不耐热,隔水加热就会改变结构——也就是说成功解毒的可能性很高。然而,这只是相对于众多解毒法而言,单看方法本身的解毒成功率其实逼近零。 「在这没办法弄到热水,要去一楼餐厅 才有吧。那好,这只怪物就交给我们——唔喔搞笑!」 御手洗突然自行吐槽。那是因为海恶魔彻底无视亮出武器的御手洗,选择笔直靠近斗和等人。 「它搞不好是想先解决动不了的人。」 「休想得逞!」 御手洗大叫,用长柄拖把攻击海恶魔,但尖端却刺不进去。 「唔。这家伙身体用什么做的啊。跟厚橡皮没两样。唔喔!」 海恶魔以其中一只触手抓住拖把,连带将御手洗举起。御手洗当机立断地放开拖把着地,却被怪物手中的拖把打到,整个人弹飞出去。 「御手洗!」 他正好飞向山田所在处,山田则反应异常灵敏地接住御手洗。 「唔,好痛!我没事啦,喜一郎哥!」 御手洗擂扬双手,口里答道。他刚才临时用手掌挡住拖把攻击。 「喂,那家伙往这过来了!」 青美空紧张地叫喊着。他没拿武器,两手都用来抱斗和,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遭受攻击就糟了。 「该怎么办?喜一郎哥。」 御手洗在等山田做出判断。 「御手洗你拿这个,我用桌子。」山田说着就将长柄拖把递给御手洗。「我带头,御手洗跟在我后面,青美空殿后。」 「「收到。」」 御手洗和青美空同时做出回应。 青美空退至斜后方,山田和御手洗则递补过去。 「我会拿桌子推挤怪物,做出一道防护墙,麻烦御手洗用长柄拖把攻击。我们顺着逆时针方向旋转出去,青美空再配合节奏前往出口。这样可以吗?」 「不愧是喜一郎哥,太聪明了。」 三人合作无间,一面牵制海恶魔、一面绕圆后退,将怪物诱导至青美空离去处。怀抱斗和的青美空自然而然抵达出口,接着就采奔出去。 「青美空,我们的事就别管了,你快去一楼餐厅。集合点顺便定在那,若有突发状况就改去入口广场集合。我们也会找机会逃离的。」 「收到。喜一郎哥跟御手洗也要小心。」 斗和深感佩服。佩服山田喜一郎这号人物。他的判断力及现状掌握能力都很优秀,脑筋也动得快。再加上为人深得御手洗和青美空信赖,又愿意率先冲锋陷阵。他们几个处在当今情况下并未慌了手脚、陷入绝望,精神上还有余力帮助他人,想必都是有山田在的缘故。 看在斗和眼里,他们三人非常可靠、耀眼夺目。面对怪物仍能同心协力,彼此熟到能开开小玩笑。乍看像群轻率的年轻人,里头却蕴含人类特有的力量。 睦月说得没错,一般人光保护自己或许就筋疲力尽了。然而,就算出现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力者好了,光想靠对方闯关的话,很有可能会让宁宁音的悲剧再度上演。 必须在对等的关系下同心协力。凝聚互相信赖、互补彼此缺陷的团结力量。人类很脆弱。所以才会聚集在一起,藉此跳脱物竞天择存活。人与人的羁绊,这是最强大的武器。 ——那是名唤伙伴的力量。 自己或许做错了也说不定。所以才会吃败仗。首要之务并非保护亲友,也不是搜寻武器,而是找寻能并肩作战的搭档吧? 「喜一郎哥很厉害对吧?」 应该是瞧见斗和脸上带着不甘与欣羡的色彩,青美空才会如此提问。 「我们两个和女孩子走散了,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将我们整合成一队的就是喜一郎哥。他跟我们说,你应该知道从这脱身的方法。我们当时也在大水槽前。你之前曾被怪物追杀过?」 斗和费力地点头回应。青美空则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那我得要点东西当作救你的报酬了。」 应该是希望斗和分享所知情报吧。确实,在眼下这群人中,他或许是最理解当今状况的。但要说他握有帮得上忙的情报,其实又不尽然。这点让斗和感到内疚。 「快到了……是说,我的体力实在大不如前。在你这个年纪时,我还是个生龙活虎的好动儿呢。我想,你们这种年纪应该最有体力了。」 或许吧,斗和心想。他虽然没有参加运动类社团,身体却持续进行扎实的锻链。基础体力具有相当水平,测体力时往往都写下好成绩。锻链身体、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强,这些都让他乐此不疲并引以鸿豪。 然而,现在却—— 斗和跟青美空平安无事抵达一楼餐厅。那里有游客靠在一起相依为命,也有人躲在桌子底下。餐厅里有分前台厨房及内部厨房,但用来区隔的屏风被某种锐利物品砍成两半。 「依我看,应该是怪物老婆婆的杰作吧。」 青美空喃喃自语,迈步朝内部厨房移动。斗和没看过他说的怪物。一想到还有别只怪物存在,斗和就绝望得几近晕厥。 青美空将流理台的孔洞上栓,往里头注入热水。斗和被放在椅子上坐好,一面靠着流理台,开始浸泡被刺中的左手。水温再上去一点就会烫伤人。手部传来灼热的感觉,再加上热水冒着蒸汽,让斗和呼吸困难,但他隐约感受到毒素在消退。人体也是由蛋白质组成,温度没有高至烧烫伤等级就无法解毒,但有时较低的温度也能钝化毒素。 青美空目前正按斗和指示找寻菜刀之类的武器。跟备有整班分量的学校不同,此处厨房似乎只放了最低限度的道具,找起来煞费苦心。 ——诡异的窃窃私语声恰巧在这时传来。 「哗哗……哎呀,看起来好好吃。」 「嘿嘿嘿……你一个人吗?一个人?」 「窸窣窸窣……他吓到罗。」 一只蜈蚣出现。是背上长着好几张人脸的巨大蜈蚣怪。数也数不清的脚急促地动来动去,怪物正朝斗和爬来。 斗和的身体依旧无法动弹。这样下去他会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被怪物吃掉,沦为惨不忍睹的肉块。无法逃离、死亡的阴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让斗和恐惧得几欲发狂。 「救……来……」 他努力挤出声音求救,对方却听不见。斗和瞥见青美空正打开抽屉之类的,忙着在那找寻武器。他完全没发现斗和身陷危机。 心头掠过一阵绝望。这正是不久前银河与自己的写照。一线生机就在眼前,却觉得离自己异常遥远。斗和眼角逐渐浮现泪光。 「呵呵……不逃吗?」 「窸窣窸窣……老朽最喜欢嫩肉了。」 「……耶!耶!」 人面蜈蚣喀喀喀地用磨牙表达雀跃之情。一想到自己接下来会被这只丑陋又恶心的怪物吃掉,斗和就有种咬舌自尽的冲动。 就在那时,瘫在厨房调理台上的指尖触碰到某样东西。摸起来像坚硬的金属。是调理用的盆子。空盆子。 刹那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把这东西弄掉,想办法敲出声音的话——) 斗和开始小心翼翼地动起右手手指。可能是隔水加热起作用,他能够慢慢移动手指了。在此同时,人面蜈蚣仍持续逼来。密密麻麻的步足接连蠢勤,看起来十分恶心。 (要冷静,平心静气。) 斗和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若不小心将这个盆子推到手指不可及处,到时就准备等死了。 盆子边缘滑入食指及中指间,他夹住盆子使力。盆子边旋转边朝右侧——近走道处滑去。斗和改变手指位置,再次如法炮制。只要多弄个几次,盆子应该就会掉到地上去。 不过,人面蜈蚣正毫不留情地进逼。像要粉碎斗和的冷静、引他失误似的,怪物逐渐缩短距离。心跳声近在耳畔。死亡阴影正确实逼近, 吓得他心脏都快停了。 (集中精神,我要专心才行。) 斗和刻意不往下看,专心进行眼前工作。盆子缓缓地滑行。整个过程相当乏味、看似永无止境。然而,斗和正一点一滴地实现目标。紧接着,盆子总算自调理台落下。刹那间——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有惨叫声爆发。声音是从用餐区传来的。命运残酷无情,盆子落下的声音被惨叫声掩盖。 「唔,又是怪物吗?」 青美空抬头,神情紧绷地看向该处。 「我过去看看情况。」 他朝斗和抛去目光。斗和则满心期望地回看他。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若现在没办法让青美空察觉,他就只能等死。 然而,希望却落空了,青美空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出口。人面蜈蚣就藏身在调理台暗处,他完全没注意到。 「哗哗……好可惜喔。」 「嘿嘿……哭了吗?你哭了?」 「窸窣窸窣……真是促进食欲。」 人面蜈蚣逼至眼下,唰地抬起头来。斗和已经无力回天了。 (——开什么玩笑。) 刹那间,激昂的怒意自心底窜升。剧烈热度烧灼着身体。怎么能乖乖进怪物的肚子里,这念头开始支配全身。 不过,虽然有激昂的情感发号施令,受毒麻痹的肉体却动弹不得,斗和的身体仅有细微动作。这动作虽细微,却影响处于微妙平衡的重心。一方面也是刚才想弄掉盆子,手部移位间接导致重心受到影响。 下一刻,原本靠在调理台上的斗和硬生生滑落。他的头就这样撞上人面蜈蚣头部,全身体重将怪物压倒在地面上。 这穷途末路的攻击应该没有多大效果。然而,刚才那一下却发挥意想不到的威力。 人面蜈蚣受到攻击,身体泛起一层淡绿色磷光。片刻之后,那些光化作无数的光粒,如溶于阳光的雪片般消失无踪。 斗和呆呆地眺望这一切。心里开始起了疑窦。这显然不是生物会有的死法。不,就算是怪物好了,之前也没看它们这样死过。总觉得里头藏了什么重要秘密。 「斗和弟弟!」 是青美空的声音。虽然迟了一些,但青美空总算来到斗和身边。不过他并没有发现消失无踪的人面蜈蚣曾经存在过。 「水壁往这边靠近。这里也危险了。」 青美空再次抱起斗和奔跑,但没跑几步就放下斗和,在那调整呼吸。 斗和冷静的脑子当下就察觉事实。对方已经没有体力了。抱着人逃亡,这比想像中更花体力。青美空恐怕已经没有抱人的体力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打算带着斗和逃离。但—— 他们撞上抱头鼠窜的游客,两人一股脑地摔到地上。这一撞可谓致命。足以让人在体力、时间上放弃挣扎。 水壁近在眼前。就算青美空还有抱斗和的体力,那移动速度也无法逃离水壁。青美空似乎有相同想法。他的表情写满懊恼、看起来相当苦涩。 斗和与青美空四目相对。他静静地点点头。对方霎时瞪大双眼,最后遗憾地皱起脸庞,口里吐出话语。 「——抱歉。」 接着,他丢下斗和,跟其他游客一起逃离。 斗和心想这样就够了。他并没有责备青美空的意思。这是上次惨剧发生时,自己对许多学生做过的事。他早就做好遭报应的心理准备了。为了活下去应该拚命挣扎求生,但刚才那样显然只会一起丧命,他不该巴着对方不放。斗和的理性层面如此判断。 水壁碰触到斗和的脚。在浮力作用下,斗和的下半身逐渐浮起。就像被人吊起,他的身体逐渐没入水壁中。 外界声音有所变化。声音及光在水里的传导方式不同于空气。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就近在你我身边。那就是水底。庞大水量刺激着黏膜,自斗和口鼻入侵。透过味觉,他意识到这是海水。 气管在痛苦哀号。海水杜绝了一切氧气,带来灼人的刺激,痛苦的讯号不停往脑髓送。剧烈疼痛不分青红皂白地唤醒求生意志,一发现那行不通,就没头没脑地迁怒,对身体施加折磨o 以前曾在某处读过。最痛苦的死法是溺毙。这种情况下不会马上死亡,窒息的剧烈苦楚将持续到最后一刻。没有肾上腺素的麻醉,意识一中断又会立刻被窒息的痛苦唤醒,在反覆昏厥与惊醒的过程中,漫长如永恒的苦刑将持续不断。 真是不可思议,斗和心想。 哺乳类从前曾经生活在海里。因为在海中生存战败北,才会逃到陆地上,结果过得欣欣向荣。但人类不同于鲸鱼等生物,没办法回到海里。只能永远离开故乡。 人类获得生命的瞬间是在羊水里,一旦开始呼吸氧气、呱呱坠地后,人就没办法重回水中生活。就算回到水里好了,他也会跟现在的斗和一样,在漫长如永恒酷刑的痛苦中徘徊。 假如人类有朝一日离开地球、逐渐适应宇宙生活,肯定无法再次回到地球生活。到时就会跟人类建造水族馆来缅怀海中生活一样,展开宇宙生活后,人类或许也会造个地球拟似空间,藉此获得慰藉。 这时某样东西打断不具意义的思考,是飘过漆黑海域的人类尸体。那死尸头部被切去一半。身上带着破破烂烂的肉片。外露的内脏在水中拉伸,如水母触手般漂动。 在这混浊暗蓝、模糊血肉交织的世界里,怪物身影隐隐浮现。大小跟海豚差不多,颚部下方还有疑似鱼鳃的东西。怪物恐怕就是用那玩意撕裂人类的吧。 目击怪物身影就只有短短一瞬间,那巨大躯体开始以媲美海豚的速度移动。刹那间,视线混乱地旋转起来,身体也跟着受到挤压。上下空间感开始变得模糊。自己如今身在何方?没有半样东西能指明方位。跟被丢进洗衣机没两样。 会有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恐怕只是怪物变换方向时,尾部摆动引发海流使然。然而人类的身体如此渺小,光这点流动就被搅得天翻地覆。 好强。怪物太过强大了。我怎么可能胜过它——一阵绝望侵蚀着斗和的心神。 『斗和、斗和。觉得没办法赢不等于没胜算。人类曾遭遇无数困难,过程中绞尽脑汁、互相帮忙,最后才能跨越一次次的难关。所谓的克服,必须努力不懈、从错误中学习。』 「可是,师父。若是想不出办法,到时又该怎么办才好?」 『像这种时候,你要先从自己能力所及的点开始下手。动动你的手,动动你的脚,有时在你活动身体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会出现一丝曙光。听好了,斗和。比起光动脑子想,边做事边思考对策更能找出答案。』 没错。师父的话总是很正确。能不能产生作用是其次。重要的是先动动手脚挣扎。话虽如此,斗和的身体仍然遭毒液瘫痪。 不,错了—— 他察觉自己的身体出现变化。 在动了,能活动了。手脚自由了,整个身体都重获自由。但人才刚沉溺在这感动里不久,一道障壁就突然现身,硬生生撞上斗和的身体。身处短短几公尺外都看不清的海中世界,熟悉景色窜入眼帘。看样子他再度流入刚才用热水解毒的内部厨房。 紧接着,天旋地转的视线捕捉到某样东西。 斗和清醒过来。思考回路越见清晰,求生意志急速涌上心头。他伸出右手,抓取某样东西。接着又搭上左手,紧抓住唯一的希望。 呼吸相当困难。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无视细胞在大声抗议要汲取氧气。稍有松懈,意识就险些中断。不过,他可不能放弃。 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斗和抓住门板 把手。他的运气很好,那扇门正好能向外开启。也就是说—— 门锁喀嚓一声解开,斗和顺势转动门把。 瞬间,他的身体被一股强劲力道推出。海水原本挤压着整座房间,一发现出口就猛然朝该处流窜。在此同时,那些水更将斗和推往走廊。 外界声音回复原本的样子。呼吸困难的感觉消失,包裹住身体的冰冷压力随之逝去。坚硬的地面在斗和身上撞出痛楚,但他没空管那个了。暌违已久的氧气重回体内,他的肺正大力汲取。 斗和边咳嗽边判断自己应该尽快保持距离。待在这有可能再次被海水吞没。然而当他往后一看,立刻发现诡异之处。水壁超过门些许就不再扩张。就好像变成一块果冻。过了一会儿,那些水又收回门内。 斗和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下意识领悟这资讯相当重要。水壁的扩张范围有限。看起来好像能随着房间形状作某种程度的自在变形,但八成是以怪物为中心,在它四周生成海水吧。 那就表示水量有一定限度。斗和的担心并不会成真,水族馆并不会在怪物能力肆虐下彻底没入海中。就只有怪物周围会灌满海水。 缓和呼吸之余,斗和亦感到心安。最糟的情况得以避免。此外,他不仅存活下来,身上的毒也解了。那或许是种来得快去得快的毒。 斗和如今身处厨房后头的阴暗仓库。这里并没有登载在导览手册上。他发现前方有更衣室,随即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被海水弄湿后变重,成为夺去身体自由的枷锁。装备很重要。虽然效果没有角色扮演游戏那么夸张,但在严苛环境下,装备有无往往决定生死。 更衣室并没有上锁,随便谁都可以进入。斗和满心祈祷地打开置物柜,里头有泳裤及上半身用的泳衣。尺寸有点大,但拿来穿应该没问题。斗和毫不犹豫地脱去身上衣服,将泳衣泳裤换上。 *  *  * 「一花,走这边。」 真湖拉着精神有些恍惚的一花,进入四楼的饲育员专用室。这里是照护鱼群用的工作人员专月房。就在贯穿二楼、三楼的圆柱水槽正上方,那是个反射海水亮光的蓝白色空间,可以听到清凉的流水声。 真湖动作飞快地锁上房门,跟一花并排坐在房间一角。看见一花的表情,真湖整颗心都要碎了。往昔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已不复存在。眼前只剩怕得发抖的寻常女孩。 真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一花的命。所以,不管她采取多么出人意表的逃生方式,杀人鬼都能轻易预测真湖的行动,并在前方埋伏。就是这点可怕。那家伙不是普通的杀人鬼。他脑筋动得飞快,还很擅长操弄人心,洞察力敏锐得像拥有读心术一般。 身上的颤抖止也止不住。无论她逃到哪,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出对方的手掌心。真湖为此恐惧不已。恐惧感快把她逼疯了。 「野真。一花头脑不好,可能判断错误也说不定,但我们不该待在这。」 一花小声说着。真湖则吃惊地望向她,只见一花脸上表情相当坚定。感觉不像临时起意才说的,而是左思右想后下的决定。 「那么想是错的,一花。外面很危险。有怪物,还有那个杀人鬼在。躲在这里比较安全!」 真湖恳切地说着。一花判断错误。若在外面没头没脑地乱跑,只会被杀人鬼、怪物杀掉。不过,找个上锁的房间躲起来,敌人就不会发现她们。只要像这样安静地待着,等待灾厄过去,危机就不会降临。接下来就只要安分地等待,直到隐形障壁消失—— 「我觉得,野真想说的不是安全,而是安心。」 这话简直是当头棒喝。在责备真湖心中的胆小、怯弱。 「安心是在保护自己的心。可是安全不一样。安全的『全』代表全部,就是说要保护大家的心。」 「你说错了。」——真湖没办法这么说。一花将『全』这个字的意思搞错了。所谓安全是确保自己的肉体平安无事。不过,一花话里蕴含的精神无比正直,直指根本道理。 「妈妈以前曾经说过。不能弄错受伤的时机。」 「咦?」 「一旦选择不伤害他人、不伤害自己的方法,往后只会越陷越深。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太迟了,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这样下去,伤口放越久就越要命。最后绝对会后悔。」 怦咚,真湖的心脏跳了一下。内心的动摇以悸动方式呈现。自己会从那天开始过上有如恶梦的人生,不就是害怕受伤、越陷越深的结果吗。这疑问逐渐在心中抬头。 「所以说,要先主动出击。这檬一来,最后受的伤再怎么样都不会超过当初预期。有句话不是说『攻击就是最强的攻击。』吗?」 「『攻击是最强的防御。』才对,一花。」 「咦?攻击怎么变成防御了?」 一花当真想不透,真湖也跟着苦恼起来。她不晓得该不该进一步说明,结果反倒问出内心的疑问。 「一花你不害怕吗?这里有杀人鬼在……还有怪物。」 「……很怕啊。老实说,一花怕得要死。怕最后会死掉。」 「既然你会怕——」 「可是,会怕是正常的。因为他们是坏蛋,我们才要挺身而出啊?就因为他们坏,一花才会怕得要死。如果说,我们一点都不怕对方的话,那就是我们错了。表示一花跟你是坏蛋,对方是好人。假如对方是好人,我们根本就不会害怕吧?」 会怕很正常,受伤也很正常。挺身对抗恶人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是一花的论调。 「……或许吧。或许是那样没错,但就不能一直藏在这吗?只要藏到时效过去,我们……就能得救。」 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含糊。讲得一副自己也没自信的样子。然而,真湖又没其他东西好依据。只能心存一丝希望。 「问你唷,野真,要藏到时效过去,真的有办法吗?还有,我猜那家伙应该也很清楚我们会怎么做。」 冷意窜过背脊。一花恐怕料得没错。杀人鬼很可能知道自己会找地方躲藏,也知道她们藏哪。要想从那家伙的魔掌中逃离,或许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说,我们要在游戏中获胜。来去找哥哥吧。」 眼见真湖沉默不语,一花大概解读成肯定。她语气坚定地做出宣告。 真湖很想告诉她输赢毫无意义,却说不出口。那个杀人鬼说谎成性,个性随兴到没几秒前说过的话都能矢口否认,但这些都在制约效力下硬吞于心底。就算在游戏中获胜好了,也不保证那家伙不会杀她们两个。 「不只这样,去找哥哥还能跟他见面。然后一花要跟他说。告诉他杀人鬼的事。哥哥他啊,并不是比一花还早出生才当『哥哥』的。他的头脑比一花好,人又很可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所以一花才会叫他『哥哥』。他是一花引以为傲的哥哥,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一花眼神直率,表情给人一种高洁的感觉,语气里带着骄傲。看到这样的她,真湖觉得好耀眼。有那么一瞬间,内心甚至浮现斗和也许能拯救她们的幻觉。然而——这是下可能的。光凭他一人无力拯救。判断根据显而易见。 「每次一花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都会用哥哥的思考方式模拟。假如哥哥现在的处境跟一花一样,他肯定会想办法在游戏中获胜。一花跟哥哥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不要让哥哥幻灭。这就是一花的存在证明。证明一花是哥哥的妹妹。」 一花对「自己不是斗和的亲妹妹」一事相当自卑。但据真湖所知,那只是一花擅自认定的,似乎没有任何根据。 「一花你怎么会认为两人非亲兄妹呢?」 「那是因 为,妈妈跟哥哥的头脑都很好,就只有一花很笨。哥哥也说过嘛。智商会遗传。如果智商不会遗传,人类就会生下跟猴子、鸡一样笨的人。」 真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才好。她不清楚一花是在什么情况下问这问题的,但斗和回答时似乎完全误解一花问问题的意图。 「唔哇,怎么会这样?」 突然间,一花发出惊呼。真湖回过神,这才看见水正从北边的门入侵。刹那间,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里是四楼,水应该还没淹到这里。但她立刻就在心里暗骂自己蠢。 「一花,快去外面!」 真湖大叫,接着跑向靠近走廊的门。饲育员专用室没有窗户,所以她只能推测淹水情况,继续待下去应该会溺死。一部分是出于焦躁,真湖解门锁花了些时间,她开门后跟一花一起奔上走廊。朝窗外看去,宜通三楼的垂直风洞映入眼帘。 巨大的水团就浮在半空中。违反重力规则,水团如颗肥皂泡般飘浮在半空中。其中一部分水已经渗进真湖她们刚才待的饲育员专用室。 不同于施加防水措施的电源供应室、空调设备间,饲育员专用室对水毫无招架之力。基本上对方可是怪物,肯定能破坏房门。 真湖一直忘了这点。刚才还以为找个地方躲就能度过危机,自己真够丢人现眼。 「那是什么?」 一花惊叫出声,但真湖在制约作用下无法回答。不过,一看到水体表面上漂着死尸,一花立刻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一花。拜托你答应我。绝对不要跟怪物战斗。也不要出手救其他人。求求你!」 「……野真?」 「就算一花再怎么厉害,那么做还是太危险了。就算你是『金色的究极兵器』(ultima on)也打不过它们的。」 话里提到金色究极兵器,那是一花在小学里的昵称。由于她有卓越的运动神经,曾大显身手,所以常被找去替比赛助阵。有她出席的比赛不曾吞过败绩。因此她才会被冠上那个绰号。只不过,她的万夫莫敌拿到这就行不通了。 「斗和哥哥一定也会这么做。要决定事情的先后顺序,避免将有勇鲁莽及勇气混为一谈。一花你是斗和哥哥的妹妹对吧?既然如此,你就要听我的话。请你答应我。」 这招很卑鄙,但跟杀人鬼用的招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会刺激一花的自卑感。倘若自己不这么做,一花肯定会鲁莽地挑战怪物。 「……嗯。好。一花答应你。一花再怎么笨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它们。」 真湖和一花从四楼穿越员工通道,往下来到三楼,进到数名游客在休息的科学教室。也就是一花对银河过肩摔的地方。 游客们注意到真湖她们后一度展露警戒态度,不过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并发出疲惫的叹息。大家的脸色都很阴郁、写满疲劳,身上满是血污,甚或负伤。里头还有人不舍地抱着部分遗体。看起来好像电影里的野战医院,真湖心想。 「问你喔,你有看到一花的哥哥吗?他叫日本斗和——」 一花道出斗和的姓名及特征,不过人们似乎都没见过他。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家都没余力管他人闲事吧。 「对了,杀人鬼其实就是——」 一花努力想告诉大家杀人鬼是谁,但游客的反应都很冷淡。大家应该都有听到刚才的广播才对,却不怎么在意杀人鬼的事。是有几道空洞的视线射来,不过里头尽是淡漠。 「还有——」 「吵死了——!」男人的怒吼打断一花。「杀人鬼算什么!现在有怪物啊!哪还顾得了杀人鬼!」 「那家伙早就被怪物咬死了!」 真湖的胸口一阵刺痛。果然,杀人鬼带来的恐惧不敌怪物。大家都不知道真正可怕的是谁。 「啊啊,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有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大家的目光全往某处集中。那里出现一只身体像章鱼,身上长了九只蛇足的怪物。 「那是……什么?」 一花似乎是第一次目睹章鱼怪物。那只怪物缓缓地将染血犄角指向她,她则用惊愕的眼神盯着这一切。 「一花,快逃啊!」 紧接着,章鱼怪物——邪神兽猛力弹射过来。在零遮蔽物的空间里,它笔直飞向一花。 一花也在那时做出反应。她动作俐落地朝旁侧身闪避。接着就地转身,踢出一记回旋踢。在换气的刹那,她不仅避开敌人攻击,还反将一军。这等连技只有一花才办得到。不过—— 邪神兽紧急煞车。完全无视牛顿第一运动定律,它的停止方式根本不合常理。这是异能力。一花原本配合怪物的动作释出踢击,这下自然是扑了个空。料准攻击后的她浑身破绽,怪物再次加速冲来。 「——痛!」 事情就在瞬间发生。邪神兽正打算刺穿一花的头,她上半身却大力后仰。背与地面呈平行角度。千钧一发之际,邪神兽贯穿一花的残影,整只飞了出丢。接着就刺中一花后方的男性背部。 「好痛,痛死我了,可恶!」 男人痛苦哀号,邪神兽的触手则绕上那具身躯。之后就是一阵骨折的声响。 「一花,趁现在快逃!」 一花整张脸刷白、人僵在原地不动,真湖则用力拉住她的手。 「一花不是故意……」 「这不是一花的错,不是你的错!」 真湖大叫,拉着一花逃离此地。她们跑向通往广角大水槽的漆黑坡道。黑暗回廊似要营造通往广阔深海的氛围,如今只令人感到不安。真湖和一花原本打算钻进里头,脚步却顿时停摆。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 「谁快来救救我!」 坡道彼端传出惨叫。声音凄厉得令人胆寒。不会吧,真湖一颗心因突如其来的念头紧缩。 脸上写满惊惧的游客们自黑暗中连滚带爬地逃出。紧接着,喀沙喀沙、疑似虫足摆动的声音传入耳里。 「这、这是什么?有东西在那。听起来好可怕。」 一花往真湖的肩膀靠去。对了,真湖心想。跟那活泼开朗的印象相反,一花很怕蟑螂或蜈蚣之类的东西。 骚动了一会儿后,怪物总算现出那丑陋姿态。是巨大的蜈蚣怪——人面蜈蚣。有好几只,它们沿着墙壁爬行、贴在天花板上,边咬人边现身。 「——咿!」 一花发出嘶戾的惨叫声。鸡皮疙瘩瞬间立起,整个人紧抱住真湖。接着,一花正想与真湖结伴逃出这里时,眼角余光朝栏杆外瞥去。 在科学教室和坡道间有个状似阳台的地方。应该是给游客休息用的,从那可以俯瞰二楼的入口广场。也就是说,只要顺利从五公尺高的地方跳下,人就能降落在二楼。若只有一花一人,这么做或许可行。然而—— 「野真,我们回去吧。」 一花的判断飞快。她决定回到有章鱼怪物的科学教室。 这时真湖紧咬唇办。「一花你自己逃吧。」——她将这句话吞回。就算她那么说,一花也不会干脆地照办。现在没空跟一花争辩了。她只能在心中乾焦急。 邪神兽还在吃刚才那个男的。九只触手全钻进男人身上的孔洞,吞食着体内血肉。男人死时还朝她们裸露臀部,那凄惨死状令真湖精神耗弱。 趁怪物还忙着捕食,真湖她们跑出科学教室,进入水槽遮挡下蜿蜒崎岖的深幽回廊。 「你好可爱喔。」 她们跑了一会儿,突然出现一个脸上挂着微笑的胖男人挡住两人去路。一花脚步一顿。真湖也跟着停下脚步,警戒地看着男人。她心底有股不祥的预感。 「你好可爱喔。」 男人不断重复同样的话。似乎没发现大家奔头逃窜,有种状况外的感觉。 「闪开,别挡路!」 没头没脑地,一名瘦皮猴青年自一花背后冲出。他打算推开那个胖男,却没能做到。青年的身体先是一震,接着就不自然地僵住,一个劲地往地上倒去。 他一倒下,胖男的头部就裂开。半透明口锥朝青年身体缠绕过去。 「唔哇,那是什么?」 一花发出悲鸣。 「一花,快趁现在逃走!」 真湖的心脏也怦怦直跳。假如反应慢半拍,搞不好就换她们被抓。 裸海蝶怪物出现在被水槽一分为二的某侧通道上,真湖她们选择跑向另一条通道,直指出口。 然而,这次又遇上自前方回流的人群。 「该不会……」 最坏的预感毫不留情成真。海底隧道里出现巨大水壁。这异能力是刚才袭击她们的怪物所有。那家伙应该是透过四楼的风洞移动,最后才下到这边来吧。水壁堵住出口之余再次追赶真湖她们,逐渐朝这边逼近。两人在无计可施下又折回原路。 她们跟正在捕食的海恶魔擦身而过,遭人面蜈蚣大快朵颐的人体血肉随即映入眼帘。跑在几近全黑的通道上,怪物们的身影难以辨别。只听见喀沙喀沙的步肢蠢动声和血肉咀嚼声,里头还混着怪物的窃窃私语、游客惨叫,刺激脑海勾勒出令人作呕的景象。 「这边!」 不再看那些炼狱般的景色,真湖打开通往左侧逃生梯的门,纵身冲进里头。这里对她来说有如迷宫。一个被水包围的迷宫。不停在同一个地方来去,却找不到出口,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在杀人鬼抓住她们之前,真能跟斗和重逢吗? 不安化作一团黑雾,侵蚀真湖的精神—— *  *  * ——好痛苦,快替我报仇。 没来由地,那声音窜入笠根木耳里。 「别吵,给我闭嘴。」 笠根木捣住耳朵,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 ——好痛、好痛啊。快帮我报仇。 这次换成别的声音。笠根木摇摇头,试图赶跑它们。果然没错,笠根木心想。他听得到死者的声音。 最初发现自己听得到亡者声音是在爷爷的丧礼上。第二次是伯母的丧礼。但事情发生在小时候,之后又没机会接触尸体,所以他还一直以为是幻听。试图用这种说法说服自己。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到处都是死尸,几乎淹没脚底。那些尸体全都在用怨恨、悲痛的声音叫着,拚命跟自己诉说。 突然间,笠根木发现他身上泛起一层茶红色的光芒。似乎有某种记忆将要被唤醒。 他吃惊地停下脚步,包裹全身的光芒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这是幻觉,笠根木做出结论。异能力,这个字眼掠过脑海,但他刻意忽略。那个差劲的现充混帐没事乱讲话,他不能继续受那些话影响。 心情没来由地焦躁起来。自从走散后就没再见过那两名少女,他相当在意宇佐院跟原田的安危。该不会在这堆尸体里吧,光想到这,心头就阵阵不安。 跟斗和他们分道扬镳后,笠根木找工作人员谘询方位,人来到办事处。那里聚集了想出去、想对外求援的人。笠根木也跟他们一样。根据先行调查过的人所说,似乎没办法离开水族馆,也无法对外联络。 广播器已经遭到破坏,八成是之前自称杀人鬼的家伙所为,人们恨恨地说着。至于先前进行馆内广播的女性工作人员,不知为何都找不到她的尸体。 本来想跟这些人一起讨论今后动向,长得像老太婆的怪物却突袭他们。它是杀掉友人阿川——也就是多摩川光雄的怪物。无暇顾及丧命的人们,笠根木拚了命地逃亡。这让他非常不甘心。自己太害怕了,不想丢掉小命,对他人见死不救、光顾着逃跑。所作所为就跟那个人渣没两样。 怀着阴郁、无处宣泄的怒火,他徘徊于复杂如迷宫的水族馆。接着,笠根木遇上那名少女。 银色双马尾、好胜的水蓝色瞳眸。如今,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一副恍神样。 是天音川银河。 她看上去就像个毫无生气的幽灵,笠根木认为对方的反应在这种状况下很正常,一方面又有种预感。她身旁不见那男孩的踪影。怦咚,心顽为此狂跳了一下。难道说—— 「……啊,是你?」 银河看见笠根木了,脸上开始出现表情。 「那家伙……他怎么了?死、死了吗?」 不晓得怎么搞的,笠根木心中备受打击。这让他莫名火大。那种败类死掉也没差,照理说是这样才对,他却希望银河说对方没死,心情很矛盾。 「斗和同学?我不知道他死了没。当我回过神时,他就不见了——」 「什么?那家伙该不会丢下你逃跑吧?臭小子!人渣!」 「喂,骂什么骂!你还不是一样?大家光是保护自己就筋疲力竭了。别那么白目好吗!」 「——唔。」 笠根木无法反驳。他明白对方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感情面上就是无法认同。不管基于什么样的理由,一旦原谅了侮辱曾根瓦由贵——侮辱自己心目中重要女性的家伙,就等同自己亲手侮辱她。这跟有没有道理无关,他必须扞卫这份尊严。 笠根木在心中暗暗地咬牙切齿,视线开始游移起来,这时他突然察觉某事,口里随即发出错愕的声音。 「咦?你之前是穿这套衣服吗?」 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她应该穿裙子才对。只见眼前的银河正穿着弹力贴身裤。 「咦?啊,不是。不是这套……虽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了,但我一回神就换成这套——」 「别动!」 才要说明,话却在半路上中断。犀利的喊声打断她。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两人大吃一惊,纷纷看向声音来处。 *  *  * 斗和被眼前状况搞糊涂了。 就在二楼的主题展示槽前。被裸海蝶怪物吃掉、应该早就死去的银河还活着。奇怪的是她换上不同套衣服,正在跟笠根木说话。 斗和拿着自制长枪——将菜刀固定于长柄拖把前端所制成的武器,小心翼翼地靠近两人。 「斗和同学……原来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银河神情极度感动地红了双颊,眼尾还浮现出斗大泪珠。 「不准动!」 斗和拿枪尖指着正想朝他跑来的银河,藉此牵制她。 「咦?斗和同学,你怎么了?」 「你做什么啊,王八蛋!」 银河流露出诧异的神色,笠根木则激声叫嚷。 「笠根木,快从她身边离开。那家伙可能是怪物。」 听到斗和的话,两人全都一脸错愕。他们朝彼此互看,接着笠根木就后退数步。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怪物。」 「笠根木,这个给你。」 斗和将手上的长枪丢给笠根木。之后改拿搁在地上的另一把长枪。长枪共有两把。 「混帐,怎么用那种态度对待自己放话说要保护的女孩啊。你这人真够烂的。」 笠根木反射性接下长枪,嘴里下忘骂个几句。 斗和无视笠根木的臭骂,他冷静地观察起银河。对方字汇充足、表情丰富,应该不是裸海蝶怪物。但有可能是寄生在萌由里身上的毛虫怪。想必是相同种类。既然如此,只要给它尝点苦头,真面目就会展露。 「你主张自己不是怪物, 那就举起双手转过去!动作快!」 银河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敌斗和的气势,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做。 然而,等到真要向银河发动攻击时,斗和又犹豫了。直接用枪刺似乎太狠。除此之外,他隐约感受得到,眼前银河好像是本人,这想法更让他不敢妄加伤害对方。然而,现在的他没那么多时间犹豫了。在水族馆里遇上怪物的机率高得异常。 斗和开始在脑海内搜寻不太伤身又能有效痛击的手段。当他想出办法时,手掌也跟着摊平,接着用力朝银河臀部拍去。 「唔呀啊啊啊啊啊!?」 银河发出慌乱的叫声,整个人弹了一下。她的肩膀开始颤抖,并用发抖的手指指向斗和,厉声大吼道。 「你你你!你做什么想干么!这变态痴汉大色狼大笨蛋!」 「王八蛋!你、你怎么可以对女孩子做这种事!」 笠根木不敢置信地大叫。 「你真的是……天音川吗?你还活着?」 感动之情涌上心头,斗和轻声问道。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跟打我屁股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必须让你吃点苦头。打屁股会很痛,但又不伤身。」 「你白痴啊!说什么蠢话!根本无视人家会有精神创伤吧!难道就没有同理心吗!不小心怀孕该怎么办!」 「不,刚才的行为并不会怀孕。都已经读高中了,应该要清楚怀孕的机制才对。」 「你白痴喔!难道要在这教我吗!拜托你考虑一下周遭状况!至少让我先洗个澡!」 「我说,你们两个在鬼扯什么啊!我在旁边听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笠根木微红着脸怒斥,斗和这才发觉自己聊了段无聊话题。他又问银河好几个问题,看样子是她本人没错。但被怪物吃掉的记忆很模糊,似乎一回过神就来到二楼剧场。 虽然银河仍然有可能是怪物化身,但他也想不出其他确认方法了。此外,斗和还想到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 时机好巧不巧。突然有人发出闷闷的悲鸣。斗和等人顿时警戒起四周,这时他们看到令人吃惊的东西。 有个少女在走路。她身上只穿着袜子和鞋子。也就是全裸状态。少女白皙的裸体在阴暗空间中散发惑人魅力,挑动观者的兴致。不过,更让人目不转睛的是那凄惨姿态。 她两只手都自肩部截断,脸上少了下巴及舌头。至于她的腹部……那应该是她的手吧,肚子上插着只外露手肘以下的手。 残忍兽行简直是在践踏人性尊严。令人不由得怒火中烧。 「好过分……」 银河悲痛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笠根木嗓音乾哑地呼唤少女之名。 「原田!」 就在这刹那,斗和察觉有危机猛然逼近。第六感让他预料死神即将到来。他制止正要冲出去的笠根木,眼里捕捉到某个家伙自上方落下。 —啪咚,闷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窃窃私语。 「窸窣窸窣……他看到了。」 「哗哗……唉呀,露馅了。」 「……唔嘿嘿,咿嘻嘻嘻。」 就在笠根木正想跑去的路上、在他跟原田间,有只人面蜈蚣掉了下来。啪咚、啪咚。几道声音陆续响起。敌人共有四只。 「大家小心点。这些家伙跟一般的蜈蚣不同,尾巴有毒。」 「啊?一般的蜈蚣毒不是在尾巴喔?」 听到斗和喊话,笠根木语气不耐地回嘴。一般蜈蚣是脸部藏毒,正确来说是第一对步足演变成獠牙状颚肢,毒就藏在那里头。 「呀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银河发出惨叫。有只人面蜈蚣出现在她附近,正抬起那颗头。 斗和没有丝毫犹豫,他挥刀砍向企图扑上银河的人面蜈蚣。不同于以往,现在的他有武器了。有砍中东西的感觉。斗和的枪刺进长长伸直、漏洞百出的人面蜈蚣腹部。 「呵呵……痛痛痛。这家伙下手还真狠。」 遭斗和攻击的人面蜈蚣整只趴到地面上去,打算顺时针回绕。动作敏捷得像是毫发无伤。 斗和发现人面蜈蚣想转身时先发制人,出刀砍怪物背上的人面。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亲眼目睹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 人脸上的伤痕瞬间消失。看起来似乎攻击无效—— (人脸刀枪不入吗?) 斗和瞬间做出刿断,他接连攻击怪物的背和步足,但伤口都在眨眼间治愈。 「可恶!搞什么啊。这些家伙!」 同样以长枪应战的笠根木也跟着哀号出声。看样子他对付的怪物也是不死身。 这下斗和急了。若它们真的是不死身,就没办法打倒。也没办法从水族馆逃出,只能悲惨地等着被怪物生吞入腹。 (不,不对。) 斗和否定这层想法。他曾经打倒人面蜈蚣过。当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方法似乎就是——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这时,一阵含糊的悲鸣令斗和思考中断。 全裸少女被人面蜈蚣吃了。没了双手后无以护身,她三两下就被压倒,人面蜈蚣则从那空洞的下巴入侵。少女脸上钻进一只巨大的蜈蚣,正痛得在地上打滚,看得旁观者都连带悲痛起来。 「嘿嘿……脑浆!脑浆!」 「窸窣窸窣……好好吃。」 「可恶!放开原田!」 笠根木的嘶吼声在场内响荡。然而,别的人面蜈蚣却挡住去路,阻碍他前进。 「头部!快攻击头部!」 斗和一面大叫,一面实行头部攻击。他的视线确实捕捉到沿着墙壁高速移动的人面蜈蚣,用枪朝头部攻击过去。一中枪,人面蜈蚣的身体就化作蓝白色光球,消失得干干净净。 「骗人,好厉害!打倒一只了!」 银河发出欢呼声,笠根木发现后也想如法炮制,但面对高速移动的怪物,要攻击头部极为困难。斗和跑过去帮他,两人同心协力总算打倒怪物。趁他们攻击其他怪物时,剩下两只怪物逃得不见踪影。 「原田!」 笠根木快步跑向全裸的少女,但她已经往生了。被迫端着悲惨样貌徘徊,死前还要被怪物吃,一想到她的心情,斗和就几欲心碎。 (究竟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这问题立刻就获得解答。远看只像个伤口,但她肚子上刻了疑似文字的东西。那是用锐利刃器切割柔肤后留下的无数线条。 暂时将目睹禽兽行为后哑然失声的两人搁在一旁,斗和开始解读那段文字。果然,是杀人鬼留下的。 『给斗和。我拜托她转达留言。别忘了要认真找人。by杀人鬼。』 不舒服的感觉令斗和作呕,但他不忘浏览死去少女的身躯。虽然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伹被迫在他人目光下盯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裸体看,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这或许也是那家伙的目的之一。 不过,看在目前仍由理性、伦理支配的意识里,这光景真的很血腥。斗和下意识别开目光。 接着,他注意到一件事。 有个细长物体就包在鲜血淋漓的胶膜里,它掉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仔细一看,他发现那是卷成筒状的纸。这东西恐怕一直塞在原田的口腔里。当她被人面蜈蚣攻击时,筒状纸才掉到地上。 得知那女孩一直把这东西含在口中,斗和心中一阵愤慨。一定是杀人鬼逼她这么做的。想必她吓得不敢反抗,拚命忍着不让东西吞进肚子里,在这水族馆里徘徊。 『嗨,少年。有没有好好享受我 们的鬼抓人啊?我怕你忘记去找一花,光顾着陪怪物玩,所以才让疑似是你熟人的两名女孩传递讯息。怕你漏掉她们,我就先昭告这两位是宇佐院阳子跟原田朱美。你正值青春年华,对裸体会比较感兴趣吧。别忘了感谢我编排这么精湛的演出喔。对了,最近的女高中生都没什么贞操观念呢。不过是把下巴扯烂,她们就苦苦哀求,还自愿脱衣喔(笑)。总之,希望你收到讯息后能认真点玩游戏。动作不快点的话,一花可会步上这孩子的后尘。祝你游戏顺利。水迷宫的杀人鬼留。』 字体的柔和笔触怎么看都像女高中生所写,但抖得歪七扭八,读起来很吃力。不难想像,应该是其中一人被逼着写这段文章。这种行为既残忍又卑鄙,令斗和相当火大。 「开什么玩笑——————!」笠根木从斗和手中夺过纸张,读完后发出一声怒吼。「什么游戏!杀人鬼算什么东西!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笠根木流下男儿泪,背影看起来非常哀伤。被杀人鬼唤起的憎恨之火滚滚燃烧。 突然间,斗和背后窜起一股寒意,他向后一望。一堵水壁自三楼坠落,正朝他们逼来。这里应该也会立刻没入水中。 「天音川、笠根木。水来了。我们快走。」 「你命令个屁。那什么态度!」笠根木一把抓起斗和的领口。「你怎么能冷静成这样。看到这么残酷的手法,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原田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你说什么?不对吧?错的是杀人鬼!你少在那乱发脾气!」 银河出声抗议。 「那你说,杀人鬼为什么指名这家伙?若这家伙没被杀人鬼盯上,原田跟宇佐院也不会遭殃!」 关于这点,斗和也感到疑惑。杀人鬼为什么要追赶一花,煽勤自己陪他玩游戏呢。他实在想不透。 斗和默默甩掉笠根木的手,自邻近尸体摘除上衣,将之覆上原田的身体。此处立刻就会没人海中,这么做毫无意义,但他就是无法丢着那具遗体不管。 「我们走吧,天音川。」 「唔哇啊啊啊啊啊,妈妈!」 回斗和的是一道陌生声音。他下意识看向该处。只见一名年幼少女抓住母亲的尸体不放,又哭又叫。她的母亲在刚才人面蜈蚣攻击下牺牲,是众多死者之一。 游客们全都手忙脚乱地逃离水壁,唯独那小女孩待在原地不肯走。照这样下去,她肯定会被海水吞没。 (该怎么办?) 斗和陷入迷惘。现在采取行动的话,肯定能救那个小女孩。不过,他无法担起后续责任。他其中一只手要用来保护银河,另一只手则得保护一花。没有多余的手去抓那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再说,他早就对许多人见死不救了。如今才在罪恶感鞭挞下拯救那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你果然是个人渣!有什么好犹豫的!」 八成看穿斗和在考虑。笠根木不齿地出声,跨步跑向小女孩。尽管他拚命想安抚女孩,却无法让女孩离开。 在他们拖拖拉拉时,水壁已经逼至眼前。斗和焦虑不堪、为此所苦。明明知道自己应该丢下他们逃走,脚却牢牢地钉在原地。 转折来得凑巧。一名青年走下通往三楼咖啡厅的楼梯。口里一面叫着「闪开,别挡路」,一面朝笠根木等人靠近。 没来由地,斗和心中有种不对劲的感觉。那瘦皮猴青年一直重复同样的话。不过,说的跟做的却不一样,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这特点随即导出某个可能性。 「笠根木,快逃啊!那家伙是怪物!」 听到斗和的声音,笠根木似乎察觉情况有异。他打算硬拉着小女孩的手逃走。但或许是手忙脚乱下握力松弛,他的手半途松开,有如拔河拔到一半绳子断掉似的,整个人大力跌坐在地。 小女孩恢复自由,她重新跑去找母亲,用爬的爬回去。刚才那名青年就站在女孩面前。手轻而易举就碰到毫无防备的女孩。 事情转变相当戏剧化。小女孩先是抽搐了一下,接着就像进入梦乡般定住。但那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在在指出她的意识还很清醒。 青年低头眺望这一切,接着总算露出真面目。他的头部裂开,从中伸出半透明口锥。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大吼一声,同时拿长枪刺向裸海蝶怪物状似木桶的身体。橡胶般的闷钝触感传来。怪物连滴血都没流。 海恶魔默默地朝斗和挥出触手。它的身体完全没改变动向,在没有预备动作的情况下,攻击从死角袭来,杀个措手不及。此外,攻击范围还很长。 这次冷静对应后,斗和才发现它跟当初想像得不一样,是个难缠许多的敌人。自己曾经将这家伙当成三流角色,真是汗颜。 斗和想办法抓住空档,抬脚将那小女孩踢出去。小小的身体微微画了道抛物线,跟怪物拉开一公尺左右的距离。 「你这混蛋!」 笠根木激声怒吼,但斗和没理他。他没闲功夫在那轻手轻脚地抱起小女孩。那是伪善理想主义者才会有的多愁善感。 裸海蝶怪物果然会把中毒的猎物列为头号目标,它无视斗和,企图过去攻击小女孩。斗和勇敢地发动攻势,但怪物出手抵抗,所以他没能如愿给予创伤。攻击稍有缓和,小女孩就会在那瞬间被吃。此外,水壁也在他们厮杀时步步进逼。时间相当紧迫。 这股焦躁令斗和出现破绽。手上那柄长枪轻易被怪物的触手缠上,就此夺去。还遭它从中折成两半,随意扔到一旁。 「你没武器了,我来吧!」 原想冲到女孩身边的笠根木停下脚步,举起长枪准备应敌。 「不行!快把枪给我!」 斗和出声制止意图奋战的笠根木。他在人面蜈蚣战时就了解到了。凭笠根木的实力,只会遭怪物反噬。 「尝尝这个!」 突然间,他听到银河叫喊。不晓得何时采取行动的,她人已经爬上主题展示槽的巨大岩块。看起来应该是从附近贩卖部弄来的,她自岩块上方投出防盗网。 海恶魔的身体被绿色防盗网包覆,前进脚步受到阻碍。银河将防盗网的剩余部分绑在主题展示槽岩石上,并用金属钩锁固定防盗网两端。 「天音川,干得好!」 斗和送上喝采。事实上,海恶魔的脚步已经完全停下。它蠕动触手想剥掉缠人的网,却因触手动作笨拙,短时间内没有脱身可能。 能不能藉这个机会打倒它?斗和稍事思考一阵后,判断可行性为零。长枪攻击恐怕无法给予有效伤害。刀太短了,没办法插到要害。若要改找其他武器另行攻击,时间又不够。水壁都已经来到眼前了。 「看上面,笨蛋!」 刹那间,笠根木焦急的声音传入耳里。 一股冷颤划过背脊。斗和维持朝倒地女孩伸手的姿势,抬头仰望上空。 模样酷似气球,章鱼怪物就浮在半空中。它朝反方向翻身,尾端尖锐的角正对准自己。紧接着,邪神兽就以惊人速度下冲。 斗和抱住小女孩,迈开大步奔跑。但化瞧见怪物修正轨道,死命追着自己不放。眉心掠过一股热意。本能告诉自己——他肯定逃不了。 恐惧与焦躁令斗和的脚瑟缩,他惨遭绊倒,身体因而失去重心。糟了,懊恼的念头闪过脑海。思绪加速,时间的流动相对缓慢下来。世界慢慢朝一方倾斜。死命抱在怀里的女孩用沙哑声音呢喃道:「妈……妈」,这些声音一并传入斗和的耳里。刹那间,斗和注意到某样东西,并心生一计。 「斗和同学!」 银河的惨叫声响起,时间流动又恢复正常速度。 第四章 那淡金 翩然而降 又来了,银河心想。 有种缓缓沉入深处的感受。她逐渐落入像条螺旋回廊的幽暗洞窟。穿越洞窟深处后,一道光流跟着包覆全身。 一回过神,银河已经来到陌生的地方。眼前景象宛如龙卷风过境,遍布散乱的桌子及尸体。虽然闻得到水味,这里却没有任何水槽,只是个普通的办公室。看样子,这里是水族馆的办事处。水族馆里居然有类似教职员室的地方,让银河觉得很不可思议。 突然问,她发现自己身上泛着一层银色的光芒。紧接着,似乎有某种记忆将随之复苏。但她却觉得不安。害怕想起的冰冷惧意来袭。 随着银色光芒消失,她好像又找回自我,感觉很奇妙。全身五感再次感受现实事物,身体更想起刚才被斗和紧抱的感触。银河一张脸猛地羞红,心脏怦咚直跳。 「唔呵呵呵,嘻嘻嘻呵呵。」 她不由得发出诡异的笑声。这种时候还顾着怪笑或许很没品,但她就是无法按捺高昂的心情。那时,斗和眼里确实只有自己。两人彷佛跨越肉体障碍,心与心迅速相系。 (刚才他想亲我吧?) 一想到这,银河就有种兴奋到快跳起来的冲动。 (也就是说他喜欢我?不会吧?骗人骗人,真的吗?)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不发一语、一脸满足地跳上跳下。因为这个动作,银河才注意到下半身有点凉飕飕的。察觉到这点后,她首次关心起身上的服装。 她正穿着宽松的t恤,外头还套了同样宽松的格纹长袖衬衫。由于尺寸实在太大了,所以袖口外完全看不到指尖。除此之外,t恤上还印着动漫里的女性角色。 而在她脚下——似乎是刚才弄掉的,有牛仔裤和男性四角裤掉落。左右裤管里卡着尺寸庞大的运动鞋。她的脚就踩在上面,脚掌挂着摇摇欲坠的袜子。 「难道说……」 银河心生一股预感,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臀部。果然,那里什么也没穿。也就是没穿内裤。 「——!?」 银河按住衣服,第一个反应就是蹲下去。脸顿时羞红一片。热得像要烧起来似的,害她羞得泛起泪光。要是被人撞见这副模样—— 「有人在那里吗!」 这时突然有人高声质问。银河反射性站起,并开口鬼叫。 「你、你你你管偶素髓!憋沟来————!」 「你管我是谁。别过来!」银河原本想说的是这句,就不晓得对方有没有听懂? 「天音川妹妹?你是天音川妹妹吧?」 来人呼唤她的名字,这让银河多少冷静一些。那两人看起来是刚开门进来的,银河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瞧。 其中一人顶着紫色的头发、同色系眼眸,该女子的气质宛如向日葵;另外一人是有着淡金色头发和金色瞳眸的绝世帅哥。是日向丽子跟山田喜一郎。 「果然是天音川妹妹。太好了。你有没有受伤?我一直很担心你呢。」 日向朝银河跑来,接着就执起她的双手。 「啊呀。」 银河发出惊叫。原本按住衣摆的双手放开,下半身变得毫无防备。幸好衣服的尺寸很大,都盖到大腿去了。看样子对方没发现她裸露下半身。别随便乱动或许就不会露馅。 「抱歉。你是不是哪受伤了?」 大概把银河的怪叫曲解成受伤在呼痛吧,日向担忧地观察起银河的身体。 「啥摸速也妹有!撇在衣!」 深怕下半身赤裸的事露馅,银河拚命否认。这时日向突然「咿!」地惨叫了一声,肩膀吓得瑟缩。银河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搞不好如菜草所说,讲话的语气很杀也说不定。 「对不起。」 她老老实实道歉。这是因为,面对担心自己的人,她或许用很没礼貌的态度回应。 「没关系。我只是因为久别重逢,内心有点吃惊。你只不过是外表看超来像在生气,这我都懂。虽然你好像穿着别人的衣服,但没受伤就好。总之,天音川妹妹平安无事真是万幸。」 她似乎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眼角还浮现泪珠。不过,那饱满又好听的声音很有戏剧张力。这个人应该有在演戏吧,银河心想。 日向似乎也注意到银河身上的衣服跟一开始不同,但她好像自己做了套合理解释。看样子,她解读成银河身上的衣服破掉又被血弄脏,所以才换另一套衣服。 仔细一瞧,日向的衣服也被血弄脏了。不只是日向,山田的衣服也沾着血。两人看起来都没有受伤,应该是被某人的血喷到吧。 「日向小姐,你的耳环也……」 无意间,银河发现日向左右两耳的耳环都不见了。那高雅又有质厌的装饰品衬托出女性成熟韵味,跟日向很搭。银河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淡淡的哀伤。 「咦?对啊,说得没错。好像不小心弄掉了。」 日向跟着一脸惆怅地轻喃。 「那个跟你很配,好可惜喔。」 「总而言之,就算只有天音川妹妹活着,还是很令人欣慰。」 抓准两人对话告一段落的空档,山田加进来发话。不过,银河却从他的话里听出古怪。这让她反射性询问。 「……有人死掉吗?」 山田露出有难言之隐的困惑表情,他先是悄悄地朝日向送去视线,接着就艰难地开口。 「是斗和弟弟。」 「——咦?」 没料到对方会吐出这个名字,银河大为震惊。被长得像老太婆的怪物袭击后,时间应该没有流逝多少才对,莫非实际上已经过去一大段时间了?她开始认为是自己的时间概念错乱。 「对不起。我没能救他。」 「……不会吧。」 银河愣愣地回应。从对方的态度来看,一点也不像是说谎。她刚才还跟斗和待在一起。一直到被老太婆怪物突袭才分开。难道说,斗和在那之后就—— 「你或许不相信我说的,但这是事实。是青美空跟我说的。他中了怪物的毒后无法动弹,似乎被水壁吞噬。」 「怎么可能!你骗人!我刚刚还跟斗和同学待在一起!」 「「咦?」」 山田及日向异口同声地咦了一声。 「咦?」 见他们如此反应,银河也跟着错愕起来。双方的话似乎兜不拢。 「天音川妹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面对一脸诧异的山田等人,银河虽然感到困惑,却还是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  *  * 银河八成还活着。斗和如此确信。银河肯定足异能力者。这本来应该是个令人开心的情报。他一直在找异能力者。不过—— 斗和恨恨地咬紧牙根。本该是他千盼万盼的希望,如今却反成了蒙上阴影的不安种子。倘若斗和料想得没错,那可是降灾祸于人们的阴险能力。无论如何都要保护银河。这句话听起来跟先前的誓言没两样,动机却有些不同了。 银河八成会来找自己吧,斗和心想。因为这是第二次了,她应该会理出某种程度的头绪才对。她肯定会回到刚才遭刹婆袭击的地方。若想跟银河会合,斗和就必须回那去。 他自刹婆的攻击下逃离,又从后续遭遇的水异形(水壁)魔掌中逃脱,斗和现下来到一楼餐厅西侧。 「斗和弟弟!」 这时突然有人叫住他,让斗和吓了一跳,顿时停下脚步。他朝声源处看去,只见青美空跟御手洗就站在餐厅中央。他们后头还有顶着红发、模样华丽的镝木峰子,一头白发外加戴着眼镜的灰村小百合。 「你没死?这不是 幻觉吧?」 青美空说话时语气颤抖。斗和也跑向青美空他们,两方人马成功在餐厅内会合。这里的南侧墙面跟表演池相连,外头的海水蕴含光芒,为餐厅内部带来相同亮度。 「对不起,斗和弟弟。我真是对不起你。」 青美空拚命道歉,斗和则安慰他,并简单说明后来发生的事,接着就询问起青美空等人的情况。 青美空在那之后也跟山田、御手洗会合,还顺利遇上日向等三名女孩。只不过,当下又遭人面蜈蚣攻击,所以就跟山田、日向他们走散了。 斗和告诉他们人面蜈蚣的弱点是头部,并表示自己已经确认过怪物的数量。掌握敌人数目比什么都重要。 水异形、刹婆、海恶魔、邪神兽、人面蜈蚣。 斗和目前没看过其他怪物。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人面蜈蚣这种怪物有好几只。斗和曾在入口广场看过十只,所以它们至少会有那么多。 话说回来,斗和还对某事颇为在意。 「麻烦大家互相拍拍屁股。」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听到斗和的话,镝木露骨地扯出厌恶表情。斗和简单扼要地说明自己曾被隐形障壁关过,当时有只怪物能伪装成人等等。 「不过,为什么要拍屁股?既然只是要用拍打来确认,打其他地方也行吧?」 「这是因为——」 面对灰村的质问,斗和开始解说人类的肉体构造,并说明打屁股的用意为何。 「这家伙真有两下子。讲解的内容明明很变态,听起来却正经八百。这招可以拿去联谊上用。」 听到御手洗在一旁喃喃自语,灰村立刻用轻蔑的白眼瞪过去。御手洗似乎想装傻带过,他刻意假咳个几声。 「镝木小姐、灰村小姐,请你们两人互拍。叫男生拍你们太没良心了。」 斗和顺便将银河之前骂他没同理心的事学以致用。 「喂喂。这样我们两个不就惨了。好悲情,为什么我非拍这血便男的屁股不可?我可没那种兴趣。」 御手洗一副深感厌恶的模样,说话时边用拇指指着青美空。 「还真巧,我也没摸男人屁股的兴趣!」 话声刚落,青美空就抬脚踢御手洗的屁股。「——好痛!」御手洗放声惨叫,在那痛得不醒人事。趁他昏过去时,青美空朝斗和撅起屁股。 「来吧,斗和弟弟。麻烦你了。」 「麻烦个屁,看招!」 御手洗清醒过来,使出全力痛打青美空的屁股。这次换青美空痛得跳脚。 「那两人是白痴吗?」 不层地吐槽后,镝木迅速拍拍灰村的屁股。面对这毫不留情的一击,灰村小声惨叫。 「好了,换手。别留下痕迹喔。」 大概是被这句话威胁到,灰村打屁股的力道很弱。 「灰村小姐,再用力点。要打更大力才行。」 斗和立刻出声指正。 「啊,嗯。」 只不过,她拍第二次还是一样小力。 「还不够。请你再拍大力点!别手下留情!」 「还要用猥亵的话骂她!」 这句话是御手洗加的。 「是、是的。这只母猪!在我手下发出丑陋的喘息吧!」 建议御手洗等人互拍屁股后,斗和冷静地观察起他们。他个人认为应该不可能,但又无法彻底排除该项可能性。 ——杀人鬼或许就在他们之中。 自从被笠根木点明后,他就一直对某事耿耿于怀。杀人鬼为什么要指名自已?斗和实在想不透。也想不通杀人鬼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在这座水族馆里,只有某些人知道他的名字。再加上杀人鬼透过人体传讯时曾说『把下巴撕掉』。他不是用『把下巴切掉』这个字眼。 斗和不清楚其中细节,但有专用器具的话,撕掉下巴或许是有可能的。假如这个推测错误,杀人鬼是徒手把下巴撕掉。也就是说,他们之中腕力越强的越可疑。 要说腕力最强的——恐怕是山田吧。他长得很高,臂力还大到能轻而易举抬起桌子。从衣服缝隙间露出的肌肉又很结实。 只不过,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一开始发生命案时,也就是真湖父亲被杀的时候,山田一直都跟斗和他们同行。之后,他虽然和日向一起去别的地方,但先赶到杀人现场的是斗和他们。若山田没有瞬间移动能力,要执行杀人计划是不可能的。 当时有办法杀真湖父亲的只有四个人。那就是御手洗、青美空、镝木、灰村。按腕力大小排序,最可疑是御手洗,其次为青美空。女孩们的腕力应该不足以撕去下巴。然而,若『撕下巴』这句话是在说谎,她们就成为嫌疑人之一了。不,搞不好—— 虽然疑神疑鬼地猜测,但斗和实在不认为杀人鬼会在他们之中。 要说有其他可能性,那就是杀人鬼偶然听到斗和的名字。他跟笠根木起过争执,还做了其他显眼的事。名字很有可能在那时落入对方耳里,进而被盯上。 要说哪种逻辑可能性最高,莫过于杀人鬼一时兴起才杀了真湖的父亲,还抓到偶然在附近的一花,在那时得知斗和的名字,然后才开始玩游戏。倘若实情如此,一直去想「杀人鬼是谁?」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我说,你都不用打吗?」 镝木不满地发牢骚。就只有斗和没被打屁股,她似乎很有意见。的确,自己是起头人,却得以置身事外,对方肯定会觉得不满。 「说得也是。就麻烦你了。」 斗和伸手撑在膝盖上,将屁股挺出去。 「我懒得打,换人。百合百合,你来吧。」 「咦?我吗?」 突然被人点名去拍屁股,灰村慌张起来。但她似乎又不敢拒绝,整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斗和背后。 「别客气。请你用力、别手下留情、确实拍打我的臀部。快!」 斗和说着就转头看她,这时好死不死发现某件事。 「你在做……什么?」 出现在眼前的是——眼神相当冷酷、正盯着自己看的银河。而她身后则有面露微妙表情的山田及日向。 「变态被虐狂!这就赏你一直迫不及待的奖赏!」 随着进一步招致误会的台词脱口而出,一记清脆声响响起—— *  *  * 脖子上似乎还残留当时的可怕触感。水族馆的构造错综复杂,一下宽一下窄、怱远怱近。 真湖慎重地踩着步伐前进,脑海中回荡某个想法——为什么会落到这种下场?自从那天过后,她就好像误入魔窟一样。 呼吸困难的感觉犹存。被人杀害,这行为是如此令人作呕、令人感到不快,她遗忘这种感觉好长一段时间了。心早就如一滩死水,却被逼得要「活下去」,只好虚度光阴。 斗和等人要去坐电梯前,真湖被父亲拉走,并带进厕所。她对那充血的双眸、兴奋的表情本能感到恐惧,一时间失去自我。 父亲把自己带到厕所去时,表情如亡灵般空洞,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传递着无声的决心。 「之前就该把你送到母亲身边才对。若没到这种地方来,你就不会留下痛苦的回忆……」 真湖不晓得父亲在说什么。 即便是在参观时,父亲依然像只跟屁虫般尾随,害她心中一直有片阴影挥之不去,但她还是觉得跟大家一起参观水族馆很愉快。 「我希望你死前能有个美好的回忆。不过,这么做是错的。越是觉得快乐,离别就越感伤吧?爸爸已经忍不住了。你看起 来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的父亲一鼓作气靠近,亮出手拿包里的内容物。 数把菜刀、疑似白色绳索的东西映入眼帘。到这个节骨眼上,真湖才明白父亲想做什么。她的身体一阵哆嗉,失去抵抗力气。从前记忆有如咒缚缠身,如今仍深植于真湖的精神中。 「来吧,你比较喜欢哪个?就别选菜刀了吧?砍起来很痛。选绳子吧。虽然会有点痛苦,但你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不要……爸爸。请你别做这种……傻事。」 真湖费尽力气才挤出声音,她拚命恳求。 「这都是为了你好,真湖。我不希望你遭遇不幸。我们家已经没钱了。爸爸这么不中用,不会有公司愿意用我。再说,爸爸已经累了。活着看不到半点希望。」 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去死吧。真湖心中这么想着,却无法说出口。 「可是,把你一个人丢着实在很不舍。你一定会过得很辛苦吧。会遭遇挫折。这样太可怜了。没了父母,你不可能一个人活下去。既然这样,跟爸爸一起去找妈妈会比较幸福吧?」 父亲似乎陶醉于自己的话语,他露出哀怨的表情。接着就从手拿包里取出绳索,乓地扯响它。真湖被那个声音吓到,整个人腿软下去。 「爸爸很快就会去找你。这都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乖乖听话别乱动。」 触感极度冰冷的绳索缠上脖子。被绳子用力绞紧、气管受到压迫,喘不过气的感觉令真湖心生恐惧。她立刻抓住绳索挣扎起来。父亲的怒吼传入耳中,格外鲜明的厌恶感令全身毛骨悚然。 身体似乎在抵抗时倒向地面。拚命挣扎的指尖碰到某种坚硬物体。是随意散落在地的菜刀。真湖抓住从手拿包里掉出的菜刀,朝覆在身上的父亲刺去。 之后的记忆很模糊。 当她回过神时,眼前只剩被刺了好几刀、一动也不动的父亲尸体。她既不悲伤也不后悔。一颗心冷若冰霜。 另一个想法紧接而来——那就是尽快隐瞒这项事实。她将菜刀、绳索藏人手拿包内,并洗去沾附在脸和手上的血迹。衣服也不遗漏,拚命用浸湿的手帕擦拭,想办法让血迹变得不显眼。 接着再将手拿包藏人马桶水箱,出去时却不巧撞见一花。真湖认为自己的杀人事迹败露。事实上并没有,一花连她父亲已死都不知道,但此时的真湖却认为对方发现了,她不顾一切地逃离厕所。之后,世界就摇身一变为怪物蔓延的异界,她还遇上气质豹变的某人。 「你怎么了,小女孩?表情看起来好像刚杀过人?我说得没错吧?」 或许是因为杀人鬼特有的、令人惊讶的嗅觉使然,那家伙眨眼间就发现真湖杀人,而真湖身上另一个秘密也在此时现形—— 「是哥哥的味道!」 走在一楼的后台通道里,一花雀跃地喊着。听到她说「味道」两个字时,真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一花似乎是说真的。 她们进到左手边的更衣室,在那发现某人脱掉的衣服。真湖对斗和穿什么服装不是很有印象,所以她无法判断这些是否为斗和的衣物。 「这是哥哥的。野真要不要闻闻看?」 「不用了。闻了应该也没办法分辨。」 「衣服在这里,也就是说哥哥裸体罗?」 「我想他应该是换衣服了。换穿可以弄湿的衣服。」 斗和的判断果然快狠准,真湖心想。怪不得能从之前那个怪物肆虐的世界中生还。 「一花,斗和哥哥现在在哪,你可以闻得出来吗?」 「我说,野真。一花又不是狗,没办法闻出位置啦。若他在附近的话,倒还有办法发现。」 一花嘟起唇瓣,朝真湖发牢骚。 她们两个又走了一会儿,打算通过右手边的厨房往餐厅去。这时一花震了一下,似乎发现什么。金色小辫子随着动作跳起。 「是哥哥的声音。」 真湖再次感到吃惊。她根本没听到人声,但真湖似乎有听到。 「野真,快点快点。」 「等等。搞不好有怪物在。我们要小心点。」 真湖和一花并排,自厨房方向偷看餐厅。斗和还真的在那里。总算遇见他了,放下心来的感觉令真湖不由得热泪盈眶。 一花正想冲出去,真湖也打算追随她的脚步,不料却在关键时刻察觉危机。 「一花!」 真湖小声叫道,并抓住一花的手制止她。若真湖不在,她肯定会直接冲向斗和。这样一来,她们两个就输了。 (那家伙怎么在这!) 真湖在心底暗暗地咬牙切齿,抬眼瞪视「他」。 ——杀人鬼。 「他」自然而然地融人人群,正在跟斗和闲聊。从一花的位置看出去,正好被根柱子似的水槽挡住,所以不会看到杀人鬼。 仔细想想,「他」会采行这种战术有其道理。与其胡乱搜寻她们两个,还不如跟斗和一起行动,这样更能确实掌控游戏。紧接着,真湖发觉自己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游戏内容主要在于「鬼抓人」。她必须透析里头暗藏的潜规则。 此时一花也发现杀人鬼了,她似乎相当震惊。朝自己投来不知如何是好、泫然欲泣的眼神。 「现在要先忍耐。等那家伙离开斗和哥哥再说。」 话虽如此,杀人鬼当真会有离开的那刻吗。这点就连真湖都说不准。现在或许是跟斗和重逢的绝佳机会——这念头惹得她焦急。 「那家伙是杀人鬼,我们大声喊出这句话吧?这样一来——」 「不行!」 真湖下意识大叫。绝不能那么做,这是最坏的做法。至今都未曾察觉的自己真够愚蠢,太令人汗颜了。一花之前还到处跟游客讲杀人鬼是谁,幸好他们冷淡以对。 「为什么?」 一花一脸不解地回问。 「游戏内容是在玩『鬼抓人』。就算斗和哥哥发现杀人鬼是谁,鬼抓人还是会继续进行。应该说一旦露出马脚,那家伙就会毫不犹豫地伤害斗和哥哥。」 「咦?为什么……」 「游戏规别里有说不会伤害斗和哥哥吗?的确,『他』保证获胜就不会取人性命。可是,你也见识过那家伙的作风吧?真正的坏蛋会钻法律漏洞,跟这个道理一样,他也会钻约定的漏洞。」 一花似乎也觉得这些话不假,她垂下头颅、明显流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要说杀人鬼为什么会隐藏身分接近斗和。恐怕单纯只是因为「好玩」。他知道游戏这种东西的本质是什么。游戏就是拿来娱乐、拿来玩的。对胜负执着、输不起,那个杀人鬼的eq状态正好都与之相反。 突然间,真湖注意到一件事,呼吸也因而顿住。 或许是她们在一旁说悄悄话的声音传过去。 斗和与杀人鬼看向这边。那些视线不偏不倚地捕捉到她们两个的身影。 *  *  * 斗和还以为自己看到幻象。总觉得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所以他就朝厨房看去,没想到一花和真湖就在那。 她们应该有看到自己才对,但不知是基于什么原因,两人迟迟没有靠近这里。不仅如此,她们还回过头逃进厨房深处。斗和不懂。她们为什么要逃? 「一花!」 就在斗和要追上去时,骤变降临了。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东侧楼梯传来。随着血沫飞散,数名游客也跟着窜出。 「刹、刹、刹吧啊啊啊啊啊啊!」 刹婆凌空跃起,降落在餐厅里。斗和、一花、刹婆,他们各自处在正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上。由于刹婆不断朝这里靠近,所以跑去找一花就等同接近刹婆。但斗和并没有丝毫犹豫,当下就决定前往厨房。 「等等,斗和弟弟!」 山田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前进。 「放手。一花她、我妹在那啊!」 「我知道。可是,现在过去形同自杀。我们应该能绕到厨房后面去。」 山田指向西侧房门。那里有个通向办事处的后台通道。稍微往前走再向左转就能到达办事处,向右转则会通向厨房后方的走道。的确,走那应该能跟一花她们会各口。 「就这么决定吧。我们走!」 御手洗擅自做出决定,大家都照他的话做。一开始斗和跑在最前面,但山田立刻就来到他身边。 刹那间,难以言喻的不安袭向斗和。第六感大力敲响警钟。本能在警告自己,不能让山田抢先。 「稍等一下,山田先生!」 听到斗和叫他,山田一脸纳闷地停下脚步。 斗和闪身挡在他面前,并用长枪枪尖指着对方。 「等等,你做什么?」 银河追了过来,声音里透着哀号色彩。大家也跟上他们,朝斗和投去不解的目光。 「……山田先生,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衣服上沾了血吧?是在哪沾到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斗和弟弟。」 「不好意思。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斗和打断山田一脸困惑的发言,朝他下令道。刚才距离有点远,以至于看不清楚,如今回想起来,一花她们应该是看到山田才逃的。这代表的意思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山田即为杀人鬼。 游戏规则指出,先抓到一花的人获胜。既然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跟一花她们会合,结果将会不堪设想。论脚程,山田的速度比他更快。 不过,假如能在这揭穿他的杀人鬼身分,因为旁边还有御手洗等人在,应该能轻易压制山田。 「……没印象。我也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遭,印象中还曾经碰过尸体。」 「不好意思,请让我看你包包里装什么。」 从原田身上的伤势来看,他多少猜出些端倪。她的手被大型刃器砍断,身体上的刻痕则是出自小型锐器。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斗和不认为对方会抛弃武器。杀人鬼肯定随身带着染血的刃器。 「喂,你在做什么啊。妹妹不是在前面吗?拖拖拉拉小心追丢喔。」 御手洗焦急地说道。 「怪物更恐怖吧。我们得逃远一点才行!」 镝木一面注意背后,一面大声嚷嚷。 「……能告诉我这么做的理由吗?斗和弟弟的态度令人摸不着头绪。」 「我怀疑你就是那个杀人鬼。」 尽管斗和有瞬间踌躇,但他依旧老实回答。现在没空玩文字游戏了。 「斗和弟弟,你在说什么?喜一郎哥不可能是杀人鬼吧?」 「说得对。而且喜一郎哥的屁股检查也合格了。」 青美空和御手洗迅速开口反驳。所谓屁股检查,应该在说拍屁股检查的事吧。斗和当时先是说明事情原委,在跟山田、日向、银河重逢时,顺道请他们做了那个检查。 御手洗似乎有所误解,屁股检查的目的是用来确认有无怪物寄生,没办法分辨杀人鬼是谁。隐形障壁出现前,真湖的父亲就被杀了,所以说杀人鬼并没有被怪物操控。 「我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现在就要来找证据。」 面对镝木的质问,斗和如此答道。 「蛤?那不就嘴巴说说乱栽赃吗!」 这次换御手洗大声嚷嚷。 「……我知道了。请查我的包包吧。」 「喜一郎哥!」 「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若查包包能解开误会,问题就解决了。」 山田朝御手洗回了个亲切的笑容,接着就将运动斜肩包放置在地,并朝后方退去数步。他的态度跟想像中不同,太干脆了,这让斗和心生困惑。他好像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天音川,你翻找一下。里头应该有凶器才对。」 这件事原本应该拜托御手洗或青美空做才对,但斗和却指名银河。全都是因为所有人中,他最信赖的就是她。 「咦咦!我吗!你白痴啊死变态!咦——啊……嗯。」 银河突然用凶巴巴的声音大叫,但她立刻就察觉某事,先是双手并用地捣住自己的嘴,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她一脸在意斗和的模样,频频偷偷看他,注意力全放在衣服下摆上。 她左手按住大腿后方,上半身往前弯去,然后再用右手按住领口。两只手都忙于遮掩,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捡包包。到底在做什么啊,斗和烦躁地想着。日向看不下去了,她帮忙捡起包包,将它递给银河。 「……我想、应该不是。山田先生不是杀人鬼。」 过了一会儿,银河摇摇头。看样子没在包包里找到疑似凶器的东西。 「保险起见,我也来确认一下。」 「既然你都要检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自己做啊。」 银河有些生气地说着。 斗和将长枪交给银河,亲自动手确认山田的包包。别说是凶器了,连点血迹都没有。罪恶感自心中一涌而上。 「山田先生,不好意思!」 斗和深深一鞠躬。 「误会能解开就好。这件事不重要,我们快走吧。」 山田替斗和找台阶下,说话时朝他微微一笑。因为太对不起对方了,斗和甚至想趴到地上下跪赔罪。 他打算从银河手里接回长枪,这时却注意到一件事。 那就是银河身上穿的t恤。在胸部顶端,看得到小小的突起物。她穿了格绞长袖衬衫遮着,所以那些小点一直没露出来,但刚才身体一动,衣服的前襟就跟着走位,这才让胸部的事露馅。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没穿胸罩。突然撞见这幕的斗和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该处看。 紧接着,银河似乎也发现斗和在看她,整张脸滚烫发红,口里先是吐出悲鸣,接着就持枪发怒。 「你在看哪!这变态m男!小心我用枪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天音川,危险!」 斗和打算趁机夺回长枪,没想到银河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地。斗和也跟着跌倒,整张脸正好插进她的大腿间。然后—— 「…………」 「……………………」 两人都沉默不语。 斗和手忙脚乱地用左手捣住嘴巴,迅速抽出上半身。 「你们两个没事——呀!」 跑过来关心的日向发出惊叫,慌慌张张地按住银河的衣摆。吃惊的表情彻底粉碎邻家姊姊气质,她端着那张惊愕表情在斗和跟银河间看来看去。山田他们站的方向正好在斗和对面,对刚才发生的事一头雾水,脸上全都写着问号。 下一刻,银河发出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机分秒不差,刹婆的吼声同时降临。随着数名游客涌现,老太婆怪物冲破门现身。 「糟糕!」 镝木高声大叫。这时斗和立刻切换思考模式。他一把抱起银河,拔腿冲进右手边的通道。山田及日向、御手洗、灰村紧跟在后。然而青美空与镝木往另一边——也就是办事处方向逃离,就此跟斗和等人失散。 斗和他们抵达通往厨房后方的t字路,但一花跟真湖并不在那里。应该是趁斗和等人一问一答时,趁机跑到广角大水槽后方吧。她们能去的就只有那。 怀疑山田是个令人痛恨的失误,因此错失跟一花她们会合的机会。悔恨的念头紧紧揪住胸口。 「他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 斗和怀里抱着银河,她正连珠炮似的碎碎念,好像在下咒一样。此外还紧紧地闭上双眼,眼角浮现泪光。 「天音川。现在不是在意那个的时候。快恢复理智啊!」 斗和满心焦急,因而大声斥责对方。 「居然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对你来说,那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吗!」 「对,不重要。现在来说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许多事比那个更重要。」 「……放我下来。」 「天音川?」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笨蛋!大木头!」 由于银河开始挣扎,斗和在无计可施下只好先把她放到地上。日向等人发现后,纷纷停下脚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啦!对你而言,我就那么没价值吗?对啦,我长得不好看,个性又差,怎样都比不过青叶同学。可是,重要部位被你看到,你却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太过分了!」 斗和无言以对。面对银河说变就变的态度,他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银河举起藏在长袖里的手,开始擦拭接连滑落的泪珠。那抽噎的样子就像个小孩,斗和实在拿她没辙。 「这件事是斗和弟弟不对。」 日向一脸怒意地责备斗和。 「现在的状况如何跟那件事是两码子事。你、那个……你看到女孩子的重要部位喔。对斗和弟弟来说,这代表什么?」 「生殖器。」 斗和说得直截了当。 「咦?啊,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的重点不是那个。」 「你是从排泄的角度切入?」 「你脑子该不会有问题吧?」 日向瞪大双眼。斗和突然有种羞得无地自容的感觉。 「我打个岔,你们的对话听起来……难道说,她衣服下面——」 御手洗极度震惊地发问。隔壁灰村则默默地朝他腹部握拳直击,让御手洗闭上狗嘴。 「总而言之,斗和弟弟,你要跟天音川妹妹道歉。快。」 「天音川,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伤害你,还看到你的重要部位,在这跟你道歉。真的很抱歉。」 感受到一股难以违抗的压力,斗和只好照办。事实上,他也很想找个办法安抚银河。 「接下来要谢谢她。身为一个男人,看到那些算你赚到。」 「天音川。那个……你让我看了很棒的东西,谢谢你。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感动得无以复加,太震撼人心了。真的。非常非常美妙。」 「很好。」日向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就靠到银河背后。「如何?天音川妹妹。就这样原谅他吧。别担心,天音川妹妹是很有魅力的女孩子。要有自信。」 斗和有种疲惫至极的感觉。他不经意地抬起视线,正好看到立于队伍最前方的山田,对方像在说辛苦你了,朝他耸耸肩膀。 广角大水槽后方也设计成观赏区,还放了原本有鱼悠游的数座中型水槽。但一花她们也不在这。 「呐?为什么不找下面啊?」 无视通往地下展场的阶梯,正当斗和要朝江豚展示槽走去时,银河开口问话。她的眼睛还有点红,但心情已经平复了。也有可能是刻意表现出平常心。 「地下室已经淹得像座游泳池。她们不可能在那。」 斗和趁之前落单时确认过地下展场的情况。 「你说地下室浸水了,那这里不要紧吗?水会找缝隙渗透进来吧?」 银河紧张地问着,斗和则跟她讲解说担这个心是多余的。这个世界被隐形障壁包住,水的现有总量并不会增加。恐怕是因为地下储水槽的供给帮浦破损,水才会漏出来。但再怎么漏也不会超过储水槽的总水量。 「不过,若是有水楕破掉的话,水不就会增加吗?」 「水槽的玻璃强度可以耐好几十吨水压。不可能破掉。排水帮浦倒是有破损的可能,但水族馆都是透过自动溢流设计来换水的,没供水就不会排水。你看,那边的水都没有减少对吧?」 斗和说话时用下巴指指广角大水槽。以广角大水槽为首,其他水槽的水位也都没有减低。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能多个地下室可逃就好了。」 御手洗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如果能利用地下空间,用来逃亡的地点就相对增加。移动场所受限,对斗和等人来说百害无一利。 「不是还有个水壁吗。它一出现就无路可逃呢。」 听到灰村的话,斗和心想,老太婆怪物也一样。裸海蝶、章鱼怪、人面蜈蚣,这些还能趁隙从它们身旁找路逃亡,但老太婆跟水壁怪物就不同了。它们能掌控整个空间。只能往反方向逃。 「对了,电。还有电啊!」 这时御手洗突然雀跃地发话。 「电怎么了?这里已经停电很久罗。」 被灰村这么质疑,御手洗自信满满地答道。 「就是打倒水壁怪物的方法啊。我们只要切断某条电线,再将那个放进水里,水就会通电,这样不就能电死那家伙了吗?」 「「这方法行不通的。」」 斗和跟山田异口同声道。 「咦?为什么?」 御手洗一脸震惊地寻求说明。斗和不晓得谁要解说,他看向山田,对方像在说「请」,朝斗和伸出手掌示意。斗和点点头,简单扼要地说。 「水壁其实是由海水构成。」 「哦、是喔。」 两人对话后是一阵沉默。从斗和的角度来看,他认为这样说已经够清楚了,但看样子还需要进一步说明。 「由于传导率的关系,电最后都会流入海中。落雷那类的高压电另当别论,但一般程度的电不足以电到海中生物。」 「咦?可是电影不都……」 「电影又不是真的……」 斗和答得很头大。 「咦?顺次你不是已经念大学了吗?」 灰村装傻调侃御手洗。这时御手洗的表情就像在说「唔咕」,被灰村将了一军。 「我有实际上尝过味道,所以知道那是海水。山田先生你也有尝过吗?」 「咦?你喝了那个。」 银河诧异地叫道,斗和则补充说明:「因为我被水壁困过。」 「我的话,其实是从疑似死于水壁怪物的尸体上得知。虽然味道不明显,但闻得到海潮味。」 斗和深感佩服。山田恐怕已经盘算过用电打倒怪物的可能性了,才跑去调查尸体吧。跟中毒后动弹下得,又被海水吞噬、活像个笑话的自己不同。 「呐,斗和同学。这里有没有毒药之类的?你之前用那东西打倒怪物对吧?」 「如果有的话,八成在研究室里。里头可能存有海洋生物的毒也说不定。但毒应该不会马上见效。」 「说是这么说,有总比没有好吧?对付那个会操纵水的怪物,只要在海里下毒的话,过一阵子应该就会死翘翘了?」 「不,还有浓度的问题——」 斗和话说到这,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行办法。也就是能打倒水异形的方法。 「对了。用次氯酸钠!」 他不由得脱口大叫。除了山田,其他人都一脸错愕。 「水壁里头的怪物用鳃呼吸吗?」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我有瞥见它身上长了类似鳃的东西。所以它很可能用鳃呼吸。」 面对山田的提问,斗和语气坚定地答道。 「等等,那是什么?刚才说什么吃绿?」 「咦?顺次,你不是有考过大学入学考吗?」 「……不然你是知道喔?」 御手洗赏灰村白眼,但她却装傻别开视线。这次换日向提问。 「我记得是拿来洗泳池的药吧?那有什么效用?」 「次氨酸钠对鱼来说是剧毒。对人来说就像氯。」 「咦?可是一般泳池都会加那个吧?」 这次换银河发出惊呼。 「还用来做饮用水消毒。次氯酸钠对用鳃呼吸的鱼来说是剧毒,对用肺呼吸的生物就没有多大影响了。」 「要说次氯酸钠会放在哪里,应该是在海豚池附近吧?」 「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地下展场。」 这时山田「啊。」了一声,当下领悟斗和的意思。 「对喔。那东西不是装饰品,是实际上有在使用的东西。」 「没错,那些量肯定能致死。」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从这到储料桶只有几公尺,我马上就会回来,没问题的。」 斗和语气冷静地应答,看银河一脸担忧,他伸手拍拍她的肩。他们来到前不久待的位置,也就是广角大水槽东侧的下楼阶梯前。要去找放有次氯酸钠的黑色储料桶,从这出发最快。 至于谁要过去,斗和就先自告奋勇了,事情也跟着定案。毕竟点子是斗和提的,他又穿着水中装备。大伙一致认为在这讨论太浪费时间,所似山田一点头,大家就决定派斗和去。 斗和目前没有拿长枪,改拿人造岩。所谓的人造岩,其实就是对水泥等物质进行加工后仿制出来的岩石,水族馆水槽里放的岩石几乎都是这种人造岩。 储料桶所在处以一般玻璃隔开,没有钥匙的斗和必须打破玻璃才能进入。 只不过,人在水中出力时没什么威力,要用长枪打破玻璃很困难。正当斗和烦恼该怎么办时,他碰巧在广角大水槽前的仓库瓦楞箱中找到好几块人造岩。 「银河就拜托各位了。大家要提高警觉。」 说着,斗和就跳进海里。原本是要拿来观赏用,所以海水在处理上特别提高透明度,现在里头却浮了许多尸体跟肉片,还有血混杂其中,所以水里看到的景色变得雾蒙蒙,视线并不好。姑且先不论这个,人类眼睛本来就不是拿来在水中看东西用的。 水面跟天花板间空了约一公尺左右,斗和边让身体浮在水面上,边游往目的地。他选了相对较小的人造岩,因此得以在不沉入水中的状态下前进。 装有黑色储料桶的玻璃箱仅高一点五公尺左右,已经完全沉入海中。桶子上连了供给和循环用的管线,并埋在后头的水泥柱里,必须潜入海中。 斗和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就朝玻璃箱潜过去。海水压迫着五感,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与推拒外来物的浮力相抗,利用全身的筋肉力量钻进水中。 之后再将钉状的人造岩按于玻璃表面,并用较为扁平的人造岩敲打钉尾。也就是拿来当槌子用。由于水的阻力使然,他的速度不如想像中快,还失去重心,在那载浮载沉。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数次敲打中掌握诀窍。当玻璃一出现孔洞,海水就流了进去,逐渐将玻璃箱灌满。斗和先浮到水面上一次,接着再次下潜,这次则敲打出够他通过的洞。 他边憋气边劳动身体,在呼吸困难的情况下,斗和将这些洞连起。连起的线又形成一个面,当斗和潜入第三次时,玻璃箱侧面终于成功开了个大洞。 按原订计划,他应该先回去,把长枪拿来才对。要想破坏储料槽,用尖锐的刃器会比较好。 只不过,斗和却觉得手上岩石的形状应该也行得通。跟破坏玻璃箱的诀窍一样,可以用尖锐的入造岩敲打储料槽表面。由于是很耐撞的素材,一开始只出现凹陷,迟迟没有破损迹象,但多敲个几次洞就开了。一旦开了洞,强度就会降低,之后要进一步作业就变得比较轻松。当斗和潜入第四次时,终于成功开启一个大洞,只见淡绿黄色的液体向外喷发、在海中扩散开来。 为了加快回程速度,斗和原本打算丢掉两颗人造岩,但为了以防万一,他留下钉状人造岩并回到水面上。从窒息的痛苦中解脱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那时—— 啪唰。 某种重物落入水中,敲出一阵声响。斗和内心一惊,转眼朝声源处看去。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它正诡谲地压迫着肺部。 看起来像黑影的东西在蠢动。那不是尸体。它正凭个人意志活动。斗和立刻将脸放人海水中,藉此确认谜样物体为何。 「窸窣窸窣……我们眼神交会了。」 「嘿嘿……这下糟了?糟糕罗?」 是人面蜈蚣。那刺激生理厌恶厌的身躯上下扭动,势如破竹地来袭。 斗和赶紧采取回避姿态,但他人在水中,身体无法灵活动作。只是弄出更多气泡,让自己的视线更模糊。身体完全没有前进的迹象:j里焦急万分,甚至急出一股无名火。 人面蜈蚣的头逼近。它张开大颚,露出啃杀多名游客的残忍利牙。那东西一直线前进,直逼斗和的头。 喀嚓,一记闷音在水中响荡。沉重的冲击袭上手部。水流擦过肌肤,压迫着耳朵。在水中急速移动时,令人不快的压力来袭,将肺里的空气挤出。 斗和成功用人造岩抵挡人面蜈蚣的攻击,但那阵冲击把他推向水体深处。 「窸窣窸窣……没吃到。」 「窸窣窸窣……挺行的。」 人面蜈蚣想绕到斗和背后,它旋转一大圈。才刚要跑出视线范围外,它又化作黑色长枪来袭。 斗和拿好人造岩,开始计算时机。虽然很想直接朝怪物弱点——头部刺下去,但要在水中打它刺它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事先将人造岩放到特定位置上,再利用对方冲撞而来的力道刺杀。 呼吸困难。肺部相当难受,几乎要让斗和失去意识。 面对怪物的冲撞,光防御就很吃力了。要想发动攻击,除了舍身一战外别无他法。若误判敌人的位置,导致人造岩剌偏,到时候自己肯定会没命。一想到这,斗和就有种不安的感觉,让他全身上下血色尽失、阵阵发寒。 人面蜈蚣再次瞄准斗和的头部发动攻击。斗和将人造岩固定在特定位置上,准备跟怪物硬碰硬。 (——刺中了!) 攻击奏效的念头才刚闪过脑海,怪物就以行动嘲弄他。要撞上人造岩前,人面蜈蚣突然改变轨道,朝斜下方潜去、游往他处。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袭上斗和大腿。那厌觉实茌太痛了,害他不由得放开人造岩。口里的氧气还差点吐个精光,但斗和拚命憋住那口气。 他立刻知道自己吃痛的原因。是人面蜈蚣的毒。刚才擦身而过时,自己被怪物的尾巴刺中了。意识变得越来越薄弱。氧气不足导致呼吸困难,再加上横贯神经的剧痛,身体为此发出哀号。 「嘿嘿……会痛吗?很痛吧?」 「哗哗……你太大意了。」 「呵呵……死翘翘罗?」 虽然中毒了,那些剧烈痛楚却像不曾存在过似的,逐渐淡去。看样子效果只在一瞬间的剧烈疼痛。斗和赶紧环顾四周,他找到逐渐下沉的人造岩,当下立刻追赶过去。这是唯一的武器。少了这样东西,他就只能等着被怪物吃掉。 (差一点,还差一点。) 他拚命伸长右手,就在手指碰到人造岩时,身体又急遽浮起。这是因为,人面蜈蚣神在不知鬼不觉间靠近,并用生理上令人厌恶的丑陋身体卷住他。明明身在水中,却有种鸡皮疙瘩起立的感觉。 双方正面交锋,人面蜈蚣的头就在斗和眼前。它喀嚓喀嚓地敲响大颚,让斗和心中的恐惧越扩越大。 「呵呵……来吃罗。」 「嘿嘿……你怕吗?很怕吧?」 「……嘎唰嘎唰。咕嗡嗡嗡嗡!」 紧接着,身体撞到某样东西。斗和被人面娱蚣顶住,用力撞到墙壁上。当他发现时,立刻采取行动。 在被绑的状态下扭动上半身,跟怪物一起改变方向。变成墙壁与斗和间夹了人面蜈蚣。接着他拿起钉状人造岩,将那东西塞进自己的额头与怪物头部间。刚才斗和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掉落的人造岩。 他使出全力晃动双足,并将人造岩的底部抵在额头上。墙壁成了托盘,所有压力全集中到人面蜈蚣的头部去。 人面蜈蚣被人针对弱点攻击,眨眼就化作光球,消失得无影无踪。 斗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但强烈的窒息感接着来袭,让他痛苦地挣扎起来。他的气已经憋到极限了。肺部亟需氧气,正痛苦地渴求。 斗和挣扎着浮起。然而海水多得永无止境,最后他碰到一堵墙。这时,斗和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一直以为自己朝上方前进,没想到却是往下走。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办法呼吸。这样下去肯定会溺水。 斗和转了个方向,双脚朝墙面蹬去,马力全开地游往反方向。他使出吃奶力气游,一心希望能抵达有氧气的地方,同时持续超负荷的憋气行为。 只不过,令人绝望的事实差点让他昏厥。死神的脚步越来趣清晰,紧紧地跟在背后。 眼前看到的又是一堵墙。他明明朝反方向前进了,却无法抵达有氧气的地方。这是因为方向感在不知不觉间丧失。他并非上下游动,而是一直横向打转。潜水员最怕落入方向感丧失的状态,斗和就是陷入这种窘境。 在潜水的时候,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自己正朝哪个方向游。跟陆地不同,在水里会浮起来,上下方向感变得瞹昧不明。再加上视线不佳,没有可以当地标的东西。又没有指南针,人才会迷失方向。 好痛苦。好痛苦啊。 没了氧气,全身细胞都在哀号,脑子里尽是痛苦的念头。感觉得到鲜血温度逐渐褪去,身体越来越无力。 这样正好,斗和心想。 人类迷失方向时就该这么做。那就是放松全身力道。水里头有浮力。不乱动的话,人类身体就会自然而然上升。 窒息与死亡的恐惧交错,斗和一直逼自己忍耐。这痛苦彷佛会持续到永远,他的意识有好几次都差点剥离。接着,斗和掌握了方向,他尽全力踢动海水,总算来到天花板边。不过—— 情况超乎斗和想像,更加绝望、更不幸的事发生了—— (不会……吧?) 斗和刚才并非丧失方向感。他一开始去的地方是天花板没错。只不过,他没把某种可能性考量进去。 那就是水壁怪物来到这地下展示场的可能性—— 不知不觉间,地下室的海水已经跟水壁同化了。水量加在一起促使总水位上升,连天花板附近有空气的空间都没入水中。必须从这个房间出去,否则无法获得氧气。 冰冷的水世界无限蔓延。那是人类无法生存的死亡世界。无论肉体多么强韧、精神多么顽强,都无法从这绝望的环境中逃离。 人类的呼吸一停止就会感到痛苦,但据说还能存活几分钟。因此能提高水中的生存机率,另一方面,也要持续在地狱般的痛苦中煎熬好一阵子。 他已经知道天花板在哪了。却不晓得该从哪出去。该往右好,还是往左。一旦走错路,他就会溺死在这。已经没时间找些记号来判别方向了。按逻辑思考不再管用,现在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 (师父,我该怎么做——) 『斗和、斗和。你有珍视的人吗?』 「嗯,有啊。就是一花、妈妈、师父。还有小雁。」 『那再问问,你有同伴吗?』 「同伴?师父说的是朋友吧?」 『不一定是朋友。他们有可能是朋友或亲近的人,也有可能是不怎么亲的对象。所谓的同伴就是这么一回事。』 「听不太懂耶。要怎么结交同伴?」 『同伴不是用结交的。同伴的关系强求不来,也不是你想要就有的。它只是种结果。所以说,人才要充实自我。所谓的同伴是种集团,由拥有相同信念、相同力量的人组成。跟自己性质相近的人自然会受到吸引并聚集过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斗和。若是你找得到同伴,就要仔细聆听他们的声音。这是因为,当你遇到危险时,他们一定会来救你。』 没错,师父的话一向很正确。比起自己的直觉,他还有更值得信赖的东西。 斗和集中精神、仔细聆听周遭动静。海水占据整个世界,有如斩断一切希望似的,让感觉变得迟钝。 不—— 他似乎听到些许声音。有人拚命敲打墙壁。大家就在那里。这是唯一能助自己逃离沉重死亡阴影的希望。 斗和重新振作起精神。鞭挞早已超越极限的肉体,对肌肉下命令。他挣扎着摆动双脚,拚命往前进。不过—— 已经到极限了。长时间缺氧的细胞筋疲力尽。肺部吐出二氧化碳,换海水入侵。身体被幽深的绝望黑渊吞噬,逐渐向下沉去,意识慢慢远离。 死亡即将到来。最后的挣扎无用武之地,斗和的灵魂离黄泉之路越来越近。 这时在视线前方,一道金色的光芒乍现。强烈的光芒足以照亮深深幽暗。光迅速地笼罩下来。 不,他看错了。 就在意识快要堕入黑暗前,斗和看清那道光的真实面貌。金发金眼、容貌俊逸,有人朝自己伸手,是山田喜一郎,是那个人—— 第五章 那幻紫 放足奔逃 杀人鬼想起那男人的事。 身材修长、有着令人安心的广阔背脊,侧脸线条看起来很俊逸。在月光照耀的世界里,他背对自己站着,散发庄严的美感。因为是母亲的忌日,他还以为对方是母亲的朋友,但事后才知道不是。 「这是真的吗?」 当时「他」年纪还小,还没成为杀人鬼的杀人鬼发出绝望悲鸣。 『是真的。你不久后会穿越一道门。艾兹巴哈之门。一旦穿越那道门,再怎么善良的人、天真无邪的孩子,无论多有同情心都一样,甚至连你这样的圣人都会变成残忍的杀人鬼。』 当时自己回了什么,杀人鬼已经印象模糊了。总之,「他」压根儿不想变成那种畜生。就算赌上性命也要帮助他人,「他」想成为这样的人。