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假发能入梦》 1.1 嘤嘤嘤…… 压抑的低泣声在幽暗的房间里响起,吵得人难以安眠,蔺弦有些火大,前几日太忙,他一直没休息好,昨晚也是凌晨三点才躺到床上,好不容易眯一会儿,结果又被吵醒。 不对,他的房间里怎么有女人的哭声,莫非又是哪个女演员打着讨论剧本的名义混进他的房间炒绯闻蹭热度?蔺弦猛地打了个激灵,蹭地坐了起来,不耐烦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谁给你开的……” 质问的话在看清楚眼前这一幕时戛然而止,入目所及不是酒店雪白的墙壁,而是一面暗沉的泥砌的土墙,上面还贴着两排泛黄的彩纸,蔺弦眯起眼打量了几秒钟,依稀辨别出来,这似乎是上个世纪很流行的十大元帅之类的伟人像。 再看这房间,极其逼仄,又破又小,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上方有一面小小的天窗,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来源,天窗四周麦秆做的屋顶在阳光下飘起几片草屑。 这年代还有茅草屋?蔺弦心中稍安,因为没有哪个女明星会为了蹭点热度这么不挑地方。 想