那些思想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被仟么人灌输的,「他」还记得自己当时阐违这些令人作呕的肤浅想法。 『人是会改变的。肉体跟精神会变,就连灵魂都不例外,你们对这些毫无自觉,纯粹是因为记忆使然。合理的认知蒙蔽了真实世界。就算世界在五分钟前创造,人类的意识也不这么认为。因此,你不需要担心,就算你穿越艾兹巴哈之门,也不会留下任何恐惧。』 好奇怪。他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真实,甚至让自己打消「怀疑」的念头,拥有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我绝对不会变成杀人鬼。」 『人心所想未必与结果一致。你穿越门的事——对了,用你们的概念来说,那就是命运。命运虽然无法改变,未来却是可以改变的。人们还是有选择的权利。因此,你只要按自己的意思做出选择就行了。』 杀人鬼心生疑问。未来跟命运不是一样的东西吗?若能改变未来,命运应该也可以改变才对。不是这样的吗? 『错了。两者的概念完全不同。』 发觉杀人鬼在心底发问,男人直接用灵魂对谈的方式否定。 『你注定要成为杀人鬼。往后的你必定会夺取它人性命。只不过,你可以选择最初杀害的对象。这个选择将会扭转未来。你必须审慎考虑。最初杀害的对象会是「他人」,抑或「自己」——』 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降临,杀人鬼不耐地转过头去。 「呵呵……在哭吗?」 「哗哗……真难看。」 「窸窣窸窣……年轻真好。」 地面边缘有道漆黑的巨大暗影在蠢动。是人面蜈蚣,它正沿着墙壁爬过来。 「虽然我很想一口气消灭你,但大费周章的『保险』会消失。到时可就麻烦了。」 杀人鬼睁着不带感情的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面蜈蚣。没错,他眼里并没有恐惧,也没有半丝焦虑。 人面蜈蚣乎脚俐落地攻击过来。就某种角度来看,杀人鬼的动作可以说是优雅,他从包包里取出斧头。先砍怪物的身体,眼看伤口恢复,他就一刀劈开人面蜈蚣的头。 「的确,你说得没错。不过——」 喀嚓,解锁的声音响起。在打开厕所隔间的门前,杀人鬼迅速将斧头藏入包包里—— *  *  * 「——真是的,有够难看。」 活泼的声音从头顶上降下。听起来非常令人怀念,但又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声音朦朦胧胧。就好像在作梦一样,眼睛明明看不清那个人的脸,脑子里却有影像。 褐色的肌肤配上奶油色秀发。脸颊上似乎还有某种图案。身材紧实,还有着女性特有的双峰。 「都是因为一直依赖异能力的关系……才会那么弱。照这样下去,不可能保护得了……」 对方扯开笑容,露出雪白的牙齿。看样子自己躺在地上,来人正居高临下地俯瞰他。 但这只是一个印象罢了。是无形的情报这么告诉自己—— 他突然有种想睡的感觉,睡意越来越深,意识逐渐远离。最后,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和…… 斗和……学。 「斗和同学!」 耳际突然有声音窜入,斗和微微睁开眼睛。他现在仍有种身处梦境的感觉,人懒洋洋地。眼前景象模糊扭曲,还有银白色的光芒摇曳其中。紧接着,某种温热的东西沾湿脸颊。 「斗和同学、斗和同学、斗和同学!」 (天音川怎么会在这?) 斗和脑筋混沌地想着。 身体关节阵阵发痛。肉体和肉体互相碰撞。他向那名女性挑战了好几次,但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好不甘心、觉得自己好没用,但内心的充实感却又胜过那些。总有一天要胜过那个人—— 「斗和同学,你振作点!别死!」 ——这声音听起来莫名真实。一对形状姣好的乳房映入眼帘,斗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他慌慌张张地撑起上半身,脑海深处霎时闪过一丝刺痛。让脸庞不由得皱起。 「你没事吧?别勉强自己。」 银河的声音听起来很担忧。那双好胜眼眸浮现大量泪水,她正抓着斗和的腰,抬脸看向他。胸口处大开、两颗乳房若隐若现,害斗和不知该看哪才好。银河怎么会穿这么大件的衣服,斗和狐疑地想着。他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你头很痛吗?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的?」 看样子,自己刚才别开目光的举动,看在她眼里像在忍耐头痛。银河没有发现斗和的无措,她的身体更进一步贴近。大概是担心过头,没空注意到那去,银河完全没发现胸部已经走光。 「看样子他的认知出问题了。」 这时一道好听又清脆的声音响起。声音持有者生着酷似砂金的淡金色发丝,再配上一双温和的金色眸子。他的脍相当俊逸,充满男性魅力。 (这是谁?) 总觉得似曾相识。自己好像认识对方,感觉很不可思议。 「喂,那不就糟了吗?」 这次换另一道声音响起。声音主人有着古铜色肌肤及茶色发丝,看起来有点轻浮,但也是个大帅哥。只不过,斗和想不起他是谁。 不—— 突如其来地,记忆开始回溯。死亡奔流排山倒海地来袭。世界骤然改变。水族馆里怪物蔓延。 「天音川!」 「呀,什么事!」 听到斗和叫自己,银河立刻换上严厉的声音回问。 「你是、山田先生对吧?还有御手洗先生。」 斗和又在之后叫出两个人的名字。啊啊,我想起来了,他心想。刚才怎么会忘了他们,忘了这场惨剧呢? 「喂喂。你的反应很像『我想起来了』欸?」 御手洗傻眼地说着。 「因为缺氧,所以他脑部受到某种伤害,因而导致记忆混乱也说不定。」 山田一脸认真地补充。 「你没事吧?斗和同学。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是啊,我没事,天音川。脑子已经恢复运转了。之前的事全都想起来了。」 斗和收拾起混乱的心情。思绪慢慢沉淀下来,情感由热转冷,心灵逐渐麻痹,精神全集中在求生一事上。斗和扭头环视周遭,他发现自己正待在海獭池东侧的女子厕所前。看样子有人将他从地下展示场带过来。 「是山田先生过来救我的吧?真的很谢谢你。」 他还有些微记忆。山田不顾危险,跑过来救自己。那可不是单纯灌满海水的房间。里头还有强大的怪物在,是死神如影随形的空间。对方拥有如此崇高的情操,令斗和深感佩服。这份感激之情难以言喻。 「要谢就谢天音川妹妹吧。发现总水位上升时,率先出 手救你的是她。都是因为她拚命出声引导你,我才能抓住斗和弟弟的手。」 这时斗和深深地望住银河。她突然间换上臭脸,还将脸撇向一旁。 「谢谢你,天音川。」 「我、我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山田先生要我出声的!是说你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危啦!」 斗和对银河一如往常的傲娇态度感到莞尔之余,也不忘向御手洗道谢。 「话说囤来,水壁怪物怎么了?」 既然能从那空间成功生还,就表示杀死怪物的可能性很高。然而,大家听完却在第一时间换上有口难言的表情。虽然没有明确回应,但斗和已经猜到结果了。 「毒对它没用吗?」 山田一脸凝重地点头。斗和没能打倒水异形。 「我确实让次氯酸钠扩散到水里了。怪物是用鳃呼吸没错。怎么会这样!」 斗和大声宣泄不满。赌上性命去做的事得不到任何结果,这让他非常不甘心。 「所谓的怪物,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御手洗凉凉地坦言。斗和当场就想反驳,但对方说得或许没错,所以反驳的念头又硬生生给憋回去。当初成功用氰化钠打倒猫蜘蛛,或许是因为这样,斗和才有了狭隘的先入为主观念。它们是超越生物规格的怪物。常识当然不管用了。只不过,斗和就是觉得难以释怀。 「先别管那个了,斗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御手洗表情极度认真地说道。这时,斗和才慢半拍地察觉。日向跟灰村都不见了。她们该不会—— 「你应该记得自己溺水,还失去意识吧?」 斗和点点头。 「所以说,你进入所谓的心肺停止状态,知道当下会做什么紧急处置吗?」 「人工呼吸跟心脏按摩?」 斗和纳闷地回答。他猜不透御手洗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没错,也就是说这里有人亲过你。问题来了。你认为对你做人工呼吸的是谁?a天音川银河、b山田喜一郎、c日向丽子。来吧,你觉得是谁?」 斗和这才领悟御手洗的问话意图,但他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人工呼吸只是单纯的医疗行为。对人工呼吸加注性方面的解释,实在有违常伦。 「顺次,你别这样。个性还真差劲。」 灰村说话时语带鄙弃,并从一旁的厕所中现身。后头还有日向的身影。灰村手上正握着拖把。 「斗和弟弟,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唷。」 日向跑了过来,一面跪地一面握住斗和的手。这画面一出,银河就一脸骇人地射出杀手级目光,但她偶尔会摆出这种表情,所以斗和并不怎么在意。 「真的,你没事太好了。我也很担心呢。」 灰村也跟着露出放心的表情。由于她皮肤白皙又生着白发,总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但当她面露微笑时,整个人就变得相当有魅力。 「斗和。你别被骗了。这家伙根本没把你昏倒的事放在心上,光顾着大○——」 灰村举起拖把朝御手洗的胸窝撞去,害御手洗的话没能说到最后。 「你实在太没品了!要我用这东西捅你的屁眼吗?」 「可恶!会痛欸。快住手,喂!」 灰村做出危险的宣告,拿拖把戳御手洗。 「——跑进死路确实很危险,但有时也不尽然。幸好我们待在入口处。」 斗和很佩服山田的判断力。上次那场惨剧已经替他上了一课,一直在意被怪物袭击的危险,进而导致行动受限,这是种错误判断。能分辨那微妙界线的力量就称之为判断力。 山田最后并没有牺牲任何人,还弄到武器。自己是否能做出这种决定呢,斗和想着想着就忧郁起来。 这时突然有惨叫声响起。 地点恐怕就位于他们正上方,也就是表演池的观众席。 啪咚,那是某种重物掉落的声音。不祥的预感勃发。之前曾经有过多次经验,那些记忆化为战栗、窜遍全身。 大家全都吓了一跳,纷纷往该处看去。 不,跟想像中不一样。不是人面蜈蚣。刚才掉落的是人类断腕。在上方观众席肆虐的八成是刹婆。 「我们快逃吧。」 山田做出指示。他靠近日向,御手洗去到灰村身边,斗和则紧紧握住银河的手。大家自然而然地分成几组男女档。 啪咚、啪咚。 肉片掉得更凶。人的头、手、鲜红色脏器、黑色物体—— 「御手洗先生!」 斗和大叫,毫无戒心、正要从黑色物体旁通过的御手洗顿时察觉事态有异。他护住灰村,赶紧停下脚步。 「窸窣窸窣……被发现罗。」 「窸窣窸窣……老朽已经劝过你们了。」 「哗哗……挺行的~嘛。」 是人面蜈蚣。它混在肉片里,从上方落下。怪物总共有四只。要应付这数量,根本无暇支援他人。 「斗和同学,你别管我了。」 银河露出坚定的眼神,开口小声说道。这让斗和萌生不祥的预感。 「我是异能力者。曾经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发光。我想,应该是不死身的能力。我是不死身。所以,把我丢下也不要紧。」 嘴巴上这么说,她的表情却很紧张。其实银河自己也不确定,内心正感到不安吧。若能力基于什么理由而未发动,到时候就准备领死了。是人都会感到犹豫。 然而那都是其次,倘若自己的推测正确,她的异能力就不是「不死身」。而是更骇人、更令人厌恶的邪恶之物。若是为银河着想,就绝对不能让她使用那份能力—— 「大家小心。怪物跟一般的蜈蚣不同,尾巴上有毒。」 「咦?普通的蜈蚣不是尾巴有毒喔?」 听出田这么提醒,御手洗回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但跟关系匪浅的两人相比,当时斗和与另一人的关系相当恶劣。不晓得笠根木现在怎么了,这念头闪过脑海。 「呵呵……在想什么?」 「嘿嘿……想色色的事?色色的事?」 「……哔哔!咻咻!」 几张人面在那悠闲地讲着悄悄话,跟这番光景相反,人面蜈蚣呈螺旋状转动、以猛烈的速度来袭。 「这些怪物的弱点是头。攻击身体起不了任何效用。」 斗和再度道出该资讯,拿起长枪加入战局。 人面蜈蚣一下逼近,一下远离,或试图抬起头啃咬,接着又转圈拿尾巴攻击。一连串动作把斗和搞得晕头转向。单只有一只还不至于无法对付,但他现在和两只人面蜈蚣对峙。还要顾及银河的安危。面对怪物的弱点——头部,斗和完全没机会攻击。 山田也在跟其中一只人面蜈蚣对峙。他从贩卖部弄来毛巾与金属制的装饰品,将装饰品放进毛巾里挥动。毛巾如鞭子般甩动,因为里头放了颇有重量的物体,所以立刻就化身战槌。 见识了山田的临机应变能力,斗和不禁咂舌。那玩意的威力八成能轻松将人类头部劈开。只不过,山田的武器拿来对付人面蜈蚣未必有效。挥甩这种动作欠缺准度,并不适合用来打口袋书尺寸的怪物头部。最后只会一直痛殴身体,陷入永无止境的消耗战。 御手洗就打得更辛苦了。他从灰村那拿了拖把应战,光要跟上怪物的动作就很吃力。结果他跟斗和等人的间距越拉越大。 焦躁的感觉开始纠缠肌肉。斗和自知内心越是焦急,身体的动作就越僵硬。要是能多少打倒一只怪物,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没办法指望未持武器的女孩 们加入作战行列。要是她们随便靠近敌人,不小心中毒的话,到时就会变成绊脚石。大家似乎都理解这点,为了不妨碍男生们攻击怪物,全都躲到他们背后,藉此避开人面蜈蚣。 「御手洗。别勉强自己。能逃就逃吧。」 这时山田大声喊道。御手洗跟灰村节节败退,他们退到厕所后方,也就是走道上。比起硬是跟斗和等人会合,就这样朝反方向逃出还比较有利。 「抱歉。喜一郎哥、丽子。斗和跟上吊眼也别逞强喔!」 御手洗大概乜这么认为,他带着灰村逃离。然而,原本在跟御手洗小组作战的人面蜈蚣对两人穷追不舍。 「斗和弟弟,你也把逃跑摆第一吧。」 「可是,先打倒这些怪物会比较——」 「上方还有老太婆怪物。此地不宜久留。现在不是想办法打倒怪物的时候。」 斗和为之语塞。山田说得没错。比起自己,他看事情的角度更广。要找机会之后总会有的。眼下情况毫无胜算,假如他们硬要尝试打倒怪物,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斗和切换思考模式,开始将精神全集中在逃跑上。山田他们已经清出退路,正逃往一旁的主题广场。 过没多久,斗和及银河也跟进,边牵制怪物边想办法和山田会合。 「嘿嘿……要逃吗?要逃吗?」 「哗哗……真难看。」 此时,左手边的通道出现别只人面蜈蚣。它避开斗和反射性击出的枪砍,绕过去挡住退路。 斗和立刻用双眼追踪怪物动向,像在打高尔夫球一样,单手挥出长枪。刀尖砍中人脸,将怪物击飞——奇怪的事就在那时发生。 一般而言,那种伤马上就会恢复。但这次却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不仅如此,怪物还「叽叽!」地痛苦哀号,更有绿色液体自伤口喷出。 (——这是什么?) 很明显的,这些反应跟先前完全不同。这让斗和察觉事有蹊翘。之前的怪物无论怎么砍、怎么受伤都不会死。但只要给予头部一定程度的创伤,它就会像霞雾般消失。 这是违反正常物理法则的现象。斗和知道它代表什么。 异能力。那是不可能存在于世上、能引发奇妙现象的力量。 十只人面蜈蚣。跟其他怪物不同,长得一模一样。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这现象毫无矛盾之处,但套用到怪物身上呢?假设原则上一种怪物只会出现一只,那有相同个体就奇怪了。这导出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其他怪物为异能力制造的分身。能吃掉人类的分身。 既然如此,在这群怪物中,其中一只的伤无法复原就表示—— 「原来那家伙是本体!」 杀意开始集中。无论如何都要打倒它,这念头蜂拥而上。假如它真的是本体,那把它打倒的话,其他人面娱蚣就有可能消灭。 「斗和同学,危险!」 此时一道尖锐的惨叫响起。银河的声音冲入耳中。 ——滋。 他好像听到某种闷闷的撞击声。 银色双马尾在空中飞舞。为了保护斗和,银河背对着他张开双手。接着她就倒下了,胸口上插着巨大的章鱼怪物——邪神兽。 「天音川!」 斗和暗骂自己蠢。他光顾着注意人面蜈蚣,没发现别的怪物靠近。他以自己为耻、满心焦急:心痛欲裂。 「我、不会有事的。因为我是……不死身。」 鲜血自口中流出,银河痛苦地说着。当她说这句话时,九条蛇开始朝那具身体缠绕上去。 「放开天音川!」 斗和大叫,拿长枪剃邪神兽的身体。攻击似乎奏效了,九条蛇身痛得挣扎。不过,它立刻就展开反击。动作迅雷不及掩耳,打算咬住斗和持枪的左指。 斗和当机立断地放手闪避,但这次怪物改咬他单靠右手拿的长枪。枪只在惊人力道下遭夺,被怪物恶狠狠地抛开。 「你在做什么。快逃,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银河拔开嗓门大喊。说话时还吐出鲜血。瞄准她的身体,蛇再次缠绕上去。斗和拚命压抑想冲上去救她的心情,跑去捡拾长枪。跟枪的距离只有几公尺。但越跑就离银河越远,远得令人绝望。 「呵呵……你想去哪?」 「窸窣窸窣……这孩子真是的。」 「窸窣窸窣……别急着走嘛。」 斗和刚捡起长枪,三只人面蜈蚣就挡住去路、纷纷抬起头来。这些家伙都不是本体。 「滚开!少碍事!」 但这样并不足以让怪物退却。斗和挥动长枪,试图从人面蜈蚣间杀出一条血路,但怪物接连来袭,光保护自身安危就费尽心力。 喀叽、啵叽! 双方就这样缠斗了一会儿,这时邪神兽折断银河骨头的声音响起。大概是不想让斗和担心吧,银河拚命忍着、不让惨叫声出口。不过—— 啵叽啵叽啵叽! 啪叽啪叽啪叽! 「呃啊!唏咿!唔咕!」 银河实在忍不住了,她全身挂着斗大汗珠,口里溢出悲痛的呻吟。她想忍却忍不住,这情景更让人悲从中来。最后,在骨折带来的剧痛中,银河的身体只能无助抽搐,从蛇口伸出的毛虫状怪物则相继入侵。 它们挖去双眼、进犯耳鼻,跟蛇身一起入侵口腔深处。就连赤裸的下腹部都不放过,两只蛇强行钻入,玷污她的尊严。 「可恶!天音川!天音川——————!」 斗和在愤怒驱使下拚了命地挥舞长枪,但他的动作欠缺准度,无法给怪物致命一击。不仅如此,他还出现致命破绽。当然,人面蜈蚣并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它迅速挥动尾巴,打算让斗和中毒。 (糟了!) 斗和霎时间领悟自己即将惨败。 然而就在下一刻,怪物却化作光球淌失。 「斗和弟弟。你没事吧?」 是山田。山田应该老早就逃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但他不顾自身安危折返,回来帮助自己打倒人面蜈蚣。 「窸窣窸窣……有两个人。」 「哗哗……哎呀,这下糟了。」 「……疵——疵——噗——噗——」 人面蜈蚣们一溜烟地逃逸无踪。 「天音川!」 斗和才想朝银河跑去,山田就拉住他的手。 「等等。她已经没救了。我懂你的心情,但还是先逃吧。那家伙马上就会找其他目标。」 山田说得没错。假如邪神兽再次发动攻击,铁定又有人要成为牺牲品。现在应该跟它保持距离才对。斗和的理性层面明白其中道理,感情上却无法认同。他满心悲痛,看着银河遭邪神兽大快朵颐的悲惨模样。 不,不对。 那不是银河。不知不觉间,尸体已经换成别人了。也就是说银河的异能力成功发动,她人平安无事。不过—— 「不会……吧?天音……川?」 那具被邪神兽捕食的尸体,正是斗和再熟悉不过的—— *  *  * 恶心的感受似乎还留在体内。身上所有穴孔都被撑开,里头的肉遭怪物啃食、撕裂,刺痛热辣又令人作呕的痛楚仍余韵犹存。而它们正逐渐淡去。 银河坠入幽暗的螺旋回廊,她明白这代表什么。这是重获新生的仪式。当她越往深处去,肉体就会再生得越多。伤口能痊愈,精神上受到的打击也会消散,慢慢找回原本的自我。 当她恢复意识时,又跟之前一样,出现在陌生的地方。这里看起来很杂乱,似乎是办事处之类的。现场还有数名游客,全都一脸惊 愕地盯着银河看。 这是第三次转生,银河赶紧确认身上的服装。二次转生时身上只穿两件。这次很有可能全裸也说不定。 服装看起来有点露、样式华丽,但她没有全裸,这让银河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她突然间又觉得这衣服好像在哪看过。银河拚命回想,此时有遒熟悉的声音传来。 「天、天音川……妹妹?」 是青美空。他正吃惊地瞪大双眼。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直到这个时候,银河内心才萌生疑问。自己瞬间移动了,看在他人眼里不晓得是什么样子?看起来应该很像凭空出现在这吧。 「这个~就……」 银河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就算坦白说自己的异能力觉醒、变成不死身,还附带瞬间移动功能,对方应该也不会立即采信吧。 「镝木小姐呢?镝木小姐去哪了?」 「咦?镝木小姐?」 银河不解地应道。她怎么会知道镝木去哪。先前失散时,镝木跟青美空是一道的。镝木在哪应该要问他才对。 只不过,青美空接下来说的话却将银河一颗心硬生生地击碎。 「你怎么会穿着镝木小姐的衣服,还待在她待的位子上?」 「咦?」 刺痛的感觉自体内流过。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心跳声开始上扬,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她心中浮现极度不祥的预感。彷佛鼻子深处的重要血管断裂,血液扑簌簌地流出,感觉相当不舒服。 「那个……发生、什么事了?」 银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结尾是毫无意义的问句。 「我才想问你。这是镝木的衣服吧?你怎么会穿着她的衣服?不,你是怎么——」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最后跟镝木小姐在一起的不是青美空先生吗!」 「对。是我。跟你们大家走散后,我就一直和镝木小姐同行。还逃进这里,一直待在这。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镝木小姐上一秒待过的!」 外界声音开始变得模糊。眼前景色扭曲,肚子深处阵阵吃痛、就好像里头的内脏溶化一样。 「骗……人?」 这些指证让银河做出联想。直到刚才为止,她都没特别去注意身上衣服更动的事。衣服可能是谁穿在身上的,这点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调换。 假如自己事先跟人调换,之后才跑到这里,那跟她调换的人现在去哪了? 银河颤抖着手抓住青美空的衣服。若不找个东西抓,自己似乎会就此堕入地狱深渊,永不得翻身。 「在海獭池……前面……」 光要挤出这些孱弱字句就已经很吃力了。那足刚才被章鱼怪物杀掉的地方,也就是来这前待的位置。一旦去到那里,某种真相似乎就会大白。 —我知道了。」 目睹银河的态度,青美空或许已经察觉事有蹊跷,他一脸凝重地点点头。原想带着银河离开房间,在知道她没办法好好走路后,青美空就改用肩膀架着她。 去到房间外面后,银河才知道这里是表演池内侧,他们位于舞台后方的建筑物里。正后方有大片的天空跟海洋,像在嘲笑他们被困住似的,编织着悠闲的风景。但天空阴阴的,看上去有种奇妙的感觉。 「从这没办法去到外头。就在我们眼前,有片看不见的墙。」 就算青美空这么说,银河也没力气回应。她现在一心只希望残酷的想像不要化为现实。 他们走过表演池边缘,穿越连往观众席后方的通道,来到银河被邪神兽捕食的地方。抵达该处后,青美空悲痛地喃喃自语。 「怎、怎么会……这不是真的吧……?」 他就地将银河放下,并朝某具尸体跑去。银河的双腿已经没力气再站,她四肢贴地爬行,追随青美空的脚步。 眼前看到的是——镝木峰子惨不忍睹的模样。 脸上的眼、鼻都消失了,没有舌头的嘴瘫软大张。然而,能认出她来,全是因为外型轮廓还保住。果然没错,她身上穿着印有动漫女角的特殊t恤,下半身什么也没穿,只露出被章鱼怪物挖的破烂大洞。 「镝木小姐。镝木小姐。这不是真的……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青美空悔恨的叫声在银河心头回绕。 「不……不是我做的。」 银河百般不愿地低喃。她还以为那力量是不死身。不想死的心愿被神听到,最后才获得这奇迹般的力量。然而,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事。 怦咚、怦咚。心脏剧烈跳动。某样东西闪过脑海,在潜意识跟自主意识的界线间推挤。接着,它突然冲破那条界线。 她想起来了。自从诞生于世,那些记忆就一直与自己共存。诉说着体内的异能力—— 哀怜献祭(sacrifice)。发动条件为自身死亡。这异能力会乱数选择调换对象,拿对象的生来交换自己的死。 也就是抓别人当替死鬼,让自己活下来的能力。 这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险些中断意识的脑袋闪过这句话。为了活下去、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只能选择对其他人见死不救。然而,若抓其他人当垫背,这就说不过去了。 硬是将生死的因果扭曲,间接扼杀他人性命。若这不叫杀人,又该叫什么?可恶的还不只这样,对象完全是乱数选定。斗和、一花,还有其他跟自己亲近的人,就连无辜的孩子都成为杀害对象。简直就是随机杀人。 没错,这能力并非不死身。而是更卑劣、更令人发指的随机杀人能力。 「怎么会……这样?那我不就……跟哥哥……一样了吗。」 不经意地,某种感受袭上心头。是平常那个恶梦快要找上门的前兆。不管经过几年都无法从记忆中抹灭,令人厌恶的过往—— 「「杀人犯、杀人犯。」」 一群少年在那拍手鼓噪,骂自己杀人犯。 「为什么杀人犯还能来学校上学!」 「那什么态度。这家伙肯定没在反省。」 「唔哇,脸好恐怖喔。杀人犯的妹妹果然不一样。」 班上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恶言相向。 「别跟那孩子说话。她的家人是杀人犯。」 「那些人怎么都不搬家?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困扰欸!」 「这里的食物不卖给犯罪者!快滚回去,社会败类!」 社会的批判冷漠无情。对着家里的墙壁、门板,消也消不去的负面舆论排山倒海地烙印上来。 ——天音川银河是杀人犯的家人。她的哥哥是个随机屠杀犯。 银河脑中对哥哥的记忆所剩无几,他为人体贴又风趣,课业成绩也很好,是个让自己引以为豪的年长哥哥。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变。银河已经不记得确切时间了。当她注意到的时候,哥哥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盯着电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谩骂。 『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都是白痴。女人是垃圾,大家光顾着捧那些无能的渣。没人注意到我的好。我是万中选一的人。其他人不值得活在世上: 哥哥在诅咒整个世界,每日每夜,银河都会隔着墙听到这些。当时她年纪还小,见哥哥性格丕变,心里满是恐惧。好害怕、好不安,快把她逼疯了。 爸爸跟妈妈相当担忧,他们试了好多方法,但都无法改变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哥哥。不,不管派谁来,肯定都无法唤回以前的哥哥吧。 就这样,哥哥杀人了。 假日他去到百货 公司,在童装贩卖部挥舞刃器,杀了好多好多人。发现紧抱住孩子、试图保护他的毋亲,哥哥还朝对方背部狂刺好几刀,才在攻击她死也要保护的孩子时,正好被赶至现场的员警制伏。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银河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哥哥了,所以她一看到新闻贴出哥哥的照片时,别人不说他是哥哥,她还认不出来,那样貌相当陌生。哥哥会选那个地方犯案,似乎是因为「我想多杀一点人,所以才挑出口不多的地方,选小孩下手也比较快」,这说词更引发社会大众进一步挞伐。 自从那天开始,银河就因为跟杀人犯是家属而持续遭到迫害。家人都疲于应付,家里也时常处于低气压状态,妈妈在那些无情谩骂下变得憔悴。但都没有人对他们伸出援手。因为银河一家被贴上「恶」的标签。 杀人即是罪恶。既然如此,养育出杀人犯的家庭也一样邪恶。家人同样有罪。基于上述逻辑,大家将迫害银河一家的行为视同正义。人们总是对行侠仗义不遗余力。 住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银河却记不起哥哥的脸。假如这样就要他们连带扛责,住在隔壁的邻居应该也要负相同责任,住在同一个地区里的人也要连坐,跟哥哥读同一所学校的人也该负责吧? 虽然心中曾有过这样的疑问,但那些想法都不敌罪恶感,逐渐沉入意识深处。当时银河年纪还小,不懂什么叫生命的价值,但她知道哥哥犯下极度残虐、永不可弥补的罪。不,正因为还是个孩子,所以那份悔恨与罪恶感就超越应有的姿态,变成一块强劲的异物,折磨银河的心灵。 她认为自己受到迫害是理所当然,一心认为自己是个污秽的人。她不曾想过要逃避这场苦难。只不过,银河还是希望能获得救赎。最终目标不是求迫害他们的社会大众原谅。而是希望被害人家属能原谅自己。她想要赎罪。这就是银河的生存意义。为了求得原谅,就算要赌上性命也无所谓。 然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算自己不断地道歉,对方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她。赎罪是没有出口的迷宫。不管再怎么走,都看不到光。世人的谴责声浪如怪物般来袭,里头却找不着被害者的心声。她真正想见的人,连半个都见不到。 他们搬了好几次家,直到银河升上中学,舆论迫害都没断过。 只要我还是我,这些善意的迫害就会持续折磨自己。银河在这念头下放弃挣扎。 不过——她却和他相遇了。 「天音川是天音川吧?做坏事的人是你哥哥,不是天音川。」 这句话对银河来说,有如替她开敢一扇崭新的窗。是哥哥这个杀人犯不好。银河没有错,他们这家人也只是被害者而已。 跟自己说句话的人,他叫日本斗和。那日过后,斗和在银河心中就有了特别的地位。 ——我是我,跟哥哥不一样。 这代表银河。她被杀人犯哥哥连累,持续遭受迫害。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憎恨犯罪、厌恶罪犯。但—— (斗和同学……我。) 银河的精神回归现实。眼前,被银河异能力杀掉的镝木惨死,尸体就倒在那。 (对不起。我……跟他一样。) 自己跟哥哥一样,是卑劣的杀人犯。因为身上的异能力,她已经杀了三个人。这些事实无法推拖,是她犯下的罪孽。她已经变成自己一直以来憎恨、厌恶的东西「」。 作呕的感觉猛然自体内涌上。心脏快裂开了,头痛得彷佛被人拿针扎一样。万物开始脆裂崩解、逐渐坏灭。心中的信念一步步化为乌有。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银河的精神转眼间堕入黑暗—— *  *  * 听到那声惨叫,真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听起来不像对死亡感到恐惧,惨叫声里混了某种异样的东西。 「野真。刚才那个声音,是不是脸很可怕的姊姊在叫啊?」 听一花这么问,真湖也不晓得是不是。她无法单靠声音判别。但既然一花都这么说了,应该八九不离十。那是银河的声音没错。 「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花面色紧张地询问真湖。 「应该没有怪物在了?」 「嗯。好像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应该没怪物了。」 听到一花这么回答,真湖陷入迷惘。她们两个该过去好,还是逃走呢。现在做出的判断搞不好会左右游戏胜负。 「我们靠近一点吧,野真。」 「不行,要是被发现的话……」 「我懂。所以说,没有要用看的啊。只要听听说话声,我就能分辨那家伙是否在场了。」 接获一花的提案,真湖大吃一惊。她一直在想用肉眼确认的事,原来还有用声音判断的方法。一花有时会脑筋急转弯、迸出这种鬼点子。 真湖点点头,决定照一花的话做。这时,她的心脏开始跟着狂跳起来。 她们前往自三楼观众席下至二楼的楼梯间,在那隐藏住声息,并倾听从楼下传来的声音。但谈论的内容就听不清楚了。 「下面那边好像只有眼镜帅哥跟脸很可怕的姊姊。」 一花以卓越的听力掌握状况。虽然没斗和的动静很遗憾,但杀人鬼似乎也不在。那里有认识她们的银河跟青美空。假如对谈得当,或许能让游戏进行有利于己方。可谓命运的分歧点。 真湖悄悄朝一花看去,她有所觉悟地点点头。瞬间犹豫了一下,真湖也跟着下定决心。她们跑下阶梯,朝银河等人迈进。 「你、你们不是……」 青美空发现真湖跟一花跑来,面露惊讶之色。他正打算抱起一动也不动的银河。 「你们两个平安无事吗。太好了。我好担心。」 「嗯。我们还活蹦乱跳的呢。大姊姊怎么了?」 「她只是晕过去罢了……我想,应该是受的打击太大吧。」 青美空一副悔恨的模样,说话时表情相当消沉。 「请、请问。」 当真湖出声,他又换上吃惊的神情。仔细想想,自己主动找他说话还是头一遭。 「啊啊,你想问斗和弟弟的事吧?很遗憾,我也跟他走散——」 「不、不是的。」 真湖连忙否认。她不习惯跟年长男性说话。因为太过紧张了,不仅是手脚,就连声音都在发抖。可是,她必须加油才行。 「我、我想告诉你杀人鬼……是谁。」 青美空的眼睛仅微微睁大。反应不怎样,看样子八成跟其他游客一样,认为杀人鬼不是什么太大的威胁吧。 「野真,讲出来没关系吗?」 一花担忧地问着。自己先前才建议她别坦白杀人鬼的身分较妥,现在又这么说,想必让一花摸不着头绪吧。但真湖静静地颔首。 「在、在那之前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些事。跟、跟我打勾勾。不然我没办法告诉你。」 「你在说什——」 「就让我来打吧。」 这时突然有道声音从别处发出。银发的双马尾少女撑起身子。刚才昏过去的银河已经恢复意识。 看到她的脸,大家全都屏住呼吸。那阴郁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锐利的眼神变得更狠戾,看起来就像在对某人释放强烈恨意。 「你们知道杀人鬼是谁对吧?我也想知道。想看看那家伙是谁,怎么做得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我不饶他,绝对不放过他!」 「冷静点,天音川妹妹。你脸色还很差。我们先回泳池的办事处吧。怪物都没有出现在那过。」 青美空打算拉住她的手,银河原本要甩开对方,但现在的她就像个醉汉,动作很不安定。似乎还没在心情跟身体间找回平衡点。 青美空说得有道理,若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去那再谈可能会比较妥当。但真湖总觉得错过这次,机会似乎就不会再来了。 「我需要答应你什么?」 银河开口提问,真湖则说出约定内容。共有三项。 第一,必须无条件相信所指之人就是杀人鬼。 第二,就算遇到那个杀人鬼,态度也要跟之前一样。 第三,不能将这件事讲出去。对象当然包括杀人鬼及斗和。 「嗯。我答应你。」 银河颔首道,并伸出小拇指。只不过,她似乎没办法走向真湖等人,所以真湖主动靠近银河。 「……我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我被排除在外还满奇怪的。我答应你。」 青美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选择跟真湖打勾勾。 真湖、一花互朝彼此点了个头,接着就对他们坦白杀人鬼的身分。 「……不会……吧?」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因为——」 「打、打过勾勾了!」 银河和青美空双双发出惊愕的声音,真湖则使劲对他们大叫。想必是忆起做过的约定,两人顿时间沉默下来。 「是真的。一花都看到了。亲眼目睹那家伙杀人。说话语气也变得跟以前不一样,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可是,那家伙就是杀人鬼没错。」 「虽然目前还是难以相信,但我好歹是个男人。我会遵守约定的。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既没办法抓住杀人鬼,又不能将杀人鬼的身分说出去,这样下去不就拿他没辙吗?」 「我们要在游戏中获胜。」答这句话的是一花。「那家伙跟我们约好了,只要在游戏中获胜,『他』就不会杀我们,赢了还能遇到哥哥。一朝一夕喔。」 「一花。你说错了,是一石二鸟才对。」 真湖连忙替一花订正。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安,不晓得杀人鬼遵守约定的机率有几成。然而就现实面来看,她们也没别的法子了。 「就是之前在广播里说的那个吧?先抓到一花小妹妹的人获胜。」 「嗯,没错。可是,那家伙就在哥哥身边,都没办法靠近。」 「所、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将斗和哥哥从杀人鬼身边引开。」 「你们当时会逃走,原来基于这个理由啊——我懂了,你们想趁他远离杀人鬼时,跟斗和弟弟接触。藉此在游戏中获胜?」 「噢噢!不愧是眼镜帅哥。眼镜没白戴。」 一花闪着大眼说道。 「不过,这缺乏可行性。就算我成功把斗和弟弟引开好了,他要如何跟你们会合?一旦枝杀人鬼发现就前功尽弃,引开的时间也不可能拖太长。干脆跟斗和弟弟挑明杀人鬼是谁吧?」 「这、这样太危险了。以斗和哥哥的个性来说,要是他知道谁是杀人鬼……」 「总之要把他引开,告知杀人鬼真实身分是最快的办法。我知道他身体机能优越,但对方还带着武器吧?我可以跟你们保证,不会让他们两个正面对决。再说,问题还不只这些。还得考虑如何让一花小妹妹跟斗和弟弟碰面。」 青美空说得没错,真湖心想。要是她们两个胡乱搜索,很有可能错过碰面时机,还得承担不小心遇上杀人鬼的风险。跟青美空他们一起行动,上游那些问题并不会解决,应该说若被杀人鬼撞见她们跟青美空、银河一起,要把斗和带离就更不可能了。 「青美空哥哥,你刚才说表演池的办事处很安全吧?这句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缘由,但不晓得为什么,怪物都不会跑到那去。虽然不是百分之百却定,不过眼下……」,青美空才答银河的问题答到一半,双眼就突然间大睁。「对了,若你们先待在那——」 「什么什么?大家好像在玩猜谜抢答一样,一直讲一直讲,一花这个笨蛋听来听去都快变猪头了。」 一花似乎被搅得一头乱,青美空见状后细心解说起来。 一花跟真湖先在表演池的办事处待机。可能是因为那里比较隐密、难找到,所以怪物都没有过去攻击过,似乎是个安全的地方。青美空会趁那段时间去找斗和。能不能跟斗和碰面就靠运气了,但杀人鬼对青美空没有戒心,跟一花她们不同,应该能轻易与斗和接触。然后青美空再见机行事,将一花她们藏身等待的地方告知斗和。由于一花她们的所在位置一开始就确定了,要碰面不是件难事。只不过,为了不让杀人鬼跟来,视当下情况,或许会跟斗和坦承杀人鬼是谁也说不定。 「我也要去。杀人鬼对我一样没戒心。两人一起找的话,效率也跟着加倍。」 「天音川妹妹不能跟去。以你目前的状态来看,一下就会被怪物杀死的。」 「我死不了。因为——」 话出口的瞬间,银河就像个害喜的孕妇般抬手辽口,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呕出秽物。 「看吧,这样去不成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再跟哥哥……相提……」 银河边流着斗大泪珠,边喃喃自语些什么。青美空说得没错,让银河去找斗和太勉强了。当下时机好巧不巧。 数名游客从右手边飞奔而出。在他们背后,水壁正逐步逼近。 「能有空档对谈还真侥幸。就麻烦你们照顾天音川妹妹了。」 一花打算背起银河,青美空则出手帮忙。银河并没有抵抗,任由他们摆弄。 「三十分钟。」青美空说道。「假如经过三十分钟,斗和弟弟还是没来,你们就当我失败好了。」 真湖听出青美空话中的含意,胸口痛得几欲碎裂。她发现自己做出的请求残酷无比。 「我曾经对斗和弟弟见死不救过。就让我好好表现一下吧。」 摆出下定决心的表情,青美空潜入幽暗的水迷宫里。 这是真湖最后一次看见他的身影—— *  *  * 斗和很担心银河。她发动第三次的异能力。这次,她或许会惊觉自己的能力并非不死身,而是抓别人当替死鬼、几乎跟杀人没两样。 这次的替死鬼还是镝木。因为是认识的人,银河受到的打击将难以估计。 将身受迫害视为理所当然并放弃抵抗,阴郁、像戴着能面,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银河从前的样子闪过脑海。 每当斗和看到那样的她,心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不对,说得更确切点,他是看到班上同学在迫害银河才心生不快。 平易近人的人、很会说笑话逗大家开心的人、有始有终照顾动物的人,他们全都用轻蔑的目光瞪视银河,若无其事地用难听字眼污辱她。大家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这就是人类的表里。人类的攻击性往往隐藏在笑脸背后,一旦相信自己代表正义,人类就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极度残虐的行为。 这点让斗和畏惧。原来人类的理性像翻书一样,说变就变。此外,银河根本是无辜的,这种事稍微用脑筋想想也知道。只不过,迫害行为却被人们正当化。因此,斗和才会—— 不经意地,他发现某人就蹲在自己眼前。水体光芒微微照耀着三楼水槽群形成的黑暗回廊。由于眼睛已经习惯了,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还能辨别眼前物体。对方似乎也发现自己了,他慌慌张张地起身,做出拭泪动作。 「你这混蛋根本在谁我吧?还说毒马上就会消退。根本就没有好转啊!」 笠根木马上就朝自 己开炮。斗和转眼看向被他抱在手里的小女孩,毒好像真的没解。 他内心一阵纳闷。都已经过那么久的时间了。毒还没解未免也太奇怪。难道是因为女孩的身体较小,毒液才会作用那么久吗?还是说虽然迟了一会儿,但当时做没多久的隔水加热在斗和身上奏效? 「我居然相信你的话,真白痴!」 「稍等一下! 有人开口叫住正打算离去的笠根木,是山田。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行动?抱着小孩子移动太勉强了。」 「少罗嗦,别多管闲事!找一定会保护这孩子到底。谁要接受那人渣的同伙帮忙啊!」 笠根木说完难听话后就调头走人。 「我之前泡过热水。毒液不耐热!」 斗和在他离去之际大叫,但不晓得笠根木有没有听进耳里。 「感觉满悲哀的。都这种节骨眼了还呕气。」 日向深表悲伤地说着。 斗和朝地面看去,这才知道笠根木刚才在看什么。 那是具全裸的女尸。她被毁得乱七八糟,完全不成人形。应该是遭老太婆怪物或水壁怪物袭击吧。只不过,还看得出是肌肤的部分疑似留有文字。 『你似乎认识这两个女孩,所以我就拜托她们传话了。』 他想起杀人鬼写过的话。喀叽一声,斗和恨恨地咬紧牙根。 这女孩就是另外一位,记得她好像叫宇佐院。她跟原田一样,被迫在惨不忍睹、屈辱的姿态下徘徊,最后被怪物杀掉。滚烫的怒意窜过脑髓。让斗和怒火中烧。 他连杀人鬼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如今,那家伙究竟在哪,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花是否平安?不安的感觉无限绵延,让斗和一阵头晕目眩。就在这时—— 某样东西在发光,斗和则看到那样东西。宇佐院尸体中有一部分反射出水槽的水光,正一闪一闪地亮着。 在那瞬间,反胃的感觉自斗和体内一涌而上。那是人类的手。在断指暗处,有样东西正发着光。斗和被那样东西吸引过去,他拿起该物,定睛审视起来。 刹那间,精神开始加速。思考变得清晰,体内血液急遽地流窜起来。肌肉收缩、肌肤紧绷。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握住这个的? 斗和开始揣测少女的想法。这是传递杀人鬼相关线索的重要证物。应该是基于某种契机,杀人鬼不小心弄掉这个,女孩又拚命将它藏在手中吧。虽然手被切断了,但杀人鬼没有发现对方握住这样东西,还将这只手塞进少女的阴部。机率一半一半。假如她用另一只手抓,这讯息就永远传递不了。 斗和悄悄地将那东西放回尸体中。那是沾血的泪滴状耳环。 接着他抄起长枪,叫出某人的名字。 「——日向小姐。」 日向丽子转了过来,看着拿枪尖指向自己的斗和,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怎、怎么了?斗和弟弟。」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还想拜托你一件事。」 「咦?是、是什么?」 接获斗和凌厉的目光,日向不明所以地说着。不。那反应怎么看都像在演戏。 「你的耳环。它是在不知不觉间弄掉的吧?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弄掉的吗?」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当我注意到,它就已经不见了……」 日向一面将提包紧抱于胸前,一面答道。原本用来增添成熟韵味的耳环已从双耳不翼而飞。 「还有那个包包。能让我看看里面装什么吗?」 「咦?为、为什么?怎么突然要看。」 「拜托你了。日向小姐。」 「你该不会在怀疑我吧?像怀疑喜一郎哥那样……我怎么可能是杀人鬼。」 日向偷偷放眼窥视山田。山田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正在一旁用困惑的表情观望。 「那就让我看看包包里装什么。快把内容物倒出来!」 但日向并没有配合。她顽固地紧握住提包。脸上原有的讨好笑容消失无踪。 她再次看向山田,接着又朝反方向看去,嘴里高声惨叫。 「斗和弟弟,章鱼怪物出现了!」 斗和咂了下舌。怪物居然挑这个时候出现,真令人懊恼。他迅速将长枪指向该处,打算对付邪神兽。不过—— 怪物并没有出现在那。斗和顿了一瞬,这才发现日向在说谎。她已经趁隙逃之夭夭。 「糟了!」 居然被这种老套的手法谵骗,斗和实在很想痛殴自己。山田一样上了日向的当,斗和从他身旁跑过,开始追日向。 下到二楼时,剧场突然冲出一堆人,挡住他的去路。剧场里头传出刹婆在大喊「生肝————!」的叫声。斗和在逃离怪物魔掌的游客间穿梭并前往一楼,正要进入广角大水槽后方通道时,有人叫住他。 「斗和弟弟!你是斗和弟弟吧?」 是青美空的声音。空间一片黑暗,所以斗和没办法看清对方的表情。青美空会注意到他,八成是因为他手上拿着长枪吧。然而,现在可没空管青美空。 「等等、你别走!我知道一花她们在哪!」 听到这句话,斗和的脚步差点就要停下。不过,现在应该先去抓日向才对。游戏胜负不过是点小事罢了。只要制伏杀人鬼,游戏就不战而胜。青美空说知道一花她们在哪,这就表示她们平安无事。现在知道她们平安就够了。 斗和无视青美空,继续追踪日向。日向通过员工走道,埋头冲向厨房。若她将房门上锁就糟了,但对方现在似乎没那个余裕。两人间的距离越缩越短。 后来,日向没有进入厨房,她在前面的岔路右转。当她选择走右边时,这场你追我跑就宣告结束。因为前面是死路。 斗和架起长枪,描住日向的退路,现身于右方通道。 日向背对着他没有转身,一直呆立于原地。她已经知道这里是死路,想逃也无路可退了吧。 「日向丽子。你就是杀人鬼吧?」 斗和加重语气问话。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真是的!算我输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少年。」 日向语气出现天翻地覆的改变。那声音如唱歌般了亮,是腹式呼吸特有的饱满音质。或许是知道她有在演戏的关系,总觉得日向现在的样子有几分刻意。 「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吧,少年。你怎么知道我是杀人鬼?」 「因为你放出的消息。那些女孩是无辜的,只因为我可能跟她们认识,就遭受那种惨无人道的对待,是她们告诉我,你就是杀人鬼!日向丽子。你同是女人,应该知道她们受的屈辱及痛苦有多大吧!你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做那种事?都没有半点人性吗!」 「喂喂,拜托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好吗?你说的那些根本不算回答啊。不过呢,原因我大致明白了。好吧,少年。你打算怎么处置?莫非要杀我不成?就算我是杀人鬼好了,好歹也算个人。莫非你要打着正义的旗帜,将杀人正当化吗?」 斗和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他虽然逼得杀人鬼露出真面目,却还没决定最后要怎么处理。他当然不打算杀人了。但若把杀人鬼绑起来,结果害她被怪物杀掉,这样不就跟杀人没两样?这疑念让斗和拿不定主意。 「先打倒你再做决定。」 「呵,是吗?也可。」 日向伸手进提包里。她从里头取出某样东西,是染血的斧头。这证明她就是杀人鬼。 「来吧少年。开打了。」 日向扭头跟斗和面对面。 ——然而斗和却无法动弹。 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让他脑子一时间转换不过来。心跳如雷,近在耳畔。由于太过震惊,手里力道一松,长枪枪尖跟着垂了下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不由得呢喃出声。悲痛的情绪在胸口流窜,挑起最坏的想像。 ——日向丽子哭了。 她扑簌簌地流着斗大泪珠,浑身颤抖。 喀啦,钝质的金属音响起,斧头应声掉落地面。 「不行……我演不下去了……再也……受不了了。」 她双手掩面,整个人颓倒下去,左右膝盖全磕往地面,像个年幼的少女般呜咽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日向大声哭叫,嘴里不断地道着歉。她在跟谁道歉呢。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演戏。忏悔、懊悔的念头透过肌肤传来,深深地敲进斗和心坎里。 这时,斗和发现日向两边耳朵上的耳环都消失了。耳环不见两只,传讯人也有两个。假如这不是单纯的偶然—— 一记冲击如落雷打中身体。乏前怎么都没注意到?那并不是宇佐院为了传递杀人鬼是谁才握在手里的。而是真正的杀人鬼为了让别人误以为日向就是杀人鬼,才刻意让那两个女孩握住耳环。肯定没错,原田手里应该也握有耳环。日向丽子戴的另一只耳环。 假如斗和能发现两只耳环都消失大有玄机,他就会察觉这一切都有人刻意安排,对方故意导了这么一场戏。就像在玩游戏一样。会派出传讯人,用意也在这。 斗和气到都快咬破嘴唇了。自己像个白痴似的被杀人鬼玩弄于指掌间,光顾着对假杀人鬼日向穷追猛打。实在太难看了。 「日向小姐。请你告诉我。你应该知道杀人鬼是谁吧?如果你对自己做的事有那么一丝罪恶感,想要弥补的话,就告诉我杀人鬼是谁吧。拜托!」 日向一面抽泣,一面努力说出那个名字。 斗和还以为心脏会在那瞬间停摆。听到那个名字,理性的部分予以否认,本能却又给予肯定。 「你是说,山田喜一郎是杀人鬼吗?」 斗和开口做最后的确认。日向则大力点点头。 (——糟了。) 他这才醒悟自己做了最糟的选择。青美空叫自己时、当他大喊说知道一花在哪时,山田从楼梯上下来的身影映入眼帘。若山田就是杀人鬼,现在青美空不就—— 「求求你。帮帮……喜一郎哥。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全都是因为有人当着他的面把母亲杀掉……他被母亲抱在怀里,遭到随机杀人魔攻击。所以才会——」 斗和并没有把日向的话听进去。他在来时路上全力奔跑,回到最后看见青美空的地方。 紧接着,他发现模样凄惨的青美空。究竟是被什么刃器攻击才伤成这样的,青美空的腹部彻底遭到挖刨。脏器全都被拉出来了,拷问意味浓厚。 「唔……啊。斗和……弟……」 令人惊讶的是,青美空还活着。他睁着无神的双眼,用那染血的嘴说话。 「表……池……后面。」 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他,但现在应该要先听听他想说什么。青美空正挤出最后一丝力气,设法传递讯息。恐怕在讲一花的所在处。 「表演池后方的办事处。她在那对吧?」 「对……」 青美空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喜一……杀人!…魔……」 「杀人鬼就是山田喜一郎?」 青美空再次点头。 「对……不……」 青美空说到这就断气了。脏器被人拉出后肯定痛不欲生,他还是拚命留口信给自己。 斗和不发一语地起身。他将青美空的遗体留置原地,在水族馆里奔跑起来。 在奔跑的过程中,怒意逐渐支配全身。人们都忙着四处逃窜,他却被愤怒挑起的冲动驱使,跑在通往表演池的道路上。 (一花、一花、一花、一花、一花。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一花!) 穿越幽暗的水迷宫回廊,斗和朝微微发光的舞台飞奔而去。 「——动作真慢,少年。」 斗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心彷佛被人打个粉碎,全身力量逐渐抽空。 「这场游戏是我赢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败仗吗?嗯?」 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些珍贵的回忆开始凋零。就好像失去另一个自我,斗和满心悲伤,世界也为之褪色。 「原因就是,你搞错游戏的重点了。我已经说过了,这场游戏是『鬼抓人』。但你满脑子只想揪出犯人。『推理』要素确实很容易引人人胜,但只因为游戏里有推理要素,你就擅自将游戏界定为『推理』类,这种做法未免太过肤浅。你不觉得吗?少年。」 山田好听的声音在观众席间响荡。他右手上正握着整场事件的结论。那是斗和再熟悉不过的少女头部。大概被人痛殴过,少女的脸肿得惨不忍睹,完全看不出原本天真无邪的样子。 「对了。还给你,少年——这是你妹妹。」 山田就像在丢球一样,抛出拿在手里的东西。某样东西啪咚地落到地面上——是一花走样的断头。 刹那间,白色火花占据斗和的双眼。灼热的脉冲横扫神经,让身体焦灼的黑暗杀意涌现。 ——我要杀了你!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斗和已经无法思考了。眼底燃起熊熊怒火。要怎么处置杀人鬼?答案就是那三个字。有如引擎火力全开,力量自体内爆发。只想拿这家伙宣泄怒火,这念头让肌肉贲张。就在那时—— 「刹吧啊啊啊啊!」 伴随着咆哮,刹婆现身了。它抢先斗和一步,就此挡住山田的去路。就好像斗和的怒意成真,赐给他取杀人鬼性命的力量。 (杀。杀。杀。快把这家伙杀了!) 斗和最爱的妹妹惨遭杀害,因而显露出人性的阴暗面,只想宣泄冷酷的怒意。就算是怪物也没关系,若能替自己出口气,他才懒得管对方是人是鬼。一心希望怪物能用那把巨大的菜刀砍烂杀人鬼。 「好个不解风情的怪物。居然挑这种时候搅局?」 眼前景象看来奇妙。有只会把人瞬间砍成肉块的怪物在,自己显然成了目标,山田的态度却始终冷静。不过,他冷不冷静都无所谓。斗和的心愿就只有一个,他希望山田被老太婆怪物虐杀。 「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婆吐着冰冷的气息挥出骇人砍击,将空气撕裂。 然而,当下却出现不可思议的现象。 不晓得是基于什么原因,怪物的砍击都刻意避开猎物。它一直朝山田以外的地方挥动菜刀。 这家伙搞什么?斗和的心因焦虑紧悬。 「刹吧?」 怪物扭头看向山田。它这次应该是认真想砍杀人鬼了。怪物再次挥动菜刀,放出凶猛的斜劈。 然而,这次它似乎又刻意避开猎物。刹婆那把菜刀砍中的位置跟山田有一大段距离。这时斗和心生疑问。老太婆怪物为什么不攻击山田? 不,不对—— 斗和察觉令人惊讶的事实。怪物并非刻意砍偏,而是山田一直在闪避怪物的攻击。 动作熟练得让人看不出本体有在移动。实在太过自然、太过迅速,连丝紊乱的呼吸都没有。正如字面上形容的一样,山田的动作堪称一流高手。 「人数也减得差不多了,该到我狩猎的时候。你们这些怪物杀过头了。」 山田话中含意听在斗和耳里半字不得其解。那些话过于超乎现实。 下一秒,山田出拳了。 没有任何预备动作,怪物就这样吃上一拳。那巨大的身躯飞往老远。高达三公尺的刹婆被人痛殴脸颊,难看地撞在地面上。 这情景着实令人震惊。有谁能想像得到?山田瞄准挥出菜刀的刹婆,趁它疏于防范时,朝脸颊招呼拳头。 「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婆发出愤怒的咆咛,并朝山田冲去。那把巨大刀刃疯狂挥舞。只不过,全都没有砍中猎物。山田优雅地伫立着,在他身体四周,刹婆正使劲挥动菜刀。这情景实在太过滑稽、太令人畏惧了。 山田不费吹灰之力,轻易朝刹婆伸直的右手外侧挪去,就像在翻单杠一样,一掌抓住怪物的手。接着不改其姿地朝刹婆肘部释放膝击,两手同时下压,简简单单就折断刹婆的右手。 他还绕到狂暴挣扎的怪物背后,用力赏它一脚,让刹婆的膝盖软倒。刹婆正好落至便于殴打的位置,山田则毫不留情地出手。他没有拿捏力道,用又重又狠的攻击频频折腾怪物。肉破裂时发出声响,骨折声传出,怪物呕出鲜血。到最后,刹婆终于瘫软在地。 有句话说剑道威力胜过其他武术三倍。这概念旨在点明——要想打赢手持刀剑的对手,必须将实力提升至其段位的三倍。姑且不论这话的可信度,手里握有武器原本就相对有利。不过,怪物的身体机能远远凌驾人类,它挥的利刃可比太刀,却无法对山田造成任何伤害。也就是说—— 山田抓起跌趴在地的刹婆头发,手绕至它的下颚并转动,喀叽一声,骇人的声音响起,他把怪物的脖子扭断了。老太婆怪物眨眼间丧命。 「……不会……吧?」 斗和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明明就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却无法认同那发生在现实世界。太夸张了。怎么会有人赤手空拳就打倒怪物?要说谁能办到,就只有—— 「怎么了,少年。为何如此吃惊?格斗术这种东西,原本就是造来打倒体格、臂力都比自己强大的对象。我利用那些技术打倒怪物,有什么好奇怪的。嗯?」 山田的声音缓缓回荡开来。里头似乎藏了某种魔力,那声音足以魅惑人心。庄严与残忍、美丽与淫靡,它们正谱出魅惑的四重奏。 『斗和、斗和。』 他想起师父的话。 『将来某天,你肯定会遇上人们称之为鬼的物种。鬼拥有人类的模样,却超越人类。强大程度甚至超越怪物。听好了,斗和。假如你遇到鬼,绝对不能试图打倒它。你必须逃走。凭你的力量,要杀死它是不可能的事。』 鬼。假如它真的存在,八成能赤手空拳杀死怪物吧。它们自古以来就被描写成最强的物种。至于喜欢杀人的鬼,又叫「杀人鬼」。 「山……田。」 斗和好不容易才叫出他的名字。若自己不想办法挤出话,一口气似乎会换不过来,脑子随之坏死。 「少年啊,你叫错了吧。那种叫法严重欠缺对我的敬意跟恐惧呢。你要加上『大人』。这叫法才能表明你现在的立场。」 开什么玩笑,这想法瞬间闪过脑际。你的要求也太幼稚了吧。就好像小人抓准时机作威作福,想用那些话来满足渺小的自尊心。 不,不对。 这种想法出自表像化、愚蠢又肤浅的感性。 处于食人怪物徘徊的环境里,只为了玩一场无聊的「鬼抓人」游戏,便用残忍、暴虐的手段利用他人。不仅如此,对方手无寸铁就能杀掉持有武器的怪物,战斗力超乎常人。实力让人不寒而栗、深不见底,不由得对他心生畏惧,连灵魂都为之冻结,是个骇人的存在。对方说起话来透露独裁者特有的善变,甚至足以对历史产生影响。实在无法对他的戏言一笑置之。 该如何称呼这样的角色? 他对这问题答得再明确不过。没有强迫对方遵从,而是要人明白自己的身分地位。不,不单只有这样。 从前有个称作『狱警和囚犯』的心理学实验。该实验利用角色分配、称谓来调查人类会受这些东西影响多深。先将一般受试者分成狱警和囚犯,而后让他们各自扮演指定角色,结果人们皆不受本身个性、生长环境左右,狱警扮演音越来越有狱警架式,囚犯扮演者则逐渐囚犯化。最后,道德防线终于瓦解,虚幻取代现实,进而引发悲惨的结果。 这实验导出一项事实。 在封闭的空间里敬称某人为「大人」,以该人为顶点的奴隶制度将会就此成形。这是精神控制的基本技巧之一。一旦开口叫他「山田大人」,无论意志多么坚定、精神多么顽韧,最后都会在不知不觉间任对方摆布。跟奴隶没两样。不,是傀儡。 ——那家伙恐怕深谙此道。 「来吧,少年。再给你一次机会。叫我的名字。」 鸡皮疙瘩泛起。就好像……皮肤四周有肉眼看不见、数也数不清的锐利刀刃指着。冷汗直流,喉咙疼痛得像有什么东西溃烂一样。这次的话恐怕是最后通牒。自己将要遭受比死更可怕的折磨,本能几近哀号地提醒自己。 「……山、山田。」 斗和违背自身意志,硬挤出这两个字。 「山田?」 杀人鬼扯动嘴角,催促他说下去。斗和就像在沙漠里遇难、用最后一滴水滋润喉咙般艰难地开口,试图道出将自己推上奴隶之路的台词。 他抗拒不已,这时别开的视线不经意瞥见某样东西。 一花惨遭拔除的头部就躺在地上。那天真浪漫,总是活泼开朗、替哥哥着想的妹妹已面目全非。这都要怪自己愚蠢,那杀人鬼也难辞其咎。 突然间,全身细胞群起爆发。纯然的怒意似要将一切灼烧殆尽,畏惧死亡的念头轻而易举遭到并吞。再加上自责的想法如雷贯身,受地狱苦难折磨变得理所当然。因此,他再也不需要惧怕杀人鬼了。 「山田、喜一郎————————!」 斗和身上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灵魂都在怒吼着开战。 「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叫我,山田大人————————!」 整个世界为之变色,迫人的杀意俱出。对方的表情在憎恨、喜悦、嘲弄中扭曲,有如恶鬼在世。他是邪恶的化身。 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最强、最邪恶的敌人·水迷宫杀人鬼终于现出真面目—— 后记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我会继续努力,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本次舞台参考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某些读者或许曾经去过,应该会对似曾相识的架构图感到吃惊吧。 此外,编写本书时,「海洋世界海之中道」馆长高田先生给与不少协助及体谅,容我在此致上谢意。 面对这样一座明亮、笑声不断的教育性质水族馆,我突然提出一个没礼貌又乱来的要求「我想写食人怪物横行、人们一个接一个惨死,跟人间地狱没两样的惊悚小说,请让我取材拜托」,而高田先生不仅面带笑容还爽快应允了。后来甚至亲切地带我参观馆内,实在万分感激。 连通常情况下不可能看到的后台、饲育员专用室,管线密密麻麻的地下设施及研究设施等地都参观到了,只见我年纪一大把还难掩兴奋。取材结束后,高田先生还透过电子邮件教了我许多知识,害我一直过意不去,内心满是感激。 虽然很想让传说中的鲨鱼「巨口鲨标本」、立体又充满临场感的「海兽乐园」随书登场,但我的实力不足,无缘将它们写进本作。相对于此,反倒是栩栩如生的怪物虐杀人类的戏码大幅扩增,还望大家海涵。 接下来是谢辞。责任编辑江桥大人,我的个性容易遭人误解,这些日子难为您了。致编辑长、gagaga文库,感谢你们让本作顺利出版。还有担任插画的sirabii大人,这次您画的女孩子一样可爱,谢谢。每回登场角色动不动就突破两位数,设定起来一定很辛苦,真是不好意思。此外,sirabii大人私底下似乎也有在画『我的生存意义』插图,并公开于个人网站等处,真的很令人开心。 最后,我要对时常伸出援手的朋友及家人致谢—— 二〇一三  夏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我会继续努力,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本次舞台参考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某些读者或许曾经去过,应该会对似曾相识的架构图感到吃惊吧。 此外,编写本书时,「海洋世界海之中道」馆长高田先生给与不少协助及体谅,容我在此致上谢意。 面对这样一座明亮、笑声不断的教育性质水族馆,我突然提出一个没礼貌又乱来的要求「我想写食人怪物横行、人们一个接一个惨死,跟人间地狱没两样的惊悚小说,请让我取材拜托」,而高田先生不仅面带笑容还爽快应允了。后来甚至亲切地带我参观馆内,实在万分感激。 连通常情况下不可能看到的后台、饲育员专用室,管线密密麻麻的地下设施及研究设施等地都参观到了,只见我年纪一大把还难掩兴奋。取材结束后,高田先生还透过电子邮件教了我许多知识,害我一直过意不去,内心满是感激。 虽然很想让传说中的鲨鱼「巨口鲨标本」、立体又充满临场感的「海兽乐园」随书登场,但我的实力不足,无缘将它们写进本作。相对于此,反倒是栩栩如生的怪物虐杀人类的戏码大幅扩增,还望大家海涵。 接下来是谢辞。责任编辑江桥大人,我的个性容易遭人误解,这些日子难为您了。致编辑长、gagaga文库,感谢你们让本作顺利出版。还有担任插画的sirabii大人,这次您画的女孩子一样可爱,谢谢。每回登场角色动不动就突破两位数,设定起来一定很辛苦,真是不好意思。此外,sirabii大人私底下似乎也有在画『我的生存意义』插图,并公开于个人网站等处,真的很令人开心。 最后,我要对时常伸出援手的朋友及家人致谢—— 二〇一三  夏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我会继续努力,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本次舞台参考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某些读者或许曾经去过,应该会对似曾相识的架构图感到吃惊吧。 此外,编写本书时,「海洋世界海之中道」馆长高田先生给与不少协助及体谅,容我在此致上谢意。 面对这样一座明亮、笑声不断的教育性质水族馆,我突然提出一个没礼貌又乱来的要求「我想写食人怪物横行、人们一个接一个惨死,跟人间地狱没两样的惊悚小说,请让我取材拜托」,而高田先生不仅面带笑容还爽快应允了。后来甚至亲切地带我参观馆内,实在万分感激。 连通常情况下不可能看到的后台、饲育员专用室,管线密密麻麻的地下设施及研究设施等地都参观到了,只见我年纪一大把还难掩兴奋。取材结束后,高田先生还透过电子邮件教了我许多知识,害我一直过意不去,内心满是感激。 虽然很想让传说中的鲨鱼「巨口鲨标本」、立体又充满临场感的「海兽乐园」随书登场,但我的实力不足,无缘将它们写进本作。相对于此,反倒是栩栩如生的怪物虐杀人类的戏码大幅扩增,还望大家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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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通常情况下不可能看到的后台、饲育员专用室,管线密密麻麻的地下设施及研究设施等地都参观到了,只见我年纪一大把还难掩兴奋。取材结束后,高田先生还透过电子邮件教了我许多知识,害我一直过意不去,内心满是感激。 虽然很想让传说中的鲨鱼「巨口鲨标本」、立体又充满临场感的「海兽乐园」随书登场,但我的实力不足,无缘将它们写进本作。相对于此,反倒是栩栩如生的怪物虐杀人类的戏码大幅扩增,还望大家海涵。 接下来是谢辞。责任编辑江桥大人,我的个性容易遭人误解,这些日子难为您了。致编辑长、gagaga文库,感谢你们让本作顺利出版。还有担任插画的sirabii大人,这次您画的女孩子一样可爱,谢谢。每回登场角色动不动就突破两位数,设定起来一定很辛苦,真是不好意思。此外,sirabii大人私底下似乎也有在画『我的生存意义』插图,并公开于个人网站等处,真的很令人开心。 最后,我要对时常伸出援手的朋友及家人致谢—— 二〇一三  夏  赤月驱矢 第七章 那淡金 呼唤绝望 斗和一面搜寻有毒的怪物,一面对笠根木的异能力做统整。 那是能从尸体中生成武器的能力。武器的种类一共有九样,至于会生出什么样的武器,他本人似乎也没办法预测。简单讲就是完全靠乱数选择。除此之外,武器实体化的时间有限,之前生成的武器大概只出现十分钟就消失了。 另外他们也已经确认过,生成过武器的尸体没办法再生第二次。也就是说武器数量有限,要爱惜资源。每次最多可生成五样武器。 此外,生出来的武器可以让他人使用,使用武器带来的身体效能提升则限笠根木独享。长剑能够提升整体数值,上升率却很低,提升的项目越少,身体机能就上升越多。 “你之前说什么武器都能做,实际上好像只有九种?” “九种就够用了吧。那、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很万能嘛。” 面对斗和的提问,笠根木答得一脸羞愧。斗和会这么问只是想做个确认,没想到被他解读成吐槽。的确,异能力刚觉醒时或许会情绪高昂,进而讲些自以为是的话。 “是啊,这样就够用了。再说我们还弄到解毒剂。” 斗和向笠根木展示手里的宝特瓶,一面说着。 “可是,宝特瓶很难带。用武器还会卡卡的。” 笠根木开始发牢骚。他现在拿在手上的武器是弓箭,由于之前的武器已经自行消失,所以他就换拿后来做的武器。视力提升有助于警戒周遭动静,但使用武器才有提升效果,所以笠根木一直是在拉紧弓弦的状态下前进。 另一方面,斗和用左手握住两个宝特瓶,还抱着两只双手枪。有时同样的武器会像这样重复生出两支。 “其实也可以用贩卖部卖的夹链袋分装,这样就可以放口袋或黏在衣服底下。不然就借用那边的背包。可以吗?笠根木。” 斗和用目光瞥了瞥掉在地上的背包,征求笠根木许可。他知道笠根木讨厌这种行为。如今很需要对方帮忙,他可不想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 “好啊,没问题。我对你的做法已经没有意见了。” 将宝特瓶装进去、身上背着背包,那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再度映入眼帘。斗和刚才朝应该是背包主人的尸体献上短暂默哀,接着就拾起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再将宝特瓶塞进去。当他背起登山包时,又看到一些破碎的尸体。 笠根木曾经说过,要制造武器必须认脸才行。也就是说单凭四肢没办法制造武器,假如是生前的熟人,就算脸不完整也能制造武器。 斗和感到很不可思议。之前宁宁音的瞄准条件也是物体辨识。异能力跟辨识概念息息相关,这只是单纯的偶然吗? “喂,那个……” 听到笠根木的话,斗和才回过神。这时他发觉自己一直沉浸在无解的思绪之海里。斗和集中精神看向笠根木所指的方向,在一片幽暗中,只见无数尸体交织出诡谲的寂静。 然而笠根木的视力上升,周遭情景看在他眼里似乎一清二楚。前不久的事很有可能重演,人面蜈蚣就混在这些尸体里。不过,笠根木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斗和意料。 “那不是天音川吗?” 怦咚,心头狂跳了一下。“该不会——”这想法既是肯定也是否定,两种相反的感情让心绪千回百转。 那里倒着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少女。身体被人拦胸切断,应该是刹婆的杰作。身上的衣服跟最后那套不一样,但这并不表示那女孩并非银河。这是因为借异能力跟其他人互换后,银河就会换上那个人的衣服。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那家伙是不死身?” 笠根木说的没错。刚才他问到银河的事,所以斗和就针对她的异能力做说明。他说银河不会死,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危。不过—— 次数有限。 这个字串在脑海中闪过。宁宁音的异能力就是这样。假如银河的能力有次数限制,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莫非——) 斗和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向少女。他之前一厢情愿认为银河不会有事,一直把她的事摆在后面,现在有种非常后悔的感觉。 他伸手触碰趴在地上的少女,让她仰躺过来。刹那间,斗和的呼吸一窒,涌上的泪水模糊视线。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少女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并非银河。 “对、对不起嘛。因为她的头发是银色的,又绑双马尾,我才会不小心认错。应该用声音确认才对……抱歉。” 他说要听音辨认,应该是倾听死者的声音,再来确认对方是不是银河吧。 “没关系,认错人就算了。抱歉,还把你翻过来。” 后半段那句是说给陌生少女听的。当斗和知道这具尸体不是银河,内心便感到释怀,他觉得这样很对不起死者。所以就双手合十,默哀数秒。 银河的安危仍旧让斗和放心不下。他不是异能力者,不晓得异能力的安定度如何。会不会突然间就不管用了?但现在开始搜索银河,该做的事还是没变。差别只在先去找怪物索毒,还是先去找银河。 “呐,我突然有个想法,用天音川的能力……不,没什么。” 笠根木说到一半突然改口。他想说什么显而易见。 “用她的能力可以打倒杀人鬼,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斗和才刚说完,笠根木就答了声“抱歉”。 死亡瞬间能找其他人当替死鬼,这是银河的能力。就算对象是杀人鬼也不例外。不管他再怎么强,也无法对抗无视物理法则的异能力。 “师父也说过,要事先设想各种可能性。合不合理、合不合人之常情,这些是后续抉择时才要考虑的。不过,那个方法是最后手段。我必须在游戏中赢得胜利。” “是因为赢了游戏,他就会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秘密?但你就是怀疑约定的真实性,才会想弄毒备用吧?” “那家伙很有可能说谎,必须以防万一,不过,我并不会基于这点就断言约定是假的。杀人鬼的确很爱说谎,做事不按牌理出牌,却没事实证明他曾经毁约。” “不是吧,这话有语病唉。就因为他很爱说谎,才会毁约啊?” 斗和没有回应。说谎跟毁约,严格来讲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妥善说明。再说,到头来那家伙会不会遵守约定,没在游戏中获胜是不会有机会厘清的,在这里也争辩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再次迈开步伐,才走没多久,他们就听到一名女性发出痛不欲生的悲鸣。 两人赶紧跑向声音出处。在柜台前,有个女的正按住脚,嘴里频频呼痛。人面蜈蚣那令人发毛的身影就在她附近。 “看招!” 笠根木立刻射出箭矢。但人面蜈蚣进行高速移动,避开那记攻击。视力升归升,技术却没有长进。笠根木用弓箭的技术还是外行人等级。 “笠根木!” 斗和朝笠根木抛去双手枪,枪能提升脚部能力。橘红色光芒覆住笠根木的脚,变成镶了橘色宝石的皮靴,让移动速度倍増。 “嘿嘿……好快好快。” “窸窣窸窣……要追上了?” “窸窣窸窣……跑慢点啦。” 人面蜈蚣立刻展开逃亡,但眨眼间,笠根木就追上它了。 “笠根木。假如那家伙不是本尊,死了就会消失。先切断尾巴的毒刺!” “收到!” 笠根木做出回应,然而状况并不乐观。笠根木要提升反应速度才能打倒人面蜈蚣,现在的他就只有提升脚力,根本无法击中怪物。 斗和冲向痛苦呻吟的女性,一方面又对笠根木放心不下,他 打算尽快替这名女性解毒,赶去帮笠根木。 然而,这如意算盘却被打翻了。 右手感到一阵刺痛。刚打开瓶盖的宝特瓶掉落在地,里头的液体开始往地面流。肉体迅速麻痹,斗和感到莫名其妙,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中毒,却不晓得毒是怎么来的。 只见该名女子的身体急速膨胀,衣服开始融化、身体变得透明,巨大的躯体就此现身。是酷似裸海蝶的怪物——海恶魔。 (——糟了。) 斗和暗骂自己莽撞。眼前女人重复喊着“好痛、好痛”,假装成人类的海恶魔正好有这种特点。这女人恐怕是中了人面蜈蚣的毒后痛不欲生,被海恶魔借机补食。 海恶魔伸出触手、卷上斗和的身体。他目前还能慢动作转头,所以斗和尽可能扭动头部,窥探笠根木的情况。 他没有发现斗和陷入危机,还在跟人面蜈蚣作战。斗和很想出声,让神经麻痹的毒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悔恨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手上握有多强大的异能力、多万全的装备都没用,稍一大意就会丧命。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 “可恶!” 笠根木咂了下舌,拿在手里的双手枪因时效过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算制造新的武器,这才发现斗和陷入危机。 “你在搞什么!” 那叫声带有浓浓的哀号意味。这也难怪,对他来说,事情的发展大出意料。他赶紧找附近的尸体制造武器,一把半月斧出现。上升的是体力。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半月斧根本不适用。笠根木的犹豫全写在脸上。他跟斗和离了一大段距离,正在考虑要制造其他武器,还是直接跑过来救人。 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笠根木背后。 (不会……吧?) 绝望几乎要将斗和推入地狱深渊,让他整个人血色尽失。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那骇人的存在感、冰冷的气息都在昭告这一切并非幻觉。 刹婆——是那个老太婆怪物。 这只怪物应该早就被山田杀掉了,此时却以惊人的速度逼至笠根木背后。之前发生的事恍若梦境,怪物身上不存在任何殴痕,头也掰回正位。 笠根木没有发现怪物靠近。由于人面蜈蚣在枪消失时逃逸,所以他早就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的斗和身上。 笠根木跑了过来。不过,老太婆怪物更以超前许多的速度冲刺。任谁都看得出,笠根木将会被刹婆追上。 斗和的意识逐渐远离。阵阵不愉快的感觉在五脏六腑深处盘踞。时间才过去没多久,事情已经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斗和将要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遭海恶魔捕食,怪物则会从笠根木背后突袭他。斗和根本想不出对策来摆脱窘境。 (到此为止了?我会死在这?师父——) 这时笠根木总算察觉背后有怪物靠近,他发出激昂的哀号。原本打算挥出斧头,却见怪物以更快的速度擦身而过。 怪物追过笠根木,在没有煞车的情况下纵身一跃,朝裸海蝶怪物——施展飞踢。 “咦?” 笠根木发出错愕的呼声,斗和的心情也不遑多让。 海恶魔完全来不及反应,被踢飞时,冲击力道让它放开了抓在手里的斗和。斗和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沦为空中飞人,刹婆则小心地接住他。 情况让人摸不着头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怪物在起内哄? 这时老太婆怪物张开散发浓郁尸臭的口腔,吐出让斗和更混乱的话。 “哥、哥哥,你没事吧?” 斗和觉得莫名其妙,脑筋彻底打结。 “一花,危险!” 那是真湖的声音。跟刚才老太婆怪物跑来的方向一致,她的声音从剧场前通道传来。 紧接着斗和发现自己飘了起来。眼角瞄到某种景象,是刹婆往后跳,借此避开裸海蝶怪物的攻击。 “你这怪物!快放开斗和!” 笠根木大叫。 “不、不行!笠根木哥哥。” 真湖出声制止他,接着又说出令人惊讶的事实。 “那不是怪物,是一花!” *** 阴沉、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弥漫室内。心脏在跳动,却没有活着的实感。 必须离开这里,银河心想。山田喜一郎是远远超乎想像的危险杀人鬼。不单是因为他强到足以打倒怪物,真正让人害怕的是——能随心所欲操纵他人的洗脑技巧。银河想要了解哥哥的内心世界,曾经研究过杀人犯的事,所以她很能体会山田有多可怕。 人类对死亡抱有强烈恐惧、难以抹灭,对生有强烈执着,强到很可悲的地步。 山田对这些一清二楚。知道怎么在恩威间拿捏,会选出一个代罪羔羊,其他人则得以苟且偷生。不仅如此,还会要大家攻击那个代罪羔羊,让人们萌生自己跟他站在同一边的错觉,制造安心假象。在此同时,大家心中也会因伤人萌生罪恶感。罪恶感非常棘手,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忽略这种感情。 银河看着被打得破破烂烂、模样凄惨的灰村,感到心痛不已。那张脸肿得不成人形,原本赛雪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很像发霉的年糕。 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些普通人。山田要御手洗用尽全力殴打灰村。只要他有放水迹象,山田就会说“刚才打的不算”,巧妙利用御手洗想尽可能灭少殴打次数的心理。 接着又说“这是第二次的份”,要所有人打灰村。大家心中已经萌生罪恶感,甚至连根本意志都遭受侵蚀。正常的思考逻辑越变越邪恶。 如今,山田再次带着真湖离开。没有人知道下次的逃亡时机何时会来。 “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那家伙是杀人鬼!一直待在这,所有人都会被杀。他说能克制杀意一定是骗人的。求求你们,快恢复正常!” 银河都说成这样了,大家还是不为所动。用来控制心灵的锁炼已经巧妙布网,对他们下了紧箍咒。时间上限为十二小时,还有能确保安全的地方,再加上杀人鬼连怪物都能杀死,才会赋予人们想像空间,误以为对他言听计从就能得救。比起怪物蔓延的幽暗世界,杀人鬼身边更安全,在场所有人都产生这种错觉。 银河好不甘心。像这种时候,斗和会怎么做?她好想见他。 这时又有事情发生。一阵剧烈的落水声传来,大家听到全都吓了一大跳。 过没多久,浑身湿透的山田回来了。跟他一起出去的真湖则不见踪影。 “呼。刚才稍微大意了点。” 身上不断有水珠滑落,山田说话的表情却格外舒爽。紧接着,他告诉大家,自己被一花附身的老太婆怪物打入水池。 “您没受伤吧?” 人群里有名女子用特别恭敬的口吻关切。 “当然。都被我挡下了,没什么大碍。” 游客们知道山田没有受伤,全都露出安心的样子,还发出小小的欢呼声。这让银河不寒而栗。山田是杀人鬼,应该是敌人才对。然而,却有那么多人为他的生还感到喜悦。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是一种心理现象,被害者会对杀人犯等加害者抱持特殊好感。银河曾经听过这个名词,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亲眼目睹。人们的行动变得光怪陆离、极尽可笑。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几乎要吞噬心灵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话说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期间,那个银发女有没有乱讲话?” 银河心头一惊。恐惧化作针刺、贯穿心脏。求求你们别说,她在心中恳求。杀人鬼问这句话总不至于事先知情,只要大家闭嘴,真相就不会露馅。 “是,山田大人。她刚才有说。” 虽然满心祈求,银河的愿望还是轻易落空。 “真是的。这样大家又得围殴灰村小姐。我好心疼。” 山田说得一脸歉疚,明显是在调侃银河。尽管她知道对方故意这么说,罪恶感揪紧胸口的痛楚还是没有消灭。 听从杀人鬼的话,一群正常人毫不留情,对灰村暴力相向。明明已经看到她气若游丝,大家还是没有住手的意思。 “御手洗,接下来就交给你啰。” 御手洗一直待在房间一角,呆愣地颓坐在地,这时他摇摇晃晃起身,跨坐到不停抽搐的灰村身上。看样子,他身上已经不存在个人意志。御手洗朝灰村头部发出毫不留情的一击。不过—— “喂喂,御手洗。你打什么鸟拳?在搞家暴的时候应该没这么废吧?给我认真点打。” 御手洗遵从指示,再度挥出无情的一拳。 “还是不够狠。”“多用点力。”“你打这么小力,要重打好几次喔。” 山田一直打回票。在这段期间,御手洗不停使出全力痛殴以前曾跟自己交往过的女性。 “喂,御手洗。” 山田的语气突然在半途中变调,还刻意换上吃惊的表情。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灰村小姐挂掉啰。” “——咦?” 御手洗愣愣地向下看去。那里躺着受御手洗拳头洗礼、脖子朝诡异方向歪曲的灰村尸体。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相当凄厉,御手洗正发出剧烈的惨叫。 “御手洗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居然把人给杀了,简直是个人渣。” “不、不是。才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 “哪有,就是你。是你杀的。我说的没错吧,各位?是谁把她杀了?大家一起说。” “““是御手洗。””” 人们已经变成山田的傀儡,毫不留情地道出残酷的现实。面对运用集团力量的卑鄙逼罪手段,御手洗显得极其狼狈。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人就是你杀的。下手真狠。人类之耻,居然对前女友做出这种事,真是难以想像。” “才不是你讲的那样!是喜一郎哥杀的,都是喜一郎哥害的!” “我有叫你杀她吗?嗯?都是因为御手洗一直放水,最后才会变成这样。还是说我看错人了,其实你很想杀她,想杀得不得了?” “才、才没有” “有。怎么可能没有?在你的潜意识里,一直无法原谅抛弃自己的她。对她恨之入骨。她死掉跟你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你不好,御手洗。你这人渣!大人渣!” “少在那嚣张,可恶的杀人鬼!明明都是你的错!也不想想谁才是人渣!” 银河放声怒吼,喊到喉咙都快扯破了。打从心底无法原谅这个邪恶的杀人鬼。 “话说回来,你跟他同罪呢,天音川。假如你没有多嘴乱讲话,她就不会被人打,也不会死了。这就是所谓杀人犯的妹妹一般黑吗?你们兄妹俩都是社会败类呢。” 银河听了备感吃惊。他怎么会知道哥哥的事!?但这疑问不敌让人堕入地狱深渊的罪恶感。遭受迫害的记忆如海啸般来袭,将银河的精神冲入幽暗海底。 残存的理性一直警告自己,要她别输给罪恶感。这是那家伙的惯用伎俩。山田会利用罪恶感,像吸血鬼一样,不断将人同化。 (斗和同学、斗和。我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再不见你,我就) “拜托你住手!求求你,喜一郎哥!” 这次换日向丽子大叫。她的脸已经哭肿,一直像个亡灵似的杵着。灰村的死似乎带给她冲击,让她再度找回情感。 “为什么?你怎么下得了这种毒手?喜一郎哥应该不是这种人才对。真正的你非常温柔,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体贴……拜托你变回原本的喜一郎哥。你这么做,天国的母亲会很心痛。” “原来如此。日向小姐为了家人不惜牺牲他人,很像你会说的话呢。”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求求你,快恢复原来的样子。你只是因为小时候母亲被杀、受到很大的打击,心灵才会扭曲。你的母亲拼命保护你,你却变成杀人鬼——这样太可悲了!” 日向不断流泪,用双手遮住脸庞。她悲痛的哭泣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是因为母亲被杀,才会变成杀人鬼。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没错。喜一郎哥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我都知道!” “……我现在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时发生的事。那是百货公司的童装部。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妈妈说喜欢什么衣服都能买给我。我好开心。这对小孩子来说是很高级的礼物。然而某个男人突然现身,将我的日常生活瞬间变成地狱。妈妈她拼命保护我,结果背后被随机杀人魔刺了好几刀,就此丧命。当时我被母亲紧抱在怀里,妈妈被刀刺中、身体越来越冰冷,这些感觉直接传到我身上。那个杀人魔还用刀刺我的脚……或许就是这个心伤作祟,才害我变成邪恶的杀人鬼。” (咦……他在说、什么?) 怦咚,银河的心脏大力跳动。心跳声越来越大,让她的心极度动摇。山田刚才说了一大串,那跟银河知晓的某种情况极为类似。要说是偶然,相似度未免也太高了。 “没错,一定是的。所以、你别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远在天国的母亲肯定也为你感到悲伤。” “妈妈她……会伤心吗。” 山田沮丧地低头。 “会的。一定会觉得很伤心!” 日向像在鼓励他、话里隐约怀抱期盼,还特别加重语气,眼里微微散发希望之光。 山田一直低着头,模样相当严肃,过了一会儿,那肩膀开始颤抖。 “……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喜、喜一郎哥?” “骗你的,锵~!” 山田用那美妙的嗓音大吐戏言,听得日向一脸错愕。她的眼睛睁到不能再开,里头带着震惊的色彩,眼珠子大力抖动。 “你真的很蠢。都什么年代了,就只有你会相信这种无聊的小插曲。那些全都是谎言。怎么可能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点理由就跑去当杀人鬼,只不过是母亲被杀唉?你们这些人对杀人鬼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认为杀人行为背后一定有动机存在,并对此深信不疑。有没有搞错?若杀人动机能被你们剖析,犯案人根本就不算杀人鬼,只是普通的人类。” “怎么会、这样……” “你还说我很温柔体贴?根据在哪?别在他人身上套那种恶心的妄想——啊啊,对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我。所以说,我要在这边郑重宣布:我最讨厌你这种假好心的蠢女人。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日向无力地瘫坐下去。血从紧咬的唇瓣尾端滑落,一双眼仍旧瞪得老大,眼里毫无光泽、让人发毛。 “——你刚才说的,真的是谎言?” 这时,银河下定决心开口。心头没来由地感到不安,让她提心吊胆。 “嗯?” “就是你刚才宣称在说谎的回忆!那不是你的过往,而是别人的过去吧?” “哦。难得你这么精明。的确是他人的过往没错,是我最近无意间听到的小道消息。感觉很像这蠢女人会喜欢的设定,所以我就拿来用了。” 果然没错,银河心想。强烈的焦躁感、让胸口为之苦涩的念头一拥而上。她一直很想见那个人,希望见到被害者家属、亦为被害者本人的少女。 一想到那颗幼小的心灵留下如此大的创伤,银河的心就快碎了。 “那孩子在哪?她应该平安无事吧。快回答我!” “对,她平安无事。” 听到这句话,银河高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太好了,她打从心底庆幸。 “平安无事地变成白骨。在公寓墙壁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山田————!” “喝哈哈哈哈,别气成这样。只是开个小玩笑罢了。她还活着。” 刹那间,某人爆发了。山田的态度太过于随便,让银河整个人气炸了。 “你这混蛋!难道不知道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不能开吗!” “啊啊,抱歉。看到你露出那么认真的眼神,不小心就调皮了。话说回来,你这句话很肤浅喔。世间无奇不有,当然是有些玩笑可以开,有些不能开嘛。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开,而是我的发言属于哪一种。别提这么没脑的论调,会让我怀疑你的智商。” “少啰嗦。那些事一点也不重要!那孩子现在在哪?她还活得好好的吧?” “谁知道?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没事吧。她现在八成跟斗和一起行动,因为一花会跑去找斗和。” “——咦?” “你真的很迟钝唉。她就是你们称作野真的少女。” 银河的脑袋在瞬间刷白。就因为她知道山田在说什么,才没办法反应。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慢慢认清现实。野真的本名是绀野真湖。 她就是银河一心想见的人、差点被哥哥杀掉的女孩,也是赎罪的出口。更是银河活到现在的理由。她碰到那个女孩,却一直没发现想找的人就是她。——在这座看不见出口的迷宫里,银河总算找到一丝曙光。 *** “给斗和用这罐!” 笠根木丢出一个宝特瓶,真湖赶紧接住它。先是听取斗和拼命挤出的细语,接着就将那些水涂抹在右手刺伤上。效果非常显著,他的身体很快就恢复自由。 斗和迅速起身,锐眼观察眼前光景。老太婆怪物正挡在斗和一行人面前,跟海恶魔对峙。 “野真妹妹,那个真的是一花吗?” “是的。她是一花。” 真湖用认真的眼神答道。一时之间实在很难相信,但她没道理骗人。斗和再次看向刹婆,接着高声提问。 “一花!12x12x0+3,答案是多少?” “喔唷!哥、哥哥,这个太难了啦。我想想看,答案是数字吗?” 刹婆困惑地歪头回答。这个动作跟斗和印象中的一花不谋而合,回答方式简直就是一花专属。 现在没时间怀疑了。难得一花碰巧在这个时间点参战。现在是打倒海恶魔的绝佳时机,在那做不必要的猜忌只是浪费时间。 “笠根木,这个老太婆是一花,是我们的伙伴。别多想,一起打倒裸海蝶怪物就对了!” 在那一刻,笠根木脸上写着“真的假的!?”但他马上放眼四周,着手制作武器。这次出现的是长剑。 “长剑给你用,我用斧头。” 应斗和要求,笠根木将手中的半月斧递出。以斗和为中心,左手边是笠根木,右手边有一花坐镇。海恶魔似乎知道情况对自己不利,身上的触手如蛇身扭动,一面向后退去。 一花率先行动。她操纵将近三公尺的身躯狂奔,朝海恶魔直扑过去。不过,海恶魔的动作更快,拿触手当鞭子挥。 第一下攻击是闪过了,但颇具重量的鞭子接连出招,一花只能被迫采取守势。刚才踢的那脚似乎让怪物很火大,它连续使出从不曾见过的狂乱鞭舞。“哥、哥哥,这家伙好强。” 果然没错,斗和心想。触手攻击原本就很难预测轨道,更雪上加霜的是,触手颇具重量,数量又那么多。单就战斗力来看,裸海蝶怪物还在刹婆之上。 “笠根木,我们同时发动攻击。” “咦?现在吗?这样行得通?” “要相信一花!” 斗和及笠根木同时冲过去。看到斗和冲来,海恶魔朝他发动触手攻击,力道相当凌厉。 “看招!” 那些触手才要打向斗和,一花就出拳教训。她的拳头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的怪物铁拳,海恶魔吃下这一击后,身体大幅度倾斜。 “干得好!一花!” 斗和大声叫好,用砍大树的气魄挥动斧头,斧头一刀砍进海恶魔的肉里;紧接着又换笠根木朝怪物的背出剑。 “成功了吗?” 像在嘲笑笠根木的话,怪物触手对准他挥下。 “休想———!” 在危急时刻,一花瞄准怪物的身体踢出回旋踢,将怪物踢飞到墙壁上。 “太厉害了吧。完全看穿怪物的动向。” 笠根木说话的语气里尽是佩服。 “我没有看穿啊,只是凭直觉推测。橘毛也不简单,跟哥哥有得拼。” “橘毛是在说我吗!?不好意思喔。我提升能力才跟你哥同等。” “别管那个了,一花,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斗和仔细端详海恶魔,问出内心的疑惑。怪物刚才被人踢到墙壁上,现在又生龙活虎地站起,放触手在那蠢动。 “嗯。总觉得攻击没对它造成伤害。” “这么说来,明明被砍到,还是生龙活虎得很唉?” 斗和的想法跟他们一样。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攻击对那只怪物似乎不管用。就在这时,某只怪物的事突然在脑海里复苏。 他想起那只像石膏像的怪物——啪哒啪哒。它的异能力能将所有物理攻击无效化。当时是瞄准它的弱点攻击才成功制胜,海恶魔的弱点会不会也在嘴巴里? 该怎么办?要故意中毒,让它捕捉看看?只要立刻解毒,假装自己无法动弹,要进入它的胃就很容易。抢在被怪物消化前出手攻击,或许能打倒它。不过,假如自己判断错误…… 焦急的感觉让斗和备受煎熬,他紧盯着海恶魔不放。要找人跳进怪物的嘴巴,这个人非自己莫属。笠根木跟一花是很贵重的战力,可是自己一死,就没办法从山田那里获得情报,更别说是叫真湖去跳了。对他人见死不救、强迫他人送死,这两者有很大的差别。绝不能跨越界线。 突然间,斗和发现一件事。 海恶魔开始慢慢后退。它打算从这里逃跑。 斗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假如怪物刀枪不入,应该没必要逃跑才对。 『斗和、斗和。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这点非常重要。不过,往往还是会受自身想像局限。很有可能会把自己投射进去,用错误的主观视角判断他人。一种米养百样人。因此,最确实的做法是去了解对方。审慎观察,用客观的角度收集情报。』 对。师父的话一直都很有道理。不是山田可以随便左右的。只要仔细观察,马上就会发现海恶魔并非刀枪不入。 “认为怪物无敌是我判断错误。抱歉,都怪我多嘴。” “哈?你在说什么,斗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那只怪物都没事啊?” “我一直忽略最根本的问题。它当然没事了,因为它不会痛。这只怪物八成没有痛觉。” ——鱼有痛觉吗? 这件事时常被人拿来讨论。然而,目前并未得出能让大家信服的结论。最大原因就出在“痛觉”这个字眼上,那跟人类的“感觉”有所不同。 原本生物拥有的痛觉机制并不会感知疼痛。唯独人类例外,进化成对剧烈疼痛有感的生物。其中的理由非常单纯,纯粹是因为生存战略不同。人类对痛楚 敏锐有助于提高生存机率,鱼则是提升逃跑能力。 所以说,鱼虽然跟人类一样,身上带有痛觉受器,却不会感到疼痛。“痛觉”这两个字是人类创造的,才会因此衍生矛盾。也就是说—— “你们仔细看。刚才被我们打中的地方,伤口并没有愈合。这就是攻击奏效的证据。只要持续攻击同一个地方,我们就能打倒怪物。” 听斗和这么说,一花及笠根木纷纷大力点头。 “刀砍比打击更有效。笠根木,拜托你再弄个武器。” 不巧的是,接下来从尸体生出的武器是锁炼,所以斗和又拜托他再弄一个,这次变出一把大剪刀。武器数量达到上限五把,已经没机会犹豫了。 斗和将半月斧交到一花手里,自己则装备巨剪。在他们做开战准备时,海恶魔也一面后退,目前已经来到剧场路口。 就在这时,斗和发现事情正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隔着遭人破坏的剧场入口看去,亮晶晶的水壁就在里头。 “糟糕,它会逃掉。” 他们必须加紧脚步。不曾见过怪物袭击其他怪物的戏码,也就是说,裸海蝶怪物进到水壁就能安全移动。 斗和一行人打算做个了断,立刻出手攻击海恶魔。就算被强而有力的触手打飞,仍旧勇敢地发动攻势。 一花更是大显身手。她拥有近三公尺高的巨大身躯,运动神经还在斗和之上,拿了斧头更是不得了,简直万夫莫敌。她在海恶魔身上砍了无数刀伤,最后还切下一根触手。 不过,好事到此为止。刚才的奋斗即将徒劳无功,水壁已经来到眼前。海恶魔有一半的身体没入水中,正要逃往安全的地方。 “看我的!” 成功逃脱似乎让怪物松懈,触手的动作随之迟缓。看准这个好机会,斗和贴到怪物身边,用巨大的剪刀夹住怪物右腕。刀刃没入在一花攻击下要断不断的部位,将伤口弄得更大,但还是没办法切断。 “喂,别剪了,剪不成啦。” “不行,不能放它在这逃走!” 裸海蝶怪物既然有逃跑的本能,今后就很可能不再靠近他们。像现在,蜈蚣怪就把逃跑摆在第一位。虽然需要冒一点风险,但让这个机会溜走,遇见山田前将难以弄到毒素。 斗和拼命在刀柄上施压,然而手都还来不及切断,海恶魔就已经进入水壁之海里。在此同时,斗和也跟着被卷入海水中。他赶紧憋气,冰冷的海水将整副身躯包裹住。水里没有可供抓握的物体,因此斗和拼命握住手里那只巨剪。不过—— 拉扯的力道突然间产生变化。海恶魔算水生动物,此时就像一只被人放生的小鱼,化身海中飞弹猛游。水压相当强大,几乎要把斗和压垮。就连吐气都变得困难。倘若稍有不慎,让水跑进气管里,肺似乎就会跟着胀破。 紧接着,加诸在身上的压力出现变化。就好比将绳子扭成碎片,不,这并不是比喻,在海恶魔高超的泳技下,斗和没有出招,剪刀却自然而然切断了它的手。 目前速度媲美鱼雷,让斗和在水中直线突进。少了海恶魔的带领,他没办法改变方向,这样下去将会狠狠撞上墙面。这时斗和深深觉得自己脆弱无力、无法抵抗即将到来的命运。 然而就在下一刻,包覆身体的压力改变了。冲击力道放缓,奇异的浮游感来袭,耳边听得见风声。他没有撞上墙壁。这是被抛到外头的感受。 “哥哥!” 思绪刚起,一花的声音就跟着涌现。斗和的身体脱离水壁、飞往空中,一花则小心翼翼地接住他。斗和看向自己飞离的方位,这才恍然大悟。剧场入口遭到破坏,开了一个两公尺宽的正方形大洞。斗和运气很好,刚好往没有墙壁的入口方向前进。 “真是的,你也太乱来了。这样会死唉!” “抱歉。” 斗和开口道歉,一面确认在怪物高超泳技下断开、目前正黏在剪刀刀刃上的海恶魔右腕。隔着透明的皮肤,里头生着颜色稍微不同的液体囊袋。是毒腺。 有了能使用异能力的笠根木,再加上他做出的武器,此外还有换上刹婆肉体的一花,最后是海恶魔的毒。讨伐杀人鬼的准备已经就绪—— *** “你为什么要杀真湖的爸爸?回答我。” 银河故意摆出可怕的眼神,开口质问山田。其实她怕得要死,但现在必须坚强才行。 “你的问题待会儿再答。日向丽子,把衣服脱光,去那边趴着。” 山田没头没脑地做出残酷的要求。突然被人点名的日向愣着脸抬头,若有所望地扯动脸庞。 “啊啊,别误会。我对你的裸体没兴趣。这只是惩罚。是说,继续拖拖拉拉,惩罚就得加码。” “——卑鄙小人!” 银河发出怒吼。对这下流的指示感到怒不可遏。山田则一脸悠哉地朝银河送去一道目光,接着就伸手将站在旁边的茶发女拉过来。 “快脱衣服。要是你脱得太慢,我就把这女人的头扭断。” “咦?为什么!?” 那名女子发出悲痛的叫声。大概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被挑中吧。山田从后方抓住她的头,开始用蛮力硬折。 “好痛!痛死我了!求求你住手,山田大人——!” “怎么啦,日向?再拖下去,这个无辜的女人就会被你害死喔。” 作贼的喊抓贼,山田反倒去刺激日向的罪恶感。话虽如此,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全裸,她当然是百般不愿意。 “等等,求求你住手,我现在……立刻就脱。” “废话少说,还不快脱!” 怒吼震得整间房间嘎吱作响。日向原本还在犹豫,这时立刻吓得脱起衣服。不过,要脱内裤前,犹豫的心情又再度复苏。 “好痛,好痛啊!救救我!不要————!” 时间算得恰到好处,那个女的开始鬼叫。这时日向总算下定决心脱个精光。她双颊滚烫、羞红着脸,泪水在上头纵情肆虐。 ——瞎叽! 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攫住,诡异的碎裂声响起。就在山田手中,女人的脖子朝诡异角度凹折。 “你这个杀人魔!”银河的嘶吼在冰冷的空间中回荡。“日向小姐明明就遵守你的命令了。为什么杀人!你这个疯子!” “喂喂,别含血喷人。你不是也看到她脱内裤拖拖拉拉的吗?我有说要快点脱吧,是她不遵守约定,不是吗?” 银河听了一时间词穷。趁她陷入沉默,山田将女子的遗体丢出,一张嘴贴往日向耳畔。 “她会死都是你不好,因为你太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不想被人看到裸体,不希望家人被杀。你这个人真的很自私。根本不把其他人的命放在眼里,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伪善者!” 悲痛的哭声响起,日向整个人软倒在地。她号啕大哭的样子让人心痛,仿佛在体内留下硬块,带来既沉重又苦闷的感受。 然而,残忍的杀人鬼变本加厉,对准跪在地上大哭的日向,一屁股坐上去。“山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原谅——这念头窜过银河胸口。利用羞耻心与罪恶感,恣意玩弄日向的心还不満足,甚至开始践踏她的尊严。思及日向的心情,难以压抑的怒火就直冲脑门。 “有什么好气的。我会把她当椅子坐,理由就只有一个,都是因为你。” “少在那鬼扯!” “我很认真哦。说到人这种生物,一直唯唯诺诺会很累,老是高高在上又很烦。所以说,我才要像现在这样,跟你平起平坐讲话。不找个椅子来坐,我可能会不小心踩烂你。” 来自山田 的骇人杀意透过肌肤传来,让银河为之屏息。那残忍双阵有浓金色光芒闪动,犹如强大的掠食者。这让银河惊觉自己有多渺小、惊觉两人的立场天差地别。 “先跟你说清楚,杀真湖父亲的人不是我。最近我很少杀人。是隐形障壁出现后,我才大开杀戒,之前的命案跟我毫无关联。” “一听就知道你在说谎!都杀那么多人了还假惺惺。镇上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也出自你吧?明明就很想杀人,想杀得不得了,跟禽兽没两样,在那边装什么乖!” “我没说谎。不杀人就坐立难安,这是你们一厢情愿的偏见。我半年前才来到镇上,之后那段时间没杀任何人。那是讲话语尾会加星号的护士干的。还是你们喜欢另一套说法?杀人鬼出现在命案现场,所以这家伙一定是犯人?嗯?想法未免太肤浅了吧。” 银河用力咬住唇瓣。被这种人渣堵到说不出话来,她好不甘心、忍无可忍。就好像之前那些努力、自己的一切都遭到否定。 “但我实在想不透,你为什么对真湖的事穷追不舍?” “这件事跟你无关吧。” “是没错。你家老哥杀了她的母亲,确实跟我无关。” “你果然知情!” 银河一想到自己被愚弄,不由得怒声大喊。 “我猜对了!不过是诱导个几句,你就自行爆料。蠢女人。当事人都被蒙在鼓里这么久,我怎么可能知道来龙去脉?咯咯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山田扶着额头,畅快淋漓地嘲笑银河。银河羞得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她最不想让这个邪恶的杀人鬼看破。 “为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哥哥杀人?” “我问斗和的。” “骗人。他没那么多嘴。” “对,我在说谎。不是他说的。” “……难道是真湖妹妹讲的?” “猜对了……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很遗憾,别说是你的事了,她连杀人犯的名字都不知道。” 银河心底一阵复杂。遭遇杀人事件时,真湖才五岁,周遭人士或许会顾虑她的心情,不让她知道自家哥哥的事。 银河一直很想见这个被害人。一心一意想找到她。不过这么做,对真湖又有什么意义?想到这,银河就觉得却步。 “呐?你为什么要杀人?说没杀人冲动肯定是幌子,不杀人取乐也是鬼扯。假如以上皆非,根本就没杀人动机啊。” “人们受自然力量威胁,才会认为有神存在;希望能预知未来,才会相信占卜或预言;想避开不幸的事,才会求助法术或仪式。不管时代如何改变,人们总是渴望摆脱不安与恐惧,进而做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借此让自己安心。不过,这么做只是在逃避现实。我再说一次——杀人鬼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山田说得斩钉截铁。 “……我至今看过许多有关犯罪的报导,有些人杀人取乐,有些人因病态的理由杀人。你敢说那些人不是杀人鬼!?” “我承认里头是有几个杀人鬼存在。性欲很强、喜欢虐待他人、希望受人注目、有收集癖、追求艺术极致、头脑不好的笨蛋,某些杀人鬼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你们不也一样吗?我是指杀人以外的特征。也就是一般人都会有的特征。综观那些案例,不过是对正常人的行为追加杀人要素罢了。” 虽然目前无法判定他的说法是真是假,但好像在别的地方看过这种论调。针对性犯罪者的嗜好进行调查,会发现他们几乎都有性冲动,所以有关单位打算抑制这股冲动。然而后续调查指出,正常人的性冲动指数其实跟他们相去无几。这结果跟山田的逻辑不谋而合。 “杀人鬼也分成许多种类。有些人杀了才发现没想像中好玩,后续收拾又很麻烦,因此金盆洗手;有的是少女情怀,不想被喜欢的人讨厌,所以才收手。他们的动机有是有,就跟你们玩新游戏、玩腻退坑的心情类似,但你想问的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 没错。银河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个。话题差点就扯远了。 “那你说,我哥哥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因为他是丧家犬。” “——咦?” “我不清楚详细情形,但好歹也见识过不少杀人鬼与杀人犯,听真湖的叙述差不多能推敲个大概。容我猜猜看。在他犯案前,曾经把『大家都没脑子』、『没人注意到我的好』挂在嘴边,是不是这样?” 银河的心就好像被人紧紧掐住。她想起从哥哥房间传出的怨叹声。山田一语中的。 “这就是所谓的『反社会』情绪。越是无能的人,社会对他的评价就越低,可笑的是,这些人往往高估自己的能耐。最后就导致反社会情绪萌芽。不看好自己的世界是敌人,因此他们憎恨这个世界,进而想要抹杀它。不过,社会是一种杀不死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想要随机杀人,也不打算遮掩犯案痕迹。” “你说『恨』……怎么可能为了这种理由去杀无辜路人。” “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恨所以杀,这不就是你们最喜欢谈的『合理动机』?一方面也证明你哥哥不是杀人鬼,而是正常人。” “开什么玩笑。普通人怎么可能跑去杀人。” “话不是这样说。你何不舍弃成见,用更宏观的角度剖析?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杀人案发生,但绝大部分都不是杀人鬼所为,而是出自普通人。杀人并不是什么怪事,那是人类与生倶来——不对,从同类相残的观点来看,所有生物都具备这种通质。让你看看证据好了。” 山田说着说着就起身,拿斧头靠近银河。不安的感觉令人如坐针毡。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死掉,死亡带来的恐惧还是难以抹灭。再说,这个能力会杀死其他人,她实在不想发动。 (救救我,斗和。) 银河用力闭上双眼,在恐惧中煎熬。紧接着,头部传来轻微的冲击。有种头发受到拉扯的感觉。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才真相大白。 那是她引以为豪的银色双马尾,其中一边被人自捆绑处截断。这让银河的泪水浮上眼眶。 “你做什么,大笨蛋!” “如你所见,我把你的头发砍了。如何,会觉得痛吗?是否觉得痛不欲生?” 银河不晓得山田这么问的用意为何。头发被切怎么会痛,答案用膝盖想也知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头发也是肉体的一部分,却不会传递疼痛。知不知道原因?那是因为头发没有神经,无法感知不存在的痛觉。此外——” 山田又挥出斧头。一旁男性的头颅立刻飞到空中。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邻近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状吓到,嘴里发出尖叫。 “如何?会觉得痛吗?不会嘛。就算其他人受伤,观看者也不会觉得痛。人类就是这样。所以事情就变得很奇怪,你们怎么会认为杀人是不对的?在生物界里,就只有人类不希望杀害同类喔?” 其实银河隐约注意到了。她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杀人,却不想面对现实。因为他的动机太过悲哀、太愚蠢了。就为了无聊的负面情感,小自自家人,大至许许多多的人,全都被迫过上不幸的人生,一想到这,银河就觉得忿忿不平。所以她才会寻求理由,希望那个理由配得上这份苦涩,希望哥哥的动机能说服自己、让心解放。 但—— “喂~~笨蛋山田。野真在我们手上。想把她带回去,就跟一花一决胜负吧!”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 “这么说来,山田已经发现这身体包着一花了?” “嗯。应该是。” 听斗 和一问,蹲在旁边的一花点点头。身旁有个大到跟马不相上下的怪物,那张脸还靠自己老近,虽然心里明白她是妹妹,还是觉得坐立难安。 “等等,他不是一下就被你踢进水池了吗?这样哪会发现?” 说这句话的人是笠根木。斗和他们目前正于一楼的后台通道进行作战会议。这里的路径又长又直,脚步声很容易就会产生回音,方便判断山田是否接近。 不远处还有三名男女。刚才在半路上被章鱼怪物——邪神兽袭击时,斗和一行人救了他们。不过,却让邪神兽逃了。要打倒能自由翱翔天际的敌人,做起来比想像中困难。 “唔~嗯,搞不好喔,不过一花先躲起来才飞踢,被山田挡掉后,立刻踢了第二下。他可能会发现这不像老太婆的作风吧。” 接着一花又说,山田连第二下都成功防御。会被踢飞只是因为脚下的立足点不稳,突袭本身是以失败收场。 “唔哇,那家伙也是个怪物。不过,这点小事能让他发觉吗?” “一花曾经被老太婆怪物袭击过,还从上面看山田打老太婆,那只怪物的动作意外单调。章鱼怪、海裸蝶怪物还比较强。” 一花对笠根木应道。 “不是海裸蝶,是裸海蝶。你刚才说从上面看,应该跟异能力有关吧?” “嗯。一花原本觉得自己快死掉了,要完蛋了,就想到可以灵魂出窍。然后一花很笨,忘记要怎么用,本来要『嗯咻』,却变成『砰——』。” “喂,你妹不要紧吧?是不是换成怪物的脑袋才变白痴啊?” 笠根木小声地询问斗和。他说的有理,刹婆的智商看起来不高,一花是有可能受到影响。 “她目前的表现都跟以前差不多。” “真假?” 笠根木瞪大双眼、露出吃惊的表情。 “是真的。” 斗和回答时,心情有点复杂。 “哥哥,你怎么了?” 见斗和正在跟笠根木窃窃私语,一花睁着哀伤的目光看去。那确实是一花特有的表情,但再怎么说还是顶着怪物的脸,害斗和背脊一阵发寒。 “不,没什么。” “你是不是讨厌一花?因为一花变成老婆婆,所以哥哥不想要这个妹妹了?” 她的声音很沉痛,一字一句都打在斗和心坎上。 “没那回事。一花就是一花,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妹妹。” 斗和温柔地摸着一花的头,杂乱的白发摸起来很像水豚毛。 “真的吗?耶~~” 一花用刹婆的身体抱住斗和。干燥粗糙的大手抓住自己,像干抹布的肌肤贴到脸上……要他习惯似乎得花点时间。 斗和还深入探究了一花的异能力。 能力名称叫自办之子。用灵魂出窍来形容还不够贴切,似乎是一种附身能力。能依附在没有灵魂的“人体”上,自由操纵那具肉体。会沿用一花的记忆、意志,智商不会降低。用到第三次就会陷入睡眠、借此恢复体力,所以实际上只能用两次。目标物受她附身后,身上的伤会痊愈,遭受足以致死的伤害将会强制解除附身机制。 “暂停一下。你刚才说只能附在没有灵魂的人体上,那这只怪物为什么可以?” “咦?老婆婆看起像人啊?” 听笠根木这么问,一花错愕地答道。 “跟你要先辨别『死者的脸』才能制造武器类似,或许被一花认定为『人』就能附身。” 谈到一个段落后,他们开始拟订打倒山田的作战计划。已经确定笠根木做的武器可以涂毒,也就是说山田一挂彩就死定了。战略重点摆在笠根木身上,不是一花。比起真实身分曝光的一花,还未被敌人发现能力觉醒的笠根木更有胜算。战场由一花决定。虽然王牌是笠根木,但要跟山田决一死战的是一花,选择她容易施展身手的地点比较好办事。 “这样可以吗?游戏上又赢不了山田。” 她很担心。因为作战时,斗和不会有机会攻击山田。 “没问题。之前已经确认过了,山田被怪物攻击或因其他因素耗弱,我再过去攻击也有效。等他动弹不得再下手痛殴就行了。” 斗和一说完,笠根木及一花就大力颔首,不过,真湖却露出阴郁的表情。没来由地,那模样让斗和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野真妹妹,假如你有什么看法,可以说来听听。” 突然被人点名,真湖吓了一跳。关于银河等人被软禁在水池办事处的事,斗和一行人已经从真湖那听说。她接触山田的时间比斗和他们更长,或许知道些关键秘密。 “你们为什么要跟那家伙战斗?” 过了一会儿,真湖小声提问。 “为了活下去。还有,我想拯救陷入昏睡的人们。” “这些会比一花的命重要吗!” 真湖听了悲痛地大叫。第一次看她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 “一花有附身能力,可以活着撑过这段时间;你们也有机会活下去。为什么不安分点,坐等时间结束?” “……我想,时间限制的说法应该是假的。” “咦?不会吧?” 笠根木非常惊讶。真湖则如斗和所料,完全不为所动。 “那山田要怎么回去?” 一花问到重点了。就算山田强得像怪物,也不可能赢过海里的水异形。 “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才会豁出去胡搞瞎搞?” “不。我认为不是。” 斗和答得毫不犹豫。从山田的态度来看,明显知道要怎么回去。除了将怪物全部打倒,应该还有其他方法。 “斗和哥哥,你做好觉悟了吗?” 讨论到一半,真湖突然问出这句话。她的表情相当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觉悟?” 某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但斗和强装镇定,故意开口反问。 “是在说杀死山田的事吧?一花已经做好觉悟了。” “——一花!?” 斗和不由得发出惊呼。没想到妹妹会说出这么危险的话,他打从心底感到吃惊。 “山田很强,一犹豫就会输掉。” “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杀他啊。我们还有毒可用,让他受点小伤就行了。” “虽然一花不是很懂,但假如我们努力制造机会却只能攻击要害,到时候该怎么办?要弄出小伤很难耶。” 斗和被堵得没话说。本能和理性都知道,一花说的没错。自己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一花则帮忙道出结论。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希望一花杀人。山田是人。假如一花作战时杀死他,就会变成杀人犯。” “不过,山田是坏人,打倒坏人又不是什么坏事。” “坏人也是人。一花应该也不希望我变成杀人犯吧?” “不会啊。” 一花的答案传入耳里,斗和还以为自己听错。 “因为哥哥再怎么样还是哥哥嘛?假如你杀人,其中一定有天大的理由。所以,一花一点都不怕哥哥变成杀人犯。可是,山田却不一样。那家伙非常恐怖,绝对不能心软。” 斗和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笠根木就用认真的表情插话。 “斗和,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我的朋友被他杀了,还是用很让人火大的杀法,所以我无法原谅他,这次要杀个痛快。就你没有杀人的觉悟,这样我们要怎么打赢他?” 笠根木的话很沉重、引人深省。这次作战不容许失败,其他两人都愿意背负杀人行为,反倒让斗和的心 情摇摆不定。必须冷静判断,厘清自身的情感抉择究竟能保护谁,又会失去什么。 “我知道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讨厌一花和笠根木。” 假如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或许就能做出不同的选择,斗和心想。 “打扰一下~有什么事能让我们帮忙吗?我想回报刚才的恩情。” 发现斗和等人讨论到一个段落,刚才获救的三名男女中,有人主动搭话。是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这还是别人第一次主动。 他们没有靠近这里,全是对一花刹婆的恐惧使然。斗和跟他们说这是“妹妹”,结果似乎引来奇怪的联想。 斗和知道人们会害怕变成怪物的一花,甚至还有人看到一花就仓皇逃离。他当下很想追过去,但可能追着追着就遇到山田,这种蠢事可干不得。 “那就拜托你们照顾这女孩。多的武器给你们用。” 斗和指的女孩是真湖。跟山田对战时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不知该如何安顿真湖这种非战力人员。原本是想找机会跟对方商量看看,这下子正好顺水推舟。 “那个……应该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吧?” 剃潮头的女子怕怕地问着。不管是凭感觉,还是合理推断,如今待在斗和一行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选项,一般人都不会希望跟他们分道扬镳。 斗和先是犹豫了一阵子,接着就给对方肯定的答覆。跟山田交手还带他们去会增添不确定因子,但现在又想不出更好的替代方案。再说,一花也很希望真湖平安无事。 就这样,斗和一行人决定出发讨伐山田—— 斗和躲起来窥探敌方动向,他的手里握着西洋弓。 “唷~~笨蛋山田。野真在我们手上。想把她要回去,就跟一花一决胜负吧!” 手里拿着刹婆的巨型菜刀,一花从观众席高声呼喊。原本要试试刹婆的异能力能不能用,才把菜刀找回来,结果还是不行。异能力或许只限本人使用。因此,他们就改在刀刃部分涂上满满的毒液。 让一花自曝身分也是作战计划之一。就算他们在模棱两可的可能性上赌一把——假设对方没有察觉,让一花模仿怪物的调调、试图鱼目混珠,也只会让对手徒增不必要的戒心,进而导致诱导失败。还不如让一花坦白身分,山田反而会大意。 等了一阵子,山田总算踩着悠哉的步伐、从办事处现身。只不过隔了一小段时间没见,他身上的灾厄气息又暴增好几倍。让人瞬间起鸡皮疙瘩。 “啊——!是被一花踢进泳池,变成落水狗的白痴山田。还以为你吓到躲起来当宅男呢,没想到出现得一脸呆样。” 第一阶段要先挑衅山田,让他发怒。为了实现这点,斗和事先朝一花的脑袋灌输些难听字眼,但她讲起来却怪怪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能让对方发怒,文法就不是那么重要。 “哦,果然是一花。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惜了。” 可惜?山田这句话让斗和感到纳闷。逻辑好像怪怪的。山田跟一花不同,用词遣字上应该不会乱来才对。 “山田真是个大笨蛋,居然没想到一花会变成怪物?好没想像力喔。大家只能接受小学生无能还没自觉哦。” “你现在是想惹我生气?” 山田神情悠哉地发话,负责激人的一花反倒比他激动。糟了,有种即将失败的预感。 “才、才才才没有呢。山田真的很笨唉。你怕一花是吧?快杀过来啊。快来~快来~大笨蛋、呆头鹅、处男,猪头、猪头……还有什么咧,咸鱼男?” “呵。字汇真贫乏。你知道人为什么会生气?越是没有想像力的人就越容易生气。简单来说,人一听到出其不意的话,就很容易发脾气。我可以断言,你没办法激怒我,绝对没办法。这是因为,我能预测你的发言。你知道『威廉暴怒』的故事吗?事情发生在某个地方——” “呜唉——又要说教?山田的话又臭又长,都没笑点,听起来好无聊。你都没发现喔?” “我要杀了你。” 刹那间,骇人的杀意爆出。足以贯穿心脏的尖锐怒火自山田身上迸发。 “哇,为什么要生气?怎么会这样,一花只是实话实说啊!” 一花除了被山田的态度吓到,还进一步火上加油——好机会。 山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向一花。他爬上阶梯状观众席,正好背对斗和所在方位。 斗和架好事先涂满毒药的箭矢,从藏身用通道一声不响地跳出,瞄准山田放箭。这攻击完全发自死角。不过—— 刹那间,山田的视线突然转向这边,慑人的金色目光盯住斗和。紧接着,他用手中斧头的侧边轻松挡下攻击。 斗和立刻从现场离开。仿佛有死神在背后追赶,心里阵阵发毛。虽然结果多半在预料之中,但亲眼目睹后,难以言喻的绝望还是让他大受打击。 他飞也似的冲下楼梯,通过东侧路口、进入餐厅。笠根木正在该处待机,斗和向他摇摇头,暗示山田还没跟过来。 “是笠根木吗?那女孩怎么了?” “少啰嗦!干你屁事!” 笠根木怒声回呛斗和,这些当然都是演出来的。 第二阶段作战。山田还不知道斗和跟笠根木联手,假装跟笠根木不合,就能在山田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出招。 “哇哇哇!” 随着惨叫声传出,一花自对面楼梯冲下。笠根木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藏到柜台台后方。他要假装自己被怪物吓到。 紧接着,在一花后方、也就是餐厅的西侧入口,山田现身了。他仅凭一只手就优雅地越过围篱,进到桌椅东倒西歪的餐厅里。 斗和已搭箭架弓,一花拿着巨型菜刀,两人正与山田对峙。 “现在是什么情形?你怎么会跟怪物在一起。另外这位是……山田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笠根木从柜台后方现身,一脸无辜地靠近山田。他腰后插了对剑,为了不刮伤肌肤还用手巾代替刀鞘包裹。用来对付山田是最适合不过的武器。 笠根木一接近,一花就有所行动,一花负责让山田分神,笠根木再借机发动攻击。紧张的时刻来临,想必笠根木的心脏跳得比斗和还剧烈。 “——原来如此。这作战计划还不错。” 山田冷静地开口。 心脏仿佛在那一刻停摆。现实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眼前景象倏然扭曲。 “你的杀意太明显了,笠根木!” “什、什么……” “原本是想配合你们演完这出戏,但我改变主意了。最无聊的余兴节目莫过于事先就知道剧情。拔出你腰上那两把剑,笠根木!” 率先采取行动的是一花。她瞬间逼近敌人,挥下巨大的菜刀,山田用流畅的动作闪身避开攻击,操起斧头回砍。 不过,一花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立刻跃身回避,用墙壁当跳板、借此改变方向,再次朝山田攻击过去。这下斗和总算明白一花选这个地方的用意了。四周围都有屏障环绕,天花板很低,中央还有支柱耸立,这些全都能成为踏板,让一花的身手更加俐落。 其他还有散乱的桌椅。一花的身体由小转大,她用些微动作就能飞越这些障碍,反观山田则需要大动作闪避。 “速度究极上升(sonic st)。” 笠根木也借机施展双剑的附加能力。镶有橘红色发光宝石的耳环出现,眼眸一并燃起茶红色火炎。 下一刻,笠根木的身影消失了。那速度远在人类之上,涂满毒液的双剑朝山田挥去。这把刀将定生死,稍微擦中目标就能 制胜。然而,山田却用最低限度的动作格挡。他只用一把武器就格开双轨攻击,让斗和看得心惊胆颤。双方实力明显有着天壤之别。 斗和赶紧来到厨房,跟藏身在里头的微胖男要回双手枪。 「作战失败。倘若情况恶化,你们可能得逃出这里」 听到这句话,那几人变得相当惶恐。然而,就只有真湖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从她的反应来看,似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野真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斗和抛出疑问,但真湖没有回答。不对,是她很想开口说话,嘴却身不由己地僵住。刚才透露银河他们被软禁的事也是这样,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限制她发话。 「山田已经知道笠根木有异能力了吧?」 斗和再次开口询问,但真湖还是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那双眼写满哀戚,似乎在传达某种讯息,但斗和没办法猜出个所以然。「你想救一花吗?」 「——想。所以才要你们死心,别把一花拖下水!」 她的表情相当认真,怎么看都不像敌人。不过,真湖肯定瞒有对斗和他们不利的情报。 「呀啊!?」 是一花的尖叫声。斗和吃惊地看向外头,只见一花被人猛力打飞。 看看山田身侧,一把巨大的菜刀就插在柱子里。应该是他闪开后刺入的,因为在那瞬间露出破绽,一花才会遭受攻击吧。 山田击退一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次改朝斗和走来。他的左右手各拿了笠根木的双剑,原本拿双剑的笠根木则不见踪影。战栗的感觉窜过四肢百骸。 “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发出咆吼,同时枪也跟着刺出。不料眨眼间,山田已朝他的脚下丢出短剑。斗和反应飞快地缩腿并避开攻击,却遭对方趁机抓取长枪,并在他的抛掷动作下连人带枪地甩飞出去。背部用力撞上地面,呼吸也在那瞬间一顿。接着短剑就朝脸侧刺来。 “你还有八次机会。” 山田放开斗和,踩着悠然的步伐进入厨房。 “我挡不住。快逃啊——!” 斗和朝身在厨房、手持弓箭的微胖男大叫。话声刚落,短剑就刺进男子的喉咙。他本人应该都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爆发。两名女性落荒而逃,山田抓到其中一个,当场折断她的脖子。“漏了一个。算了没关系,追人很麻烦。” 山田朝人在厨房角落发抖的真湖走去,手轻轻抚上她的头。 “这下你看清楚了吧。快做出判断,看看跟谁比较有利。再说一次,我需要你,保证不会杀你。” “放开野真!” 一花穿越厨房入口,势如破竹地冲向敌人。山田翻过调理台、借此拉开距离。一花则趁机抱起真湖,接着转向入口,将她丢给斗和。 斗和赶紧接住她。真湖身材娇小,但撞击力道还是很强。 “一花会负责拖住山田。哥哥你快去救橘毛哥!他只有中毒!” 斗和点点头,拔腿冲出。听起来笠根木没生命危险。 他在附近仔细搜寻,发现笠根木趴倒在桌子下。斗和从背在真湖身上的背包里取出宝特瓶,再用里面的水壁海水替笠根木解毒。 “可恶!我对不起你们。” 笠根木一股脑地起身,话里尽是懊恼。 “别放在心上。赶快弄个武器——” 斗和朝后方转头,看向一花所在处,话才说到一半就梗住。一幕景象映入眼帘,山田正拿短剑砍断一花的脖子—— *** 身体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不时还有强风吹来,让自己随风飘零。 不行啦,一花心想。任这阵风吹走,就会黏到那具尸体上。 她垂眼俯瞰,那里有着刚才附身过的刹婆尸体。山田正割开它的喉咙。 啊啊,对了。自己败在山田手中,附身遭到强制解除。 如今是灵魂出窍的状态,所以才没人发现自己在这。话说回来,最后山田的话很令人在意。 “下次认真点,好好回想一下,这里应该有比这具肉体更强的东西吧?不用那个东西,是没机会打倒我的。” 一花四处张望。这座水族馆里有比刹婆更强的肉体吗?一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水异形,但她只能附在没有灵魂的东西上,也就是死去的肉体。还有个最基本的问题,一花没有其他异能力,没办法展开水壁,就算当水异形也没用。 当她在想东想西的时候,身体仍被某种力量拉去,迫使一花进行非她所愿的附身。她拼命寻找,想找个看起来很强的身体。 其实,一花的本能已经给出答案。她从斗和等人上方通过,飞越后台,到达该去的地方。在灌满海水的空间里,她看见某样东西正威风凛凛地伫立在那。 (啊!这东西看起来好像很强。不晓得能不能附?) 一花半信半疑,开始对那样东西进行附体。意识逐渐扩散,类似神经的东西依序连接。 隔没多久,低沉的启动声就在海水表面荡起波痕—— *** “这下子,你只剩七次机会。照这个速度消耗下去,游戏很快就会结束喔,少年。” 山田将斗和的背压在墙上,拿短刀刀尖抵住心脏,嘴里如是宣告。 斗和一行人逃进后台通道,山田则紧追在后,频频释放攻击。笠根木现在没办法制造新武器。为了对付山田,他一口气生出许多武器,目前正达到上限五把。 斗和负责殿后。山田都有遵守游戏规则,斗和一逃再逃,却不至于被杀。目前的首要之务就是甩掉山田,想办法找到一花。虽然失去刹婆的肉体,一花还是有办法东山再起。 “斗和!可恶!” “笠根木,别管我了。你快逃!” 笠根木停下脚步,斗和则厉声催促。要打倒山田,他的力量不可或缺。绝不能在这丢失。 “来吧,笠根木。武器还你。这玩意儿消失前,我都不会杀你,快攻过来吧?还是说你吓到尿裤子,不敢进攻?嗯?” 山田将双剑丢还给笠根木,通道上响起清脆的金属声。 “笠根木,别中激将法!快逃!” “啊啊,对了。我得跟你的朋友说声谢谢。她们就像发情的兔子,拼命求我,抢当我的传声筒。朋友的裸体如何?不晓得你有没有欣赏到?” “你这个人渣!” 笠根木大吼一声,接着就冲出去。他捡起两把短剑,发动“速度究极上升”。那速度足以媲美子弹,用超高速朝手无寸铁的山田砍去。 锐利的双斩自手中呼啸而出。山田光顾着闪躲,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不,并非如此。他只是在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 后来山田偷得片刻,先将笠根木的手打落,接着就朝疏于防备的头部施展上段踢。笠根木用力撞上墙面,双剑跟着散落在地。 “哎呀,我明明有拿捏力道啊,你没事吧?” 笠根木状似痛苦地呻吟,看样子性命暂时无虞。山田没有立刻补上致命一击,摆明是在陪对方玩。 (该怎么办——) 斗和满心绝望,一边思索对策。这时突然出现转机。低沉的震动声传入耳里。让他下意识警戒起周遭状况。 “哦,总算来了。我等好久啰。” 山田意有所指地喃喃自语着,一双眼盯住位在阴暗走廊尽头、通往广角大水槽的门扉。 (——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刻,山田所注视的钢铁门板 第八章 那银白 托付心愿 脑袋陷入麻痹,浑浑噩噩、没办法思考。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仿佛活在虚幻世界里。若能就此沉睡,让意识中断,不晓得会有多轻松? “你知道吗?少年。发动异能力时,身体通常都会散发与发色、瞳色相同的磷光。但也有少数例外,那些磷光会变成逆相色。这表示能用来否定异能力,也就是无效化。” 山田的话听在耳里格外清晰,内容却让人摸不着头绪。 “你对一花做了什么?” 斗和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喂喂,你脑袋没问题吧?我不是说『弑神之夜』能消灭异能力吗?所以她的附身能力就没了。根本没什么好揣测的。你妹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 一花这次真的被杀了。斗和却不觉得激动。绝望与恐惧化成冰冷的豪雨直灌而下,浇熄心中的炙热火苗。别说是发怒了,就连伤心的力气都提不起。他用尽一切手段依然落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猜,你应该很少看漫画吧?假如你稍微涉猎一点,很容易就能猜想得到。好比我拥有异能力的事,这可是基本设定,用关节想也知道!咯咯咯、喝哈哈哈哈哈哈!” 对了,斗和心想。现在回想起来,事情经过有诸多疑点,包括从这个世界逃出的方法,以及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将青美空伤成那样。恐怕连宇佐院等人的伤都是出自——只要有那只锐利的漆黑利爪,想切开人体并非难事。 一直以来都忽略这些蛛丝马迹。为什么没猜到对方有异能力?假如自己更仔细观察,或许就能及早预测。 “话说回来,你曾针对『努力与才能何者重要』做过辩论吗?实在找不到比这更惨的话题了。到头来不过是没才能的人互相安慰,争着捍卫自己的立场。仔细听好,少年。我来跟你说说世界的真理。真正优秀的人几乎都是两者兼备——不,应该说是全知全能——就像我。” 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山田在斗和碰过的人中,恐怕是最强的一个。拥有『弑神之夜』就是最好的证据。居然能将异能力无效化,简直是作弊。 “相较之下,少年,你一无所有。虽然某些部分高于平均值,却连我的脚边都构不着。而且,你还不是异能力者。” 斗和想起先前遇到神悠言姬巫女的事。印象中她曾经说过同样的话——自己并非异能力者。不过,山田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来猜猜你在想什么吧?『山田大人怎么会知道我没异能力』。你现在在想这个吧?” 斗和大吃一惊。想法被人看透了,这种恐惧感无可比拟、难以言喻。再怎么挣扎也徒劳无功,那份骇然将精神基核砸个粉碎。 “答案很简单。我的异能力有个特性,它兼具分析功能。对方会不会使用异能力、是什么样的能力,都能约略掌握。就好比是你啰?笠根木。” 山田的目光射向笠根木,笠根木则露出惨不忍睹的害怕表情。他的异能力遭人消除,就某个角度来说,等同才能丧失。就像失去嗓子的歌手、灵感枯竭的作家。他所受的打击难以估计。 “咿!别、别过来!” 眼看山田靠近,笠根木开始发出干哑的悲鸣。他的心已经被恐惧吞噬。山田的战斗力非常吓人,唤起人们心中无从抵抗的绝望,难怪他会怕成这样。“喂喂。那态度是怎样?太难看了吧,刚才的帅劲都到哪去了。” “笠根木,快逃!” 经斗和一叫,笠根木这才惊觉,双眼跟着瞪大。他现在恐怕正天人交战,一方面想逃,一方面又不希望对斗和见死不救。不过,目前逃跑才是上策。失去笠根木,他们这伙人将无法逆转局势。 “哦?你要丢下他?你们不是伙伴吗?” 山田随口挑衅,笠根木听了脸色大变。他的精神状态承受莫大压力。先是快步跑向尸体,接着就发动异能力。这次跑出双剑。 笠根木已经失去冷静,他立刻发动“速度究极上升”,朝山田攻击过去。结果早在预料之中。刚碰到山田的右手,双剑就消失了。 “你刚才——有做什么吗?”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笠根木的心彻底受到打击。他发出难听的惨叫,模样狼狈、连滚带爬地逃出。不过,山田并没有追上去。 “给你们十秒。就利用这段时间努力逃亡吧。正面杀笠根木,背面杀你。” 从尸体的钱包里取出硬币,山田如此宣判。已经没时间犹豫了。真湖从不久前就仿佛冻僵、整个人杵在原地,斗和则拉住她的手,奔离一楼后台。 “请你放手!” 真湖就这样被人拉着,跟随斗和的脚步跑了好一阵子,半路上她突然回神并开口大叫。斗和诧异地望向真湖,她则尴尬地别开视线,嘴里小声说着「不好意思」。 “野真妹妹,你先前就知道山田有什么样的异能力吧?” 斗和确定山田不在附近后,立刻质问一脸阴郁的真湖。 一花打算给山田致命一击时,真湖曾出声制止她。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对“弑神之夜”心里有数的反应。 然而真湖并没有回答。她的神情阴暗,满是万念倶灰的色彩。 “为什么不回答?我知道你很怕山田,但若事先透露异能力的事,一花就不会死了。” “你在责备我吗?”真湖似乎对此感到意外。“我已经说过了,叫你们别跟那个人斗,可是你们却——一开始老实待着,乖乖忍耐,一花就不会死了!为什么要做无谓的抵抗?” “因为我们不想死,不抵抗就会被杀。” “忤逆他更是必死无疑。可是,如果你们愿意听他的话,还有可能得救啊?别把我牵扯进去,我不会有事,因为他不会杀我。” “难道山田有向你保证?” 这次真湖也没有回答。想讲却说不出口的成分不高,比较像是突然被人问到重点,错愕之余来不及反应。 “一花一直很担心你。死前还叮咛我,要我照顾你,所以我才会保护你。假如任由山田摆布就能保障你的安全,那也无可厚非。” “斗和哥哥一定觉得我很没用吧?甚至认为这种求生方式很蠢对吧?” 真湖开始变得激动,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在山田的淫威下偷生,想必她也不愿意,可是,要活下去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野真妹妹,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物种?光是已命名的物种就将近百万。距今两千年前,许多物种在世界灾害中灭绝,但现在依然有那么多物种存活。” 真湖似乎对这没头没脑的话感到困惑,她静静地听着。这孩子的感情很封闭,斗和心想。她很看重一花这个朋友,这点毋庸置疑,但她又隐瞒重要的情报,还因此害一花丧命。此外,她一直表现出万念倶灰的样子,却仍积极求生。真的很矛盾。 “许许多多的物种教会我一件事,那就是求生方法不只一种,答案也没有绝对。综观存活下来的物种,大家都有独到的生存策略,才能在激烈的物竞天择中脱颖而出。物种有多少,求生方式就有多少。生物学让我明白,活着就是赢家。不论以什么样的姿态存活,用什么方法活下去,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胜利——我愿意尽一切努力,只求让你活下去。所以说,假如你还知道山田身上藏有什么秘密,拜托你告诉我。求求你。” 真湖没有反应。她看起来既像在找话讲,又像陷入两难。 “别逼她嘛,少年。” 好听的嗓音在剧场里回荡开来。杀人鬼自入口处现身。斗和真想诅咒自己的厄运。他忙着质问真湖,都没发现敌人靠近。 “那个深蓝头啊,就算想说也说不出口 。” “你对野真妹妹动了什么手脚?” “喂喂。别事事都算到我头上好吗?这样我会害羞唉。她没办法说是因为她的异能力给予的限制。” 听到这句话,斗和目不转睛地盯着真湖的脸瞧。真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异能力者。 “这是真的?” 斗和一问,真湖就点点头。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每个人身上只会有一种异能力。我的能力没办法限制资讯流窜。不过呢,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啦。这个深蓝头已经没办法使用异能力了。因为能力太强,所以只能用一次,没从这个世界脱身就不能再用。” 斗和内心的感受难以言表。虽然他不晓得是什么样的能力,但真湖就为了这个才被迫替山田守密。一想到她的心情,心就觉得痛。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要回到我身边?还是要在少年那多待一阵子?别担心,不过是出轨个一两次,我完全不介意。” 真湖吓得肩头一震。看得出她在犹豫,这态度显示她还没拿定主意。她不想跟山田一挂,却又无从反抗,所以才会迟迟无法迈开步伐。 既然如此,斗和该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出手反抗,牵着真湖的手逃跑。用尽全力奔驰,带她脱离恐惧。斗和牵起真湖的手,再度展开逃亡。 “哈——哈哈!不错,这样很像在追跟人私奔的女儿!我越来越想杀你了。” 山田用可怕的速度追来。背后逼来的杀意险些让斗和绊倒。他打开第二道门,冲进二楼的水槽区。这时前方有一名女性靠过来。 “不要,我受不了了!” 斗和当下就知道事情不对。这家伙是海恶魔。像在证明这点,女性右手的肘部以下空空如也。斗和从怪物右手边一鼓作气跑过。他稍稍回头一瞥,只见山田跳至海恶魔前方。 “别挡路,滚开!” 他吼着声动手,漆黑右手直接抓破假装成女子的海恶魔面部。 “——什么!?”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斗和惊愕。女子的身体开始冒烟,同时逐渐变回怪物。那具身躯比平时更细、整整小上一圏。 (我懂了,是异能力。) 一直攻击海恶魔都起不了太大作用,原来是异能力作祟。它的异能力不仅能改变样貌,同时还有防御作用。“弑神之夜”让异能力无效化,怪物才会现出原形。 “糟了,是裸海蝶怪物!” 山田大叫,接着做出超乎斗和想像的事——他居然跑向濒死的海恶魔,开始摇晃它的肩膀。 “喂,别死啊,振作点。我还要用你多制造些欢乐的余兴节目唉!” 紧接着,山田的身体突然间抖了一下。 (不会吧!?) 斗和不由得停下脚步。眼前光景令他难以置信,海恶魔的左手摸上对方大腿。 想当初斗和一行人千算万算、处心积虑使毒都落空,山田最后却轻而易举栽在怪物手里,还是用很出人意表的方式,在很滑稽的状态下中招。 斗和当下只觉得傻眼,一方面也认为现在得做出抉择。假如山田就此遭到捕食,这个世界的谜团将永远石沉大海。只要想办法击退海恶魔,再将山田痛打一顿,自己就能成为游戏赢家。 才想过去救山田,斗和的脚步却在半路上停住。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紧张的气息透过肌肤传来。 “——哦,你不打算前进啊,看样子比妹妹还要敏锐呢。” 这声音是谁的?是某人特有的磁性嗓音。可是,这怎么可能,斗和的理性层面正予以否定。中海恶魔的毒还能说话,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事。不过—— “这是回礼。我要杀了你。” 现场传出巨大的撕裂声。海恶魔的身体开了个大洞,山田的右手不费吹灰之力贯穿怪物的身体,将它的性命夺去。海恶魔边抽搐边软倒,反之,山田则站直身子。 “对了,你们好像说过,只要让我中毒就赢了?不过,容我坦白这世界的其中一个真相,毒液对杀人鬼没用。想用毒麻痹我,那是不可能的!呵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唔!” 话说到这,山田的身形突然间一晃。他按住额头,单膝跪地。空间一片幽暗,没办法清楚辨别,但他的表情确实扭曲了,似乎在隐忍什么。 (好机会!) 斗和二话不说,立刻朝山田发动攻击。山田仍单膝跪地,这时斗和迅速冲去、打算赏他一拳。 “——上当了?” 山田低沉的声音传入耳里,同时他向上站起,抬脚朝斗和的下颚踢去。修长的腿自眼下伸来,宛如一根长枪。 (他果然在演戏!) 虽然对方打算杀他个措手不及,但斗和早就料到杀人鬼会用这招。演这出戏都是为了诱自己上钩。在山田发动攻击时,一边的膝盖还跪在地上,在这种情况下,攻击就只会连成“线”。 斗和让身体的轴心偏开,借此避开直线攻击;接着又瞄准用单脚站直的山田,朝那只脚踢去。以他现在这种姿势绝对无法护脚,不过—— 斗和居然扑空——山田的脚消失了。难道他在那种情况下跳起?不,不对。接下来的景象让斗和目瞪口呆。 芬里尔之爪就嵌在墙面上。山田拿那个当支点,硬是让脚浮起。下一刻,强烈的杀意波动让斗和直觉不对,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颜面。 “你还剩下五次机会。” 山田开口宣告。斗和用手抵挡攻击,一只漆黑的右手就抵在那上面。可怕的爪子差点没把头颅砍下。 “芬里尔之爪能将你的头连手一起切断。应该不难想像吧?” 斗和看向残留在墙上的黑色爪痕,那是山田留下的,确实不可能用肉身抵挡。 “你走吧,少年。能看破我的演技、选择进攻,这判断力令人赞赏。我就多赏些时间。还有,你别担心。我不会用水壁解毒,干那种事太无聊。” 斗和瞪大双眼,他怎么知道水壁能解毒? “喂喂,那惊讶的表情是怎样,连你都能注意到的事,我怎么可能无感?” “为什么不解毒?你的动作分明就变迟钝了。毒明明有效。” “你没玩过角色扮演游戏?面对最终魔王,通常都要跟队友同心协力、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打倒。假如出现hp能完全回复的家伙,那游戏就是粪game。我这是在对你们的奋斗史表达尊重,向杀敌战略致敬。算是我有品的表现。” 这么听来,他似乎真的不打算追杀。斗和牵起真湖的手,再次冲进没有出口的迷宫。阵阵不甘狠狠捅进心窝。斗和拼上性命挑战,对杀人鬼来说,却只是名副其实的游戏—— *** “不准你侮辱山田大人!” 伴随着怒吼,拳头挥扫过来。热辣的痛楚划过脸颊,血腥味在口中扩散。 “这都是实话!继续待下去,大家肯定会死的!拜托你们醒醒!” 又一次,银河苦口婆心地劝说,但大家的态度丝毫没有动摇。她认为人们会有这种表现并非信任那家伙,而是想借此逃避可能被杀的恐惧。 “既然不听就把我放了!你们接下来是死是活都不干我的事!”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违背山田大人的命令!” 一名男子朝银河腹部踢去。人们处于遭恐惧软禁的异常状态,言行举止逐渐变得越来越失控,形成所谓的“狱警和囚犯”关系。 “我要罚你,你也给我脱衣服!” “什——别做这种傻事!” 银河拼命抵抗,但在手脚被绑的情况下根 本无能为力。其他人取来剪刀,那名男子则用剪刀将银河的衣服剪个稀巴烂。 银河懊恼至极。脸在羞耻与屈辱下逐渐变得滚烫,泪水不断涌出。她的胸部正大方裸露,下流的视线就在上头游移。看得她快撑不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 摇撼肺腑的声音响起,现场气氛为之一僵。杀人鬼回来了。 “没什么,就那个。其实是——唔哇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重叠。人们虽然是山田听话的走狗,这时却不免跟他保持距离。 “窸窣窸窣……吓到了。” “窸窣窸窣……好吵啊。” 眼前出现令人吃惊的画面,山田回来时带着人面蜈蚣。它的脚全被拔光,尾巴也有一半不见踪影。伤势并没有恢复的迹象,应该是本体。可怕的怪物沦落至此,眼前景象已经超越恶心极限,让人毛骨悚然。 山田拿起疑似折叠椅椅脚的金属棒,开始将人面蜈蚣钉在墙上。巨大的怪物标本简直是猎奇象征,就这样挂在屋内。 “哎呀?好像没看到御手洗?” 山田一问,其中一名女子就跟他说御手洗刚才边碎碎念边走掉了。杀掉灰村的打击已经让御手洗崩溃。 “这样啊,没关系。是说,你的衣服怎么不见了?脸上还有被打的痕迹。” 山田转眼睥睨刚才强迫银河脱衣的男人。他八成认为撒谎会死得很难看,所以就老实回答。 “是吗,有件事忘了讲。其实我这个人呢,最讨厌对女孩子暴力相向的家伙。生理上就是不能接受。” “什、什么啊?你自己还不是欺负女孩子!” “我欺负可以!其他人就不行!” 山田沉声一喝。这句话让在场人士全都傻眼。他说的话太过霸道,害大家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怎么了?有必要惊讶成这样?只要是人,应该都说过类似的话吧?” 山田脸上荡出浅笑,伸手朝浑身僵硬的男子肩膀一拍,接着凭空出现的漆黑鬼爪就贯穿猎物心脏。男人口中冒出大量鲜血,当场丧命。 “那只右手……你是异能力者?” 银河睁大双眼。因为山田一直都没透露半点迹象。 “是啊。我想给你们惊喜,才瞒着没讲。话说回来——” 山田换上同情的面容,眼里看着银河裸露在外的胸口,一屁股坐上沦为裸体椅子的日向。 “看什么看,笨蛋!” “你这人还真是从头到脚都很鸡肋呢。样貌普通、身材普通,个性惹人厌又没气质。这下我懂了,难怪你最心爱的王子都不来救你。” 银河的胸口一阵抽动。这屈辱可大了,一句话就将她身为女人的价值全盘否定,害她懊恼不已、连唇瓣都给咬破。 “你知道吗?在游戏或漫画里,这种女角就叫『炮灰』。平淡得可以,毫无魅力可言,怎么配得上斗和?” “吵死了,你闭嘴!斗和同学会来。他只是要先做好打倒你的准备!” “包括丢下你不管?” “这、这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死!” “哦,你是说那个随机杀人能力吗?这能力真的很适合杀人犯的妹妹。” 他怎么会知道“哀怜献祭”的事?银河心生疑问,接着又擅自做了合理解释。对方也是异能力者,自己跟镝木调换的事众所皆知。以他的聪明脑袋肯定能理出头绪。 “还骂我杀人鬼,其实你才是杀人鬼吧?呐,偷偷告诉我就好,至今有几个无辜的人被你用能力杀过?” “听你在鬼扯!我跟你不一样,不是杀人鬼!”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杀人凶手?还是你也这么想?白己杀可以,别人杀就不行?” “才不是!我又不是喜欢才杀人。跟你不一样!” “杀人鬼也不是喜欢才杀人啊。不过呢,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逻辑啦。现在换我问,你知道御手洗杀了灰村吧?这件事谁对谁错?” “当然是你错!还不都是你硬要他打人!” “他也可以违背我的命令。跟你的异能力不一样,御手洗能凭意志做出选择。他只是不想丧命,才会选择杀掉其他人。这样还能断定他无辜?” 银河听了不晓得该做何回应。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让其他人牺牲,这个判断当真无罪?如果是斗和,现在会怎么回话呢?自己又该—— “——我认为、他并没有错。” “哦?” 杀人鬼露出感兴趣的模样,眼尾跟着笑弯。 “人类都很脆弱。没有人愿意受死,也不想被杀。大家都在努力求生,所以才能理解他人的痛。心痛之余,在正确不正确间摇摆……你是不会了解那种感受的。你不知道牺牲他人有多痛苦,被迫害死人命是什么样的滋味!少在那推卸责任!威胁他人、强迫别人杀人,这种人最要不得!我说的就是你!” 银河说得气喘吁吁,一双眼还瞪着山田。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心中原来藏有如此热切的信念。没错,斗和曾经说过,她是她,跟哥哥不一样。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有血缘关系,但她并没有犯罪,是大家擅自把她当成杀人犯。这么做是错的。误判他人善恶最要不得。 “听你说得头头是道,我反而畅快许多。御手洗的事就当他对,他不需要负贵。这里插个题外话,你知道什么是『艾兹巴哈之门』吗?” 山田静静地说着。他的表情相当沉稳,隐约透着悲伤。 “是将普通人变成杀人鬼的东西吧?那又怎样?” “你刚才不是说过,强迫御手洗杀人的我才是坏蛋吗?那么,有人被门变成杀人鬼——也就是在门的操纵下杀人,按你的想法来看就无罪了。是不是这样?” “什么谬论!门又不是真的,你想把过错推给空气?” “喂喂,你都有异能力了,还把门当幻觉喔?别对看不见的事实放任,光注意眼前罪过好吗?可不是所有杀人鬼都自愿变成杀人鬼的。” 银河感到错愕。假如那道门是真的,她的常识就会颠覆。门的存在将颠覆杀人鬼定义。善恶彻底逆转。杀人事件里的被害者将改变,换成本该是加害者的杀人鬼。 突然间,她想起以前曾看过一个案例,是交通事故后脑前额叶受伤的男人。他原本个性温和、又很疼爱家人,事故发生后,整个人完全变调,变得很有攻击性,最后还虐杀家人。像这种情况又是谁的错? 杀人鬼很邪恶。银河一直带着这份憎恶活到今日。不过,假如这些想法全都是错的—— “骗~你的!” 山田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大声嘲弄。他看起来相当愉快,扶着头捧腹大笑。 “这些都是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的。你是有多无脑啊?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被摆了一道,银河心想。刚才差点上当,好丢脸。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 山田起身,靠近被钉在墙上的人面蜈蚣。这么说来,现在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活捉怪物。 “替我做事吧。假如你乖乖听话,现在就不杀你。” 银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山田在威胁怪物,要它帮自己的忙。 他还逼人面蜈蚣吐实,像是能够用热源定位人的位置,并用心电感应联络异能力做出的分身。而要做出第二批分身,必须等到所有分身彻底消失,并捕食活人脑浆。 “——就是这么一回事。看你们两个谁要来当食物。” 山田对男女跟班做出残酷的宣言。当初还有好几名跟班,现在只剩他们两 个。 “请、请等一下,山田大人,为什么是我们?不是还有那两个女的?” “日向一直很努力当我的椅子,而我现在还不打算杀这个烂货。意见这么多,干脆猜拳决定。” 一男一女面面相觑。两人脸上显露出可怕的决心。想必是认为继续反驳下去只会自讨苦吃吧。 “我要先出石头。剪刀石头、布!” 男人说的跟做的不一样,居然先出布。女人彻底被他骗倒,出的是石头。 “这算什么!山田大人,刚才的不算。居然出贱招,快拿这家伙喂怪物!” “没什么好吵的,谁赢都没差。” 山田说着就将女子拉过来。女子拼命抵抗,他则朝那颗头颅一抓,送至口器蠢动的蜈蚣嘴前。 “这不是真的吧?山田大人。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咕咕、呃呜呜呜呜咕呕呜呜!” 银河不由得闭上双眼。活生生遭怪物从脸啃食的残虐光景令她不敢直视。 “呵呵……笨蛋。” “……喀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吃完大餐的人面蜈蚣发出痛快欢呼。从态度上看不出有乖乖听话的迹象。 紧接着,它的身体发出绿色光芒。九道光如箭矢飞出,在各个角落做出巨大的蜈蚣轮廓。 “唏咿咿咿咿咿咿!” 这次换男子发出惨叫。在狭小的办事处里,九只人面蜈蚣群起出现。场面看起来很诡异、非常吓人,让人寒毛直竖。 “嘿嘿……杀啊杀啊!” “哗哗……让你瞧瞧我们的厉害。” 怪物之所以会假装对山田言听计从,全都是生命受人威胁使然。但现在山田已经被九只人面蜈蚣包围,形势大逆转。因此,怪物不可能继续任人摆布。不过—— 生着漆黑利爪的右手碰触其中一只人面蜈蚣。刹那间,所有人面蜈蚣全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钉在墙上的本体。面对那只怪物,山田沉着声威胁。 “我的右手能抹去一切异能力。这下你明白了吧?知道谁是生物界赢家。接下来,你是不是该乖乖帮我了?” 有人因这句话铁青着脸,是刚才猜拳猜赢的男子。他在山田的注视下逃之夭夭,但没两下就被抓到。 “我不是说了吗?谁赢都没差。” 数分后,变成山田走狗的人面蜈蚣全被野放至馆内。 “不准猎杀他们。只要告诉我个人色跟所在位置就行了。” 山田再次对人面蜈蚣的本体下令,接着就往日向身上坐去。 “……你可以跟那只怪物沟通吧?” “如你所见。虽然那家伙智商不是很高,但沟通上还算ok。” 听银河这么问,山田答得戏谑。 “你不好奇那些怪物的目的吗?像是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拿这问题问那家伙也没用。它身上只有求生本能,没有目的这种高尚的概念。当然,也不会跟其他怪物联手。” 听到这句话,银河突然领悟了什么。紧张的感觉在肌肤上蔓延开来。 “你很了解那些怪物吧?” “不……原本是想这么说,还是跟你坦白吧,就当打发时间。这些怪物的总称是『狩魂幻兽』,据说是以前曾经出现在超日本都市的幻想生物。” 银河听了一阵错愕。超日本都市。突然迸出这个字眼,感觉很不真实。 “听你在乱讲!超日本都市只是传说吧?还扯什么幻想生物?” “它们的确是世上没有的生物,至少不存于物质界。” “呵呵……找到了。” 有样东西打断山田意味深长的话,是人面蜈蚣令人发毛的声音。看样子,它找到斗和跟笠根木了。 “很好。先来去找笠根木好了。替我带路。出发前,顺便试个手气。” 山田做出意有所指的发言,压低音量、对人面蜈蚣下令。 “其实说真的,我认为你的异能力很棒。哎呀,表情别那么可怕嘛。对了,差点忘记,你的杀人能力还是天赋呢。” 山田微微一笑,继续把话说完。 “你想想看,死亡是人终其一生只会经历一次的珍贵体验。但你有那种能力,要体验几次都行。妙的还不只这个,你还能顺便亲身体会各种死法。失血、休克、重创、摔死、烧死、枪杀、炸死、活活电死、被毒气毒死、溺毙。你不觉得这样很棒吗?” “哪里棒了!你白痴喔!?” “不愧是炮灰,就连兴趣都很普通。算了,来帮你换换脑,让你挑战一个古典难题。” 山田的话一说完,一只人面蜈蚣就在入口前配合现身。它用身体灵巧地卷着斗和曾一度拿在手上的长枪。是山田要怪物拿回来的。 山田将两张桌子并排,中间留数公分,再将银河的身体放进去,头伸出来。明白对方的意图后,银河相当害怕。他打算切断自己的头。 “顺便问一下,你的异能力应该涵盖整座水族馆吧?” 银河心头一惊。她从没跟人提过自身异能力范围的事。这家伙怎么会知道?“何必摆出这么惊讶的表情?射程这种概念不是基本常识吗?连分析都免了。再说,我的能力又不可能知道那么详细的事。” 山田从人面蜈蚣身上取走长枪,枪尖就抵着银河的脖子。 “那些都不重要。我们切入正题。你知不知道人们曾对『砍头后是否保有意识』做过讨论?听说他们还观察砍头后眨不眨眼,来判断意识的有无,但目前仍然无解。不过,有你的能力就能得知真相。希望下次碰面时告诉我。” “最好会告诉你。我一定要抓你当替死鬼!” 似乎是想回应银河的挑衅,山田的右手披上漆黑色彩。 “只要稍微有点想像力,就连笨蛋都猜得到,当我发动『弑神之夜』,就不会成为异能力受体。也就是说,你的能力对我无效。” “这算什么?太卑鄙了!” “就当你是在夸我。说说看,除了这个房间里的人,馆内还有几人存活?” 后半段是在问人面蜈蚣。它说还有七个。原先还有将近百人活着,现在只剩七个,银河听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这样听起来,有八分之一的机率,你会将斗和杀掉。就试手气来说,感觉满宽松的?” 听到这句话,银河一颗心都快碎了。假如自己的能力间接害斗和丧命,她的精神将难以承受。八分之一的机率太残酷了。 “还是你要杀真湖?自家哥哥杀了她的母亲,这次换你杀她。命运还真是环环相扣呢。” “不要……求求你,拜托你住手。” 银河流着泪恳求。真湖是光。是自己一直在追寻的赎罪希望。要她亲手葬送这份希望,还不如死了算了。 “如果你认为受死比较痛快,大可来碰我的右手。这样你的异能力会消失,你也活不成。多给你一条路选。毕竟我也不希望失去真湖。” “——那就……” “说是这样说,我还是想直接杀。” “为什么!你不是想保住真湖吗?” “别以为这样威胁我就会管用。你应该还没亲身体认过,但世界上多得是无法尽如人意的事。所谓的尽善尽美,稍有不慎就会瓦解。成功取决于精益求精能维持到什么程度。运气是人生的一大要素。就算失去真湖,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求求你,别杀我。别害我……杀人。” “哦,你现在的表情不错嘛。我认为女人的魅力不在外表,应该要看内在。你在女性特质上有所成长,这就送你一样小小的奖品。” 山田说完,手里的长枪无情挥落。 *** 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自胸口深处涌上。这感觉很熟悉。很像作了随时会惊醒的恶梦时,在心中萌生的恐惧。 看不见的阴影在后方追赶,追得笠根木东奔西窜,他一看到遮去通道深处的水壁,脚步就不自觉停摆。疲惫的感觉重重地压了上来,将身上精力一点一滴抽空。 这里是四楼,座落着研究室之类的设施。左手边与三楼的风洞相连,穿过碎裂的玻璃窗,水壁仿佛触手般逐步入侵。 不逃不行。不是逃离水壁,而是那个杀人鬼。当异能力遭到消除,自己被迫沦为脆弱的人类,笠根木才知道那家伙有多恐怖,惊觉自己会被对方虐杀。 喀、喀,不知名的脚步声传来。笠根木吓了一跳,竖起耳朵聆听。 下一刻,原本还挡在通道深处的水壁突然间消失。漂浮在窗户彼端的巨大鱼怪呈倒栽葱坠落。再来是沉重湿濡的声音响起,水异形的巨大身躯撞上咖啡厅屋顶,继续向下摔去。 发生什么事了?笠根木愣愣地想着。 往前方走廊一看,漆黑手腕自右侧通道现身——是“弑神之夜”。刚才是山田消灭了水异形的异能力。 “哼。掉下去啦。追过去杀很麻烦,你们几个,去把它吃掉。” “呵呵……那不是食物唉。” “嘿嘿……难吃难吃。” “哦?想抗命?” “窸窣窸窣……只好吃了。” 奇妙的对话内容传来。是山田的声音,还有人面蜈蚣在窃窃私语。难以言喻的不安令人发寒,沿着背脊舔舐而上。 发现山田要过来,笠根木赶紧躲到右手边的更衣室里。心脏扑通狂跳。他应该没看到自己吧。 喀、喀,脚步声再次响起。冰冷的旋律似乎离这里越来越近。空气开始变闷,呼吸困难。越是朝坏的方向想,心就越慌乱。恐惧感扎得肌肤阵阵刺痛。 笠根木打算进一步寻找藏身处,才刚打开置物柜,他差点没叫出来。想必对方也是一样的心情。 置物柜里已经躲了一个人。是那个救她逃离邪神兽后,一起前往餐厅的剃头女。应该是逃出厨房后就一直躲在这。 “嗯,好像有什么声音。” 山田好听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女子的脸则在恐惧下刷白。 笠根木抖着手、静静地关上置物柜的门,自己则躲到隔壁。 他尽量不弄出声响,动作很慎重,一方面又使劲将门关得滴水不漏。这是个狭窄又阴暗的地方。原本设计来放无机物,笠根木却潜息于该处。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就像一连串诅咒,他不断在心中复唱。自己的悲惨死状在脑海里闪了一遍又一遍。 咯、咯、咯。 冷酷的脚步声逼近。浓厚的死亡气息与危险氛围结伴而行,朝这里杀来。 (略过我、略过我、略过我、略过我、略过我、拜托你略过!) 笠根木拼命在心中祈祷。稍有松懈,泪水就会夺眶而出。脚不断发抖,他咬住下臀,拼命压抑这一切。 然而无情的是,脚步声在更衣室前停住。 心脏差点停摆。笠根木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脚步声再次传来,奏出更绝望的声响。音阶改变了,明显听得出对方已经来到室内。不用看也知道,邪恶的杀意宛若黑烟,充斥整个更衣室。 紧张指数一口气升到最高点。笠根木冷汗直流,他知道自己的脸在恐惧下扭曲得很难看。胸口深处阵阵抽痛。 脚步声终于来到置物柜前。对方的身影透过小型通风孔映入眼帘。只要稍微动一下,杀人鬼就会在眨眼间取他性命。身体变得如岩石般僵硬,就连换口气都不敢。 “咯咯咯、呵哈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山田突然开始大笑。绝望的预感紧揪住心脏,泪意自笠根木的鼻腔深处涌现。 “你以为这样就能藏得住?笠根木。” 心脏差点没胀破。脑袋进入当机状态,呈现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藏在哪!” 下一刻,某置物柜的门突然被人用力开启。眼前的门受到剧烈碰撞,响起沉闷的金属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放过我。别杀我!” 尖锐的女性惨叫声爆发开来。山田开了隔壁的置物柜。 那名女子连滚带爬冲出,抱住山田的腿、拼命恳求。但山田二话不说,立刻砍断她的头。鲜血飞散,失去头部的身体无力崩落。紧接着一群人面蜈蚣就聚集过来,开始大快朵颐。 “嗯,还以为笠根木在这。看样子我猜错了。喂,我们走。” 丢下这句话,山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笠根木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状况,受恐惧麻痹的脑袋一直浑浑噩噩。过了一会儿,他才知道自己得救了。 一口气正要自口里松出,立刻又被他憋住。本能在告诉自己事有蹊跷。这个空间还存有那家伙潜伏其中的危险气息。 很可能一开门就撞见杀人鬼。可怕的妄想浮上心头,不安的感觉如海啸来袭,带来最坏的想像。 笠根木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他一直用扭曲的姿势待在置物柜里,肌肉很不舒服;被冷汗沾湿的皮肤搔痒难耐,有种想一抓为快的冲动。但笠根木死命忍住。害怕死亡的恐惧已经突破临界值,让笠根木变成一具傀偶。 时间过去多久了?感觉好像过了很久。或许是恐惧让感官体验加速,实际上只有经过几分钟。 这时笠根木下定决心,他慢慢将门打开。心脏很痛,有种快要跳破的错觉。他很怕杀人鬼会突然出现、“哇!”地吓人。 不过,事情并没有发生。室内一片死寂、鸦雀无声。看样子,这次真的逃过一劫。由于他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所以身体变得很僵硬,笠根木绷紧身子、一股脑地钻出狭小的置物柜。 “哇!” 这时山田出现了。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发自笠根木之口。他被吓个半死,整个人又惊又怕。腿软、思考崩盘,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啊——哈、哈、哈!你会不会吓过头啦,笠根木!” 山田的语气相当愉快。这不是幻觉,他假装离去,其实一直待在这里。笠根木太过猴急,才会蠢得自投罗网。不,不是这样。对方没有离去是因为知道自己在这。他从一开始就在要人。 “啊呃、救密……!” 笠根木惊吓过度,连话都说不清楚。死亡阴影跃升成现实,让他的理智彻底破灭。 “真是难看,笠根木。我阅人无敷,碰到你这种垃圾还是头一遭。” “什么啊!” 虽然知道对方在羞辱自己,情绪却无法及时跟进。 “不是吗?我记得你之前还一天到晚臭骂斗和,跟大家一起霸凌他。不过,到头来却是误会一场。原来斗和才是对的。我说的没错吧?” 笠根木无从反驳。杀人鬼说的没错。 “就算怪物出现,你还是坚持否定他,最后因此失去重要的友人。更对斗和耍脾气,白白葬送一条人命。” “切、切不是。煞掉、于佐院她们的、是你——” “别找借口!笠根木————!” “咿咿咿咿咿咿!” 山田戾声暴喝。怒吼如雷贯顶,打进神经的各个角落,将笠根木的精神污染。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败类!错都推到别人头上?只会出张嘴,却没半点担 当!根本是烂到极点的人渣!废物一个!” 满溢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他说的没错,自己是个人渣。最差劲的废物。 “不过呢,有件事倒是很令人赞赏”,杀人鬼的口气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改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你最看重的人——是曾根瓦同学吧?你对她情深意重。有人侮辱你的宝贝女孩,所以你无法原谅他。这种行为很棒。身为一个男子汉就该这样。是不是?嗯?不过,后来的所作所为就不可取了。你为什么要帮仇人?斗和是你的仇人吧?那就好好贯彻初衷。这是你仅存的尊严。” “不、不口、以。斗和他——” “少蠢了!他算什么同伴!?你之前骂他骂成那样,现在还有脸自称!拜托你用点脑子好不好。你现在已经是最废的废物,只剩贯彻初衷这条路可走!还是说,你对曾根瓦的心意只有那么一丁点?随便拿个伙伴情谊就搪塞过去?” “不是。我退由贵的心意、才没有那么廉价……” 这时山田温柔地拍拍笠根木的肩膀。 “对吧,就是这样。你果然是我心目中的男子汉。嗯嗯,那你就去贯彻初衷,去惩罚斗和吧,这都是为了曾根瓦同学。还有一件事,笠根木。等你杀了斗和,我会保你平安无事,带你离开这个世界,到时你就能抬头挺胸见曾根瓦同学了。这不是很棒吗,呐?是不是很棒?” 对噢,笠根木心想。他要活着回由贵身边。这才是现在应该要做的事。 “听懂了就回话。记得名字后面加『大人』。” “……是。我会杀掉斗和。山田大人。” 空洞的眼满是黑暗情绪,笠根木大力点头—— *** 真湖本身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感情、理智产生剧烈矛盾,肉体与精神的鸿沟越来越深。 忤逆山田,这种行为形同将自己送上断头台。封闭心灵,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才是最妥当的做法。理性一直认同这点。但—— 她没办法甩开斗和的手。面对骇人的恐惧与绝望,他依然直勇往直前。 这让她想起那时的事。当时的自己好脆弱,被深爱的母亲抱住,无法从恐惧中逃离,只能等死。 真湖一直希望有人能出手救她。拉着她的手,拯救她。 透过被握住的手,斗和的体温传来。这就是自己一心渴望的东西?不,不是的。真湖心想。他没办法拯救自己。结果早就摆在眼前,就算一直跟着他,也无法逃离看不见出口的迷宫。 从那天开始,时间就停摆了。心灵冻结,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盲目地活着。 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没有死去? 左脚的伤隐隐作痛。像是在诉说什么,断断续续发痛。这是幻觉。留下丑陋伤疤的大腿已然痊愈,不可能发痛。 “——唔!” 突如其来的,斗和发出闷哼。见到那一幕,真湖全身上下都跟着寒毛直竖。巨大的鱼型怪物——水异形正被一群人面蜈蚣捕食。就好像聚在蚱蜢身边的蚁群,让人见识那微观世界里的生存竞争赛有多么激烈。 “这边。” 斗和拉拉手,将真湖带往暗处。他一面警戒四周,一面说这是山田的杰作。此外,这也显示人面蜈蚣很有可能是山田的走狗。 “水不晓得怎样了?” 斗和慌张地说着,开始确认真湖背上的包包内容物,接着就咂了下舌。他手里的宝特瓶空空如也。水壁已遭“弑神之夜”消灭,事先装起来的海水也不知去向。 先前有去餐厅回收大菜刀和斧头,但要对付这么多的人面蜈蚣根本不可能。将怪物们的可怕飨宴抛在脑后,真湖他们开始掉头走上来时路。两人随机移动。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很难掌握敌我距离。不管去哪都很容易碰上敌人,一方面又时常错开,构造极其矛盾。所以才会称之为迷宫。 “斗和同学?” 突然间,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三楼的海龟展示槽透着青蓝色水光,在水槽前,一对双马尾正映出亮丽的银辉。一脸泫然欲泣的银河就出现在那。 “天音川!” 斗和冲了过去,银河也在同一时间跑来。两人在正中央的交会处互拥,确认彼此都平安无事。 “你真的是天音川?抱歉,一直没办法过去救你。” “不会,没关系。我知道斗和同学已经很努力了。” 斗和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并非镝木所有,当下就知道银河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恐怕是遭到山田杀害,强制发动“哀怜献祭”。虽然这对山田来说也很危险,但“弑神之夜”或许能将波及自身的异能力无效化。 “这是山田干的好事吧?” 银河先是点点头,接着就约略说明在办事处发生的事。 听到山田说想试试手气就将银河砍头,让真湖有种脖子被掐住的感觉。这是当然的,乱数选人替换也有可能害她丧命。真湖一方面觉得这么做很乱来,一方面又认为的确很像杀人鬼的作风。他是真心需要她的能力,亦发自内心不在乎她的死活。明明是个头脑清楚的家伙,根本思想却又光怪陆离。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 “这样啊,灰村小姐他们也……” 斗和一听完就咬住唇瓣。但他似乎早就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了,脸上并无半点激昂之色。 他们的态度看在真湖眼里不算冷淡。真湖曾经历过同样的惨剧,所以她能够明白。人们陆陆续续死亡,为了适应这个凄惨的世界,心灵会渐渐冰封。就好比一花死去,自己也没流半滴泪。 “还有,不好意思。现在提或许不恰当,但我想跟她说些悄悄话。五分……不,给我三分钟就好!” 银河那双海蓝色瞳眸直勾勾地望着真湖,害真湖内心一阵恐慌,开始疑神疑鬼。是不是山田说出上次曾跟自己搭档的事? “求求你,斗和同学!” 大概是从银河迫切的态度里咦出什么,尽管斗和不得其解,还是应允要求。为了跟斗和拉开距离,银河带着真湖挪到科学教室的长椅区。真湖坐到长椅上,银河则跪在她正前方,跟她四目相望。 “请问……有什么事?” 真湖惴惴不安地问着。她做了多方揣测,要说有什么事非得像这样密谈,实在想不出半样。 “你的名字是……绀野真湖、对吧?” 真湖不懂对方这么问的理由,但她老实点头。此时她想起一件事,一花一开始就用绰号介绍,所以自己一直没机会说出本名。 “五年前,你曾经在k市的百货公司遇见随机杀人魔。有这件事吧?” 怦咚,心脏大力跳动,沉闷的痛楚自体内复苏。银河为什么会谈到这件事?真湖按住胸口,一面点头。这时银河再次流下泪水。 “你……还记得杀人犯的事?” 当然记得,怎么可能忘记。不对,她不记得长相。因为在脑内重播无数次,那张脸已经变成凶神恶煞的鬼脸了。那份恐惧深植于幼小的心灵中,比山田、怪物都还要来得可伯。 当时的情景又回来了。一股温度没来由地靠近,是让人深深厌恶的母亲怀抱,无法逃离的绝望逐渐粉碎心灵。身体不停颤抖,她好害怕,骇人的感觉慢慢溶蚀皮肤,在肌肤上来回舔舐。 这时银河伸手,温柔地包住真湖的手。那双手散发热度,让真湖稍感放心。“那个随机杀人魔,其实是——我的哥哥。” 真湖一时间没会意过来。随机杀人魔?哥哥?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那个恶魔是人,想起再当然不过的事实。在此同时,她也听出银河的意思了。 “骗……人?” “是真的。杀死你母亲的人,就是我哥哥。” 汹涌的怒火一拥而上。真湖脑中一片空白,当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用力赏了银河一巴掌。视野因泪水模糊,冰冷的心逐渐浮现一股热意。 “事到如今才来跟我道歉?要我原谅你?” “不是的,不是那样。其实、我是想——跟你当朋友。” 真湖再次赏银河一巴掌。忿忿不平的心、激昂的怒意如火烧身,促使她打出这一巴掌。 “开什么玩笑!亏你说得出这种话!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是这么想的,过得有多凄惨?” “我不知道。所以,才会希望你告诉我。我希望跟你当朋友,听你诉说自己的点点滴滴。” 银河的脸颊又被人扇中。 “少唬人了!你脑子有问题啊!?你说这种话,我更不可能原谅你。把我们害得这么惨,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这么说,不是要你原谅我。” 真湖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瞪大双眼。对方实在太厚脸皮了,害她错愕得无以复加。 “你别误会,做坏事的是我哥哥,并不是我。我是一个个体。” 银河的海蓝色双眸直直看向真湖。那双眼好比盛夏的大海,眼底蕴含清澈、坚强的意志。看得真湖下意识别开视线。 “跟我无关……妈妈去世后,我跟家人的生活全乱成一团,过得像行尸走肉。我们再也不笑,一直快乐不起来,每天都过得很悲伤。为什么我要活着遭遇这种事?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你或许会这么想,不过,这种过法其实是错的。你都没有发觉,快乐的事、幸福的事一直在你身边,并没有改变。因为我哥哥犯了错,害你失去宝贵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你失去一切。你的妈妈牺牲生命保护你,你不该用这种想法面对人生。” “保护我?才不是那样。妈妈她是怕到不敢逃走,最后才会死得那么难看。” 真湖打从心底瞧不起这样的妈妈,说话语气满是轻蔑。在那瞬间,一股热辣的痛楚在脸颊扩散开来。眼镜被打飞出去,掉落在地面上。 “这么说很要不得,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过了一会儿,真湖才知道自己被银河打了。血液直窜脑门。莫名其妙!这人应该要向自己道歉才对,现在却连道歉都没有,还反过来打自己,真是不要脸的家伙。她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内心五味杂陈,人性区块开始有复苏迹象。 “为什么打我?这不是事实吗?就因为妈妈抱住我,我才没办法逃走。因为那个没用的妈妈,我差点被人杀掉!” 真湖任由情感溃堤,将心中的想法吼出。看她这样,银河再次赏她耳光。这次是打另一边的脸颊,清脆的声音微微作响。 “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妈妈要抱住你?不就是希望保护你吗!死得很难看?没用?爱说笑的人是你吧!” 银河身上激昂的情感全冲着真湖去,在她心里回荡开来,让她有种怀念的感觉。既怀念、又温暖。 “我知道人遭遇痛苦的事,会对一切充満恨意,但是,对错的界限不能模糊。必须知道谁是敌人,什么才是该恨的,绝不能混为一谈。你的母亲并没有错,我跟你也不该负责。所以——” 银河捡起掉落在地的眼镜,轻轻地放到真湖手中,接着像在隐忍什么、努力构筑笑容。 “再说一次。我想跟你当朋友。希望能帮你找回笑容。” 真湖没有回答,她怒火中烧,奇怪的是,这些愤怒竟然无法脱口。就连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想怎样。 “等你做好决定再告诉我。拜托了。” 银河温柔地说完,不等真湖回答就迈步离去。 *** 银河用衣袖擦拭泪湿的脸庞,一面朝这走来。看样子话已经讲完了。 “你都听到了?” “抱歉。听到一点点。” 面对银河的问题,斗和答得很尴尬。根据自己所知的资讯片段来看,他大概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你稍微转过去一下。拜托你,一下子就好。” 斗和先是看看一脸懊恼外加咬住下唇的真湖,接着就背对银河。银河慢慢地靠了上来,柔和的温度在背上扩散。 “野真妹妹的本名是真湖,曾经被我哥哥加害过。” “嗯。” “我一直很想见她。以前不知道见完该怎么做,现在知道了。我想跟那孩子变成朋友。我们两个立场不同,却有同样痛苦的经验,恨着同一个人。我这样说是不是很傻?是不是错了?” “不,我不这么认为。” “我不希望那孩子死掉。虽然不晓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我要保护她到最后一刻。” “我也是。一花也这么想——话说回来,天音川,辛苦你了。” 听起来既满足又有些哀愁的长叹自背后传来。 “嗯……斗和同学,谢谢你。因为有你对我那么说,我才能保住自我,才能遇到真湖妹妹,说想跟她当朋友。是你的话救了我。” 斗和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银河原本就是个坚强的女孩,但现在否定她的话好像又很不解风情。 “真的很谢谢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很喜欢你。” 斗和的心头狂跳了一下。这句话太出人意料,说的时机又很唐突,所以他的脑筋有点打结。刚才的话应该不是自己听错吧? “别看这边,笨蛋!” 银河发现斗和想转头,立刻用平常惯用的凶恶语气大叫。 “天音川,刚才的话——” “你该不会是要说你没听清楚吧!我喜欢你!超喜欢!” 真是不敢相信。斗和跟银河从中学时代就认识了,对方完全没透露出半点意思。不过—— 斗和一颗心突然间冷却下来,内心涌起一股愧疚。他想起在病房里静静沉眠的蓝发少女。结论已经很明显。 “天音川,那个” “不用!用不着告诉我”,就在这时,银河出声打断斗和:“不用赶在一时半刻。别告诉我……求求你。” “……天音川。” “就是这样。我希望三年后再听答案,到时候我就十八岁了,会比现在更有女人味,变得更可爱。所以我希望你到时再回覆我。” “……好,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三年后。前提是要先从这个世界生还。斗和不晓得她说这句话的心情为何。不过—— 最强大的敌人水异形已经死了,将怪物全部打倒的新希望就在眼前。他们有机会生还。为了打倒怪物,必须去找笠根木。 就在这时,某处传来“喀哒”一声,走道深处出现一抹人影,他的手上握着黑亮的长剑。是笠根木。 斗和松了一口气,拔腿朝他跑去。对方似乎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脸上带着阴郁的神情,瞪大的茶红色眼珠透出诡异讯息。 “你没事吧?太好了。” “咦?他怎么会有那把武器?” 斗和才刚伸手拍上笠根木的肩,银河就开口问道。这么说来,自己还没跟她提过笠根木的异能力。 “别担心,这是笠根木的异能力。” 斗和转头看向银河,顺道向她说明。刹那间,银河的表情突然染上惊恐之色。 “斗和同学,危险!” 好像有什么东西挥下。斗和在千钧一发之际退开,抬起右手防御。伴随着冲击,温热的体液喷到脸上。 “笠……根木?” 他呆愣一阵,这才知道自己碰上什么事了——笠根木用长剑切断他的右腕。过没多 久,热辣的痛楚自右手窜升。痛楚太过剧烈,斗和忍不住跪倒在地、跟疼痛抗衡。 “你在做什么!” 银河发出凄厉的怒吼。 “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为了由贵,我要杀掉斗和。” “啊?说什么傻话!你脑袋有问题吗!?” “少啰嗦!你懂个屁!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必须牺牲他人!你们不是一直在做这种事吗!” 斗和痛得喘息,一面保持冷静,暗中观察笠根木的表情。那对充血的眼不住飘忽,嘴唇频频颤抖,在在显示笠根木的精神状态很不安定。 恐怕是山田的杰作,他肯定对笠根木灌了什么迷汤。一旦遭受逼迫,原本狭隘的思考将会更加恶化,所以他才会凭自己的意志,做出违背本意的行动。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师父!) 『斗和、斗和。要打动人心有许多方法,你知道最有效、最卑鄙的手段是什么吗?』 “我知道,师父。是威胁吧?” 『没错。威胁手段还分成两大类。其中一种是利害权衡,另一种则是刺激罪恶感。』 “威胁别人很坏,不能用这招吧。” 『是啊,斗和。不过你该从心态来看。比如说,人类父母在教小孩的时候,时不时会采取刺激罪恶感的方法。可是,这种行为并非出自于敌意,就结果来说并非坏事。反之,表面上用正当手段,但里头藏着敌意,那就是邪恶的。说到底,所谓的方法并没有善恶之分,就只是一种手段,端看使用者的心态,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 “师父。敌意跟恶意不一样吗?” 『不一样。两者似是而非。没恶意但有敌意,这就是恶。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没有恶意的敌意,所以才会引发悲剧。』 没错,师父的话总是很正确。现在没闲工夫挑选手段了,必须让笠根木从欲加之罪中醒来,他的心还存有迷惘,只好—— “笠根木——!快看这个——!” 斗和举起刚才被切断的右手,将断面伸至笠根木面前。 “这是你干的好事!笠根木!伤口痛得要死!” “我、我也是逼不得——” “别找借口!” 斗和放声斥责,笠根木则吓了一跳。空洞的眼找回生气,开始蒙上一层罪恶感。 “都是你害我失去右手!假如我的右手还在,肯定能痛打山田,还能让曾根瓦同学醒来!这么做哪是为曾根瓦着想!听你胡说八道!” 笠根木显然受到剧烈冲击。斗和字字句句都骂中要害,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你根本就被山田洗脑了!真是蠢到家!大傻瓜!” “洗……脑?” “没错!被山田玩弄于指掌间!最后还让事态变成这样!现在拿什么赔我!?”斗和用左手抓住笠根木的领口,右手断面朝他的嘴按去。伤口迸发灼热的痛楚,幸亏有大量的肾上腺素作祟,他才不至于昏死。痛觉感受暂时变得模糊。 “唏、唏咿咿咿咿咿!” 随着惨叫声响起,长剑自笠根木手中滑落,一记清脆的声响传来。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可恶、畜生。” 笠根木流着泪,语气孱弱地自责。会这样表示他找回自我了。斗和成功从山田的洗脑术中拯救笠根木。不过,可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时间紧迫。 “先把悔恨抛开!要是你觉得自己做错了,想帮助大家,就好好负责!这才是你应该要做的事!” “负责?” “成为我的右手吧!笠根木!是你砍断我的右手,所以说,你要当我的右手。我需要你的帮忙!如果没有你,我们毫无胜算可言!” 笠根木一直望着斗和的脸。他的泪也止了。 “笠根木,右手没有感情,不需要后悔,也无需自责,只要够坚强就行了。来当我的右手吧!笠根木——!” 斗和掏心掏肺、扯破喉咙,用尽所有力量大叫。假如这个声音没办法传到笠根木的心坎里,能用来求生的最后手段将会断绝。 斗和的咆哮声在幽幽馆内回荡,一切归于寂静后,现场只剩紊乱的呼吸声。“——收到。抱歉,斗和,我会当你的右手,好好负起责任,尽全力协助。” 笠根木那对茶红色眸子再次燃起炙热坚定的光彩。斗和满意地点点头。他总算将笠根木拉离山田的魔咒,让他回归我方。没什么比这个更棒的了。 似乎是松懈下来的关系,斗和的身体往一旁倾倒。银河赶紧朝他跑去。斗和用左手按住右腋动脉,进行止血。继续失血很可能会丧命。 “你这个大笨蛋!为什么拿伤口去压?” “为了让笠根木清醒过来。只要能让他醒来,这点小痛不算什么。” 接收到斗和强而有力的视线,笠根木愧疚地皱起脸庞。 “抱歉,是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是我的右手嘛。” 时机好巧不巧,“啪、啪”的清脆拍手声适时响起。斗和心头一惊,扭头看向声源处。 “真是场动听的演说。不愧是侧脸男的弟子,很擅长摆布他人。” 是山田。人就出现在真湖后方数公尺处,正在拍着手。 “真湖妹妹!” “等等,天音川!” 银河对斗和的制止充耳不闻,一股脑地跑向真湖。再来就将她护在背后,用手里的巨大菜刀直指山田。 “快回来,天音川!” “真湖妹妹,趁现在快逃!” 银河没有回应斗和的呼喊,她转向真湖,大声催促对方逃跑。 真湖这才回过神,肩膀震了一下,接着小心翼翼地后退。不过—— “别动,绀野真湖。” 山田一说出这句话,真湖的脚步就停了。 “你在做什么?快点逃!快逃啊!” 银河发现真湖停下脚步后拼命叫喊,但对方并没有听从。 “有叫跟没叫一样,没用啦。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 “你说什么?” 山田出言嘲弄,银河则睁着锐利的目光看去。 “还不都是你哥哥害的,天音川。小时候的恐惧已经在她心里种下阴影。深到很夸张的地步。一旦威胁说要『杀了你』,这孩子就会乖乖听话。” “听你在乱讲!” “喂,真湖,把右手举起来,不然就杀了你。” 这时真湖害怕地举起右手。 “再来换右脚,抬起右脚。” 跟刚才一样,她乖乖抬起右脚。 看起来完全没有反抗的迹象。 “再来换左脚。用目前的姿势抬起左脚。” 真湖努力缩起左脚,最后却摔得惨兮兮。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物理上不可能同时抬起左右脚。 “真湖……妹妹?为什么?” 银河诧异地看去。真湖的听话程度明显超越正常人。 “不只是被你的哥哥伤害,这孩子还一直遭受父亲虐待。” 银河为此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知道真湖失去母亲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却没想到父亲会出手虐待。 “心灵脆弱的人呢,一旦失去珍视的对象就会找其他人宣泄,这种宣泄对象通常都是身边的弱者。她一直在忍受父亲的暴行。这也难怪,对年幼的孩子来说,父母就是一切,只能乖乖听话,跟恐惧妥协。这就是真湖的人生。不这么做就没办法活下去,是她的生存之道。” “怎么……会,明明是家人……骗人的吧?” 最后那句话是对真湖说的,但她并没有否认。 “都是真的,没错吧?” 山田动了。 银河目前毫无戒心,他则用漆黑的暗之右爪抓住那颗头。邪恶的芬里尔之爪有如头盔,就罩在银河头上。 “糟了!” 斗和懊恼地叫着。他原本想找机会拯救她们,不料还在思量对策时,山田就先发制人。 不对,正确来说应该是银河跑去挡山田时,一切就已经回天乏术。目前的上策是丢下两人逃走,但感情面却不容许斗和这么做。 “唔!放开我!大笨蛋!” 强大的握力将银河整个人举起。银河拼命挣扎,却没办法做出像样的抵抗。她的手腕没三两下就遭人扭住,右手的巨型菜刀应声落地。 “我来替你们解惑吧。这个深蓝头并不是靠自己的意志逃离我,是因为我许可,她才会一直逃。那家伙根本就没有个人意志可言。咯咯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白痴吗?没个人意志的人怎么会感到害怕!没意志的人哪会怕死!真湖妹妹!拿出勇气,用自己的脚逃跑!不要输给恐惧!” “太好笑了。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说得出那种话?” “当然。就是我才说得出口!真湖妹妹,拿出魄力!别指望他人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不管你多害怕,遇到多么痛苦的事,都要用自己的力量奋战,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奔跑,死命抵抗!” “不晓得你有没有注意到?天音川,我的『弑神之夜』已经碰到你了,你没机会发动异能力,只要我的右手一用力,你就会死。来吧,快求我饶命。求了就放你一马。” “快住手!山田————!” “喂喂,别搞错了。又不是我要做决定的。” 他是认真的,这念头闪过斗和脑海。山田打算杀了银河。 “天音川,快求他!求求你!” “看看,斗和要你求我呢。” 山田说得很愉快。 “对不起,斗和同学,我想我……是个傻瓜。不过,我并不后悔!真湖妹妹,我再说一次。你要克服恐惧!拿出勇气!看清楚谁才是仇人!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自食其力逃跑!让你的母亲看看,让她知道你努力活着!真湖!” ——喀唰。 声音听起来好不真实。 世界仿佛静止了,时间的流动开始变得缓慢。 银河的身体向下滑落。 手脚就好像断了线的傀儡,无力地抛往地面。 只剩她特有的银色双马尾在空中飘荡。一只漆黑的右手紧握,两束银辉自双侧垂下,宛如人生最后的残渣。 银河的思绪、情感、记忆,全都被人一掌捏碎。虽然这名少女动不动就摆出生气的表情,但她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纤细、情感丰富,这些全都在毫不留情的一握中葬送。 “糟糕。砍头后会不会保有意识的事忘记问了。” “山田、喜一郎啊啊啊啊啊——————!” 身体受激昂的情绪驱使,怒意焦灼神经,让全身的肌肉急遽收缩。右手有鲜血喷出,但斗和已无暇顾及。他朝山田猛冲过去,左手拿着斧头胡乱挥舞。 “在这种状态下攻击,怎么可能打得到我?” 山田轻快踏步,悠哉地避开攻击,接着看准时机,抬脚踢上斗和的左手。斧头朝空中飞去,刺进天花板。 “拿去,这是你心爱的炮灰头发。” 山田绕到斗和背后,用拿在手里的银河发丝朝对方颈项缠绕上去。接着他俐落转圈,开始勒斗和的脖子。 “俗话说头发是女人的生命,被天音川用命绞杀的感觉如何——你还有四次机会。” 山田放开斗和,故意把他踢到真湖等人面前。斗和剧烈咳嗽,他看到笠根木成功保住真湖。其实他一开始就打算拿自己当饵,让笠根木救真湖,接下来就要看一行人能不能逃出这了。 “啊啊,别担心,我本来就打算放你们一马。立刻大开杀戒,你们就不能回味天音川的死啰?” 山田露出可恨的笑容。斗和很想冲上去痛打他,却还是努力忍住。现在只能庆幸他的善变。按目前的局势根本打不过他。 在意识有些涣散的情况下,斗和跟笠根木与真湖一同逃离此处—— 第九章 那深蓝 咀嚼悔恨 斗和一行人从山田手中逃脱,结伴前往一楼的救护中心。为了对右手进行急救,笠根木还跑去找绷带之类的医疗用品,但那些东西似乎没放在这。 “真的很抱歉,我当时一定是疯了。” 笠根木看着斗和的右手,脸上浮现愧愤交加的表情。 “别道歉。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右手。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就有胜算。” 斗和坐到简式床架上,说话时不忘用左手按压右腋止血。右手的痛楚还在,但跟神经密集的指尖不同,手腕的感觉较迟钝,也有可能是肾上腺素还在分泌的关系,总之跟人面蜈蚣的毒相比,这份疼痛还在忍耐范围内。 “为什么……?” 这时真湖突然开始喃喃自语。她的脸僵硬、冰冷,一直面无表情。银河被杀的事仿佛一场梦,没能让真湖的情感动摇。 不,或许他们两个也是一样。人们接连死亡,跟人命的数量成反比,活人感受到的打击越来越少。 “到底是为什么,都这样了还不打算放弃?明明就打不过他不是吗?” “喂!” 笠根木激动地喝斥,斗和则眼明手快地制止他,接着看向真湖。 “你说的没错,现在的我们赢不了山田,可是,我们还有活路。” 听到这句话,真湖不由得睁大双眼。笠根木也跟着面露吃惊。 “——打倒所有怪物,就能逃出这个世界。最厉害的水壁怪物已经被山田打倒了。接下来就只剩章鱼和蜈蚣。以我们目前的战力来看,要打倒它们绰绰有余。” 笠根木在瞬间露出雀跃的神色,但那欣喜的表情立刻又转为困惑。斗和知道他想说什么。 “嗯,你猜对了。我放弃从山田身上套出情报。当然,我并没有彻底死心。可是现在的首要之务就是打倒怪物……抱歉,都怪我判断错误。” 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比起跟海生怪物打水中战,在陆地上挑战山田更有胜算。这完全是错误的认知。 “这也没办法,谁想得到他身上有那种异能力。” 此话一出,真湖的表情就蒙上阴影。当初因为她本身异能力的关系,没能将山田的秘密说出来。 “你真的很厉害唉,斗和……老实说,我都放弃了,认为接下来只能等死,但你在这种情况下还找得出活路。要杀章鱼跟蜈蚣是吧?跟那个杀人鬼相比,这两只根本不算什么。这下我又有干劲了。” “天音川曾经告诉我,说水池后方的办事处里有蜈蚣本体。时间宝贵,我们走。” 眼看斗和起身,笠根木赶紧制止他。 “等等,别这么急嘛,先止血要紧。你也是不可多得的战力。左手还要忙着止血,情势会很不利。其他地方有急救用品吗?” “我想员工办事处应该会有。要给员工用的。” “那里离这很近吧。我现在就过去拿。” “单独行动太危险了,我也一起去。” “别担心,斗和,我不是你的右手吗?连一个急救箱都没办法拿算什么东西?没问题啦。我去去就回。” 笠根木说完就离开房间。虽然很想过去追他,但现在的自己八成只会碍手碍脚。这让斗和备感惭愧,只能盯着笠根木离去的门口看。 *** 跟男人一起待在狭窄的房间里,对真湖来说是件可怕的事。会让她想起暴怒后判若两人、成天鬼吼鬼叫的爸爸。不过,斗和却不同。就算只剩他们两个,她也不会感到害怕。房间里尽是温暖、令人安心的氛围。 “斗和哥哥,你好厉害,在这么绝望的情况下,怎么有办法急中生智?” 她说这句话半是自我嘲讽。只知道害怕,不敢忤逆山田,那样的自己真是太难看了,丢脸丢到家、奇耻无比。 “我也不清楚,只是不想轻易放弃。活着就有希望,方法成千上万,如广大的物种数目。一碰到难关就放弃,就某种角度来说,或许是人类专属的傲慢。所以我才会拼命思考,一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就会全力以赴。没你讲的那么厉害啦。我跟大家一样,都是脆弱的人类。” “没这回事。一花也很厉害,别看她那样,其实在某方面很聪明,能够想到出人意料的方法,立刻付诸实行。所以我才会觉得一花并不是义妹,而是斗和哥哥真正的妹妹。” “义妹?” 这句话太让人意外,害斗和摆出很傻眼的表情。 “那个……一花常常挂在嘴边,说自己跟斗和哥哥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才那么笨。” 真湖想到这么说很没礼貌,赶紧开口澄清。 “一花真的是我妹妹。我妈确实没结婚,但她说对象是同一个。老妈不是会在这方面撒谎的人,所以她肯定是亲妹妹没错。” 这次换真湖感到诧异。她知道他们是单亲家庭,却没想到妈妈未婚,而且还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生下同一个男人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无法结婚的理由? 似乎察觉真湖在想什么,斗和淡淡地替她解惑。斗和的母亲是终身不婚主义者,认为父亲并不是养育孩子的必要元素。 “不过,我认为老妈会这么想,应该跟阿姨的事有关。” 斗和的母亲很会读书、品学兼优,但她的妹妹——阿姨却不是这样。别人动不动就拿优秀的姐姐跟妹妹比较,导致她刚上中学就误入歧途,后来还在十六岁时怀了孩子。 “『生下来肯定会养得心力交瘁,再说孩子在那种家庭长大太可怜了,一定会过得很惨』,当时周遭的人都这么说,所以阿姨就跑去堕胎。但我家老妈一直无法谅解。『养小孩本来就很累、会过得很辛苦,不能用这种理由扼杀孩子。认为孩子可怜是父母一厢情愿的想法,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相信,算什么母亲。别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这是她的看法。” 真湖心口一阵揪痛,不快的记忆在脑内复苏,父亲令人作呕的惨白面容出现在眼前。他要对自己下手时曾经说过同样的话。说自己很可怜,会过得很辛苦。一定会过得很不幸,所以杀她也是为她好。 真湖不由得紧咬唇瓣。开什么玩笑,那个没用的母亲害她过上痛苦人生,这次又换父亲以“可怜”为由,打算杀了真湖,都没问问真湖的意思。因为父母亲的关系,连最基本的命都不能好好活,那两人实在太自私了。 “最后阿姨当然跟她大吵一架,还说『反正姐姐以后会跟有钱的男人结婚,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你这种人懂什么。』老妈这个人说穿了,就是在某些方面挺顽固——抱歉,说了一推废话。” 真湖轻轻摇头。说老实话,她很羡慕斗和跟一花。孩子没办法选择父母,假如自己能生在他们家—— “看样子遗传果然会有很大的影响?我的妈妈很胆小,才会拼命抓着我不放,最后被人无情杀害;我爸爸心智脆弱,借着暴力宣泄痛苦,还找我出气。我的父母都是弱者,所以我才会、一事无成。” 眼泪流了出来。她觉得很不甘心、很丢脸,觉得自己悲惨到了极点。 “野真妹妹,没那回事。人是会改变的。不,不只是人,改变是世间万物普遍具有的特质。细胞会随时间代谢,脑也会随时间发展,认为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这只是认知上的错觉。所以,你也有机会改变。” 这句话好窝心,深深透进心坎里,瞬间有种自己能够改变的感觉。不过,这是假象。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不经意地,真湖开始推敲斗和的父亲是怎么样的人。应该是拥有温暖又宽阔的背脊,跟斗和无话不谈、很可靠的人吧? “你觉得天音川如何?” 此时斗和突然问出这句话。真湖内心如 水波浮动、泛起阵阵涟漪。她死时的遗言闪过脑际。 “——我讨厌她。” 这句话答得很不屑。这还用说,因为她哥哥的关系,自己的人生从此变调,过得极尽凄惨,每天都活在暴力的阴影下,过着无法宽心的痛苦日子。那女人跟这一切脱不了关系。 “她被杀,我反倒乐得清静。这是报应。你应该听不下去吧?但她活该!我要她尝尝这些日子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绝望,哪怕只有一半也好。明明就是她哥哥犯罪,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过得逍遥自在。所以她才能面不改色,说出要我当她的朋友那种天方夜谭!是这样说的吧?我有说错吗?” 真湖情绪激动,顺势吐出伤人的话。她也知道自己说得很过分,但她有资格对银河大肆批评。 “是啊,你说错了。” 虽然真湖自认有理,斗和却毫不留情地否认。这让她气红了眼。 “错在哪!” “野真妹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很容易就能猜到吧?犯罪者的家人会受世人如何批判?天音川也是最近才开始用平常心说话,因为她之前一直遭到迫害。” 听完这些,真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像要从体内爆开。迫害?听到这不熟悉的字眼,真湖愣了一下。 “去比谁吃的苦多,这件事本身就没有意义。不同的个体无法相提并论。所以,我打算说出自己知道的,接下来换你自行判断,看看天音川受的苦够不够多。” 斗和开始述说银河的过往。那简直是超乎想像的凄惨故事。没有人伸出援手,没有人同情她,身旁尽是极端、道貌岸然的敌意。原来人类能残酷到这种地步。 “可是,那也算她自作自受吧?” 真湖颤抖着声,拼命开口反驳。不这么做,胸口就有种被罪恶感撑破的错觉。 “话不能这么说。天音川没有任何罪过,她也只是随机杀人事件的被害者罢了。” “你在替那个人开脱?凶手不是她哥吗?” “或许天音川确实亏欠受害者。不过,有句话说『以眼还眼』。我个人认为它在警惕世人,『报仇时不能过度需索』。人类一碰到坏事,往往会想用最大的力量惩罚这份恶。不过,刑罚的轻重应该根据罪责大小做理性裁决。天音川的责任并没有大到必须接受迫害。再说,她之所以能在迫害中苦撑,是因为她知道谁才是万恶根源、知道谁是敌人。有了这些心理建设,才有办法说出『请你跟我当朋友』。” 真湖很想反驳,却办不到。她心里也如此认为。冷静的理性层面接受这个说法。银河没错。她的责任并没有大到必须接受迫害。这是再当然不过的事实。 “我没资格跟那个人当朋友。” 阴郁的情感在心中扩散,让真湖鼻头发酸。 “怎么会没资格——” “我把爸爸杀了!” 在那瞬间,斗和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立刻敛去讶异之色。看样子是猜到什么了。 “我是杀人犯。像我这种人,没资格交朋友!” “——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希望你告诉我。” “难道有理由就能杀人!?” “就是为了判断这点,我才需要听听理由。连个理由都没有,那种人就是畜生了。” 心头涌现一股热意。那声音似乎有股魔力,能够打动人心。当真湖回过神,她已经说出父亲要杀自己,自己则拼命抵抗的事。 “——这算正当防卫,你不需负责。” “可是我杀了他啊?” “野真妹妹,之前不是说了吗?不能误判善恶。鲸鱼并不是鱼,而是哺乳类。” 真湖一时间没听出话中含意。尽管如此,她还是知道斗和的话蕴含某种深奥道理。 应该是因为对话中止、整个空间变得寂静无声的关系,手表秒针走动的声音听在耳里格外清晰。 “喀当”一声,斗和自简式床铺起身。他一脸严肃,锐利的目光看上去很危险,让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去太久了。笠根木搞不好遇上什么麻烦!” *** 笠根木离开保健室后,立刻就前往办事处。那里有广播设备。他曾经尝试用这个对外联络,那件事似乎已经变得很遥远。 一想起斗和的右手,他就觉得心痛。先是被山田洗脑,还做出蠢事,实在很想痛打自己一顿。然而,斗和却表示他不嫌弃、需要这样的自己。 (这是应该的。斗和,我会尽全力为你付出。) 笠根木在心中发誓,开始在怪物肆虐后杂乱无章的办事处里寻找急救箱。好死不死,就在这时—— “呵呵……有人唉。” “嘿嘿可以吃他吧?可以吧?” “窸窣窸窣……阿婆,饭还没好吗?” 两只人面蜈蚣从桌子底下现身,它们迅速朝笠根木扑去。 “一群杂碎!办得到就试试看啊!” 笠根木举起手中的长剑,发动“全战斗能力上升”,先是锁定左边的人面蜈蚣,接着就一口气冲过去,挥下手里的长剑。 不料人面蜈蚣一溜烟钻进躺倒的桌底,自钢铁刀口下逃过一劫。 “啧!” 笠根木咂了下舌。这个地方有太多遮蔽物,打起来很不利。而且怪物还会从阴影处施放毒尾攻击,稍一闪神就有可能落败。 两只人面蜈蚣在椅子跟桌子下方钻来钻去,笠根木光要闪避攻击就煞费苦心。再加上武器的时效快过了,长剑开始呈现半透明状态。 笠根木赶紧制造新的武器,这次出来的武器还是头一次见到。 “对喔,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他立刻将武器装到手上,施展“野性体能上升”,转身挡住从背后来袭的毒尾攻击。这个武器能让视力、脚力、腕力、速度大幅提升,形状则是—— “拿来对付同样带钩的蜈蚣正好!” 笠根木戴在双手上的是——拥有尖锐刀刃的钢爪。这是被称作钩爪的武器,他拿到可以当手套戴在手上,刀刃自指尖延伸出去的类型。外型酷似山田的“弑神之夜”。 笠根木抓住刚才挡下的人面蜈蚣尾巴,用力将它拉起。接着,再用那钢爪撕裂怪物的头部,人面蜈蚣立刻变成绿色粒子消失。 光还没完全消失,笠根木就纵身一跃。目前脚力只消一下就能跳上天花板。他用钩爪抓住天花板,像爬云梯的猴子,在天花板上快速前进。原本打算从上面跳下来的人面蜈蚣匆忙逃离,但笠根木追上它,没三两下就消灭怪物。 “原来武器还要讲契合度。” 笠根木着地,心中满是难以言喻的高昂感。他觉得自己能多杀几只,刚才斗这些三脚猫占尽上风,心里开始浮现希望。 不料开心没多久,一股沉闷的冲击力道就突然在身上扩散开来—— “……啊?” 笠根木刹那间还不晓得自己怎么了,愣愣地看着发痛的部位。 那里是左侧腹再往后一点的位置,像把抛枪般刺在身上的章鱼怪映入眼帘。邪神兽的角从右侧腹——肚脐旁刺出。 笠根木一双腿顿时没力。就好像幻觉,地板迅速逼近。本能已经咦出端倪,这是致命的一击,自己即将丧命,绝望的痛楚蔓延开来。 “唔,开什么玩笑!” 他咬牙切齿。比起死亡带来的恐惧,对斗和的歉意更盛。滑溜溜的触手开始缠绕过来,让双手动弹不得。笠根木已经变不出花样了。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放弃!” 笠根木大声咆哮。没错,如果是斗和,就算命在旦夕也不会放弃。我可 是那家伙的右手,一定要挣扎到最后一刻。 被触手绑住的手摸到某样东西,是人类的尸体。笠根木贯注最后的希望,就此发动异能力。 “哈哈,今天的手气真好!” 他先是用沙哑的声音宣告,接着慢慢起身。跟缚住身体的触手力道相比,目前笠根木更有力。 腕力究极上升——笠根木做出的武器是大槌子,能让肌肉力量爆发。嵌有橘色宝石的手环出现,那持槌的手暴出一块块发达肌肉。 他在触手缚身的情况下,对准邪神兽的头顾——应该说是身体——挥下手里的巨槌。虽然目前的姿势很难出力,但那威力还是让怪物心生畏惧,绑住笠根木的触手松开了。他又发动追击,闷闷的声音响起,邪神兽的角随之折断。 “去死———!” 章鱼怪在空中摇摇晃晃地飘着,笠根木则用尽全力挥舞巨槌。邪神兽变成一颗肉球,重重地撞上墙壁,接着就一动也不动地挤在那。 “嘿嘿。成功了。” 喀咚,笠根木手里的武器应声滑落。被角刺中的身体双侧都在流血,大势已去。眼前景象开始涣散,伤口阵阵发烫,身体却觉得冰冷。 这时突然有种怀念的感觉抚上心头,让笠根木抬起脸庞。在那虚弱的茶红色双眸里,映着一抹令人熟悉的女性身姿。 “咦?怎么、连你也……来这了。我办到啰,嘿嘿……你说什么?由贵,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死前喃喃自语了一阵,笠根木终究还是无力地倒下—— *** 斗和又气又急。之前不应该让笠根木一个人去的,他对此感到无比后悔。跑过幽暗的走廊,斗和进到大门敞开的办事处里。 椅子和桌子散得满地,在好几具尸体中,有个橘发少年倒着。他已经没有呼吸了。腹部插着长长的角,这恐怕是致命伤,显示他刚才跟邪神兽战斗过。 斗和立刻转头张望,只见章鱼怪就蹲在墙壁旁边,丝毫没有任何动静。看样子是笠根木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打倒它的。那安稳又满足的遗容深深烙进斗和心坎。 你在搞什么鬼,他很想骂出这句话,却办不到。笠根木为了当自己的右手才会拼尽全力,最后跟邪神兽同归于尽。这份心意令人鼻酸。 “笠根木,干得好。” 斗和静静地表扬他。看他死得这么满足,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才想摸摸笠根木的头发,斗和就忆起自己失去右手的事。刚才一直有手还在的感觉,那是错觉,斗和的右手并不存在。用来代替右手的笠根木也不在了。 “野真妹妹。” 突然开口点名似乎吓到对方,真湖抖了一下,没有进一步回应。 “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遗志。” “咦?遗志……?” “没错。山田并不打算杀你,这机率很高。我想,野真妹妹应该能平安无事逃出这个世界。” “斗和哥哥?” “我就没办法了,山田不打算放过我。刚才我忘了说,水池后的办事处应该已经没有蜈蚣本体了,山田想必早就看穿我们的雕虫小技。你有机会活下去,所以我才想将遗志托付出去。主要是针对在现实世界里昏睡的人。离开这个世界后,我跟一花也会睡着——希望你能救他们、救救我们。” “要我救人……这怎么可以,我没那种力量!” “救人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许要花很多时间,目前也还没有任何线索,但肯定会找到办法的。拜托你!” “不行的,我不是斗和哥哥,我不坚强,又没有勇气。要我继承斗和哥哥的遗志,根本行不通。” “不是你想的那样,野真妹妹。我并没有要找强者继承遗志,也不是要找有勇气的人,活着的人就能继承亡者遗志,而你就是能存活下来的人。” “不可能。斗和哥哥也看到了吧?有人威胁说要杀我,我就会吓得不敢动,乖乖听从对方指示。我是最没用、最烂的废物。” “没那回事。” “明明就有!”真湖答得很激动,紫色的眼眸挂着泪珠。“请你别毫无根据地勉励我,我是什么样的货色,自己最清楚。” “因为不想被杀,才要乖乖听话,这很正常,任何人都不想死;怕得不敢动,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可耻的。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这就是生物强韧的地方。人在演化前也是动物,在当动物前是生物。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 “那你说,人类哪里强?” “人类的强大之处在于——战斗时机来临会好好把握。” “战斗……时机?” “没错。只要是人,都有不得不战的时候。就算感到害怕,还是要奋力一搏。这时就要拿出勇气,若不拿出勇气,到头来将后悔莫及,搞不好还会觉得生不如死。所以天音川才会跟我一样,都选择将遗志托付给你。” 银河的名字似乎打动真湖,她的眼中开始出现激昂的情感波动。 “我再说一次,希望你继承遗志。” 这次真湖没有大力推拖,她微低着头,像在探索答案般,视线频频游移。 就在这时,斗和发现视线角落好像有某种东西在蠢动,看得他浑身一阵战栗。本能告诉自己,他们即将面临生命危险。 “危险!” 就在生死一瞬间,斗和将真湖推开。酷似长枪的细长物体刺来,正瞄准斗和。是邪神兽。它刚才只是昏过去,并没有死。 斗和被怪物大力冲撞,整个人遭它按倒在地。背撞上桌角,让他痛不欲生。邪神兽不停用腹部顶端挤压斗和的肚子。角已经折断了,并不会构成致命伤,但残骸在皮肤上狠刮,那感觉太痛了,害斗和神情扭曲。紧接着是触手接连卷上身体的感觉,惊人的力道绑住手脚,就好像重工用的固定架,一股蛮力打算将他全身 骨头捏个粉碎。 “斗和哥哥!” 真湖发出悲痛的叫喊。 开什么玩笑。怒火化作雷鸣,断断续续涌现。笠根木赌上性命才打倒它,要是被这种家伙杀死,他肯定会很难受。再说,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认输。近在眼前的死亡恐惧、回天乏术的绝望,它们反倒让斗和燃起斗志,熊熊怒火焦灼神经。绝不轻言放弃——这个念头在心中勃发。 他要痛打这只怪物,用愤怒的力量破坏这条性命。然而,愿望无法实现。左手已经被触手制住,右手自肘部以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斗和才懒得管这些,他只想释放这股破坏冲动,如岩浆般滚烫的热流在皮肤底下冒泡。 这时斗和用力握住右拳。 某些元素逐一架构,感情、意志、力量,三者连成一线。斗和放纵本能、情感奔驰,用力握住右拳,朝邪神兽揍过去。 ——啪叽! 钝音响起。细胞在剧烈冲击下破坏,发出宣告毁灭的声响。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随着咆哮,斗和再次出右拳殴打怪物。拳头深深地贯入邪神兽腹部,给予致命重击。怪物痛得打滚,想都不想就放开斗和。 “斗和哥哥……你的手。” 真湖困惑的声音传入耳里。斗和从地面上起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半透明的手正包在淡光里。 像要填补失去的右手,假想右腕自断面延伸而出。看起来断面以下都呈现灵体状态——不,或许这就是事实。 “斗和哥哥!” 斗和太过震惊、整个人呆若木难,真湖的惨叫则将他拉回现实。邪神兽打算浮到空中去,它想逃跑。 斗和并不打算放过 它,他赶紧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笠根木留下一把大槌子。他立刻伸出右手去抓——却扑了个空,半透明的手直接穿过握把。感觉很像幽灵想碰东西,却碰不成。 斗和试抓好几次,最后凭感觉抓到诀窍。这只右手对实体物产生影响的瞬间只限于某一刻,也就是他希望让手实体化的刹那。 他想办法将大槌子扛到肩上,转而面对目前仍在半空中浑浑噩噩的邪神兽。“这次一定要送你入地狱,怪物。用笠根木的遗物送你一程!” 斗和让右手实体化,同时尽全力挥动槌子。邪神兽的头被打凹一个大洞,内脏还从腹部喷出,身体爆成两半。怪物就此丧命。 大大地吁了一口气后,斗和再次看向自己的右手。他没有想起异能力的名字,这应该是别种力量。 不经意地,“幻叶现象”(注:phantom-lsf。是指树叶叶片剪去后,失去的部分仍会以光芒形式留存于影像中,前提是必须以克里安摄影术(kirlian photography)拍摄。)这个词自脑海中闪现。是指肉体失去的部分会在照片里形成美丽光辉,亦是用科学方法观测到的生命能量。本能如此告诉自己,这只手来自所谓的气、灵素等生命能量,是它的结晶。 “——真是的。太可惜了,少年。” 一道好听的声音突如其来介入,让斗和心头一震。就在办事处入口,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美丽、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可怕的存在现身,正立于该处。他脚边还有人面蜈蚣。 “看样子,好像是我想错了。抱歉啰,少年,还以为你就是侧脸男说的人,不小心找错麻烦。你家师父跟我说的侧脸男似乎不是同一个。” “你说……什么?” “老实告诉你,还没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提不起劲杀人。后来就很想知道侧脸男说的人到底有多厉害。不过,好像是我会错意了,那个人并不是你。因为在这种危急状况下,好不容易发现的力量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实在太让人遗憾,连嘲笑都懒了。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山田的嘲讽下,斗和满肚子火。就为了那种无聊理由虐杀一堆人,听完只觉得怒不可遏。 “幻叶现象是吧。也是啦,能够将断手实体化的超强生命力并不多见,不过,那只是肉体的中枢之力。与其仰赖这种捉摸不定的手,还不如用正常的手更实际。” 虽然斗和不想承认,但山田的分析一针见血。这只手的力量、拳速跟原手并无不同,若没有刻意操作甚至无法碰触东西,比原本的手更难用。 “我说少年,差不多该结束这场闹剧了,现在的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喔对了,别担心,我不会在这里杀掉你,做那种没格调的事。虽然已经知道结果,好歹也是最终决战,就让我准备个像样的舞台。” 山田要斗和十五分钟后去三楼的海龟展示槽前。 “还有一件事,去找活人只是浪费时间,我已经把大家全杀了。笠根木也死了吧。现在水族馆里就只剩我们几个。” “混帐,你凭什么杀大家!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你没搬过家喔?搬去新房子只要带必需品就好。好比那只深蓝头。” 山田一说完,真湖就吓得双肩震颤。 “过来我这边,真湖。” 她变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机器人,踩着僵硬的步伐靠近山田。走到一半又偷偷转头,朝斗和瞥去一眼。 斗和静静地颔首。虽然很想阻止她,但这是自私的想法,冷静判断眼前状况就会知道,放她回山田身边更妥当。 自己已经将遗志托付给她了,让她死在这——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蠢事发生,就算会让真湖背负残酷的命运也在所不惜—— “好了,少年,可别迟到,守时是日本人的美徳。” 山田带着真湖和人面蜈蚣,从办事处离去。 *** 真湖大受打击。刚才转头看时,她还以为斗和会牵起自己的手,带她逃离现场。可是,斗和却没有这么做。那个奇迹并没有发生,没有任何事物能将自己救离这个黑暗的迷宫。 “唔嗯,看样子有比较安分了,但还差那么一点。” 山田盯着真湖的脸看,边端详边说。 真湖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对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很没胆,只要下个命令,她就会照办,是个胆小的家伙,却还是怀疑她。他明明能一眼看出谁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却对真湖的乖顺抱有疑虑。 “人类是一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生物,未来的发展无法预期。有人明明遇到益友却还是干傻事,也有人是从恶友身上学习良善的重要。这些话真有道理,爱子心切的父母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山田带真湖来到一楼的后台,那里似乎是用来保存鱼饵的冷蔵室。 “仔细想想,我还不曾对忤逆者苦口婆心。要嘛就直接杀掉,不然就无视,第一次遇到像你这种的。所以我要来试试传统家庭的教育方式——忤逆家长的坏孩子就丢到黑暗小房间关禁闭。其实呢,拷问学上也说阻绝五感是洗脑的基本功,不晓得有多少父母明白自己在运用洗脑技巧就是了。” 山田一说完就打开冷蔵室的门,将真湖推进去。 “事情结束前,你先待在这。这道门一上锁就没办法从里面打开。你好好反省一下,期待下次遇见你能看到不错的表情。” 他关上门,让冷藏室与世隔绝。沉重的金属声响起,完全的黑暗与寂静降临,支配真湖的感官。 因为停电的关系,冷却装置似乎停止运转,这里并没有想像中寒冷。话虽如此,冰冷的寒气依旧存在,让真湖全身上下都泛起鸡皮疙瘩。鱼的尸臭味飘散在空 气中,害心情荡到谷底。这里没有任何声音,静得让人发毛。或许是馆内原本就很幽暗的关系,她很快就适应这个漆黑的世界。 真湖先是在有点狭窄的房间内徘徊,接着就面对入口的门靠墙,抱腿坐下。她呼出一口气,只见那些气息变成暗夜里的浮云。轻轻摩擦冻僵的指尖后,它们慢慢找回温度,这才变得比较舒服。 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的心中并未感到不安。反正又是过着跟以往没两样的人生,活在恐惧与暴力的阴影下,每天苟且偷生。就像具行尸走肉。 『我想把遗志托付给你。』 突然间,真湖想起斗和的话。那坚定的瞳眸、温暖的大手似乎能挥去一切阴霾。不过,这都是幻觉。跟之前一样,希望并不存在。 『野真。』 一花开朗活泼的笑容浮现在脑海中,足以将真湖心底的阴暗吹散,犹如太阳。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我想跟你当朋友。』 再来是银河真挚的眼神。自己应该要恨她的,却开始拿不定主意。是因为跟斗和谈过的关系?不,她不这么认为。是因为对方很真诚。就算赌上性命也要替自己打气,那些话在冰冷的心底点上一盏明灯。 那个杀人鬼说得没错,待在五感皆遭到隔绝的世界里,记忆如亡灵般复苏,督促真湖反省。 寒意让身体发颤,真想让某个人紧紧抱住。不经意地,真湖想起那温暖的感触,是妈妈的体温。让她怀念的味道。但眨眼间,这些美好事物又变成令人厌恶的东西。 妈妈光顾着发抖,什么事也做不成。只知道用力抱紧年幼的自己,完全派不上用场。光想就觉得火大。 『你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妈妈要抱住你?不就是希望保护你吗!』 银河的话突然窜上脑门,她高亢的声音在脑中盘旋。 她想要保护我?那个妈妈?根本是鬼扯。那个女人就只会毫无根据地安慰 、像念咒般说着“我们不会有事”。她不过是吓傻了。 『别害怕,妈妈一定会保护你。』 (——咦?) 这句话是谁说的?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畔响起。不会吧,自己那颗脆弱的心居然将记忆改写了。其实妈妈她—— 冲击穿越温暖的肉体传来。随机杀人魔的刀即将刺穿妈妈。“会被杀棹”,这念头闪过脑海,紧接着,妈妈的体温赫然消失。真湖惊讶地看向妈妈的脸。她的口中流着鲜血,刚才一面忍住剧痛,一面将自己的身体推开。她用肉体替真湖挡刀。 『真湖,快逃!』 对了,这才是真实的记忆。精神层面受恐惧的阴霾支配,妈妈的死让这颗心无所适从,这段重要的记忆因此遭到埋灭。妈妈确实出手保护了自己。她怕得不敢逃是事实,拼命保护自己也是事实。一直到死前,妈妈都希望能拯救自己。 心头涌现一股热意,泪水止也止不住,温柔地包住冰冷的双颊。 她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活到现在?明明就过得这么痛苦,每天都生不如死,为什么还活着? 答案就在这,“活下去”,那是妈妈最后的愿望。爸爸要杀自己时,内心立刻涌现求生冲动,全都是因为妈妈的心愿与自己同在。 (为什么?) 真湖感到困惑。妈妈为什么要让自己活下去?她的死让爸爸走样,让真湖每天都活在地狱里。活着一点都不快乐,人生只剩下痛苦和恐惧。为什么妈妈要把自己丢在这样的世界里,一个人走掉? 真希望她能带自己一起走,就算去的是冥界也无所谓。希望她拉着自己的手,救自己脱离恐惧与痛苦的深渊。 『真湖妹妹,别指望他人!』 银河凛然的声音在刹那间贯穿胸口。 『别指望他人救你!能救你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不管你多害怕,遇到多么痛苦的事,都要用自己的力量奋战!』 枰咚,真湖的心脏开始大力跳动。明明就要死了,那名少女还是勇敢地诉说。她在迫害、冷眼冷语中努力活下去,那意念传达过来。 『真湖妹妹,我再说一次。你要克服恐惧!拿出勇气!看清楚谁才是仇人!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逃跑!让你的母亲看看,让她知道你努力活着!真湖!』 她好耀眼,让人欣羡,高尚的情操远胜过任何人。 假如自己能学她拿出勇气,在那个时候叫出那句话—— 『妈妈,快逃啊!』 这是谁的声音?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这句话都没有勇气脱口。 泪涌得更凶了,胸口热辣辣地痛着。悲痛的叫喊化作含糊呜咽,在真湖的喉际窜动。 啊啊,对了,这是自己悔恨的呐喊,从来不曾脱口的声音,是她无法实现的心愿。 其实她很清楚,知道谁才是真凶。 那时怕得不得了、把事情搞砸的正是自己。要是她能够喊出那句话,妈妈或许早就逃走了。站起来、用自己的双脚逃跑,并拉着她的手—— 可是,她却没能说出口。无法拿出勇气、光顾着发抖,半个字都讲不出来。那句话能改写未来,就只是讲一小句话,她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最差劲的人是她,她才是胆小鬼。 『战斗时机来临就要好好把握。』 真湖想起斗和说过的话。 『妈妈曾经说过,要把握受伤的时机。一旦选择不伤害任何人、自己也不会受伤的方法,将来绝对会后悔莫及。』 这是一花说的。他们说的没错,错过战斗时机、受伤时机,状况只会更加恶化。她就没有把握最佳的战斗时机,害怕受伤,才不敢开口大叫。因为当时的自己没胆,现在才会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后悔如雪片堆积,那冰冷的感触、沉重的压迫几乎要将身体压垮。 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真湖妹妹!拿出勇气!』 银河的声音再次复苏。那份意念摇撼着真湖的心。 『我希望你继承遗志。』 她想起斗和温暖又坚定的眼眸有多么闪亮动人。不,你找错人了,我并非合适人选。 『他是一花最引以为傲的哥哥。』 一花曾骄傲地称赞斗和。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银河当时倾诉了对斗和的心意。 『我要成为你的右手。』 笠根木选择尽心尽力为斗和付出。 自己怎么都没注意到?能够托付未来、跟命运抗衡的人就是斗和。大家都寄望着他。本能如此告诉自己,他将会是最后的希望,绝不能让他死去。 一股力量自体内涌现。在孱弱的意识深处,有份灼热的意志正燃起光芒。 真湖不想辜负妈妈的期望,一直不愿践踏它,才会在无意中求生。因而让奋战时机、使用异能力的最佳时机一再溜掉。 ——不过,现在不同了。 不再为活而活,而是发自内心想活。 她想活下去、她想战斗,她已经遇到能托付希望的人。只要发动这份异能力,打倒邪恶的杀人鬼并非不可能。现在还来得及。 真湖站直身子,凭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力量站起。她打定主意,这次绝不走上后悔之路。 不过—— 门打不开。又重、又大——那道冰冷的门丝毫不为所动。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真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必须去见斗和才行,必须趁事情还有转园的余地时,将意念托付给他。 “快打开,开门呐!” 然而,不管真湖怎么叫,门就是不开,只报以沉默的重压,冰冷而无情。她拼命转动门把,却不见门开启。这是因为门已经上锁了。 此时的真湖备感绝望。知道决心来得太运。 一切为时已晚。自从被关进这个房间,希望就彻底断绝。她又错过奋战时机了。 “不要、别这样对我————!” 真湖拼命敲打门板,小手都敲到受伤渗血也在所不惜,一个劲地狂敲。但这道门厚重坚固,甚至连声音都滴水不漏。那些愿望就只能在黑暗狭窄的冷冻库里回荡。 “为什么、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奋斗,希望这次不要留下遗憾,为什么你不开门!求求你,快打开!斗和哥哥会死的。他会死掉!快打开、打开、给我打开!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爆出痛彻心扉的哭吼,整张脸哭得稀里哗啦,胸口痛得快裂开了,心里的不平无处宣泄,开始进入失控状态。 “求求你!快开门!放我出去!” 哭喊声令人于心不忍,真湖发疯似的恳求。但奇迹还是没有降临。少女的力量无法打开这扇门,它还是关得牢牢的。 “求求你,求求你开门!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战斗!我能够战胜那家伙!快开门、开门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让我实现愿望!太过分了。求求你!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拜托显现神迹!求你实现我的愿望!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湖倚着门滑落。 她知道再怎么叫也是枉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自己终究还是帮不上任何忙,就只能难堪地哭喊、无力地啜泣。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奇迹,也没有神。世界冰冷而黑暗,丑陋的现实满是泪水与悲伤。弱者就只能悲叹,却无法替世界带来任何改变。 滚烫的泪水不断涌出,焦灼着脸庞。真湖待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只能无谓地哭泣。到最后,那些激昂的情感也逐渐燃 尽。 这时,某样东西突然引起真湖的注意。 ——有一只蝴蝶。 它长着黑色的翅膀,上头有透明花纹。明明就处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那抹身影却格外清晰。 真湖愣愣地看着它。这里怎么会有蝴蝶?还是活的,它正优雅地舞动那美得如梦似幻的双翅。 这个世界里应该只有人跟怪物才对,杀人鬼都昭告过了。可是眼前的景象如假包换,真的有只蝴蝶。 蝴蝶沐浴在真湖的目光下许久,接着,它突然翩翩飞起,一面挥洒七彩的发光鳞粉,一面飞向始终沉默的厚重门扉。然后,它仿佛一抹幻影,消失在紧闭的门里。 ——喀嚓。 一道清脆的金属声紧跟在后响起。 “咦?” 真湖呆愣地看着蝴蝶消失其中的门扉。感觉好不真实。在这阴暗的房间里,似乎同时存在梦境与现实。 一段时间后,她选择起身,慢慢转动门把。那不通人情、坚持紧闭的门扉——居然应声开启。 *** 斗和决定赌赌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来到表演池后方的办事处,然而事实不出所料,人面蜈蚣的本体似乎已经被移往别处。 室内有好几具尸体,斗和看了只觉得想吐。日向丽子,这名女性对披着羊皮的山田抱有好感,她正全裸端坐,膝上抱着自己遭人切下的头顾。那双眼看来曾狠狠大哭过,死前还对某事怀抱期望。他还看到灰村惨不忍睹的尸体,一股沉闷的痛楚划过胸口。 斗和原本还在考虑是否带走之前做的长枪,但目前少有机会同时使用双手,所以他就打消这个念头。至少要拿回末端的菜刀,想想却没时间拔。 (结果还是只能用这个吗?) 斗和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右手看。那只手呈半透明状,是生命能量的结晶。幻之右手(phantom leaf)。可能是完全盖住断面的关系,它起到压迫止血的作用,血已经止住了。 老实说,斗和对这能力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目前正面临生存危机,与其花时间厘清真相,还不如熟悉它。先观察后假设,若假设得以证实,就能按所设执行。来这里的路上,他做了某些尝试,大概掌握两大要点。 第一是防御力。这只手不管受到什么样的攻击都不会受伤。还是灵体的状态自当不论,就连实体化也同样无敌。再加上没有痛觉,可以尽全力殴打。其二是实体化限制。虽然能在空气和水中实体化,固体却不行。也就是说,先以灵体状态伸进山田体内,接着再实体化、从内部破坏,这种方法行不通。 时间越来越紧迫,斗和都来不及做些像样的准备,离开办事处的时刻就到了。他爬上观众席,来到三楼的咖啡厅前。 “斗和哥哥?” 真湖出现在那。 “你怎么会跑来这?” 斗和问道,同时开始警戒四周。 “那个人不在这。” 真湖静静地告知,脸上表情漾着淡淡的满足。这让斗和觉得纳闷。她的眼明明哭肿了,却没有露出害怕的模样,浑身散发高洁的气息,跟平常总是挂着阴郁表情的她很不一样,看上去相当豁达。 “斗和哥哥,没有时间了,拜托你,什么都别说,仔细听我的指示。” “野真妹妹?” 她的话听起来让人难以拒绝,这让斗和不知如何是好。但对方身上并没有任何恶意。就好像女神降临,散发神圣的氛围。 “麻烦你稍微弯腰,闭上眼睛。在我说好之前,绝对不可以张开。” 斗和朝她的眼直望而去,真湖并没有别开目光。那双眼诉说坚定的决心。他立刻有所体悟,这件事非常重要。 “我知道了。” 斗和选择听从真湖的指示。他用力闭上眼睛,对方则轻轻地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莫非她要……这念头才刚闪过脑际,一个柔软的东西就贴上唇瓣。似乎是对方的唇。真湖吐出的温热气息就喷在脸颊上。 斗和大吃一惊,正想睁开眼时,又止住动作。真湖认真的目光在脑海中复苏。 他不想破坏约定。过了一会儿,对方的唇终于离去。 “——可以了。” 缓缓睁开眼睛一看,她全身上下都散发深蓝色磷光。不,应该是自己看错。对方正露出难为情的笑容,身上并没有任何磷光。山田都说了,真湖的异能力已经用完,没回到原来的世界就无法重新使用。 “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亲人。” 斗和原想思索里头的含意,却半途打消念头。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这是让你获胜的魔法。” 或许是因为异能力给予限制,所以她没办法讲白。只不过,那份温暖的心意已经确实传达。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时间紧迫,我现在过去——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好,包在我身上。” 真湖坚定的态度让斗和有瞬间疑惑,但他还是大力点头。两人告别后,斗和启程前往决战地点。 “来这,少年。” 山田站在海龟展示槽前,一看到斗和就要他跟上自己。 斗和原本还在盘算是否该朝背对自己、毫无防备的山田扑去,但接收到山田锐利的目光后,立刻就知道这么做很蠢。这点程度根本称不上破绽。 山田通过饲育员室,打开门出到外面。斗和赶紧跟上,眼前景色是如假包换的户外。 灰暗的天空代替天花板罩在头顶上方,左手边是大海,辽阔的海缓缓掀起一道道波浪,隔着海可以看到对岸的城镇。右手边有一片白墙,是水族馆的外墙;背后塔屋上有巨大的起重机滑轨,应该是用来搬船运到馆的大鱼跟水槽吧。 下方放了一个保冷箱,里头有步足被拔光的人面蜈蚣本体。打倒那只怪物就能从这个世界逃脱。不过,本体旁还有两只人面蜈蚣,要趁隙冲过去动手不太容易。 这时斗和发现一件事,差点没惊叫出声。那两只人面蜈蚣才刚吃过人,被咬得面目全非的家伙正是御手洗。 冲击仅只一瞬,斗和的精神很快接受现状。 “为什么要听杀人鬼的话?你们应该知道横竖都是死吧。” 斗和朝人面蜈蚣喊话。假如它们在这窝里反,情势或许会朝有利的方向转变。 “窸窣窸窣……因为他很强。” “哗哗……总比跟你强?” “窸窣窸窣……做人要放聪明点。” 看样子比起求生,跟随强者的本能还排在前面。假如它们的头脑再好一点,应该就能判断跟随杀人鬼会有什么下场,只可惜怪物脑筋没那么灵活。 斗和默默地靠近海边,接着伸手过去。会将一切事物反弹的隐形障壁就在那,形状正好沿着阳台边缘围绕,就很像待在贴满玻璃的房间里。 “真不可思议,少年。这里的种种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但一想到事情即将结束,又不免感到惆怅。” 这家伙又想玩激将法?念头才刚闪过,斗和就发现自己猜错了。山田正一脸哀愁地眺望大海。他说的是真心话。死了这么多人、日向和御手洗等人丧命、一花及银河被杀,一连串悲剧对他来说连屁都不如。这让斗和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哦,你的表情变赞了。下定决心杀人了?” “——我是个大傻瓜,居然一直为这么简单的事烦恼。” “呵哈哈哈哈,有自知之明……喂,你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 “一花才是聪明人。她认为你是坏蛋,二话不说就准备杀你。我一直不希望一花弄脏双手,可是,这种想法根 本是在逃避责任。外部援手无法深入这个世界,要打造怎样的社会结构全凭我们作主。帮助他人、铲除恶势力,这些全都得靠自己的力量达成——我却一再逃避。正常世界总有社会力量惩奸除恶,这机制把我养坏了。” “也就是说,你打算变成『杀人犯』啰?” “错。我打算杀你。” “错在哪?我是杀人鬼没错,但好歹是个人。只要杀人就会变成『杀人犯』吧?” “你知道吗?山田,鲸鱼并不是鱼!” “哦?这句话听得我好惊讶呢。” 山田语带嘲弄地回嘴。 “当我知道这件事时,说什么都不信,鲸鱼怎么看都像鱼。但它却是哺乳类,还用肺呼吸。按常理来想,根本说不通,在水中生活却用肺呼吸!话虽如此,它是如假包换的哺乳类没错。无论外表再怎么像鱼、在水中生活,鲸鱼仍不算鱼,而是哺乳类!” 山田没有插话,他带着浅笑,静待斗和说完。 “我怎么会发现这件事,又是如何接受这奇妙的事实——其中大有学问。那就是彻底调查,多方求证,再接受真相。经历一连串缜密的抽丝剥茧后,我才发现鲸鱼不是鱼。只有认真对待事物的人才会发现其中奥妙。我要在这郑重声明,山田,杀掉杀人鬼并不会变成『杀人犯』!其中道理就跟鲸鱼被人错当成鱼一样!” “抱歉啰,我听不出有哪不同。” “反正你就是杀人鬼。” 暗示是多余的,双方一触即发,战钟自然而然敲响。 多动歪脑筋也没用,斗和的体力已经逼近极限,拖得越久,胜算就越渺茫。他一口气缩短距离,全力击出“幻之右手”。 能量聚集体高速迸射,却被漆黑的暗轻易挡下。 “这下可以确定了,那果然是肉体中枢之力,等同非精神力的弑神之夜。” “这话什么意思!” “想知道内幕得先打中我,游戏还没结束。” 斗和让右手灵体化,接着钻进对方怀里。山田的攻击范围很长,保持不上不下的距离没有任何意义,贴着他连打才是上策。 斗和的连打又快又急,山田却悠悠哉哉地闪躲,看起来就像一个大人在玩弄频频出拳的小鬼。对手明明在毒素的影响下变得迟缓,双方实力果然有天壤之别。 但斗和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巧妙地混合虚实。当对方准备化解右手攻击时,他就将手灵体化,让手穿过去,趁山田的步调乱套,立刻抓准时机踢他小腿。斗和故意将攻击幌子摆在上半身,来个计中计。 “太天真了,少年。” 可惜的是,斗和才刚要抬脚,山田就用脚底踩住它。紧接着,可怕的死亡阴影自头顶笼罩下来。 斗和眼明手快,拿实体化的右手抵挡攻击。那漆黑利爪连混凝土壁都砍得断,若没幻之右手根本防不了。 “你腋下都是破绽。” 一记膝击朝腋下刺去。力道明显放水,却让斗和在那瞬间屏息。趁他捏一把冷汗时,山田用右手抓住斗和的头。 “还有三次机会。” 他动作粗暴地抛飞斗和。滚落地面的斗和顺势起身,山田则朝他发动猛攻。一切举止都怡然自得。似乎是对游戏有点腻了,芬里尔之爪撕裂斗和的皮肤、鲜血飞散,每下重击都深入骨髓,在斗和身上刻下无数瘀痕。 “怎么啦?你只剩两次机会喔。” 对方云淡风轻地倒数。虽然屈居下风,斗和还是英勇奋战,但威力已大不如前。他挡不住山田踢来的腿鞭,一个劲地飞向大海。有种会直接摔往地面的错觉,让斗和捏把冷汗。 不过,他的身体在剧烈冲击下停在半空中。 看不见的墙撞上他。对准斗和的喉头,山田抬脚踩下,阻断他的呼吸。 “还剩一次。也就是说,接下来是最终战。你似乎开始跟上我的节奏,不过还差得远。” 山田把脚放下,斗和黏在半空中的身体随之掉落。他剧烈咳嗽,拼命汲取氧气。 脑袋浑浑噩噩,全身上下痛得像火在烧,却又阵阵发寒。身体的感觉开始出现矛盾。眼前景象忽明忽灭,稍一闪神,很可能就会永远长眠。 (到此为止了?) 斗和在心里自问。他不想放弃,冷静的理性层面却开始对现实屈服,情感不再激昂。山田持续发动攻击,连带对斗和的精神造成严重创伤。 (难道我会在这——) 『受不了,太难看了。』 这时突然有道爽朗的嗓音传入耳里。听起来很耳熟、让人心旷神怡,就连身上的倦怠感也不再那么扰人。 『最强的异能力使没了异能力,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来人语带调侃,是一身褐色肌肤的女子。她顶着奶油色长发,脸颊上好像还有某种花纹。 『听好了,最近在那群家伙里,某些个体开始拥有无效化能力。异能力确实很厉害,毕竟是父亲大人赐予的力量,可是,遭到无效化就起不了作用。这样下去根本无法保护那位大人。』 对了,斗和心想,必须保护那个人。为了实现这点,我才会活着。斗和开始鞭策快要动弹不得的身体,慢慢踩着步伐前进。 “哦,你还有力气打啊,在这放弃就太无趣了,少年。” 是山田的声音。可是,身影却换成那名褐肤女子。 不,不对,意识混淆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实际上站在前方的是山田,那个女人才是幻影。 『这就对了。身体快要无法动弹的时候,就要请出灵素使的力量。肉体不过是一种物质罢了。现在的你应该能办到吧?用老娘教的技巧——』 “少年,你发什么呆?” 山田的话将斗和拉回现实。没想到自己居然打着打着就进入迷茫状态,他为此感到震惊。假如对方趁刚才那个空档杀掉他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斗和的脑袋逐渐清晰。五感急速恢复,让他厘清周遭状况。 山田就在眼前。他是最强的杀人鬼。 在游戏里获得的生命数已经消耗殆尽,敌人下一次的攻击将会夺取斗和的性命。他挤不出对策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逆转局势。 “拿出全力,少年,赌上一切的攻击最厉害。” 他说的没错,接下来必须用这颗拳头一决胜负,尽全力攻击。 “我不想再陪你玩下去了,就用这芬里尔之爪在你身上开个洞,送你上西天。” “那我就用这只右手把你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扁成猪头!” 精神无限集中,半透明的手用力握紧拳头。这次交手将分出胜负,死前无论如何都要报一箭之仇。 (一花、天音川、笠根木、野真妹妹、师父!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 力量又回到身体里。这副肉体应该早就濒临极限了,此时却开始贲张。他调整呼吸,掌握战斗步调。紧张的气氛、迫切的斗气交错,让精神变得更加敏锐。 两人几乎同时冲出。 强到足以君临一切的暗、散发微弱光芒的光,两者迅速贴近。“弑神之夜”对“幻之右手”。 斗和赌上所有的力量打出右拳。刹那间—— “太慢了,少年!” 漆黑的爪贯穿左胸。 身上的力气急速消退。斗和知道,用来维持生命的关键已离自己而去。阴暗的巨大暗影自体内萌生。 某种东西以猛然之势崛起,挤出喉咙、自口内喷发。是血。又黑又浓,呈块状的血。那液体飘散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斗和抓住山田的手,拼命摆动双腿。身体差点没软倒下去,他靠意志力撑住,打算将山 田引到某个地方。 “你想去哪?少年。” 听起来虽然是问句,却带着嘲弄色彩。 斗和无视这些,开始移动。山田的手还刺在身体里,意识陷入混沌,但他努力挤出最后一丝力量,好不容易才到达定点。 前方是看不见的墙。 心中最后的希望驱使着斗和,他想办法让刺出背脊的黑爪触碰障壁。 然而,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主意不错。不过,这堵墙并不是异能力的杰作。更正,它并不是墙,因为对面没有任何东西。这不是墙,是世界的尽头。” 走到这个地步,斗和已经听不见山田的话了。 他的眼眸失去光泽,呼吸也陷入停摆。 那具肉体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 接获通报后,薛丁格慌慌张张地冲进某个房间。它现在坐立难安、心急如焚。 “你说碎片又消失了,这是真的吗?” 话者沉着声、语带威胁。敢找理由搪塞就杀了你——像在下这最后通牒,阵阵杀气毫不掩饰。 “没错,是真的。但系统并没有出现异常状况,不晓得原因出在哪。” 生着土黄色发丝的绿眸少女凉凉地答道。 “你活得不耐烦了?” “咦?为什么生气?不知道的事情本来就不该装懂啊。别人只是问自己知不知道,随口瞎掰说『还在查请稍候』,害对方抱有期待,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您难道没这种经验?” 虽然对方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少女还是回得吊儿郎当。这家伙真难搞,薛丁格心想。 “她还好吧?” 隔着强化玻璃,它看向浮在透明圆筒中的少女。她的头上戴着头盔,没办法看清表情。 “没问题啦。如果会对初代产生影响,要我立刻关闭系统也行。” “她怎么说?” “喔对,她有回信。要您『毋须担心』。” “我出去一下。” 薛丁格丢下一句简短的话就离开房间,前往有“她”在的内殿。冰冷的金属走廊上种有人工植物,看得它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不快。 “喂,是我。我有话要说。快让我进——” 话才说到一半,“呼咻”的排气声就跟着响起,侧开式的门应声滑开。薛丁格满肚子火,默默地踏进室内。 房间正中央有个巨大的躺椅,一名少女呈仰躺状坐着。 她戴着头盔,鼻子以上全都遮住了,表情不得而知。那副身躯看上去很娇小,嘴型也很稚嫩,在在显示少女的外表换算成人类约十岁左右。头发颜色是艳艳丽的紫,好几条发带、头饰将发型弄得极为繁复。 “我不是说『毋须担心』吗,为什么还来?” 她的声音同样稚嫩,听起来尖尖细细的。 “抱歉,猫的心脏比你还小,有人要它别担心,反而会疑神疑鬼。呐,算我拜托你,芙芮玛,有什么突发状况好歹跟我讲一下嘛?你应该知情吧?” “咯咯咯略!” 名唤芙芮玛的少女开始用怪声大笑,这让薛丁格萌生想要骂人的冲动,但它忍住了。打坏她的好心情不是明智之举。 “丁丁真的很爱操心唉。没问题啦,那又不是什么异常事态。” “顺利回收的碎片消失两次,这样还不够异常?” “对啊,这件事跟异能力有关,只会在效果范围内受影响,基本上没问题啦。懂了吧?丁丁。” “你说异能力——难道是?” 迟了几秒,薛丁格得出某种可能性。 那是很强的异能力,要它不知道都难。若真有那股能力干扰,这些奇怪的现象就说得通了。 “你猜对了。异能力就叫『超时空之吻(die tripper)』。” 芙芮玛位在头盔下的嘴角愉快上扬,谜底自她口中揭晓。 “——那是能让时间倒流的能力。” 第十章 那淡金 厉声咆哮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意识抢在五感之前复苏,感觉很奇妙。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斗和哥哥。” 确实是在叫自己的名字,斗和轻轻地睁开眼。 真湖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正弯腰俯瞰自己。 “野真……妹妹?” 她怎么会在这里?刚想到这,壮烈的死亡记忆就回到脑海里。意识顿时清明起来。斗和转眼确认周遭状况,这才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奇妙的地方。 有如澄澈的海洋,那是个鲜明的蓝色世界。白色的波浪时不时掠过眼底,在空间里打出几何花纹。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野真妹妹,你该不会也跟我一样?” 斗和转向脸上挂着温柔笑痕的真湖,朝她提出疑问。她的头发就好像在水中漂动,脖子以下跟四周围相同,全都染成蓝色。身上没有穿衣服,透明轮廓隐约勾勒出她的样子,腰部以下则显得模模糊糊。 斗和也是一样。白色的波浪在斗和及真湖身体上映出几何图形,显示他正跟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不是的,斗和哥哥还没有死。这里跟我们平常待的时空不一样……应该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真湖微微一笑,接着又换上认真的表情。 “斗和哥哥,已经没有时间了,希望你仔细听好。我的异能力已经发动了,接下来,斗和哥哥会回到过去。” 斗和听了大吃一惊,真湖则淡淡地说明事情原委。 她的能力名称叫“超时空之吻”。可以指定某人当同行者,一起回到过去。真湖无法选择时空跳跃的时机,同行者一死就会发动。至于她的异能力,在先前世界里得知的情报则无法告知第三者,现在来到这里才能说。 “原本应该要回到前一天才对,但隐形障壁出现后,时间和空间上都对外隔绝,所以倒回去的时间点就变成隐形障壁降临后。也就是重来第三遍” “重来第三遍……难道说?” 斗和总算听出话中含意。山田已经说了,真湖的异能力曾经发动一次。这么说来,当时的同行者是谁? “你猜对了,第一次的同行者是那个杀人鬼。我跟他都保有第一次的记忆,在知情的情况下重新归来——回到你曾经待过的那个世界。” 原来如此,斗和心想。山田为什么会对我方的事了若指掌,谜底全部解开了。 难怪真湖异常的心力交痒、没什么情感起伏—— “那个人威胁我,硬要我让他当同行者。” 在山田伸手可及之处,弑神之夜会自动分析进到范围内的人有何种异能力。因此才会知道真湖的能力种类跟发动条件。 “等等,同行者没死,你就不能发动异能力吧?那山田他不就——我懂了,是蛇颈龙?” 真湖点点头,她说在第一回的世界里,山田曾因『保险会消失』而不打算使用异能力,所以他才败给一花附身的蛇颈龙。不过,就算回归第三次,山田还是能自由发动弑神之夜,强如蛇颈龙也无法打倒山田。最后将会走上跟第二世界相同的结局。 “——斗和哥哥有没有听过『恒力』?这是跟时空跳跃现象密不可分的宇宙法则。无论重来多少次,最后都会导致相同结果,是因果定律。” 来到第三次的世界后,人们受恒力影响,言行举止将逼近前次轨迹。也就是说,人们往往会做之前做过的事。不只是思考模式、行为,就连受伤方式、乱数结果都间接受到影响。那个杀人鬼也不例外。 不过,还是有人能对抗“恒力”——那就是拥有“未来记忆”的人。他们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很容易就能改变过去。 “能够改变的过去称作『未来』,无法改变的过去则是『命运』。对斗和哥哥来说,什么是『命运』,什么是『未来』,没有人知道。要说谁能断言,也只有——抱歉,我离题了。” 真湖语带歉意地说着,继续把话讲完。 “在第三次的世界里,斗和哥哥的行动将会影响『未来』。也就是说,你能打倒那个杀人鬼,还能拯救大家,拯救一花跟银河姐姐。” 这些话让人百感交集,替斗和的心投下震撼弹。 ——要在那个世界里重来一遍。 恐惧的感觉化作一股力量掐住喉咙。被困在隐形障壁里,受非人怪物追杀,还有无法打倒的暴戾杀人鬼。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再次失去一花跟银河,斗和的心就快碎了。 然而,心底同时燃起滚烫、如烈焰般的意念——或许能让大家平安无事回去——为了这一丁点可能性,要他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尽管希望渺茫,斗和还是得以伸手抓住那根细痩的救命绳索。 “有一点必须注意,没有未来记忆的人将大受恒力影响,同时也会受改变过去的蝴蝶效应影响。因此,未来并不会跟上次一模一样。” 斗和明白她的意思。例如斗和在广播时提到人面蜈蚣的弱点是头,许多人就会采取不同的行动,存活下去的人也会变多。 不过,据真湖所说,就算刻意走回头路,也不会让过去维持不变。拥有未来记忆的人一旦回到过去,过去就会改变。彻底相同的未来不会发生,斗和对此也无能为力。 “假如我做跟上次一样的事,对『未来』的影响是否会变少?” “是的,基本上会。可是,做哪些改变会替『未来』增添多少变化,谁也无法预测。」 斗和点点头。混沌理论(注:ghaos theory,即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微小差距亦会致生重大的随机变化。)也提过这种概念。 再说,就算处于能够改变过去的立场,若没有足以改变的力量,还是无力回天。没有足以打倒山田的力量,打倒山田的『未来』将无法到来。绝不容许失败。因为真湖的异能力只能用一次……一次? 想到这,斗和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望着真湖的脸。 对了,她的异能力明明就只能用一次,为什么这次又能发动?是回到过去就能回填次数吗?不,应该不可能。假如这么简单就能回填,山田肯定不会漏掉。一股不祥的预感自斗和胸口扩散。 “野真妹妹,你的异能力只能使用一次吧?” 真湖先是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就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并点点头。 “是没错,但只要付出某种代价,就能多发动一次。杀人鬼的异能力也无法读出这个秘密——代价就是我的生命。” 这冲击震得斗和天旋地转。染成一片水色的身体仿佛都跟着震出涟漪。这下他总算知道真湖托付了多么贵重的心意、觉悟有多深。 “你别误会。我会藏着秘密不说,全都是因为不想死。不小心走漏风声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威胁我,要我多用一次——” “为什么要用在我身上?” 斗和不由得发出悲痛的声音。她的异能力足以改变『未来』,是相当厉害的能力。视同行者的水平,甚至能打倒山田。应该能逃出这个世界,再找更值得托付的对象才对,为什么要选脆弱无力的自己? “斗和哥哥,就因为是你才要用。在往后的日子里,肯定不会遇到比斗和哥哥更值得托付的人。如果是斗和哥哥,肯定能改写『命运』。” 斗和无法再提出更多质疑,继续“问”下去也没有意义,既然异能力发动了,就必须回应她的信任。 “斗和哥哥,我很害怕死亡,老实说,我还不想死。自从遭遇随机杀人魔后,我就变成一个活死人。因为妈妈的心愿,我才不容许自己死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本着自己的意思、打从心底希望能活下去。就算死 在这个世界里,还是有机会醒来吧?我只是睡着,对不对?我会一直等待,等到斗和哥哥叫醒我。不管要等几天、几年,甚至是好几百年。所以,我并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相信斗和哥哥。” 真湖都已经掏心掏肺了,斗和必须这么回应。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拯救你。” “是。” 真湖绽放笑容,大力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我的记忆会跟斗和哥哥一起前往新世界,拜托你将这份记忆传达给一花。” “等等!” 斗和听了反射性大叫。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托付记忆将会是关键抉择——直觉正如此警告自己。 “继承你记忆的人可以选吗?只要托付给那个人,他就会拥有第二世界的记忆吧?” “可以选,应该会从第一世界的记忆开始继承。” 真湖似乎对斗和的紧迫态度感到诧异,她困惑地答着。斗和则对她道出某个名字,希望将记忆托付给他—— “话就说到这。斗和哥哥,这段时间,暂时先跟你说声再见。” “好。我一定会救醒你。要等我,再见。” 意识猛然飞升,斗和就此前往第三轮世界。 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五感似乎麻痹许久,正敏锐地搜集周遭情报。这里位在广角大水槽旁的厕所前,自己刚确认完绀野先生的尸体。 “斗和同学?” 一脸不安的银河出现在眼前。这名少女曾被杀人鬼无情杀害,然而,她还活着,像只小狗般瑟瑟发抖,用力抓住斗和的衣服。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诸多感触化作巨浪拍来。这让斗和情不自禁想抱住她,但又怕吓到对方,所以他忍住了。 “天音川,接下来我要说些天方夜谭,希望你能无条件相信。” 伸手抓住银河的双肩,斗和眼神认真地说着。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一旁围观的人墙,朝这边走来。 “笃志,发生什么事了?” “笠根木,等等——” 是笠根木。他的表情相当严肃,呼吸急促,一直盯着斗和看。在他后头还有友人多摩川、宇佐院、原田。 “喂,你想做什么?” 见斗和跟笠根木一直盯着彼此不放,银河左右观望后狐疑地质问。 斗和推开一脸纳闷的银河,朝前方迈进;相对的,笠根木也默默地走来。两人越走越快,几乎是用冲的跑过去。 “斗和!” “笠根木!” 最后,这两人用力地抱在一块。 “————唔唉?” 错愕的声音来自银河。 “————努啵!” 奇怪的叫声来自宇佐院。 斗和根本不管周遭人士做何反应,光顾着感受笠根木的体温。不久前浮上心头的感动之情溃堤,化作泪水流落颊边。笠根木也跟着喜极而泣。 “抱歉,斗和。我是个白痴。” 笠根木放开斗和,一脸悔恨地谢罪。 “你没失去记忆吧?” “对。那孩子的记忆也在这。” 说着,笠根木敲敲胸口。记忆这种东西通常会存放于脑部,但斗和知道笠根木在说什么。那是真湖的记忆。她的心愿、期望已经进到笠根木体内,跟他的灵魂同化,与之共生。 “来确认一下,笠根木,你是我的谁?” “这还用问,我是你的右手!有事尽管吩咐,斗和。我这条命、我的一切,全都是你的。” 笠根木的右手向前伸去,斗和也伸出右手,两只手彼此交叉。 “给我暂停一下————!” 一旁的银河大叫出声,她站到斗和跟笠根木之间,硬将两人分开。 “这是在搞什么!搞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斗和同学吗!” 看在不知情的银河眼里,笠根木的态度肯定很离奇,怪不得会惊讶成这样。笠根木转而朝银河望去、一直看着她的脸。正如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内心想必也很复杂吧。随着真湖的记亿与他共存,真湖对银河的感情也注入那颗心。 “银河,那个……谢谢、你。” “好恶——————!我起鸡皮疙瘩了!等等,你为什么直接叫我的名字啊!” “笃志,你怎么了……有点吓到我。” 多摩川微微哭丧着脸,将笠根木的手向后拉。他有着天蓝色发丝、深蓝色瞳眸,是个看起来偏中性的男孩。 “笠根木,快恢复正常。还有多摩川你那样很诡异唉,快放开笠根木。” 宇佐院大声嚷嚷,想把多摩川拉开。她长了一头灰色长发,配上有些凌厉的茶色眼珠,头上绑着形状酷似兔耳朵的发带。 “唔~嗯,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但笠根木好像喜欢上斗和了?” 原田从刚才开始就一脸严肃,这时突然抛出没头没脑的问句。她的发是嫩绿色,配上灰色眼眸,老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说话方式也爱理不理。 被她这么一说,银河、宇佐院,甚至连多摩川都惊得背脊发寒。 “笨、笨蛋!我怎么可能喜欢……” “没那种事。” 代替讲话莫名含糊的笠根木,斗和如此断言。喜好排其次,两人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必须互相帮忙,从怪物、杀人鬼手中尽可能保住更多性命。 “也、也对,我做出那种事,现在哪有资格……” 那种事是指当初受山田唆使、切断斗和右手的事吧。 “我不是说了吗?笠根木,将心情摆在一旁,乖乖照我的话做就行了。” “喂,说那什么话!” “太危险了,这男人危险到极点。根本是大魔王。” 斗和明明说得很认真,不明所以的两人却在那大惊小径。 说老实话,他还想多多感受这份平凡。虽身处异界,日常氛围却尚未褪色。正因为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惨事等着,才会对这一切特别留恋。不过,这是不被允许的天真。 “笠根木,没有时间了。你应该也不希望悲剧重演吧。绝不能枉费野真妹妹带来的奇迹。” 笠根木神情认真地颔首回应,他转向宇佐院等人,接着深深一鞠躬。 “拜托你们了,各位。你们应该会觉得很疑惑,但希望大家什么都别问,好好听从斗和的指示。我们立刻就会对大家进行说明。拜托了!” 见他态度真挚,大伙儿全都紧张起来,知道事情没有想像中单纯。 “天音川,拜托你一起配合。麻烦你了。这也是绀野真湖的愿望。” 真湖的名字突然在这时迸出,听得银河一脸惊讶。 斗和凭藉笠根木拥有的真湖记忆,顺利找到一花,接着一行人来到位在江豚水槽旁的楼梯。在半是被拿来当置物处的楼梯旁有块空地,真湖呈抱膝状,已在那气绝身亡。没有任何外伤,就好像睡着一样。 “野真……呜咕、呜唉~~~” 一花哭丧着脸,将脸埋进斗和的腹部。她一开始还不相信,一直猛摇真湖的身体,但眼前只剩冰冷的现实,逼一花认清残酷的真相。知道真湖的事后,银河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豆大泪珠白眼眶滑落。 “没时间了,我们快走。” “嗯,说得对。” 斗和抱着真湖的遗体,一面开口,回答他的人就只有笠根木。其他人全都报以诧异的视线。看样子对两人过于冷淡的态度颇有微词。 “笠根木,你真的是笠根木吗?” 经宇佐院一问,笠根木立刻换上忧郁的表情。斗和与笠根木已经目睹太多人死 亡,时常在绝望中打转,此时的他们已然麻木,对死亡不会感到悲伤。带着困惑的一花等人,他们来到表演池后方的办事处。在那里,两人简短告知怪物的事,以及世界已经重来第三遍、上一次山田把大家全杀了。或许是因为笠根木并非“超时空之吻”的发动人,所以他能尽情透露秘辛。 大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陈述都一头雾水,但斗和跟笠根木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再加上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人突然同心协力,想想也只能接受这说法。 “我们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抢在山田变杀人鬼大开杀戒前打倒所有怪物,从这个世界逃离。” 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别跟杀人鬼斗”。就算重来第三次也是一样。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无法打倒山田,所以他要反其道而行,不除掉山田,而是改杀怪物。 为了让计划成真,必须满足三个条件。首先是笠根木、一花的能力觉醒。再来得瞒着山田行事。还要找出打倒怪物的方法。 第一个条件迅速満足。拥有记忆的笠根木已经觉醒,对一花提起“自由之子”的事后,她也立刻觉醒。或许是她的状态已逼近觉醒,也有可能是受到恒力影响。 其次是第二要件,斗和向大家说明,表示要善加利用山田的“鬼抓人”。之前真湖所处的位置由笠根木递补,他要跟一花结伴逃离山田。表面上看来像在逃跑,背地里互助合作、四处解决怪物。 “暂停。为什么要笠根木作战?你都不用做事喔?” 听完斗和的说明,宇佐院出声抗议。 “这也不是他愿意的,能打倒怪物的就只有异能力者。” 笠根木开口缓颊,斗和则对此感到扼腕。假如自己也有异能力,就能跟他们并肩作战。他试了好几次,就是弄不出“幻之右手”,因为真正的手太有存在感了。 那都是其次,斗和有无法跟怪物作战的理由。有件事非他不可,是更为重要的任务。 “我要跟山田一起行动。” “——不是吧!?待在那家伙身边有多危险,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现场那么多人,就只有笠根木反对。因为他持有真湖对恒力的记忆,才知道斗和在打什么算盘,其他人全都一脸不解。 “等一下,就你们两个说得口沫横飞是怎样,好歹也解释给我们听吧!” 银河在一旁大发牢骚。 “一旦被山田识破,我们就只能等死。挡也挡不住他。因此我方要有人过去牵制他。就是这样。我要运用恒力。” 不管山田这个杀人鬼强得多么不像话,都难敌宇宙法则“恒力”。简单来说,只要斗和延续上一次的行动模式,山田的反应就会循先前的轨迹发展。 换言之,当他跟斗和一起行动时,就会一直戴着假面具,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威胁。这么做还能将他带开,远离到处猎杀怪物的一花和笠根木。要在哪打倒哪只怪物,根据“未来情报”就能决定个大概。 不过,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改变过去会对杀人鬼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谁也不知道,斗和很可能一下子就被他杀棹。 “我说,只要斗和找到一花,不就能在那个什么『鬼抓人』中获胜吗?事先约定会合地点就能裸得游戏吧?” “假如那家伙会遵守约定,这主意是不错啦。” 原田的意见一出,笠根木就开口打了回票。斗和早就想到了,但这个赌注风险太高。如果真的要做,得等消灭怪物的计划失败再说。 “一花,这样你清楚状况了吧?你在这场作战中责任重大。这也是野真妹妹的心愿,你要替她报仇。拜托你了,希望你为大家奋战。” 这些话说在斗和口里,痛在心里。他才说要保护自己的妹妹,现在却得将她送往战争最前线。必须逼这副娇小身躯承担人们的生死。 这让斗和想起宁宁音的事。他很不安,担心自己会再次犯下相同的过错。假如一花拒绝,他将会尊重她的意思。这种心理很矛盾,一方面想让大家活下去,一方面又不愿强迫一花作战。 “嗯,一花知道……了。虽然一花很笨搞不懂……但哥哥肯定是对的……为了大家、为了野真,一花会加油” 一花吸着鼻子,边哭边说。 “谢谢你,一花。” 妹妹的肩膀仍在颤抖,斗和则温柔地抱紧她。同时又逼自己下了另一个残酷决定。他转眼朝笠根木看去。 “没问题。我听到真湖的声音了,她说这样比较妥当。” 笠根木表情半是无奈地应道。斗和还未说什么,真湖的遗志就明白他们必须痛下决定,所以才会对笠根木这么说。 笠根木发动“英灵炼金”,从真湖的尸体中取出大剪刀。要达成那个目的,这武器再适合不过。也代表真湖的决心—— *** 整个世界沦为可怕的地狱。数也数不清的人大声惨叫,让笠根木心头阵阵不安,让早已习惯人们死亡、冻结的心湖泛起阵阵波澜。 笠根木要一花在门外等待,接着将真湖的遗体安置在地、默哀一会儿。随后用巨剪将尸体一刀两断,将之混入四散的尸堆中。每一具尸体都被刹婆砍过,变成破破烂烂的肉块。 “你把野真怎么了?” 笠根木一走出来,一花就神情不安地问出这句话。 被问的人无话可回。大概是看到剪刀上的血迹,进而知道发生什么事吧,一花再次痛哭。 笠根木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若没有对真湖的遗体动手,他们就没办法活下去,想想实在很丢脸。他将巨剪藏到附近的小屋里,带着拼命忍住泪水的一花离去。 两人来到凉飕飕的后台通道,这是真湖她们接获鬼抓人游戏邀请的地方。由于游客们都往出口去,所以这里只剩笠根木跟一花。 不晓得过了多久,突然有人靠近。 “哦,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一起行动。” 笠根木心头一惊,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心脏。本能正警铃大作,那声音差点没害他昏倒。 是杀人鬼——山田喜一郎。 一阵子不见这家伙,看到他就跟作恶梦没两样,除了可怕还是可怕。他后方跟着面色惨白的日向丽子。情况跟之前一模一样。或许是恒力的关系,山田打一开始就摆出杀人鬼的嘴脸。 “搞什么,原来是你们。” 笠根木应声的口气相当不善,还摆出警戒周遭状况的样子。他表面上强装镇定,其实内心紧张得要死,心脏都快跳破了。像这样面对面,演技肯定会被识破,真希望他快点自曝身分。 “绀野真湖怎么了?我还以为她会跟你一起行动呢?” “野、野真她……” 一花难忍地哭了出来。任谁看了都知道,真湖应该已经遭遇不测。 “该不会死掉了吧?我都已经教她逃离狩魂幻兽的方法了,好一个衰运女孩。尸体在哪?” “要进地下展示场的入口。她在那被怪物劈成两半。” 笠根木开口解惑,声音有些微颤抖。 “哼,原来是被老太婆怪物干掉。可惜了那个能力,不过死就死了。之后有空再去看看尸体吧。” 对山田的话感到愤慨之余,笠根木庆幸我方判断正确。他们事先预测山田会想知道真湖跑哪去,虽然也可以骗说“不知道”,但一花的反应将难以圆谎。因此,与其隐藏真湖的尸体,还不如假装她被刹婆杀掉。 事实上,对方也一眼看出真湖丧命,若没事先处理真湖的尸体,现在应该已经没戏唱了。话虽如此,还是有不确定因素存在。假如他从断面得知凶器是剪刀,到时候就完蛋了。他会调查多深就只能 交给命运决定。 就在这时——两名男女飞奔进后台通道。接着跟之前一样,男人惨死在山田手中。 “好了,自我介绍结束,就来说说我出现在你们面前的理由。简单一句话,都是为了找乐子……我是想这么说啦,但现在有点兴致缺缺。就在这杀掉你们吧。” “——什么!” 笠根木不由得发出惊呼,战栗如闪电打过全身。剧情跟上一次的发展完全不同,真湖的死改变过去,让山田产生心境上的转折。 山田向前跨出一步。一进入分析范围,对方就会发现异能力觉醒的事。笠根木当下只想后退,但这么做或许已经为时已晚。像这种时候,斗和会怎么做? “……不,我改变主意了。笠根木,我记得你跟斗和交情不好吧?既然这样,就用你玩场游戏吧。来玩鬼抓人。我负责追你,抓到就杀,不想被杀的话,你要去找斗和,跟他玩亲亲。” “哈?你在鬼扯什——” “当然,不准跟斗和告状,也不准说出我的真面目。相对的,你跟他接触时,我不会出手干涉。这样才不会漏掉你跟他接吻的画面。” 山田的点子有够没品,笠根木光听就觉得想吐。在对方看来,笠根木非常讨厌斗和。也就是说,他认为笠根木会为了保住小命,不顾一切地亲下去,毫不知情的斗和则会觉得恶心,并在困惑中抵抗。这一切看在旁人眼里,想必会觉得很滑稽。可是,那句话发挥了求之不得的效果。这下能说出关键台词了。笠根木慎重地斟酌用词。 “听起来……你也不会主动跟那家伙坦白身分,是这样吗?” “当然。我怎么可能故意破坏游戏乐趣。若他发现我的真实身分就另当别论,但我不会自露破绽。” (——好唉!) 笠根木悄悄在心里摆出胜利姿势。这样一来,斗和就能牵制山田,只要没出什么纰漏,山田就不会变杀人鬼。斗和的作战计划向前迈出一步。 “接下来你有三小时可用。在那之前亲到斗和就算你赢,否则都是我赢。当然,一旦发现其中一方打破游戏规则,违规的人就算输。假如你赢得这场游戏,我就不杀你,笠根木。” “——你说什么!” 听到这,笠根木不由得激动起来。怎么跟上次完全不一样,当初拟订作战计划时,在游戏中获胜亦是考量之一,但这次的奖品未免太过寒酸。 “怎么了?有必要惊讶成这样?嗯?” 山田向笠根木投去锐利的目光。那感觉很恐怖,仿佛有读心术。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笠根木看向人在一旁的一花。虽然她已经听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有人死在眼前,还是不免苍白着一张脸。因为惊吓过度,连泪都停了。 “我要在这里杀了她。放她活着好像也没看头?” “开什么玩笑!与其杀这孩子,还不如让她一起玩游戏!让她跟我一起行动,假如她被抓,就算我输!” 山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身处幽暗的后台,那对金色眼眸正闪着诡光。冷汗自笠根木脸颊滑落。是不是说过头了?他为此坐立难安。 “……也好。奖品追加一花的命一条。但我要另订规则,她必须比照你,不能跟斗和告状。” “成交。” 虽然奖赏跟上次有出入令人不満,但这样的讨价还价已经是极限,继续要甜头可能会导致悲剧发生。 “这个女的一死,游戏就开始。” 接着上次的戏码再度重演,拼命求饶的女子发出悲痛叫声,在通道内响荡。 *** 斗和一直待在观众席下方的走道上,静待山田出现。手里拿着自制长枪,材料来自表演池后方的办事处。另外还有笠根木装来的水异形海水,正用塑胶袋暗中携带。 对面左手边的主题广场上有水壁漂动。再过去一点,一花他们正在跟人面蜈蚣作战吧。 刚才杀人鬼有进行广播,完全没提到鬼抓人的事。若笠根木、一花没有在广播前告知真相,他将误以为作战失败。获胜条件跟上次一样,但笠根木好像瞒了什么事没讲。跟真湖不同,笠根木的言行并不会受到限制,应该是对方提了让他难以启齿的条件吧。 想到这,斗和突然发现背后有人靠近。他转头察看,当场傻眼。 “你们怎么在这?” 问话的语气参杂责备。他明明要大家在水池后方的办事处等,一伙人却跑来这。 “只有我们待在安全的地方,实在很说不过去。” 银河回话时祭出坚定的眼神。斗和并没有跟她说“哀怜献祭”的事,因此,她不知道自己的死会杀害他人。 “我们要去找笃志。他最多不是能做出五样武器吗?” “别看我是女孩子,我很会射箭。” “阻止我们是没用的。” 多摩川、宇佐院、原田,这三人纷纷表达意愿。由于是在安全的地方进行事前说明,所以他们都没什么危机意识,反倒是人性层面显露光辉,希望帮助他人。跟苇原第二高中的发展模式一样。人们一有余力就会变得无私,结果—— 斗和不自觉地咬紧唇瓣。就因为他经历过,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为正义逞一时之勇,日后未必能带来美好的结果。人往往要吃亏才知道后悔。 『我也想帮忙。求求你,带我一起去!』 卓二的话自脑海中复苏。就连卓二都曾说想为他人而战,这份心意真能践踏?明知会死还放人深入险境,这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师父曾经说过,该说的都说了,剩下就留待个人判断。那也是一种尊重。结果如何,责任都不在斗和身上。觉得自己应该负责,这就表示当事人自以为能支配他人、太过自恋。 『别盲目相信那家伙的话,靠自己的感性判断如何?』 那可恶杀人鬼的话再次复苏,让斗和开始拿不定主意。这话对师父是一种否定,奇怪的是,斗和却把它放在心上。 (师父,你究竟是什么人?) “就这样啦,我们现在过去。” 不等斗和理出结论,多摩川等人就走了。他们已经知道笠根木会去哪里料理怪物,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我认为……应该让大家知道哪里是安全的藏身处。” 银河说的很有道理。她的想法很正面,意志也很坚定。所以说,自己该做的不是否定,而是给予建议,尽量让她得偿所愿。 “我知道了。这个工作就交给你,可是,必须慎选传达对象。” “救人还挑人吗?” 似乎误解斗和的意思,银河用吃惊的语气质疑他。 “天音川,听好了,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是担负人命,稍微判断错误就可能害死大家。那个地方之所以会成为安全地带,只是诸多偶然造成的。一旦被怪物发现有人出没,事情就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银河神情严肃地点头。 “救难船最忌讳超重沉没。诱导陷入慌乱的人、被怪物追杀的人,可能会害大家丧命。不只是这样,人一多,像天音川这种主张救人的家伙也会冒出来,里头可能存在喜欢强出头的人,会害大家死于非命。必须安抚这些人,防止他们失控。如果做不到,所有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懂了吧,天音川。行事一定要冷静。” “对不起,我是笨蛋,误解斗和同学了。也对喔?这是在救人,必须顾及很多事情,光靠心意是救不了人的。” “顺便跟你说一下个人观点。天音川,我不希望你死。就算得牺牲其他人,也要保住你。所以你千万别勉强自己。” “这、这 还用说!你白痴喔!害我流鼻血怎么办!” 斗和定定地看着语气很冲的银河,突然间,他发现一件事。 山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距离广播结束已经过去好几分钟,假如他没有经过这里,应该来不及赶到上一次跟海恶魔交战的咖啡厅前。是因为过去改变的关系? “糟糕!” 想到这,他大叫一声。自己忽略了某种可能性。进行广播的不是山田,是日向才对。假如他在别处杀害充当念稿人的女子,事先用录音笔之类的东西预录,再让日向播送,时间上就有余裕跑去咖啡厅。若推测正确,办事处里应该没有女子的尸体。 接着,山田会跟青美空等人一起听广播,借此制造不在场证明。凶器也好、日向的耳环也罢,许多论证环节都被他动过手脚,从而巧妙地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 “天音川,有件事想拜托你。” 斗和又向银河做出更多指示,自己则朝咖啡厅前进。 在那,斗和亲眼目睹自己的预感一语成真。山田、青美空、御手洗正在跟海恶魔交战。御手洗似乎中毒了,另外两人负责保护他。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放声大吼,死命朝海恶魔冲去。一抹钝痛掠过心脏——这是存于未来的剧痛,被山田贯穿胸膛、丧命的记忆来袭。山田带来的恐惧转换成杀意,投射到怪物身上。假如他没这么做,脚似乎就会僵住、动弹不得。 “斗和弟弟!” 这是山田的声音。好久没听到这假慈悲的语气了,听起来很温和、很可靠,反而更让人感到恐怖。 海恶魔伸出触手,打算将斗和撵开。动作看起来有点缓慢,令斗和大吃一惊。他轻而易举地避开攻击,怪物则进一步追杀。不过,还是没什么威胁性。斗和先是钻进它怀里闪避,接着就一枪刺进怪物腹部。 “……好厉害。” 青美空发出呢喃,斗和这才惊觉,并不是海恶魔的动作变慢,而是自己的动作变快了。 (我……变强了?) 之前曾对上比怪物强好几倍的山田。在那场死斗中,他的实力不知不觉增加了。但斗和立刻决定保留实力。要是自己的表现跟山田所想产生极大出入,很有可能被他发现世界已经重来第三次。斗和故意让触手击中,整个人向外飞出。 “斗和弟弟,你没事吧?” 山田跑了过来,触碰斗和的身体。发毛的战栗感、令人呼吸困难的恐惧,这些开始浸蚀他的精神。绝不能让对方察觉。斗和拼命稳住心绪。 “我没事。但御手洗先生的样子好像不对劲?” 这句话是斗和刻意说的,必须假装不知道毒的事情。 “他中了那只怪物的毒。” 山田跟斗和说明毒液的事后,斗和就提议去餐厅进行隔水加热。青美空将御手洗打横抱起,斗和跟山田则充当盾牌,设法让他们逃出。 那三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下楼梯会遇到等待于此的银河。假如下来的人是青美空跟御手洗,她就要带两人前往安全地点。 “山田先生,我们也逃吧!” 斗和带山田冲进三楼的水槽区。 血肿味、海味窜入鼻腔,周遭一片黑暗。远方似乎有人,却还是给斗和一种只剩自己跟山田的错觉。 最强的残虐之鬼——山田喜一郎。能够徒手肢解人体,还能空手打死怪物,更有好用到堪称作弊的异能力。他的右手能将所有异能力无效化,漆黑的爪子相当锐利,甚至能砍烂钢筋水泥。只要山田有那个意思,不消一小时就能杀光水族馆里的生物。 这只恶魔就在自己身边。老实说,斗和恐惧不已,就好像脖子上绑了不定时炸弹。可是,能控管这颗炸弹的就只有自己。必须审慎诱导,让他的注意力从笠根木等人身上转移。 *** 笠根木一面按捺焦急的心情,一面跑在阴暗的后台通道上。 刚才在入口广场料理人面蜈蚣。因为有一花帮忙,所以他们成功打到六只人面蜈蚣,不料让本体逃了。本体的战斗力最弱,论狡猾程度、躲藏功力却是最棘手的一个。必须尽快消灭所有怪物,但人面蜈蚣在短时间内很有可能避开他俩。 “橘毛哥的能力好好用,跟一花搭档正好。” 身旁一花说得兴高采烈。真湖的死带给她阴霾,往好的方向看,有变淡的趋势。山田带来的恐惧、战斗带来的高昂,这些刺激让一花再次找回情感。不,从某个角度来看,一花也算是个坚强的孩子。她的眼里充满决心,跟斗和极为神似。 一花两手都装备钩爪。由于异能力的特性使然,实体化后会顺便改变大小,以符合装备者手部尺寸。现阶段不适合附身蛇颈龙。一旦巨型机器人复活,风声很快就会传进山田耳里。 笠根木目前拿双手枪,但这充其量只适合换场防身,所以他又多做了双剑。此外还做了西洋弓,不过一花、笠根木都不太会用。 要是宇佐院在就好了,笠根木心想。她是使弓好手,只要给她一把弓,就能成为强大的战力。可是,要求身为普通人的她战斗未免太过狠心。 他们来到办事处,只见那里聚集一大堆人,清一色在找方法出去,或摸索对外联络手段。 “各位,请你们听我说!” 笠根木放声大喊,跟大家说明目前无法离开水族馆,抑或跟外面的人取得联系,另外还告知怪物的特性。但他没把水池办事处的事说出去。斗和也认为不要讲比较好。 “少在那唬人!别出张嘴瞎讲!” 人们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面对笠根木的建议,开始接二连三地痛骂他。笠根木对他们的心情感同身受,在不久之前,他也跟这群人一样。 “刹吧——!” 现场的气氛令人心痛不已,这时巨大的老太婆怪物突然来袭。她挥舞巨型菜刀,眨眼间夺去数条人命。 “我们上,一花。” “好!” 笠根木和一花在人群中逆向前进,勇敢地发动攻击。笠根木改拿双剑,施展速度究极上升,接着用疾如箭矢的速度奔驰,迅速挥砍,在刹婆身上砍出无数伤痕。 “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疼痛让她火大,刹婆操着骇人的怒吼来袭。它的动作飞快、步伐开阔,冲过来的速度相当猛烈。再加上还有能将人体一分为二的可怕臂力,笠根木凭藉动态视力、反应速度上升才勉强避开,情况着实让人捏把冷汗。脊梁骨都快冻成冰柱了。 看着刹婆横行霸道,一花也不甘示弱。她配合笠根木的步调行动,从另一个方向攻击怪物,用锐利的爪子撕裂表皮。 “橘毛哥,这家伙没外表强,攻击很容易预测。” “对喔,你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笠根木很懊恼。一花说的没错,怪物的攻击以菜刀为主,看菜刀举哪就知道接下来会砍哪,节奏也有一定的规律。说穿了就等同能预先看穿拳路的拳。但一碰就死的特性还是存在。 拿游戏来比喩,形同高攻击、低命中率的敌人。反之,我方就是回避率高、攻击力低的角色,没办法给出致命一击。此外—— “刹吧——!” 刹婆举起菜刀,刀刃开始染上血色。这攻击很棘手,是怪物的异能力。 “惨了!是那招!” 笠根木高声大叫。一花第一次见到这招,虽然事前已经讲过了,却不确定她能否应付。这让笠根木焦急万分。 刹婆挥动菜刀。几乎与地面平行、高至胸口的巨大血刃现身。这招无法跳到旁边闪避,一花采蹲姿闪过,笠根木则仰躺避开。 这一闪让 我方落居下风。 怪物向前冲去,朝笠根木狠踢。他机警地闪避,但在失去重心的情况下无法如愿,遭受直击后撞上墙壁。由于背部受到冲撞,笠根木不由得放开双剑。 “橘毛哥!” 一花的叫声里满是焦急。笠根木知道刹婆正朝这里靠近,可是刚才撞到墙壁,身体一时间无法自由活动。 (糟了。) 绝望袭上心头。速度究极上升的效果不复存在,还来不及捡剑,人就会被劈成两半。他心有不甘、抬眼狠盯敌人,只见刹婆举起菜刀。接着—— 咻的一声,锐利的风切声响起。 就在刹婆眼前,某样东西飞过。一人一怪都感到吃惊,纷纷转头看去。在那的是—— “不准靠近笠根木!” ——是高举弓箭的宇佐院。刚才笠根木为了对付刹婆,就把弓丢在地上。一旁的多摩川拾起长枪,另外还有左顾右盼、忙着寻找武器的原田。 “搞屁!你们怎么跑到这来!” “还问为什么,就不能接受笃志独自面临危险啊。” 多摩川说得理所当然,笠根木只想朝他的脸打下去。他们还搞不清楚状况,不晓得死是怎么一回事,不晓得“帮助他人”这过于光明的理想会换来多少牺牲。 “我已经调过准心了,下次必定命中。” 正如宇佐院所说,她放出的箭刺中刹婆手部。老太婆惊声惨叫,这次换一花用爪子撕裂那张睑。 “橘毛哥,趁现在!” 听到一花开口,笠根木赶紧起身。现在没时间吃痛了。 “我也要!” 不料多摩川抢先冲过去,拿枪尖狠狠地刺进刹婆腹部。 “快逃,阿川!” “——咦?” 这声“咦”成了多摩川最后的遗言。刹婆手里的菜刀向下斜劈,将多摩川的上半身砍飞、在空中剧烈翻滚。遗体就掉在笠根木脚边,死时还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田高声尖叫,宇佐院也在状况外,整个人抖得相片落叶。一花跟两人的反应雷同。亲眼目睹熟人丧命,对少女们来说,内心肯定遭受莫大冲击。 就只有笠根木不同。他拥有上一次的记忆,也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救人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能跟随斗和的脚步,妥善利用他人的死。 “英灵炼金——发动。” 他丝毫没有犹豫,用长年形影不离的友人、多摩川的尸体制生武器。眼见笠根木忙着弄家伙,刹婆边以左手遮覆伤面,边挥下菜刀。 “阿川,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玩意正好呼应我现在的心情。” 笠根木施展“腕力究极上升”,拿一把巨大的槌子痛打菜刀。 喀叽喀叽喀叽。 惨烈的骨折声作响,刹婆拿菜刀的手往反方向凹折。侧腹出现一大片破绽,笠根木趁机拿巨槌全力砸去,这次换肋骨发出骨折声。刹婆狠狠地撞上墙面,接着靠墙滑落,就此倒向地面。如今的老太婆怪物只能发出阵阵粗喘,笠根木瞄准它的头,灌注全身力道狠砸。 “阿川,对不起,这次还是无法保护你,但我会替你报仇。” *** 目前剧场仍留有数目可观的游客。似乎跟苇原第二高中的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妙,人们一感到害怕,就习惯找个空间固守。 “喜一郎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仔细一看,灰村、镝木正朝这边跑来。斗和见状立刻有种心痛的感觉。可以的话,实在不希望她们靠近山田。 “——我说,遇到这种事,实在不想去参加研讨会。好想休息一阵子。” 大家互报个人状况,灰村等人才聊到接下来不知该怎么办时——镝木就突然抛出这句话。 斗和脑海突然闪过某个资讯。对了,他忘得一干二净,印象中这群人专攻文化人类学。这么一来,很有可能知道神悠言的事,还可以试着钓出山田握有的情报。想到这就变得既紧张又兴奋,斗和伸舌头润润唇。 “镝木小姐有听过神悠言吗?” “啊?什么鬼,没头没脑的?” 斗和简短陈述苇原第二高中的悲惨事件,说这起事件似乎跟神悠言有关,暗中扭转话题。他一并提到自己曾利用网路等媒介调查神悠言,但只看到一些传闻。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因为那里奉行秘密主义,所以我知道的都是些皮毛。” “没关系,麻烦你告诉我!” 斗和满怀希望地握住她的手,镝木则难为情地别开脸庞,嘴里说着“那我就稍微透露一下”,算是应允要求。好像是他多心了,总觉得对方脸红红的。 “我想想,神悠言在距今二一一六年前诞生。对了,时间上是元年。实际诞生日好像在几百年后,但官方给的年份是这个。” 世界灾害发生的那年被定为元年、向后制订公历,这件事相当有名。 据说世上曾发生大地震,一群人想办法逃出沉入太平洋的创世之都,也就是超日本都市,是他们创立神悠言。 “稍等一下,听起来,『创世之都』这个词很早以前就有了?” “应该这么说,根据官方说词,神悠言早在日本神话时代前就有了。也就是说日本神话的『创世之都』都是抄他们的。其实有个说法是神悠言施压,要官方将沉入太平洋的都市命名为『创世之都』。那个组织背地里跟栉滩财团勾结,才会有权有势。” 斗和早就听过这个传闻了,但听镝木说得理所当然,还是不免让他感到讶异。镝木还说出更多秘辛,例如栉滩财团开发的科学结晶大多来自神悠言技术赞助。 “就是所谓的现代古文明。” 灰村跟着加入话题。 现代古文明是一种概念,意指“人类目前的科技比文化水平高上好几倍”。文化水平通常会跟着科技同步提升,所以这种概念就很让人纳闷,但人类其实是在五百万年前诞生的,之后文化水平便一直以缓慢的脚步进化,在这两千年间却突然有了惊人进展。冷静想想,发展速度明显快得离奇。 “神悠言曾经在某个时期权威大幅下滑,海外的科学主义进驻后,他们就彻底从台面上消失。这是个相当保守的集团,完全不关心信众以外的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做出对应。就在那时,现今栉滩财团创立者栉滩金道出现,就只有他对神悠言的说词一头热,还在任内累积巨额财富。” 斗和在不知不觉中听得入迷,但他隐约知道话题越来越偏,跟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越离越远。实在很难将栉滩财团跟隐形障壁、怪物的事划上等号。所以他又偷偷主导话题。 “那异能力跟怪物的事呢?综观各种资讯,神悠言成员明显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 “异能力跟怪物啊,你还是头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对啦,宗教人士都会说自己能使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个人认为那只是常见说词。对了,喜一郎哥比我还清楚喔。” 怦咚,心脏跳了一下。斗和像在转动睡落枕的脖子,小心翼翼地窥探山田的表情。他肯定握有重要的情报。虽然不指望对方在这里全盘托出,但只要稍微透露点什么,里头一定都藏着相当重要的真相。 “没那回事。再说,现在聊这个有什么意义。” 瞬间,山田的表情变得更加凌厉。没仔细看就不会发现那昙花一现的变化。他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这就表示—— “麻烦你告诉我。有山田先生的知识,再加上我持有的情报,或许能厘清某些事。这样就能拯救大家!” 怎么能让这个好机会溜掉。斗和拼命恳求。 “喜一郎哥,你不是很清楚吗,还看过一大叠资料吧?” “现在确实不适合谈这个,可是气氛上也不方便聊快乐的话题。” 镝木跟灰村跳出来帮腔。以山田的假面性格来看,无视大家的要求很不自然。 山田开始目不转睛地观察斗和的表情。他拥有端整的容貌、略带忧郁色彩的双眸,它们正散发蛊惑人心的魅力。但斗和知道他的本性有多残忍,敏锐察觉对方正散发些许杀意。 (糟糕。) 斗和这才发现自己不知节制,过于逼迫山田。他并不需要配合他人。早知道会引出杀人鬼的本性、害大家丧命,应该顺从山田的意愿,不逼他吐实才对。 斗和不断压抑心中的那份恐惧,拼命压抑情感,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装镇定。要是他知道自己怕得要死,事情将会搞砸。 “——我知道了。不过,别过于期待。” 山田露出困惑的笑容,开始娓娓道来。没想到他愿意配合。斗和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神悠言握有的奇妙力量分两大类。其一是跟异界的神“思绪交流”——也就是所谓的“神托术”,其二是那个神赐予的异能力。 拥有第一项能力的人称为“命师”,在神悠言里,就只有姬巫女拥有那项能力;后者称作“神代”。山田说他从没看过那种能力,斗和点头示意,他也知道这全都是假话。 “之所以会特别提到『思绪』这两个字是有原因的,在神悠言的想法中,某些人能在无意识状态下听取神语。” 科学上的划时代创意多半来自某些天才,但神悠言主张那些知识从神而来。也就是说创意、点子、新技术等都出自神授,人们在无意识中听取神语,才会以为是自己想的。 “另外补充一点,神托跟神代是截然不同的东西。神代这个词在四百年前出现,似乎是后来才有的。” 会使用异能力的人出现在两千年前,也就是创世都市出现后,他们跟普通人的身分有着天壤之别,当时社会的阶级观念似乎相当严重。而神托者则是出现在更久远的年代。 “资料还记载有关怪物的论述。虽然不保证跟这次的事件有绝对关联。” 两千年前,住在创世之都的居民一直受怪物威胁,它们来自不同于神境的异世界。这些怪物叫“狩魂幻兽”,会收集神的力量,将之当作食粮。因此,那些家伙也能行使“神代”。 在两千年前引发世界灾害的就是狩魂幻兽之王。命师、神代使,就连神都前往讨伐,最后总算将狩魂幻兽封入都市中心,连同整块大陆搬往异界。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彻底打倒怪物,怪物还是有可能在往后的日子复活。为了应战,神悠言才会广纳神代使,以防止世界毁灭。 “你不觉得……宗教说词都很像游戏设定吗?” 灰村开口征询斗和的意见。没错,之前小岛讲的时候,他也这么认为。这种设定很常见。可是,总觉得哪怪怪的。好像似曾相识。此时,一个反向思维窜过脑海——或许那并不是常见的设定,而是大家记忆深处都埋有这项事实,才会弄成作品——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打断斗和的思考。人们往某个方向流窜,这表示有怪物来了。一只人面蜈蚣自大厅入口处现身。 “灰村小姐、镝木小姐,走这边!” 山田的叫声加了进来,斗和在心里暗叫不妙。不能让山田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离开,灰村他们要去的方向有笠根木等人在。 “山田先生,等等,用这个!怪物只有一只!” 斗和冲过去,将折叠椅交到山田手中。他主张联手战斗,合力打倒怪物。按山田的假面性格来看,肯定无法拒绝这个要求。 剧场内空荡荡,只剩斗和及山田手持武器、挑战人面蜈蚣。目前斗和应该还不知道怪物的弱点是头,所以他刻意假装陷入苦战,再消灭人面蜈蚣。 *** “给你,弄到弓了。” “笠、笠根木送我礼物,好开心。” 宇佐院接过另外弄出的西洋弓,用脸磨蹭弓身。别看她现在一脸开心,那双眼可是哭得又红又肿。目前暂时找回平常心,但刚刚一直哭得很惨。宇佐院跟原田为多摩川的死悲叹,前不久还在啜泣。 人命无贵贱之分。因此每救一个人,某人就得付出生命代价。在现实世界里,人们少有这种观念,是因为有团体力量、社会机制、出自人手的道具帮忙,在不知不觉中得救而不自觉。然而,来到这个世界就不同了,一切都要自己来。仔细想想,斗和他对残酷真相的体认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深刻。 笠根木希望两人停止作战,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但她们说什么都不愿意。 “那只章鱼好强。” 这时一花用认真的表情喃喃自语。他们刚刚才跟邪神兽交手过。 刹婆一次会杀好几人,邪神兽则是一次杀一个。乍看之下,刹婆比邪神兽更有威胁性,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邪神兽能自由自在翱翔天际,拥有无视惯性的异能力。我方一直打不到它,对方则拥有高命中率,因此伤亡无法避免。一对一作战时,它还比刹婆强。要怪物露出破绽,就必须等它刺中猎物,但蛇形触手会出面攻击,旁人无法靠近,一直攻击触手,它就会丢下猎物逃跑。 “总之,我们先回办事处。” 一行人来到水池后方的办事处,那里已经收容将近二十人。银河正在安抚一名歇斯底里的女子。青美空、御手洗为了带其他人来这,目前不在办事处里。 “怎么不让大家一起出去帮忙?我说得很有道理啊?你为什么不认同?” 听起来,这名女子认为大家一起出去带人可以救更多人,对少数人员担负此任的情况颇有微词。 “『很有道理』应该是字面上的意思吧?自己说自己的意见正确,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花摆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头朝一旁歪去。 “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这样会被怪物发现啊。要是你的意见很对,谁还会反驳!” 一名臭脸的年轻男子放声大吼。 “你只是怕事吧?就只有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觉得这样很可耻吗?只要大家多加注意,就不会被怪物发现,可以把其他人带来这里!” “最好是啦,臭老太婆!” “别大声吵闹,会被发现的!” 银河出声警告,这才让两人闭嘴。她的表情很憔悴,看得出来已经身心倶疲。那名女子的行为肯定会害大家全灭。若丢下她不管,把时间拿来带人,早就救好几个去了。但放她失控暴走、独自跑出去带人,事情肯定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必须有人安抚她。 现场许多人听了她的话后充满罪恶感,不知道该做何选择。跟银河抱持相同想法的男子很像小混混,这也是大家不确定该帮谁的原因之一。 谁能理解银河的想法,有办法安抚那名女性,他就适合当诱导者。所以现在人手不够。虽然那名女子口口声声说要救人,但她才是会害死大家的家伙。她认为自己的意见是真理,对他人的主张充耳不闻。 “干脆下毒瘫痪她好了?” 原田在一旁小声道出可怕的建议。听到这句话,笠根木才惊觉还有那个方法可行。 “对了,可以用毒!”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银河等人吓了一跳,笠根木跟一花、其他伙伴一同前往隔壁的房间,在那里说出自己的点子。可以用海恶魔的毒制止邪神兽。挑它刺人的时间点下手,毒箭就不会射偏。 “我的技术还不成熟,对不起大家。要彻底反省,省得比 海深。” 宇佐院的语气满是歉意。要是她能射中飞来飞去的邪神兽,就能在伤亡出现前打倒它。这点让她很歉疚。笠根木也一样。以牺牲为前提,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难受的作战计划。现实是如此冷酷,实在让人挫折。 (那家伙一直都是这样的心情吗?) 一想到斗和的事,笠根木就觉得心痛。他现在身边有一群战友,而斗和一直孤军奋战,自己不可能对那份苦恼感同身受。 要突破海恶魔的防御极其困难,得派出深海探查机蛇颈龙。同时这也可能诱发山田出动,因此绝不能失误。接下来的战斗地点是主题广场。之前海恶魔、邪神兽、水异形曾同时出现在那,是跟怪物们一决胜负的大好机会。将灵魂出窍的一花肉体安置妥当,笠根木一行人离开办事处。才要踏出楼梯,一记悲鸣就传入耳中,惊得大伙儿赶紧藏身。 观众席下方的通道有个人影窜出,看起来很像被怪物追杀。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笠根木等人无法从藏身处冲出。不过—— “等等!” ——是银河在尖叫。好像有人跑上来、脚底踩得咚咚作响。刚才大放厥词的女子正一脸兴奋,从笠根木等人身旁跑过。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大家都来不及反应。 “我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女子说完就跑向抱头鼠窜的游客,接着放声大叫,说自己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然而游客已经慌得六神无主,直接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一个劲地跑掉。 就这样,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个女人撞见从通道爬出的人面蜈蚣群,顿了几秒才发现大事不妙,糟的还在后头,她又折回原路,后面跟着怪物—— “呵呵……原来那种地方有楼梯啊。” “哗哗……搞不好有食物?” 人面蜈蚣窃窃私语,它们发现这里了。透过它的异能力,其他人面蜈蚣也会知道这件事。表演池后方的办事处已经不安全了。 “怎么办,都是我的错,斗和同学担心的事成真了。” 银河的眼眶开始浮现泪水,声音里尽是懊悔。她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看起来很吓人。 (——该怎么办?) 笠根木陷入迷惘。人面蜈蚣有三只,其中一只不见了。假如本体不在这里,杀光怪物就会促使本体发动异能力,由十只分身组成的人面蜈蚣群将会重新出现,直接杀进办事处。 “笠根木,没时间犹豫了。” “就硬着头皮上吧?” 宇佐院跟原田纷纷主张战斗。也对,笠根木心想,在这考虑老半天,事情不见得会好转。现在最要不得的是本体混在里头,却让它溜掉。 “我们上!打倒本体!” 笠根木打头阵冲出,宇佐院、原田则跟随他的脚步挺进。 “等等,我也要帮忙!” 迟了一会儿,银河跟着迈步奔去。笠根木手上还有武器,但银河的能力是“哀怜献祭”,他实在不希望她加入战局,但现在又没空说服她。 刚才那名女子中了蜈蚣毒、整个人痛得打滚,笠根木将盯上她的人面蜈蚣赶跑,再个别击破。一花不在这,战力出现一大缺口,但他还是想办法打倒一只,银河等人对付另一只人面蜈蚣,它也败在笠根木手中。这两只都是分身。 “喂,剩下一只跑哪去了?” 这问题一出,少女们就怯怯地摇头。大家过于专心作战,不小心让疑似本体的人面蜈蚣溜了。没能在这打倒本体很可惜,但目前只剩两只,若它们袭击办事处,我方阵容应该足以保护大家。 正当笠根木想松口气时—— “窸窣窸窣……好可惜。” “嘿嘿……失望了吗?失望了吗?” ——不知从哪传来怪物的声音,笠根木在附近捜索,接着发现让他惊讶的事。人面蜈蚣就贴在刚才那名女子的背上,从她的后脑勺享用人脑大餐。这昭示了残酷的可能性。 下一刻,人面蜈蚣的身体发出绿色光芒,九道光如箭矢飞散,造出巨大的蜈蚣分身。情况糟到极点。另外还有一只分身,它已经死在别处了。 十只人面蜈蚣出现。刚才的努力全都白费,绝望的心情几乎要淹没笠根木。紧接着—— 咻! 有样东西迅速飞过。 “叽叽!” 卷在女子身上的人面蜈蚣发出怪叫,它的头上插着一支箭。 咻!咻! 箭矢飞翔的声音再度响起,接着,怪物头上的箭陆陆续续增加。 “你太大意了,被我盯上的猎物绝对逃不了。” 总计八支箭全钉在怪物头上,人面蜈蚣的本体就此倒下,所有分身同时消灭。 “宇佐院,你超强!” “这位同学,你根本是超人!” 原田跟银河雀跃地大赞。 “我希望……笠、笠根木能夸我。” “哈哈!干得好,宇佐院!真有你的!” 自心底涌现的感动驱使笠根木,让他一把抱住宇佐院。 “——噗咧噗!” 宇佐院浑身僵硬,就此定在原地。仔细一瞧,她的脸一片通红,鼻子还流下鼻血,表情笑得莫名猥亵。 *** 似乎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充斥阴暗通道的晦暗瘴气似乎稀薄了些。不,或许真的变稀薄了。 “这里有怪物的尸体,刚才好像有人跟它作战过。” “是一群带着武器的人!” 人们交相谈论,这些话全进到斗和耳里。生还的可能性出现了,开始在人们的心中点亮希望之光。 然而,一方面也刺激某个更凶残、更邪恶的家伙。 “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山田狐疑地问着,脸上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斗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小心讲错话,一切的努力将化为泡影。接下来的对话攸关性命安危。 “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武器,但这水族馆几乎没那类东西。搞不好是某人的异能力。” 斗和假设自己还不清楚笠根木的事,试着套用情境,再编出答案。随便捏造说词只会让对方起疑。 “山田先生,能告诉我异能力的事吗?” 尽管心里犹豫,斗和还是狠下心提问。错失眼下这个机会,异世界的秘密可能会永远无解。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刚才那些。” “那……就请山田先生说说个人见解。你做过许多调查,应该有自己的假设观点。看样子异能力是真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 斗和没能把话说完。幽暗的后台通道里,那对金色锐阵正闪动精光。骇人的杀意波动将细胞一一辗碎,带来冰冷的刺激,让人不由得想挣扎逃离。 自己太过焦急,反而让山田起疑。迫不及待寻求真相的心情坏事,让他跨过不得越界的禁忌底线。 “——斗和弟弟,你知道『感质(qualia)』是什么吗?” 过了一会儿,山田平静、好听的声音传入耳里,眼神已不若刚才犀利。看样子山田没有发现异状。斗和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大概的意思。” 感质(qualia)翻成白话文就是“主观体验带来的感觉质量”。简单来说,等同“自己目前的感觉”。听起来没什么特别、或许不会让人产生疑问,但实际上它是很不科学的神秘现象。 就算剖开人头、调查脑部构造,得以解析细胞在刺激下的反应,“当事人的感觉”仍无法量化。 “『主观』是很有分量的东西,却无法向他人证明它确实存在。假设我 是仿人体制造的高精密生化机器人,我说我有感情跟意志,斗和弟弟会相信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斗和听得头晕目眩。 他是泯灭人性的杀人鬼。但并非生下来就是杀人鬼,是通过门才变成无心的杀人机器——上述说法并非完全不可能。这个残虐杀人鬼是拥有“感质(qualia)”的人类?还是像游戏角色一样,只能回馈预设反应,是哲学上的活死人? “……有道理。感质的确很难证明。” “没错。它是科学上最大的无解难题。例如血型占卜还很盛行的年代,当时有些人主张『这并未经过科学证明,所以我不相信』,如果他们知道『人心』在科学上也无法获得证明,不晓得会作何感想?” 话说到这,斗和开始纳闷山田会怎么想。是因为对人心采取不信任主义,才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不,应该相反,就因为他相信人们有心,才会如此享受杀人行为吧。 “你听过人类的三重构造概念吗?” “课堂上好像有听过。记得是主张人类由灵魂、精神、肉体组成的论述吧?” “没错。感质(qualia)在科学上虽然无法获得证实,但就主观体验来看确实存在。从更广义的角度分析,可以说它不存于物质界,在其他世界却是实体。以三重构造区分,感质(qualia)就等同灵魂、精神。据神悠言所说,异能力全被界定为精神中枢之力。我们受到物理刺激才会产生感质,异能力则相反,与副现象论(epiphenomenalism)背道而驰。” 山田又进一步说明。所谓的副现象论是指物理刺激会引发精神事件,精神事件却不会造就物理现象。 “精神这样东西,简单来说就是非物质情报。利用庞大的非物质资讯改写物质界资讯,这种行为就是异能力。它会执行特定动作,或许改称『程式』比较贴切。” 程式。如果用程式概念解构,异能力觉醒时,异能力者会想起异能力的名字就说得通了。要运行动作特定的情报集合体“程式”,必须输入程式名称。再者,“认知”是精神概念,怪不得在异能力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 “现在的我跟你,甚至是其他人,可能都要改叫『精神体』了,这个世界则称为『精神界』。” 斗和心头一惊。精神体,意思就是—— “这么说来,现在在这里的我们并不是实体,而是灵魂跟精神?” “很难定义什么是『实体』,这里不是物质世界,将我们比拟成游戏角色,看作单纯资讯体的话,你的说法正确。现在的我们似乎拥有肉体、用肉体对谈,实际上只是在接收情报,多亏感质现象,我们才会认为这是现实” “我拿在手上的枪也是资讯?中毒无法动弹也是?” 吐露疑惑之余,斗和亦认为这是事实。为什么脱离这个世界、回到原来的世界后,身上的伤全数愈合,建筑物等物体也都恢复原状?用“精神体”这个概念说明,一切都能获得解答。 “『某某物体存在』,这只是肉眼观测的结果罢了。反之,只要有观测结果,实物的存在就不是必须的。概念类同『世界是颠倒的』。毒也一样。中毒者接收『毒』的资讯,再将自身资讯改写成相应状态。” 世界上下颠倒,这是非常有名的观点。外来光线进到眼里会受水晶体折射,在视网膜上成形,从眼部构造来看,成像必定是上下颠倒。但我们生活上却没有任何不便的地方,这是因为脑部将资讯改写,将它再次翻转过来。人类所看到的世界都经过认知系统处理。 “这个世界在哪?这或许是个蠢问题。『位置』概念是物质界特有的思维。不过,综观一切情报,可以得出某种推测。神明所在的异界、神悠言巫女拥有的神托力、狩魂幻兽之所以叫幻想生物的理由,创意发想从何而来。人死后,精神会前往何处,这问题永远引人深思。它们全都导向某个共通概念,那就是——” “喂,你们几个!快到上面来,机器人在跟怪物作战呢。我们搞不好会得救喔!” 时机很不凑巧。一名男子兴奋地哇哇叫,将山田的话打断。叫得真不是时候,斗和心想,还没听到最重要的答案,山田就接获最糟的情报。 “斗和弟弟,我忘记说一件重要的事。” 自顾自地说完,山田望着逐渐离去的男性背影,谱出喃喃低语。 “什么事?” “——弑神之夜,发动。” 刹那间,一阵金色光芒自山田身上迸出。光开始染上黑暗之色,那绝望的极致慢慢包覆右手,紧接着,犹如恶魔再世的漆黑鬼爪出现。 (——糟了!) 斗和准备防范山田的攻击。蛇颈龙的事果然是禁忌,现在必须尽量牵制山田,专心做这件事就对了。 “我决定跟大家一起并肩作战。因为怕吓到你们,才一直隐瞒这件事没讲。对不起,若是我能早点下定决心……” 山田这句话让斗和恍然大悟。目前他还在装好人,就算发动异能力,自己也不该出现警戒反应。有强者加入我方,高兴都来不及了。 思绪到这,斗和才惊觉自己犯下天大的失误。 在此同时,强大的杀意聚集体狠狠撕裂空气,将斗和的右手连同长枪一并截断。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斗和在剧痛下苦着脸,第一个反应就是替右手止血。 “你失误了,少年。我原本还半信半疑,但你的态度让我确定。你拥有上一次的记忆吧?也就是说世界已经重来第三遍了。” 山田用他可怕的洞察力直捣事实。怪物还没有全部死透,最坏的结果——旧事重演的机率越来越高。 “连我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现在想想,笠根木说的话也很不对劲。你们两个携手合作对吧?我是听说真湖的异能力只能用一次啦,喔喔,只要付出代价就能犯规吗?我的分析能力没办法看到那。她不是被怪物杀掉,而是早就没命了吧?将尸体砍断很明智,假如你们没那么做,我立刻就会发现事情有古怪——想不到最后还是赢不了银河的哥哥(初恋情人)。真湖一直都没叫我『大人』。” 斗和粗喘着气,闷不吭声地听山田唱独角戏。光是要隐藏内心的动摇,他就拼尽吃奶力气。幸运女神正在眷顾斗和,打倒山田的时机来临。 就在视线角落、山田背后,有个如气球般飘过来的怪物。是邪神兽。心脏狂跳了一下,为了不让山田发觉自己的视线有异,斗和故意盯着他的脸看。“话说回来,你的反应真不好玩。在第一次的世界里,我把你的手脚全切了,该不会第二次也有切吧?以一个失去右手的人来说,你满冷静的。” 邪神兽缓缓前倾,角尖对准山田的背。山田忙着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到。怪物的力道比箭矢更猛,带着媲美长枪的重量和破坏力射来,如今正以超高速贯穿空气,朝杀人鬼逼近。 “嗯?” 山田转头,用右手抓住邪神兽的角。 “——什么!”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斗和发出惊愕的呼声。因为异能力的关系,怪物能随意改变航道,能抓住这只怪物就表示——山田手脚比对方的反应更快。再一次,斗和又亲眼目睹这个杀人鬼深不可测的实力。 “搞什么,原来是章鱼?” 穷极无聊地说完,山田就将那玩意儿扔向斗和,就好像在抛枪一样。斗和尽全力蹬地,惊险地闪过攻击。 邪神兽的异能力遭人抹灭,在无法修正轨道的情况下刺进墙壁。它死命拔出深深刺入的犄角,边爬边逃进办事处。 *** 拥有压倒性重量的钢铁手臂 终章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又两周。夏季过去、季节流转,来到有点沉寂的初秋。 据后来的报导指出,在水族馆遇害的人数如下——陷入昏睡状态的人有四十八位,死者一名。真湖跟多摩川也是昏睡患者,死者则是还没被隐形障壁关住就先行丧命的真湖之父。 虽然杀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但斗和并没有把真湖的事说出去。真湖曾跟自己坦承犯行,不过她已经陷入昏迷,在这个时间点抖出真湖是犯人的事很说不过去。然而,警方似乎也掌握某些迹证,认为现场曾发生强制杀害事件,犯人想跟被害者同归于尽。 『喜一郎哥,他已经不在这了。』 当斗和从日向口中听到这句话时,他搜遍馆内各个角落,却一直找不到山田。 不晓得他是否还待在镇上。关于之前的连续杀人案,自从有目击者指出犯人是女性后,事情就迅速落幕。斗和针对被害者的情况做过许多调查,结论是山田犯案的可能性极低。 他还向警方告发山田,却苦无证据证明山田杀人。基于上述原因,山田并没有遭到通缉,就此下落不明。 在那之后,斗和跟御手洗、青美空、灰村、镝木这四人见过一次面,彼此分享近况之余,不忘调查此行目的——山田的动向。不过山田连大学都没去上,在他房间里也找不出足以透露行踪或底细的线索。或许他早就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日向那天并没有来,她受到很大的打击,连出个门都没办法。不过,幸亏有灰村等人照顾她,让她慢慢恢复精神。 至于银河、笠根木、宇佐院跟原田这边,斗和曾带着一花,跟他们相约在医院集合数次。除了青叶等人,真湖、多摩川也在这里静待清醒之日到来。一开始那几个女孩还哭哭啼啼的,但日子一久,她们就学会慢慢接受现实。去水族馆之前,斗和每天都会来医院探望,现在他刻意降低探望次数。这才是活在当下该有的样子。一花他们似乎也从斗和身上汲取教训。大家仿效斗和,将日常生活摆在前面。 这次有很多人生还,怪物跟隐形障壁的事变得广为人知。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把这些话当都市传说看,但更多人得知资讯也是种进步。 然而,再多的进展都无法阻止悲剧扩散。 被隐形障壁关住、遭怪物杀害的集体昏睡事件频传,到九月的时候,连同水族馆惨剧,总计发生十四起,陷入昏迷的患者甚至突破千人—— 穿上崭新的制服,让人感觉身心都焕然一新。外套是胭脂色布料配上金色刺绣,长裤则由嫩绿色基调的格纹包办,这是栉滩学园的制服。 “哦哦!哥哥看起来好不一样。” 一花心有所感地说着。她刚起床,顶着一颗鸟窝头、身穿背心跟小内裤。以这个年纪的女孩来看,穿着实在很邋遢。 “一花小姐,你好歹也穿个裤子吧。” 果不其然,身为老妈的立花马上发飙。她认为就算对自家小孩也应该要加敬称,所以都叫斗和“先生”、一花“小姐”。 “那我去上学了。” 斗和比平常早三十分钟出门。他事先去栉滩学园看过好几次,并没有迷路。制服有四种颜色可选,身旁出现越来越多穿着相似、配色不尽相同的学生。突然间,斗和发现里头混了令人眼熟的家伙,是后脑勺盘着亚麻色秀发的少女。他不由得一阵纳闷。没想到换穿不同衣服、换个地点,斗和就认不出来。或许靠近看脸能唤醒脑内记忆,正当他这么想,要加快脚步时—— “你太大意了,少年。” 天外飞来一道美妙动听的声音,战栗的感觉如落雷打下,流窜于四肢百骸。当时的恐惧再次回到体内,像被钝器打到的沉重冲击砸得斗和七荤八素。 他下意识拉开距离、保持警戒,某个家伙出现在眼前——是残忍的杀人鬼山田喜一郎。 “你怎么在这!” “喂喂,冷静点好吗?大家都被吓到了唉。” 他说的没错,放眼四周,学生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这里,一面避开斗和与山田前进。不小心激怒杀人鬼,很有可能会波及无辜的学生,在这个世界死掉,人就真的死了。 “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其实呢,我在栉滩学园当老师。” “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都什么年代了,谁会玩这种烂梗?理由很简单,我是来见你的,少年,来颁游戏奖品。” 奖品——听出这两个字代表什么,斗和立刻紧张起来。它代表山田拥有的知识。他打算说出来。里头或许藏有拯救真湖等人的方法。 “跟我来。” 山田转过身去,开始迈步前进。斗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跟过去。就算会面临死亡风险,他也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山田带斗和进到高级住宅区的巷弄内,现在这个时间点无人经过,就只有斗和跟山田两人,很适合用来密谈、杀人。 突然间,斗和想到一件事。没有人经过是偶然吗?不,山田应该早在事前就调查过了。也就是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 “哦,被你看穿了……就那天,在水族馆里跟你交手后,差不多再过一个星期吧。我知道你住这,也知道你的本名叫什么,要找人很容易。我还知道你转进栉滩学园。少年对新生活充满憧憬时,我突然出现,这样应该会很惊喜,所以我就挑今天来访。” “最好别动我家人或朋友的歪脑筋,否则绝不放过你。” “怎么没事自己插旗啊?算了没差。放心吧,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再说,我对杀人又没多大兴趣。哎呀,不相信吗?平常不喝酒的人,偶尔也会想大醉一场嘛!跟这些人一样,我有时会想大开杀戒,平常却没什么兴趣。杀人爽归爽,但杀起来很累,湮灭证据又很花时间,总之,杀人不值得我花大把工夫执行。” “最好是这样!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再杀人,也不会再来找我们几个。” “你才在说笑吧。跟杀人鬼扯上关系的人将永不安宁,除非他死掉。这么希望我答应你,就来玩个游戏吧?现在打我一下,若是能打中我,我就答应少年的要求——” 斗和对此毫不犹豫,他马上就决定攻击对方。山田话才说到一半,斗和就往前踏出一步,击出散发金色光芒的光速铁拳。 “这拳漂亮,少年,你果然学会了。不愧是肉体中枢的首席力量,在现实世界里,威力变得更强。不过——” 这是在水族馆时唯一伤过杀人鬼的招数——“我的金色咆吼”。可是,它却被骤然现身的漆黑深暗挡下。是“弑神之夜”。山田的异能力在现实世界成形。 “只要掌握出拳时机跟位置,就算是光速好了,照样防得住。” 斗和大吃一惊。为了料理杀人鬼,他才拼命练就这招必杀技,却被山田轻易挡下。 “好啦,我的事情办完了。先回去啰。” “等等,奖赏呢?你不是要透露手上握有的情报吗?” “啊啊,对喔,你一直跟我闲聊,害我都忘了。” 咯咯咯,山田开始发笑,斗和则高声质问他。 “要怎么拯救昏迷的人!” “不知。” “怪物的目的是什么?” “天晓得。” 这对话模式让斗和有所惊觉。山田嘴上说不知道,从外观来看无法判断真假,只能对他的话照单全收。也就是说—— “少年你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做约定吧。契约书为何要写得那么详细,何不想想其中原因?” “你这个卑鄙小人,山田!” “我有遵守约定啊。 别把自己的错推到别人身上好吗,这样很惹人厌唉。呵哈哈哈哈哈哈!” 山田笑得一副开怀样,这让斗和咬牙切齿。自己居然被他耍得团团转,实在太丢脸了。 “……开玩笑啦。关于刚才那两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所以,以下只是我的个人推测——有人利用狩魂幻兽收集精神,不,正确说法应该是对方在收集神授予的异能力因子、碎片。” 山田开始娓娓道来,在两千年前的世界,人们一旦被狩魂幻兽杀掉,就会如“狩魂”二字所示,失去灵魂并死亡。但障壁世界的狩魂幻想生物却跟它们不同,只夺取精神,灵魂还留在人们体内。 “人一旦被杀,精神就会回到该去的地方,无法收集。也就是说,必须在一定时间内拯救陷入昏睡状态的人们。前提是他们除了收集还有其他目的啦。” 怦咚,心脏发出不安的跳动声。对,山田说的没错,“收集”通常是要拿去用在某个地方,利用完的精神会遇上何种处置?自己曾经发过誓,不论耗费多少岁月都会救人,但假如存在时间限制—— “去把那个人找出来,少年。” 听到这句话,斗和的精神为之一振。前路原本埋在透不过光的浓雾里,在那瞬间似乎变得清晰起来。 “……人?” “没错。拥有隐形障壁的世界,那是某人用异能力造出来的。八成是把现实世界复制到体内的潜意识领域。被夺走的精神应该就在那个人手上,假如你能找出那个人,或许就有办法拯救陷入昏迷的民众。” “等等,你怎么有办法断定凶手是人?拿什么证明那是异能力?” “没啊,全凭我个人想像。信不信由你。” 斗和用力咬住下唇。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回嘴。 “那个人在哪?” “不知。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有隐形障壁的世界来自异能力,这句话是你随口说的吧?我在第二次的世界里,已经用你的弑神之夜碰过障壁了,但障壁没有消失。再说如果是真的,既然你能让异能力无效,应该不会被那个世界抓去才对。” “哦,你的论点好犀利啊,要好好保持这个优点喔。别人讲什么都照单全收,那是笨蛋才会做的事。情报这种东西势必包含『谎言』成分,不管说者有没有骗人的意思,它都不会百分之百真实——所以,你要对『奇怪的地方』敏感一点。为了解开藏在众多『谎言』下的现世谜团,必须找出四处预埋伏笔的『怪异之处』。” “简单讲就是你承认自己在耍我?” “不,并没有”,山田回得斩钉截铁。“只有在我发动弑神之夜时,异能力才会无效化,所以这跟我去那个世界的事并不抵触。再说,隐形障壁狭义上来说并非异能力,它是出自潜意识领域的逻辑空间,实际存在于感质界的世界尽头,因此,没办法用我的能力消除。” 山田答得很有道理。针对这个部分,斗和无从反驳。 “好了,若你没有其他问题要问,颁奖时间就到此结束,我要回去了,再拖会赶不上超市特卖会。” “等等。” 斗和叫住转身走人的山田,但他连扭头看一眼都懒,打算彻底无视对方。 “我不是要你等等吗!那时在水族馆后台里,你话说到一半吧,快告诉我后续!人的精神死去,将前往何处?山田!” 他说着就朝山田的背影追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刹那间,有股钝痛感袭上腹部。 “——咳呃!” “你就是这点嫩。不管理由是什么,都不能随便靠近比自己厉害的敌人。” 山田收回拳头,斗和在同一时间腿软。他的身体痛得不得了,痛到无法动弹。但对方出拳时明显放水,打进斗和腹部的右手并没有发动弑神之夜,充其量只是想让斗和痛不欲生罢了。 “改天见,少年。有关刚才的问题,到时候再回答你。拜啦。” 山田朝斗和挥挥手、态度很让人火大,接着他就走了。 “转学第一天就迟到,真是前所未闻。一般不是都会先调查学校在哪吗?” 班导师用略为严厉的语气数落斗和,斗和只能拼命道歉。他跑去跟山田周旋,自然免不了迟到,可是,他却无法将这件事说出来。 “总之接下来先去教室吧,到时候再自我介绍。” 她话一说完就走掉,斗和则跟在斜后方前进。 木质地板上铺了看起来很高级的绒毯,天花板覆了几何图案的装饰,墙畔饰以疑似天价的成排画作、壶罐,感觉很像来到高级饭店。 不过,斗和却不觉得雀跃。深不见底的黑暗绝望感占据全身。假如山田说的是真的,能救大家的期限将随时间流逝一分一秒逼近。在那之前,还得找出创造那个世界的异能力者。 然而,这就像在沙漠里淘金。光日本的人口数就高达一亿以上,那机率低到让人发昏。若没有命运女神眷顾,根本就无法找到那个人吧。 “就是这,跟我一起进去吧。” 正当斗和想东想西、越想越不安时,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自己班上的教室。班导师开门入内,斗和也跟着进去。 一进门,好奇的视线就往身上集中。面对这等阵仗,斗和不晓得自己该往哪看才好。总之跟哪个学生对上视线,他就轻轻地点个头。 “各位同学,注意这边。大家快回到座位上去。” 多数学生一看到老师就自动自发回座,但其中有几人还顾着跟朋友讲话。他们显然在聊斗和的事,这让斗和觉得无所适从。 就在那时,他的目光被一个女学生吸引过去。 现在明明还是早上,她却打开便当盒、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没把老师跟斗和看在眼里。 柔软蓬松的头发以白为基底,是世间少有的虹色。看的角度不同,头发颜色就染上红、蓝、绿等七彩光芒。越往发梢去,颜色的浓度就大。是渐层色。 肤色则白得惊人,甚至让人产生错觉,以为它们正发出淡淡的白光。下巴形状姣好,小巧的鼻尖翘起,忙着活动的脸颊微微发红。红唇如樱桃般水润,红眼散发媲美红宝石的光芒,那是一对大大的杏眼,还有柳眉陪衬。 跟周围的女孩相比,她的身体整整小上一圈,看起来很稚气。不过,身上又带着妖艳圣洁的氛围。 斗和愣愣地看着她。女孩激起过去的回忆。眼前少女跟斗和记忆里的另一名少女极为神似。她是斗和的初恋情人。 “帝同学,你怎么在吃东西?” 老师发现她在吃饭,问话时隐隐带着怒意,但她并没有回答,一副耳边风的样子,光顾着吃便当。 帝?果然没错,这是阿姨再婚对象的姓。这么说来,她是—— “雁藻?你是小雁吧?” 斗和的声音难掩兴奋,女学生的筷子为之一顿,那双红色眼眸扫来。怦咚一声,斗和的心头随之悸动。少女端整的美丽面貌令人屏息。虽然她的嘴还在动。 女学生——帝雁藻吞下嘴里的食物,一颗头往侧边歪去。彩色的发丝优雅摆荡,脸上诧异的表情没变,她这么说: “……我不会分你喔。” 跟她相遇让斗和的心泛起巨大波澜、千头万绪交错纠葛。至于跟雁藻相遇,这『巧合』背后的含意是什么,现在的少年仍被蒙在鼓里—— 后记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感谢大家购买本书。 延续第三集的内容,本集舞台仍以福冈县水族馆「(株)海之中道海洋生态科学馆」旗下的「海洋世界海之中道」为范本。相当感谢馆长高田先生给我方便并大力协助。 事实上,「海洋世界海之中道」迎接二十五周年时,《我的生存意义》第三集碰巧发售(此指日本方面),没想到本书出版日有幸碰上值得纪念的周年。 在这值得纪念的一年,我以水族馆为舞台,书写宛如人间炼狱的惊悚小说,还把它交出去。虽然做了这种事,高田先生仍用笑容迎接我。 第四集初稿完稿时,我曾带女儿造访“海洋世界海之中道”。她的年纪还小,尚不清楚对鱼是否有兴趣,但天气已经没那么热,所以我就决定带她过去看看。 女儿对鱼的兴趣比我想像中更加浓厚。她很喜欢广角大水槽,每当巨大的魟鱼或鲨鱼自眼前游过,她就会拿手指乱比、用外星语吵闹。 海豚秀也很精采,很多人带孩子去看,现场相当热闹。此外,我正后方有一名游客,每当海豚做出精采表演,他就会夸说“鱼也这么聪明”、“没想到鱼那么厉害”。这时,我心中有个念头—— (海豚不是鱼。它是哺乳类啦。) 书里好像也有类似对白,但我的灵感不是来自这段插曲,毕竟事发时间点在稿件写完后……顺便补充一下,海豚跟鲸鱼的差别似乎只在大小喔。 二〇一四 冬 赤月驱矢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你柯 「唉~喂,这是真的吗?」 年龄约介于四十到四十五之间的年轻所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如此说道。他顶着一头睡到乱翘的发、脸上长胡碴,身材细瘦再配上不怎么有礼貌的用词遣字,模样酷似成天窝在家里的大学研究生。 这里是海洋考古学研究所的研究室之一。最近因「创世之都」的研究工作显得朝气蓬勃。 「这是我们重复计算数次得出的年代测定结果。肯定没错。」 听一脸严肃的女性研究员这么说,所长再度吐出深深的叹息。 「这下麻烦了。要是人们知道先前从海底发掘的碎片并非出自两千年前,而是近期的产物,舆论不晓得会怎么说。」 「没关系吧?要说是谁表态这碎片出自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还不是媒体吗,并非我方正式发表的内容。」 「是吗?那我们的发表内容是什么?」 「『极有可能是两千年前沉入海底的古代都市,但年代测定结果出炉前仍无法断言』。完全在安全范围内。」 「『极有可能』吗?说得真棒。至于是哪棒嘛,就属没妄下断言打包票的部分最棒。毕竟人生虽能归零却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可能性。」 「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样要报告的。」 女性研究员拿出一样东西给他看,碎片上曾印着某种刻纹,她秀出以银奈米墨水印出刻纹的纸。 这张纸运作起来跟真的电子回路一样,亦被人们实际当成零组件运用。也就是说,要是印上去的纹路并非电子回路,这张纸就不会运作。 「尽想些怪点子。」 所长发出干笑声。就算那些纹路再怎么像电子回路,还是不可能运作才对。 「不,它确实运作了。有些地方存在谜团,目前尚不清楚详细机能为何,但它确实能当电子回路运作,且与尚未跳脱理论范畴的量子计算机基础设计回路高度神似。」 所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量子计算机 ── 据说要将之搬上现实世界,还得再等五十年,不是现今时代该有的东西。 「要是这话属实,事情就不只扯到两千年前这么简单了。」 过去有办法靠挖掘得知,未来却无从开挖。所长显得兴奋雀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纹路瞧 ── 第一章 那橘红 立下誓约 距今约两千年前,一场世界性灾害令多数生命沦丧。 日本人的祖先受当时环境影响出现突变,有了所谓的「个人色」,发眸色彩缤纷的现今日本人种就此诞生。至少斗和学到的历史是这样说的。教科书也记载这些既定事实,但 ── 他得知感质界的存在,也明了吃人类灵魂的幻想生物并非空谈。 非物质世界、单凭认知与精神构筑的空间,假如该空间实际存在,这个世界就有可能在五分钟前创设。还有神的存在亦 ── 感质即「主观感受」现象。就算解剖人脑也未必能从中观测到,但任谁都意识得到、丝毫不疑有他。常有人举「红」这个色为例来进行说明,自己眼里看到的「红」跟他人所见之「红」,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会不会只是用相同的单字称呼,其实看在每个人眼里并不一样? 个人色也是一样的道理。为什么唯独日本人出现突变、得以将这样的生物特色传给下一代?世界上不乏从世界性灾害中幸存的人,却独独只有日本人显现个人色。 异能力是精神中枢之力。是认知与想象概念所处的位阶。 而色彩这个概念亦归于认知领域。发动异能力时,肉体会散发跟个人色相同的磷光,这纯粹只是偶然?个人色真的存在吗?是否只是感质?越是怀疑,斗和就越混乱。 此外,让斗和更加混乱的事更获得证实。 一些遗迹碎片原本顶着号称二千年前没入太平洋古代都市「超日本都市」的光环,经过年代调查后,官方对外表示这是最近的产物。 这让斗和蒙受不小的震撼。修正历史情报是常有的事,但让绵延数公里的石泥遗迹沉入海底,动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他认为事有蹊跷。 或许是跟神悠言有关的栉滩财团操弄权力,将情报从台面上抹除;也可能是异能力等超常力量从中作梗。绀野真湖的异能力非常强大,可以让时间倒流,就算超日本都市的存在跨越时空概念,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么再来看如今斗和住的世界,从「正确的历史」观点来看,是否有可疑之处?不过,身处这个世界的斗和根本无从得知那份「异常」。所谓的异处,这概念须透过比较才得以成立。由其他世界的居民来看这个世界,他们才有办法道出哪里不对劲、哪里出现矛盾。 话虽如此,想必他们也不知道「正确的历史」为何,顶多看出「跟自己所知的世界相比,这个部分不一样」,必须出示某种根据来证明他们的世界才是「真的」。要是真有人能证明这点,那么 ── 「一花完全不记得有雁藻这号人物唷。」 妹妹一花的话不经意地传入耳里,将斗和的意识拉回现实。他出门前看到有关降临都市的新闻,那些东西一直在脑海里盘旋,所以斗和就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思绪之海里。 「一花小姐当时还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很黏她,雁藻小姐一不见人影就哭得呼天抢地呢。」 在开车的母亲立花边窃笑边回应。立花认为对自己的孩子也要加敬称,才叫斗和跟一花「先生小姐」。 时间来到现在,斗和他们正搭车去迎接在女子宿舍前等待的帝雁藻。斗和转入栉滩学园,在那跟表姊帝雁藻重逢,他还跟立花说这件事,立花则告诉斗和,就是她让雁藻入栉滩学园特别宿舍的。 阿姨再婚后,成为雁藻继父的男人跟她不合,那人甚至一天到晚对她暴力相向或毛手毛脚,她才忍无可忍地离家出走。跟亲人疏远的雁藻跑来拜托立花。立花在地方电视台担任新闻播报员,做得有声有色,雁藻对她有印象,要找到她也较容易。 「去年那个恶魔阿姨之所以会来兴师问罪两次,就是因为雁藻的关系喔。」 一花叫阿姨「恶魔阿姨」。当初立花跟斗和都劝她别这样叫,但这叫法实在太搭了,所以他们现在就默许一花。 「两次?我印象中只有一次啊?」 斗和回顾往日记忆,阿姨尖声嚷嚷的歇斯底里样随之浮现。他还以为是吵架的老剧目上演,跟一花一起跑去避难,所以不晓得阿姨来这大闹是为什么。 「在那之后,她又跑来了,趁我跟斗和先生不在。」 「她还擅自乱开储藏柜,害一花吓了一大跳。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偷,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恶魔阿姨。她用超可怕的表情问我『雁藻在哪?』那时,一花没听过这个名字,就跟她说『不知道』。」 「多亏有一花小姐。她大概依那反应判断雁藻不在家吧。」 「真的很可怕,一花吓得半死,到现在心里还有笨蛋呢。」 「一花小姐,虽然『笨蛋』两个字本身并没有拼错,但按前后文来看,不该用笨蛋,应该是阴影才对。」 凭立花的精明判断力,听来到工作场所埋伏等人的雁藻说明事情原委后,她肯定不会把雁藻带回家,而是直接把她带去栉滩学园吧。栉滩学园的方针就是积极收留问题儿童,会包容离家出走的孩子。要是立花没朝这个方向做出判断,雁藻搞不好已经被杀来家里的阿姨带走了。 立花先前一直没把这件事说出来,纯粹是不想让孩子们知道这么黑暗的事,是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就算斗和会在栉滩学园跟雁藻相遇,立花也认为光凭他的儿时记忆不会察觉这一切。再说那里的学生人数不少,有可能一直见不到。但如今都重逢了,她才决定找一花一起吃顿饭。 「老妈,阿姨那边没问题吗?要是雁藻的事穿帮……」 立花之前都没试着联系雁藻,是想避免让阿姨知道吧,今天出来吃这顿饭,很有可能让阿姨得知雁藻在哪。 「那孩子不是担心雁藻小姐才找她的,而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跑来依靠我。所以说 ── 这件事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 看到站在女子宿舍门前的雁藻,斗和不由得屏住呼吸。 小小的身躯穿着宴会用洋装,那身打扮既高雅又楚楚可人,世间少有的虹色发丝绑在脑侧,自上流淌而下。做成蔷薇模样的紫色缎带在头上形成高雅的装饰,外加用白色手套提着手提包伫立,那身姿有如身分高贵的小姐。 肌肤雪白,如同沐浴在朝阳下微微透着光芒的雪原,偌大杏眼里有着似火燃烧的红宝石闪动,色如鲜血的唇瓣泛着一层水光,脸庞稚气却不失凛然气质,诉说刚强坚韧的美感。 「咦?那就是雁藻?好美喔,哥哥,那个人肯定是天使或女神的化身。」 「哈哈哈……她在学校里好像就叫『圣女大人』。」 雁藻散发一股神秘的气息,有些学生私底下叫她女神大人。事实上好像还有更多插曲,不过,可能是因为斗和是她表弟的关系,那些信息反倒没跑到他这来。 跟钻入副驾驶座的雁藻稍微打过招呼,见她身穿有点搞错方向的服装,立花困扰地开口。 「对了,我好像忘记提服装的事。今天要去的店很一般,不用穿正式服装。」 「我不太懂正式服装的事,就穿学园发的宴会服出席,想说穿其他服装可能太随便了,会很失礼。」 既通透又甜美、令人听得意犹未尽的嗓音传来。还飘着刚洗完澡特有的香气,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这样啊?谢谢你细心着想,反而是我们穿得太随便了。对了,要是你衣服不够,下次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去买?好像多了一个女儿,我很高兴喔。」 「谢谢,我也很期待。」 雁藻回话的声音有些雀跃。接着她转头看向后方。俏挺的鼻子跟长睫毛将她衬得更加明艳照人。 「你就是一花?」 「唔欸?你、你好。我是一花。」 突然被人点名,一 花看起来异常慌乱,还咕嘟地吞了一口口水。 「我还记得你。你很有精神又擅长运动,有点笨笨的。现在呢?」 「嗯、嗯嗯。我现在还是很有精神又擅长运动,变成大笨蛋啰。」 「是吗,又比以前更进步一点点了呢。」 周遭开始变得一片昏暗,不时吹来干爽的风,扫除身体的燥热。现在是十月,夏日的芬芳早已远去,季节更迭,进入有些感伤的秋季。 「真漂亮。大自然编织的壮阔美景令人难以割舍,但我觉得人类创造的世界一样很美丽。」 雁藻来到阳台,眺望眼下那一大片街灯,嘴里如此说道。就算处于幽暗之中,姣好的侧脸仍璀璨生辉。 吃完主菜后,斗和他们被带到阳台上。这间店希望客人能在阳台上享用饭后甜点,且甜点还是自助餐形式的吃到饱,立花跟一花现在全跑去甜点区报到。 「人造物毕竟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也许只是人们留下的美丽证明,证明曾经有生物存活过。」 「你在说什么,斗和,人造物跟大自然是不一样的。」 雁藻用红色的眼睛看向斗和。被她用散发诱人光芒的眼眸仰望,斗和一时间变得无所适从。面对许久不见的表姊,斗和难以掌握彼此的距离感。 虽然仍留有昔日的影子,但雁藻已出落成超乎斗和想象的美丽少女。再加上她身为斗和的表姊,论亲密度虽不如友人,两人间却有着特别的缘分,不容忽视、无法割舍。 此外斗和还听闻她的悲惨身世,进而让他萌生无法弃雁藻于不顾的保护欲。该怎么说,就好像未来的新娘突然现身一样,有种奇妙的感觉。 「没什么不同。所谓的人造物只是一个名词,用来区分人跟非人者。人类也是动物,哪样东西出自于人类的创造活动,广义上看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事实上,织布鸟跟河豚的同类就拥有高度建筑技术。」 「斗和,人类是来自父亲大人血肉的特殊存在,居然把人跟其他动物相提并论,听起来好悲哀。」 雁藻遗憾地说着,将老早就准备好的蛋糕送入口中。 刚才她说的父亲大人,似乎是在讲自己信奉的神明。宗教问题很敏感,所以斗和不曾发表高见,他对神是否存在抱持疑问,偶尔会为此感到有口难言。他是想反驳没错,但考量今后的关系,还是别太过认真比较妥当。 「看看你,脸上黏到奶油了。」 犹豫了一会儿,斗和决定改变话题。用手指沾起黏在雁藻左颊上的奶油。那肌肤十分细致,给予指尖麻痹般的刺激感。 往日习惯让他反射性地将奶油放入口中,但放到一半就回神停住 ── 现在跟照顾一花的时候不同。害羞的情绪不知不觉找上门,他开始找用来擦手指的餐巾。 不晓得雁藻是如何解释斗和的犹豫举动,她一直盯着黏在指梢的奶油,接着就发出可爱的「啊呣」声,一口含住斗和的手指。 温暖、蕴含独特压力的唇包覆指尖。在长长的睫毛下,嘴部深处如接吻般收缩,雁藻的舌头似乎化作不一样的某种生物,开始猛舔斗和的指尖。 「你、你做什么!」 斗和不由得大声嚷嚷,后来发现远方的一花等人投来狐疑的目光,他才赶紧装没事挥挥手。幸好这时手指已经拔出来了。 「斗和,不可以浪费食物。因为我们活着就背负夺走其他生物性命的原罪。」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雁藻不也一样吗,刚才都没吃黄瓜。」 「黄瓜无所谓,味道太奇怪了,又不可爱,再说那是昆虫的食物。」 雁藻讲这话时似乎想起黄瓜的味道,眉头微微皱起,摆出一脸厌恶的表情。接着又吃起蛋糕。 「这话不对。黄瓜不适合拿来当昆虫的食物。说到底黄瓜也算生物,照雁藻的观点来看,应该不能浪费吧?」 「植物不会动,也没有心,算是半个景物。留黄瓜不吃没问题的。」 斗和很想拿话从各角度吐槽她,不过,当他撞见雁藻孩子气的态度,那份心情就全没了。散发神圣氛围的雁藻展露令人意外的一面,让斗和感到亲切。 「话说回来,原来斗和也会发出那种声音啊。有点可爱。」 雁藻的眼睛微微眯起,唇畔浮现柔软的曲线。她的神情几乎一成不变,这是偶尔展露的细微情感表现。 斗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活到这把年纪,都没女孩子说他「可爱」过,让他有点难为情。 「……斗和现在好像有很大的烦恼呢?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说,我想帮助斗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雁藻换上认真的表情,透着担忧的瞳眸有光芒闪动。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烦恼啊?」 「看斗和的脸就知道。一开始见面就这样了,你的心一直在神游。」 斗和的心脏怦咚一声、大大地跳了一下。他自认掩藏得很好,对方怎么会看出自己在烦恼呢?雁藻对其他人漠不关心,却像这样担心他,让斗和觉得很新奇。 「有这份心就够了。这件事要由我自己判断,由我自己决定才行。」 「斗和真是个大笨蛋。自行判断、自行决定是天经地义的事,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烦恼,这就表示他迷失方向,为了找回方向,人该找他人抒发心中的烦恼才对。」 斗和目不转睛地看着雁藻的脸,他觉得自己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雁藻说得没错,曾几何时,目的跟手段本末倒置,害他在眼前的死路中迷失。只要静下心找回自己的初衷,该问题就没那么恼人。 「谢谢你,雁藻。你说得没错,我好像迷失方向了。是你让我下定决心走出迷惘。」 雁藻在口中叨念「没办法知道你有什么烦恼真可惜」,脸上显露刚刚浮现过的些微情感变化。 被隐形障壁包围的世界。那个封闭的世界有食人怪物横行,于该处丧命的人会在现实世界昏睡。那些惨剧的牺牲品已经超越千人。 三个月前,水族馆之旅让斗和再度成为惨剧的一环,他就是在那时发现幻之右手现象。以肉体中枢第一阶「气」为名的力量。这概念自古就存于武术世界中。身体机能提高,伤口愈合的速度加快,抵抗病痛的能耐亦高度窜升。 气并非异能力,它是生命能量,纯粹的物理现象;是用以构成物质的最小单位,归属第一位阶范畴。 超弦理论曾想针对四大作用力做统一解释,这些都是力,即如重力和电力。如今科学进步,却无法解开人体的奥秘。已知人类经由代谢获得生命能量,但无法分析能量是怎么发生的。(注1) 不只生命能量,连电力和重力都无法深入解释。人类身怀无法解谜的谜团,却自由自在地运用这份能力。这不是单靠科学就能解释的。生物在神经传导上亦用到电,就是大家普遍认为用来驱动机械的电力,这样东西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能让生物活动。 生物跟机械的不同点为何?这问题之所以归到哲学领域,正是因为科学无法解释其中的差异。 总之,斗和体内的奥秘之力 ── 气觉醒了,他想学习如何操控这股力量。为此,他才会去气功武术的道场求道,该道场由立花认识的刚力大师开设。渴望变强的笠根木也一同前往。 「说来可笑,我还是第一次用这双眼见证『气』。」 一看到包覆斗和右腕的气,刚力大师就瞪大眼发表感想。这句话让斗和有些许不安,但他操纵气的技术确实不是盖的。 或许是变成灵素使的关系,斗和已经能感知气的流动。他的学习过程因此如虎添翼,身手越来越好,才一个月就创出先前的技能。 「 我的金色咆吼」 面对超乎常人的鬼,这是唯一能打中他的必杀技。刚力大师说了,跟气功术的「隔山打牛」、少林拳法的「百步神拳」似乎属于同一类型。由肉体发出气团直逼目标,才会发生射程延伸的现象。 「 ── 这样啊,你打算结束训练,实在可惜。」 道场上铺着木板,刚力大师正跟斗和正襟危坐地互看。跟雁藻共进晚餐后,隔天斗和就向大师说他要离开道场。 「至少跟我说说理由可好?虽然任谁都能靠努力练成武术,天资却是一大要素。你有优秀的武术才能,对气的掌控非常人能及。不出三年 ── 甚至只要两年就能超越我。明知如此为何还要放弃?」 刚力大师用沉稳的语气提问。 「上个月初,我遇到以前跟您提过的杀人鬼。」 斗和利用暑假借住在这个道场里,一面修练武术。那时刚力大师的女儿枫正好返乡回来,追根究柢地追问他是怎么发现气的存在、为什么想变强等等。这些事不好主动表明,但也不能因此说谎。 见枫这样毫不遮掩地问了,斗和只好全盘托出。原本以为他们不会采信自己的说法,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两人真心诚意地接受了斗和的说词。 「那个杀人鬼轻松接下这招。之后我就一直有个疑问,继续锻炼自己的肉体,究竟有什么意义。」 「斗和,这表示你对自己的招式太自恃了。你的『隔山打牛』确实是很厉害的技能,但想光靠这招打赢高手是不可能的,武术世界可没那么好混。光只是闪躲,就连我都办得到。」 「我的金色咆吼」只有在最后的打击瞬间呈现光速,而气拳只会直直飞。事先知晓来袭的方向和时机这两点,对应起来就没那么困难。若是高手就更不用说了。 「话是这么说,那速度和打击范围依然很有杀伤力。只要你虚实交错,将身体动作和连击技锻炼到极致,就算是鬼也能打倒。」 刚力大师用异常热切的语气力荐。然而,斗和却缓缓地摇摇头。 「那个鬼仍败给一花操纵的深海探查机;不仅如此,那个深海探查机亦被怪物打倒。这表示人类再怎么锻炼肉体也没用,根本无法与怪物的身体机能抗衡。」 最强的杀人鬼 ── 山田喜一郎。在水族馆里,当斗和看到这家伙赤手空拳打倒食人怪物,或许就被常人所不能及的强大魅惑。憧憬力量的本能受到刺激,除了获得「气」这个特殊能力,他还陷入狭隘的思考陷阱里。 「我搞错目的了。目标不在于变得比山田更强,那只是杂音,为了打倒敌人,其实不一定要锻炼自己的肉体。」 猫蜘蛛拥有强大骇人的战斗力。斗和没有靠肉体攻击打倒它,而是用氰化钠这种毒药。单只是谋求用以获胜的力量,与其锻炼肉体,不如充实武器或道具等装备会更确实有效。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发现。 「原来如此。你说得对。再说回顾武术的发展史,有一部分是以打倒他人为前提,并非最适合用来对付怪物的手段。在有限的时间里,我认为排定优先级是很重要的事。」 自己耗费大半生磨练的武器被人否定却无动于衷,刚力大师静静地接受斗和的说法。面对如此干脆的态度,斗和心里有点罪恶感。 神悠言这个名称初次问世,据说是四世纪初。当时不只神悠言,世界各地还诞生许许多多的宗教,成为凝聚人心的指标。 除了神悠言,亦有其他宗教主张他们早在四世纪前就成立了,但两千年前的世界性灾害过后有三百年历史空白,事实如何不得而知。 神悠言以异能力这个不可思议的力量转眼间称霸日本全境,却没有朝海外扩张势力版图,反而采行锁国政策,比照加拉巴哥群岛的生物发展独特文化。 然而约莫十四世纪时,身上没有异能力的常人团体开始抬头,他们手握武器,花了一大段时间,从神悠言手里夺走主导权。 再看二十世纪。该时代受西方的科学文明洗礼,神悠言则重新登上历史舞台,在国内推广号称来自神托的科学技术,重拾往日权威。日本的科学技术远不及西方、落后许久,此时一跃成为世界第一。 不过,神悠言开发的科学技术却不如他们所想,是以再度将神悠言赶至幕后。科学和秘术互相排挤,人们的信仰之心加速淡薄,所以神悠言改向知晓部分真相的财团提供技术,祭出跟信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方式,顺利成为台面下的掌权者。 如今,据说神悠言和栉滩财团关系密切,还召集异能力者,为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做准备。 统整青美空告知的神悠言历史后,结论大致是这样。教科书上并未记载,是不为人知的历史。 目前斗和来到栉滩综合医院前的咖啡厅,跟妇设乐操、笠根木笃志、青美空康隆这三人一起围坐在桌子前。某些人于隐形障壁包覆的世界丧命,在现实世界陷入昏睡状态并住进医院,他们来此讨论就是为了找办法救这些人。 根据杀人鬼山田喜一郎所述,创造隐形障壁世界的不是别人,正是人类异能力者。就斗和等人所知,神悠言跟异能力的关系最为密切,只要调查神悠言,或许就能找到创造隐形障壁的异能力者;要救出青叶萌由里、赤峰宁宁音、木茂边卓二等陷入昏睡状态的人就不是梦。 「不过,照这样听来,那些历史很有可能是人为捏造的。」 「所谓的概要,其实就是省略某些细节的结果,也许某些部分会出现矛盾。再说历史这种东西到头来并非理论,有大半都牵扯感情层面。」 笠根木搔搔橘红色的头发出声,青美空边喝咖啡边回答他。 「根据青美空先生的论述,里头并未提到狩魂幻兽。有没有更贴近这方面的资料?或是它们收集人类魂魄的理由,跟这些有关的信息也行。」 被斗和这么一问,青美空垂头丧气地摇头并应了声「抱歉」,害斗和突然也跟着抱歉起来,这才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 「不好意思……要说找什么才能解释,应该就只有神悠言的内部资料了。操学姊那边呢?」 「都怪我没用,抱歉。以我目前所处的立场,他们什么都不肯透露。」 操沮丧地垂眼。她现在加入神悠言当信徒,正从内部收集情报。当然,这不是斗和的意思,而是她为了卓二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会有这种结果都出自那身异于常人的行动力。 斗和直到最近才得知操跑去信奉神悠言。可以的话,斗和希望她离开那里,但这件事没有他置喙的余地。要是说了肯定会遭操开口要求绝交。为了卓二而跟斗和绝交,操对此可是一点也不犹豫。若能保障操的人身安全,斗和觉得绝交也无所谓,但她肯定会单枪匹马乱来。 笠根木也说要加入神悠言,但斗和阻止他了。这行为除了危险还是危险,还有可能遭到洗脑,应该多从外部旁敲侧击才对。 「吶,斗和,我当时真的发动异能力过?」 斗和点点头,告诉操她被猫蜘蛛咬住时曾放过红色闪电。神悠言似乎会举行让异能力觉醒、名唤「倾言之仪」的仪式。就算出自偶然,只要曾经发动过异能力,这类人的觉醒机率将极度高涨。然而,操直到现在还是无法觉醒。 「那时果然发生过什么……」 她在说苇原第二高中的惨剧。操不记得被萌由里追杀的片段。失去这段记忆跟异能力觉醒,操似乎认为两者之间有某种关联。 「那个『倾言之仪』会送你们到某个地方,是不是跟那个世界很像?」 青美空提出疑问,操则如此回应。 「是啊,照当时的感觉来看应该没错。但我认为姬巫女不是我们要找 的异能力者。得找好几个人辅助,才勉强发动那个异能力 ── 印象中好像叫『终焉与诞生的走马灯。而且过短短几十秒就回到原来的世界。说老实话,我认为神悠言里应该找不到那个异能力者。』」 「结果搞了半天,我们只知道那个异能力者是素食主义者。」 「笠根木,你这话有点语病,正确说来是不把植物当生物看的人。」 斗和一直有个疑问 ── 为什么那个世界的植物都是黑的,看起来不像生物会有的样子?异能力深受当事人的认知影响,由此可以得出一个推论,那就是创造隐形障壁世界的异能力者不认为植物有生命,认为植物跟建筑物一样,都是风景的一部分。 不过,抱持这种想法的人出乎意料得多,要靠这线索找出那个异能力者,可行性实在不高。 「对了,你说要把『她们』追到手,这方面的作战计划进展如何?」 操半开玩笑地脱口。笠根木和青美空的视线全看向这边,害斗和坐立难安。当然,「追到手」只是一种比喻。 「说老实话,情况严峻,对方保持高度警觉,我想得太容易了。」 「你有时太过认真、不知变通,或许这样反倒让她们心生警戒。」 「对喔,好像有听过这种事,就是某个童话。硬要让对方脱衣服,最后反倒脱不成。」 笠根木在讲「北风和太阳」吧。原来如此,自己的态度摆明在逼问情报,这方面是该反省才对。 * * * 自从跟斗和等人展开谈话后,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笠根木将融冰变温的水送入口中,专心听他们说话。 话题跳脱神悠言的事,换到山田出的课题上。 亦即下列这些,人类死后精神体会往哪去?神在何方?新点子或灵光一闪打哪来 ── 如上所述的极端问题。 直到再次与杀人鬼相逢,他们可没理由放着这些答案不找、悠哉度日。这件事的主力都放在青美空一行人身上,都是文化人类学研讨会的成员,交由他们单方面打点。 「我懂了,原来是集体潜意识啊 ── 所以呢,这是什么鬼东西?」 听到不熟悉的单字,笠根木不由得反问。斗和、操、青美空皆不例外,都比他还博学多闻,老实说光要跟上他们的话题,就把笠根木搞得筋疲力竭。 「这是心理学的论点,在说一个概念,认为所有人的意识原本出自一处。某个部分延续下来,没有跳脱这种集体潜意识,就是被称为人体精神的东西。」 青美空立刻说明给笠根木听,但他依旧一头雾水。这跟潜意识有什么不同? 「潜意识最多以个人为单位。若把集体潜意识比喻成大地,从那长出的树木就相当于个人精神。」 斗和大概看到笠根木摆什么表情了,跟着加进来解释。 「ok ── 我好像听懂了。」 其实他听不大懂,但为了让话题继续下去,笠根木才装懂。等一下再去问宇佐院好了,他心想。 「那单字的意思就当是这样吧。但人死后的去处,为什么不能按一般分法分成天堂和地狱?」 「这说法是基督教的概念,等同日本神话的高天原和黄泉之国、佛教的天道和地狱道。神的名字也是同理,同样的东西换个宗教就换个称呼,这种例子一大堆。称谓各有所好,其实都在讲相同的东西吧。」 这次换操回答。每当她开口,笠根木就不晓得眼睛该往哪看。某样东西实在很吸睛,就是那对快把衣服撑破的巨大胸脯。操的肩膀不宽、腰细得惊人,胸部显得格外醒目。 话虽如此,看她的脸也很不好意思。她是个大美人,给人一种冷艳女强人的感觉,完全是笠根木的菜。但她就只是自己的菜而已,他、他还是心系曾根瓦由贵,笠根木替自己找台阶下。 「有种概念叫『神话整合』。虽然存在各种宗教及神话,但神的存在、神创造人类、大世界由复数世界构成等等,这些都是共通论调。换句话说,很有可能是对构成基底的事实加油添醋,之后才诞生诸多宗教。」 等斗和讲完,操跟着接话。 「卓二也说过,宗教的历史跟同人志发展史很像,明明以相同的作品当基底,诠释起来却因人而异,喜欢不同的角色就互呛,反覆经历整合与分裂、斗争、竞争,最后才生出千变万化的作品。」 「灵魂、精神、肉体都是心理学概念,若要将这些系统整合,集体潜意识是很好的说法。」 斗和说这话的模样并不完全认同,他接下来还有话要说,那就是集体潜意识这个概念似乎和平行演化论背道而驰。所以说,他不想承认集体潜意识。(注2) 照集体潜意识的概念来看,数人学习及思考的内容会互相堆积,几经混合后越趋成熟,这些精粹再反馈到个人意识上,创意和点子才由此而生。 这时笠根木突然有个想法 ── 宇宙法则「恒力」应该也有相同功用。这股力量会在时光重新倒流时作用,在初回世界里有了哪些创意或点子,来到二次世界亦会以极为类似的形态显现。 (啊,可是这样一来,人为什么能在初回世界里想到那些就说不通了。) 笠根木的思绪正好到这,斗和的手机在此时奏出闹铃。 「抱歉,我要回去工作了。」 说完,斗和从座位上起身。栉滩学园采双轨教育,边让他们上学边进行职业训练。斗和似乎是去有钱人家当管家。 「我也要回去找卓二。今天先散会吧。」 笠根木在店里跟操道别、在车站跟斗和分道扬镳。他跟青美空走同方向,两人一面闲聊,一面在电车的位子上比邻而坐。 「笠根木同学,你有见过卓二同学吗?」 青美空问起话来就像在自言自语。 「没有。在学校里没有交集,所以我没见过他。」 「……这样啊,那位妇设乐小姐如此看重他,想必是很棒的人。」 「打扰一下,要是我猜错先跟你说声抱歉。青美空先生该不会对妇设乐学姊……」 「算是吧,再假就太没男子气概了。我对她抱有特别的情愫。那么可人又凛然生姿的女性找不到第二位,还有她的胸部很棒。」 果然没错,笠根木在心里暗忖。从青美空看操的态度来看,他就有一丁点预感了,特别是面对胸部的态度,他看得十分入迷,入迷到让笠根木有点惊恐的地步。 「妇设乐小姐是如此完美的女性,这号人物竟然能让她痴狂得无以复加。老实说,我很想见见他……但现在这个节骨眼见好像太卑鄙了。」 笠根木不清楚卑鄙这个形容用得是否恰当,却隐约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因为笠根木也有类似的心情。 话说卓二这号人物,一方面还是那个斗和的好友。目前斗和只到叫自己名字的程度,他却有「宅二」这个亲昵称呼。这就是自己和卓二的差别、斗和的距离。身为斗和的右手,他觉得好羞愧。 「斗和曾经说过,当初自己对怪物束手无策、一度想要放弃,是卓二大哥牺牲性命教会他打倒怪物的方法。因为有他,才能成就今天的自己。」 「原来是引导那个斗和同学的人。我总算明白了,卓二同学似乎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我有点佩服他,虽然很不想承认……」 「没错,我懂你的意思。」 自己有资格当斗和的右手吗?笠根木时常在想这件事。足以让斗和认同的人。笠根木不知不觉间把卓二当成憧憬的对象,把他当成自己的目标。听闻斗和要离开道场,自己却没离去,其中的理由就在这里。 他想进一步提升自己,想变 得更强。 (你要等我,斗和,我会变成跟卓二大哥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二章 那蓝白 吐露厌恶 一到午休时间,斗和就匆忙跑出教室。栉滩学园非常辽阔,光校舍面积就是苇原第二高中校地面积的两倍左右。校内还能从国中直升高中,另外有一栋相同规模的校舍建在西侧。 大概是移动起来很花时间的关系,学园里有电车跑来跑去,着实令人惊讶。它在强化塑料构成的线路上滑行,出乎意料地安静、晃动没想象中大,除此之外更是无人电车。一开始斗和抓不准发车时机,一旦习惯,就跟身边随处可见的电梯没什么差异。 他搭电车前往二年级的校舍,在那搜寻这次要找的少女们。光二年级校舍就有四间学生餐厅,要找到她们得花不少时间。 转学当天斗和遇到山田,害他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但他见到似曾相识的背影 ── 盘着亚麻色丸子头的少女。 过没多久,他又在校舍里跟那名少女偶然再会,让斗和大感震惊。当初于栉滩综合医院遇到神悠言的姬巫女 ── 「摩响」时,该名少女跟她一道,会使用名为「机械义手」的异能力,名字叫作叶月。不仅如此 ── 「你不是……」 还有留着长长黑发的臭脸少女神无月,她也在这。听说总计百人左右的神悠言信徒都就读这所学校。 斗和立刻追问隐形障壁世界的事,死缠着她们几个逼问,结果却被人三两下打趴。之后斗和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们还接受过武术训练。除此之外,更基于某种原因,名唤霜月的国中部少女特别讨厌自己。 原因就出在他揉过摩响的胸部。斗和对陷入昏睡状态的少女萌由里抱持些许情愫,一看到跟她长相神似的摩响,斗和就以为萌由里醒了。尽管摩响大力否认,精神上没任何余裕的斗和一时间还是难以置信,最后决定采取强硬手段。 跟萌由里的平胸不同,摩响有对丰满双丘。她们的长相有如从同一个模子印出来,这是唯一一个客观的差异点。要是眼前这对丰胸并非真货,她就是萌由里本人 ──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跟手里的温度形成反差,外在世界显得冰冷。 「学长,你好缠人,除了是变态还当跟踪狂,真差劲。我现在在吃饭。你这样会害我的饭变难吃,请你立刻滚蛋。」 斗和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们,对方却摆出冷淡的表情、抛出难听的话。酷似流冰的蓝白色长发像在彰显那难搞性格,末端尖尖地刺出,紫红色瞳眸满布浓浓的厌恶,目光一动也不动地瞪着斗和。 「不是这样的,霜月,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们一起吃顿饭。我会小心不让你们留下讨厌的经验,请让我一同用餐。」 斗和想起昨天操对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多花点时间也无妨,只要跟她们交好,放长远看反而是最快的捷径。 「别随便叫人家的『结名』,会把我主授予的名字弄脏。」 结名似乎是神悠言的受洗名。对于宗教,栉滩学园给它最大限度的自由,因此她们才没用本名,可以在学园里用结名过生活。 顺便补充一下,这些少女按照旧历的月名命名、月名从睦月起算,据说她们是八社巫女。 「这样啊,抱歉,算我脸皮厚,但我不会让你们感到不愉快,请同意让我一起用餐。」 「请别开这种玩笑,你的龌龊心思已经很明显了。还有你说不会让我们感到厌恶,但学长光是在我身边,我就很不舒服外加心情恶劣。」 「同意。这对我们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让饭变难吃。」 神无月不屑地放话。 「咦?为什么不行?大家一起吃会很开心唷~」 「叶月你废话少说。听好了,他的目标是你,想跟头脑简单口风又松的你套情报。」 「神无月小姐,你好过分~别看我这样,我口风可是很紧的~证据在这,之前神无月小姐不小心尿床,我都没跟大家说 ── 」 「闭嘴!看招 ── !」 神无月一嚷嚷,叶月的身体就在近水平状态下遭人打飞。她瘫在地上眼冒金星,神无月则一把抓起她的前襟用力摇晃,摇到她的头快跟身体分家。 「你 ── 这 ── 混蛋 ── !」 「啊啊~神无月小姐,求求你住手~鼻子会跑出一大堆乌龙面的~!」 神无月的脸都红到耳根子去了,先是大肆怒吼一番,接着就拖住叶月逃离现场。 「我不会让你接近叶月姊姊。」 霜月挡在斗和前方,边将长达一公尺以上的圆筒包拉近边说出这句话。她常带着这样配件晃来晃去,斗和推测里头恐怕装有武具之类的东西。 「我不打算追过去,只是想跟她谈谈。这两位又是怎么想的?」 「谈话很麻烦,其他没什么特别想法。」 是留着绿色短发的少女「皐月」。拥有踩对方影子封杀行动力的异能力。她的背贴在椅子上,脸上挂着绘有爱困眼睛的眼罩,完全是准备就寝的模样。 「我应该可以跟你聊一下~」 弥生用温和甜腻的嗓音回话。她生着及腰的柔软金发,眼眸是天蓝色,还有让人怀疑是幻觉的大波霸,大小跟操有得拚。不过弥生的体型跟操相比,整体看来更有肉。 「弥生姊姊小心,旁边有这不知羞耻的男人,不晓得会对您做出什么猥亵行为。」 「霜月真孩子气,我个人喜欢有点像禽兽的男人呢~」 弥生说着就咯咯笑。丰满的胸部随笑声震动,让斗和不知该将视线往哪摆。 「可是,今天应该没办法~我已经吃完了,下午还有事情要办~明天是可以一起吃啦。」 「姊姊,您在说什么!?居然跟这种厚颜无耻的男人相约见面!」 「哎呀,又没关系,老是被神无月她们打断,都没办法聊天~不该对其他人的话照单全收,要自己亲眼确认才对。再说,这孩子很对我的味~」 弥生四两拨千斤地打发出言抗议的霜月,斗和则跟她约定见面;弥生说「那么,明天见」,跟神情酷似狗狗心情不好的霜月一同离去。 桌边只剩一个人,皐月正发出安稳的鼻息。 隔天,斗和前往约好的地方。为了不让神无月等人发现,他们约在不同于昨日的学生餐厅。四角桌旁有高级的椅子围绕,弥生跟霜月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我很担心姊姊,诡计没得逞真可惜,学长。」 霜月说话的语气很冰冷。昨天她没说要一起来。 「不会,我也想跟你说说话,很高兴你来。」 「什么!?你、你居然有办法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学长果然很低俗猥亵。」 喀嚓喀嚓,霜月在那搅拌红茶,刻意弄出大大的声响。 「那边有位可爱女孩,是不是斗和学弟的女朋友?」 听弥生这么一说,斗和狐疑地向后转过头去。他不记得自己有带人来。 「雁藻,你怎么在这?」 他大吃一惊,眼前是端着餐盘的雁藻。 「我想跟斗和一起吃午餐。斗和不在,饭都变得不好吃了。」 视线笔直、连眼皮都没眨,雁藻开口道出理由。斗和的心一阵刺痛。对于家庭不幸的雁藻来说,自己转学后自然而然地与她共进午餐,这对她而言肯定有特别的意义。 「哎呀~是在放闪吗?」 「明明有女朋友了,居然还邀其他女人,学长果然没节操,是女人的大敌。请你切腹自杀。」 「不,她是我的表姊,名字叫帝雁藻。」 斗和嘴里辩解,内心有一瞬间感到迷惘。该叫雁藻走人吗,还是让她一同入座?结论是后者。跟弥生她们一起吃饭是为了把关系打好,有同性在场会比较好讲 话吧。姑且不论那个,雁藻之前总是孤单一人,他不想再让她难过。 「帝……雁藻?该不会是一年e班的『圣女大人』?」 「……是的。」 斗和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先是偷瞧雁藻,接着就小声承认;当事人雁藻则一脸错愕。她不知道自己有这个绰号。 「连神代都没有,居然当圣女……」 霜月的呢喃飘进耳里。她说话的神情不像有意见,倒有种惆怅的感觉。她的反应让斗和在意,但他更在意霜月说的话。 「你说没有神代?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霜月露出「糟糕」的表情,脸尴尬地别向一旁。 「哎呀呀~霜月这孩子真是的,竟然不小心说溜嘴。没办法,都说溜嘴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是没有神代的普通人,跟斗和学弟一样~」 这段话挑起复杂的冲击,摇撼斗和的心。照神悠言的思考模式来看,没有神代的人并非万中选一,将步上灭亡的命运。就算那是空穴来风的说词好了,一旦雁藻被丢进隐形障壁包覆的世界里,肯定会轻易遭怪物啃食。想到雁藻被怪物杀掉的景象,斗和的胸口就泛起溃烂般的痛楚。有别于这份不安,身边的人陆续成为异能力觉醒者,雁藻跟自己同为不具异能力的人,所以斗和觉得她特别有亲切感。 「斗和,神代是什么?」 错愕的神情依然没变,雁藻歪过头去。 「那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 斗和先用这句话带过,接着就对弥生提问。「为什么调查雁藻?」 「这件事情由睦月操办,我不清楚详细原因~但我想应该是听到那孩子的传闻,才顺便查查看吧~到头来只是气质的关系。」 一般情况下,神悠言不会将调查结果告知信徒,不过,有太多信徒过来报告雁藻的事,为了省事,才破例向大家昭告她不是异能力者。听说是这么一回事。 「斗和,我肚子饿了,别再罚我只能看不能吃。」 雁藻恨恨地说着,斗和赶紧坐到位子上。 「伟大的父亲,感谢您今天的恩惠。为数众多的无辜灵魂啊,感谢你们牺牲自己成全今日的我。」 一如往常,雁藻在餐前展开祷告。弥生和霜月似乎没料到她会祷告,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也信教?」 雁藻似乎没听懂,一颗头朝旁边歪去。斗和一开始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雁藻的反应跟此时一样,所以他就代替雁藻回答。 「雁藻好像没加入特定的教派,只是把『理所当然』的话讲出……」 连斗和自己都不信这套说法,他没把握上述说明是否能征得两人同意,结果弥生状似认同地颔首道「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也要来祷告一下,你别太见怪啰~」 弥生跟霜月端正姿势,双手交握并闭上眼帘。 「我主慈悲,因而点燃小小生命之火的孩子们,汝等之命将成我等食粮,这是你们的存在意义和幸福来源,对我和我主献身之事应心怀感激。」 斗和哑口无言,他作梦也没想到,神悠言的祷词竟如此傲慢。不单只有这样,内容听起来恰恰跟雁藻的祷词对立。然而,雁藻一点也不在意,开始将料理送入口中。看样子两派人马不至于会起冲突。斗和暂时放心了。 「学长不祷告吗?这种突然揉人胸部的厚脸皮男连常识都没有呢。」 霜月话说得很轻蔑,斗和这才发现自己最近对食物一点也不感激。他效仿这几位女同学,开口道出感谢话语,说「我要开动了」。 「斗和。」 这时坐在左边的雁藻突然找他说话。 「什么事?」 「她说你揉过她的胸部,这是真的吗?」 「噗!」 斗和反射性喷出刚入口的鱼肉。 「呀啊!学长你做什么!要是厚脸皮细菌传染给我该怎么办!快给我杀菌消毒!」 坐在正对面的霜月歇斯底里地嚷嚷,但斗和没空管她。伴随生锈的叽叽声,他转头看向雁藻。她坐起来比较矮,自然会形成仰望角度。望着大大的红宝石色眼眸,斗和有种快被吸进去的错觉。 「你、你在说什么啊?雁藻。」 「她刚才说了,说你揉过胸部,若是真的,我这个表姊会觉得有点遗憾。」 「不是喔~说起斗和学弟揉的胸部,那可是更大、更弹的波霸呢~」 「「什么!」」 弥生一说出这句话,斗和跟霜月就同时出声。 「斗和喜欢大波霸吗?」 「喜欢,超喜欢 ── 啊!」 他下意识回答,接着就陷入羞耻的情绪里。至今斗和从未因这类问题退缩,然而被清澈的瞳眸凝望,他的羞耻心就莫名遭受刺激。 「别看我这样,我的胸部也很大。」 不晓得在想什么,雁藻将自己的胸部一左一右向内推,再把它们捧高。丰满的脂肪球把制服向上顶,彰显媲美苹果的质量;一放手又恢复原状,余留的质量余韵让它们震了震。配合震动幅度,雁藻用甜蜜美妙的嗓音仿制音效,嘴里念着「qq~弹弹~」。 「哎呀~我也来弄弄看~」 这次换弥生推高自己的胸部。那对巨无霸肉球大到两只手都撑不全,大到快把她的脸挤烂。 「qq~弹弹~」 配合弥生的声音,失去支撑力道的胸部脂肪在重力拉扯下坠落。那震动光摇晃乳房还不够,连桌子都跟着小幅度地震。这已经不是「q弹~」了,更接近「嘶咚  」。 qq~弹弹~qq~嘶咚 大概是玩上瘾了,两人玩都玩不腻、持续摇晃胸部。 「你们该适可而止了!不、不知羞耻!」 「嗯呵呵~霜月,你该不会在羡慕我们吧?」 「说、说什么鬼话?怎么可能羡慕,我只是觉得自己若能有对胸部可以晃成那样就好了!」 看她们的应对态度,斗和感到莞尔。虽然这些少女隶属神悠言这种异质集团,却跟普通的女孩子差不了多少。 「学长,你的表情好猥亵,根本颜面性骚扰男。请矫正!」 跟私底下一直以为她们非比寻常的神悠言少女共进午餐。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斗和开始发自内心觉得跟她们吃饭是件开心的事,心情上好像交到新的朋友。 依栉滩学园在职业训练方面的安排,第一年要让学生从事服务业,学习应对进退跟接待手法。头一个月必须去豪宅当管家或女仆,再来就看面谈结果而定。斗和没提出什么特别想做的,但学园那边安排他去人手不足的店帮忙。那家店在商业区的地下楼层,早上开咖啡厅,晚上则转型成酒吧。 巧合的是,他跟叶月都被分来这。而且轮班还排得刚刚好,撇除去厨房帮忙的时段不说,两人独处的时间很长。 「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不用客气尽管来问我~毕竟我是学姊嘛~啊,不过,可以问的问题仅限工作范围喔~不然会害我被神无月小姐骂~」 叶月身穿女服务生制服,一双眼亮晶晶的,用力握住斗和的双手。 「哦,你们两个就读不同学年却认识啊?无妨,这不重要。虽说是工作,还是得开开心心地做,这是我的原则。你们别吵架喔。」 眯眯眼女店长留着茶色短发,她拍拍斗和的肩膀道。 从那天开始,斗和上班时就很少说话。他的确想追问工作以外的事,但操之过急是大忌,首要之务是构筑信赖关系。 「 ── 还有啊,上一代姬巫女大人年纪轻轻就病逝了,她的妹妹摩响大人才会突然继任当下一任姬巫女~」 该怎么从叶月身上套出情报,斗和每天都在模拟对话流程,其实没那个必要,他总算知道神无月等人为何要先让叶月远离自己。 叶月的口风松得夸张,用不着等斗和做话题,有关神悠言的情报陆续传入他耳里。 「我不太清楚啦,但摩响大人似乎不是当姬巫女的料~可能是这个原因使然,她好像有点勉强自己。大概是上一代姬巫女大人太优秀吧~」 「我把这些事说出来,你要替我保密喔~不然她们会觉得我口风很松~」 「听说当初在决定现任姬巫女大人给谁当时,曾把事情闹得有点不愉快呢~我是在摩响大人当上姬巫女之后才加入的,不清楚详细情形就是了~」 「啊,姬巫女不采世袭制~重点在于能不能听到神的声音。就算神代很微弱也没关系~反正会授予传承下来的神代~」 斗和没给任何反应,叶月仍毫不介意地说下去。 「所谓的传承神代,其实就是把历代姬巫女大人拥有的神代整合~按神代的分类来看,这种算『综合类』~外观上看来是一个神代,最后却能使用好几种神代~」 原来是这样,斗和明白了。每个人只能使用一种异能力,但姬巫女据说能操控百种异能。两件事放在一起如此矛盾,答案其实很简单。 归纳叶月的话,异能力似乎分成「种类」和「型态」。「种类」指能力效果,「型态」代表行使样态。拿游戏里的魔法来比喻,「种类」是魔法效果,「型态」等于使用时消费的mp。 宁宁音的「狙贯刃念」能力旨在实现「必中」这个概念,属于「概念现象类」,样态上有回数限制,归类至「回数型」。 笠根木的「英灵炼金」会生成物质,故属于「生成类」,再加上本身能力会跟着提升,又归于「强化类」,同时具备两大类别。「型态」上只要有尸体当媒介就能不限次数发动,样态是「媒介发动型」。 「最多的样态是『消费型』~能量没了就无法使用。如果发动时设法节省能量或半路上可以补充能量的话,实用性就很高啰~」 此时斗和心里突然有个疑问,山田的「弒神之夜」该不会是这种「消费型」吧。 「你说可以补充能量,要怎么补充?」 「有很多方法啊~每个人的神代都事先安排好了~只不过,有七成左右都靠三大欲求~」 三大欲求,简单来说就是靠补眠、满足食欲或性欲以恢复能量。宁宁音和一花都靠睡眠恢复,最常见的方法就是这种。 「目前在神悠言里,可以施行『倾言之仪』的就只有姬巫女吗?」 「对啊~因为『终焉与诞生的走马灯』这种神代很稀有~」 「那有没有探索类的神代使?人选上尽量找大范围的。」 希望有方法找出建构之前那些隐形障壁的异能力者 ── 其中一个方法如下,就是拜托可以搜索异能力的人帮忙。能力上类似山田的解析力扩大版。 「这个嘛~」 叶月歪头回想,这时碰巧有事发生。入口处的铃响了,有新的客人上门。斗和开口道「欢迎光临」,过去接待客人。 ── 下一秒,时间停止流动。 柔和的光芒照亮这间店,及腰的沉稳琉璃色秀发出现,带来夏天的气息。长长的睫毛配上堇色瞳眸、尖翘的下巴和鼻尖,这些都令少女显得美丽脱俗。那容貌称绝世美女也不为过。该名少女带着淡淡的庄严氛围,不经意地瞥向这边,紧接着就露出惊愕的神情。 「汝不是那时的!?」 少女的话紧揪住斗和的心脏。尽管脑子里清楚得很,幻想仍脆弱地崩塌。 她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然而眼前的少女太过鲜明,激得斗和有股想沉溺其中的冲动,就算是谎言也无所谓。 ── 神悠言的姬巫女,天名地镇摩响。 斗和对青叶萌由里抱持特殊情感,这名少女就像她的双胞胎。 「学长怎么在这?啊!?该不会是这样吧,你还想揉摩响大人的胸部!不检点不检点不检点,你这猥亵跟踪狂!」 走在摩响前方的霜月慢几拍才发现斗和,在那尖声嚷嚷。围绕在摩响身边,神无月、弥生、睦月这三人纷纷现身。叶月在这间店工作,她们是有可能出现在这没错。 「这不是神悠言的姬巫女大人吗,发生什么事了?」 店长原本在柜台前消磨时间,一发现异状就过来搭话。斗和猜得八九不离十,她们似乎已经认识了。 「没什么,是吾记错了。」 摩响用冷淡的声音说完,快步向前迈进,看起来根本不把斗和放在眼里,态度上连他的存在都不予承认。 「巫女大人,您说这什么话?您看看,是斗和同学喔。是第一个把巫女大人那对胸部揉到变形的男人。昨天您不也说『那个差劲的无赖男~』,抱紧自己的胸部耍傲娇?」 客人们好奇地观望这里好一阵子,一听到睦月的话就群起哗然。 「什么!汝、汝汝汝汝汝在说什么啊!吾才不认识这家伙。怎么可能认识如此差劲的无赖男!」 「看吧,就这样啰。巫女大人对男人非常没有免疫力,明明都已经选了三个会促发恋爱路线的选项了。」 睦月开起看不出有多认真的玩笑。 「等、等等!你真的揉过姬巫女大人的胸?」 店长将脸凑到斗和耳边质问。她的手立在嘴边,本人似乎认为这样是在讲悄悄话,没想到声音泄得很彻底。 「 ── 揉过,的确是这样没错。」 「唔喔!真的吗?跟我心目中的你有点落差耶。听好了,斗和,对一般人来说,大家或许认为神悠言只是小有名气的宗教团体,但栉滩学园的学生绝对不可以忤逆他们,特别是姬巫女大人,她跟栉滩财团的总帅栉滩金道很熟,要是被盯上,可能会被丢到超黑心企业工作到过劳死、当大学医院的新药实验体,不然就是派去治安败坏的某某国家当警卫 ── 是说,你为什么揉她的胸部?」 斗和的胸口阵阵发疼,当时的心情再度苏醒。他是多么期盼萌由里康复,然而,那只不过是虚幻的泡影罢了。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确认真伪。」 四周那些客人一直竖起耳朵等着听斗和的说词,这时大伙儿开始鼓噪。 「也对,碰到这么丰满的胸部的确会想确认一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啊,直接摸不太好吧,别超出妄想范围。」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正面一把抓住喔。照你那种摸法,被摸的人也会不舒服啊。」 睦月极其自然地加入对话。 「啊啊,我懂我懂,真的不希望他随便抓一下,比较想被人用包覆全身的方式自然碰触呢。」 「接吻时心情会很high,让人难以把持,我个人偏好这种情境。」 「那边的家伙!汝在说什么啊!分一下场合好吗!」 被脸红的摩响怒斥,店长立刻下跪。 「 ── 也就是说,你这家伙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神无月用尽显烦躁的态度开门见山地问话。 「没有全说啊~只说我知道的部分~」 「普罗大众都会称之为全盘托出吧,你这大白痴!」 面对叶月的反驳,神无月报以怒吼。叶月正坐在神悠言少女们就坐的桌子旁,被人兴师问罪、厉声斥责。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们没有共通话题,不知道该聊什么~」 「你这家伙找不到话题就把机密事项全说出来吗!」 神无月抓住叶月的肩膀,开始大力摇晃她 。 「汝冷静点,神无月,会给其他客人添麻烦。这些话确实不能随便告诉信众以外的人,但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其实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信息,这样他今后没理由接近我们,反倒落个清静。」 「不愧是摩响大人~说得对~」 「你、你这混帐!好歹对自己口风不够紧的事反省一下吧!」 上述对话飞来横去,斗和则将她们点的东西运往该桌,从推车里拿出餐点,一一摆到她们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似乎决定假装没注意到,这下却无法忽视。摩响厌恶地提问,她的面前摆了水果软法一盘,是刚才没点的东西。斗和向店长说明原委,店长准他这么做。 「以此聊表我的歉意。听闻您很喜欢吃这个,是我亲手做的,不成敬意。」 摩响朝叶月狠瞪一眼,接着眯眼用不屑的语气发话。 「耍什么小聪明,吾已经看穿汝的诡计了。」 「咦?巫女大人,说到男人的诡计不外乎那个,胯下的如意金箍棒 ── 已经看穿啦?是喔~」 「汝、汝说这什么龌龊话!」 被睦月这么一说,摩响红着脸激声叫嚷。再来不知为何,一双眼战战兢兢地看向斗和的胯下。 「巫女大人您在看哪?就算那里有可疑的突起物,成熟的女人也该装作没看到,这是一种礼貌。」 「扯、扯到哪去了?汝!」 摩响的椅子喀哒作响,这才发现周围投来好奇的目光,她故意咳了声清清喉咙,像要找回身上的威严、换上凛然的神情。 「霜月,把那样东西撤掉,吾不吃那样东西。」 「请等一下!」斗和高声大喊。「我对您做出最差劲的行为,怪不得您讨厌我,可是,那样甜点没有任何罪过,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您至少吃一口。」 「你这家伙有完没完!」 「等等,神无月。」 摩响出声制止神无月,有史以来第一次正眼看斗和。剎那间,斗和的心脏谱出两道截然不同的音律。 一种是好像再度见到萌由里的心情,一种是事实告诉他这只是幻想。 萌由里散发难以亲近的氛围,内在却如时下女孩般情感丰富。摩响也是如此。跟一开始的印象相比更有亲切感。萌由里和摩响。每当两人的身影重叠,斗和就有一种被闪电打到的感觉,试图将他的身心一分为二、撕扯他的身心灵。 「汝说得有道理,这道甜点是无辜的,吾太小心眼了。好,汝做出不知羞耻又差劲下流的事 ── 就吃这个抵 ── !」 八成是想说「抵过」,但她似乎想起当时的事,眉头开始越变越皱。 「 ── 吾就当被狗咬到。」 看样子还不到可以「抵过」的地步。斗和在心里偷笑。 「霜月。」 「是。」 被摩响点名的霜月切开甜点,将其中一份送入自个儿口中。在那瞬间,斗和没看出摩响的用意,后来才察觉这是所谓的「试毒」。 「唔!」 霜月一对眼皮突然大张,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该不会中毒了!?」 神无月大喊,紧张的情绪在少女之间蔓延开来。 「不、不是。嚼嚼。好、好好吃,非常好吃。明明是学长做的东西,吃起来却这么美味。真、真不甘心,好屈辱。」 「当然啰~斗和先生也很会做菜嘛~」 叶月自豪地拍拍手。 「真好~我也想吃斗和学弟做的甜点~」 「不好意思,弥生小姐,今天的我只想给天名地镇小姐特别优待。」 「什么!」 摩响发出慌乱的呼喊,接着,她咳个几声想鱼目混珠,将部分甜点放入口中。动作先是出现瞬间停顿,再来就若无其事地咬一咬吞下。紧接着又是另一块。看起来她很中意这份甜点。 「既然叶月都告诉你那么多情报了,你会不会不想再跟我一起约会吃午餐~?」 弥生的手肘撑在桌子上,问话的模样就像在撒娇。 「约、约会!?这是怎么一回事?」 摩响问得很激动。 「唔呵呵呵,约会就是约会嘛,聊聊彼此的兴趣,开心谈笑闲聊,度过愉快的时光。啊,别担心,我不会步上叶月的后尘,把机密情报说出来~」 「原来你最近午餐时间不在是因为这样啊~」 不知为何,叶月的语气听起来很佩服。 「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跟弥生小姐吃饭单纯是因为愉快,若今后还能继续我会很高兴的……咦?」 怎么了?总觉得现场气氛好像变得比较沉重。 「汝刚才明明说吾是特别的,是特别的!」 「不检点不检点,学长你是发情期的兔子喔?」 「啊 ── 这算什么?是希望我重新拿出真本事痛扁你吗?说啊。」 摩响、霜月、神无月各自发了些牢骚,但斗和并没有听进去。 「斗和学弟、斗和学弟,我们家的娘子军缺乏免疫力,你别使出这种高手向的打击手段。弥生也一样。」 「对不起嘛,睦月小姐,因为我有点嫉妒~」 弥生吐出粉舌道歉,斗和则看得一头雾水。这么说来操也讲过,说他对待女性的手法过于贴近跟男性友人的相处模式。 之后店长把他叫到后场,对斗和说「我太小看你了」,把他说得像花花公子。 「睦月小姐,之前的事谢谢你,多亏睦月小姐一席话,让我受益良多。」 等摩响她们离去,斗和向留到最后、负责结帐的睦月道谢。 当初在栉滩综合医院的停车场上,多亏睦月要斗和珍惜当下,斗和才能摆脱过去,专注于有机会拯救大家的未来。 「话语会随听者的改变,出现不同的效果,之所以受益,全因你有那方面的资质。啊啊,对了,斗和学弟,你后天有空吗?」 「后天吗?有空,我那天好像没事吧?」 「那好,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谈谈。后天下午一点左右约在平坂百货公司见,对了,要不要去美食街碰面?」 心脏怦咚地跳了一下,紧张与兴奋之情扰乱神经。睦月总是吊儿郎当、让人捉摸不定,这种时候却不至于会开奇怪的玩笑,既然她说有要事相谈,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没错,没道理拒绝。 斗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他不知道这将成为第三起惨剧的开端 ── 今天是跟睦月约好的日子,斗和提早两个小时抵达平坂百货公司。这家百货公司似乎想呈现优雅宽阔的空间感,天花板在构造上比一般的百货公司更高。 对方并没有限定他要独自一人前来,不过,假如带其他人来,间接把密谈搞砸就好笑了。所以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单枪匹马地赴约。 可能是时值星期六的关系,来客数较多。不,好像哪里怪怪的。跟顾客擦身而过时,里头混杂较为特殊的人士。那伙人不仅绑头带,还穿着印有特殊图案的和式短外褂。过了一会儿,斗和弄清他们的身分。根据墙壁上的宣传海报显示,今天有当地的偶像团体要来这,将在屋顶上举办演唱会。 接着斗和又看到一大群孩童,他们围住某样东西 ── 正中央的桃木舞台上有着全套黑色战斗服、外附金属类装甲的英雄,印象中好像是特摄片「装甲战士?激神」的角色。看样子孩子们会聚集都是因为他。 在那人群之中,斗和发现一名面熟的少女。明明用兴奋的表情眺望激神,一跟他拉近距离又觉得不好意思,从刚才开始就反覆上演想靠近 却慌张逃开的戏码。 「原来是霜月,你也来这啊?」 霜月吓到肩膀抖了一下,变成生锈的机器人、僵硬地扭过头朝这张望。 「学、学学学学长!?你怎么在这?果然是跟踪狂!这是犯罪行为,超差劲,请你立刻下跪道歉!」 霜月慌到都进入「啊哇哇哇」状态了,嗓门跟着拉大,四周的人全都纳闷地看了过来。斗和心想「真拿她没辙」,刻意用平常心续道: 「原来霜月喜欢激神啊?」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在鬼扯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之所以会喜欢激神,都是因为他很帅很强,别把我跟小孩混为一谈!」 现在吐槽未免太不近人情,斗和暗自苦笑,决定提别的问题。 「睦月小姐已经来了吗?」 「咦?睦月姊姊?跟我一起来的是弥生姊姊她们……啊!竟然用问题诱导我,好卑鄙、好下流!」 霜月赶紧朝斗和狠瞪,斗和则从她的反应看出端倪。睦月似乎没有跟她们一起。这么说来,霜月她们只是偶然来到这里的? 「那弥生小姐在哪 ── 」 斗和的话没能说到最后。才刚察觉背后有股气息,一副手脚就朝他缠绕过来,束缚斗和的身体、锁住他的关节。 「你太大意了,少年,居然对这样的小女孩出手,该当性骚扰现行犯。」 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玩笑意味,听在斗和耳里只觉得耳熟。他大吃一惊,朝锁住自己的人看去。 黑发配灰色眼眸。浏海剪得整整齐齐,脑后的头发长及腰际,在脖子后方绑成一束,发型很像巫女;表情开朗,光待在旁边就觉得很有活力。为了学会操纵「气」,斗和曾在某个道场接受训练,此人就是该道场主的女儿刚力枫。 「枫、枫小姐!?」 「好久不见,斗和,自从我回乡过盂兰盆节就没见过吧。」 枫刻意贴到他身上。随着柔软的触感传来,斗和好像被某种硬硬的东西顶到,感觉有点怪怪的。 他马上看出那是什么东西。是枫穿在身上、暴露程度之大不亚于比基尼的服装。那套金属质感装甲碰到斗和。甚至连生了类鬼角的头带都套了。斗和这才想起来,先前枫曾说她在打工,当英雄战队节目的演员。 「学、学长!你竟然跟假冒的邪恶大干部『性感恶女』有交情,果然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这臭猪公,算我错看你了!」 霜月的反应看不出是玩笑话或真心话。更正,好像是认真的。这人出乎意料得纯情呢,斗和心想。 「『性感恶女』,这名字听起来好猛喔?」 斗和露出苦笑,朝立于背后的枫搭话。 「啊哈哈哈。要播给小孩子看,从某方面来说这样比较直截了当 ── 对了,你离开我们的道场了?之前老家打电话给我时曾跟我提过。」 枫放手,顺便问斗和问题。斗和突然有种过意不去的感觉,无法直视她的脸。 「……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啦,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只不过,是有点可惜啦,像你这么有才,肯定能变得比我还要强大。」 「抱歉 ── 这样还不够。没办法战胜它们。」 「……是吗?」 枫知道怪物的事,她强忍难受的心情呢喃出声,眼里透着些许义愤填膺的情感。 「也是啦,穿着这身行头,赤手空拳根本拿你没辙。」 枫顾左右而言他,伸手拍拍斗和的夹克。 这是栉滩财团开发的最新第四型护身衣,除了混纺克维拉纤维外,上头还铺着块状的超轻量强化陶瓷,是件防弹匣克;他还穿着防刃纤维制的上衣来代替内衣,并预先准备其他应急装备。 恰巧就在这时,四周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转眼一望,激神正和他正面对峙。不,该说是和枫才对。像在观望他们俩对决,人墙朝左右分开。 激神的身体半张,双手嘶啪、嘶啪地划破空气,摆出帅气的姿势。动作相当老练,门外汉肯定会看得目不转睛。他又摆出左右手交叉的姿势,接着右手中指不知为何往天际高高指去。 「这是……要跟对方决斗的意思!?」 霜月惊讶地叫喊出声,周遭的孩子们也齐声叫「激神、激神」。 「话说,那是人称『在欧美绝对不能摆的』挑衅姿态吧?」 斗和开口吐槽,但大家似乎都把那句话当耳边风。 「你退下,斗和。好啊,来得正好,光扮装陪小孩打发时间不够刺激,虽然没算在工资里,但我还是要打。」 枫用紧张的表情应声,左手拇指和食指连成一个圈,再来就竖起右手的中指,朝左手的圈抽插。 「哦哦,性感恶女要接受他的挑战!」 孩子们发出兴奋的欢呼声。刚才手指的动作怎么看都像在那个,不过霜月没说「真猥亵」,斗和猜或许是自己的常识跟一般人有出入。 接着枫和激神开打。动作上多少有点戏剧效果,打斗套路却是格斗家的真功夫。 「厉害,居然能对付高手枫小姐!」 「这还用说,学长,激神是最强的英雄,面对那种猥亵的邪恶大干部,怎么可能吃败仗。」 「不,我在说里面的人。枫小姐是准宗师级的高手,戴着那种视线不良的面具,居然能跟她打成平手。」 「说什么里面的人,请你别说这种会破坏孩童梦想的话,他、他们会很受伤欸!」 战况越发激烈,围绕他俩的人墙自然而然散开。被孩子们推挤,斗和跟着朝后方大幅移动。 「请、请让让!」 这时碰巧有插曲发生。 斗和发现好像有人朝自己跑来 ── 这记冲刺完全来自死角,当他发现那女孩时,两人已经撞在一起。 伴随柔软的冲击,甜美的味道飘来、刺激鼻腔。接着又是另一种感觉来袭,他背朝地倒了出去。斗和用力抱住撞过来的少女,人朝上仰躺在地。 「咦!学长,你在做什么!已经罪证确凿了,你这个罪犯!色狼色胚女性公敌,请你去自首!」 霜月好像在嚷嚷些什么,听在斗和耳里却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八成是穿着防护衣的关系,他不觉得痛,没什么遭撞跌倒的实感。 「好痛好痛。」 少女自斗和的胸口上方撑起身体。刚才撞那一下引发冲击,戴在她头上的鸭舌帽和太阳眼镜掉落,只见茶色秀发长及肩膀,绑成双边公主头发型,还露出水灵灵的翠绿瞳眸。少女乍看之下很稚气,气质却又显得世故 ── 不经意地,斗和觉得这少女好像似曾相识。 「对、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少女察觉目前的状况,慌慌张张地跳开,向斗和低头赔不是。面对端正的四十五度弯腰鞠躬,斗和不知该如何是好。总觉得很不寻常。 「抱歉,斗和,我太入迷了。你有没有受伤?」 枫发现这里出了状况,暂停对决动作、从远方出声关切。斗和则回道「我没事」。 「咦,斗和……?」 眼前这名少女露出吃惊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斗和的脸看。斗和这下更纳闷他们是否曾经见过? 「瞬夏,你还好吗?」 这次又换别人,少女背后传来跟枫同样担忧的声音。 (瞬夏?难道说?) 斗和想起来了,少女亦开口发话,两者几乎落在同一个时间点上。 「你该不会是斗和哥哥?是我,我是瞬夏啊。」 「啊啊,果然没错!你是 茶茶猫瞬夏对吧?我有印象。」 「不会吧……真的吗?你真的是斗和哥哥?」 瞬夏感动至极地扯动脸庞,开始扑簌簌地流下眼泪。 「瞬夏?你这是怎么了?」 状似跟瞬夏认识的青色长发少女跑了过来,看瞬夏突然哭起来很是吃惊。她跟瞬夏一样都戴着太阳眼镜。 「没什么,我没事,只是有点惊讶,事情实在太巧了,让我很感动。」 瞬夏边擦泪边露出笑容,斗和捡起她的鸭舌帽和太阳眼镜并交到对方手里。 「谢谢你,斗和哥哥。」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的气质改变好多,变到我都没认出你来。」 「也、也是啦……我现在在做什么,你应该不知道吧?」 瞬夏欸嘿嘿地笑了,像要掩饰失望的表情。见她展露这样的态度,简直跟斗和印象中的瞬夏判若两人。 「喂,快看那个,她不是瞬夏吗?」 「真的欸,是『喵呜~evu』的瞬夏。超可爱的!」 时间点与这个节骨眼不谋而合。原本有一撮人在观望斗和等人,其中几人率先发出这些话,那几句话立刻引起庞大的骚动,将两人包围住。 「瞬夏?这是怎么一回事?」 「抱歉吓到你,斗和哥哥,其实我现在在当偶像。」 「在当偶像?」 「嗯,没错。啊,对了!你今天有空吗?我啊,下午一点开始会在屋顶举办现场演唱会,斗和哥哥你一定要来,求求你!事情发生得这么凑巧,肯定是神明大人施展的奇迹。」 瞬夏用真挚的眼神诉说,斗和差点要点头答应,但他在那个时间点上有更重要的事待办,不可能答应瞬夏。 「抱歉,我一点后跟人有约,约好在八楼见面,搞不好能听到你的声音。」 「那么,我就把演唱会的时间往前挪一点!一首也好,我希望让斗和哥哥看看现在的自己。」 斗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遭马上传来不满的抱怨声。 「喂,那家伙是谁啊。」 「竟敢跟瞬夏装熟?看我把他宰了。」 生着青色长发的少女发现气氛陷入紧张状态,她靠到瞬夏身旁,在瞬夏耳边说悄悄话。 「瞬夏,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嗯,我知道了,岬。」 接着瞬夏好像想到什么点子,她转身面对群众,用好听的欢快语气开口。 「来~各位~我是『喵呜~evu』的茶茶猫瞬夏唷!」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彷佛跟瞬夏的声音起化学反应,围观群众发出雄壮的欢呼声。 「各位 ── 今天有没有乖乖呢?」 「「好乖好乖~!」」 「有没有闪亮亮呢?」 「「好闪好闪~!」」 「今天的现场演唱会,我会用尽全力high翻大家!大家要替我加油喔!耶~咿!」 「「耶~咿!」」 瞬夏一转眼就抓住群众的心,跟斗和擦身而过时不忘提醒「斗和哥哥,我会等你的」,随后就离开现场。 「学长到底有什么企图?先把性感恶女再把偶像吗?真的很没节操欸。话说回来,你跟她是什么关系?该不会要说两人是兄妹关系吧?」 霜月的表情莫名冷淡,话说得很不齿。 「她是我就读小学时的学妹,因为我们的家住在同一个方向,常常一起上下学。最后一次相遇大约是两年前吧?那时她还没当上偶像,没变成这样就是了。」 「我说,你后续还要变出几个红粉知己才甘愿?又是青梅竹马又是偶像的,未免太纵欲了吧,请你好好反省。」 斗和面露苦笑。在霜月看来或许是马后炮,在大街上偶然巧遇昔日熟人,任谁都有过这种经验吧。 (只不过,还满意外的。) 斗和愣愣地凝视瞬夏消失的方向。 那个内向又不起眼的瞬夏居然会当偶像,他作梦也没想到。时间过得还真快。 在那之后过了一会儿,百货公司内开始广播,说现场演唱会的时间要提前十分钟 ── 第三章 那偶像 追求永远 一直以来,我总是想变得跟斗和哥哥一样。 受大家喜欢,让大家刮目相看,世界以他为中心转动。 运动神经超群,连高年级生都不是他的对手。有很丰富的生物知识,常常受到表扬。然而,斗和哥哥并不会看轻他人,就算大家都在看其他人的脸色,他还是能坚持自己的看法,告诉大家错就是错。 他是我的英雄。 跟我天差地别,是很遥远的存在,所以我认为自己永远没机会向他传达这份心意,早就放弃了。 像我这种人一无是处,但斗和哥哥还是一视同仁地对待我,认真听我诉说无聊的事,不仅回应我,还报以笑容。 光这样就让我觉得幸福。只要有这些,我就能感到满足。 可是,自从斗和哥哥上国中后,我就很少有机会跟他说话,两人自然而然拉开距离。不,不对,只是回归原本该有的状态罢了。 我想改变。舍弃现有的自我,脱胎换骨。希望大家都能喜欢上我,变成世界的中心人物。对,我要变成跟斗和哥哥一样的人 ── 我拚命锻炼自己。分析口才好的人怎么说话,不忘训练时尚敏锐度、美化自己的笑容。想着斗和哥哥会怎么做,揣摩理想中的他,依循他的方式行动。我一直在扮演斗和哥哥。 我的心血似乎没有白费,朋友变多了,开始过愉快的国中生活。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够。我不像斗和哥哥,没办法处在世界的中心。 所以,我想要一个特别的职称。那个职称就是「偶像」。 我努力练习唱歌跳舞,持续参加试镜,最后终于获得这个身分。这样我又向前迈出一步,更靠近斗和哥哥了。 确实增加粉丝数,踏着理想中的舞台一路窜升,而后,我迎来命中注定的相会。这是神赐予的奇迹。我跟斗和哥哥重逢。 立于世界的中心,属于我们两人的故事正要展开 ── 「拜托了!请把开唱时间往前挪一点点,十分钟就行了!」 「你啊,说是一点点,但客人不会愿意屈就你的任性吧?」 瞬夏深深地低下头去,经纪人则语带叹息地回应。 「就算那样也无妨,还是拜托你通融!」 她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不过,这十分钟对瞬夏来说有特殊意义。 「瞬夏,是不是跟那个男人有关系?」 留着青色长发的少女 ── 宇美野岬开口询问。 「咦?什么什么?男人?瞬夏,这是真的吗?」 「哦~瞬夏真有一套~」 绑着公主卷双马尾的河内美柑、一头利落短发的笹渕纱里加入话题。 「不、不不不是那样啦,斗和哥哥对我来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瞬夏赶忙否认,但她们不打算善罢甘休,要继续调侃瞬夏。她们全都穿着附有格纹的小马甲、澎澎裙,一身偶像打扮。 总计九名少女,都是「喵呜~evu」的成员。 「经纪人,我也拜托你,请让开演时间提早十分钟。」 岬来到瞬夏身边并低头恳求。不对,不单是她,还有美柑跟纱里,全体成员都开始求经纪人。 「岬,各位……」 「你、你们几个真是够了。」 经纪人困扰地抬手抵上额头。 「瞬夏会这么冲动,应该有很重大的理由,求你通融。」 「多亏瞬夏才有『喵呜~evu』嘛。」 「经纪人,拜托你,现在该是展现宽大心胸的时候。」 「「经纪人,求你通融!」」 少女们异口同声地用活泼的语气诉说,奏出让人心旷神怡的音调。 「唉,真拿你们没办法。我知道了,我来调整一下,看能不能提早十分钟。」 「谢谢你,经纪人,也谢谢大家!」 瞬夏不由得泪水盈眶。大家则温暖地接纳这样的瞬夏。 「这是当然的。」 「因为是瞬夏的心愿嘛。」 「为了报答我们,之后要告诉我们你跟那个男人的事情喔。」 「咦!?等等,不,这个……」 「咦 ── 好奸诈喔,瞬夏。」 虽然被大家包围耍弄,瞬夏还是觉得能碰到她们真是太好了。现在的我好幸福。希望今后也能跟大家一直携手走下去 ── 每到演唱会即将开唱的那一刻,全身上下总是有种麻痹的感觉。一切都变得空白,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闭上眼回想彩排时的一举一动,反覆告诉自己不会有事、没问题。在那之后,准备开唱的信号来了。 声音回归、世界恢复原状,麦克风的重量回来了,大家就在那。她们朝彼此用力点点头,围成一个圆圈、右手在正中央重叠。 「各位,我们要来场最棒的演唱会!」 「「好 ── !」」 前奏开始,她们配合乐音冲上台。成员每登场一人就听见欢呼声响起,独特的热情氛围包围舞台。 屋顶上的露天舞台挤满游客,在那后方,靠近出口处可看见斗和的身影。宛若触电的刺激感突然直窜而上。瞬夏像要抹除这种感觉,卖力地唱起歌来,表演激烈的舞蹈。 (斗和哥哥,你快看,这就是现在的我!) 从体内深处涌上的心意令空气震荡,自观众席涌现的热气与之交融,将气氛带到最高点。众多处在这空间里的呼吸和心跳合而为一,打着相同的节奏。世界以瞬夏为中心运转。 歌曲一结束,轰动的拍手声排山倒海而来,声援与欢呼此起彼落,搅动炙热的空气。紧接着是下一首歌曲。瞬夏转眼偷看斗和,人显得有些动摇,她看到斗和离开屋顶的背影。若他一点跟人有约,这么做或许合情合理。 然而,瞬夏期待他会留下。希望他看了瞬夏的现场演唱会觉得感动,把约定抛到脑后、沉迷其中。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可是 ── 「各位!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们『喵呜~evu』的现场演唱会!」 唱完第三首歌,瞬夏开始跟来宾致词。毫无预警地,一声如琴弦作响的耳鸣找上门。接着身体有种往下掉的感觉,天空变得有些阴暗。 瞬夏心里觉得纳闷,但她还是继续致词,不过她只听见自己的原音,麦克风莫名其妙失灵。 「咦~抱歉唷,麦克风好像坏掉了。」 为了让远方的观众也能听清楚,她直接拉大嗓门叫喊。这时瞬夏更觉得事情不对劲,原本爆满的观众减少了一半左右。发现异状的观众开始嘈杂起来。 「瞬夏,好像有点怪怪的。」 岬跑过来小声说道。瞬夏点点头,眼神朝后台望去。后台的人应该已经知道麦克风出状况了,可是,经纪人却没有给任何指示。 「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最靠近舞台出入口的由奈朝瞬夏提议。没出什么大事,团体成员千万不可以擅自离开舞台。 「嗯,麻烦你 ── 」 但瞬夏的话却没办法说完,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由奈后方站了一个女人 ── 不,那算女人吗? 身穿肮脏的素色连身洋装,细长手脚如病人般苍白,黑色长发盖住整张脸,看起来好像只有头逆转一百八十度。要说哪最诡异,非她的身高莫属。她的身型瘦瘦长长,大致目测起来超过二公尺。 「啊、啊。」 由奈发现女人的踪影,口里传出干哑的悲鸣。瞬夏跟她一样。不明的异样感受窜遍四肢百骸。 女人一双手朝由奈的脖子伸去。 指头上的指甲惨遭剥除,看起来惨不忍睹。这举动来得突然,浑 身僵硬的由奈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捉住。巨大的左右手长达五十公分,在脖子上下圈出两道苍白的圆圈。下一刻,右手的轮圈出力将下巴推高,左手的轮圈则使劲将一对肩膀下压。 「痛、好痛啊,痛死我了!」 物理性痛楚似乎将由奈从僵硬中唤醒,她发出媲美拿指甲刮黑板的惨叫声。然而,在场无人有那个能耐采取行动。光要厘清状况就费尽心力。 「好痛好痛!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转眼间,由奈的脖子滋噜一声变长。被女人右手捆住的部分朝上离去,遭左手压制的部分仍黏在地上,某样东西将两者串连,那样东西自女人右手紧抓的人头伸出,是由奈的脊髓 ── 女人从由奈的身体拔出那颗头,人们花了数秒才搞清楚状况。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爆发。尖锐的悲鸣如警笛吹奏,扭曲眼前的景色。 等瞬夏回过神,她已经带着惨叫声逃离。在此同时,由奈丧命的事实摇撼理智,全身血液好像被抽干一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来袭。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身旁爆出惨叫,某样东西以惊人力道殴打瞬夏的身体,让她整个人不明所以地撞向地面,三半规管为之震荡。 突如其来地,她察觉有重物覆上自己的身体。瞬夏朝那看去,只见团员澪的脸近在眼前,右边的眼珠子跑出眼眶,染满鲜血的舌自嘴边无力垂落。 「咿 ── !」 澪的尸体紧抓着瞬夏不放,看起来跟亡灵没两样,瞬夏拚了命想拉开她,此时她才发现对方的身体只剩上半部。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 ── !」 这次换满里子的惨叫划破空气传来。往那一看,她被高达三公尺以上、脸长得像狮子的怪物捉住。酷似健美先生的强健体魄恰如人类所有,那颗头跟手脚却比照巨型狮子的模样。狮子型怪物将满里子的身体拉过去,用粗细程度几乎等同孩童手臂、立于鼠蹊部的炙热肉棒贯穿那具肉体。 「呀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啊!拜托放过我 ── !」 团员流泪恳求。她被怪物强暴了。被强暴。真的被强暴了。 那超乎寻常的震撼画面深深刨入瞬夏的心,让她的思考乱成一团,精神逐渐陷入黑暗。 满里子口吐白沫外加翻白眼,狮子型怪物则一口咬下她的头。腿间物还刺在体内,胸部以上全消失无踪的满里子浑身抽搐。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夏连一秒都不想待在这了,她悲惨地挪动颤抖的手脚,身体摇摇晃晃地追着朝出口挺进的人流。 「瞬夏~瞬夏~」 这时,瞬夏听到团员柚叶的声音。摇摇晃晃,她踩着不稳的步伐走来,背上附着了长达一公尺的巨型蛞蝓怪。每当那家伙扭曲震动,柚叶那些皮肤就呈融解的蜡状流下。 「啊啊啊啊啊~」 最后柚叶发出迟钝的哀鸣,她身上的附着物全被怪物剥下,只剩看不出个人特质的柚叶尸骨。直接脱到剩白骨的柚叶往地面崩塌,趴到原本是皮肤跟脂肪的水滩里。 接着瞬夏和贴在柚叶背上的蛞蝓怪对上眼。六颗眼睛酷似黑色弹珠,眼里映出自己惧怕的身影。 「不要、不要,别过、来。」 瞬夏腿软地瘫坐在地,边用微弱的力道摇头边向后退。但瞬夏这种态度只会更加刺激怪物。蛞蝓跳了起来,占据瞬夏的视野。 剎那间,旁边飞来另外一道黑影,它挡在瞬夏身前,手掌朝蛞蝓的方向伸直,前端有着拳头大的黑色球体,一碰到蛞蝓,那样东西就发出剧烈的霹雳声,膨胀成两倍大。 「哔 ── !」 怪物发出跟汽笛不相上下的尖锐声响,朝地面坠落,部分身体呈球状消失。来人更进一步用黑球追击。怪物的头被刨出一个球型,就此丢了性命。 「你没事吧?瞬瞬、瞬夏。」 眼前站了一个人,是身穿和式短褂的男性。脸长得像茄子,额头上绑着写有「最爱瞬夏」的头带,肩膀正因换气剧烈起伏。 「这里就交给我吧。瞬、瞬夏你快逃!」 逃?瞬夏呆呆地思考这句话的意涵。之后,她看向死在地上的蛞蝓怪。拥有强大力量的捕食者仍难逃一死 ── 她彷佛被人泼到冷水,脑袋顿时清明起来。 (对了,如果是斗和哥哥,这种时候他会 ── ) 此时,没有任何征兆,咻咻的风切声传入耳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这飞。 「啧!」 男子也发现这点,刚才那颗黑球朝声音出处丢去 ── 下一秒,黑球被砍成两半。 形状跟大小和呼拉圈不分轩轾的物体正高速旋转,朝远方飞去。继该名男子之后将数名游客一刀两断,此后回转速度慢慢降低,接着化身成一只野兽,姿态有如细长的狐狸,这动物的尾巴特别长。 (必须从这里逃出去!) 瞬夏迅速朝四周张望,她看见抱头发抖的美柑,再来又跑向美柑,拉着她的手往出口去。 「瞬夏!」 这时岬跑了过来,后头还跟着纱里、可怜。见她们平安无事,一股热意涌上瞬夏的心头,团员的死亦浮现脑海,苦涩的情感在胸口翻搅。 「瞬夏啊、瞬夏啊。」 刚下楼梯,瞬夏就听见有人用沙哑的声音叫她。阶梯的角落出现一个存在感有些薄弱的老太婆,她的腰弯成直角状,尺寸跟小学生差不多,还推着又旧又脏的婴儿车。一看到老太婆的样貌,猛烈的恐惧感便找上瞬夏,直觉向她透露讯息 ── 这家伙不是人。 「可怜吶、可怜吶。」 这次老太婆开始叫可怜的名字。 「是,怎么了?」 不行,瞬夏才在心里暗想,可怜就开口回答了。岬、美柑、纱里迟了一会儿才发现老太婆的存在。 「可怜吶,过来这边。」 老太婆此话一出,可怜就像被人牵着鼻子走,朝那家伙跨步前进。 「可怜,不可以!」 可怜脸上虽带着浅笑,眼神却毫无光彩,让观者不禁浑身发毛。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瞬夏赶紧出面阻止她,可怜却推开瞬夏,嘴里碎念「叭噗叭噗叭噗~」,朝婴儿车靠近。婴儿车放大成可怜的尺寸,将她整个人吞了进去。而后 ── 「嘿嘿嘿嘿!」 老太婆发出古怪的声音,用猛烈的速度加速。速度快到跟列车不相上下。她直接穿越九楼,被吸进墙壁里消失了。 有如作了一场恶梦。 然而,这是现实,证据就清楚地刻在墙壁上。 那里留有鲜红的人型印记,看起来就好像可怜被墙壁压烂 ──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美柑放声惨叫。空间好像从刚才开始就处于不安定的状态,眼前景色歪斜扭曲。内脏似从根部溃烂开来,散发阵阵钝痛。 「……斗和、哥哥。」 瞬夏愣愣地轻喃。对了,就是斗和,要说谁能在这种处境下拯救自己,非他莫属。不知为何,瞬夏就是这么认为。 「各位,我们去找斗和哥哥!那样一来,一定可以得救!」 * * * 流窜全身的血液彷佛一口气增加许多。睽违三个月又见隐形障壁包覆的世界。悲惨的记忆在精神深处生根,那些让斗和迅速进入备战状态。 他拉紧防弹外套的前排拉炼,让衣服贴合身体,从袋子里取出长柄剪刀改良制成的长枪,并在腰上绑枪套,里头放有 四个装载毒药的小瓶罐,另外还有小型桶装炸弹。 袋子里放有其他的备用长枪及斧头、小刀、绳索、电击枪,以及为了安全起见事先分放两份的备用炸药等。 与其锻炼自己的肉体,斗和认为准备足够的装备更有效率,所以他赶时间备妥这些东西,这是用来跟怪物作战的力量。但老实说,他要面对时间跟金钱的问题,目前还只是一介高中生,这些准备与理想状态相去甚远,为了活下去,他还是需要异能力者的帮忙。 不久前,睦月传简讯说会晚到三十分钟,也就是说,她不在这个世界里。因此据斗和所知,要说哪些异能力者会到这个世界,就只有霜月她们。若能跟她们碰面,生存机率将大幅提高。 人们陷入恐慌状态,多数人冲向设置在正中央的电梯口。大家争先恐后地推开其他人,甚至有人从电梯上摔下去。 斗和在心中暗自祈祷,边确认楼层状况边下楼,在三楼的女用服饰卖场后方发现霜月。复杂的情感贯穿胸口。除了感到放心外,他亦觉得同情,因为对方也被卷入这场惨剧里。 霜月的手里拿着巨大的刃器。地上丢着空空如也、总是被她带在身上的圆筒状包包,八成从那包包里拿出来的。形状很像战戟,刀刃的部分却异常巨大,看起来有如在挥舞菜刀的刀身。 靠近看才发现一件事,她身上有好几个地方带伤。跟致命伤还差得远,但她的衣服有部分破损,上头可见红色的痕迹。她身边有许多人同样受了难以计数的伤,其中甚至有人一动也不动。 可是,事情不对劲。没看到怪物。刚才曾看到霜月挥舞刀刃,当时也没看到怪物在哪。 「霜月!」 她朝这转头,露出看似放心、泫然欲泣的表情,然而下一瞬间,她又换上无路可退的凝重神情,接着高声大喊。 「学长,危险!」 斗和凭本能察觉危险将至,朝一旁大动作回避。剎那间,凭空出现红色痕迹划过。那样东西自天花板飞出,笔直没入地面。 「唔!?」 斗和发出惊呼。他知道这家伙是敌人,但它快到无法看清真面目。斗和绷紧神经注视那家伙没入的地板。 红线再次飞出,位置与刚才消失的地点相去甚远。大概在地板里移动吧。那家伙咬住女子的脖子,将肉彻底咬碎。 这次斗和勉强看到它的身影。是类同食人鱼的红鱼,背上长着酷似翼手龙的翅膀。 「可恶!」 霜月朝食人鱼怪物挥刀,但对方飞走的速度更快。怪物再度消失于地板中。 (原来是这样。) 斗和顿时明白过来。怪物藏身在地板和天花板里,再以超高速来袭。它的动作飞快,完全不知道打哪来,就连霜月的反应速度都打不中它。弥生曾说过,霜月的武艺在八社巫女里数一数二。 这样下去情况不乐观,体力和集中力会迅速流失,遭怪物玩弄致死。 「霜月,我们先逃吧,快跑!」 「不要!连一只小兵等级的狩魂幻兽都打不死,我没脸见姊姊她们!」 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傻话。斗和心中燃起一把怒火,但他一股脑地否决,对方反倒会不服输。 他放眼确认四周,这才发现有些地方没半个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一旦陷入恐慌状态,大多数人都会先朝出口去,鲜少有人会留在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 斗和抓起霜月的手,强制她看这边。在他下方,霜月稚嫩的脸庞就在那里,恐惧和焦躁让那对紫红色瞳眸大开,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 「我明白了。那好,我教你怎么打倒这家伙。跟我来,大家也跟着我!没问题,我会帮助你们!」 后半段那些话是要说给数名缩着带伤身子的男女听。 斗和握住霜月的手没放,硬是迈步奔走。她有瞬间不从,之后就任由斗和拉着跑。 紧接着,正如斗和所料,食人鱼也追过来了。追捕逃跑的猎物,掠食者或许都有这种本能。 斗和一行人刻意放慢脚步,食人鱼则以凶猛之势穷追不舍,在地上以一定的间隔跳跃,笔直靠近 ── 霜月看到这一幕,虽然晚了些,但总算察觉斗和的用意。 「在那!」 算准时机,霜月挥出武器。食人鱼就像被吸过去似的,接受刀的洗礼、一分为二。只要看抓准来袭方向和时机,想打中怪物并非难事。 「先打倒一只了……」 奇怪的是斗和一点也不雀跃。之后不晓得还得重复做这种事几次,想到就觉得心情沉重。食人鱼是小啰啰才得以顺利抹杀,比它还强的怪物还有一大堆,稍有闪失仍会害他们丧命。 「你们好厉害喔!」 「谢谢!谢谢!」 一起逃脱的人兴奋地开口搭话。此时斗和不经意地想起苇原第二高中,宁宁音曾在那打倒问话魔。 怪物既强大又拥有压倒性的力量,面临注定惨遭怪物啃食的未来,打倒怪物的事实带给人们希望,足以让他们欢天喜地。不过,这样大错特错,事态并没有好转。过去他曾经有过好几次经验,当时这份希望大翻盘。 「那、那个学长,谢、谢谢你,没想到你能立刻想出这种方法……要、要我向学长道谢,好懊恼好丢脸,请你负起责任。」 霜月满脸通红,害羞地跟斗和道谢。突然间,斗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之所以会找霜月一行人,无非是将希望寄托在她们的战力上。难道 ── 「霜月,为今后做打算,我有事要先问你。那样武器一直放在你时常带着走的圆筒包里吧?」 「对,是这样没错。这是炮击剑『大和』,可以打出炮弹的剑。」 「告诉我,霜月,你的神代呢?」 霜月顿时换上阴沉的表情。不安的感觉在斗和心口缓缓溃散开来。 「……我没有、神代。」 斗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怦咚怦咚,心跳敲出危险的声响。 「再说一次,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没有』,我没有神代。这样有错吗,你瞧不起人啊?」 眼前景象开始剧烈摇晃,绝望让人感觉脚下一空。斗和定睛看着霜月,对方摆出羞耻带泪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抱歉,我没有害你哭的意思。」 「我没哭!这、这是不甘心的泪水!」 斗和这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一心认为她们都会使用异能力。 「霜月,你刚才说弥生小姐在这间百货公司吧?还有其他人来吗?」 「有神无月姊姊、叶月姊姊。」 霜月擦去不断涌出、如断线珍珠的泪水,边抽泣边回答。叶月会使用异能力,斗和已经亲身体验过了,但他不清楚另外两人的情形。 「弥生小姐跟神无月小姐,她们都能行使神代吧?」 霜月点点头,斗和则燃起些许希望。保险起见,他详细确认这两人的神代为何。 神无月的是「概念现象类」,叶月则属于「强化类」,异能力特别适合用来战斗。 弥生的异能力是「回复类」,只能行使两次,作战时起不了太大作用,不过,像她或霜月这类不具战斗型异能力的人,似乎会配发专属武器。 「很丢脸吧?八社巫女里就我一个无法行使神代。糟透了,活着一点用也没有。」 「没那回事,你无法行使神代还被选为八社巫女,全因那身非凡的武术才华吧?这样不是很棒吗?」 「不,我被选为八社巫女,不是因为武艺高强的关系,而是耳朵灵敏。」 「耳朵?什么意思? 」 「这个能力能听到神的声音。被选为八社巫女的条件在于有没有『听取神音』的才能。」 斗和愣了一秒,过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这么说来山田也提过,对神悠言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通神、听取神之音。那是和异能力截然不同的力量 ── 但是,可以行使神托术的不是只有命师姬巫女吗? 『别人讲什么都照单全收,那是笨蛋才会做的事。』 斗和无意间想起山田的话。对,不可以人云亦云。就算传达人没那个意思,情报还是蕴藏谎言和误解。 按常理想,命师不会只有一个,假如那个能力专归姬巫女所有,一旦姬巫女出事,神悠言就完了。他们肯定备有用来以防万一的备胎。想必是霜月等人,所谓的八社巫女。 此时斗和的思考被某样东西打断,嗡~的一声,有虫飞过的声音萦绕耳畔。 「讨厌,有蚊子?」 附近有名女子伸手朝脸侧挥动。不知为何,斗和有股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了?学长。」 斗和还没应声,虫振翅的嗡嗡声再度传来。 事情不对劲。肌肤在骚动,心脏怦咚怦咚地敲出不祥的声响。 接着,斗和突然间明白问题出在哪。 在这个隐形障壁包覆的世界里,只有人类和怪物。 不存在其他生物。 没错,连一只虫都没有。如此一来,发出振翅声的就是 ── 「咳!」 有种令人发毛的声音。喷出大量液体的声音。 是刚才挥手驱虫的女子,大量鲜血自她口中吐出。不,不单只有这样。女子的肌肤宛如滴到碘液的马铃薯,变成紫色的。 女子痛苦地按住喉咙,另一只手朝这伸来,一面向下瘫倒。翻白眼的侧脸跟死尸没两样。女子身上出现奇怪的症状,足以让人打消靠过去确认生命迹象的念头。 情况太可怕了,大伙儿全都目瞪口呆。似要划破这份沉寂,虫的振翅声再度作响 ──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们六神无主地奔逃。看不见敌人的身影,恐惧感因而膨胀好几倍。 「霜月,你有看到怪物长什么样子吗?」 斗和边逃边问身旁的霜月。 「我看到那名女子的脖子上停了黑色昆虫。可是,真没想到就是那家伙干的!」 「你能捕捉它飞行的身影吗?」 霜月用惧怕的表情摇摇头。斗和的心脏为之紧揪。怪物的尺寸小到如同蚊子,因为迷你,肉眼很难捕捉。 「霜月,快停下!」 斗和喊完就举起长枪。前方涌来另一群怕得发颤的人流,大概正被别的怪物追赶。楼层以直线丈量只到三百公尺,拿来当奔逃场所太过狭隘,很可能在短时间内碰上别的怪物。 事情来得突然,跑在最前面的男人向后跌了一大跤,就跌在距离斗和仅仅三公尺处。眼前的现象很不可思议。要是他踢到东西应该会往前面倒才对,为什么向后倒? 男子茫然地抬头看向前方,另一名男性从他身旁跑过,再来就跟他一样,奔跑的脚步顿时间止住,人朝后方跌去。 「怎、怎么了?有东西在。」 这句话成了男人的遗言。鼻子以上在无预警的情况下消失,此外,男人大幅倾斜的残骸亦不例外,彷佛从来不曾存在过,转眼间凭空消失。 「霜月,小心点!有某种东西在!」 看不见形体的怪物。斗和定睛凝望却看不出空间里有何诡异之处。连保护色、隐形效果都相形失色,那是更高竿的隐身能力。不,不光隐身,连气息和呼吸都感受不到,地上的衣服也不见脚印驻足,还彻底到让捕食的猎物瞬间消失。 肯定没错,这是异能力。 害怕死亡的恐惧贴着背脊舔舐而上。有种氧气浓度降低的错觉,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痛苦。斗和猛然认清一件事。 ── 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两遭。 蚊类怪物和隐形怪物。要是命运的安排稍有改变,沦为牺牲品的或许就是他。如今自己还能活着,单纯只是运气好罢了。 被隐形障壁包覆的世界困住第三次。斗和修习武术、备妥用来作战的装备,这些根本于事无补。这些事实重重地压到他身上。现在放心还太早,他随时处于如履薄冰的状态。恐惧感升到最高点,幸存的自信是零。万念俱灰 ── * * * 虽然看见无数凄惨尸体倒卧,瞬夏的精神却没有进一步动摇。心紧绞到极限,在粉碎的前一刻变得坚硬无比。 这里是八楼的美食街,斗和约好跟人见面的地方。可能到别的楼层去了,瞬夏没有看到他。 人们主要集中在中间的电梯或楼梯处,怪物也聚到那一带。为了找斗和,瞬夏等人在店里来回搜寻,算是免去被怪物当成目标的命运。 其他人也跟她们一样,店里还有不少人生还,他们不打算逃跑,选择找地方躲藏。如果是斗和,肯定不会蠢到当无头苍蝇逃窜,所以说,他一定还活着。 「我受不了了,没办法继续下去啦~」 美柑每抽泣一次,橘色的公主卷双马尾就小幅度跳动。可爱活泼的脸到现在这个时间点已被泪水和恐惧占据,丑陋地扭曲着。 紧靠美柑的纱里、总是给人坚强印象的岬也不例外,憔悴的神情令观者背脊发凉。美柑一人包办释放情感的角色,瞬夏等人才能勉强处在混乱的泥淖外、不至于陷进去。 「不能放弃!快想起来,美柑,不管遭遇什么情况都不能放弃,要对伙伴有信心。因为这两个信念,我们才能一路克服种种困难,对不对?所以说,这次也一样,我们不能再失去彼此,一定要活下去!」 「哦,说得真好,你们几个。」 突然有人朝她们搭话,害瞬夏吓了一大跳。商店的桌子底下藏着数名男女,其中一人开口跟她们说话。 「这里是『隐形障壁世界』,跟外界隔离,没办法逃出去,也不会有外来支援。不将那些怪物全部杀掉,就没办法从这里回去。」 「开什么玩笑!少在那鬼扯。」 别的男人激声嚷嚷,充血的眼宛若野狗。 「啊?你住在这个镇上,都没查过集体昏睡事件喔?根本没在管流行信息吧,乡巴佬!稍微调查一下,马上就能看到那些信息欸!」 瞬夏眼前的景色似乎产生扭曲。她不知道这件事,但男人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将那些怪物全部杀掉?怎么想都不可能。找不到活路。像这种时候,斗和究竟会怎么做? 「不要 ── !」 高亢的女性惨叫声将瞬夏拉回现实。她转头一看,店面入口处站了三只怪物。 有身穿毛衣和裙子的女人,身旁两侧带着年约五岁的孩子。外观上看来就像妈妈带小孩,但它们的脸一点也不像人,不见眼鼻耳,只剩下嘴巴,长得像捕蝇草,上面还戴着假发的感觉。且双手光站着就长及地面。 「猎物、猎物。」 孩童模样的怪物一副欣喜样,嘴里高声叫着。 「要 ── 先、洗、手 ── !」 酷似女人的怪物用怪声回应。紧接着,三只怪物就朝人们飞扑过去。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令心脏紧缩的惨叫响彻店面。混在堪比磁铁n极对n极、与怪物相斥的人流里,瞬夏等人在狭窄的店里拚命奔逃。 有人沦为牺牲品,是告知这个世界为何的男人,趁他被啃食的空档,瞬夏等人从店里冲出去。 「各位,往这边走!」 瞬夏朝岬等人大喊。左手边有条岔路,是南侧阶梯所在处。才要进那条岔路,瞬夏就用力撞上某人。 「可恶,很痛欸。」 声音里蕴含怒意。被撞飞的瞬夏跌坐在地,抬头仰望那个人。 是位银发碧眼的青年。偏瘦的身躯穿着以黑为基调的皮衣,神情好比一把锐利的刀、态度明显不悦,让瞬夏出自本能感到恐惧。 「哦,那是什么打扮?在玩扮装游戏?」 银发男用好色的眼光打量她们,一面伸出舌头舔舔嘴。 「不是啦,鹰,这女孩是偶像。之前不是给你看过照片吗?很红,是『超像天使的偶像』。」 有人出声讲这句话,是待在银发男旁边、生着嫩绿色头发的男子。他顶着眯眯眼,看起来很像狐狸,一方面给人好相处的感觉,一方面又觉得不能对他掉以轻心。他背后还有人,是一头红色长发及腰的女孩,年纪约与高中生相仿,戴着眼镜的模样看似认真,让人朝班长的方向联想。 「真的喔,幸运!可以跟偶像干炮超兴奋的!」 听了既像玩笑话又不失认真的危险发言,瞬夏感到极度混乱。不仅如此,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他的态度却从容不迫,让瞬夏觉得莫名诡异。 「瞬夏!」 岬的声音让瞬夏回神。仔细一看,刚才的孩童怪物正从背后靠近。 「喔,发现很杂碎的家伙~来得正好。」 这句话出自名唤鹰的银发男。此时,瞬夏总算发现那样东西。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左轮手枪,散发淡淡的银色光芒。对方先拿那样东西对准怪物,接着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清脆的声音轰然作响。怪物的头部开了一个洞,不久便喷发蓝色鲜血。紧接着又一记枪声响起。 「嘎嘎嘎!」 孩童怪物发出怪声,拔腿逃离现场。头部有两处喷血也无所谓,它仍保有足够的体力奔跑。好可怕的生命力。 「喂,你搞什么鬼!现在不彻底抹杀,之后会很麻烦欸!」 红发的女子高中生火大地开口。 「抱歉、抱歉。光靠『兔子』果然没办法打倒这些家伙,交给樽吧。」 「好喔。」 狐脸男从包包里拿出某样东西,是染满血迹的槌子。他大力挥动那把槌子,还以为要直接丢出去,实则不然。挥下槌子时那只手如橡胶般伸长,前端的槌子以惊人的速度飞越上空,将怪物的头漂亮地劈开,让它变成再也无法动弹的尸体。 瞬夏呆呆地眺望这段景象,过一阵子才明白自己得救,她赶紧站起来,深深一鞠躬致谢。 银发男则一把抓住她的屁股。瞬夏不由得尖叫一声,将他的手拍掉。 「呀哈 ── !有在跳舞就是屌,屁股的弹性很不一样,依我看,那里可能也满紧的喔。」 见他露出卑猥的表情、嘴吐下流话,瞬夏心头一阵战栗。强烈的危机感来袭。 「你这人!别毛手毛脚!」 岬激声喝斥,但银发男光顾着用好色的目光舔舐岬,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 「求求你!帮帮我们!救救我的女友!」 当银发男在意淫岬时,一名青年跑来苦苦哀求他。顺着他来的方向看去,有名女子正遭受黑色的犬型怪物攻击。六只怪物的轮廓如黑炎摇荡。 女子被它们团团围住,流着泪寻求协助。 「快点!快帮帮她!」 青年流下泪水,再次恳求银发男,但银发男只用不悦的表情垂望青年。 「 ── 凭什么?」 「咦?」 大概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青年一脸呆愣、嘴里冒出疑问词。 「我说,为什么本人非得救你的女人不可?又没半点好处。」 「咦?不,因为……那是手枪吧?你刚才不是打倒怪物了吗?」 「喔喔,对啦,这是手枪,怪物被我们打倒 ── 所以咧?这跟让你拜托有什么关系?」 「还问我有什么关系……这样下去依子她……我的女友会死掉啊!」 「干我屁 ── 事,废渣!跟我无关啦!」 「什么!别开玩笑了!你有武器,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青年粗声叫喊,银发男则将手枪的枪柄底横着打向那颗头。青年发出短促的惨叫,人朝地上摔去。 「天经地义?爱讲屁话的是你!假设我救了那个女人,你要拿什么回报我?啊啊?我的力量可没便宜到能让人用钱买。你有办法准备足够应付我一发子弹的回礼吗!」 「咦?回礼……?」 「欸!想不花一毛钱压榨人,这是哪来的黑心企业啊,我怀疑你没常识喔。算了,就那个好了,如果你的女友很正是可以考虑考虑。哎呀,行不通欸,她丑到连我都分不清谁是怪物了。咯咯咯,啊哈哈哈哈哈!」 他发出嘲笑声,正好跟女子的死前尖叫重叠。她已经沦落到被六只狗啃穿内脏的地步。 ── 啪! 一记清脆的声音响起。银发男大肆嘲弄,岬则对他的脸颊呼巴掌。 「你真差劲!」 「说我差劲?总比找个安全场所窝着、强迫他人拚死拚活战斗的家伙要好得多吧?」 「你实在是 ── 」 「那白痴说得没错」,这句话出自红发女高中生之口。「虽然你们要求我们帮忙,但换成我们开口求救却只会争先恐后地逃跑。我们承担痛苦,觉得害怕还是拚命作战,可是你们只关心自己的命吧?认为说句感谢的话就能当谢礼,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的命和人生没廉价到用那种话就能敷衍了事。」 岬似乎有瞬间却步,但她还是很有气魄地回嘴。 「就算是那样好了,嘲笑拚命努力的人是最差劲的行为!」 「不错喔,真赞。这偶像好倔,有干的价值。干到让你这种娘们呻吟,超对我胃口的。这下我真的兴奋了。」 银发男抓住岬的手放话。 「放、放开我!别随便碰我!」 时机来得凑巧,咻咻咻,一道破风而来的声响窜入瞬夏耳里。她转头看去,只见之前在屋顶上碰到的圈形怪物正朝这里高速飞来。 「岬!」 「啧!」 瞬夏将岬的身体拉过去,和银发集团跳开的时间点几乎不相上下。瞬夏一行人跑向连往阶梯的通道,银发集团则移至楼层中央地带 ── 在两方人马中间,那名青年一直呆呆地瘫坐着,淡茶色的圆圈将之切成两半。圆圈怪画了大大的弧形,这次瞄准银发男飞去。 「可恶!」 银发男朝圆圈怪开枪,却打不中仅数公分宽的怪物。狐脸男伸长手腕,将银发男拉过来。就差那么一点,银发男免于被斩半的命运。 「用我的能力打不过它。樽!」 「不好吧~它会把我的手整只切断。我们没办法应付,还是乖乖走人吧。」 银发男说得很愤慨,狐脸男回应的语气倒是颇悠哉。 「樽,把那个蓝发妹一起带走!」 「咦,现在吗?」 「下次不一定有机会遇到吧!」 狐脸男朝瞬夏等人看去。剎那间,瞬夏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勉强偷听到那段对话,因此察觉对方的目的 ── 岬有危险。 「岬!」 在狐脸男的手伸到这之前,瞬夏扑到岬身上压倒她。 「咦?」 那声咦在意料之外。瞬夏完全没料到会有人发出这声音。抬头一看,狐脸男的手原本瞄准岬,这下却卷住站在她后方的美柑。 「呀啊 啊啊啊啊啊啊!」 美柑的身体自空中飞过,飞离瞬夏等人,去到粗暴的男人身边。美柑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瞬夏内心深处一揪,带来刺痛的感觉。 「喂,不是这个啦!再抓一次!」 「不不~已经没机会啦,怪物都聚集过来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瞬夏,救救我!」 美柑被狐脸男抱在身旁,淌着豆大的泪珠求助。但瞬夏束手无策。为数众多的怪物将去路挡住。 「召唤,火神姬!」 女高中生放声一喝,转眼间,她的身体全被红色磷光包覆,头发幻化成红莲之火。那些火三两下变成人形,有些神似女高中生的炎之精灵现身。精灵下半身跟女高中生的头发相连。 名唤火神姬的炎之精灵抓取邻近的尸体,火焰瞬间将其吞噬。再将那具尸体丢向逐步靠近他们的犬型怪物。 「趁现在快逃!别干无聊的事情了,快逃吧!」 他们带着美柑搭中央的电梯往楼下去。 「美柑被……该怎么办?」 纱里铁青着脸呢喃。都是我的错,瞬夏心想,必须把她救回来才行。 「我们走那边的楼梯下去。」 瞬夏指向南侧的楼梯。鹰等人往楼下去了,既然这样,应该可以在那重新跟他们碰面。然而,当瞬夏等人下楼后,他们早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 * * * 状似螳螂的怪物出手,将斗和的长枪切成两半。它的手不是镰刀形,而是斧头。 「学长!」 斧头朝斗和挥去,霜月拿炮击剑「大和」挡下,闷闷的金属声在空间里回荡。少女和怪物互不相让地按刃较劲。霜月的神情扭曲,尽管她的战斗力非比寻常,光靠蛮力还是不敌怪物。 斗和趁机捡起被砍断的长枪尖端,用枪尖捅怪物的腹部。霎时,一阵强风来袭。 这是因为螳螂拍动背上的翅膀。它直接贴着天花板飞翔,大幅度后退。怪物一着地,附近就爆出人们的惨叫声。 螳螂摇摇晃晃地跪倒。不单腹部的伤作祟,肯定是枪尖涂的毒发作了。 毒名叫乌头毒,是用于制作毒箭、有名的生物碱毒素,一般生长于日本山区,有时会看到新闻播报致死事件。此毒会毒害动物的神经,除了造成呕吐、麻痹,甚至会引发死亡。但死前须历经数小时,拿来对付怪物不一定能起到作用。 要找能当场毒杀的猛毒,第一时间会想到打倒猫蜘蛛的氰化钠。不过,这种毒有作用条件,仅限血液里有血红素的部分怪物,还得先跟胃酸起反应。效力强归强,却很难用。再说那是难以到手的药品,目前斗和手边并没有那样东西。 「呀啊!」 霜月的悲鸣声贯进斗和耳里,他扭头张望,发现蛇已经用尾巴绑住霜月的身体。 看起来像蛇的怪物有三颗头,生着落魄武士的面貌,如断头般苍白,刻着死得很不甘心的表情。 其中一张人脸张开污浊的嘴,朝双手遭绑的霜月扑过去。 ── 来不及了。 跟斗和所在处有一段距离,先前拿在手中的长枪一直刺在螳螂肚子上。死亡就在下一个瞬间。这个世界的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精神运作的速度加快。斗和已经知道霜月必死无疑,灼热的冲动窜遍身体每个角落 ── 喀嚓,宛若齿轮密合的感觉扩散开来,斗和的右手形成光速之拳。 「我的金色咆吼」。 释出的灵素团块超越肉体距离,朝蛇的人面重重打去。 蛇头剧烈摇晃,不过,伤害仅止于此,不到取它性命的地步。别说是杀怪物了,捆绑的力道甚至没有放松的迹象。这下斗和总算明白山田为什么不给面子、老说「很可惜」了。 说起这必杀技的威力,其实跟斗和的肉拳差不多。不,或许连他的拳头威力都不及。总觉得气的部分不够坚固。跟现实世界相比,在这个世界里操纵气的难度更高。或许在斗和心中,相关认知还不够根深柢固。 光靠斗和的拳头力道,自然杀不了怪物,也就是说,拿来当武器完全派不上用场。当初在水族馆打山田,那一下真的如字面所示,就只有「打中」。以游戏规则来说算斗和赢了,但充其量只让他勉强站上作战的起跑点。 这招施展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却在敌人身上打出破绽。斗和抓准对方吓到的空档靠近,从腰间绑带抽出小型桶装炸弹,用拇指解除安全锁,将炸弹丢入右边那张人面的嘴,他自己则压低身体。 几秒过去,闷闷的爆炸声响起。爆炸引发的风压和飞散的血肉射来,让斗和的脸为之一皱。最右边的蛇怪人面被炸得一干二净,颈部断面破破烂烂,对外昭告那威力有多强大。 「学长,你想杀我啊!真是不敢相信,太差劲了!」 捆绑力道解除,霜月的身体恢复自由,除了砍飞蛇怪左边的人脸,还不忘抱怨几句。瞄准嘴里抱怨的霜月,蛇甩尾朝她的背打去。 「霜月,危险!」 斗和赶紧推开她,发动幻之右手。这独特的灵素特性唯斗和一人所有,拿来攻击虽起不了作用,用在防御面却能发挥莫大的效果。幻之右手幻化而成的手无论遭遇何种攻击都不会受伤。 强烈的冲击来袭,那威力让斗和吃不消、将他打飞出去。手不会受伤,但仍免不了受冲击力道侵袭。他用力撞上墙壁,不过有可能是穿了防护衣的关系,损伤并没有预料中来得大。 「学长!」 「别管我!快杀了它!」 斗和下意识起身,右脚踩到某样东西。他想都不想就看向那样东西,这一看让全身血色尽失。 那是碎裂的小瓶子碎片。刚才撞上墙壁引发冲击,弄破装在枪套里的瓶子。乌头毒一直弄成液状携带,这下没办法回收了。幸运的是,他手边还保有最后一瓶。 让斗和捏把冷汗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截至刚刚为止一直放在枪套里的炸弹,若没用在那只蛇身上,搞不好已经被刚才这一撞引爆也说不定。斗和重新体认配戴强力武器的风险有多高。 「请让让!」 霜月的叫声将斗和拉回现实。霜月想给逃跑的蛇致命一击,却被逃窜的人流挡住,无法继续前进。 斗和他们手持武器,力量微薄仍不放弃作战,看在人们眼里宛如希望之光。好比有趋光性的生物,人们自然而然聚集。 但他们又不想受战事波及,全都远远地观望斗和等人,离得太远反倒遭其他怪物攻击,一再上演四处逃窜的戏码。这伙人有时会沦为作战的绊脚石。 「嗯?你怎么在这?」 就在这时,斗和听见熟悉的声音。怦咚一声,斗和的心为之狂颤。 「哎呀~这不是斗和学弟吗,幸好霜月也平安无事~」 「哦唷唷?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行动?难道在约会~?」 身处于这场惨剧之中,她们的态度却显得从容不迫。是神悠言的八社巫女,神无月、弥生、叶月这三人。算斗和运气好,她们主动朝这接近。 「叶月姊姊,危险!」 紧张的叫喊出自霜月。她们背后有只高达四公尺的巨大人型怪物逼近。 那躯体膨大、筋肉贲张,看起来像巨型肌肉气球,头部也很像放了一颗圆圆的肌肉球,上头长着牙龈外露的血盆大口,此外,一样牙龈外露的小口有数张,就长在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上。 肌肉球举起用双手握住的巨大铁锤,对准叶月挥下,强大的铁块似乎一击就能将自小客车砸个稀巴烂。 「『机械义手』,发动。」 伴随着亚麻色磷光,大型的重装甲包住叶月。以 神悠言定义的神代系统来说分属「强化类」能力,此类型能让本身身体机能大幅提升,发动时常见提升部位的穿着有所改变。腕部机械化也算服装变化的一种。 眼下可不单只有右手,双手、双脚、腰部和头部都出现机械装甲。据说「消费型」异能力可以在节能模式下发动。以前叶月在医院发动的就是节能模式,那现在这个应该是完整版。 怪物的攻击碾压大气,来得相当扎实。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叶月光靠单手就接下那一击。时间宛如停止流动,铁锤被扣得死死的,叶月的双腿陷进地面,可见威力有多强大。 「喝!」 下一秒,叶月双手并用地抓住铁锤,将怪物跟铁锤一起丢出去。几具人型模特儿被卷了进去,跟肌肉球一起从地面滑过。 斗和大感震惊,身上燃起几近麻痹的兴奋之情。明明已经亲眼见识好几次了,异能力的强劲依然让他不得不重新体认,那是能将绝望改写成希望的力量。就算他锻炼肉体、打点装备,还是无法追上这些人的脚步 ── 自己不具备这种才能。 「霜月,如何?你的神代觉醒了吗?」 神无月对霜月投以责备的目光,后者则无力地摇摇头。神无月接着兴趣缺缺地轻应「是吗」,迈步朝北边的阶梯走去,弥生、叶月也跟在她后头。这让斗和有股不祥的预感。 「你们去哪?」 「楼下有点吵,应该会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弥生开口答话,另外两人不把他当一回事,决定无视斗和,开始踩着阶梯往上爬。才要上去就发生插曲。 「等等,请帮帮我!」 一名素昧平生的女子过来求叶月,八成是看到刚才的叶月有多厉害。 「不可以作弊喔~」 「咦?」 叶月这句话让该女子睁大眼睛。斗和跟她一样。那句话听起来很怪,感觉牛头不对马嘴。 「你在说什么……拜托你,我还不想死!」 「你只是普通人吧?身上没有神代吧?那么,你会死在这。普通人没资格活下去,旧世代的人类只有灭亡一途。」 「就是这样~抱歉啰~」 叶月对神无月的话表示赞同,无情地拉开巴住自己的女子。之后那三人就若无其事地爬上楼梯。 「等等,你们别走!」 斗和立刻叫住她们,但她们没有停下步伐。 「我们追上去,霜月。」 他转而呼唤沉默不语又消沉的霜月,但霜月没有任何动静。 「不要,我决定留在这 ── 呀,学长!你做什么,这个变态!真差劲羞羞脸!快放开我!」 斗和当下认为这样不是办法,决定直接抱起霜月。不能跟神无月等人分头走,又不能把霜月丢在这。那是下下选。 「请等一下,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用那股力量对付怪物!」 斗和追上神无月一行人,他高声询问。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叶月回过头,一脸错愕地应答。「这是神的试炼~得靠自己的力量跨越难关。不可以作弊的~」 (试炼?作弊?) 眼前景色扭曲起来。血流谱出让人不悦的音调。斗和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大约距今一年前吧~我们接获一项神音。」 「喂,弥生。」 「哎呀,没关系吧,斗和这孩子很聪明~趁早讲清楚会更好~」 神无月出声喝斥,弥生则用甜腻的声音反驳。不过,她们并没有停下脚步,就好像抵达目的地前,想藉着聊天打发时间。 斗和曾经听操说过,所以对弥生的说词略知一二。神说封印在幻想都市的破坏神即将复活,要来毁灭世界。被神选中的人将免于灭亡,而被神选中的证据就是「神代」。换句话说,有神代的人会活下去,没神代的人终将灭绝。 「照你这么说,霜月怎么办?她会有什么下场?她不是你们的伙伴吗?」 「别说了,学长!我 ── 」 「霜月,你应该明白吧?这是神恩赐的慈悲」,神无月回过头,深紫色双眸看向这边。「你的神代没有觉醒,这样下去无法得救,只能加入灭绝的行列。」 斗和知道,怀里的霜月一阵僵硬。 「不过,待在这个世界,觉醒率相对提高许多。恐怕只有赌上性命作战才是通往觉醒的捷径吧。因此,我才说这是神的慈悲,为了让更多人觉醒,救大家脱离无可避免的灭亡之路。霜月,这一切对你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你要通过这场试炼,回到我们身边。」 神无月目光摇曳,里头蕴含温柔的光芒,带着深切的爱和同情。 斗和为之愕然。难以言喻,诡谲的突兀感搅动心神。她们并没有舍弃霜月,事实恰恰相反,打算用爱、用慈悲心将她逐向有怪物徘徊的凄惨世界。这价值观太过反常 ── 一把怒火涌上心头。 「你说这是试炼?这叫慈悲?开什么玩笑!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 「有神。」「有神喔~」「没骗你,神确实存在。」 少女们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立刻给出答案。面对如此坚定的态度,反倒是斗和大感动摇。她们就好像外星人一样,离自己好远。斗和还以为自己跟她们说过几次话,彼此应该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但那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 ── 请你放我下来。」 霜月出声了,斗和无奈地听从指示。她的神情紧绷,最多的不是恐惧,而是决心。这让斗和心生难以言喻的不安。希望她不要勉强自己才好,斗和心想。虽然不清楚具体的觉醒方法,但某些人确实得耗上一大段时间才得以觉醒。斗和认为自己应该对霜月透露此事,要霜月稍安勿躁、劝劝她才对。 「你真可悲,生在这个世上,居然不相信神的存在。」 「斗和先生,没想到你那么笨~如果神不存在,那神代、这个世界的诞生又该怎么解释呢?神一出马就全部解决啦~」 这就是所谓的神悠言吗,斗和在心里暗道。她们的思考模式实在很不正常,完全不合逻辑。假如当前还处在现实世界,大家或许会当那是个人自由、不予干涉。但拿到这个世界里,那不过是会牺牲大把人命的愚蠢价值观。 「……我曾经来这个世界好几次,你们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待在这座隐形障壁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安全可言,就算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异能力者,我仍亲眼目睹她轻易死去。你们确实很强,但说穿了,本质还是寻常的人类,若不选择齐心作战,根本没办法活下去!」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算我看走眼,不惜做这种事也想活下去?」 「做这种事~我对斗和学弟的评价有点打折啰~」 「虽然不是很懂,但斗和先生好差劲~」 「别这样,学长,好惨、好难看。」 她们的话句句都令斗和感到揪心,他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是枉然。姑且不论那个,斗和不愿意逼迫没作战意愿的人上战场。宁宁音懊悔的呼喊仍牢牢地嵌在耳畔。 「那谈个最低限度,至少要保护孩子们?」 听斗和这么说,神无月单侧眉毛一挑。 「你说什么?」 「许多孩童聚到这间百货公司,就为了看激神。我不清楚世界什么时候会灭亡,但孩子们依然有无限可能。在这里就算神代觉醒的可能性提高,他们还是有可能在觉醒前遭怪物杀害吧。假如神悠言的目的在于尽可能聚集异能力者,保护孩童绝不是坏事。求你们通融。」 「我拒绝,你的说话方式很讨厌。」 「哎呀~没关系吧,摩响应该也 会说一样的话~」 「咦?为什么拒绝?神无月小姐不是最喜欢小孩子吗~啊,我懂了,你不想看孩子吓到快哭的表情 ── 」 「给 ── 我 ── 闭 ── 嘴!」 神无月捏住叶月的脸颊,往两旁拉扯。后来抱怨的人只剩下神无月,但她们还是跟斗和约好,愿意保护孩子们。 * * * 就好像被震撼弹炸到,这是枫内心的感触。 让人为之胆寒的惨叫声此起彼落,巨大的人浪形成错乱涡漩。可怕的非人怪物不把人当一回事,轻而易举地啃杀人类,撕裂那些生命。 枫无法出面作战。超乎想象的光景、哭喊的人流,这些在在令枫失了方寸。能替她指引明路的就只有那个,从前斗和说过有关这个世界的事。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去到外头,带着身旁的几个孩子跟激神,与冲向出口的人流逆向而行,直指上方的楼层。 (那男孩先前都在对付这种家伙吗!?) 如今,枫总算理解斗和为什么要舍弃武术,改靠容易得手的力量。那些敌人无法靠武术打赢。 (是我不好。) 那孩子很敏锐,他应该早就察觉枫心中的不满了。象是防身衣之类的,斗和仰赖将努力和训练全盘否认的力量,枫讨厌他那样。自己心怀肤浅的嫉妒心,事到如今枫仍对那样的她引以为耻,若斗和是不具备才华的普通人,枫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心情。 枫生于道场,从小一路修习武术,累积实力并定立目标,总有一天要超越父亲和兄长们。可是,她办不到。越是锻炼自我、对世界的认识越深,某种现实就成了锐利的刀尖抵在喉头。 我没有才能,只是一个凡人。 她不想面对这种现实,更加努力修行,深信努力能克服一切难关。从某方面来说这观点正确,另一方面来说又大错特错。 努力是一件伟大的事,花的时间越多,就越能将自己带往更高的地方。她靠着努力,数度打败比自己还要有天分的人。斗和也不能幸免。他是天才没错,却远不及枫。 但努力并不会造就奇迹,她只能打赢未经努力的天才,要是对方跟她一样努力,肯定会超越她。 年轻时的枫对此懊恼不已。非常讨厌自己,很想变成别的人。如今那份情感大多冷却了,这是因为,她长大后得知,人活着有许多路可走。 打工当英雄节目的演员很快乐,她还多了一个梦想,那就是未来想当武打明星。她从小受武术熏陶,才能做这样的选择。 枫认为梦想无法实现也没关系,只要能找到新的目标就行了。听在只往前进的人耳里或许很输不起,但自己能胜任的路,走起来仍能看到诸多璀璨风景。 不过,看到斗和这种天才二话不说地放弃努力,枫还是不免动摇,她认为这样很可惜,过去的自己曾透露些许丑陋情感 ── 这里是五楼的寝具卖场。 枫待在柱子后方确认周遭状况,发现头像狮子的怪物正从左手边接近,手上还抓着一个女人。怪物单手抱住她,用身上的肉棒戳刺女子下半身,手一挥就把人打烂,还一口咬掉被它抱住的女子颜面。怪物似乎有分强弱,它肯定算强的。 「激神,快让大家藏到窗帘后面。」 激神在嘴前竖起食指,要孩子们保持安静,将他们藏到窗帘后方。幸好他扮成激神。激神是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绝对的存在,因为对他抱持纯然的信赖,孩子们才免于陷入恐慌,乖乖听从他的指示。 枫找了离孩子们有段距离的棉被,整个人藏到里头。要是有什么万一,她打算当诱饵。 透过微小的缝隙看世界,这就是目前枫仅有的一切。一道男性身影由左而右掠过缝隙,巨大黑影以高出数倍的速度紧追在后。 「救、救救我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男人发出拔尖的惨叫声,那声响狠力挤压枫的心脏。只要她稍微动一下,马上就会被怪物发现,让她寒毛直竖。距离很近,除了野兽含糊的低吟,枫还听见啪滋啪滋的血肉咀嚼声、咬碎骨头的喀嚓声。 枫拉大棉被缝隙,朝声音出处看去,接着,她的呼吸一窒 ── 距离不到一公尺处,贪婪蠢动的金色鬃毛映入眼帘。当它开口啃咬,自半截处扯下的人类手腕便摇摇晃晃,看起来就像在招手一样。 突然间,枫察觉怪物似乎往这扭头张望,赶紧将棉被放下。 被发现了?它发现我了?心脏差点没爆裂开来,阵阵冷汗直流。棉被明明很闷热,她却觉得身上的热度急速消融,有种矛盾的感觉。 怎么办?该趁现在冲出去拚尽全力逃跑吗?还是要赌怪物没发现自己,乖乖待在这?思考回路开始摇摆不定,她无法做出抉择。一旦判断错误,肯定会步上凄惨难堪的死亡末路。 就在这一刻,怪物发出震撼肺腑的吼叫。枫吓了一跳,身体大幅摆动,棉被有所偏移,眼前景象再度扩大。紧接着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听到一个女人发出尖锐的惨叫声。该女子现身于阶梯处,脸庞因恐惧僵直,她转身想走,可是,一切都太迟了。狮子怪物如兴奋的猴子般蹦蹦跳跳,追在女人后头,身影没入阶梯里。 过了一会儿,枫才明白自己得救了。她离开棉被,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而后,她发现目前放心还太早 ── 道路前方站了一个女人。不,不对,她的身高超过两公尺,脸上盖着漆黑的发丝,看不清神情,这人明显非比寻常。是人型怪物。 枫知道自己的心跳加快,她下定决心战斗。她可以选择逃跑,但那是最后手段,若能打倒敌人,就该先打再说。 「嘟 ── 嘟 ── 喀嚓。嘟 ── 嘟 ── 」 魁梧女自言自语地模仿电话播打声,下一刻,她的双手举至脸侧,用极快的速度逼近。 枫拿起缠在腰上的隐藏式武器。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让武器离身,这是刚力流的宗旨。绳索前端连着铁球,这武器名唤流星锤,正面打中足以让敌方骨折。枫以最小限度的动作射出武器,直接命中巨人女的脸,但巨人女就只有身体微微歪了一下,此后再度展开猛冲。 枫巧妙地操纵流星锤,让它在墙壁和柱子间弹来弹去,连续用铁球招呼怪物。这招就是所谓的樱花小乱舞,被一大群敌人包围时将能发挥更大的效果。然而怪物没有停止突进,岂止没停,它还踢出媲美长枪的锐利铁腿。 枫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身朝一旁避开,巨人女则冲着她的头伸手。枫顺势侧空翻闪避攻击,着地时不忘击发流星锤。 时间分秒不差,巨人女再度以腿踢进攻。枫的腹部狠狠地吃了一记,整个人被打到边滚边飞。 「唔啊!」 她不禁反胃作呕。冲击力道比想象要来得强劲,远远超出人类所能释放的威力。不愧是怪物。除此之外,一般人被那流星锤打到早就多处骨折,怪物被打却没受多大伤害。 巨人女越靠越近,枫知道自己没胜算,胸口因绝望紧缩─就在这时 ── 「枫小姐,你没事吧!」 她听到斗和的声音。 * * * 知道枫还活着,斗和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确定周遭没有其他怪物后,斗和立刻跑去帮她。 「霜月,帮我一下。」 他简单扼要地交代作战计划,再朝巨人女笔直冲去。前方由霜月带头,斗和紧跟在后。 「嘟 ── 嘟 ── 哔 ── 噗 ── 」 大概把埋头冲来的两人当敌人看,巨人女改变方向瞄准他们。 「趁现在!」 斗和一放声大叫,前方的霜月就往正上方跃起。自背后冲来的斗和祭出肩膀当踏板,霜月踩完跳得更高,飞越高过两公尺的怪物头顶,落在它背后。 巨人女目不转睛地追踪霜月的一举一动,愚蠢的是,它对斗和完全疏于防范。看准这个空档,斗和用涂满毒药的长枪贯穿怪物左胸。 「嘟?嘟 ── !」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发出古怪的声响。霜月势如破竹的叫喊盖掉那些声音,她驱使全身上下的肌肉,挥动炮击剑「大和」,巨大的刀刃砍进怪物腰部,直接将它的身体砍成两半。怪物上半身的胸口早已遭人贯穿,以长枪为轴把旋转一圈。 「打倒怪物了,学长!」 「不,还没!」 巨人女尚未断气,握住枪柄将长枪拔出体外,接着就坠落地面。上半身仅靠细长的双腕支撑,内脏自断面散落,长长的黑发在地上折成直角形,有如从坟墓爬出的怨灵。撞见如此不祥的身姿,斗和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学长,危险!」 听霜月这么一喊,斗和赶紧摆出防御姿态。令人惊讶的是,攻击者为腰部以上空空如也的下半身。虽然斗和防得及时,强大的威力依然将他打飞。 巨人女的上半身趁机迅速摆动双腕,以可怕的速度远离。 「呀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逃走了,该方向传出少女们尖锐的悲鸣。大概是被爬过眼前的巨人女吓到。 然而巨人女并未理会那些少女,一个劲地逃跑。毒素似乎没有起到效用,倘若毒真的有效,怪物应该会在两小时内丧命,但别抱持期待比较好。 「学长,这边的好像不会动了。」 霜月用大和戳弄巨人女的下半身,一面说道。她将怪物的下半身再度剖半,看样子确实没有任何动静了。 「斗和哥哥?」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斗和转眼朝那边看去。是刚才发出惨叫的数名少女,她们身上穿着闪亮亮的衣服,肯定是惨剧发生前见过的偶像服饰没错。是瞬夏一行人。 「哥哥、斗和哥哥!」 瞬夏朝斗和跑来,紧紧抱住他。她彷佛被雨淋湿的小猫般脆弱颤抖。瞬夏后方有两名少女,女孩子们分别留着蓝色长发和绿色短发,是「喵呜~evu」的成员。 「大姊姊,你们好厉害。」 「超强,是激神的同伴吗?」 听见格外稚气的声音,斗和感到一阵错愕。一大群孩童自窗帘后方现身,共七个人。 「激、激神!?」 语气如此激动的人正是霜月。激神将手搁到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竖起大拇指。 「这、这是激神的『干得漂亮』手势!?哪哪哪哪有,我没那么棒啦。」 霜月开始害羞地扭捏起来。 「太好了,霜月。」 「你、你瞎扯什么,学长!我、我才不会为这种小事窃喜好吗,又不是三岁小孩,我的高兴程度只到该留作纪念而已。」 此时某样东西打坏斗和等人酝酿的氛围,是来自远处的怪物嘶吼。这份心安只是一时的,提醒他们面对残酷的现实。 「有个地方可以确保孩子们平安无事,我们先去那吧。」 带着神情不安的枫等人,斗和快步赶往神无月一行人待的地方。 第四章 那利刃 似曾相识 斗和哥哥果然很厉害。 处在这么混乱的情境里,依然能冷静划分当下该做的事,带领大家,摸索活下去的方法。 他是我的英雄。 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憧憬对象。 从我还很老土又不起眼的时候就 ── 但现在不同了,我变成偶像了,变成让大家刮目相看的人,变成跟斗和哥哥平起平坐的人,成为配得上斗和哥哥的女人 ── 斗和哥哥、斗和哥哥、斗和哥哥、斗和哥哥、斗和哥哥。 我绝不放手,要一直陪在你身边。 有斗和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办得到,一定能从这个绝望的世界活着回去。因为,我们是「特别」的。 世界以我为中心转动,斗和哥哥只要看着我就好,把我当最珍视的宝物,牺牲我们以外的任何东西都在所不惜 ── 对吧?我说得没错吧?斗和哥哥。 还有喔,斗和哥哥,斗和哥哥不可以让我失望,我们必须是「特别」的,这样才有意义 ── * * *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究竟过了多久? 斗和将孩子们托给神无月等人,再度于怪物横行的百货公司里审慎移动。再怎么聚集足以作战的人才,实力远逊于怪物的事实依然没变。边避免无谓的交战边移动,发现年幼的孩子就告知有地方可保障安全,碰到异能力者就找他帮忙。 结果共有两名异能力者成为伙伴,此外还有三名穿着和式短外褂的男子,好像是瞬夏等人的粉丝。斗和一行人浩浩荡荡共十二人,大家全都拿着某种武器。 「要是那些人愿意帮忙,就能帮更多人……」 身旁的瞬夏神情黯淡地开口道。目睹神无月等人有多强大的斗和颇有同感。 斗和先前曾朝八楼去,亲眼目睹她们打倒出现在啤酒畅饮区的破坏级狩魂幻兽。 说起这个破坏级,其实是用来表示狩魂幻兽强度的等级之一,具体而言即相当于猫蜘蛛等级的怪物。斗和向瞬夏等人打听怪物情报时,霜月多方面补充,告诉他神悠言拥有的信息。 怪物只消一挥手就将数人打成肉块,见两名少女打倒它,观者的精神无不群起激昂。然而,斗和心头的不安却无以名状。因为他见识过杀人鬼 ── 山田喜一郎的厉害,跟那家伙相比,这两人的力量只是小巫见大巫,再者危机意识也很薄弱。 她们的神代已经觉醒了,是挺过神之试炼的人,认为自己不可能输给狩魂幻兽。不过,斗和凭经验得知,这么想大错特错。 她们以八楼的啤酒畅饮区当根据地,但该区上方没有屋顶,斗和曾开口劝谏,敌人很可能从上方来袭,可是,这几名女子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这点让斗和非常担忧。 「斗和先生,真的没办法说服那些人吗?」 岬神情严肃地说着,刚才她也跟神无月等人起过冲突。 「我是这么想的,要改变她们一直以来的信仰宗旨,这点时间太过仓促,现在应该先去找其他异能力者,请他们加入我方。」 斗和答这话时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没蠢到妄想一步登天。师父也说过,所谓的判断并非选择正确解答,而是舍弃错误的选项。 「那句话该我说才对,学长,都当高中生了还无法接受神的存在,好蠢好悲哀,请你好好反省。」 霜月的话里尽是难以置信。斗和不打算鲁莽反驳,眼下必须尽量避免为一些枝微末节的事起冲突。 此外,他从刚才开始就对某事有些在意。霜月有时会出现恍神的现象,是身体不舒服吗? 「话说回来,你以亲子形式将那些人送往她们身边,这是事先计算好的吧?」 枫问话时不忘从一旁探头注视斗和。她现在不穿性感恶女的衣服了,改穿衬衫和长裤,这些东西都是从卖场弄来的。 会改变穿着是有原因的,因为某些孩童撞见邪恶大干部性感恶女就逃之夭夭。相对的激神一直没脱除戏服。要让孩子们乖乖听话,他这身英雄扮相起到绝佳效果。 「是啊,她们的本性其实很善良。」 斗和将孩子及其父母一同托给神无月等人,一方面能帮助人手不足的他们平安护送孩童,一方面也希望多救点人。眼下这种情况,拆散孩童和父母简直泯灭人性。虽说当初只约定好要保护学龄前孩童,但她们有可能顺水推舟连父母一起保护也说不定。 斗和他们来到二楼。一到就听见稚气的哀号,喊着「激神救救我!」还不只一个人。 斗和重新握紧斧头,开始环顾四周。先前一直拿在手上的枪已经交到枫手里,她耍起枪来要比斗和厉害好几倍。 二楼不见怪物的踪影。为了追捕聚集到一楼、想往外逃的人,许多怪物都往那去。或许是当时的恐怖记忆作祟,多数人都转往其他楼层去,越靠近大门就越少人;跟着猎物移动的怪物也一样。如今越靠近一楼就越安全。 斗和他们压低身体,朝中央的透明围栏移动。从二楼可以看见一楼的桃木舞台,中央部分是打通的,透明围栏里还有好几个人。他们全都端着紧张的表情,俯瞰下方的舞台,斗和也跟着看过去。 正中央有只怪物,外貌乍看之下有如人类女童,穿着红色浴衣,手上拿着格外老旧的和式纸伞;额头上长了两只角,一左一右的骇人大眼呈现鲜红色,眼白全黑。这不是比喻,它是货真价值的鬼。 它坐在身体由铁打造而成的老鼠肩膀上。老鼠的脸似人非人,大小跟马差不多。 老鼠身旁有一名身穿女仆装的金发女性。斗和第一时间以为她也是人,结果却不是。长及腰的发丝频频蠕动,看起来像别的生物,脑后生着巨大的嘴巴 ── 是二口女。 再看看老鼠背后的舞台,上面有七个小孩跟三只怪物。一个是巨大的人型牛头怪,一个是巨大的人型马头怪,它们自两边包抄孩子们、立于他们左右两侧。两只怪物都超过三公尺高,手上拿着狼牙棒,让人联想到名为牛头马面的地狱恶鬼。 接着是最后一只。一看到它,熊熊怒火就让斗和咬牙切齿。 像在杀鸡儆猴,一名男孩遭毛虫怪啃食。黑与淡绿组成的鲜艳条纹酷似金凤蝶幼虫。男孩被那家伙自背后牢牢抓住,站着遭怪物啃食。单只有这样,斗和已经看习惯了,不过,男孩还活着。 毛虫的动作有如啃食树叶,慢慢侵吞男孩的头。头盖骨被咬破,露出粉红色的脑,怪物连这也不放过,缓缓地大快朵颐。 「妈妈!激神!救救我!」 「快点快点,继续哭喊吧,呵呵呵呵!这样下去会死唷,会死翘翘的!」 鬼一脸愉快,强迫孩子们又哭又喊。除了目前遭受啃食的孩子,其他被抓的孩子们亦如雏鸟吵着吃饵,拉大嗓门哇哇叫。 斗和偷偷看向身旁的激神。面具遮去他的表情,但孩子叫的就是他,内在心情可想而知。 「激神,救救我!激神、啊、啊嘎、极神、啊啊啊~」 突如其来地,男孩的话语开始走样,手脚跟着无力地软倒。他的脑被怪物逐步啃食,已出现致命损伤。 「啊~啊,死翘翘了,来不及了,好可怜喔!呵呵呵!」鬼雀跃地说着。「接下来~要挑谁呢?」 「我看不下去了!」 这时枫以猛然之势起身,斗和立刻抓住她的手制止她。 「放开我,斗和!我对那种事忍无可忍!」 「我懂你的心情,但你要忍住,现在过去只会白白送命。」 「我知道!你要说那是陷阱吧?可是,总不能放任它们胡作非为!」 「不,不是这样,没陷阱。」 听斗和这么说,枫瞪大双眼。不,不只是枫,当场有许多人也跟她一样,用惊讶的目光看视斗和。果然没错,斗和心想,他们全都会错意了。但按逻辑推想,马上能看出这个想法是错的。 「什么意思?你说那不是陷阱?」 有人咄咄逼人地质问,是岬。斗和点点头,简单扼要地做出回应。 「正确说来,应该是我们已经中计了。它们的目的是让人群聚往二楼,没有其他用意。」 「斗和哥哥,你怎么会想到那去?」 「首先,那些怪物比我们强上许多,对于正面对决必定输在自己手里的对手,没必要铺设陷阱;再来是他们的配置方式。如果要进行埋伏,地形上并不适合,看在周遭人眼里一目了然,前后方都有阶梯,太疏于防范了。敌人不认为我们会攻过去。」 「可是,它们为什么找孩童下手?一看就知道要吸引我们靠近吧?」 「对,是那样没错,枫小姐。所以说,我们现在都被骗过来了。不仅如此,那怪物还待在很显眼的地方,依我看,八成跟那家伙的异能力有关。霜月,你知道些什么吗?」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猜有可能属于『精神类』。让对手看到自己,这是发动条件之一。」 说起精神类异能力,杀害可怜的老太婆怪物就属于这种。会对标的物的精神起作用,肉体防御形同虚设。 「我听不大懂,可是照你们这么说,待在这不就危险了?」 纱里一席话让周遭人士群起哗然。确实是那样没错。不过 ── 「霜月,那家伙应该是支配级吧?」 「大概」,霜月说完神情严肃地颔首。所谓的支配级就如字面所述,该等级有办法随意操控其他狩魂幻兽。看那些怪物没攻击其他孩童,团结又安分地待在那,斗和一直觉得很纳闷。 「关于那些被支配的怪物,反应速度应该没正常状态快吧?」 「支配级怪物没下令就无法采取行动,一般来说是那样没错,只不过,事前若有下指令要它们采取某些行动,它们大概就会照个体反应速度应对。」 「斗和哥哥,你怎么了?我们要快点逃跑才对吧?」 瞬夏问话的语气透露焦急之色。其他人也一样。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大伙儿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斗和不知道该怎么抉择才好。生存本能已经告诉他了,他们应该快点逃跑才对,那样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理性又提醒他,现在不能退缩,眼下是进攻的好机会。可是一旦打起来,该怎么处置那些孩子?他个人是很想救他们脱离险境。 (师父,我该怎么办才好?师父 ── ) 『斗和真笨,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烦恼,这就表示他迷失方向。』 这句话并非师父所说,那是雁藻留下的。斗和不经意想起那晚的事,一切彷佛历历在目。处在梦幻的夜晚街道上,雁藻看起来有如格外明亮的宝石 ── 一个念头自斗和脑际闪过。 对,他的目的是活着回原生世界,为了实现这点,必须打倒所有怪物,光只是逃跑将步上穷途末路。有机会打倒怪物却不出手,根本是种浪费。 孩子的事也不例外。就算他在这救人又怎样,要是不能打倒怪物,最后还是会丧命。为了确实拯救他们,现在该狠下心排定先后顺序才对。 「霜月、枫小姐,还有大家,现在是打倒那群怪物的好机会,我们攻过去吧。」 「蛤?说什么傻话啊,这位仁兄,那里有六只怪物欸?你脑子没问题吧?」 愤怒搭腔的人是一名男子,他身上穿着和式短褂。斗和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按常理来看,这无疑是种自杀行为,就连刚才差点冲去救小孩的枫都不例外,脸上尽是不解。 「我乐于从命,学长,越大的困难越能 ── 」 话说到这,霜月突然顿住。 「霜月?」 「没、没事,没什么,刚才在说打倒怪物的事吧?」 「霜月,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耿耿于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才、才没有,我只是 ── 没什么大碍。」 「 ── 霜月,我要在你的力量上赌一把,现在就来拟定作战计划。不过,假如你因故身体不适,希望你告诉我,若有所隐瞒,最后可能会害大伙儿丧命。拜托你了。」 知道斗和是认真的,霜月大概有所感触,就像在反省似的垂下肩膀。 「我……听到声音了。」 「声音?」 「对,神在说话的声音。」 一般情况下,拥有听取神言能力的巫女只能在某些时候听到神音,那就是神对她说话的时候。但偶尔会出现霜月这种顺风耳巫女,据说她们能听到神对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我只知道神在说话,内容听不清楚,应该跟摩响大人听取神言的感觉很像。」 斗和问她摩响是否在这,但霜月否认摩响出现的可能性。 神之声 ── 这说词一时间让人难以置信,可是,霜月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撒谎。斗和毛骨悚然地震了一下,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 「抱歉打扰你们办事,结论是什么?」 有人插进来发表意见,是脑侧绑着麻花辫、一头橘发的活泼少女,她的名字是鸢矢,拥有「攻击类」异能力。 「攻击类」,顾名思义就是特别善于攻击的异能力。却不像「概念现象类」,具有让某种「概念」成形的力量,感觉就像「概念现象类」的阉割版。 斗和重拾心绪,开始解说现在为何是好机会。其一是刚才说的地利,其二是时间。目前敌人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意思,他们可以巨细靡遗地拟定作战计划,跟之前必须立即上战场的情况大不相同,这是最有利的地方。 「不过话又说回来,只是弄个作战计划,能有多大差别?」 息卷半信半疑地发问。她的绿色秀发收到单边绑起,是「生存类」的异能力者。只要憋住气就可以让加害她的物理攻击失效。 她会这么问算情有可原。就算拟定了作战计划,他们还是无法强过那些怪物。可是 ── 斗和想起水族馆一役。那里有最强大的敌人 ── 山田喜一郎。之所以能反将山田一军,并非仰赖斗和本身的力量,而是靠作战计划。了解敌兵性质,决定我军各部该采取何种行动,彻底将之个别击破。结果斗和大出山田意料,在看似没有胜算的战斗中获胜。 「我不打算杀光它们,而是要先打倒那只鬼,想必它的异能力很棘手。我们要先发制人。」 不将异能力考量在内,怪物的强度和外观大多成正比,那只鬼应该没强到哪去。 斗和简短陈述自己的作战计划。不过,当他言及援救孩童是次要任务时,瞬夏马上大失所望地抗议。 「这样一点都不像斗和哥哥的作风。按刚才的作战计划来看,我们可以帮助那些孩子吧?」 斗和听了无言以对。以打倒鬼为前提帮助那些孩子,就人数看来根本不可能,若不从中做出取舍,很可能到头来会两头空。 斗和自认他已经冷静判断过了。先打倒鬼,就结果来说才能拯救孩子们,但不知为何,瞬夏的话深深打进他心坎里。 「瞬夏说得对,要是你不救那些孩子,吾等就不帮忙。」 「我也赞成瞬夏的意见。」 先是粉丝和岬,之后陆续有人表态愿跟瞬夏站同一阵线。 「我懂你们的心情,可是 ── 」 「斗和哥哥,求求你!我认识的斗和哥哥不是这种人!」 瞬夏的声音在 脑里回荡。她眼里映着自己的脸庞。不过,这样的作战方式………………………………………………………………………………………………………………………………………………喀嚓。 「抱歉,瞬夏说得没错,是我错了。我们改变作战计划吧。」 斗和此话一出,大家全都用力点点头。对,在场无人感到不安、恐惧 ── * * * 霜月就指定位置,展开大和的炮身,让炮口伸出来。大和的炮击威力不容小觑,能一击打倒战魔级怪物(剎婆等级)。 差就差在弹药只有两发。因为是强力武器,用在小兵身上会很可惜,要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对此,斗和希望霜月在本次作战中使用它。 据他所说,成功机率有五成。意即不是「成功」就是「失败」。敌人甚至有可能祭出未知手段抵挡炮击。 但斗和仍要试试炮击,因为他认为那样比不用的胜算更大。总归一句,他的重点并非摆在五成的失败率上,还放眼另外五成的成功率。二度自该世界生还的人就是如此思考 ── 「激神,救命!」 「妈妈、妈妈 ── !」 孩子们拚命大哭大叫,有如受到召唤,斗和跟激神纷纷现身。 「各位!已经没事了,激神来救你们了!」 斗和放声大喊,无法出声的激神改摆帅气姿势,带给孩子们勇气。激神果然很帅。 一开始的作战计划如下,激神是攻击主力,原本不打算让他现身,但要拯救那些孩童,必须让大家看到激神才行。少了激神带来的安心感,根本无法在混乱的状况下引导孩子们。 「怎么啦?来救人了?呵呵呵!难不成都是些白痴?」 鬼看起来一脸愉快,朝斗和等人转身,姿势上正好背对霜月。虽然纸伞稍稍遮去一部分,但应该没问题才是。 霜月站了起来,利用雷射瞄准器锁定鬼。怪物们智商不高,全都面向斗和一行人,丝毫没有半点戒心。 霜月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巨大的声响爆发,冲击力道让霜月娇小的身体为之摇晃。顷刻间,炮弹掠过短短数公尺的距离、鬼手上的纸伞开始高速旋转,接着,炮弹打中了。 ── 没有爆炸。 炮弹一碰到伞就威力尽失,边敲出清脆的金属声,边沿着下方的老鼠皮滚落。 「 ── 什么!?」 就像在嘲笑惊愕的霜月,纸伞表面出现数也数不完的眼睛。霜月顿时会意过来。那把伞也是狩魂幻兽,还拥有让物理攻击失效的异能力。 「呵呵呵!原来如此,还有另一只啊。」 鬼的目光挪向这边。斗和瞄准那只怪物,丢出涂满毒药的短刀。老鼠立刻出动,将短刀打落。 撞见这一幕,斗和拔腿从二楼跳到一楼,再拿斧头挑衅它。 「跟我决斗吧,怪物!让你见识人类的力量!」 「呵呵呵!人类的力量?笑死人了!牛头!将那家伙的手脚拔下,带到我这边!呵呵呵!」 长着牛头的怪物离斗和最近,它朝斗和发动攻击。这也是斗和作战计划的一环,由斗和负责绊住那只战魔级怪物。 看牛头走得够远了,霜月跟着向下跳,朝马头怪物纵身一跃 ── 出刀砍马头怪。不料这记突袭以失败收场,对方拿狼牙棒挡下。但她已经成功吸引怪物的注意力,接下来就剩跟息卷携手合作,将这家伙引开。 对手远比自己还要强大。面对几乎要碾碎身体的压迫感,霜月发自本能地感到恐惧。身体微微颤抖,手心渗出一堆汗,大和变得比以往还要沉重。 (不过,只要克服这场试炼,我就能脱胎换骨!) * * * 眼见霜月和息卷开始对付马头,枫做出指示。瞬夏等人点点头,拿起灭火器喷洒灭火剂。白色的烟雾冉冉上升,将中央舞台悉数覆盖。 「这、这是什么!」 鬼发出慌乱的呼喊。支配级怪物一陷入混乱,其他怪物就跟着僵住。枫把握这个机会,跟鸢矢一起靠近鼠怪。烟雾对视线造成阻碍,但她们预先确认过敌方的分布位置了。 鸢矢发动异能力,伸手触碰铁皮老鼠。霎时间,灭火剂烟雾掀起天大的混乱涡流,一块铁就这么飞了出去。 吹飞碰触的生物 ── 这就是她的异能力。至于飞出去的方向,正好对准二口女的所在处。若事情进展顺利,应该能一并扫除它。 打退最后一只战魔级怪物,枫等人跑去拯救孩子们。事情之所以能进展得如此顺利,全因斗和拟定良好的作战计划。 斗和恐怕还具备运筹帷幄的才能。门外汉容易干的蠢事就是把作战计划搞得太复杂,但他的计划相当简单,这表示他很懂得掌握人心,了解游戏里的战术跟实际作战有何不同。 最厉害的莫过于状况分析力和决断力。处在时间紧迫、命悬一线的情况下,仍能拟出如此强大的作战计划,绝非泛泛之辈。 (真让人嫉妒~) 枫半是自暴自弃地想着。才能方面并非人人平等,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不求跟斗和并驾齐驱,要是有他身上一半的才华就好了 ── 「唔嘎!」 某样东西打断枫的思绪,是奇怪的悲鸣声。看看刚才鼠怪待的位置,一道孩童带伞的影子自该处降落。是那只鬼。 这让枫的心情一阵复杂。按斗和当初拟定的「杀鬼作战计划」,把老鼠打飞后,鬼会从上方降下,再由枫、激神、鸢矢这三人一同打倒它。出现伞型怪物确实在预料之外,但从刚才的对战结果判断,若激神现在在这,极有可能打倒那只鬼。 事实上,激神的武艺非常之高,强到令枫咂舌,想必连刚力大师都不是他的对手。孩子们被摆在第一顺位,因此让他不能参战真是一大损失。 「哔嘎啊啊啊啊!」 枫拿枪尖涂满毒液的长枪刺毛虫怪,怪物发出尖锐的哀鸣,听起来就像茶壶的水沸腾一般。它的动作变钝了,应该跟鬼未下指示有关。这似乎是支配级的弱点。 「杀鬼作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设法杀鬼的这段期间,毛虫怪很可能攻击孩子们,而瞬夏指出该症结。确实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安全,但若采行先前的闪电作战计划,结果极有可能如斗和所说,不会出现任何的人员伤亡。 枫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怎么会推崇瞬夏的意见?冷静想想,斗和的提案更好。 就在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抱住她的脚,她赶紧回神,打算将那玩意儿踹飞 ── 却办不到。 那是一名人类孩童。刚才遭怪物啃脑丧命的男孩,秀出空空如也的脑袋,紧抓着枫的脚不放。 枫动弹不得。悲伤的感觉比危机感更胜一筹,麻痹她的心灵。 男孩张开嘴巴,舌头变形成蛇的模样,一口咬住枫的大腿。 「 ── 唔!」 锐利的痛楚将她拉回现实,然而,枫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紧接着,男孩的身影不知去向。有人自一旁踢飞他。 枫愣着朝出脚方向看去,前方出现激神的身影。 真是万万没想到。就枫所知,他这个人心性相当温和,虽然孩子已死,但不管基于什么理由都不会踢他才对,显见当前状况确实非比寻常。 激神默不作声,抬手朝她背后指去,那里有许多孩童。一切无须多言,直指眼下该做的事。 「是激神!」 孩子们发出雀跃的呼喊。枫要大家「跟着激神走」,他们就乖乖地跟着激神走了。 「呵呵呵呵!有一套、真有一套!」 毫无预警地,那只鬼的声音突然在空间内回荡。彷佛用了扩音器,声音传向远方,让人有股不祥的预感,朝最坏的结果联想。该不会 ── 「来吧,开始玩游戏了!」 * * * 恐惧化为利刺射向斗和全身。那是生着牛头的巨型怪物,就近一看,存在感令人震慑。 本能正警铃大作,告诉他对手要比自己强上好几倍。每踏一步就牵动那身肌肉,看起来跟凶器没两样;刀枪不入的预感唤来绝望,给人似乎能一击粉碎身体的感觉。 斗和将打火机点火再凑向催泪瓦斯,临时弄出一把火焰喷射器。于百货公司里点火很可能引发火灾,他极力避免使用这招,但这里是贵金属卖场 ── 以上是他拿起火跟眼前风险摆在一起衡量的结果。 牛头怪吓了一跳,接着就大力挥舞狼牙棒,藉此挥除火焰。斗和则藉机藏身至柜台暗处。目前没必要硬着头皮打倒它。 看样子牛头怪追丢他了。智商算高的人类或许会觉得奇怪,不过,避免追丢猎物的能力其实需要高度智商。二岁的人类孩童也不例外,随便躲一下就能让他追丢。 碰巧在这个时候,一道风雨欲来的宣言响起。是那只鬼在说话 ── 「来吧,开始玩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碰到我就算你们赢!这样就过关了!」 糟糕,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斗和凭直觉体认,那家伙打算发动异能力。印象中叶月曾经说过,有种异能力能强制大家玩游戏,类型上分属「游戏类」。特征如下,发动前会针对游戏内容做详尽说明。 斗和赶紧摀住耳朵。叶月还透露被「游戏类」归为对象的条件,就是将规则说明听完。遭牛头追杀却出现听力障碍,这样实在很可怕,但斗和认为眼下被迫玩游戏反而更危险。 「还有,我的眼珠子出现时,不可以动半步喔。跟地板接触的面积一旦出现变化,输的人就是你。头会被我扭断当场死翘翘!当然,没碰到地板的部分爱怎么动都没关系。要赢很容易!」 话虽如此,摀住耳朵一点用也没有,鬼的声音直接传到脑袋里,无法从这股异能力中逃脱。 「至于眼珠出现的时机,就在我说完『后面的庵咒来砍头』。很简单吧?呵呵呵!」 话一说完,鬼那边飞出一道光。等斗和发现早就为时已晚,光刺中左手背。没有任何痛楚,取而代之浮现的是「咒」字刻印。 这让他背脊发凉,第六感察觉死亡的脚步已然靠近。斗和没有向后转,改朝一旁飞扑过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四周,野兽的粗喘声传入耳里。牛头出现在那。太大意了,它看到光飞过来就知道斗和在哪。 惨的还不只这个。 『后~面~的~』 那只鬼的声音再度于脑内回荡。 斗和的身体一阵战栗,心脏彷佛破裂般激痛不已。根据鬼的说明,这句话结束后,有一阵子无法移动。这在战场上是足以致命的限制,他认为自己肯定会没命。 ── 必须有所觉悟。 斗和从包包里拿出桶装炸弹,一组装完毕便放入腰际的枪套。这是最后一颗炸弹。然而,牛头怪不是光从远处丢炸弹就能打赢的对手,准度上稍有闪失,死的就是自己。 死神当前,斗和知道自己的精神开始变得专注。整个世界刷白,只剩他和眼前这只怪物,身上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斗和吁出一口气,同时发动攻击。他刻意挑怪物的左翼进攻,等那家伙将狼牙棒举至左上角,人就往右边移动,直接拿展示桌当跳台,向上高高跃起。 脚下的玻璃随骇人风压粉碎。斗和利用自身当诱饵,调整狼牙棒下挥的角度,成功以些许之差避开攻击,接着又上演后空翻,朝怪物脸部喷洒催泪瓦斯。 效果奇佳。看不清景色的牛头怪试图摆脱不适感,开始胡乱挥舞狼牙棒,完全没发现斗和绕到自己背后。 斗和拉开桶装炸弹的安全扣,一面倒数秒数;算准时机,将炸弹对准牛头怪的脖子丢去。炸弹打中它的脖子旋即在一秒后爆裂,牛头怪的颈肉被炸掉一大块,身体朝地面笔直趴倒。 『 ── 砍~头!』 鬼正好在那时说完整句话。 剎那间,毛骨悚然的感觉直窜而上。背后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斗和扭头朝背后望去,只见身后空间出现一颗巨大的眼珠。眼珠没消失,他就不能挪动分毫。 尽管对游戏规则心知肚明,斗和一颗心还是吊得老高。时间流动变得异常缓慢,甚至衍生脚擅自挪动的错觉,让斗和整个人都没了血色。 之后,他不经意地看向牛头怪的尸体 ── 呼吸跟着一窒。 牛头怪的尸体散发淡绿色磷光,不,不单如此,那颈部伤势逐渐愈合,似在暗示接下来会发生很糟糕的事。难道说,这家伙的异能力是 ── 怪物痊愈了。配合心脏拍打的步调,全身上下开始抽动。过没多久,牛头怪迅速起身,用冷到骨子里的冰冷视线捕捉斗和。 相对的,斗和被绑在原地。巨大的眼珠还贴在背后,要是动脚会发生什么事?鬼已经说了,答案是「死」。 牛头怪缓缓朝斗和靠近,看斗和无法动弹,嘴角立刻扯出嘲弄的弧度。 (还没走吗?) 斗和心急如焚地望向背后那颗眼珠,眼珠一直呈现大开状态,如今就像遇到睡魔,眼皮逐渐阖上。距离它消失就差那么一点。 焦急的感觉越烧越旺,死亡气息挥之不去、如影随形,对呼吸形成压迫。 牛头怪好像在吊人胃口一样,故意用慢动作扛起狼牙棒,下一秒,狼牙棒以碾压大气之势挥下。 斗和则发动幻之右手,拿左手辅助右手,接下怪物的攻击。这一击威力非常强大,沿着手臂上升,连肩膀都遭受莫大冲击。 他在毫无招架之力的情况下被怪物打飞,撞破背后的玻璃柜,先转一圈再栽往地面。喉咙深处有种湿热的感觉,斗和在那瞬间口吐鲜血。这是因为内脏受到某种程度的创伤。 上一秒还处在震惊里,接着他立刻起身搜寻眼珠,眼珠已经不知去向,身上未见任何惩罚痕迹,看样子最后勉强赶上了。 斗和捡起掉落在地的斧头,开始跟牛头怪对峙。刚才丢炸弹时顺便把催泪瓦斯扔了,目前手边没那样东西,炸弹也用完了,毒还剩最后一份,但不想办法对付它的不死身异能力,用也是白搭 ── 该怎么办? 此时牛头怪背后突然窜出火苗。在这瞬间,斗和还以为是牛头怪拥有的其他异能力,结果却不然。仿造女性身姿的火炎巴住牛头怪,开始用猛火焚烧它的身体。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震撼五脏的咆哮声爆发开来。牛头怪全身上下都遭受火吻,模样痛苦地暴走挣扎,却甩不开以火勾勒的女子。挣扎到最后,它总算崩倒死去。 牛头怪尸体后方出现一名少女,戴着眼镜的她看起来性格认真,长长的红色秀发末端连着那位火焰女。 斗和忽然想起某件事,瞬夏曾跟他提过一个三人小组。不过,斗和更在意牛头怪的尸体。它的身体再度散发绿色磷光,开始启动治愈机制。 「小心!它要复活了。」 「我知道,刚才已经看你杀过它了。是说,这家伙该怎么杀才死得了?」 听她的说话语气似乎充满不耐,另外又有其他声音加进来呼应她。 「别管那么多啦,多杀个几次好了?」 此话出自身穿黑色皮衣的银发男。据瞬夏所说,他的名字叫「鹰」。后方跟着狐脸男、眼神空洞的美柑 ── 一侧的公主卷马尾散开,身上衣衫 不整。这景象让斗和深感厌恶。 鹰的身体被一层银光包覆,紧接着,右手那出现一把手枪。是绘有黑线和银丝、看起来很厚重的自动手枪。 「好 ── 抽到『斑马』了!」 他雀跃地说着,接着就让枪上膛装弹,朝正在复活的牛头怪连开三枪。每射一次、滑套就跟着移动吐出弹匣,但那些都在掉落地面数秒后消失。 「这算什么,不是跟刚才一样吗?」 「屁啦,我刚射的那些子弹,有让它回复速度变慢。」 「在游戏里,回复时遭受攻击就会中断喔。总之,先把它丢到别的地方吧。」 这话出自狐脸男 ── 樽。他发动异能力,用伸长的手捆住牛头怪,将它丢到远处,再缩回伸长的手。 处在这场惨剧中,三人组的态度显得一派从容。斗和看出其中奥妙,凭他们的战斗力,一般等级的怪物根本不是对手。 三人显然会是火力强大的同伴。不过 ── 斗和看向面无表情的美柑,胸口一阵刺痛。他已经听瞬夏等人说过这伙人的人品和价值观了。老实说,他不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的主张。只因为是异能力者就得作战,这种意见太强人所难了。宁宁音悲痛的声音仍犹言在耳。 但这并不表示斗和认同他们的行为。他们已经跨越不可越过的界线。话虽如此,他们将成为强大的战力,这也是事实。 心在感性和理性间剧烈摇荡。 「谢谢,真是帮了大忙。」 考虑到最后,斗和决定跟他们道谢,他们的确救了自己。 「我们不是为了救你,是正好碰到单独行动的怪物,才出手打看看。」 原本还处在推测阶段,听到这句话的斗和总算确定了。他们积极狩猎怪物的理由肯定只有一个。 「你们之前来过这个被隐形障壁包覆的世界吧?」 「是来过……难道你也一样?」 「对。」 「哎呀,抱歉抱歉,小哥,这家伙太闷骚啦,其实为了救你,我们可是不顾危险挺身而出呢」,鹰在那故作亲昵,手朝斗和的肩膀搂去。「所以啦?要是你这人够正派,是不是该回报我们的恩情?对吧?」 虽然嗅到不对劲的气息,斗和还是回道「也对」。 「既然要报恩,是不是可以介绍女人给我?我在猜啦,你身上好像有费洛蒙之类的,容易吸引好女人呢。」 斗和偷偷朝美柑张望,接着心一横做出回应。 「好啊,我认识的女孩都很可爱,这就介绍给你认识。跟我来。」 「唷喔 ── 真的喔?赞!对了,跟萌比哪边比较可爱?」 鹰问话时用下巴指指红发女子。 「蛤?白痴喔你?无聊。」 「我觉得萌小姐也很可爱,是很棒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就讲这种话,这种人最不能相信了,大多是笨蛋要不就是烂货。」 萌说得很不屑,头也不回地朝北侧阶梯快步走去,还从手中的塑料袋里拿出波萝面包,朝面包一口咬下。 「危险!」 此时斗和突然放声大叫,对方吓一跳并心生警戒,一些金色毛发则卷上她的脚。 「呀啊啊啊啊!」 萌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她头下脚上地倒吊,下方站着身穿女仆装的二口女。她用更多的毛发捆绑萌,将萌的身体捆住。 「唔!樽快帮忙!」 鹰开口一喝,大概怕开枪会连累到萌吧;樽试图用伸长的右手抓萌,这棋却下错了,二口女灵巧地移动萌,用萌的身体打掉那只手。 「笨蛋!你搞屁啊!」 二口女更背对他们,张开脑后的血盆大口,口里密密麻麻长着鲨鱼特有的锐齿,正打算将萌从头塞进去。 「不会吧!?不要!我不想死!谁来救救我 ── !」 萌开始惨叫,大概有什么原因吧,她没办法发动那股火炎异能。斗和凭直觉意会这点,在樽的手被打落时迈步狂奔。 只剩几步的距离。不过,怪物捕食萌的速度略胜一筹。既然这样 ── 于全身上下游走的灵素聚往右腕,准备就绪,斗和当场击发光速拳。 气的结晶朝二口女颈部打去,逼它闭起血盆大口。就差那么一点点,萌免于遭怪物捕食。 斗和换用右手拿斧头,这次改朝怪物的背大力劈砍。怪物的大嘴挤出惨叫,趁大张的嘴要闭合时顺便朝斗和肩口痛咬。叽哩一声,肩部发出清脆的声响。 斗和从怪物背上拔出斧头,用左手固定它的脸。二口女的大嘴长在脑部后方,目前的姿势宛如从后方抱着向上看、做女仆打扮的女子。 紧接着,斗和毫不犹豫地挥动斧头,对准二口女翻仰的喉头挥砍。稍有闪失,这记劈砍就会砍中自己的锁骨。 斧头攻势将二口女的细脖子砍开一半,给予致命一击。怪物自斗和肩口滑落,萌也从拘束中解放。斗和出手抱住萌,让她头上脚下地落到地面上。 「谢、谢谢,咦,你的伤没事吧?」 萌出乎意料地老实道谢,视线晃到斗和的肩口时,嘴里跟着发出惊呼。 「没事,衣物下面的防护可多了。」 将她放往离怪物有段距离的地方,斗和一面出示自己的肩膀。防弹衣的肩口部分破了一个大洞,里头的强化陶瓷板裸露在外。强化陶瓷上深深刻着怪物的牙印,要是打倒它的动作再慢点,肩膀的肉或许已经被咬个稀巴烂了。 「哼,也、也是啦,对自己的安危没把握,根本不会跑去救其他人吧。」 萌从鼻孔哼了一声,边撩头发边说。 再来又是一记枪响。是鹰在送二口女上西天。 「谢谢你出手救萌。你也是异能力者吧?」 樽端着平易近人的面孔搭话。 「不,刚才那个不是异能力,是一种技艺,类似气功武术。」 「不同点在哪?」 「异能力是一种虚构的力量,气则是物理现象。打个比方,应该就像超能力跟魔术的区别吧?只是拿气来加工。」 说明之余,斗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异能力和物理现象之间存在差异,其中似乎蕴含某种重大意义。 斗和来到六楼的书店,跟霜月等人会合。按原定计划,他们会直接去神无月那边、不等斗和前来会合,但目前越往高层去怪物就越多,有可能没办法移动,所以他们事先谈定临时会合点。 枫的脚好像受伤了,不过伤势似乎没什么大碍,除了激神,瞬夏一行人也平安无事,斗和这才放下心中那块大石。刚才的作战计划并未害死任何人。 原本就待在这间书店的人、之前待在二楼观望的人都来了,人数大幅攀升。 「美柑!」 瞬夏她们一看到美柑就喜出望外地高喊,美柑的肩膀则颤了一下。 「……喂你,跟那伙人一挂喔?」 鹰不爽地瞪过来,斗和也毅然决然地回话。 「可以的话,你们是否能跟我们一起行动?」 斗和此话一出,知晓内情的人全都一脸震惊。鹰等人也不例外。鹰立刻嗤之以鼻地笑了,却没做出任何回应,看样子没有走人的意思。 斗和推着美柑的双肩,将她交到瞬夏等人手里,接着就朝霜月跟其他人走去。有关「游戏类」异能力,他有几点想确认一下。 「是的,『游戏类』的定义很严格,只要接触地表的面积没变,做什么都无所谓。另外就算把『咒』字除掉也没用,它会转移到别的地方 ── 」 「不要!」 此时突然有人 放声尖叫。斗和惊讶地转头,那里有着模样狼狈的瞬夏一行人跟排斥她们的美柑。 「 ── 美柑?」 「不要!别过来!我会遇到这种事都是瞬夏害的!」 「什、什么 ── 」 「少装蒜了!要是当初瞬夏没有推开岬,我就不会有事。都是瞬夏的错!太过分了,说什么要珍惜伙伴,只是嘴巴说说而已!」 糟糕,这念头自斗和脑际掠过。他知道美柑受有精神创伤,却没料到美柑会找瞬夏出气。而事情也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 『后~面~的~』 是那只鬼的声音。没看到它的踪迹,唯独声音直接灌入脑海。声音是「游戏类」的异能力 ── 受诅咒的人应该都听得到。鹰、樽和萌也难以幸免。 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一直在等你们!相信同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你这个骗子!」 彷佛没听见鬼的声音,美柑高声嚷嚷,任由情感宣泄。 「最好快点让她冷静下来,那家伙也中了刚才那个异能力喔。」 鹰语带嘲弄地说着。与那玩笑口吻相反,内容既沉重又苦闷。斗和的心脏怦咚地跳了一下。 「美柑,你冷静点。」 「美柑,现在要保持冷静才行。」 知道事态严重性的瞬夏和岬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料却成了火上加油。 「冷静?要我冷静?因为事不关己吧?根本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所以你们才丢下我不管!」 『 ── 来~砍~头!』 残酷的是,鬼的话已经说到尾声。斗和右膝前方出现一颗巨大的眼珠。不带半点感情、冰冷的视线随即贯穿身体。 「过分过分过分过分!亏我那么相信你!以为你会来救我!」 美柑持续叫嚣。自己虽然看不到出现在他人面前的眼珠,但从大家的视线和其他反应看来,眼珠应该已经出现了。换句话说美柑那边也 ── 然而,她的精神状态根本无暇顾及这点,一直大肆宣泄情感。斗和没把美柑的话听进去,他提心吊胆,怕她随时会动脚。 「这算什么!你说句话会死喔!肯定不觉得自己有错吧!」 「不行!美柑,别动!」 瞬夏不由得出声,但她实在不该这么做,美柑的情绪变得更激动了。 「要我别动?这算什么!动了又怎样?你又想牺牲我吧?开什么玩笑!这个背叛者!」 一面激声大吼,美柑的脚跨了出去。霎时间,大家全都倒抽一口气。 「不可原谅!我绝不原谅瞬夏 ── ……啊嘎?」 奇怪的声音自美柑口中逸出。她的脸慢慢朝侧面转动,像被看不见的力量掌控,头硬是扭了过去 ──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痛死我了!」 美柑的头开始绞扭。转到几近一百八十度时,她的头停止转动。这是生命在抗拒。一旦超越人头的可动范围,再来就剩死路一条。 ── 喀叽! 骨头碎裂声作响。美柑的头失去抵抗力,进入高速旋转状态,脖子的皮有如抹布拧绞。最后濒临极限的皮肤终于撕扯破裂,美柑的头顺着旋转力道飞向正上方,边喷洒鲜血边撞上天花板。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夏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瞬夏,千万别动!要保持镇定!」 更让人绝望的声响朝斗和等人扑来。是咻咻咻的高速风切声。一个轮状飞行物出现,外加六只黑色的犬型怪物。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哑的惨叫声混成一团。阵阵抽动的不适感侵蚀内脏。人类拥有名为想象力的能力,如今那能力变得可恨。动了就断头,不动又会遭怪物无情杀害,这样的未来清晰可见、可想而知。 斗和迅雷不及掩耳地攻击眼珠,但它似乎不具实体,连摸都摸不着。 轮状怪物冲进书店。受书架阻挡什么都看不到,然而除了惨叫声爆发,里头还混杂书架倒塌的声音、血肉被切断的含糊声响。 「呀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女性自斗和面前跑过,从左边冲向右手边的书架后方。她没有被鬼诅咒,应该是原本就躲在这间书店里的人吧。犬型怪物沿着她逃跑的轨迹猛冲,一秒后,女子又发出更凄厉的惨叫。 (还没完吗?) 斗和在心里默祷,目不转睛地看着逐渐淡去的眼珠。这异能力真的很恶劣,虽然不会在第一时间生效,让人感到绝望和恐惧的效果却异常强大。从眼珠子出现的时间点起算,时间已经过去三十秒。为求谨慎,斗和利用手机的计时器计算眼珠出现的时间。 「激神!救命啊!激 ── 」 年幼孩童的悲鸣声突然中断,是不久前救下的孩子。但来袭的怪物当前,让短暂的生命眨眼间消逝。 「 ── 唔!」 「枫小姐,再等一下,你要忍住。」 「啊 ── 啊,这下要死一堆人了。」 鹰事不关己地喃喃自语。斗和拚命隐忍心中那把熊熊怒火,向他寻求协助。 「你可以用枪支援吗?这样应该能降低伤亡。」 「才、不、要。要是我有个万一,你要怎么赔我。白痴。」 「你实在是!」 「枫小姐,还不能动,眼珠就快消失了!」 不多不少四秒后,眼珠消失得干干净净。斗和等人重回自由身,他们头一个要打倒的就是轮状怪物,这强敌瞬间葬送好几条人命。 「霜月,你的炮弹有办法打中吗?」 「不晓得,它又细又快。」 「激神,危险!」 此时枫尖声惨叫。那只轮状怪物朝激神背后飞去,速度快得惊人,要避是来不及了。 激神大概也这么想,转头同时他拉大脚部间距,压低腰部备战,看起来像拔刀姿势,右手握着斧头充当刀具。 「别干蠢事,激神!」 看出激神意图的枫开口大叫。但事实上,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可以求生了。 ── 咚! 一记闷音响起。轮状怪物的轨道朝上改写。斧头自下方呈弧状上挥,朝飞来的轮状怪侧下方大力敲击,把它打到上面。至于激神,自然是毫发无伤。 「不会吧!?」 「激神果然不是盖的!」 枫大吃一惊,霜月则发出感动的呼喊。斗和的感想跟她们一样,看得他浑身颤抖。 时机抓得恰到好处、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失误。面对死亡带来的恐惧,他竟能在短时间内成功制敌,那精神力和武艺值令斗和想大力夸赞。 「嘿嘿,运气真好!」 鹰拿起自动手枪。遭受突袭的轮状怪物降低回转速度,以酷似狐狸的野兽姿态现身。的确,现在打倒它的机率很高。 「唔哇啊啊啊啊啊!」 鹰才要扣下扳机,旁边就冲出一个穿和式短挂的男子。 「唔!滚开!你挡到我了!樽,杀他也行!把那个白痴弄走!」 听从鹰的指示,樽用伸长的手抓起男子随便乱扔,一副他死也无所谓的样子。鹰立刻扣下扳机,枪声连续响了几下,但追杀该名男子的犬怪出面挡子弹,轮状怪则趁这个空档维持动物姿态逃跑了。 「啧!都是那个白痴害的,大好机会没了,可恶!」 鹰出声咒骂。没办法善用刚才那个机会真的很可惜。 「我们快逃出这里吧。要对付那只狗,这种地形很 不利。既然被发现了,找遮蔽物也没用!」 斗和高声喊叫,边召集幸存者边冲出书店。他打头阵,霜月、枫、激神负责殿后。刚才那场突袭的死亡人数恐怕将近二十人,不由得让人有所自觉,知道这个世界的生命有多脆弱。那层精神面的结痂,正逐渐剥落。 在那之后 ── 直觉告诉自己大事不妙,背脊一阵发凉。 「你怎么了?斗和哥哥?」 斗和反射性停下脚步,瞬夏则狐疑地问着。 他想回答,这时却有所感。左胸那里似有淡粉色的花即将盛开。如梦似幻,但美丽的花确实存在 ── 剎那间,猛烈的杀意来袭。受令人不安的焦躁感驱使,斗和看向前方。 「啊……啊。」 他嘴里发出干哑的声音。那里出现和自己年纪相仿、模样如少女的怪物。 肌肤通透苍白,模样几近全裸。形状姣好的乳房、带着阴影的腿间秘部全裸露在外。头上长着淡粉色的巨大花朵。花瓣向下长,像戴着一顶帽子,荆棘自该处延伸,如披着羽衣般缠住手脚及腰部,几朵花于上头盛开。 背上长了两对半透明翅膀,臀部伸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大型突起物,跟胡蜂的腹部如出一辙。即花草、胡蜂与少女合为一体的异形物。 怪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眼开着淡粉色的花,没长花的右眼是人类之眼,透着红光的瞳眸不带感情地凝望这边。 「不会……吧?」 斗和愣愣地呢喃,脑子再也无法控制情感,泪水扭曲视线。 「你怎么……在这?怎么……会。」 理性濒临炸裂边缘。情况超乎预期,激得斗和几乎要当场跪倒。 少女是斗和相当熟悉的人。但她现在应该在栉滩综合医院里昏睡,静待苏醒之日到来。她怎么会跑来这 ──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吧?赤……峰?赤峰 ── !」 「『狙贯刃念』……发动。」 对方没有回答斗和的问题,外貌酷似赤峰宁宁音的怪物一脸冷酷,就此发动那股强大无比的异能力 ── 第五章 那英雄 褪去伪装 「啊?你想出动神枪?」 芙芮玛突然迸出这句话,听得薛丁格一脸错愕。 「对。我们最近不是很卖力吗,所以当作是那个啰?拿来犒赏我们啊。」 她盘腿坐在资材箱上方,用大拇指朝背后示意。她的部下们正于该处忙碌工作。对降临都市进行解析,目的在于利用那优越的科学技术让「降临」成真。至少薛丁格以外的人都打心底如此认为。 「你打算怎么用神枪?」 拉普拉斯用平板的语调询问。他身上穿着漆黑的铠甲,戴着宛若恶魔的面具。 「唔~嗯,该怎么说,最近有点流于形式啦。话说一开始,有人明明没异能力却活着对吧?要是让那个人跟变成狩魂幻兽的神枪对打,应该会很热闹吧?看他们两个好像满熟的。」 「喔喔,你说他啊。」 有人啪地拍手,是生着褐色肌肤和土黄色头发的人类。她是神悠言的八社巫女,名字叫睦月。 「咦?你认识他?那下次发动『终焉与诞生的走马灯』时可以叫出来吗?」 芙芮玛兴奋地嚷嚷着,进一步把话说下去。 「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没办法说服雁藻。」 「为什么?」 听薛丁格这么一说,芙芮玛错愕地回问。 「那个人之所以会收集碎片,都是为了让两千年前死去的我方同胞『约格拉尔』复活。人类是他的子孙,身体里混杂构成约格拉尔的碎片。我跟她说只要回收这些再合而为一,约格拉尔就会复活。」 「哦,原来是这样 ── 对了,你为什么用这种话骗她?」 「……为了借用那个人的力量。那家伙很顽固,不想做无谓的杀生。这个世界来自约格拉尔的爱,她不想破坏这一切。」 「可是,为了让约格拉尔复活就杀得下手?」 「这就是宗教价值观不可思议的地方。」 有人耸耸肩插嘴,是睦月。自己也深受宗教洗礼,却说得出这种话 ── 莫非这人知道他们这些神的真面目?上述疑念自心头闪过。 「好吧,事情我大致明白了。那我就借你用用如何?跟那个人作战完要物归原主才行。」 「可以吗?」 「重点不是可不可以,而是『终焉与诞生的走马灯』一发动能力就有那种效果吧?」 「终焉与诞生的走马灯」有何能力?那就是一旦在这个隐形障壁世界里死去,无论是人还是狩魂幻兽,精神都会脱离肉体,直接被关进术士的潜意识领域里。也就是说 ── 「只要他打倒神枪,我们就能二度回收?但那么做有风险。打倒神枪前,其他狩魂幻兽先被杀光该怎么办?神枪会返回物质界喔。」 要让神枪变成狩魂幻兽,必须先解开束缚。获得释放的精神会试图返回原生肉体。要说为什么,全因这是精神特有的性质。 因此在一般情况下,发动「终焉与诞生的走马灯」时,就算将精神复写到术者的潜意识领域里,精神也会在几十秒后回到原生世界。 不过,要对抗这种性质很简单,只要反过来用同等力量拉住就行了。也就是说从集合精神界出发,对同一个潜意识领域进行精神复写,精神就会固定。即所谓的狩魂幻兽。 把精神当个体思考会觉得难以理解,其实它是类同电磁场或重力场的领域概念。可以想象成在同一个领域上更新资料重叠,藉此固定住。此外,这股拉力不会随复写的精神数量增减。只要有一人存活,世界就会固定。 简单来说,端看活的是人或狩魂幻兽。一方阵营未将敌方阵营歼灭之前,都无法从这个走马灯世界脱逃。 「咦?听你这么说,就算把神枪弄成狩魂幻兽,还是算人类阵营的班底吗?」 这问题出自睦月。薛丁格无视她的提问,芙芮玛则答道「没错」,给出肯定答覆。 「就是这样才有趣嘛。明明是让神枪复活的好机会,斗和却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死命抹杀她。哎呀~光想就觉得兴奋。耶耶。」 「可是,神枪很强,有可能活到最后。」 「拉普拉斯担心得有理。所以说 ── 喂~喂,爱迪生!」 芙芮玛突然朝后方呼唤部下。来人是一名将蓝发束到后头绑成麻花辫的眼镜女,嘴唇赤红得有如火炎一般。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部下史蒂芬妮?爱迪生。虽然笨却是个天才。」 「说笨蛋是天才不觉得很奇怪吗?」 爱迪生不悦地说着。原来如此,真的很笨,这下薛丁格懂了。另一方面,他还认为这家伙看起来比芙芮玛更好操纵。 此时爱迪生开始用手指滑平版装置,在上头操作起来。她向大家展示某种半球形机械。正中央有个用流线型机械制成的椅子,跟芙芮玛爱用的精神感应装置很像。 「这是精神潜行器,可以潜入其他人的精神世界里,当然,走马灯世界也行。我想请拉普拉斯用这个潜进去,要是有什么万一再帮忙打倒神枪。」 连这种东西都有啊,薛丁格很惊讶,但就降临都市建造的目的来看,或许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会对雁藻的精神造成负担,只能放几个人潜入。芙芮玛顺便补上这句。 「芙芮玛,老实说,我不打算答应,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 「你忘记我为什么要帮你们?我是头脑有问题的变态。我们具有『降临』本能,对那方面没什么兴趣。但交给你们办嘛,可能连这个世界都会崩塌。你们应该还记得去年的意外事件吧?」 去年的意外即是为了让「降临」成真、必须弄出降临都市。他们硬着头皮弄,结果失败了。降临都市的一小部分还受波及变成石块,在物质界显现。 ── 这是芙芮玛等人所知的表面事实。至于里头的真相为何,就只有薛丁格知道。 「真是的,害我捏一把冷汗。要是降临都市崩坏,被封在里头的『她』可能会复活,那样一来,世界可是会崩解的。还好,那点程度不至于弄坏中枢。」 对了,薛丁格心想,这点程度无法破坏降临都市,目前自己还需要这个疯狂天才出脑力协助。 「你在说被封印的破坏神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为什么要毁灭世界啊?」 「爱迪生,我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没想过。那跟发明没关系吧?」 「……所谓的活,那是邪恶到不行的东西。一切生物都很罪恶,当然,我们也一样。她只不过是无法容忍那样的恶罢了。就算世界遭到毁灭,也怨不得人吧。她会这么做有很充分的理由,因为我们对她做了同样过分的事。她是百分之百的被害者,无从反驳的『正义』。」 开什么玩笑,薛丁格恼火了。明知自己是邪恶的存在,为何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应该立刻死绝,还她自由身才对。他怒不可遏。 「我去跟那个人讲讲看。」 丢下这句话,薛丁格头也不回地离去。没错,他再度提醒自己,我的目的是破坏降临都市,拯救被囚禁的她。这就是我的生存意义 ── * * * 「赤峰 ── !」 斗和的号叫声回荡开来。一股热意涌上心头,连理智都为之烧融。眼下这瞬间,斗和已然失去冷静的判断力,只剩勃发的情感。 宁宁音用毫无感情的眼看着斗和,发出令人怀念的声音,细语那个异能力的名字。 「『狙贯刃念』,发动。」 状似胡蜂的尾巴朝上方高举,尾部的针有桃色光芒缠绕,飞越宁宁音的头顶、朝斗和射去。似乎能在眨眼间将距离归零, 速度快到不行。 战栗化作落雷窜过身体。精神的运转速度加快,世界变得如慢速画格般缓慢。超越记忆回溯的速度,本能早一步重新昭示「狙贯刃念」的可怕能耐。 ── 必中。 那攻击避不掉又防不了。死亡之刃一旦发射,绝对无法逃出生天。 不对,该说就只有那么一个方法。就是猫蜘蛛凭本能使出的防御术。只要把标记点盖住,目标就能改写。 紧张感令斗和的呼吸一窒,使人麻痹的脉冲刮过神经。必须在眨眼间看穿「狙贯刃念」的轨道,判断标记处。 这朵开在胸前的花恐怕与「狙贯刃念」脱不了关系。不过,要是他弄错了 ── 斗和定睛注视宛若流星的刀刃轨迹,桃色光芒笔直射向开在斗和左胸的花朵。预测转为确信。这朵花开的位置就是标记点。 千钧一发之际,斗和把右手放上去。他发动幻之右手,筑出固若金汤的护盾,护盾仅手掌大小,提供微渺的安全网,稍有差错将难逃一死。 强烈的冲击袭上胸口,肋骨嘎吱作响,压迫着肺部。眼前景象高速旋转,重力方向全乱了套。他狠狠地撞上地面,视线一下子转动、一下子忽明忽暗。 「斗和哥哥!」 瞬夏发出悲痛的叫喊。三半规管剧烈摇晃,带出跟晕车没两样的不适感。尽管如此,他知道自己仍未丧命。握在手里的斧头似乎飞到别处去了。 ── 砰! 一个让人发毛的声音传来。是肉块被刨、宣告死亡的敲击声。待在前方的男性身上开了一个大洞,顶着呆愣的表情崩落。这次换人在他附近的鸢矢,脸上有淡粉色花朵盛开。 「快住手!赤峰 ── !」 桃色流星再度飞射。鸢矢慌慌张张地逃跑,但她无法逃离「狙贯刃念」的追击,头部没三两下就被打破,命丧当场。那根针跟菜刀一样大,一贯穿标的物就失去动能,朝地面坠落。 宁宁音继续击发「狙贯刃念」,确实击杀抱头鼠窜的人们。看样子似乎没有次数限制,就像在处死手脚被绑的罪人,她不带感情、精确地夺去一条条人命。 憋气时可以让物理攻击无效化,唯独拥有这项异能力的息卷成功抵挡攻击,其他人全都束手无策。 「住手!别这样!赤峰!赤峰 ── !」 「学长,你这是做什么?白痴喔,找死吗?请你振作!」 身旁传来霜月的怒吼。 「斗和,振作点!」 再来是枫的声音。不知不觉间,斗和发现自己来到队伍末端。 黑色犬怪自后方来袭,这些怪物不敌武艺高强的她们,每来一次就被赶一次。但它们好像不会死,一被打倒就消失无踪,接着又从最后面那只犬怪的身体里复活。 此外,把激神算进去也不过三人在打斗,以人数来看不可能抵挡得了六只犬怪。人们逐渐遭到吞噬,伤亡人数越来越多。鹰一行人亦发动异能力自保,然而从样子看来,并没有用那股力量救其他人的意思。 不行,斗和心想,这样下去会全灭。 「斗和哥哥……」 瞬夏对他投以不安的表情。大概是怕到腿软了吧,纱里一副随时都会瘫倒的模样,瞬夏则撑着她、靠在她身边。 此时纱里的右侧腋下出现淡粉色花朵,正缓缓盛开。瞬夏跟纱里似乎都没发现这件事。 「危险!」 斗和反射性冲了出去。他推开瞬夏,将纱里拉过来。之所以推开瞬夏,主要是怕跟纱里贴在一起的她会变成新目标。 「骗……人?为什、么?斗和……哥哥?」 然而,瞬夏对此一无所知,她换上不敢置信的眼神,抬眼看着斗和,翠绿色的瞳眸大开,透着诡谲危险的阴暗色彩。 她还在看斗和,桃色流星正朝她逼近。 「瞬夏!」 岬的悲鸣让瞬夏回头,那张脸因恐惧而扭曲。 不过,死亡流星并没有打中她。先是自动闪避瞬夏,接着就一个劲地追杀目标。 斗和从旁抱住纱里、用右手抓住她的腋下,发动幻之右手。剧烈的冲击再度来袭。纱里的头大力摇晃,朝斗和的下巴狠狠撞上去。两人飞了出去,碰巧被人在该处的激神接住。 「谢谢。」 斗和简短道谢,此时又有别的惨叫声窜入耳里。是中央电梯和右手边的阶梯,那里出现大群人马连滚带爬地逃出。这还没完,一伙怪物紧追在后现身。 「可恶!这下糟了!」 萌大喊道,声音里混着焦躁与惶恐。不过,斗和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如今上方楼层的怪物反倒变少了,事情很可能朝这个方向发展。 「各位,快用中央电梯移动,我们往楼上去!」 斗和的视线稍稍朝宁宁音瞥去。对于那群后来现身的人,她不带半点情感地痛下杀手。百感交集的斗和仍有所留恋,但理性提醒他现在应该先离开这里。因为现场太过混乱。 野兽的咆哮撼动大气,生着狮子头的巨大战魔级怪物现身,一面追杀那些逃跑者,一面朝这边挺进。 「呀!」 一声短促的悲鸣后,萌被人流撞开。狮子型怪物迅速朝她逼近。 「火神姬!」 化身红莲之火的发丝缠上狮子。火炎有着女性的样貌,逐步烧灼狮子的强韧肉体。狮子拚了命地想剥开那些火,却抓不住火炎。 「去死吧,怪物!」 萌沉醉心于胜利,但这明显是种疏忽。 「在后面!萌小姐!」 「咦?」 她背后出现沿着地面爬行移动的怪物。是被霜月砍成两半的巨女上半身,它唰唰唰地挪动手腕,朝萌发动攻击的速度快得跟蟑螂一样。 「臭妖怪!」 萌立刻操纵炎之精灵攻击巨女。火炎恶狠狠地将怪物舔舐殆尽,巨女则挤出如指甲搔刮黑板的死亡惨叫。 然而这招是下下策,狮子头怪物仍未丧命,烧得稀巴烂的皮肤让它进入半死不活的状态,那只没烧坏的眼睛释出憎恶光芒,利爪划破空气朝萌打去。 「喝啊啊啊啊啊啊!」 斗和在紧要关头跑来,时间点勉强赶上。配合怪物的腕部动作,他击发光速拳。怪物的手被打偏,连萌的边都没摸着、朝一旁猛力划去。 「呀!」 急促的哀鸣自萌口中逸出。她的身体被人向后拉回,出手救她的人是樽。 斗和也想趁这个空档逃跑 ── 却没逃成。 有如重力急遽递增,全身开始变得沉重;手脚使不上力,视线被黄色的薄膜覆盖。令人作呕的不适感在内脏深处翻搅,耳朵彷佛塞住似的,有种痛苦的感觉。身体无法动弹、意识迅速流失。 ( ── 这是、什么?) 脑内一片朦胧,他知道狮子怪正瞄准自己出手。斗和命令右手采取防御行动,但他的神经好像被切断一样,读不到任何反应。 紧接着,恍若帷幕、似有又厚又重的物体自上方落下,斗和的意识随之沉入幽暗之海 ── * * * 斗和哥哥是我的理想,我的一切。 然后,我想变得跟那个斗和哥哥一样好,这是我的梦想。我强烈的渴求。 听他诉说先打倒鬼的作战计划,当下我有点失望。他要丢下那些可怜的孩子,先去打倒鬼。我认为,这样不像斗和哥哥的作风。 斗和哥哥会怎么做?我时常在想这件事。 果然没错。我心目中的斗和哥哥这么说,他认为该拯救那些孩子。 所以我才向斗和哥哥表态,说我们应该救 救孩子们。我怀着强烈的心愿。作战进行得很顺利,这是当然的,我的斗和哥哥不可能失败。 之后斗和哥哥还把美柑带回来。不愧是斗和哥哥。后来美柑就……咦?美柑?美……柑? ── 啊哈,对了。 美柑好像很感谢我?处在这种情况下,我依然把美柑放在心上、担心她的安危,她对我这么说,「抱歉让你担心了」,是这样对吧?因为我是斗和哥哥嘛。大家都爱我。我是偶像。 话说回来 ── 那不是真的吧?斗和哥哥,我都幻灭了。 你居然推开我,跑去救纱里。 好过分,太过分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过分超过分 ── 斗和哥哥! 我还以为自己会没命没命没命没命没命没命没命没命没命 ── ! 到最后,我跟纱里都得救了。 可是,重点……不是这个吧啊啊啊啊? 因为我是特别的。跟斗和哥哥一样好。处在世界的中心点。不是吗?那又是为什么?我不懂不懂不懂不懂不懂不懂 ── !你竟然抛下我先去救那个丑女 ── 我不是说过,不可以让我幻灭吗?有说有说真的有说,你怎么还这样?不可原谅,斗和哥哥,我真的幻灭了! 「啊,瞬夏。」 我一靠近,纱里就放心地跟我搭话。咦?她刚才笑了?有什么好笑的?这女人真是够了。 「你的胸口还好吧?」 「嗯,好像受惹一点伤,但没想象中那摸疼。」 是喔。真可惜。 「可是,斗和先生摸我胸部惹。嘿嘿。」 蛤?你说什么鬼话?这个丑女。碰到纱里胸部的斗和哥哥才是被害者好吗是受灾户欸?去给我下跪道歉啦。 「斗和先生好厉害呢!一开始我毫无头绪,想说自己肯定没办法活下去。总觉得,跟着斗和先生走肯定能平安无事唷。」 纱里有些脸红地说着。她好像没搞清楚状况,斗和哥哥的名字可不是纱里这种人能够随便叫的。 我从小就看着斗和哥哥长大。一直思念着他。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今天第一次跟他见面的丑女在说什么鸟话?竟敢半路杀出来抢走我的斗和哥哥,真差劲。 「对了,纱里,我一直有个想法,是关于你的说话方式。」 「咦?我的说话方式?怎摸突然说这个。」 「听起来很烦欸?超烦的。」 「 ── 咦?」 「一点都没有偶像风范,还以为是哪来的大叔呢。」 「会、会吗?」 「所以举办人气投票时,纱里总是最后一名。气质差,脚又粗。还有,那张脸要当偶像有点抱歉吧?」 「……瞬、夏?」 「岬也这么说。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纱里?如果是其他人就好了 ── 」 纱里的脸变得毫无血色,苍白到让人发毛的地步,眼角带着豆大的泪珠。你活该,这是勾引斗和哥哥的惩罚,会错意自爽的报应。 「吶,纱里,我们好歹算是伙伴,说这话都是为纱里好。呵 ── 你想活到什么时候?自己识相点。」 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接着就从纱里身旁离去。唔~嗯,好爽快! * * * 「问你喔,师父,活着是种罪恶吗?」 『为什么这么想?斗和。』 师父温和的嗓音自空中降下。背对着光的师父让斗和看不清面貌,但看在幼小的斗和眼里,那宽阔的背影、俊逸的侧脸轮廓深深烙印其中。 「那是因为,我们不吃其他生物就无法存活。这样是在剥夺生命吧?我在电视上看过,最初在海里,有机物吃其他有机物,生命才因此诞生。我讨厌那样。」 『是啊,斗和,不仅要吃,为了建造便于人类居住的环境,间接害许多生命消灭。可是呢,斗和,那不过是种傲慢的情感。』 「傲慢?」 『没错,就是傲慢。斗和认为自己有办法掌控其他生命,才会讨厌夺取生命的行为。不过,回顾地球的漫长历史,人类变成狩猎者是最近的事。此外,这种状况也不会持续太久,不久之后,人类将会灭亡。』 「是喔?可是,电视有播过,只要科学发展起来就没问题,足以克服一切的死亡。」 『不是那样的,斗和,人类无法办到这点。就算拥有创造环境、创造生命的技术,还是免不了灭亡。火星再造计划失败,在宇宙发现希望的人飞离地球,最后还是没能找到新天地;有些人在基因操纵下重新诞生,知道自己不再是人类,为此哀叹不已。之后人类寄托最后的希望,着手建造巨大的「都市」,但还是 ── 』 师父说到这突然住嘴。斗和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斗和认为剥夺生命是件悲伤的事?觉得心痛吧?』 「嗯,没错。」 『可是呢,斗和,从生命的本质来看,这种想法很奇怪。感情说穿了只是自然淘汰衍生的其中一种「进化」结果。生生不息的生命历史里出现这个阴错阳差,是奇怪的产物,且精神运作进化后,甚至能对这个世界的真理产生影响,所以人们才称这个精神力为异常之力 ── 将它命名为「异能力」。』 斗和的意识迅速清醒过来。五感捕捉世界,让他明白自己正被某人背着。 「斗和,你别动。」 咫尺处传来枫的快嘴呢喃声。这时斗和突然有种感觉,他撞见自己头部斜上方出现一颗巨大眼珠。面临死亡的恐惧化作一大群蜈蚣窜下背脊,他不由得发起抖来。后来眼珠总算消失,斗和则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审视周遭环境,这才发现此处是地下二楼的停车场。周围有枫及瞬夏一行人,另外还有鹰他们,再来就是不认识的庞大人群。 斗和目前被激神背着,对方的宽阔背脊给人一种怀念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梦到师父……」 「咦?你梦到爸爸?」 斗和从激神背上下来,枫一脸疲惫地问他。 对方把师父解读成「爸爸」,斗和为此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是有那个可能性 ── 思绪到这,他才发现枫单纯只是会错意罢了。 「不,我说的不是刚力师父,是另一个师父。」 以前斗和曾提过师父的事,枫立刻了然于心。 「斗和哥哥!」带着感动至极的表情,瞬夏朝斗和的脖子搂去。「我好担心你!还想说斗和哥哥该不会死掉了吧,害我担心得要死!」 「抱歉,瞬夏。」 不经意地,某人的咂舌声传入斗和耳里。转头一看,一个身穿和式短褂的集团正眼神不善地盯着他瞧。当初在书店时只有三个人,现在上升到七个。 「可以跟我解释一下状况吗?」 「斗和我有事要先问你,你老实回答」,枫发话时强忍怒意。「那个『隔山打牛』,你今天用几次了?」 斗和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内心一阵尴尬。 「三次。」 「你这个笨蛋!」 「喂,别那么大声啦,蠢女人,会把它们引过来欸。」 鹰边摆弄手枪,边用不爽的语气抱怨。 「那招很危险,爸爸应该也跟你耳提面命说过好几次了吧。」 「先暂停一下啦」,出声插嘴的人是萌。「你说『隔山打牛』,该不会是那 个发光右手吧?这玩意儿很危险喔?」 「那是将气的结晶 ── 生命能量射出的技能。」 听枫这么一说,萌的反应是目瞪口呆。 应该用不着说明了。发射生命能量,顾名思义即耗损生命的行为。刚才斗和之所以失去行动力,都拜该影响所赐。生命力一旦低落,身体就会陷入所谓的无燃料状态。 「一天一次的话,只要好好调养就没问题。可是连续使用将会危及性命。」 「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我这招只用在重要场合,其价值要比我这条命高多了。」 「你 ── 」 枫还想说些什么,接着就换上悲痛的表情,无力地闭口不语。 「你说价值更高,因为我是异能力者吗?」 萌看起来有些恼怒,盘着手质问斗和。 「对,是那样没错。还有,我确定自己能平安无事。」 「确定自己能平安 ── 你明明有好几次都差点死掉吧!」 被人戳到痛处,斗和顿失言语。此时他听到瞬夏口里念念有词。 「瞬夏,你刚才说什么?」 「咦?没有,没说什么啊。」 瞬夏露出错愕的表情,矢口否认。斗和心想刚才好像听见有点危险的字眼,应该是他多心了。 枫等人告诉斗和在他失去意识后有过哪些情况。被狮子打中的斗和飞了出去,听说是樽把他捞回来的。 生死之差在于他是否穿着护身衣。话虽如此,防弹外套里的强化瓷板大幅变形,都顶到斗和的身体了,所以他把那样东西取出,现在只穿一件防刃衣,可以看到下面缠着怵目惊心的绷带。 上方楼层如斗和所料,怪物数量变少了,大伙儿顺利来到神无月等人待的地方。把孩子托给她们的时候,霜月似乎拜托对方治疗斗和,但神无月等人拒绝了。 此外,神无月还指称霜月到现在都没能唤醒异能力,结果她因此脱离群体。八成跑去对付怪物了,目前生死未卜。 怪物数量也变少了,安全的时间带拉长,但鬼的异能力仍如影随形。事实上,纱里似乎就是被这个诅咒害死的。 「美柑的事大概让纱里深受打击吧,好像是她自己选择自杀的……」 岬面容沉痛,帮忙解释纱里是怎么死的。 当初诅咒发动时,听说激神主动提议要背斗和。触地面积改变是关键所在,要是让斗和躺在地上,死亡风险相对提高,相较之下用背的会更安全,只要他一开始没触地,中途不掉下来就能安然无恙。激神的判断力让斗和感到佩服。 根据鬼说明过的游戏规则,一碰到鬼就能解除这个诅咒。枫等人怀抱一丝希望回到一楼,但鬼已经不在那里了。后来,他们直接朝下方楼层移动,才来到现在这个地方。 光一个停车场就有将近七十人存活,理由是大梁柱和车子排排放,视线受到阻碍,但最大的原因其实是车子。怪物们智能低落,因此没察觉车子里躲了人。 看到停车场出口堆栈的车辆残骸,斗和不禁感到发毛。大概想搭车逃跑却被隐形障壁挡住,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假如有一个环节不对,那些车早就爆炸了。这个空间被隐形障壁围住,火灾比怪物更危险。 这时斗和忽然想起那个样貌酷似宁宁音的怪物。它的异能力无疑是「狙贯刃念」,此力量冠有神枪之名,与之为敌才知道有多可怕。 在「必中」这个概念下,不管是躲还是挡都没用。虽然能改写目标,要阻挡轻易贯穿人体的威力,能用的手段有限。大概只有斗和的幻之右手、霜月的大和、息卷的异能力吧。光靠百货公司里的物品根本挡不住。 既是来自远方的高速攻击,击发数又无上限,一旦碰到必死无疑。可以肯定它是最强大的敌人。 不打倒所有怪物就无法活着回去,迟早得打倒它。可是,若它真的是宁宁音,杀了它会发生什么事?在现实世界昏睡的宁宁音会有什么下场? 『那些家伙在收集碎片,可能以后有什么用途。』 山田的话再度回到脑海里。碎片被用掉,人就不会从昏睡状态中醒来,等同脑死。 假如招来这场惨剧的人、目的在于创造狩魂幻兽,那宁宁音的碎片就被用掉了。也就是说,宁宁音已经 ── 斗和用力咬紧唇瓣。不行,现在不能想这种事。总之鬼的诅咒没消,去挑战宁宁音的风险还是太高,目前该集中火力对付鬼。 霜月不知去向是一大损失,同时,斗和也很担心她的安危。为了提高她的生存率,以目前阵容打倒鬼一事将变得至关重要。想当初,他们还是该把杀鬼的事摆在拯救孩童之前。 为了打倒鬼,斗和开始搜集情报。确认出现在每个人面前的眼珠位置在哪,再来是牛头的不死身。假设斗和握有的知识正确,传说牛头马面是两只一组的鬼。息卷是这么说的,牛头复活时,马面身上也出现磷光。这下猜测已经转为确信。 斗和毫不犹豫地来到鹰小组面前。若没他们帮忙,一点胜算也没有。 「鹰先生、樽先生,还有萌小姐,请助我一臂之力杀鬼。求求你们。」 「哦~还懂得低头,很有礼貌嘛。可以啊,让我上岬就帮你。当然,要先收取报酬。」 「你又说这种话!」 岬绷着声嚷嚷。像在呼应她的话,身穿和式短褂的男性集团开始群起吵闹,左一句「人渣」、右一句「不可原谅」。 然而鹰不发一语、枪口对准那伙人,结果他们发出小小的惨叫声,接着就闭上嘴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手枪带给他们的恐惧非同小可。 「嘿,真难看,到底谁才是人渣啊,一群蠢猪!女人不管是偶像也好,小女孩也罢,生下来都长着给人插的洞,不插可惜!处男的妄想有够恶心。看清现实吧!」 「你、你说什么!岬可是高贵的偶像欸!」 「啊?」 被鹰这么一呛,穿和式短褂的男粉丝立刻铁青着脸低头。 「既然这样,我就让你看看这个高贵的偶像有多淫乱。屌一插进去就露出爽脸,嘴里还会淫叫,你看这些尻枪好了!」 「竟敢这样污辱人!」 岬厉声怒吼。见她摆出这种态度,鹰嘲弄地撇嘴。 「岬,你讨厌和鹰先生做吗?」 「 ── 什么!?」 「斗和哥哥?」 「斗和,你说这什么话 ── 」 听斗和扭头迸出这句话,女孩子们全都激动地做出回应。 「呀哈!不错,你这家伙果然识相,就知道你跟其他白痴不一样。」 斗和对那些话毫无反应,一直定睛凝视岬。看出斗和是认真的,岬慌乱地左顾右盼。接着她似乎下定决心,脸上浮现悲痛的神情。 「坦白说,我不喜欢。要我让他做那种事,我宁可选择一死。可是,不这么做就无法让大家活下去的话 ── 」 「那么,这提议作废。没问题,别放在心上」,斗和简短说完再朝鹰看去。「她不行。已经拒绝你的提议了。」 「蛤!?搞屁啊!管她拒不拒绝!你耍我喔!」 鹰大发雷霆,枪口对准斗和的额头,不过,斗和不为所动。 「就算是要让大家活下去好了,我也不打算牺牲任何人的心。」 「混帐!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吧?竟敢小看我,看我宰了你!」 「鹰先生,我是拜托你们帮忙没错,但不能替你们的性命做担保。我知道无论握有多么强大的异能力,命运安排稍有误差都会导致死亡。所以说,你不愿意大可拒绝我。自己的命最重要,这既不可耻也不愚蠢, 只是大家都会有的正常情感。」 「自己的命最重要是吧,你很了嘛。那你应该知道,我扣扳机会发生什么事吧?少在那耍帅,快把女人交出来!」 「我拒绝。」 「小心我毙了你,混帐。」 饱含威胁之意,鹰拿枪口戳压斗和的额头。 「斗和哥哥!」 「我没事,瞬夏,鹰他 ── 不会开枪的。」 「哦,一副很了的样子嘛?认为我没那个胆是吧?才联手一阵子,已经自以为是伙伴了?是不是!」 「我知道你对他人的死没什么感觉,要是那只手握的是刀,我早就被杀了吧。可是,现在的你却杀不了我,你无法用那把枪射人。」 鹰恨恨地咬牙,额头浮现青筋,对外昭告他有多火大。火归火,扳机并没有扣下。贵重的最后一发子弹,想必他没蠢到用在这种地方。 「 ── 我跟他去。」 改变紧张氛围的人是萌。 「你想背叛我?」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不想死罢了。再说这家伙 ── 斗和跟之前遇过的那些白痴不一样,你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啊?」 「谢谢你,萌小姐。」 「哼……哼!」萌哼着哼着就撩起红发,走过去加入斗和的阵营。 「樽先生你呢?」 「唔~嗯,看鹰吧,毕竟我们是损友嘛。」 「嘿!眼下这种情况还指望我当同伴喔?」 「说真的我不知道,因此,我决定拿东西跟你交涉。一个是打倒牛头怪的方法,另一个是打倒黑狗的方法。想必你也知道,这些怪物怎么杀都杀不死。最后是鬼的所在位置。」 「……想诓我?」 「不敢说百分之百正确,但我有自信。」 「……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异能力有什么秘密?」 「看鹰先生的动作就知道了。明明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一有人挡住却无法射怪物,这点很矛盾。依我看,打中人就会使能力冻结,大概是这样吧?」 鹰先是稍微瞪视斗和一会儿,接着就无奈地叹气。看样子斗和猜对了。 「 ── 好吧,虽然超不爽但没办法,就帮你一把。不过我有个条件,女人的事不能妥协。」 「我也没妥协的意思。」 「哦,不是啦」,这句话出自樽。「一定要有女孩子才行。鹰的异能力快见底了,为了让能力恢复,必须跟女生嘿咻。不是当谢礼,比较贴近补给。」 斗和开始咀嚼话中含意。印象中叶月也说过,异能力的恢复大多跟三大欲求绑在一起。鹰是性欲。 「有趣的点在这,假如能活着回原来的世界,身体会恢复原本该有的样子。也就是不算数。朝只是作一场春梦的方向想,应该就不会那么在意了吧?」 樽说得云淡风轻。他们之所以能毫不犹豫地对女性施暴,全因有这层想法当基础吧?令人不适的厌恶感自斗和心底萌生。 「樽先生该不会也跟他一样吧?」 「喔,你说恢复吗?不,我靠食物。刚才已经在楼上吃过了,撑一阵子没问题。对了,萌只能吃菠萝面包。」 「关于鹰先生的对象,不能找萌小姐吗?」 「蛤?为什么把我扯进去!」 「不行啦,干亲妹妹硬不起来。」 鹰的话让斗和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料到这两人是兄妹。 「请问。」 一名少女举手出列。她戴着红框眼镜、披着束成两束的黑发,给人一种既乖巧又朴素的感觉。 「可不可以选我?你是鹰先生对吧?正好是我很喜欢的类型,那个,我不希望自己还没经验就死去。」 既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斗和就无权置喙。之后两人便朝后方的箱型车去。 * * * 霜月来到屋顶上,在跟巨大的蚌壳怪作战。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狂猛的气势,霜月挥动炮击剑「大和」。剑砍进蚌壳的身体里,但壳没破。蚌壳怪伸出四只脚,看起来就像穿着贝壳的狗。 怪物的嘴自贝壳缝隙伸出,喷出溶解液。不妙,这念头闪过脑海时一切都太迟了。深陷的刀刃将无法拔出,动作会受到限制。她立刻将大和往上提、改变攻击轨道。 「呀啊啊啊啊!」 剧烈的痛楚在脸部蔓延开来。肌肤受灼热侵蚀的感觉令人不适。 部分液体泼到脸上,右眼被废,视线只剩一半。 霜月做出抉择。一收回大和就展开枪身,在几乎没瞄准的情况下发射炮弹。爆炸威力惊人,混凝土碎片跟着痛殴身体。她被打飞、撞上顶层露天平台的地面,视线迅速挪向蚌壳怪。 烟雾冉冉窜升,四周散着蚌壳的破烂碎片。知道自己打倒怪物让霜月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 她遍体鳞伤 ── 有如遭到严刑拷打,带着无数的裂伤和瘀痕;衣服破了,染血的少女风内衣裸露在外。这是跟好几只怪物拚死战斗的结果。但她现在才打倒第一只,其他不是被怪物溜走,就是霜月自己主动逃跑。 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恐怕都得归功于斗和的建言。他们基本上一直逃,再找机会个别击破。就算霜月现在单独行动了,她还是不忘这个基本法则。尽管内心焦急,仍明白最终目的并非送死。不过,神代依然没有觉醒的迹象。 此外,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余力战斗。炮弹都用光了,再加上大和的刀身早被磨损大半,刚才的冲击让它折成两段。右眼又看不到。 霜月愣了一会儿,此时在遍布地面的散落尸体间,似有某样东西闪烁其中。是破裂的镜子,好像是屋顶上的游乐器材部件。看到镜中映出自己的脸,她不由得流下豆大泪珠。对花样年华的少女来说,现实太过残酷。 「脸变成这样,我再也没办法……穿可爱的衣服了。」 悲伤的感觉自心底涌现,令霜月的身体随之摇晃、深深地伤害着她。 虽然弥生说「随时都可以过来找我疗伤」,但霜月的神代迟迟没有觉醒,更无法以这么丑的脸面示人。看在年轻少女眼里,个人荣辱比性命更重要。 ── 就在这时,她听见说话声。 心脏怦咚地跳了一下。这声音在这个世界里听过好几遍,还离自己很近。 霜月受声音引导,踩着不稳的步伐向该处走去。就在屋顶的某个角落,那里有着不仔细看就看不出的空间扭曲。是结界。 接着,说话声突然停了。 『你是不是听到了?』 一道声音突然在脑内响起。肯定没错,以前曾经听过一次,是传授高超科学技术的神,芙芮玛的声音。敬畏之情油然而生,霜月开始猛烈颤抖。 「是、是的。我是神悠言八社巫女,排行十一的霜月。」 她正襟危坐地跪着、深深一鞠躬。 『抱歉啰~在我看来,人类的脸都长一样,所以我没注意到。』 「小、小人惶恐。」 霜月赶紧撕破衣服,用来遮住右脸。 『你在干么?』 「回、回您的话,那个……我的脸伤得很重,所以……要在神明大人面前示人……有点过意不去。」 她说完更觉得难为情。虽然拚了命想忍住,却无法遏止膨发的情感。神找自己说话,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在如此光荣的瞬间 ──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再度响起,她好像听到「拉普拉斯」跟「抖核」之类的字眼。 此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出现在眼前,霜月吃惊地抬头。不祥的漆黑铠甲、恍若恶魔 的面具,是传说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的神,拉普拉斯。跟神悠言交流最为密切的神,她曾经拜见过好几次。 「失、失礼了!」 霜月为自己的失敬道歉。直接抬脸看神,这种行为万万不可。 「抬起你的脸。」 低沉的声音深至五脏六腑,霜月乖乖听从它的指示。 『后~面~』 就在这时,刚才那只鬼的声音传来。诅咒发动了。怎么挑这种时候,霜月愤怒至极,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自己绝不能做出对神大不敬的事,敬神比保命更重要。别动就不会 ── 「嗯,看样子你中了无聊的咒术。」 拉普拉斯伸手,试图碰触鬼种在她脖子上的印记。啪叽一声,鬼的声音顿时中断。不仅如此。霜月正下方还出现魔法阵,从中涌现温和的光芒。一种温暖的感觉包住身体。她知道伤口正逐渐愈合,右眼也跟着恢复光明。 「这是汝的武器吗?让我看看。」 霜月一直愣在原地,她慌忙回应,递出断掉剩一半的大和。这次换大和,有如时间逆流般恢复原状。不,不单恢复原状,还有一层散发淡光、看起来像灵素的东西包裹着它。 「我用气强化过了,一般的攻击应该无法打断它。」 霜月感动得发颤。神施的大恩让她满心欢喜,差点没号啕大哭。 『对了,霜月 ── 我要给你一项试炼。』 酥麻的冲击在身上游走开来,一股灼热的刺激在神经里直窜而上,心脏开始狂跳、跳到令人生痛的地步。 「遵、遵命。请您尽管吩咐!」 这是明确的试炼提示。该怎么做才能让神代觉醒,答案就在这。霜月凝神倾听,注意力全放在芙芮玛的话上。 『首先,我希望你把斗和这个人当「好碰友」,去打倒神枪。不过,要赶在打倒其他狩魂幻兽之前。』 霜月糊涂了。她不懂那个字代表什么。似乎看出霜月不懂,芙芮玛针对神枪进行解说。就是当初逃离书店时遇到的强敌,八成是灭灾级的狩魂幻兽。 灭灾级,此类型特化成异能力比肉体拥有更强大的威力,拥有无视物理法则的强大异能力,其杀伤力能让四周围变成一片死亡世界,才会归类为灾害。确实是够格当试炼的对手。不过 ── 『那就拜托你啰。』 发现对方准备断了跟自己的联系,霜月下意识出声。 「那、那个,『好碰友』是什么?」 『 ── 欸?』 「不、不好意思!」 霜月赶紧低头道歉。无论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对神提出反诘。 『哦哦,抱歉。所谓的「好碰友」,意思就是比搭档更亲密的关系。我想斗和这个人应该很搭你。顺便跟你说一下,他现在在地下二楼。』 咀嚼其中的意思后,霜月满脸羞红。为什么选斗和?单抱持这个疑问就是件蠢事,因为神早就看穿一切了。 印象中男女行亲密关系好像就叫「什么友」,大概是「好碰友」吧,一种搭档。换句话说,要例举比「男友」更亲密的关系,就只有「恋人」了。 「谢、谢谢您!」 霜月深深一鞠躬。欢欣、兴奋和紧张之情剧烈交织。 神给她两个试炼。把斗和变成恋人、打倒神枪,那些就是自己目前该做的事。我的 ── 生存意义。 这下自己总算有机会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可以以人的身分活下去,脱离跟堆肥没两样的黑暗世界。 ── 我即将重生。 『噢,还有一件事。如果你有看见黑色蝴蝶,希望你告诉我。虽然不确定它会不会出现就是了。』 「黑色的蝴蝶吗?我明白了。就算牺牲这条命,我也会找出那只狩魂幻兽。」 『啊,你搞错了,那不是狩魂幻兽。它的大小跟手掌差不多,部分翅膀透明,但我不清楚它是什么啦。一直以来都没多大影响就放着不管,现在差不多该抓一下了。你只要帮忙找就好,反正我也有拜托拉普拉斯帮忙。』 霜月精神抖擞地领命,为了跟斗和变成情侣档,开始朝下方楼层前进。 * * * 鹰带着黑发双马尾少女,用枪打破窗户,朝箱型车入侵。 他抹去这把枪,另外弄别的。小型机关枪「黑豹」出现。居然在这种时候出现,心里暗自咂舌之余,鹰将它抹除。再来又弄另一把,是五〇口径的左轮手枪「老鹰」,弹数只有五发,破坏力却是最强的。 「请问这是……」 少女不安地轻喃,眼镜后方的绿色眸子显露惧怕之色。 「哦,弹药只能补一次,我先把之前的耗掉。」 少女依然歪着头,但鹰根本懒得解释。他只是在调整,让使用回数可以补到最满,跟这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时间紧迫,他把少女抱过来亲吻。从反应来看显然没太多性经验,然而鹰才不管这些。他照自己的步调爱抚,排除少女微弱的抵抗动作,把她的上半身剥光。小归小,形状姣好的坚挺乳房出现在眼前。 (真没想到,我这人居然会为其他人出面作战。) 话虽如此,鹰的心一直被别件事占据。不经意地,他想起之前和樽玩游戏时聊过的话,内容跟「士气」有关。 「我说,根本不需要士气这种东西吧?为什么打个仗还要放这玩意儿。」 「为了增加真实感啊。」 「蛤?士气哪里有真实感了?不就看心情决定,有时强有时弱吗?漫画里都会扯说『愤怒让力量的威力倍增』,我最讨厌拿这种东西随便乱套。仔细想想嘛,厉害的人赢,我懂;头脑好的人赢,这我也懂,可是,靠感情赢高手和聪明人未免太扯了。」 「哈哈哈,听你这么说好像是那样没错。不过,历史上已经证明那是真的。靠高昂的士气扭转战局,这类纪录似乎不少喔。就那样啰。」 「要拿出干劲还不简单?只要拿枪一指,逼人『拚命作战』不就得了,要别人做事很简单啊。」 「啊,你这样根本不是当指挥官的料。」 「那你说,什么样的人才适合?是不是头脑好或实力强的人?」 「应该是人望吧?想为那个人做点什么,就算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一群人聚在一起,里头肯定有头脑好的家伙、能力强的家伙,指挥官本人的能力用不着太高也没关系吧?」 「人望喔,最好是。樽,你也在那个世界学到了吧?遇到紧急状况时,人不是保自己的命,就是被愚蠢的常识绑着,第一时间挂点。没有面临生命危险,那层厚厚的假面具根本剥不下来,有谁能在那种情况下统驭人心啊。」 「总之,一个集团无法运作,似乎就是所谓的混乱。那件事过后,萌也对其他人更冷淡了 ── 不过,要是有人能统领我们这种人,我还满想见识一下。」 当时那只是一个闲聊片段罢了。但时至今日,这些话开始具备特殊意涵。 名唤斗和的少年,鹰从来没遇过这种人 ── 那个时候,被人用枪指着的斗和曾说「他无法开枪」。斗和只猜对一半。这些枪靠异能力生成,打中人会有几天无法发动能力。反过来说,若鹰已经做好让枪消失的觉悟,他依然有办法开枪。不过,他没有开枪 ── 不,是开不了。 这是斗和高明的交涉手法。他说那句「无法开枪」并非虚张声势,而是选择展现自己的慧眼,将之转变为交涉筹码,甚至搭上自己的命,拜托鹰帮忙。 那家伙提到「要先打中人」,也就是说,他发现鹰要射人还是有办法开一次枪。 此时鹰忽然想起 当时的情景。 斗和在跟自己进行交涉。在他背后,大家的眼神都和他如出一辙,跟他有一样的心情,在跟自己对峙,他并不孤单。变成一股力量强大的涡流,于该处挺立。 不仅是萌,樽也认同他。樽回说「看鹰的意思」,这是对鹰的让步,换作平常,樽连鹰的意见都不问就直接拒绝了。 心情莫名高涨。只要追随斗和,他们似乎就能活命。这就是所谓的士气高昂吗?现在的自己是否因此变得更强了? 「那个,我可以在上面吗?」 少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句话。鹰一直在想斗和的事,导致他办起事来不怎么专心。鹰答道「好啊」,跟她交换位置。少女伸出纤细的手,将鹰一双手压住 ── 力气异常强大。 「你该不会是!」 像在对鹰做出回应一般,少女的身体中线裂开一条缝,接着又朝左右张开。粉色的诡异黏膜出现,是怪物的嘴,锐利的牙呈同心圆状叠了好几层,那些东西朝鹰逼近。 枪 ── 从这个位置构不着。 一次只能生一把,换句话说,他摸不到那把枪就没戏唱。不,就算他生得出枪好了,宛如被灌水泥的手动弹不得,根本无从反击。焦躁感化作愤怒的脉冲来回游走于神经里。 「畜牲!放开我,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的嘴将眼前景象尽数覆盖,鹰的怒吼则在箱型车里徒劳无功地回荡 ── * * * 「嘿,这就叫现世报。」 听斗和把情况解释一遍,那群男粉丝语带不屑地回应。就这么一瞬间,萌脸上显露怒意,但她咬唇忍住。 ── 听到鹰的怒吼声,斗和跟樽惊觉事情不对,急忙赶向箱型车。 某样东西自箱型车的窗户爬出,是那个黑发少女。除了长筒袜外一丝不挂,身体从头裂到大腿根部,形成一张巨大的嘴。 它以拱桥姿态 ── 学蜘蛛爬行逃亡,吃掉走道上的女子,吃完直接往上层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斗和之后跑去确认箱型车内部,发现上半身前半被吃个精光、呜呼哀哉的鹰已变成一具尸体。 「话说回来,真让人傻眼欸,明明有枪却没半点贡献,废渣就是废渣。」 大概是没人注意的关系,那群男粉丝用比刚才还大的嗓门发表高见,八成认为大伙儿会同意自己的看法吧。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居然露鸟丧命,噗呵,死得还真好笑 ── 」 「打扰一下。」 斗和打断他们的话。 「什、什么事?要说我等不对吗?」 「不,鹰先生确实对你们的偶像做过天大坏事,我也能体会你们这么说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情。」 「那 ── 」 「可是,你们搞错发话时机了,现在大家应该团结起来作战才对。」 「鬼扯什么,你这个现充,别端出时机这种莫名其妙的说词。一副跩屁样。要说谁对谁错,我等才是对的,没错吧?」 「只要是对的,爱怎样都行!我们是正义的代言人,善良的象征!」 「对,你突破盲点了~」 「替犯罪者撑腰,你也是坏蛋。要怎么对付坏蛋都可以。竟敢跟瞬夏黏在一起放闪,你也去死啦!」 粉丝们的负面感情开始翻腾,这股力量强到足以让集团出现龟裂。人们一旦认为自己代表正义,将会变得更加残虐、更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 ── 我说,他们目前又有帮上什么忙吗?都是一群废材吧?当诱饵?」 萌在这种情况下跳出来火上加油,理所当然地,男粉丝们可不会善罢干休。 「各位,你们别吵了!」瞬夏出面大喊。「大家都是好人,我都知道喔。可是,我讨厌现在的你们。要是美柑看到你们这样,一定会很伤心的。你们很喜欢美柑,难道她会说这种话吗?」 「瞬夏。」 「夏夏。」 「人真的好好。」 男粉丝们不再那么盛气凌人。瞬夏一席话似乎说进粉丝的心坎里,紧接着,岬再给出致命一击。 「我也不喜欢那个人。可是,无论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不应该说死者的坏话。还望各位能用成熟的心看待这件事。」 事情总算落幕了。斗和朝瞬夏、岬小声道谢。 鹰是死了没错,但他的枪还留在现场。能力者死后仍保有武器,这好像是「生成类」的特征。笠根木的「英灵炼金」也一样。 大伙儿讨论一阵,决定让斗和拿这把枪。斗和本人并没有这么主张,那是他们考量诸多要素后得出的结论。至于使用方法,则由樽出面教授。 「不过,眼珠出现时最好不要用比较安全,因为『老鹰』的威力很强。若你有办法稳住身体自然没问题,但开枪姿势不对会造成脱臼,脚一定会动。」 斗和开始观望生着银色金属枪身的老鹰,不愧是五〇口径的枪,比印象中的枪大上两倍。他现在没带毒、没炸弹又没长枪,老鹰变成唯一的武器。改拿攻击范围短小的菜刀或斧头,按实力,斗和顶多只能跟兵士级怪物(问话魔等级)抗衡。 枪有五发子弹,亦即最多杀五只怪物就没了。他不晓得目前有多少怪物存活,但这些弹药数量八成不太够。斗和心里隐约有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萌小姐对火炎的操控最大到什么程度?」 「我可以自由操控火神姬,但射程只有一公尺多。」 「打个比方,让火神姬拿绳索点火,可以连绳子一起操控吗?」 「你的点子还真怪」,萌说着就睁大眼睛。「办不到,只会让绳索烧起来,可能会酿成让你很担心的百货公司大火。」 这样就没办法了,斗和心想。萌的攻击力最强,射程相对较短,被包围会很不利;反之樽的右手具橡胶特性,越远越能发挥攻击力,距离越近则越弱。但收手的速度很快,越近越能发挥连击特性。 不经意地,斗和发现自己已经把他们的异能力当道具看了。这么说来,当初水族馆里有个用海水造水壁的怪物,知道它的异能力可以不分敌我解毒时,斗和也抱持同样的想法。 异能力和物理现象,两者究竟有何不同? 对了,就算原理不同又怎样,只要结果相同,就不需区分得如此清楚。先前他曾用氰化钠打倒猫蜘蛛。毒药既出自化学又是种科学,没人叫它们魔法。那么用异能力生成的毒又该怎么说? 到头来,两者差异只在入手的方法不同。让火神姬引火、用火炎喷射器点火也是一样的道理。单单过程不同,结果没任何差异。 突然间,斗和找到答案了。 ── 异能力是道具。 简单一句话,使用异能力对付怪物,这跟用道具作战同理。光靠异能力无法致胜,这是当然的,握有道具却用错方法,原本能赢的战争也会输掉。更重要的是,道具并非完美零缺点。 道具是什么?它有理论当基础,按理论操作,道具才会动。要先明白道具的使用方式,适当使用它,方能达成目的。这是「科学」思维。异能力有迹可循,能变成一种理论。 这样一来,弄清运作原理就不是必要条件。人们使用手机,这些人大多不具备制作手机的知识,但他们还是能顺利使用。 异能力跟手机一样。不清楚原理没关系,只要知道操作方法就行了,如此一来将能当道具顺利使用。 那么,道具跟人合而为一时,又该如何记载?答案是人才。以人为单位虽然不方便使用,原理却大同小异。异能力是一种人才。 (怪不得。) 斗和总算明白了。神悠言役使强大的异能力,它为何从历史舞台消失那么多次?这是因为异能力受人才左右。比起特定人士才能使用的异能力,大家都能用的道具更加普及化。 这跟生命的进化相同。无论诞下多么优秀的突变种都没用,无法流传下去,该特性会随之消逝。要先扩散到一大堆群体里,才能彰显存在价值。一个物种的进化需仰赖集体速度。 『后~面~』 有东西打断斗和的思绪,是令人厌恶的鬼之声。 「受那个异能力影响的人快离开这。还有,为求安全起见,请躲在车子后面。」 斗和的指示一下,枫等人困惑之余仍乖乖照办。斗和则解释他的用意为何。 「眼珠出现的位置八成是怪物的所在方位。让大家散开,更能掌握那家伙的确切位置。」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眼珠位置每次都不一样,原因就出在这吗?」 樽用佩服的语气自言自语道。再来鬼的声音就没了,换眼珠出现。斗和等人无法动弹的时间来临。 「 ── 咦?」 这是谁的声音?眼珠出现在跟视线一样高的位置,且方向还 ── 「呵呵呵呵!该来让头大断特断啰。」 是中央阶梯。与地下一楼相连处,有数只狩魂幻兽现身。鬼、鼠、伞、牛头马面、毛虫,最后是黑狗。绝望之情顿生,全身上下都变得苍白冰冷。 「躲起来也没用~有印记的猎物在哪,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接获鬼的指示,六只黑狗在同一时间狂奔出去。 假如它们是一般的低智商怪物,还有办法蒙混过去,但它们受支配级怪物掌控,不将猎物全找出来肯定不会离开这里。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迸裂。受诅咒的人遭怪物断头,能自由活动的人则陆续遇袭,沦为惨不忍睹的尸骸。 「唔!斗和!」 枫的语气相当紧迫。不过,现在还不能行动。从某方面来说,这是转机。鬼主动现身。它说能靠印记得知斗和等人的位置,反面解释,我方靠近怪物将会被它发现。错过这个机会,往后可能无法再遇见它。 「不要!斗和哥哥,救救我!」 瞬夏发出凄厉的悲鸣。往那一看,只见她前方出现一只犬怪,犬怪的鼻子出现皱痕,一副随时都会扑上去的模样。 ── 怦咚,心脏用力狂跳了一下。得救瞬夏才行,精神开始加速。为了瞬夏,牺牲这条命在所不惜。 斗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出老鹰握好 ── 将扳机扣下。樽曾告诫过他,开枪的反作用力可能会让脚部挪动,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然而,扳机文风不动。击锤没有压下。明明听人解说过单动扳机,他却神智失常到忘了这件事。(注3) 「唔哇啊啊啊啊!瞬夏!」 其中一个男粉丝冲了出去,是未受诅咒的人之一。犬怪见状立刻转移目标,改朝粉丝出手。男粉丝拿手里的槌子打狗,却被怪物三两下扑倒。他嘶声惊叫,开始向对方求饶。 「欸欸,怎么啦?这样下去会死喔。呵呵。」 鬼愉快地笑着,坐在老鼠身上往这靠近。还带了其他护卫,有伞怪、马面、毛虫。牛头怪在阶梯前坐镇,防止人们逃跑。 斗和他们拉开距离躲在车子后方,从正上方看下来几乎呈现长方形。鬼来到长方形中央,象是刻意现身让人们焦急似的,缓步在受诅咒的人前方来回打转。 ── 不,这形容或许恰到好处。证据在此,看看那些受诅咒的人,目前都没有遭受袭击。鬼在逗大家玩。 斗和拿不定主意。该趁现在攻过去吗?下次还会有机会吗?要是做了错误的决定,我方肯定会全军覆没。快想,分析状况,看穿它的思考模式。 樽悄悄地看向斗和,他似乎选择展开行动。那只手可以从远距离触摸,是用来打败鬼的关键所在。但要把鬼杀个措手不及,八成只有一次机会,绝不能误判使用时机。 而后,原本在计算绑手绑脚的时间还有几秒,此时斗和发现一件事。 「别动!」 听斗和高声吶喊,樽对他报以惊讶的表情。斗和则静静地点头。 还剩五秒。无论支配级再怎么厉害,眼下时间仍如此短暂,不可能要怪物攻击我方,自己也来不及脱逃。然而,鬼又特地过来这边,就如它等着藉下一次诅咒让人们绝望一般,是鬼个人的邪恶小乐趣吧。 也就是说,到下一次诅咒发动前 ── 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发动,这段时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鬼之所以会玩这种游戏,无非是仗着诅咒解除仍有大批怪物驻守,认为不会有问题、心里没任何疑虑。的确,就算斗和他们可以自由行动,战斗力还是无法扭转眼下的绝望情势。 眼珠逐渐阖上。这段期间仍有许多人被怪物吃掉,惨叫声此起彼落。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如斗和所料,怪物并没有逃走。 接着,眼珠子完全消失。 在此同时,斗和握住手枪。他按下击锤,先换口气再击发子弹。剧烈的冲击力沿着手臂上升,就好比被球棒狠狠砸中,袭向肩膀及肋骨。瞄准马面怪身体的弹丸大幅偏移,只打下一小块肩口肉。 ── 以此为契机,枫、激神、息卷、萌、樽朝鬼等怪物发动攻击。 斗和也想加入他们,此时背后有股锐利的杀意刺来。 他转头并压下击锤,只见犬怪跳过来、一副要咬断斗和喉咙的狠劲,斗和则对它的嘴饱以枪弹。 如一团火燃烧殆尽,黑色的犬怪消失不见。斗和立刻朝四周张望,撞见黑狗从某只犬怪身上重生。它恐怕是本体。仔细看就能看出端倪,那些狗都是从同一个个体复活的。不过,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打倒黑狗。 『后~面~的~』 「真假!连续发动!?」 大叫的人是萌。斗和料得没错,鬼过没多久又发动诅咒,且这次不打算吊他们胃口,以最低限度的间隔祭出快攻。机会仅在数秒间。 萌用火神姬攻击鬼,但鬼坐在老鼠身上,轻易地退到射程外。激神被三只狗绊住,枫的枪势如破竹,可还没碰到鬼就被伞怪挡下。 尽管如此,分散伞的注意力亦为作战计划之一。鬼失去所有的防御机制,樽则朝它伸手。说时迟那时快,毛虫「哔叽 ── 」地发出怪声。 下一刻,枫使出回马枪,枪柄将樽的手打落。 「「什么!?」」 数人不约而同出声。斗和的心情也跟他们一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被枫毁了。不,不单被毁。 枫还拿出流星锤朝萌的腹部打去。回弹的流星锤还找上后方那些粉丝,在人与地之间乱跳,拿樽、斗和、岬、瞬夏、息卷、激神开刀。是枫的拿手好戏樱花小乱舞。 激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回防成功,大腿和右胸中镖的斗和则无法动弹。樽等人也不例外。 「怎、怎么会这样?」 枫的声音听起来很悲痛。斗和凭直觉领悟一件事,枫并没有主动攻击。毛虫把小孩子杀了,那个孩童在枫的大腿上咬出伤口,拜孩童所赐,可能被某种拟似病原体感染。毛虫八成能用异能力操纵受感染的人。 之后枫左手拿的长枪枪尖又对准她自己,朝肚子突刺过去。伴随一声闷哼,枫向下瘫倒。 「枫小姐!」 『 ── 砍头!』 跟斗和发出叫喊的时间点不相上下,来自鬼的无情话语迎向终点。 巨大的眼珠再次出现。 人们全都进入静止状态,承受这段让人绝望的时 间。 「呵呵呵呵!真可惜 ── 不过,没有下次了。」 斗和的心脏差点被拧碎。果然没错,那家伙打算在这一回合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而且时间上绰绰有余。 鬼旋身环视斗和等人,目光在岬身上停驻。岬怕得绷住脸,喉咙深处发出悲鸣。 「先从大姊姊开始砍头好了?」 大概接获鬼的命令吧,马头怪缓缓走向岬。面对巨大的死亡阴影,岬一张脸毫无血色。 「不要、我不要……」 岬无力地呢喃着。坚强的偶像面临生死关头,那股令人绝望的恐惧仍不免让她牙排打颤。 「岬!」 粉丝们也发出悲痛的呼喊,却无人出面帮她。 斗和眼前一暗。眼下只剩依序被怪物杀掉的命运。虽能孤注一掷开枪试试,但鬼手里的伞没放恐怕仍难逃一死。一秒也好,只要它出现破绽 ── 「学长!」 好巧不巧,霜月的声音在阴暗的停车场中回荡。她从牛头怪身边跑过,一刀砍死朝自己扑来的犬怪,笔直冲向这边。霜月应该也中了鬼的诅咒才对,却不知为何能自由行动。 「有只生龙活虎的来了。」 哪个人曾被诅咒,鬼似乎记不得,它对霜月能动的事不疑有他。唯有一点,鬼对斗和等人已经降低些许戒心,这个破绽足以让斗和下定决心进攻 ── 率先行动的人是樽。他伸长手打算碰触鬼,但伞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反应。樽早就算到这点了吧,出手谋的不是攻击,而是要连鬼带伞卷住它们。伞事先展开防御,却没能挡下捆绑动作。 手部前端如抛绳索般连成一圈,樽再将那只手收紧,中间圈着鬼和伞。 然而下一瞬间,鬼的娇小躯体朝空中反弹。下方的老鼠紧急反应,将鬼打上高空。接着代替鬼遭绑,跟伞一起被樽拉了过去。 「好险、好险。」 鬼念念有词、模样愉快,身体转一圈着地 ── 好机会。 斗和毫不犹豫地开枪,惊人的冲击力道传来。正如斗和所想,子弹命中鬼的身体。 打倒它了 ── 大家原本这么认为。 喀啷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不是斗和那把枪的弹匣,左轮手枪不会掉弹匣,这是弹丸落地的声音。换句话说 ── 「呵呵呵。人类,这招没用啦。」 鬼说话时不忘扯动嘴皮露出邪笑。 「学长!一旦中『游戏类』异能,受诅咒的人就无法打倒术者!」 霜月用凄厉的声音大喊。过了一会儿,斗和才厘清状况。身体上刻了这个诅咒之印,将无法伤鬼分毫,只能想办法在游戏中通关。 「啊 ── 啊,你动啰。」 鬼的声音狠狠抓住斗和那颗心。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以目前的脚步站姿击发老鹰,自己的身体会失去平衡。突然间,跟虎头钳不相上下的压力压住头部,肉眼看不见的强大力量开始绞扭头部。 「唔!」 樽再度伸手,打算碰触那只鬼,但手却穿过鬼的身体,压退后方车辆。 「啊 ── 不行不行,输了再打也没用。」 先前樽拉了跟马差不多大的鼠怪,自然难逃脚步移动的命运。他跟斗和一样,都被鬼扭头。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斗和哥哥!」 瞬夏放声尖叫,绝望的音色打在耳畔。自己已经回天乏术了,斗和心里有数。将被无从抵抗的力量断头,这些思绪和情感亦随之消散,沦为再也无法开口的物体。 到头来,自己什么都办不到。拚了命努力求生,来袭的绝望却将这些努力踩在脚底下。悔恨化为泪水。无法原谅脆弱的自己。 (我就要在这种地方……师父 ── 雁藻!) 「谁快救救斗和哥哥!」 瞬夏再次呼喊。象是受她的声音驱使,萌发动异能力、樽重新伸手,岬和息卷、男粉丝们纷纷朝鬼冲去。当然,岬、息卷、男粉丝全动脚了,跟着步上斗和的后尘。 霜月被追上来的牛头怪绊住,未受诅咒的人也想攻击鬼,但都遭怪物们挡住去路。 「看看,好可惜唷。」 鬼来到激神前方,在那旋转起来、想引他出手。激神不踏出一步就碰不到它,距离相当绝妙。 「喂,加点油好吗,搞不好能碰到我喔?前提是奇迹出现啰?呵呵呵呵呵!」 「快救斗和哥哥!激神先生!」 鬼在挑衅、瞬夏高声尖叫,两者重叠,激神则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通向死亡,本该是白费工夫的一步。 踏完步伐,激神的右手朝鬼头一把抓去。 「 ── 咦?啊?欸?印记消失了!为、为什么!?」 鬼口里吐出错愕的惊呼,那焦躁样怎么看都不像在演戏。不,那不是重点,眼下情况未免也太矛盾了吧? 激神单手抓鬼,接着大步移动,拿鬼的身体碰瞬夏。 啪铿一声,类似打破盘子的音效响起,打算扭断斗和脖子的力量消失了。斗和并非唯一一人,大家全都从鬼的诅咒中解放。他才明白游戏已经过关。 然而 ── 斗和不懂。 究竟为什么,激神怎么敢动?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激神稍稍拿开面具,形状端整的唇首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 ── 真是的,少年你玩过头了。」 动听的天籁之声传入耳里。然而,那声音却冷到足以将神经冻结。 面具完全脱去。 如金丝的鲜亮发丝、深邃的金色瞳眸,那俊逸容貌任谁看了都为之屏息,蛊惑人心。 他忘不了。 抓住鬼头的右手染上漆黑之暗。用这彷佛恶魔的右手,金发金眼的青年轻易地捏碎鬼头。 跟当初在水族馆杀银河一样 ── 「怎么……会?你怎么在这!」 「呵哈哈哈哈哈哈!还不都是为了打工,来扮英雄上一出秀啊啊啊啊啊啊啊!」 「 ── 山田、喜一郎 ── !」 斗和扯开喉咙大叫那个名字,宣告地狱即将再度降临。 第六章 那些少女犯下过错 这转折唤来难以言喻、复杂的高昂感,直入斗和心房。人鬼易如反掌地虐杀真正的鬼,这样一来,他该怎么评断那个杀人鬼?眼下这种情况,真正的鬼是谁? 山田的右手幻化成漆黑之暗,嘴部以上消失的鬼尸重重地落到地面上。将所有的异能力无效化,那家伙拥有堪称作弊等级的异能力「弒神之夜」。恐怕是「概念现象类」异能力,再加上手会起变化,又属于「强化类」。 不晓得支配级被杀,当下怪物们做何感想?还是说鬼已经预先下过这类指示了?似要打倒仇敌,怪物们集体朝山田冲去。 先是身上带着漆黑火炎的狗,它一举扑向山田。山田用以前曾夺去观者心神的流利动作避开,拿「弒神之夜」撕裂狗的喉咙。 狗消失得干干净净,但死的不只一只,所有犬怪都在那瞬间消灭殆尽。该怪物本身可能就是某种异能力吧。把本体找出来,这种烦人又没效率的工作对山田来说形同虚设。 伞状怪一面高速旋转,一面朝山田飞去。接着在山田眼前静止,伞柄末端突然裂开,秀出酷似鳄鱼的嘴。 山田用右手轻松抓住伞柄中段,将它猛力折断。大量的红色鲜血喷出,伞表面出现数也数不清的眼睛,就像在哀号一样。山田的右手深深突刺进去,左手也插进同一个伤口,伴随一阵啪滋啪滋的闷音,伞被他朝左右两侧拆半。身体分家的伞一命呜呼。 「叽叽!」 鼠怪发出尖锐的叫声,像熊那样站了起来,打算给山田好看。不过,山田已经来到鼠怪怀里,漆黑利爪贯进疏于防范的鼠怪肚子。鼠怪飞得很远,还撞到地上。 「哼,还以为能打穿呢,这身体真耐打。」 看着试图逃跑的鼠怪,山田老神在在地发话。瞄准悠哉的山田,这次换马面挥狼牙棒打人。但结果依然没变。谱出堪称艺术的动作,山田连续闪避马面的攻击。 在这段期间里,人们全都愣着无法动弹。事态发展超乎预期,山田美丽的动作已达艺术领域,让观者久久无法动弹。 追着霜月过来的牛头怪也加入攻击行列,然而怪物们的攻击丝毫不见命中迹象。两只怪物光是持续追踪山田的一举一动就费尽心力。 狂猛的攻击风暴似要将大气碾碎,山田则用最小限度的动作连续闪避,呼吸一派平稳。 这情景有些梦幻、有些滑稽,甚至让人感到惧怕。 接着山田转守为攻并展开反击。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摆动双手,左右来袭的狼牙棒原本对准山田,这下却分别打中牛头马面的脸。讲白点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看得出山田把攻击轨道打偏,但他的速度太快了,好像看了一场魔术。 头被东西狠狠砸中,马面怪意识蒙矓,芬里尔之爪则贯穿它的心脏。 「噗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大概发现马面已死,牛头怪发出痛彻心扉的咆吼,使尽一切力量出手。这一击撕裂空无一人的空间,深深打进混凝土地面。相准它的喉头,芬里尔之爪刺了过去,拔出时顺带让大量鲜血狂喷,牛头怪就此丧命。 要打倒牛头马面,恐怕得同时杀了它们两个。山田可以将异能力无效化,阻止它们复活,不过对他而言,要同时打倒两只怪物易如反掌。手持武器的斗和及霜月都没能打倒这些战魔级怪物,山田同时对付它们两个,仍毫发无伤。 ── 好向往。 面对这份超乎常人的强大,斗和真的非常憧憬。他拟定对策,借用樽、萌、枫和息卷的力量还是办不到,山田却轻松解决,优雅的模样有如饭后喝杯红茶,仅花了短短数十秒。 目睹那压倒性的强大力量,斗和心中闪过羡慕和尊敬之意,发自内心祈愿,希望自己能变得跟他一样强。抛却现在的我,成为更强的人 ── 「哔叽 ── !」 毛虫发出焦躁的高亢叫声,负伤的枫被怪物操纵,朝山田的脸抛出流星锤。没想到,山田居然用拇指和食指抓住那样东西。 「什么!」 枫发出惊呼,然而身体还在怪物的掌控中,这次改挥长枪,向山田发动攻势。伤口裂开了,鲜血溅洒在地。不过 ── 山田把枫当空气。没错,用「无视」来形容最贴切。英勇发动攻击的枫彷佛不曾存在,只见他不以为然地靠近毛虫怪。当然,能展现此等绝技全因山田的动作远在高手之上。 毛虫怪知道自己处于下风,身体朝上伸长、张大嘴摆出威胁姿态,下一秒,它的头飞上半空中。接着砰咚一声,失了魂魄的声响随之奏起。 寂静降临。大家一时间无法会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 ── 好强。」 有人清清楚楚地下注解。紧接着情感爆发。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好强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厉害!太厉害了!」 人们群起拍手、大肆喝采。 山田抱着倒下的枫防止她落地,如偶像般挥手致意。那英俊的容貌格外耀眼,再配上照亮黑暗的金发金眼,其身姿宛若一幅画。 在绝望的时刻登场,身怀强大的力量,所有人都被他迷住了。 对,如假包换的英雄就在这。 「等等,你想对枫小姐干么!」 见山田欲带着枫离去,斗和立刻粗声大喊。 「得快点替她治疗才行,我记得一楼有药局。此外从她的症状看来,还中了乌头毒。」 目前山田似乎还在当善人。坚强正直的神情带点悲天悯人,没见识过真面目的人肯定一下子就被骗了。 斗和咬紧牙关。山田说得没错,枫确实中了乌头毒。那些毒预先涂在长枪枪尖上。自己准备的东西居然伤害重要伙伴,这件事让斗和的心深受打击。 「你真的好厉害!无人能敌。」 「得救了,我还以为这下必死无疑。」 一无所知的人们开始赞颂强者山田,流下安心的泪水。大家都以为山田是他们的好伙伴。没错,要是有他当伙伴,心里不晓得会有多踏实。 「谢谢你,托你的福才保住一命。」 「不愧是激神!如此精湛的武艺,真是前所未见!」 就连岬跟霜月也不例外,都对山田报以热切的目光。没来由地,一股激昂情感自斗和心底涌现。 「各位,别被他骗了!那家伙是残酷的杀人鬼啊!」 斗和放声大吼,道出那项事实,而人们看他的眼神全都透着不解。 「说这什么话?」 「发现自己不再是注目焦点才生闷气吧?」 「现充在嫉妒,真丑陋。」 大家的窃窃私语声陆续传入耳里。 「是真的。之前我跟那家伙一起待在这种由隐形障壁构成的世界里,在那里,他虐杀了一堆无辜的人,是没血没泪的杀人鬼。」 「斗和,你在说什么啊?这么棒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人鬼。」 息卷说这句话时语气强硬,视线不经意和山田对上,让她双颊泛红。 「对啊,学长,激神是正义英雄。你睡傻了脑残喔?请你自律。」 霜月也站在他那边。懊恼又悲惨的感觉令斗和感到心酸。 「我有证据。他一直没用异能力。早点用那个能力,应该能救更多人才对,可是他却 ── 」 「斗和,我这股异能力刚刚才觉醒喔。必须有所行动才行 ── 因为我强烈希望如此,这股力量才觉醒的。」 山田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听得斗和哑口无言。 「我那时也跟他一样。顺便告诉你,力量觉醒时还能学会使用方式。」 萌开口替山田 的话进行补充。 「你说得对,要是我的力量更早觉醒,一定能救更多人。这件事真让人懊恼。」 「少在那鬼扯!」斗和激动地怒吼出声。「我没忘记你干过的好事。杀了天音川跟一花的事不可原谅,绝不原谅你!」 「一花?她是学长的妹妹吧?你不是说过,前阵子还跟她一起去逛街吗?」 这句话出自霜月之口,斗和曾跟她提过一花的事。糟糕,斗和暗自后悔,人们看自己的眼神瞬间变冷。 「 ── 他说的全都是真话。」 山田静静吐露言语。大家全都吓了一跳,目光转向山田。 斗和也一样。难道说,这家伙又要 ── 「我不想丢掉性命,因此牺牲他很珍视的人。他会恨我、叫我杀人鬼,这些都情有可原。」 「 ── 什么!」 斗和的脑袋倏地刷白。谎言一个接一个,脑子运作的速度根本追不上。但他知道,这家伙正按部就班、一步步确实掌握人心。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萌了然于心地轻喃。这是大伙儿的心情写照。 「不对,才不是那样!那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如果没做亏心事 ── 」 「因为我知道斗和心里有什么感受。正如斗和先前说过的,我认为自己不该挑起内讧。」 「亏你说得出这种话 ── 」 「学长,请你适可而止!」 「斗和先生,这样有点难看喔。」 「受不了,别让大家幻灭好吗。」 霜月、岬、萌纷纷开口劝斗和。全身上下的力气顿时离斗和远去。 「你不惜做到这样也想引人注目啊。」 「这就是所谓的兴衰吗?」 「真惨。死现充,活该。」 一句句坏话刺在斗和心口上。光只是自己遭人误解还不打紧,但山田确实很危险。 不,真的只有这样吗?他敢保证里头一丝嫉妒的成分都没有?假如自己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就可以让大家团结一心,要摆脱这个危机也易如反掌。 慑人的战斗力、强大的异能力,再加上巧妙的话术和人心掌握力,各个层面都比自己强上许多,更让斗和清楚体认自己有多渺小。 「各位,不可以说斗和哥哥的坏话!因为有斗和哥哥帮忙,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瞬夏。」 「瞬夏,你人好好。」 「也对,瞬夏说得对。对不起。」 瞬夏才说一句话,大家对斗和的带刺情感就软化了。这让斗和觉得无所适从。 接着瞬夏偷偷靠近斗和,压低音量说悄悄话。 「斗和哥哥,不可以让我太过失望喔。」 斗和错愕地垂望瞬夏,在那翠绿色瞳眸深处,似乎透着某种可怕的情感。 * * * 弥生、神无月、叶月,这三人围在啤酒畅饮区的其中一张桌子前,边喝饮料边等待试炼结束。 「真是的,这里又不是托儿所。」 神无月一脸难搞地抱怨。也难怪她会抱怨了,弥生心想。啤酒畅饮区里有十几名孩童,不仅如此,他们好像开始觉得无聊了,要不就是突然放松下来的关系,嘴里哭叫着要「回家」,吵到让人有点疲于应付。 再者,孩子们不愿离开父母,最后害她们还得保护几名大人 ── 看样子被斗和摆了一道,弥生心里不免有这种感受。 「食物也快没了~结果,这楼只有食材,去零食卖场更好吧~」 叶月用一如既往的表情诉说。她的表情意外地不怎么丰富,印象中不曾摆过臭脸。 处在这场惨剧里,那份从容实在很不寻常。但也不能怪她,她们自认是被神选中的人,不可能输给怪物,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这是真的吗?对神的话抱持疑问,此事可以说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然而不同于其他八社巫女,弥生三年前才入教,尚未被彻底洗脑。 疑问始于自己的神代。回复类力量不适合拿来战斗,换句话说,若只有她一个人,三两下就会被怪物杀掉了。怪物不会主动找上门还说得通,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咚! 突如其来地,一个庞大的声音响起,入口处的栅栏遭人破坏。为了不让狩魂幻兽随意入侵,她们留下人可以通过的大小,筑起一道栅栏,但有时怪物会像这样跑进来。 是高速旋转的轮状怪。孩子与父母发出尖锐的惨叫,煽动不安的情绪。 轮状怪朝这一直线前进。大概是离入口最近的地方有弥生等人坐镇,才会这么做吧。 叶月跳下椅子,发动「机械义手」,双手并用地挡住轮状怪、将它弹开。 「呜呜,那个东西好强喔~」 「那又怎样,我的『断绝悠久之黑芽』一发动,它马上就没命。」 轮状怪被弹飞后大幅回转,冲进后方的孩童集团里。许多人遭怪物切成两半,在空中飞舞,弥生不由得别开目光。 看在叶月和神无月眼里,未被神选中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好惋惜,可是弥生还有些迷惘。 「哎呀呀~这下没办法遵守跟斗和先生的约定了~」 与那句话相反,叶月说话的模样看不出半点罪恶感。 「约定内容是『以不勉强为前提』。会在这丧命,表示那些人的神代根本不会觉醒吧。」 「神无月啊。」 「嗯,什么事?」 突然有个很沙哑的声音传来。神无月错愕地看去,一名存在感分外稀薄的老太婆出现在咫尺处。 「神无月啊,过来这里。」 老太婆话一出口,神无月就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表情毫无生气。弥生见状顿时了然于心。 「这是『精神类』异能!」 听弥生说完,叶月立刻跨步逼近老太婆,出拳打爆它的脸。那张脸虽然被打个彻底,下一秒又宛如时光倒流,重新恢复原样。 叶月进一步攻击老太婆的肉体,把它打成一堆碎肉。都做到这种程度了,怪物依然有办法复活。最后神无月终于靠到它身边,婴儿车跟着变大,试图将神无月吞噬。 原来是这样,弥生看出其中奥妙。 「叶月,快攻击婴儿车!」 婴儿车这几个字才刚脱口,叶月就采取行动,出手朝婴儿车大力打去,将婴儿车打飞。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太婆怪物用沙哑的声音号叫。叶月一鼓作气逼近,让机械右手变形、巨大化两倍,从上方出拳打烂婴儿车。 「啊,我……」 神无月恢复理智,活像一个喝酒宿醉的人,臭着脸按住额头。 「神无月小姐,你的神经好大条喔~」 被叶月吐槽,神无月红着脸摆出尴尬的表情。八成还保有被操纵的记忆。 就在这时,人们发出一阵惨叫,有个女人抱住孩童从弥生面前通过,此外还有些许咻咻声,刚才那个轮状怪又朝这边来袭。 弥生背脊发凉,她不由得僵住身体并瞪大双眼。叶月离自己有段距离,来不及回防保护她。濒死的预感开始化作现实。 「『断绝悠久之黑芽』。」 此时神无月发动神代。她的影子开始伸长,变成漆黑的刀刃探出地面,紧接着,刀由下而上将轮状怪砍成两半。轮状怪喷着血溃散,化作野兽死尸撞倒在地面上。 「对不起唷~神无月。」 「别在意,弥生,只是杀几只对我们出手的狩魂幻兽,应该不至于对试炼造成妨碍 ── 嗯?」 察觉事态有异的神无月 一脸纳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叶月就在前方,人不解地歪着头,额头上有一朵粉色的花正在绽放。 「在上面!叶月!」 神无月的声音传进叶月耳里,她抬头向上看,那里有着一身白皙肌肤特别醒目的少女怪物。无数荆棘自淡粉色的巨大花朵蔓延,它戴着那样东西当帽子,背上有半透明的翅膀,长了酷似胡蜂腹部的尾巴。 怪物张开翅膀,于空中静止,胡蜂腹部尾端伸出利针,紧接着,那样东西变成散发桃色光芒的弹丸击发。 「喝。」 叶月轻快地叫了一声,出手挡下这样东西 ── 不,不对。 针避开叶月伸出的手,轻易击穿她的额头。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鼻子以上全消失不见,叶月的身体在重力作用下仰倒,手脚无力地瘫落。看起来不像真的,让人连声音都吭不出来。 「叶……叶月?」 神无月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注视的眼神尽是难以置信,持续望着叶月惨不忍睹的尸体。 遥远彼方传来孩子们的惨叫。他们正被那个少女怪物攻击,脑子里清楚这点,却怎么也无法接受现实。 「『断绝悠久之黑芽』!」 神无月愤怒地叫喊出声,迅速窜生的黑影沿墙面前进,袭向少女怪物。然而,「断绝悠久之黑芽」的射程只有十公尺左右,构不到飞在空中的少女。 「去屋顶上!」 不悦地说完,神无月打算朝出口前进,前方却出现一只铁皮老鼠。 「碍事,给我闪开!」 黑影划了过去。像要宣泄内心的激昂情绪,她将老鼠砍成两半。「断绝悠久之黑芽」是能让一切防御机制无效化的「概念现象类」神代,没有它斩不断的东西。 鼠怪在清脆的金属声中丧命。不料下一秒,紫色的烟自尸体里泉涌而出。烟边膨胀边向外扩散,转眼间覆盖神无月的身体。 「神无月!」 「别过来,弥生!这是毒 ── 咳!」 弥生慌得六神无主,神无月一句话替她决定接下来该做什么。她赶紧跟毒烟拉开距离。 烟急速扩散,将逃得太慢的孩子们吞噬。毒性立即发作。他们痛苦地按住喉咙,七孔流血而亡。在「条件发动类」里,该异能力属于死后发动。神无月恐怕已经 ── 若神悠言的教义正确,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才对。她们这些被神选中的人有神代为证,不可能会死。如今,斗和的忠告才在心里浮现。 弥生逃往啤酒畅饮区角落,但烟并未停止扩散。生路被断,弥生已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绝望之情揪住她的心,懊悔的念头让弥生血色尽失。 好可怕,真希望有人能紧紧抱住自己。可是 ── (霜月,至少要让你 ── ) 弥生拿手帕盖住口鼻,拚命止住呼吸,死亡烟雾则无情地包住她。 * * * 以地下一楼的食品卖场为据点,斗和等人得以暂时喘口气。 原本就待在停车场的人、四处逃亡的人也过来这边集合,总计五十人左右。现场气氛有点松散,想必是山田拥有压倒性实力、怪物数量明显降低使然。山田还未显露杀人鬼的本性,持续扮演完美的优秀青年。 枫腹部的伤不至于取她性命,问题在于毒。脸部泛红外加恍神等等,已出现中乌头毒的初期症状,若毒性继续蔓延下去,几个小时后将会撒手人寰。 「你有什么目的?」 斗和趁山田远离众人之际接近他,质问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从这个世界回去。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目的?可别搞错了,我站在你这边呢。」 山田对斗和投以让人冷到骨子里的视线。此话一出,流经斗和全身的血量倏然增加。 「少胡扯了!干了那种事还敢自称伙伴?」 「我说少年,你对那方面真的很没研究欸。故事前半出现有点邪恶的强敌之后又变成自家伙伴,剧情不都这样演吗?再说,我跟你应该有个共同的目标,都想杀掉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我们不联手灭敌,那才奇怪吧?」 听到「杀」这个字,斗和有所反应。 创造隐形障壁世界的人。无论理由为何,他干的事都十恶不赦,要找个方法阻止他。光靠谈话就能解决,这想法未免过于乐观,该怎么处置恶人,斗和自认当初在水族馆里已经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 ── 「为了因应那种场合,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可或缺对吧?」 彷佛早已看穿斗和的心思,山田说出这句话。 斗和羞愤难当。这股冰冷的怒意永远无法抹灭。先是萌由里和宁宁音,再来又让许多人遭遇不幸,不管这个异能力者是谁、有什么样的理由,自己肯定不会原谅他。用不着借杀人鬼之手。 他已经数度将许多人推落卡涅亚德斯船板,有重要的人也有无足轻重的,自己绝不再 ── 做出错误决定。 「总之,少年,你似乎有看出我之前想暗示什么。要是少了那身装备,你现在早就死了吧?嗯?虽然有点靠不住,不过当伙伴算是构到最低门槛了。」 他在说什么?斗和心里纳闷,一会儿后才听懂。 转入栉滩学园那天,山田曾挑衅斗和,逼他打出「我的金色咆吼」。假如斗和没经历那件事,他就不会整顿装备,而是会继续傻傻地锻炼身体吧。 「对了,还有上次那些问题的答案……你有没有多少思考一下?」 上次那些问题 ── 人类死后精神会前往何处?神在哪?即上述这些极端问题。 「 ── 是集体潜意识吧?」 「答对了。是说它好像有个名字叫集合精神界,但这不过是字面上的问题罢了。」 山田满意地点点头,不带任何敌意和嘲弄,态度上看来单纯就只是一名老师对学生的答案感到满意。 「为什么?你明明是杀人鬼,为什么要出手救人?」 「杀人鬼也分很多种类。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吧,我不大喜欢杀人。哎呀,这点没什么好讶异的吧?人类虽然有三大欲求,某些人对吃有浓厚的兴趣,某些人则认为随便吃吃就好,性欲更不用说了。」 说到这暂时停了一会儿,山田换上有些忧愁的表情。 「一旦杀了人,就会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少年,你认为人命生而平等吗?我看你八成会说这还用问。那我们用比较逻辑的方式来想,这样就能把人命量化。假设一条人命等于一日圆。」 「生命不能用金钱衡量!」 「喂喂,你脑子有问题喔?那是当然的,这只是比喻、打个比方。如果有人跟你说『小孩子跟猫一样』,难道你要发飙回呛『人又不是猫』吗?嗯?比喻虽然只能比出事物的某个面相,却结合人类的高度联想力和想象力,是种知性艺术喔。我看你就多学着点吧。」 山田忍着声发笑,之后继续开口。 「每个人每天的杀生数都有上限,大约只能杀一个,努力一点杀十个。也就是说换算成金钱,差不多值十日圆,连一罐果汁的价值都不到。你不觉得很空虚吗?嘴巴上说『我要给你们好看』,杀的人却只抵得上消费税,这就是杀人的价值。若生命真的能量化,加减就显得不痛不痒。有人付出一万日圆,其他人就会获得一万。这样讲就听得懂了吧?据说世界不久后将会毁灭,创造隐形障壁世界的人应该跟这事有关。换句话说,把那家伙杀了,行为价值就等同世界人口七十亿。若少年也算得上男子汉,拿小家子气的十圆杀人行为来比一下,不觉得以亿为单位的杀人行为更让人憧憬吗?」 「 ── 听你在鬼扯。」 斗和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大肆反驳。山田则道「真可惜」,指指斗和背后示意。岬跟瞬夏在那,这表示他跟山田的对话时间宣告终结。 「抱歉,斗和哥哥,你们在聊重要的事?」 「不,没什么大不 ── 」 「学长,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将斗和的话打断,霜月飞奔过来。后面跟着樽和息卷。是准备前往打倒宁宁音的成员。 因为霜月的强烈要求,下一个目标就决定打倒宁宁音。按威胁程度来看,这么做或许比较妥当。但某件事让斗和颇为在意,打倒那个宁宁音后,陷入昏睡状态的宁宁音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 「霜月,只要打倒那家伙,赤峰就会复活,这是真的吧?」 「咦?那、那个……不保证绝对能醒来。该说机率满高的,可能算绝对。照道理说……应该会复活。」 斗和跟她郑重确认第二遍,霜月则答得支支吾吾。她的态度不免让斗和心里一阵不安,但大家都一样,在场无人能挂保证,他也不好再逼问霜月。 「斗和哥哥,你要小心喔。」 「好。你们也要提高警觉。虽然萌小姐会留下,但你们还是要小心谨慎。」 见瞬夏摆出不安的表情,斗和督促她,要她们注意点。 宁宁音一役由斗和、霜月、山田、樽、息卷这几名少数精锐出马。其他人一旦被它锁定将无半点招架之力,是以才会挑这些人。明知去了是死路一条,怎么可能带他们去。 正确说来,连樽都无法抵挡攻击,但有息卷跟斗和就能想办法挡下。樽的手可以伸长,拿来对付难以靠近的宁宁音很好用。 「打扰一下,学长,我、我有一个问题……」 霜月问起话来态度莫名慌乱。 「什么事?」 「学长目前有在跟人交往吗?」 搞错场合的白目问题让斗和一阵错愕,不过他不清楚霜月问这个有何用意,就老实回应「没有」。 「那、那我要、当你的恋人。很棒很感激吧!学长,你高兴吗?要哭了吗?」 「……抱歉,我不打算跟你交往。还有,现在不是开那种玩笑的时候。」 斗和按捺住性子、用平静的语气说完这些。霜月原本还害羞地别开脸庞,这下却一脸大受打击地转向正面,接着露出快要落泪的表情。 「我、我没开玩笑!这件事很重要。我哪里不好?不对,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拒绝我郑重无比的告白!好丢脸好过分,看女孩子倒贴还不领情算什么东西!」 「抱歉,我现在没那个心情。」 「之后有就对了?但之后不行。反正都要交往,请你现在就答应我 ── 」 「我拒绝。」 斗和刻意用强硬的语气打断霜月,都这种时候了还鬼扯什么,心里一方面感到气愤。 推估是受到的打击太大,霜月的泪水流个不停,小巧的肩膀瑟瑟抖动。 「我、我是哪里不好?求求你,学长,我什么都愿意做,请让我当学长的女朋友。还是说,你比较喜欢那个在当偶像的女孩?」 斗和顺着霜月的话看去,视线落到瞬夏身上。她先是吓了一跳,继那表情之后是害羞的眨眼动作。 「不,我对她不抱那种感情。」 斗和再度低头望住霜月,斩钉截铁地断言。 「既然这样,那我拜托你。学长说什么我都愿意听,你要劈腿也行,请你答应我的请求!」 霜月还抓住斗和的腿,发自内心地恳求。迟钝如斗和,都发现事情不大对劲,立刻跪在地上询问霜月。 「我想听听理由,你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 「瞬夏!?」 此时岬发出慌乱的呼喊。往那一看,瞬夏正转身离去。 而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斗和跟瞬夏之间看来看去,斗和则点头默示「拜托你了」。目前霜月的事比较重要。 「为了、得到神代。神跟我说话了。」 霜月边啜泣边回答。 「要我把学长、变成恋人……我想、改变,想快点独当一面。我没有神代,不配活下去。学长,求求你、求你答应!」 她的心情斗和再明白不过。想改变自我、认为现在的自己不够好,对现在的斗和来说,他感同身受。且霜月还处在神悠言这种环境里,受不容否认的价值观质疑神代有无,她有多苦恼,斗和完全无法想象。 「为什么是我?」 霜月流着眼泪,一颗脑袋摇了摇。 「要推测神深不可测的意图,我没那种能耐。大概没恋人就不算独当一面吧?神会选学长,应该是我对学长抱有好感,我还想着学长,一个人自慰过。」 或许是她太拚命了,连平常不会讲的事都脱口而出,害斗和心里有种尴尬的感觉,同时也确定她真的没说谎。 「你跟神说过话吧?在这个世界里。」 见霜月颔首,斗和内心百感交集。神的存在,还有祂的真面目,似乎有种预感,她口里的神跟这个隐形障壁世界肯定有某种程度的关联。 「我知道了,霜月,就跟你交往吧。」 斗和答应霜月的请求。以霜月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很可能把事情搞砸。但斗和对她没半点爱恋之情,所以他多加一个条件。 「可是,我们只交往到你的神代觉醒,我现在完全没心情跟其他人谈恋爱。」 霜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用双手遮住脸面,嘴里说着「谢谢你」、频频跟斗和道谢。 「恭喜你们,斗和、霜月小姐。难得有那个缘分当恋人,何不多多培养感情?别在意我们几个,来,快拉近距离吧。」 山田戴着假面具故作爽朗地调侃斗和,想也知道斗和把他当空气。斗和抬手摸摸霜月的头,朝樽和息卷开口。 「那么,我们走吧 ── 去打倒赤峰。」 * * *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斗和哥哥是斗和哥哥是斗和哥哥! 没搞清楚状况是吧?对我没那种感情?说什么鬼话?我可是偶像欸。「喵呜~evu」的当家主唱,茶茶猫瞬夏喔?要装害羞也该看场合跟时间吧。说得好像我被甩一样。幻灭幻灭幻灭幻灭! 我很想当斗和哥哥,要是斗和哥哥都不斗和哥哥了该怎么办?莫名其妙。斗和哥哥你可是英雄欸?只懂得珍惜我,人人憧憬的英雄欸?没想到帅气光环居然被其他帅哥随随便便抢走。 但我是纯情又率直的偶像,对斗和哥哥死心塌地。结果你那招是怎样?装害羞也装得太过火了吧?受女孩子欢迎很好,不受欢迎就没价值了。可是要当我的斗和哥哥,你这样的自律程度还不够! 「瞬夏,你还好吗?」 岬一脸担忧地问我。该不会写在脸上了?我不禁看向面前那张镜子,厕所的镜子。脸色看起来确实有点差。我应该是完美的偶像才对。这也是斗和哥哥害的是斗和哥哥害的。看样子必须给点教训。 「瞬夏,你别勉强自己,有烦恼的事别客气,尽管跟我说……毕竟纱里都那样了。」 怦咚,胸口痛了起来。纱里?为什么要提那个丑女?你该不会看到了吧?是怎样?认为错的人是我吗? 「纱里应该也大受打击吧?所以才会跑去自杀。我也一样,没想到美柑会说那种话。」 大受打击?给我暂停一下,岬,纱里会死算她活该,又不是我的错,精神脆弱成那样太卑鄙了吧?超会添麻烦的。我才是被害者。 我开始回想,想起她死的那一刻。鬼的诅咒生效,大家全都静止不动。纱 里苍白着一张脸,睁大眼猛看我 ── 该怎么办?像在问我这个。 害我好烦躁,所以我没出声,用嘴型告诉她,你怎么还活着?接着那个丑女就当真了。真受不了,超夸张的。麻烦麻烦麻烦! 「这么说来,瞬夏在她自杀前好像跟她讲过话吧?你别放在心上,这不是瞬夏的错,我也没能听她诉说心里的苦恼。」 怦咚、怦咚。心脏快爆了。身体却觉得冷。搞什么?那种说话方式是怎样,都把我讲成坏蛋了。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不对,不是那样。因为我是斗和哥哥,哥哥他不会做这种事,大家都仰慕他,他很完美。我说你,不要破坏我的形象好吗?我既是英雄又是偶像欸。 「关于美柑的事,我才该负最大的责任。」 岬变得垂头丧气,长长的睫毛垂下。美柑的事?那什么东东?那女孩很感激我啊,我不仅救了岬,还帮助美柑,没伤害任何人。我就该是这样的人,要带给大家幸福。 此时突然有声音传来。是精神错乱的尖叫声。 『我会遇到这种事都是瞬夏害的!』『说会珍惜伙伴只是嘴巴说说而已!』『开什么玩笑!你这个背叛者!』『不可原谅!我绝不 ── 』 再来是瞪我的眼神充满恨意、只剩下一颗头的美柑。那对眼睛很混浊,眼里喷出熊熊的憎恨之火,干扰我的精神、死缠着不放。 最后这些又变成纱里的头 ── 不,不对。 厕所里到处都有美柑跟纱里的头冒出,不光是这样,其他的「喵呜~evu」成员也一样,那些头一直冒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有脊髓外露的由奈、眼珠跑出来的澪、翻白眼的满里子、皮肤融化的柚叶、精神异常的可怜,她们正异口同声地谴责我。 伪善者。杀人犯。不配当偶像。惨不忍睹又没存在感。大家都不记得你。所以你才被斗和甩掉。像你这种人,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多余的。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种人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都说不是我了 ── !别破坏我的形象!告你们毁损名誉。要是斗和哥哥知道这些 ──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找斗和先生了吧?」 ………………………………咦? 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到斗和哥哥?要我回去有什么目的?你搞什么鬼,岬,想跟斗和哥哥打小报告吗?白痴喔你!? 「你怎么了,瞬夏,不快点的话 ── 」 过分过分过分!岬,这样会害我被斗和哥哥讨厌。不,不对,我很完美,他不可能讨厌我。都怪岬说坏话中伤我。你这个大坏蛋。我明明说过要珍惜伙伴,竟敢背叛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经意地,某样东西窜入眼帘。啊啊,我果然是偶像。连神都帮我。 我拿起放了人造花的花瓶,用力朝想阻挠我的岬头部砸去。花瓶破了,岬也瘫软下去,头上流出鲜血,但她还活着,她正用惊讶又不解的眼神看我。不行。要尽快杀了她。 我跨坐到她身上,开始掐岬的纤细项颈。偶像的手其实很够力喔。岬好像在些说什么,大概在求饶,要不就是说我的坏话。一个偶像死前沦落到这种地步不知道有什么感觉喔?粉丝们看到会幻灭的。 最后岬总算不会动了。脸上都是瘀血,原本的美丽脸庞变得超丑,嘴边沾着白沫,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偶像。真是太难看了,丑到让人想笑。都是因为你跟我 ── 跟我和斗和哥哥唱反调才会这样。 我的呼吸相当急促,就好像在演唱会上连唱三首一样,舒畅的疲惫感和兴奋感巧妙混合。岬的尸体该怎么办?没差,反正这是怪物做的。岬是重要的好朋友,我怎么可能杀了她?大家肯定会接受我的说词吧? 「你在做什么?」 才刚站起来,我就碰到那个大坏蛋的妹妹,名字好像叫萌,这贱人一直在勾引斗和哥哥。萌推开我跑向岬,接着又眼神不悦地看着我说话。 「这是手的勒痕吧?是你干的吗?」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可是偶像欸,怎么可能干那种事。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这个贱人果然也是大坏蛋。 我快步跑出厕所,拉大嗓门叫大家。 「呀啊啊啊啊啊啊!谁快来帮帮我 ── !」 「你怎么了,瞬夏!」 「夏夏有危险!」 一大群粉丝迅速聚集。这是当然的,因为我是偶像嘛。 「有个叫萌的人杀了岬。那个人果然是坏蛋,大家快把她弄走!」 「可恶,你说什么?」 「岬被杀了?怎么会!」 「不可原谅,死也不原谅她!我要宰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大家都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世界以我为中心运转。对,这就是我期盼的世界。所有人都会变得很幸福,是真正的世界。 「才不是,不是我杀了那女孩!是那个叫瞬夏的女人!」 「好过分,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我流下眼泪。想说为了因应随时可能到来的连续剧演出邀约,我一直都有在练习哭功。当偶像当然要这样才行。 「瞬夏哭哭了!」 「真坏,竟然做这种事!」 「处刑、处刑啦!」 「什么!你们几个,快点恢复正常啦。脑子有病!」 萌在那嚷嚷,狗吠火车。忤逆偶像会有什么下场,就让你见识见识。 「火神姬!」 臭婊子发动异能力。粉丝们企图压制那家伙,衣服都烧起来了,他们有些慌乱。过分,竟敢攻击我的粉丝。 「不准用那个能力!」 「啊,对不起。」 这要求一出,臭婊子就取消异能力。偶像的影响力果然很大,连这种臭婆娘都乖乖就范。 「唔!我干么照你的话做!?难道说,你是『精神类』能力者!啧!」 臭婊子先是鬼吼鬼叫,接着就重新发动异能力。这次毫不留情地朝四周放火,模样狼狈不堪,离开现场逃之夭夭。 「快追,去追她!」 这时我想到一个好点子。对了,要除掉碍事者就这么办吧。顺便重新教育斗和哥哥。话说现在的斗和哥哥,跟我很向往、已经高攀上的斗和哥哥有点不同。 任何事都一样,只要努力不懈一定能实现梦想。我会证明这点。 「各位!那个叫霜月的女孩一起杀掉没关系!把尸体带到我这。还有,我希望你们去帮忙抓斗和哥哥过来。这个不能杀。麻烦大家了!」 「各位,瞬夏在拜托我们喔!」 「好,包在我身上!」 「为了瞬夏,我愿意赴汤蹈火!」 大家为了替我实现愿望团结起来,上下一条心。不只原本就是粉丝的人,连今天开始成为新粉丝的人也一起帮忙。 我想让他们进一步提升士气,决定扯开嗓门高喊。 「各位 ── 今天有没有乖乖呢?」 「「好乖好乖~!」」 「有没有闪亮亮呢?」 「「好闪好闪~!」」 「那么,大家拿出干劲冲吧!耶~咿!」 「「耶~咿!」」 对,这才叫偶像。世界由我掌控。 * * * 果然不出所料,怪物数量减少许多。具战斗能力的人有限,想必是他们审慎、脚踏实地讨伐才有这种成果。 长到让人几欲昏厥 的险峻之路终究能走到尽头,当初费了好大功夫打倒第一只怪物时,斗和不禁对这理所当然的事实感慨万千。 但切忌大意。过去这毫无根据的希望曾覆灭多次。眼下有该当灭灾级的强大狩魂幻兽 ── 宁宁音,此外还多了杀人鬼山田,他们仍有全灭的危险。 「 ── 大家小心。我说不上来,但这里很危险。」 他们来到五楼。斗和有种不祥的预感,故要霜月等人小心戒备。 「我没什么感觉啊?」 「斗和在这方面很敏锐,大家该小心才是。」 山田出声替霜月解惑。斗和则白了山田一眼,但他只用怡然自得、不以为意的表情回应。说老实话,斗和无法读出他的心绪。山田是否也感应到什么了? 「请大家注意观察彼此的身体。有花盛开,那里就会遭受攻击。」 他事先告诉大家该怎么对付宁宁音,然而背或脸这类部位当事人可能无法察觉。花开位置是宁宁音目测得知的点,它必定处在正对面。能预知对方在哪,就不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斗和正保持警戒,此时虫振翅的嗡嗡声传进他耳里。背上窜过一股寒意。那是大小跟蚊子差不多的狩魂幻兽,因为它体积小的关系,很难看见本体,是强敌。斗和立刻做出判断。 「快点离开这里!」「待着别动!」 与斗和的声音重叠,山田喊话要大家定住。 大家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都选择听从山田的话。会这么做有各种原因,但一方面应该是他们相当信任山田的关系。斗和原本是想反驳的,到头来还是选择配合大家,理性层面找不出反驳山田的理由。大伙儿全都静止不动,专心聆听振翅声。 「在那!」 有人大吼。动作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山田打出覆有「弒神之夜」的拳头。这一拳由上而下砸往地面,将樽的脖子打出诡异歪折。 「你做什么!」 斗和赶紧跑向樽,确认他的生命迹象,可惜他已经断气了。想必他连反应都来不及,不晓得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吧。 「冷静点,少年。是蚊子、蚊子。」 仔细一看,樽的脸颊上黏着黑色虫尸。山田确实打倒怪物没错。不过 ── 斗和的眉心窜起熊熊怒火。 「骗人?这不是真的……」 息卷苍白着脸后退。山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这才发现斗和说的全都是真话,精神面八成起了极大的波澜。 这时她的动作忽然停摆。从动作看来很像撞到什么东西。息卷大概也这么想,愣着脸朝空无一物的背后望去。 「息卷小姐,快闭气!」 直觉变得更加清晰。内心一阵焦急,斗和叫喊出声、要她发动异能力。转眼间,息卷凭空消失。肯定没错,这攻击来自那只透明化怪物。 发现自己根本没察觉怪物靠近,令斗和毛骨悚然。要是息卷没后退,我方将有人遭到杀害。幸好她已经发动异能力了,目前应该还没丧命。憋气时,那异能力能将来袭的物理攻击无效化。然而 ── 「哇、哈、哈 ── !一清二楚了!」 山田以电光石火的速度逼近,右手朝空空如也的空间刺去。下一刻,息卷跟生着粉色皮肤、模样像禽龙的怪物一起出现在手部前端。 那漆黑之刃能瘫痪所有异能力,贯穿当时仍存活的息卷胸口,让后方的怪物一并身负重伤。 「山田喜一郎 ── !」 「怎么啦,少年?为何如此愤怒?」 山田一脸轻松地反问,抽手同时将息卷的尸体胡乱剥除,抓破怪物的喉咙杀死它。 「为什么要杀他们!你说自己讨厌杀人,根本随便说说!」 「喂喂,少年,知不知道什么叫『冤枉』?我的确一天到晚说谎,很喜欢骗人,但没撒谎却被冠上撒谎罪名很伤人欸。我杀狩魂幻兽的时候不是一直都很认真吗?出现牺牲者也是逼不得已的。少年你应该也为这种事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你胡扯!会隐身的怪物恐怕有『精神类』异能。干扰我方意识,阻碍认知过程,讲白点,你早就看到它了!」 「对,是这样没错。」 山田二话不说地承认,看起来就像在说「那又怎样」。 「用不着杀他们,樽先生跟息卷小姐都不该死!」 「不是吧,你搞错了,少年,用不着杀不是重点,而是没必要活。为何一面作战还得花心思顾虑他们的死活,这样不是很麻烦吗?」 斗和整个人咬牙切齿到了极点。这是杀人鬼的思考模式。骑脚踏车时,就算前方有一排蚂蚁经过,人们也不会特意闪避。这跟那个是一样的道理。 「怎么……会,激神他……这不是真的。」 霜月呆呆地自言自语。她的单纯程度跟小孩子没两样,肯定受了不小的打击。 「是真的,霜月,那家伙当初就像现在这样,在水族馆里虐杀一大堆人。」 「有吗?我没什么印象欸。」 「你这王八蛋!」 「喂喂,为什么只骂我?少年不也一样?你应该不记得初回世界里发生过什么事。在水族馆时,同一段时间曾重复三次,但你只记得第二次跟第三次的事。就因为你记得第二次的事,才会这么气我。不过呢,我没有第二次的记忆。也就是说,有人为我没印象的事骂我,这么强词夺理的行为实在很要不得。还有,你对第二次的事感到恼怒,而第二次的时间倒流,那些事都『不算数』了。你珍视的人不是全都活着吗。假设我曾经杀过他们好了,但他们现在都活着,就不构成杀害。这话没错吧?嗯?那个男人也说过,就算在这个世界里强奸他人,之后仍不算数。处在一切都会复原的世界里,罪行是否成立?从某方面来说,这就类似思考实验『待在无人世界还会有树倒声吗』。」(注4) 「你把人心当成什么了!」 「就一个bug嘛?少年口中的师父难道没说过这种话?」 斗和紧咬唇瓣。师父确实说过这类话。不过,他跟这种杀人鬼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大家活着回去,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你说过这种话吧?」 「别让我说第二次。我会害羞的。」 「那真湖呢,绀野真湖又怎么说!可别说你忘了!你懂什么!第三次的世界,那是真湖壮烈牺牲才有的『未来』!不算数?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山田面不改色、一直用不以为然的表情面对斗和,不久后眼睛微微张开,像在说「我想起来了」。 「我都忘了。听你这么说,是有那号人物啦。但她太没存在感了,害我忘得一干二净。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就算时间逆流她好像也不会起死回生喔。哎呀~失敬、失敬。算我失言。」 他嘲讽地笑了,对真湖丝毫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怒气爆发开来,斗和眼前闪白一片。 也不想想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坠入不知何时会醒的昏眠。摆脱凄惨的过往,舍弃母亲赌上性命的心愿,将自己的一切托负他人。你敢说这不算数?怒意开始冒泡,让斗和全身血液沸腾。 银河讨厌杀人,持续发动牺牲他人换取自身性命的异能力「哀怜献祭」,最后才能和真湖重逢。银河的话打动真湖,发动跟「哀怜献祭」相反的力量,牺牲自己延续他人性命。 要是没了记忆、时光倒流,她们曾经有过的精神交流也会归零吗?不,不会。绝对不会。一切都有其意义。生存意义 ── 「所以我才说你是杀人鬼。」 斗和鄙弃地说完,扣下击锤的枪口对准山田。 「这件事,跟 我是不是杀人鬼无关。那方面没什么概念的你,大概不晓得我在说什么,在虚构世界里,最后卷土重来可是禁忌。许多作品都因为这样被评为烂作。你知道为什么吗?跟我刚才说的那些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不是杀人鬼特有的思考模式,一般人都这么认为。生在世上,结果就是一切。中间的过程、耗费多少时间、心愿和苦恼,全都没有任何意义。通常都是这样。」 「不对,有意义!我们不可能只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就算肉眼看不见,不存在于记忆片段,他人的心意促使我们活命依然是铁铮铮的事实。就算时间逆流,那些也不会成为过去式,而是化身未来!」 「这样啊,在讲世界螺旋构造理论是吧?」 山田话说得有几分戏谑。所谓的世界螺旋构造理论,即把世界当成一根线,再呈螺旋状逐渐向外扩散。坐标的轴代表时间,表示世界一直在重复运行。换句话说,世界不断重复,但每次造就的世界都不一样。 「结果就是一切,是在说你自己吗?激神。」 霜月原本一直保持沉默,此时她带着鼻音开口。 「我也将人生投注在武学上,所以我看得出来。激神,你那身武艺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如假包换,你是百年难得一见、天赋异禀的天才。可是,你骗不过我的眼睛。如果没有从小经历超乎想象的训练过程,绝不可能变得这么强。光靠兴趣、受人逼迫不可能这么卖力,必须拥有崇高的使命感和志向,秉持钢铁般坚韧的精神,才能到达这种境界!这样的你是杀人鬼,我说什么都无法相信!」 复杂的情绪在霜月话中打转,摇撼斗和的心。脑海里某个角落一直明白这点。山田的强不光只是靠才能而已,而是抱持明确意图,从小苦练的成果。现在才开始加紧努力,不可能追上山田的脚步。 「也是啦,我或许不是杀人鬼,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杀人,回到现实世界也只会陷入昏睡状态,实际上并没有夺走人们的性命,对吧?嗯 ── 对了少年,你拿枪指着我,表示讨伐队要就此解散吗?」 「……这还用说。」 「呵,可惜了,亏我还对少年抱持一丁点期待。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所谓的『人才』概念。我这个人才除了是强力武器,用起来还很困难。没办法用个够本,表示少年你还太嫩了。知道我在说什么吧?嗯?」 「我很后悔,居然找你当同伴。」 「一只狩魂幻兽换一个人,当商品卖还满划算的啊。算了,那不重要。要是那个少女的异能力觉醒,光靠你们两个还是有办法打赢它。好好加油吧。」 山田此话一出,霜月就懊恼地咬唇垂头。可能认为这是一种侮辱。但斗和知道「弒神之夜」有什么特性,并听出话中玄机。 「霜月很快就会觉醒吧?是什么样的能力?」 「对,没错,那个少女很快就会觉醒。至于是什么样的能力,就先卖个关子。」 霜月摆出诧异的表情,斗和则告诉她「弒神之夜」有分析能力。这些话有可能是假的,然而斗和的直觉不这么认为。 「我不懂,神已经说了,打倒那个灭灾级怪物就赐我神代。既然觉醒时刻将近,是不是在预言我们会打倒它?」 这句话将斗和搞糊涂。他们只是在讲觉醒的事,为什么会跟讨伐宁宁音扯上关系? 「有件事想请教一下」,说这话时山田的金色瞳眸显得格外锐利。「你在这个世界里碰到神了?」 「咦?你你你你你乱讲什么!才、才没有。我已经答应不张扬遇见神的事。怎么可能说!」 「是吗,抱歉了。」 让人发毛的感觉油然而生,全身上下都泛起鸡皮疙瘩。至今未曾感受过的杀意来袭,压迫呼吸系统。山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痕,窜起如海市蜃楼的黑色喜悦。 「拿这个赔罪或许不怎么体面,但你要小心那个叫瞬夏的女人。」 「你说什么?」 斗和一时间没听懂他的话。为什么突然搬出瞬夏的名字? 「老实跟你说,当初在停车场时,我根本不想救你,可是一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我就有种不动不快的冲动。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瞬夏是『精神类』异能力者?象是可以操控其他人。」 「如果是,事情还比较简单。我在那瞬间立刻发动『弒神之夜』。就像这样。」 看到山田的右手,斗和心头一惊。漆黑之暗只包覆拇指指尖,只要把拇指折弯藏到拳头里,就能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情况下发动异能力。斗和料得没错,「弒神之夜」似乎是「消费型」,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方式节省能量,让他深感佩服。 「一般而言,发动『弒神之夜』时,加诸在我身上的异能力会消失。然而发动之后,我却伸手抓住那只鬼。」 「你想说瞬夏不是异能力者?」 「天晓得。我曾经遇过无法分析的家伙,不过,没办法瘫痪的异能力倒是没遇上半次。」 斗和开始咀嚼他话里的含意。总觉得,有很强烈的负面预感。 「等等,你要去哪?」 山田转过身作势要走,斗和则拿枪指着他逼问。 「没那个意思开枪,最好别拿枪指人,少年。」 发现对方看穿自己的心思,斗和乖乖把枪放下。在这开枪也没用,他比谁都清楚这点。 像山田这种高手,要趁斗和开枪前「先发制人」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当然,察觉不对并避开斗和的枪击也形同小菜一碟。事先预测发射方向和时机,就算是子弹也避得掉。事实上,那家伙曾在水族馆里闪避深海探查机的三连发超高速水中弩枪。 再说,假设他们成功杀掉山田却被怪物杀个精光,辛苦仍旧白费。目前只剩最后两发子弹。这要用来帮助宁宁音,如此贵重的子弹怎么能随便浪费。 「放心吧,少年,我目前还打算跟你站在同一阵线,不会跑去搅局的。现在有件事该去办一下,就放我一个人转转吧。」 山田离去后,斗和黯然地望着樽跟息卷的尸体好一会儿。山田留下的爪痕实在太过巨大。自己该为此负责。 「……学长,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此时霜月怯怯地开口。她说得没错,目前该集中精神打倒宁宁音才对。 「找到了!在那边!」 突如其来地,一记男音半路杀出。接着又出现更大的嘈杂声。往那看去,只见本该在地下一楼的人全大举朝这挺进。晃眼数了一下,人数将近三十。 事情不对劲。他们个个眼神疯狂、态度傲慢,让斗和惊觉状况有异。 「你们怎么了?」 斗和扯开嗓门高声喊道,然而这群人并没有回答,反倒你一言我一句地吼着「杀了那个女人」、「男人留活口」。错愕归错愕,但不至于没听出话中含意。 「学长,他们好像有点怪怪的!」 「我知道。霜月,你快逃。他们的目标好像是你。快!」 「可是,学长你呢?」 「目前还不清楚状况,我过去了解一下。」 「太危险了。我来把他们打散!」 「你有办法控制力道吗?数量太多了,先撤退吧!拜托!」 霜月稍作犹豫,最后还是决定照斗和的话做。为了避免伤人,斗和拿未上膛的枪指着他们,口里嚷着要他们「别动」。可是他们并未停下脚步。 「为了瞬夏!」 「瞬夏,你快看!」 成为暴民的人群朝斗和扑来。斗和一直强调他有枪,但那些人一点都不怕。战栗的感觉掠过背脊。连死都不怕,那股行动力明显诡异。 暴民用手里的武器攻击斗和。拿棍棒或钝器攻击就算了,甚至连搜刮自怪物的狼牙棒和菜刀等物都不放过。一开始斗和还顶得住,然而遭手持武器的大群人马包围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下他才知道以量制敌的可怕之处。就算斗和跟霜月痛下杀手抵抗,结果恐怕也一样。 不是踢就是打,除了这些暴行还遭利刃割身,而后视线一角出现电击枪,再来就是一阵剧烈冲击。是斗和为了让岬防身,另外借给她的东西。 在毫无招架之力的情况下,斗和的意识坠入黑暗深渊 ── * * * 老实说,枫根本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刚被一群人包围,这群人就突然对她又踢又打。毒性让枫意识涣散,一下子就被打趴。双手被人掰断,赤裸着上半身倒卧地面。 暴徒们以瞬夏为中心环绕。瞬夏看起来没半点当偶像的影子,神情既阴郁又危险。枫马上看出端倪,她已经疯了。且不知为何,该楼层的人全都对她言听计从。 「就你现在这副模样,斗和哥哥肯定会幻灭吧?」 瞬夏露出阴沉的笑容,用香菸烫枫的胸部。每次被烫都让枫痛不欲生,红黑色的焦痕呈斑点状污染白皙肌肤。 目前该楼层只剩瞬夏和枫。让枫变成这样的暴民们听从瞬夏之命,已经跑去找斗和他们了。 「我、我说你……其实喜欢、斗和吧?」 来自枫的问话声气若游丝。瞬夏没有回答,改将菸灰抖在侧腹伤口上。烧灼感深入侧腹,让枫痛得几欲昏厥。 「说什么喜欢,别用这么肤浅的字眼打发好吗?斗和哥哥他啊,是我从小就很向往的对象,大家的英雄,还是只属于我的英雄,却被半路杀出的小配角抢走!算什么东西!」 瞬夏抬脚踩住枫的断手。枫已经惨叫不下数次,喉咙深处都快擦破了,身体狂冒汗。 「我很努力唷。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 ── !别把偶像当白痴好吗?我拚命努力、努力得要死,装可爱讨好那些恶心的猪,假装自己很完美,就跟斗和哥哥一样!不再是以前那个又土又不起眼的我!我已经脱胎换骨了!我变成斗和哥哥了。都变成他了,为什么!为什么斗和哥哥不把我摆在第一位!搞屁搞屁搞屁!真不敢相信!」 瞬夏的情绪来到激动处,拿香菸猛烫枫。力量大到都快在皮肤上开洞了。枫扯出宛如野兽的悲鸣,同时明白瞬夏为何要这么做。 ( ── 这孩子,她跟我一样。) 无法接受平凡的自己,嫉妒身怀特殊才华的人,却又有着强烈的憧憬。自己也想变成那样,希望能脱胎换骨。 所以她拚了命地努力,压抑自身情感,只想着往高处爬。但还是到不了。就算登上看似华丽的塔顶,一心向往的璀璨星斗仍挂在更高更远的世界里。 这件事让她好不甘心、烦得不得了,恨这个世界恨到几近发狂的地步。 任谁都有这样的经验,是成为大人必经的仪式。正因自己认真起来追求理想,才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并看出不用爬那么高亦有美丽的风景。于天际闪烁的繁星固然美丽,自己所处的世界也不遑多让。不过 ── 瞬夏还想往上爬。强烈的愿望正张大妄想之翼,打算从塔顶一跃而下。不,或许她已经失去太多。 枫对瞬夏的心情了如指掌,因此,她深知瞬夏走错路了。渴望救人的念头掠过心口。想救瞬夏,想救过去的自己 ── 「吶?你……喜欢自己吗?」 瞬夏用冰冷的目光俯瞰枫,那眼神冷到让人发毛。 「当然喜欢。因为我是斗和哥哥啊。大家都喜欢我!」 「不,不是斗和。我指的是你变成斗和之前,那个真实自我……你喜欢……真正的自己吗?」 「不懂你在说什么。现在这样就是全部的我。我还变成偶像,变成斗和哥哥。世界绕着我转动!大家都爱我、尊敬我,我会变得很幸福!」 瞬夏神情恍惚地展开双手,有如沐浴在人们的声援里。 这下枫总算明白过来。一个人渴望变成其他人,他的心并不强韧。这孩子的精神比任何人都要来得脆弱,因为脆弱所以很早就崩溃了,不是能在这场惨剧中坚定心灵的女孩。 「憧憬他人并不是件坏事,为此努力也值得嘉许,可是,你别忘了,不可以否定自己,绝对不行。或许你现在还不懂,尚未发现这有多重要,但你要有信心,相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你,有人会发现你的好,那是只属于你的世界。」 「蛤?瞎讲什么?你这个臭老太婆!」 瞬夏边踢枫的脸边放话。 「没事提以前那个又土又不显眼的我干么?不是说我已经改变了吗?那不是我!还有,怎么可能有人喜欢那时候的我啊!你脑残喔?大家看的、支持的是谁?就是现在的我。是变成斗和哥哥的我!」 「不对。先有过去的自己,才会成就现在的你。现在支持你的粉丝、你的伙伴,他们喜欢的不是斗和,而是真正的你。渴望改变是很重要的念头,可是,这不代表你该否定真实自我。一旦否定自我,喜欢你的人将会离你远去。有些世界光是往上爬也不见得能找到。你想去的地方没半个人在,幸福就在你身边!」 「喂?为什么你就是听不进去呢?都跟你说不是了 ── !美柑纱里岬,大家都这样 ── !我完美无瑕!大家都爱着我!你在败坏我的名声欸!气 ── 死我了。要珍惜伙伴,我不是常说吗啊啊啊啊!」 瞬夏的情绪很激动,跨坐到枫身上试图掐死她。力气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强大。 枫有种感觉 ── 她想杀我。自己死了没关系,可是,不能让她杀人。一旦杀了人,她恐怕会无法找回原先的自我。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喀咚一声,某种物体掉落的声音响起。吃惊的瞬夏把手放开,朝声音出处看去。枫也在咳嗽声中望着那里。 ── 那里有只怪物,像蛇的怪物。正中央长着一颗状似落魄武士的头,左右各为歪曲的颈部断面。原本该有三颗头,大概是斗和等人的杰作。 「搞什么!?为什么都没人!」 瞬夏歇斯底里地大叫。她赶紧寻找能充当武器的东西,但附近没半样。眼看她的表情在恐惧中逐渐僵硬 ── 「你快逃吧。」 惊讶的神色自瞬夏脸上划过,接着她露出残酷的笑容,居高临下地望着枫。 「你活该,臭老太婆,这是接近斗和哥哥的惩罚。怪物等一下就会把你吃掉,吃得毫不留情又难看又悲惨!吶吶,你的心情如何?啊哈哈哈哈哈!」 「如果你能因此活命,我就满足了。希望你活下去,未来能明白我话里的用意。现在的你或许还无法理解,不过,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 在那之前绝对不能死。」 「少啰嗦少啰嗦少啰嗦!马上就要死掉的人还说什么废话?你活该啦,臭老太婆!」 嘴里一面吐着恶毒言语,瞬夏拔腿自该处逃离。枫鞭策遍体鳞伤的肉体,想尽办法起身。之后彷佛要保护瞬夏,人就挡在怪物面前。 (一直到死前,我都很逊呢。) 枫露出一抹苦笑。她接受自己不是练武奇才的事实,决定去当英雄。小小的英雄。能让某人绽放笑颜、能多救一个人,这样就够了。因此,她不后悔。这是她期望的生存之道,自愿步上的战场。从某个角度来说,是最适合她的结局。 (只要能喜欢自己,就什么都不怕了 ── ) 在那之后,蛇尾无情地卷上枫满目疮痍的身体 ── 第七章 那都心楼陷入火海 放眼望去尽是混浊的红色雨水,呈放射状流下,昭示透明蛋型物的存在。 对喔,这里是蜜卡的异能力「天鸟船」内部,我顿时会意过来。 「噢,你醒啦?」 眼前出现另一样东西,是生着褐色肌肤和奶油色发丝的女性,脸颊上纹着祈求丰饶的纹样。既是命师也是我的武术指导师,名叫瑟拉丝。 我试图挪动右手,却觉得怪怪的,好像少了一块肉又有实体感。瑟拉丝握住那只手,将手拿到我的眼前。那是半透明的手。灵素结晶。 「有回复能力的人都死了。拥有强烈灵素的右手能固化,其他部分 ── 」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左肩以下全没了,双腿只剩膝盖以上。都是在那场战役中失去的。 「托托大人!」 操着稚嫩的嗓音,一名年幼少女抱住我。是跟那位大人一起诞下的尊贵之人。我的女儿。 很不可思议,她一生下来就拥有琉璃色秀发和鲜红双瞳。眼睛及发色都不同于那位大人和我。我还有跟其他女人生过小孩,但我的孩子似乎都无视血缘关系,发色瞳色千变万化。这是为什么? 突然间,我很想知道那位大人怎么了。鞭策没有知觉的身体,头朝一旁歪去。看到那位大人待在船尾,我打心底松了一口气。不过,对方的表情阴郁得令人生惧。 「约格拉尔大人驾崩了。不只约格拉尔大人,许多的神都相继去世。地上界又变成这样。现在只剩我们几个活着。不过,若有人没被鳄鱼吃掉、顺利着陆就另当别论。」 像在回答我的问题,瑟拉丝开始陈述现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疲惫又悲壮的神情。 「要是有托托大人的异能力,死伤就不会这么惨重了。」 「卑弥呼,这件事 ── 」 接获蜜卡的警告,我的女儿沮丧地垂下头。原来如此,我的异能力已经 ── 「总之我们活下来了。所以说,还能重新建造王国。着陆后弄个居住地,陆续生些孩子,建立属于我们的崭新国度。交给你了,因为你是最后一个男人!」 没错,不能让血脉就此断绝,要让那位大人生生不息地存续下去。 那位大人失魂落魄地低着头,我则专注地看着她、像要把她的身影深深烙在心里。 不知为何,她的脸跟雁藻重叠。明明长得判若两人,怎么会呢? 思绪进行到这,斗和的意识急速由暗转明 ── 「呃啊!」 意识才刚恢复,斗和的大腿就在同一时间窜生剧烈痛楚。定睛一看,男粉丝已经将刀深深地插到腿肉里。 当前事态立刻重回脑海。他被沦为暴民的集团绑架,遭人拳打脚踢,人就关在这间位于七楼的游戏室里。双脚肌腱遭断,右手被人用手铐铐在栅栏上。上半身的衣服跟绷带遭人剥光,上头有点点火烧痕迹及多处瘀伤,此外还刻着无数的刀伤。全身如着火般发烫,意识模模糊糊。 「听到了没?臭小子!竟然让瞬夏伤心!小心我动真格杀你!」 其他男粉丝拿着从斗和身上抢来的老鹰,抵在他身上猛按。 「不可以杀他喔。只要斗和哥哥有在反省,我就满意了。杀了他也没用,什么都没办法解决。」 「……瞬夏。」 「你人真的好好喔,瞬夏。」 「是真正的天使。」 暴徒们一副发自内心感动不已的模样,雀跃地说着话。这情景明显诡异。不单那些男粉丝,就连不是瞬夏粉丝的普通人和女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已经不是偶像了,更接近教祖。 「瞬夏,别干这种……蠢事。」 斗和上气不接下气,对她投以早数不清是第几次的制止话语。 「不准你直呼瞬夏的名字!算老几啊!」 有个男人大发雷霆,拿剪刀刺斗和的脸颊。剪刀刺穿皮肤,在舌头上流下深深的伤口。 「啊啊!我不是说别伤脸吗!」 被瞬夏激声斥责,男人一张脸倏地刷白。 「啊,对、对不起,瞬夏。」 「真是不敢相信,太过分了,我要哭给你看。」 见瞬夏作势要哭,暴民们突然变得义愤填膺,当场齐呼「杀了他、杀了他」。 「嗯,好啊,反正那个人的脸让我生理上无法接受。」 得知瞬夏应允,暴民们开始对上一秒还是同伙的人暴力相向,心狠手辣地痛扁他。接着硬是让无法自立的男人跪在地上挺直,其中一名粉丝手里拿着老鹰,再将枪口塞进男人嘴里。 「住……手!」 斗和以沙哑的声音叫唤,却无法传达给他。男粉丝面不改色地开枪,让男人脑浆四溅。杀人。人杀人是最大的禁忌,这群人则毫不犹豫地打破它。 「啊,对喔,从这个世界回去就不会留下伤疤,其实我用不着生气嘛。」 瞬夏说完俏皮地吐舌。暴民见状纷纷开口道「真拿你没办法」、「好迷糊喔」这些不合时宜的感想。斗和感到不寒而栗。大家一致抱持诡谲的价值观,带来不同于杀人鬼的恐怖。 看看游戏室的地板,另外倒着两只怪物的尸体。脸长得像捕蝇草,是一对母子怪物。这些人不具备异能力,只靠自己的力量就打倒它们。 跟怪物交战时,人类这边也出现三名牺牲者,但他们一直处于勇者无惧的状态,持续英勇出击直到怪物丧命,好比集体扑杀猎物的胡蜂,那股拗劲打得怪物无力招架,让人见识到不知恐惧为何物的集团力量有多危险。 「太难看了,斗和哥哥。小时候的斗和哥哥明明很厉害,现在却是普通的凡人。相较之下 ── 我已经变成偶像了。」 瞬夏蹲了下去,边窥探斗和的脸边说这句话。 「岬怎么了?枫小姐呢……」 「别提其他女人的事啦!搞什么鬼!」 瞬夏抓住斗和的头发,用力砸向后方的栅栏。 「……岬她啊,已经被淘汰了。亏我把她当伙伴、当朋友,一直很信赖她。作偶像真的很辛苦欸,大家都一肚子坏水,真讨人厌。」 「你该不会……把她给杀了?」 「蛤?鬼扯什么?我是偶像好吗,是斗和哥哥!怎么可能把岬杀掉啊!杀人是坏事,污秽的行为!当偶像怎么可以弄脏自己的手!要是你继续乱讲话,就算是斗和哥哥也别想活!」 瞬夏的双眼充血,口里嚷着意味不明的话。看就知道听得懂人话却无法沟通,岬跟枫不可能放这样的瞬夏不管。根据暴民的谈话内容推测,他们要找的只剩霜月跟萌,岬和枫恐怕已经…… 「我再给斗和哥哥一次机会。你要反省、悔改,重新出发。就跟我一样。别担心,只要拚命努力,梦想就会实现。定立目标不半途而废。要是你变成真正的斗和哥哥,到时就让你当我的恋人。所以啰,你要加油。」 瞬夏伸手轻轻搭上斗和的脸,蜻蜓点水地吻了他。 「 ── 啊?这算什么。」 此时突然有人插嘴。男粉丝愣住了,那表情有如看到某种难以置信的景象。不,不只男粉丝,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厌恶的神色。 「算什么?这跟大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跟斗和哥哥的私事。」 瞬夏完全没发现周遭气氛丕变,用游走于梦境的神情诉说。 「难道说,瞬夏,你喜欢这家伙?」 「正确说来不是这个斗和哥哥,是真正的斗和哥哥啦。」 「蛤?开什么玩笑!」 男粉丝粗声吼叫,怒意盎然地推倒瞬夏。 「你干什么!各位,把这 家伙除掉,现在马上行动!」 吶喊自瞬夏口中爆出 ── 但在场众人全都无动于衷。人们纷纷用冰冷的视线垂望,注视倒在地上的瞬夏。 「各位……?你们怎么了?」 迟了一会儿,瞬夏才察觉情况不对。 「还敢问,你这个贱人!」 「恋人?喜欢他?开什么玩笑!这样还当什么偶像!」 「搞什么嘛,我这么努力都是为了瞬夏,原来你的重点是他!可恶!」 「在下为了你,连人都杀了。你要怎么赔我,混帐!」 人们口口声声尽是失望,话里伴随怒火。 不配当偶像 ── 这是他们给瞬夏烙的烙印。再也不会有人对失去偶像光环的她言听计从。越是纯情的粉丝,对瞬夏的怒意就越强。 偶像谈恋爱是重罪。重到被杀也怨不得人。为她痴狂的粉丝已不复存在,暴民脸上写满憎恨、化身一心复仇的恶鬼,他们就在那。 「给我负起责任,这个贱人!」 「竟敢玩弄我们的心!」 其中一个情绪激动的暴民出手,将瞬夏的脚向上踢。这一踢没什么大不了,但瞬夏朝一旁侧倒,摆出非出自本意的煽情姿势。 咕噜一声,有人吞吞口水。 「这具身体要被其他男人……」 「我一直拿瞬夏的照片当配菜,让自己那根变得『闪亮亮』。」 「她是贱货应该没关系吧?只是要点小奖励。」 「你们在说什么……不要,谁来救救我!」 嗅到危险气息的瞬夏开口求助,却无人照办,个个都变成活尸缓缓靠近她,开始玩弄瞬夏的身体。 「不要,快住手!好恶!别碰我!」 「你说这什么话,臭婊子!也不想想我在你身上贡献多少钱!」 「这是在服务粉丝吧?你这样算专业偶像喔?笑容不能停啊!」 「吵死了!我是属于斗和哥哥的!你们这些垃圾休想碰我!」 「竟然骂我垃圾!?这是你的本性吧!」 「偶像算什么东西!给我用身体偿还!」 「不要 ── !斗和哥哥!」 「唔啊……瞬夏。」 听见瞬夏叫自己的名字,斗和拚命挣扎、试图挣脱手铐,但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了。基本上这份感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受瞬夏指使所致,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此时,有一名少年朝斗和靠近。留短发外加戴了一顶压到眼缘的鸭舌帽,配上厚重圆框眼镜搭吊带裤。 「学长,我现在就替你解开,请你别动。」 「你该不会是霜月吧?」 斗和朝对方投以惊愕的视线。圆框眼镜底下那张少年脸庞确实跟霜月一模一样。亏她有那个胆变装来这,斗和感到惊讶之余更在意别的事。 「你的头发怎么了?」 「剪掉了,要是被发现会很麻烦。」 霜月答得云淡风轻。的确,从这个世界回去的话,头发也会跟着恢复原样,但斗和还是认为她很敢做。 「为什么要救我?」 「那还用问,学长你智商有问题吗?现在学长可是我的恋人喔。」 手铐的钥匙跟手铐外包装被暴民一起乱丢。大概自恃不会有人来救他吧,抑或受人操控时思考能力降低,总之斗和的右手很快就恢复自由。 「要救瞬夏才行。」 「请你别说这种傻话。想让我的心血白费吗?现在逃跑正是时候。」 霜月背着动弹不得的斗和,从游戏室离去,人们完全没发现他们两个。情况很诡异,感情的摆锤一直停在反方向,原本还是瞬夏的粉丝,如今他们只对瞬夏的痴态感兴趣。男人们轮奸瞬夏,在一旁观望的女人家嘲笑以对。 不经意地,斗和心中闪过某个念头,瞬夏的力量可能还没消失,只是换个方向罢了,力量本身的定义并没有改变。或许,她的能力严格来说并非「操纵人心」?他有那种预感,但现在没多余的力气探究真伪了。 紧追在斗和背后,瞬夏悲痛的叫声自游戏室传出。 * * * (惨毙了。烦。) 萌在心里暗自咒骂。简直莫名其妙。她自暴民集团的魔爪中逃脱,最后来到地下停车场藏身。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干坏事,很担心某天会遭受报应。 (可是,我也是被逼的。) 为了活下去,必须变得冷酷无情,要是跑去救人,纵使有再多的命都不够用。鹰要使用异能力必须跟女孩子做爱,多半是霸王硬上弓或胁迫来的。不过,要是少了鹰他们,自己可能老早就进怪物的肚子了。 原因不单出在萌的异能力不适合跟人混战,更多的因素在于精神层面。 ── 她很怕作战。 这是当然的。有再高的战斗力都没用,被怪物杀害的可能性居高不下。她怎么可能不怕? 萌想到某部科幻惊悚片。食人异形前仆后继地来袭,人类为了对抗它们把枪炮弹药和机器人全搬出来,结果弹药和能源耗尽,接连被异形咬死。一开始有个白痴拿枪冲进战场,还嚷嚷说「咿哈!看我杀光它们!」这类角色多半很快就领便当了。 异能力者也不例外。随便冲过去乱杀一通,下场肯定会跟开局就死翘翘的炮灰角一样。异能力确实很强,可是只有一小撮人会用。 明明是这样,大家却抱持错误观念。有力量就该出面作战,别那么怕死,你这废物。 又不是她喜欢才让异能力觉醒的,只是因为不想死,拚命挣扎才多了这么样一个结果。然而 ──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鹰死了,樽也不在身边,恐惧一直压在心里,此时开始以让人发毛的形式爬窜而出。 (这么说来,那家伙很不一样呢。) 萌想起斗和的事。他把萌当人看,有感情、有自我意志的人。作战很可怕,他能谅解这种理所当然的情感,率先挺身而战,亲自指挥,不惜赌上自己的生命也要拯救异能力者。 这还是头一遭,想为了某人出面作战 ── 此时一记喀哒声响起,害萌瑟缩了一下。令人麻痹的紧张感如影随形,她看向充当唯一出入口的阶梯。不过,没看到有人来。 大概是自己多心吧,萌松了一口气。恰巧就在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边动边发出沙沙声。 不是她听错。萌当下立刻选择隐匿声息。有股不祥的预感,心脏怦怦怦地越跳越快。 东西不是从阶梯那边来的,既然如此,有可能一开始就在这了。真够衰的。但只有一只怪物的话,自己或许有办法应付,重点在于别让对手抢先攻击。 她再度窥探四周,只见一道黑影正从a车移至b车,动作快得跟蟑螂一样。黑影再度移动。怪物的形状似曾相识,是变成人、把鹰咬死的爬行怪。它抢在萌抵达前回到这里。 空气变成一种黏稠物附在喉咙上,手脚频频发颤,腹部深处出现类似生理痛的痛楚。 我有办法打倒它吗?这份不安总是挥之不去。想象力勃发,违背己愿、持续勾勒自己被杀的画面。怪物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各种可能性来来去去,压迫萌的思考回路。她怕得要命。一放松,自己可能就会号啕大哭。好想找人帮忙。 ── 喀沙喀沙喀沙。 声音确实离自己越来越近。怪物肯定用某种方法锁定萌。不对,那是错觉吧? 紧接着,声音突然没了。萌探头努力寻找怪物的身影,却怎么找都找不着,让她心里一阵发毛。 现场静了一会儿,而后,车子引 擎声突然大作。伴随高亢的声响,车子朝萌猛冲过去。 「不会吧!明明是怪物!」 萌赶紧拔腿狂冲,但时间点太迟,她跟遮掩用的车辆一起接受推挤,好几台车撞在一起,萌的身体被夹在中间。 下半身被夹在车子跟车子之间,无法动弹,且脚部已经没有知觉了,连痛楚都感受不到,似乎有某个关键环节损毁。她知道自己会死,泪水在绝望的推波助澜下几乎要夺眶而出。 怪物下车朝萌接近,缓慢爬向她。在车盖和车顶间移动,满怀杀意、出手攻击狠瞪自己的萌。 「火神姬。」 瞬间,萌的红发化作炎之精灵。虽然无法挪动汽车,她依然能烧死怪物。火炎的热度很高,转眼就将靠近时疏于防范的怪物吞噬殆尽。 「真的很蠢欸,靠过来也不防一下。也对,驾照这种东西,再蠢的白痴都能考到。」 萌痛苦地讪笑,然而撞见那一幕后,整张脸倏地刷白 ── 遭火炎包覆的怪物向下倒落,该处有汽油外泄,形成一大滩水洼。 「骗……人?」 火炎点燃汽油。这些火痕朝四面八方延烧,烧上夹住萌的车,引发大爆炸。爆炎飞散,火花飞溅到其他车子上,让它们炸得天翻地覆。 才没几秒的光景,地下停车场已经沦为一片火海。 * * * 霜月取回预先藏好的「大和」,去往弥生等人待的地方。斗和一张脸无力地靠在她的肩膀上,气息相当微弱。大概没办法撑太久,得请弥生帮忙治疗才行。先前弥生曾经拒绝过她,若霜月表示这跟神的试炼有关,应该能轻易说动弥生。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霜月总算抵达啤酒畅饮区,却大吃一惊。在场众人全都没了动静。只剩数也数不清的尸体。 「怎么……会,神无月姊姊!」 她将斗和放往地面,跑向一动也不动的神无月。神无月已经断气多时,口里流出大量鲜血,眼角色彩跟冻住的唇没两样,八成中毒了。 霜月开始寻找其他的八社巫女,后来找到疑似叶月的尸体。脸的上半部全消失不见,但八九不离十是她。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让人难以置信。神代是被神选中的证明,不可能败给区区的狩魂幻兽。 「弥生姊姊呢?」 她朝四周张望,却不见弥生的踪影。会不会逃走了?思绪才到这,视线即在那一刻捕捉疑似弥生所有、藏在边边柱子后方的腿。 霜月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该处快跑过去。接着,她在那发现弥生。弥生靠墙坐着,嘴边挂着血丝,双眼紧紧地闭着。 「怎么会,连弥生姊姊都这样。姊姊!」 带着悲痛的神情,霜月朝弥生的身体依偎过去。而后,心跳声随之传入耳里。 「咦?霜月?」 弥生的眼睛微微张开。天蓝色的光芒已经很微弱了,可是她还活着。 「太好了,你还活着!」 霜月不由得哭了出来。滚烫的液体沿着脸颊不停滑落。 「因为我屏住呼吸。别看我这样,以前可是当过海女的~可是,毒好像透过皮肤渗进身体里。我想,我应该没救了。抱歉让你空欢喜一场~」 弥生虚弱地笑着。霜月也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流经身体的灵素明显变弱,弥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那我就把狩魂幻兽全杀光,一起逃离这个世界。请你等等,姊姊!」 刚转过身,霜月就撞见朝这缓缓前进的斗和。他的肌腱被人切断,拖着脚走过来。 原本还在犹豫的霜月下定决心,钻到斗和身体下方,将他运到弥生身边。直觉是这么告诉她的,在这个节骨眼医好斗和比什么都重要。 「弥生姊姊,你对学长的好感度多高?」 「应该还满高的~」 弥生的神代是「条件发动型」,只能对她认可的人使用。 「那不好意思,麻烦姊姊了。」 「虽然有点害羞,不过没关系~话说我是第一次对男人用呢。」 霜月点点头,开始解弥生衣服上的扣子,让丰满的乳房露出。 「学长,之前有跟你提过做法吧?」 先前斗和问她有关弥生等人神代的情报时,霜月曾对斗和详细说明过。见斗和颔首,霜月立刻协助他将嘴凑到弥生的乳头上。剎那间,弥生的胸部绽放金色磷光。 「嗯唔!」 难耐的闷哼声自弥生口中逸出。她像在忍耐些什么,先是咬住下唇,接着潮红的脸又转向一旁。 弥生的神代名称叫「伟大圣母爱」,她的母乳能治疗各种损伤或状态异常。 就很像「初乳」,霜月心想。初乳指的是生下孩子后,那几天分泌的母乳,具有让孩子远离各种疾病的免疫力。 哺乳 ── 这是非常神圣的行为。以人类为首,所有哺乳类都靠这份伟大的爱传承生命。它是生命的奥秘、延续生命的行为。倘若有人看到这幅情景觉得猥亵,那个人的思考模式肯定既猥亵又低俗。 最后金色磷光彻底包覆斗和的身体,伤口逐渐愈合。确定自己完全康复后,斗和向弥生道谢。 「弥生小姐,谢谢你。」 「不客气 ── 咳!」 弥生吐出鲜血,笑起来有气无力,在在显示她死期将近。霜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学长,我们走吧。快点!」 「等等,霜月。」 「什么事!」 斗和叫住她,霜月为此焦躁不堪。 「弥生小姐的异能力对她没用吗?」 这话说得不经大脑,如果可以,她早就做了。 「学长,你用点脑子稍微想一下不就知道了!这世上哪有人能吸自己的奶啊!」 「可是,弥生小姐吸得到啊!」 确实是那样没错,霜月听了哑口无言。不过,弥生还是用孱弱的声音解释。 「就算吸得到好了,对象是自己并不会产乳,一定要其他人吸才行。效果吸出后只能维持五秒,不在五秒前喝光,奶就没用了~」 「那对弥生小姐还是有效啰?」 「理论上有效。可是,我没奶可吸啊~」 「有办法。」 斗和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弥生则睁大双眼。霜月同样吃惊,假如这样行得通 ── 「弥生小姐,请你别排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 ── 嗯。好~」 获得弥生的许可后,斗和再度吸弥生的胸部。那张脸沉入丰满的脂肪海,用手掌搓揉、促进乳汁分泌。这次吸跟刚才相对的另一只胸,因为母乳一天只会分泌一次。 「嗯……咕呼!」 弥生脸部泛红,张嘴啃咬食指背面,拚命忍耐这一切。斗和趴在她身上,弥生则伸脚紧紧圈住斗和。 吸出母乳后,斗和瞄准弥生瘫软半开的唇,张嘴亲上去。 「学、学学学学长!?」 震惊的霜月不禁叫喊出声,但她马上知道斗和为什么这么做。的确,这样一来就能让弥生喝母乳了。斗和脑筋动得快,令霜月咋舌。 一会儿后,金色磷光包住弥生的身体。斗和缓缓松开唇瓣,观察抱在自己怀里的弥生。 霜月也忘了要呼吸,聚精会神地看着弥生。看得出来她逐渐恢复血色,接着她自食其力撑起上半身,脸上微微一笑。 「谢谢你,斗和学弟……我的第一次被你夺走了呢。」 「弥生姊姊!」 霜月粗鲁地推开斗和,一把抱住弥生。一股热意涌现,充斥胸口。弥生则 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脑勺。 「弥生小姐,你跟霜月一样都握有武器吧?」 不想浪费时间,斗和打断她们。 弥生点点头,取出插在大腿上的铁扇。武器名称是「舞姬」。尾端锐利程度媲美刀刃的杀伤力,扇子末梢藏有连象都能一发压制的猛毒针。不过 ── 「这样没办法挡住赤峰的『狙贯刃念』。」 斗和立刻做出结论,霜月也这么认为,不能带弥生去打宁宁音。 「好吧~反正我不适合战斗。难得斗和学弟这么热情地吻我,我要安分点~」 「弥生小姐,那是救命行为,用接吻这个字会让人误解的。」 「就、就是说啊,那不算数。学长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咦?男朋友?」 弥生愣住。但发自斗和的厉声呼喊打破这份暂时的安宁。 「有烟!」 定睛看去,只见啤酒畅饮区入口有浓浓的黑烟飘入。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斗和一脸凝重地跑了出去,一秒过后霜月才迈步追赶。 * * * 某人单调的喘息声传入耳里。身体在摇晃,我的脚趾朝着天花板晃来晃去。 紊乱气息和令人作呕的热气。又黏又臭,好脏。好臭好臭好臭,好脏好脏好脏! 这不是我。我是斗和哥哥。无人构得着。远在天边的闪亮之星。大家都很向往。世界绕着我转动。转啊转转啊转,喀啦喀啦喀啦。边转边掉。坠落、堕落、掉在又臭又脏的屎堆里,变脏腐败。 肉体跟精神已经分离了。像只猪一样丑陋喘息,这个肉块是过去的我,被舍弃的蛹壳。我还要去更远的地方。蜕变展翅。世界只剩我跟斗和哥哥。是充满梦想的美丽世界 ── 这种东西不是我。 「这种货色还当偶像,超幻灭的。」 「之前怎么会变这种烂货的粉丝,把我的时间还来。」 「仔细看才发现,这家伙满丑的嘛?」 垃圾在笑。好恶好恶好恶好恶好恶好恶!必须抹杀必须抹杀必须抹杀!必须抹杀过去,脱胎换骨。难看、只知道抽搐颤抖,我对这个旧容器已经没兴趣了。舍弃一切,让一切从头来过,要我当几次斗和哥哥都行。 「喂,你们几个,大事不好了,有火灾!」 某人在乱叫,还有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嘈杂声。吵死了,安静点。接着男人的头就飞了。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真难听。猪在叫。蝼蚁要被踩死了。狮子怪和肌肉丸怪出现。恶狠狠地消除我的过去。很好,多加把劲,我的亲卫队。这是那些垃圾弄脏我的报应。 狮子怪朝我靠近,拿起我的容器,脸上浮现好色的笑容。不对。搞什么?你是我的亲卫队,这不是你的工作,你要替我抹除过去。 「快把那些家伙杀光!」 我发出怒吼。狮子害怕地放下我,开始消除垃圾。对,这样就对了。很好! 为了寻找新的我,我迈开步伐。窜逃的人群、飞散的血肉、又黑又浊的烟逐步蹂躏世界。每走一步,又黏又脏又臭的东西就顺着大腿内侧滑落。不行,这个肉体已经不行了,不配斗和哥哥不配……斗和哥哥 ── ! 脚突然跪了下去。啊啊,怎么办?我应该要当斗和哥哥。必须受斗和哥哥疼爱才行。 脸颊上留着泪痕,新的泪水自上头流过。我想改变,想变成别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不是我。 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喔。斗和哥哥。你怎么不见了?可是,这样没办法见你。我不想被讨厌不想被讨厌不想被讨厌。要是被斗和哥哥讨厌就 ──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谁来救救我。谁啊,有谁!斗和哥哥! 一回过神就发现我正在号啕大哭,像年幼的孩子般抽泣,几近全裸的身体频频颤抖,身陷绝望。没人爱、从前那个悲惨的自己出现在这。 接着,我发现那样东西。 ── 有一只蝴蝶。 蝴蝶象征改变。从丑陋的毛毛虫摇身一变,变成有美丽翅膀的成体。消灭过去,成为散发魔幻光彩的偶像。那是跟我相衬的生物。 我呆呆地望着它。这比我先前看过的任何一种蝴蝶……不,比任何一种生物都要来得美丽。足以改变世界的色彩,洗净污秽的肉体 ── 「这是你的力量吗?」 突然间,有人对我说话。他穿着漆黑的铠甲,戴着恍若恶魔的面具。或许他不是人。我本能地感到畏惧。 「那不是生物,也不是异能力,是肉体和精神无法比拟的东西。这只蝴蝶是你的能力吗?」 「你、你在说什么……」 听得我一头雾水。我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惧。这家伙是谁啊,去死去死! 「把那家伙杀了!」 收到我的愿望,肌肉丸亲卫队现身。为了排除恶魔举起巨大的铁锤。 恶魔转转食指,一个红色光圈顺着指头轨迹出现。接着他一弹指,将那玩意儿射向肌肉球。刚打中肌肉球,红色光圈就变成炙热的火炎,学蛇卷身缠上它,眨眼间将肌肉球烧成灰烬。 「连狩魂幻兽都能随意操纵吗,那个能力很危险。」 恶魔大剌剌地走来。我知道 ── 这家伙会杀了我。 「别过来!」 此话一出,恶魔的脚步跟着顿住。 「真让人吃惊,有好几个精神都被带走了。」 叨念一串让人不知所云的字句后,恶魔的身影晃了晃便消失无踪。 而后,沉重的冲击感来袭 ── 恶魔用金色手腕贯穿我的身体。喉咙深处萌生一股压迫感,让我口吐鲜血。生命之火急速消逝。我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 不要。斗和哥哥。我还不想死。至少再让我见斗和哥哥一面。 斗和……哥……哥…… * * * 『为什么杀她。』 芙芮玛厉声指责,那些声音直接传入脑中。 「那股力量很危险,不能放着不管。」 『所以我才想了解一下啊。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那不是异能力,当然也不是单纯的说服。很可能是灵魂中枢之力、存在定义。世界将她定义为「偶像」,她的话才有影响力。一旦那个定义松动,话就会失去效力。不觉得很棒吗?我们找到灵魂存在的证据了。』 拉普拉斯没有回话。灵魂本来就存在不是吗?脑子里想的顶多这样。他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 ── 于现世降生。只关心降临这件事。芙芮玛的好奇心还排在降临之前,看在拉普拉斯眼里实在很怪。 『话说回来,蝴蝶去哪了?』 「不见了。我追丢了。」 『喂,你振作点行不行,拉普拉斯。居然连狩魂幻兽都杀。算了,既然很有趣就不跟你计较。』 「哦,你们聊得很愉快嘛。能不能让我加入?」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听起来不为所动、泰然自若。金发金眼的人类正朝这里接近。 「人类,你能听见我们的声音?」 「听得见啊,你们叽叽喳喳聊天有够吵的。这个世界我早就玩腻了,没想到偶尔还是有新鲜事嘛。很少有机会可以杀神呢。」 金发人类说话时全身上下都布满杀意,在说他连神都不怕。真是莫大的亵渎。 『拉普拉斯,你把那家伙杀掉没关系。』 「可以吗?」 『嗯。虽然这个人会把气氛炒到最高点,但他有点作弊嫌疑。差不多该请他退场了。』 「……收到。」 『只不过,不能马上杀掉他喔,要稍微炒热一下气氛才 行。对了,顺便跟你提醒一下,那个人可以用右手消除异能力。』 「很强吗?」 『以人类来说算强 ── 可是,他不是拉普拉斯的对手。』 「哦,你挺会看场合开玩笑嘛。咯咯 ── 有杀的价值。」 「你这家伙……很让人不爽。」 拉普拉斯对山田喜一郎,超越人类领域的战斗就此上演。 * * * 四周全都遍布浓烟。火灾发生时,最危险的莫过于这种烟。一氧化碳会使人昏厥,接着被火烧死。 斗和拜托霜月砍断螳螂的右手,拿来当自用武器。那是长得像斧头的前肢。先前曾跟这只怪物交战过,它最后好像被发作的毒素毒死。 「学长,我再说一次,请你打消救那个偶像的念头,现在要先去打倒那只灭灾级怪物。」 方便行动是第一要件,霜月因此脱除男装。按目前情况来看,应该不会再被暴徒攻击了。 见霜月重新耳提面命,斗和颔首回应。他知道那么做很任性。 他们先来到下方楼层,发现火已经烧到三楼了。焦躁感压迫着胸口。现在没时间犹豫了,必须尽快打倒剩下的怪物,否则他们会没命。 两人现在要回去找弥生。为了先去确认火灾情况,他们暂时跟弥生道别。考量眼下情况,啤酒畅饮区是最安全的地方,总不能蠢到带着弥生乱绕,等等撞见宁宁音就糟了。 他们从三楼开始依序探索每个楼层,打算这样一路回到上面。六楼以下的楼层既没看到人也没发现怪物,大家恐怕都跑到上面避难去了。宁宁音很可能也在那里。 除此之外,斗和还很挂心枫、萌及岬,却怎么找都找不到这几个人。尽管内心惴惴不安,要赌一赌生存的可能性,他们还是得先杀光怪物才行。 「学长,危险!」 听闻霜月的尖叫,斗和这才发现事情不妙。下一秒,中央电梯跟天花板一同崩解。伴随粉状烟雾,混凝土碎片倾泻而下。 「唔,有东西……」 斗和立刻趴倒在地,慌乱地警戒四周。 「哦,还真巧,少年。」 「山田!」 有人从沙尘中起身,是山田。然而,斗和一看到他的模样就为之屏息。满目疮痍的身体处处鲜血直流。是刚才那场爆炸害的?不 ── 「原来如此,你的心已经坏了,怪不得跟我打也不见绝望迹象。」 斗和心头一颤,本能正警铃大作。阵阵紧张氛围透过肌肤传来,某种异样的东西缓缓降临。 「咯咯咯,不对喔,你错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绝望的滋味。自己不知道的事没办法教人吧。不觉得这话很对吗?嗯?这位神明。」 「拉、拉普拉斯大人!」 霜月先是大叫一声,接着就慌慌张张地跪下。难道说 ── 上述预感在斗和心里打转。 眼前出现一个人型物,戴着宛若恶魔的面具,散发危险气息的漆黑铠甲包裹全身。光沐浴在他散发的气息里,心脏就有种快要停止的感觉。 「激神!你该不会对拉普拉斯大人做出什么失礼的行为吧!」 怒吼着起身,霜月将炮击剑「大和」举至眼前。 「无妨,八社巫女啊,一场游戏罢了,那不重要,赋予汝的使命进展如何?」 「这、这个 ── 」 「那样东西在屋顶上,快去完成汝该做的事。」 「遵、遵命。」 霜月毕恭毕敬地回应,催促斗和跟上自己的脚步。然而,斗和无意离开此处。 「学长!你还待在那干么!」 「霜月,别听信这家伙的话!」 「竟敢对拉普拉斯大人如此失礼 ── 唔!我知道了,靠我一个人就够了,因为我已经变成学长的恋人了。虽然我怕得要命、怕到都快哭出来了,但我愿意忍住!」 焦急的霜月消失在黑烟里。有那么一瞬间,斗和很想过去追她,不过他提醒自己现在是很重要的场合。 拿起螳螂怪的前肢 ── 一把斧头,盯着面前的神不放。 一切凭直觉。没证据、毫无根据。但错不了。这些人 ── 「那个叫拉普拉斯的,我想问你一件事,这个世界是你们创造的吧!」 「……正是。」 拉普拉斯二话不说地承认。剎那间,一股闪电般的怒意贯穿斗和眉心。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有什么目的,凭什么做这种事!把大家还来!这个 ── 王八蛋啊啊啊啊!」 拉普拉斯不发一语地旋转指尖,该处出现青色的圆圈,接着他将那样东西弹指射向斗和。速度媲美箭矢。 下一刻,青色圆圈被漆黑的手捏碎,就此消失殆尽。 「山、山田!?」 「怎么了,少年,有什么好惊讶的?我跟你不是同伴吗,只不过你单方面排斥我就是了。」 斗和无言以对,他实在搞不懂山田这个男人。即便如此,处在当今这种情况下,找不到比山田更可靠的人了。他就站在眼前,宽阔的背影和师父莫名神似。 「少年,来跟你说说这些家伙有什么目的。就是『降生』 ── 神会获得肉体,降临到物质界。我说得没错吧?拉普拉斯。」 「……没错。获取肉体,这是我们千年以来的悲愿。你们是实现我等愿望的基石。该感到光荣才是。」 「用来获取肉体?就因为你们想便宜行事,这么多的人、青叶和赤峰他们才会遇到那种事吗!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 「你们一生下来就具备肉体,永远无法体会我们的心情。」「咯咯咯……」 山田笑到双肩都跟着颤抖。 「不懂欸~真的不懂、完全不懂、一点都不~懂。你们这些神为什么想要肉体?脱离肉体成为精神体的你们,应该是比我们更高阶的存在吧?那又是为什么,你们会想跟自己看不起的低等生物同化?嗯?搞不懂欸~」 被山田这么一说,斗和顿时恍然大悟。对喔,他说得没错,神的目的很矛盾。神怎么会想变成人呢? 然而拉普拉斯一直保持沉默。不,隔着状似恶魔的面具,一股憎恨之情源源不绝地涌出。 「就让我说说理由吧?这是因为,你们不如人类,所以才想变人。不是你们创造人类,而是人类创造你们这些神!用科学力量创造的!没错吧?冒牌神明。」 「 ── 游戏结束,崩坏者,竟敢污辱我们,你就用死偿还那身罪孽吧!」 拉普拉斯说话的语气隐含怒意。杀意波动化作暴风雨袭卷而来,让斗和不禁后退一步。 「少年啊,仔细看个清楚,见证本人杀假神的这一刻。」 山田静静地发表宣言。斗和不寒而栗,一股骇人的感觉窜遍四肢百骸。他发自本能体认,这不是虚张声势。 「你根本不可能打赢我们,刚才已经交过手了,这样还没发现?」 「发现啦。所以说,我一则以喜嘛。睽违许久终于可以拿出真本事,但非常可惜的是,你跟我的装扮太像了。这样很尴尬欸。」 「……你在说什么?」 山田身上的氛围变了,斗和感觉得到。刺人的压迫感越发强烈,骇人的杀意似要将世界碾碎,连黑烟都为之战栗,好不容易现身的火甚至围绕山田,形成火红的观众席 ── 那句话听在耳里变得格外清晰。 「来吧,连神之魂都能歼灭的绝望骑士驾临 ── 弒神黑骑士!」 剎那间,山田的身体沐浴在金色光芒里。如金丝的发迅速伸长,长及地面。部分金光转为黑暗,金 与黑开始拥抱山田的肉体。 一名骑士出现,身披世间罕见的绝美铠甲。以黑色为基调,上头嵌着华丽的金色花纹,头盔尾端有金发形成的发瀑流泻而下,漆黑的披风分成几片,看起来像三对翅膀。 斗和愣住了,这才意识到某种事实。山田的异能力是「消费型」,可以在节能模式下发动。自己早该看出更多疑点。山田在水族馆时,为何都不用进行回复动作?答案很简单,山田一直处于节能模式。 他能够变身,这表示异能力跟叶月一样,都属于「强化类」,可以让肉体强化好几倍。山田是鬼,远远凌驾在人类之上;那么,超越鬼的存在又该怎么称呼?对,人们称之为 ── 鬼神。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山田大声咆哮,鬼神的嘶吼震慑五脏六腑。 一眨眼,山田的身体便凭空消失。在此同时,拉普拉斯也不知去向。铠与铠剧烈碰撞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两股黑暗势力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在楼层间疾速来去,化身漆黑风暴大举肆虐。每当拉普拉斯发动异能力,不可思议的现象就随之显现,紧接着又消失无踪。 神与鬼神两相交锋。这一切已跳脱斗和的常识范围。华丽、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有如电影动画,简直是场灾难。脆弱的人类无从抵抗,光逃就耗尽心力。 好遥远,这场战斗的等级离自己太遥远了。自己什么都办不到,实在难堪不已、悲惨至极。好焦躁,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面对这样的局面,自己就只能逆来顺受! 激战许久后,战况终于明朗化。山田逐渐压过拉普拉斯。 「居然有这种事!竟然能压制我!?你真的是人吗!?」 「居然有这种事,竟然只有这点程度的力量!?你真的是神吗?咯咯咯,呵哈哈哈哈哈哈!」 山田好听的声音因兴奋轻颤。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在那酷似狼的面具底下,肯定藏着残忍的笑容。 拉普拉斯被打倒在地,漆黑的铠甲陷进地面,宛若恶魔的面具出现龟裂痕迹。 「向我求饶吧,神啊,要求得引人同情、又悲情又狼狈才行。当然,叫我时记得加『大人』。咯咯、呵哈哈哈哈哈哈!」 火炎将整个世界染成朱色,黑烟限缩视野,山田那身既不祥又美丽的铠甲显得格外醒目。说是胜利者未免太小看他了,昂然挺立的崇高身姿堪称革命英雄。 「山田!小心啊!」 山田出手防御,时间点跟那家伙出现的时刻不相上下。 细细的前脚打出肉球拳。山田则以惊人的速度飞出,划破数公尺的地面才停下。 斗和愣愣地看着那样东西。是一只身材娇小的瘦猫。右半边似燃着神秘的生命之火般洁白美丽,左半边则像隐约散发尸臭的污浊之黑。 「感、感激不尽。」 拉普拉斯边起身边道谢。这下用不着推测了,它跟拉普拉斯一样,是另一个神。 「别在意,你专攻异能力,对上那个人类太吃力了。」 「少年,快防御!」 此时山田激昂的怒吼声响起。全身血液在惊吓中沸腾,内脏紧缩的独特痛楚不胫而走,精神一口气加速,捕捉那家伙的身影。黑白猫刚才还待在数十公尺外,如今已来到眼前。 剎那间,体感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这么说更贴切,所谓的当场死亡,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斗和侥幸存活。山田的声音一入耳,他就下意识发动幻之右手抵挡,可谓九死一生。也因为这样,他得以厘清自己目前的处境。 自己被打飞到原始位置的五十公尺外,背靠在墙上瘫坐。若不是半路上的睡袋山充当气垫,他肯定没命。 话虽如此,斗和已经站不起来了。 身体的伤没什么大碍,慢性痛楚遍及身体每个角落,肋骨阵阵刺痛,但这些并不构成致命伤。 深受伤害的不是身体,而是心。斗和的精神彻底遭到粉碎。 一切毫无意义。他不是敌人的对手。面对那种敌人就算拿武器也赢不了。为了活下去,自己已经尽力了。绞尽脑汁拟定作战计划,分析状况、聚集伙伴,拚了命地求生。 然而 ── 最后仍以失败告终。 所有的一切都被否决掉。让他明白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强大骇人的超自然力量当前,人类不管怎么抵抗依然回天乏术。作战计划算什么东西,有装备又怎样,没意义、根本没意义。 泪水开始涌现,心暗自哭泣。自己真够脆弱的,渺小不已。它们是灾害,等同大自然威胁。 自己什么都办不到。无法救任何人。好懊恼好悲惨好焦躁好伤心好难堪。 斗和渴望力量,渴望凌驾一切的强大力量 ── 他愿舍弃任何东西,愿舍弃一切,连弱小的自己都不惜割舍 ── 他想要力量。 (师父,我该怎么办 ── ) 『你怎么了?斗和。』 令人怀念的声音传来。想起已数不清跟师父对谈第几次的谈话内容。 「问你喔,师父。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地球很大对吧?可是,学校老师曾经说过,宇宙里多得是比地球还大的星球,这些星球形成太阳系。然后,那个太阳系也有好多好多,集结在一起就成了银河系。」 『是这样没错,斗和,你懂好多呢。』 「师父,我好害怕喔。知道得越多,就觉得自己越渺小。不管我多努力奔跑,都无法跑到宇宙的尽头。感觉很哀伤。为什么我这么弱小呢?」 『斗和,你喜欢现在的自己吗?』 一股钝痛感自胸口划过。 「……我不知道。是不讨厌,可是,现在……我想要力量,想要强大的力量。这样下去活着一点意义都没有。」 『别担心,斗和,没什么好担忧的。你拥有力量,非常强大的力量。』 「真的吗?师父,会比山田还强吗?」 『会。跟你的力量相比,连鬼神都相形失色。只要善用那股力量,甚至能摘到在天边闪烁的星星。』 在橘红色的天空下,前方跑来数名背着书包的小孩子,他们跟斗和擦身而过。有萌由里和宁宁音、卓二跟王饿、曾根瓦、真湖、神无月、叶月、枫、萌、岬、瞬夏。大伙儿开心地打闹,朝夕阳跑去。 不行,别去那里。虽怀着这个念头,斗和却出不了声。 『斗和,你的力量不久后即将觉醒,因此,不需要为任何事感到悲伤。』 「我等不及了,师父,现在就要那股力量。」 『……刚才,她似乎已经送拥有瞬刻之名的人去见你了。不会有事的,斗和。目前的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用不着请出你的力量。靠他的力量就够了。』 「拥有瞬刻之名的……人?」 『没错,斗和。他是你很重要的「伙伴」。异能力的位阶为想象与认知,亦即人类的「智慧」。跟你拥有的力量恰恰相反,是很脆弱的力量 ── 不过,用不着担心,这点程度的敌手,光靠「伙伴」与「智慧」就能克服。所以,你大可放心地睁开眼睛。没什么好操心的。只要睁开眼睛,一切就会柳暗花明 ── 』 身体仍留有倦怠感。刚才好像作了很长很长的梦。无法定焦的眼看到某样东西,是熊熊燃烧的红莲之火。热气让景色扭曲变形。 远方传来激烈的交战声。黑烟遮蔽大半视线,但山田应该在跟那只猫对打吧。把拉普拉斯一起算进去就变二对一。战况并不乐观。 精神干涸得有如死去一般,使不上半点力。连呼吸都觉得麻烦。就算被烧死也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什么都办不到 。 接着,视线伴随摇曳的火光乱飘,此时斗和发现一样东西。 有一只蝴蝶。 以黑色为基调、大小跟手掌差不多的蝴蝶。美得如梦似幻,散发神秘气息。上头生了透明的花纹,透着后方景色。 不,不对,那是另一个世界 ── 是可能性。 蝴蝶在空中优雅地振翅飞舞。这一刻彷佛静止了。 奇妙的是斗和并不觉得害怕。他知道这不是狩魂幻兽,更不会危害自己。他只想着一件事 ── 这东西可以拿来用吗? 沿途挥洒虹色鳞粉,蝴蝶动作优美地飞来。 ── 朝斗和笔直前进。净化红莲之炎和绵密的黑烟,将它们换成美丽的幻想世界。 再来就钻进斗和的脑袋里 ── 某种物体大力摇晃,意识迅速被带往更深的地方。精神获得解放,肉体重量归零。人彷佛飘在无边无垠的海里。 对喔。这里很像当初真湖发动「超时空之吻」时,带自己去过的地方。 不经意间,他好像听到人在说话的声音。 不,这不是错觉。声音逐步接近,传递兴奋与欢喜。声音听起来很中性,又很怀念 ──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总算见到你了!」 (是……谁?) 「我的名字叫汐摘心。云流汐摘心。」 (汐摘……心?) 「正是。不过,现在先别管那个了。这只臭蝴蝶跟我的幻想回路连结在一起。你身陷危机吧?我都明白。但不要紧,有我在。斗和你只要发挥想象力就行了。来吧,快告诉我,你认为哪种异能力最强 ── 」 在声音的引导下,斗和出神地勾勒着。最强的异能力,这连想都不用想了。 「收到,斗和。」 声音欢快地应和,接着就转为机械音。 「追踪标的物。构造解析,复制资料。二十三项错误修正完毕。测试完毕,查无错误。编码中。下载完毕。『久远的方舟之祈』发动。」 而后,声音理所当然地道出奇迹。 「 ── 『弒神黑骑士』装填。」 * * * 战斗的高昂感令山田麻痹。与强敌交战,用尽全力仍无法打倒,这样的存在真是太美好了。 这个世界的谜团、即将毁灭的未来,那些都无所谓了。不,或许真的无所谓。 战士特有的分析能力在提醒自己,说他会输。一对一还有胜算,但对付两个假神实在太吃力了。当初那个天真的自己曾立下誓约,期望拯救世界,要是在这里丧命就无法实现诺言。 (咯咯咯!呵哈哈哈哈哈哈哈!真让人困扰!) 山田心里一阵欢喜。不需要任何理由,绝望越深,心情就越高昂,杀意就越强。仅只如此。 先来看拉普拉斯的异能力。乍看之下,似乎是能操纵数种类型的「复数类」,实则不然。基本上只要还在异能力范畴内,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猫才是强敌。不光战斗力高,格斗技巧也很卓越。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山田的情绪依旧高昂,他开始思索对策。此时一道咆哮声窜入耳里。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撕裂黑烟、伴随火炎之红,身穿黑与金交织而成的铠甲,某个人就此现身。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肯定不会看错,这是「弒神黑骑士」。 紧接着,山田凭直觉道出这号人物的真面目。 「难道说,少年……是你吗?」 像在回应山田的问题,斗和朝伪神冲去。两个弒神者对两尊神,终盘战役就此展开。 * * * 霜月来到九楼,撞见在该处攻击人群的狮子怪。被火神姬烧伤后伤势严重,但它不愧是战魔级怪物,看起来丝毫未受影响,大口大口地猛吃人肉。 小心不让那家伙发现,霜月朝屋顶前进。 神的指示如下 ── 在其他狩魂幻兽灭绝前打倒宁宁音。她不清楚怪物还剩多少,可是跟狮子怪作战百害无一利。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才要从楼梯间窥探屋顶的状况,穿着和式外褂的男粉丝就从霜月身旁掠过、往上头冲去。下面烧成一片火海,人们最终会聚到屋顶上。不过 ── 带着桃色光芒的针化身流星,从天而降。那样东西一下就贯穿男粉丝,取走他的小命。 当场愣住的霜月顿时会意过来。屋顶上已经连一个活人都不剩了。尸体有半数以上都是原本就在这的,入口附近另外散着一些尸体,按死状看来八成都死于宁宁音之手。她再度认清事实,对手果真强过其他怪物。 宁宁音就坐在屋顶后方的舞台后台,面无表情地晃着脚,看起来很无聊。 些许罪恶感于霜月心头涌现。她临时扯了个谎诓骗斗和。打倒那个宁宁音,现实世界的她就会醒过来,这些话是假的。事实上,霜月并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她不希望斗和跑来搅局,妨碍自己接受试炼。 她慎重其事地靠近。听斗和说,只要宁宁音没看到,就不会遭受攻击。但屋顶上的入口只有一个,遮蔽物零。从啤酒畅饮区中空处和楼梯间窜升的黑烟或多或少阻碍视线,然而目前的妨碍程度还算小。此时霜月突然思及弥生的安危。 不过,她可没闲工夫担心其他人。 左肩有一朵粉色的花持续盛开。宁宁音已经看到她了。 她立刻将炮击剑「大和」压到花上。 改写目标。这是对付「狙贯刃念」的方法之一。 另外还有一个方法,就是把它关进死胡同。只要将宁宁音的攻击关进密闭空间,「狙贯刃念」基于自身特性将无法发动其他攻击。然而地点在屋顶上,火灾又对时间做出限制,那个方法根本没机会用。 惊人的冲击力道来袭,霜月的娇小身躯没三两下就被打飞出去。但她毫发无伤。经拉普拉斯强化的大和也平安无事。 (行得通!) 既然被宁宁音发现了,就不需要遮遮掩掩、缩头缩脑地前进。为了一鼓作气缩短距离,霜月用尽全力狂奔。等宁宁音飞上高空,无法对空迎击的霜月就毫无胜算可言。 桃色流星接连来袭。斗和说得没错,上一发攻击命中前,似乎无法进行第二轮攻击。不过,距离迟迟没有缩短。这是当然的,再怎么往前进,宁宁音依然会把霜月打退。看样子对手的弹药数无上限。 紧接着,霜月碰到更让人绝望的事。 「吼 ── !」 伴随咆哮声,狮子怪来到屋顶上。它追着一名男子不放,宁宁音则轻松杀死他。失去猎物,狮子怪自然而然盯上下一个猎物 ── 霜月。 被两只强力怪物前后包夹,霜月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心底冒出一个黑洞,似要将内脏彻底压烂的痛楚弥漫开来。 狮子怪来势汹汹,同时霜月的胸口开始绽放花朵,让她有种想痛哭的冲动。 在此先用大和挡下宁宁音的攻击,把针打到狮子脚边,起身时顺便防范狮子下挥的铁拳。然而攻势接连不断,霜月的握力已经到达极限。 冲击力道终究让她招架不住,大和离手飞了出去,霜月跟着飞了出去,掉到尸体堆上。 视线呈仰望角度,花瓣边缘窜入眼帘。花开始在额头上盛开。 (学长……) 霜月感到愕然。现在跑过去拿大和根本来不及。自己还是个半吊子,要在神代尚未觉醒的情况下死去,这让她好不甘心。 像在嘲笑这样的霜月,狮子怪再度来袭。金色的鬃毛散发磷光,它的右手增大近两倍 ── 是异能力。 斗和的话忽然 从霜月脑海中闪过。他说异能力是道具。敌人的异能力也可以拿来利用。 剎那间,脑子好像被电电到一样,她想到能让自己活命的方法。已经没时间犹豫了。 霜月朝狮子怪猛冲过去,再来个滑垒动作,从它胯下钻过去。由于身躯庞大的关系,狮子来不及对霜月的行动做出反应。 「给我赶上!」 她开口大叫,一起身就向上跳,额头压到狮子怪背上。 某样东西重重地冲撞了过来。狮子的身体微微飞起,面朝上倒下、朝霜月重压。霜月也因这阵冲击飞了出去,撞在覆满地面的尸体上。 她粗喘着气抬脸,确认周遭情况。 狮子怪的胸口遭针贯穿,当场丧命。临机应变的作战计划成功。这是唯一能防御宁宁音的攻击、又能打倒狮子的方法。藉狮子怪的身体改写目标。 一回神,额头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下。是血。宁宁音用针尖贯穿狮子怪的厚实胸板,刺到霜月的额头,不过针似乎没刺到骨头。八成是一射到就把霜月打飞的缘故,才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针刺。 霜月立刻对宁宁音展开戒备。但攻击一直没来。原因很快就揭晓了,包覆屋顶的黑烟明显变多,宁宁音的视线受到阻碍。 想办法回收大和后,霜月做出最后的赌注。她刚刚才想到这个点子,若进展顺利,应该能打倒宁宁音。至少要先进到方圆十公尺内 ── 霜月拿尸体跟黑烟当掩护,迈步朝舞台前进。她看不见宁宁音,只能祈祷对方还待在原来的位置。紧张感更是让手脚麻痹。 谜底揭晓,宁宁音果然在那。它懒洋洋地坐着,一双脚晃呀晃,然后单侧红眼便捕捉到霜月的身影。 怦咚,心脏跳了一下,游走于全身的血量瞬间暴增。还来不及细想,霜月就先拔腿狂冲。腹部有花朵绽放。拜托让我赶上,她在心里吶喊。 「狙贯刃念」发射。眨眼间逼近,避无可避的死亡流星。 霜月拿大和护住腹部,一跃而起的同时转身背对宁宁音。 目标转向后方,「狙贯刃念」绕过霜月,以违背物理惯性的动作u型回转,对准遮盖霜月腹部的大和突刺过去。 剧烈的冲击力透过大和传来。霜月身形娇小,一遭击便于空中加速飞离。对,笔直飞向宁宁音所在处 ── 察觉危险将至的宁宁音展开翅膀。一旦让它飞上空中,将不再有第二次机会。 炙热的焦躁感烧灼神经。绝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话虽如此,霜月飞的方向有些偏离,这样下去无法抵达目的地。 「让我碰到!」 叫喊自口中爆出。她祈祷、引颈企盼,抬脚踢着空气,试图飞得更多。 没错,霜月沐浴在蓝白色磷光里,于空空如也的空间里跳跃一次,如假包换。宁宁音进入她的射程范围内。宁宁音一直以来都面无表情,此时初次显露惊愕与焦急的神色,不过,她晚了一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霜月气势如虹,使尽吃奶力气挥动大和 ── * * * 阵阵烟雾朝里头灌入,让弥生轻咳几声。烟雾明显变浓了。 弥生藏身于入口暗处,静候斗和等人归来。讽刺的是,发生火灾时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这里,也就是啤酒畅饮区。烟的特性会让它朝高空窜升,换句话说,先被浓烟覆盖的不是八楼啤酒畅饮区,而是屋顶。 然而大多数人在内心恐慌的状态下肯定会往屋顶去,追杀他们的怪物也不例外。基于上述理由,这里就成了安全地带。 拜窜进入口的黑烟所赐,从高空俯瞰下来视线受阻,之后不大可能遭受宁宁音的攻击。 「可是,总觉得有点不甘心呢。」 弥生开始自言自语。她不具备抵挡宁宁音攻击的手段,战斗力又低,不该在眼下这种环境中轻举妄动。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还是想跟斗和他们一起行动。 毫无预警地,入口处似乎有人出没。烟雾让身影变得模模糊糊,八成是斗和他们回来了。弥生不带半点戒心,直接朝那走去。接着,她立刻痛骂自己愚蠢。 蛇尾滑过地面出现。来者是怪物。 「糟糕!」 弥生当机立断逃开,却没能赶上。人遭蛇尾巴卷起,在直立状态下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绑住、身体动弹不得。胸部受到挤压,将空气压离肺叶。 「要是这样死去,我不就、没脸见斗和学弟了。」 斗和灵机一闪救了她的命。总归一句话,自己的命是属于斗和的,绝不能死得这么难看。看起来像落魄武士的苍白脸庞正盯着弥生那张脸瞧,上下打量。瞧到一半,分岔的长舌开始动作,朝无法动弹的弥生嘴部插入。 ── 弥生暴怒。我的唇可没随便到让你这种怪物乱碰。 她事先装备了舞姬以防万一,但双手跟身体一起呈投降姿态遭绑,让弥生无从抵抗。 不过,幸运女神站在弥生这边。蛇的尾巴绑住弥生大腿,舞姬末端处的位置正好可以碰到它。没错,碰巧是毒针可以射中的位置 ── 持续遭怪物强吻的弥生操控舞姬,将毒针射出。效果立刻显现。蛇模样痛苦地打滚,束缚弥生的力道几乎要把她的肋骨折断。 「呜呜!」 她不禁发出痛苦的悲鸣。然而蛇一下子就放开弥生,光顾着抽搐,最后失去一切行动力。 「我认真起来也办得到嘛~」 弥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细细轻喃。说是这样说,毒针只能用一次,下次再被怪物缠上,自己肯定会死于非命。话虽如此 ── 啪哩,一记清脆的声音响起。转眼望去,就看见空中出现裂痕,接着身体有种迅速浮起的感觉。 「不会吧?」 弥生顿时恍然大悟。刚才那是最后的怪物。就在这一刻,所有的狩魂幻兽都死光了。 ── 漫长的惨剧落幕。 * * * 「唔!这些人是怎样,好像两人一体,联手攻击默契十足!」 薛丁格说出让斗和不怎么高兴的话。但这的确是事实,他自己也明白。 因为他们使用相同的异能力,理由应该不只这样。或许是山田刻意诱导吧,斗和似乎能看出山田下一步要干么;山田也在斗和期盼的时间点攻击。步调配合得天衣无缝。 斗和获得「弒神黑骑士」能力,正与山田携手合作,朝薛丁格发动猛攻。即便如此,他们依然难以应付。对手相当强劲。 「召唤,维特拉。」 拉普拉斯发动「召唤类」异能。巨型魔法阵于空间的垂直方向形成,从中跑出龙卷风。不,不对,那是暴风幻化而成的巨蛇。生着又黄又浊的眼,危险的利牙几乎跟斗和同高。 然而这些才刚碰到斗和的右手,旋即消失得一干二净。 它是堪称作弊等级的异能力,「弒神黑骑士」的力量。但也因为这个能力很好用,斗和的行动亦呈现单一化。维特拉只是幌子,用来干扰斗和的视线。 巨大的风暴一消失,拉普拉斯就从死角接近,释出猛烈的踢击。遭踢的斗和穿过天花板,人飞往上方楼层。 知道自己不中用,斗和咬牙切齿。虽经「弒神黑骑士」强化,基础数值仍旧没变。与山田相比,战斗力明显不足。 ── 他想要更多力量,想变得跟山田一样,为此要他舍弃珍视之物、变成鬼也无妨。想快点拥有师父提到的力量。渴望舍弃现在这个无力的自己,成为更强的人,这么想何错之有? 此时斗和无意间发现那样东西。看到她悲惨的死状,心头为之紧揪。 是瞬夏的尸体。偶像服被撕得稀巴烂,身上都是体液,不难想象她遭受的待遇有多么凄惨。最直接的致死原因在于胸口那个大洞,恐怕不是人类的杰作。 斗和怀着难受的心情替瞬夏阖上眼睛。是什么扰乱她的命运?事到如今,任谁都不得而知。 「瞬夏,把力量借给我吧。」 位于意识深处的某人与他连结,斗和极其自然地发动该异能。 「『英灵炼金?改』。」 某样东西自瞬夏的额头显现,是跟手掌差不多大的圆盾。 「『战斗能力究极上升』。」 盾被斗和装到左手上,身体机能进一步提升。紧接着,他朝人在下方楼层、抬头仰望自己的拉普拉斯发动攻击。 「『灿烂的红色死棘』。」 拉普拉斯从指尖射出细得跟针一样的红色光束,斗和则以刚装备不久的盾抵挡。这个万能盾可以反弹异能力。 「什么!?」 见光束遭人反弹,拉普拉斯赶紧避开,此时斗和一鼓作气逼近他。 拉普拉斯的右手开始散发金光。斗和还以为是新的异能力,但不知为何,他选择让灵素往右手集中。 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异能力,是肉体中枢之力才对。而后 ── 他们同时击发「我的金色咆吼」。 「不可能!」 斗和震惊不已。他不懂,这家伙为何会使这招。 拉普拉斯用光速拳破坏斗和的盾,斗和也在同一时间击发光速拳,一举击碎已有裂痕的敌手面具。 清脆的声音作响。戴在拉普拉斯脸上、恍若恶魔的面具掉落地面,敲出那道声音。之后,于面具下露出的脸让斗和感到面熟。 褐色肌肤配奶油色秀发,脸颊上纹了特殊的纹样。冷酷的茶色瞳眸不带半点情感,虽跟梦里的记忆有极大落差,斗和仍认出他就是她。 循着前世的记忆,斗和道出那个名字。 「瑟拉……丝?」 「啧!」薛丁格厉声咂舌。「真可惜,余兴时间结束了。一群废物!」 无数的黑白闪电自薛丁格身体爆出,就好像灵素由内而外炸裂,强大的能量狂潮汹涌而出。薛丁格的肉体随之膨胀,变成拥有纤细手脚、黑白色猫耳、金色的好强眼眸、一丝不挂的十来岁少女。 「哦,真是个惊喜。原来你一直没拿出真本事啊。」 山田的声音快乐地颤抖着。 「看过我这副模样的人,全都难逃灰飞烟灭的命运。」 「这么说,拉普拉斯,你不就扫到台风尾了。呵哈哈哈哈!」 「有种继续开玩笑啊!你这个疯子!」 薛丁格一肚子火,强大的能量开始聚往右手,强到足以刮起一阵风暴。再来 ── 世界突然间崩解。就是这个感觉。隐形障壁消失了。 「耶耶耶,恭喜生还!」 又有别的声音窜入耳里。听起来较稚嫩、尖锐。同时,世界崩坏的速度开始变得极其缓慢。 「我稍微调整时间流逝的感觉。只有拉普拉斯跟丁丁露脸,就我一个没露到很寂寞嘛。」 斗和等人的身体缓缓上升,拉普拉斯跟薛丁格之间出现一个红色的卵状薄膜。 彷佛气球爆裂,那样东西一炸开,一名穿着白衣的小女孩立刻从中现身。长及腰的翘乱红发绑着大量缎带。 「喂,你搞什么鬼!」 薛丁格朝她大吼,但小女孩脸上仍旧挂着痞痞的笑容,顺便耸耸肩。 「就是奖励啊。作弊君没被拉普拉斯和丁丁打死,那人没有异能力却从这个世界逃了四次,不对,只有三次吧。总之,最后好像借用某人的力量,但就结果来说还是值得嘉许。所以啦,我认为至少该说说你们目前的处境。喔对了,都忘记讲。我的名字叫芙芮玛,觉得好玩跑去当天才的神。」 「那么,我也来自我介绍一下。铃木哀二郎,觉得好玩跑去当英雄的杀人鬼。」 山田拿下面具,面不改色地撒谎。 「耶耶耶,作弊君好有趣喔。话说你应该心里有底了,我就来跟那边的无能君说明一下。」 芙芮玛眼角含笑,说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斗和。 「刚才跟作弊君聊天时曾经提过,你们会跑到隐形障壁世界给狩魂幻兽追杀,目的是让我们降临,这说法并不正确。那是拉普拉斯和丁丁他们『降临派』的动机。我确实跟他们站同一边,目的却不一样。该说是利害关系一致吧,毕竟我很现实啰。所谓的降临啊,不一定要借用你们这些人类的精神体啦。」 心脏怦咚地跳了一下。斗和有种不祥的预感,接下来的话似乎会让人极度不快、怒火中烧。 「简单一句话,都是为了娱乐。」 斗和一时间没会意过来。娱乐?在说什么傻话?有如用指甲搔刮黑板,恼人的声音持续播送。 「原来如此。好一个简单明了的理由。关于那点我一直想不透,这下终于明白了。狩魂幻兽会随我们的等级调整,模样随各大关卡的风格走 ── 理由在于最棒的娱乐就是赌命玩游戏。」 「耶耶。我就说嘛,作弊君一定能体会这份乐趣。」 赌命玩游戏。娱乐。难道说 ── 他们只是为了看好戏? 剎那间,怒火化成落雷打进斗和的神经里。 「别开玩笑了!就为了那种理由,才让我们、让这么多人遭遇这种不测吗!」 「那种理由?不愧是无能君,说这种话真让人遗憾。娱乐比什么都重要。为了找乐子,就算是维持生命不可或缺的要素,你也曾废寝忘食吧?更何况是玩别人的命,低贱的人命。你们人类也为了打发时间找乐子,一直对其他动物很过分啊。可别说你不知情。喔对,别误会,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明白。像我们这样活了好几千年,日子无聊得要死,少了娱乐,精神面根本撑不下去。不想过得无聊可以去死,但又死不了,永远被这份漫无边界的痛苦折磨。再说你们自己玩成那样,哪天变乐趣提供者又抱怨东抱怨西,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欸?」 「闭嘴!你们讲那什么狗屁道理!把人心当成什么了!」 「最棒的兴奋剂啊。你们具备情感,拿来玩最有趣。为了弄出精采的作品,带入感情是重点吧 ── 好了,时间差不多啰。」 「那么,你也顺便替我解个惑吧」,山田大声道出这句话。「告诉我创造这个走马灯世界的人叫什么名字。」 「别跟他说!」 薛丁格马上插嘴进来大声嚷嚷。不过,芙芮玛哈哈大笑、愉快地用笑声回敬她。难道说 ── 一股预感划过斗和心口。 「很可惜,这是秘密。我们还需要那个人帮忙。对了,最后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恭喜你,无能君,神枪顺利释放啰。」 以芙芮玛的话做结,隐形障壁世界彻底瓦解 ── * * * 「检查顺利结束啰☆」 讲话时语尾不忘加星星,茅茄千夏开口道。她是在栉滩综合医院工作的护士,负责照顾卓二等人,自然而然跟斗和熟识。 自隐形障壁世界生还后,斗和立刻跑到霜月身边。霜月颓坐在那,整个人哭丧着脸 ── 「对不起,学长,我漏杀那个灭灾级怪物,刀构不到它。」 除了跟操取得联系,斗和还到处找山田。但山田就跟上次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 操还跟他说了某件事,斗和一听马上招出租车赶往栉滩综合医院。 在等待室等了约一小时,院方特别破例让他进那间病房。前往非昏睡患者专用的一般病房 终章 「从语尾加星号的语气听来,你是茅茄千夏吧?」 『是的☆山田,你还没加我的手机号码吗?还是你又在开那个老玩笑了?』 电话另一头传来茅茄的质问声,山田并未回应,嘴里说着「有什么事?」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可能是刚起床的关系,脑子还有点浑浑噩噩的。这里是高级住宅的某个房间,待在似乎能容纳五名大人的圆形床铺上,山田一丝不挂地撑起上半身。 『有什么事?你还问。赤峰宁宁音。那孩子恢复意识了。啊嗯~亏我这么想杀她。你要怎么赔我☆』 「原来是这件事,抱歉,这次的事完全在预料之外。再说趁人熟睡时杀掉,一点乐趣也没有吧?」 『哪会,趁本人不注意时杀掉他,我也很喜欢这样。好刺激呢☆』 「你真是杀人鬼的典范。」 『这么说来,山田你还是一样奇怪呢。我知道你头脑很好啦,但享受更单纯的乐趣不是更好吗☆』 「欸,那通电话,该不会是女朋友打来的?」 此时山田脚边突然传出声音。有人从薄薄的丝被里边钻边爬出,是生着银色长发的全裸女子。 「都有两个大美人在了,居然还跟其他女人讲电话,有够夸张。」 发牢骚的是另一个粉红发女子,她也未着寸缕。 『怎么啦?你办事办到一半吗?真有一套呢,山田。』 大概凭对话听出状况,茅茄学大叔说话的口吻调侃他。 「只是在补充能量罢了。毕竟隔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有机会拿出真本事。」 「你别这么夸张好不好。」 粉红发女子伸手,试图夺走他的手机。山田嫌麻烦,用芬里尔之爪扯破她的喉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姊姊!」 对喔,她们两个是姊妹。脑子里边想这些,山田将另一人一并处理掉。 『咦?你把她们杀了?好羡慕喔。我也可以杀吗?已经可以杀宁宁音了吧?反正她都醒了☆』 「可以。要杀就杀吧。」 此时山田突然有别的想法。那个侧脸男说的话不假,假如斗和就是所谓冠有永远之名的少年,最好别惹毛他比较好。 「等等,还是不行。」 『咦!为什么?就你自己杀,好卑鄙,山田☆』 「哪来的话?我没杀什么人啊。因为这些尸体肯定不会被人发现。少了尸体,杀人的事当然不算数啦?」 『又开始说些很麻烦的事……算了,反正你很擅长善后嘛。会变很棒的家庭主夫喔☆』 「话说你好像很不会打点后事,无妨,总之暂时别杀人。只要忍一小段时间就够了。」 『收到☆因为我还欠山田人情嘛。没办法啰。』 话一说完,茅茄就挂掉电话。山田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将两具尸体扔着不管,直接冲澡去。 「好了,少年,不晓得你有没有发现这个解决办法?」 山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告诉斗和那些家伙在收集碎片。而肉体一死,碎片就会回到该去的地方,连这件事也说了。那么,要破坏他们的计划是有方法可用,就是把昏睡的人全杀光。为了拯救世界,这些牺牲只是九牛一毛。 只不过,若芙芮玛的话属实,那么做只是在拖延时间。 「至于什么方法最有效,莫过于把那个异能力者找出来。但实现机率不高就 ── 」 莲蓬头喷出热水,为山田的身体带来舒适刺激。 * * * 「 ── 你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女医生用沉痛的面容开口询问,云流汐摘心听了坚定地点点头。这里位于东北角,是某间单人病房。除了汐摘心跟女医生,其他还有好几名护士在场。 「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就算发生奇迹,也只能再活几个月而已。」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所以,我想自己决定最后的去处。」 既然汐摘心都这么说了,女医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汐摘心心里有种过意不去的感觉。 「这样一个美丽的孩子,未来居然没多少日子好活。」 「人们常说花的生命总是特别短暂。」 「真的好美啊。唉~」 尽管护士们满心伤悲,仍不忘夸赞汐摘心的美貌。 汐摘心听了心情很复杂。这是与生俱来的诅咒,以瞬刻为名者应有的命运。 出生时带着当代最美的容貌,绝对活不过十七岁。这次也无法幸免。 已经重复不下数次,次数多到让人发昏。对比两千年,十七年实在过于短暂。他不断转世投胎,一再死去,因为这形同诅咒的美貌,持续受他人的欲望、羡慕与憎恶之情折磨。被人们唤作「倾国美女」,曾经害好几个国家毁灭。不过,这结果并非汐摘心乐见的。 他也不是一转生就有记忆。有段时间暂时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当个普通的孩子过活。直到遇见那个侧着脸的青年 ── 某天他忽然现身,告知汐摘心他应有的命运。那是重复发生好多次的过往。打从那天开始,汐摘心就梦到前世的事,同时明了自己活着的意义为何。 「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孩子。一般来说,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都会更慌乱才对。可是现在……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但你看来充满希望。」 「是的 ──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生存意义为何。」 「生存意义?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内容是什么吗?」 「就是被某个人所爱。」 没错,只为了与他相会,汐摘心诞生于每个时代,在世界各地流转,一再转世重生。 然而却都无缘与他相逢。这是当然的。他没有转生半次。 他是灵魂的伴侣。知道他不在当下那个世界里,汐摘心悲伤到连灵魂都快碎了。就这样重复无数次。跨越两千年的漫长时光。不过 ── 「……爱?」 女医生睁大眼睛,大概没料到汐摘心会说这种话吧? 「汐摘心大人肯定没问题的!」 「对啊,有如此美貌,没有追不到的女人!」 「反倒是那个女人还会嫉妒你呢!」 护士们陆续出声鼓励汐摘心。可是,她们根本想错方向了。 「那个,我说的人是男人。」 「咦……男人?」 「可是,汐摘心大人是……咦?」 「是的。他跟我一样,都是男人。」 日本斗和。 那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名字。多亏那只讨人厌的蝴蝶替汐摘心接通幻想回路,他才能掌握对方的所在位置,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他有种预感,知道两人一定能够相见。 「那是谁,好漂亮的人。」 「咦?是女演员吗?你知道是谁吗?」 傍晚时分。 汐摘心很久没出来了,人们好奇的目光纷纷朝他射去。人群朝两旁分开,大家出神地盯着汐摘心的美貌瞧,但一般人根本没那个胆找绝世美人汐摘心攀谈。道路都净空了,赶起路来相对方便。 不经意地,他看到人群前方有那名青年的身影。一股冷意划过心头,全身上下都泛起鸡皮疙瘩。 「真是作梦也没想到,居然会遇见你。」 汐摘心有种脸部僵住的感觉。那人散发温和的氛围、让人感到安心。不过,汐摘心就讨厌他这样。 『没什么好惊讶的,汐摘心,你当然有那个权利与我相遇,就跟其他人一样。』 该名青 年背对他站着,宽阔的背看起来很可靠,端整的侧脸轮廓依然看不真切。他脚下伸出长长的影子,其中一道跟汐摘心的影子相连,剩下六道呈现扇状 ── 「你太不小心了。不该救他的,没想到他的心会扭曲成那样 ── 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汐摘心小心谨慎地提问,发动异能力,准备装填「弒神黑骑士」。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关键记忆一直找不回来,但配合过往记忆和那方面的大把知识进行推敲,他心里已经有个大概。 『你不需要感到害怕,汐摘心。我没任何企图。』 「也对。你是一个空壳子。到处替『她』传话,只是一个传声筒!」 汐摘心满怀鄙弃之意,说得很不给面子。他故意刺激对方,侧脸男却无动于衷。 周围的人全都避开汐摘心和侧脸男,毫不关心地来往着。有别于刚才,无人注意汐摘心的美貌。 『我来向你传话,汐摘心。你漫长的旅程即将在这结束。遇见以永远为名的人,你将不再转世,会从这个宇宙彻底消灭。』 「你想威胁我?是又如何?活着却无法拥有最珍视的东西,这样有什么意义?若未来一片空虚,这样的未来岂有价值可言?我不求永恒。哪怕仅有短短一瞬间,只要灵魂感到满足,我活着就有意义!」 『就是这样,如此才配当冠有瞬刻之名的人。不求永恒,只求昙花一现的价值 ── 命中注定的时刻即将到来,不过,无人知晓结果。就连「她」都不知道。因此,尽管放心吧,汐摘心。不仅是你,还有那个冠上永远之名的人,两者皆感到幸福的未来依然存在。』 说完,侧脸男便消失于人群里。 黄昏时刻的喧嚣声再度拥抱汐摘心。醉心于那张美貌的声音传入耳里。 汐摘心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茶红如血的云、诡谲的夜色于空中混合,他抬头仰望那片天,一个人自言自语。 「斗和。吶,你快点发现吧。你的思考受成见诱导。有人给你简单易懂的情境,你就不疑有他、相信那是真的,被耍得团团转。斗和,你要好好想想,想人类活着的意义、生命应有的形式。」 汐摘心带着悲痛的表情,大口大口地吸气,语带叹息地说着。 「 ── 苟延残喘到最后一刻,这样是不行的。」 接着,汐摘心再度迈开步伐。 为了让命中注定的相遇成真。 永远与瞬刻注定相逢,失去八社巫女的神悠言掀起巨大波澜,宁宁音复活,杀人鬼行事诡谲,诸神现身,与之不同、背地里另有目的的薛丁格,以及斗和与雁藻的心,两颗心即将有所改变 ── 世界正逐步朝毁灭的时刻迈进。 后记 感谢各位购买本书。 本集「都心楼篇」跟「放学后」、「水迷宫」不同,采单集完结的方式。此外,故事安排上就算不看之前的集数,直接切入本集阅读,也不至于有太大的障碍。希望有兴趣却迟迟无法出手的人别客气,可以选择本书看看。 我想看过大纲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曾在「放学后篇」登场的赤峰宁宁音将于本集改换新造形登场。 当初构思「狙贯刃念」时,脑子里早已浮现本书写到的战斗场景,能按照预定计划消化它真的很开心。 能成事都拜各位所赐。谢谢大家。今后我也会努力让脑海中浮现的场景全数出现在作品里,请大家再多陪我一阵子。 接下来,我家有两个小小孩,每次跟她们玩的时候,心里总有个念头「她们以后应该不会记得我们曾经这样玩过吧」。我对小时候的事也没什么印象。或许等她们长大成人,有了小孩以后,才会察觉「被遗忘的心意」。 有句话说「今天的他可能就是明天的你」,这一方面也可以解释成「人生的循环架构」。 论生命系谱,即在广大的循环中,将微小的变化流传于后世。我想里头肯定有许多「被遗忘的心意」,让人感慨万千。 本作《我的生存意义》既然以「生存意义」当主题,亦会触及刚才提的「生命循环架构」及「被遗忘的心意」。 刚开始执笔本系列时,我还没生小孩,顶多只在脑海里想象过,如今已有些许实际体悟。 我会好好努力,期许自己尽可能将那些感触反映在作品里。 二〇一四 春 赤月驱矢 感谢各位购买本书。 本集「都心楼篇」跟「放学后」、「水迷宫」不同,采单集完结的方式。此外,故事安排上就算不看之前的集数,直接切入本集阅读,也不至于有太大的障碍。希望有兴趣却迟迟无法出手的人别客气,可以选择本书看看。 我想看过大纲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曾在「放学后篇」登场的赤峰宁宁音将于本集改换新造形登场。 当初构思「狙贯刃念」时,脑子里早已浮现本书写到的战斗场景,能按照预定计划消化它真的很开心。 能成事都拜各位所赐。谢谢大家。今后我也会努力让脑海中浮现的场景全数出现在作品里,请大家再多陪我一阵子。 接下来,我家有两个小小孩,每次跟她们玩的时候,心里总有个念头「她们以后应该不会记得我们曾经这样玩过吧」。我对小时候的事也没什么印象。或许等她们长大成人,有了小孩以后,才会察觉「被遗忘的心意」。 有句话说「今天的他可能就是明天的你」,这一方面也可以解释成「人生的循环架构」。 论生命系谱,即在广大的循环中,将微小的变化流传于后世。我想里头肯定有许多「被遗忘的心意」,让人感慨万千。 本作《我的生存意义》既然以「生存意义」当主题,亦会触及刚才提的「生命循环架构」及「被遗忘的心意」。 刚开始执笔本系列时,我还没生小孩,顶多只在脑海里想象过,如今已有些许实际体悟。 我会好好努力,期许自己尽可能将那些感触反映在作品里。 二〇一四 春 赤月驱矢 感谢各位购买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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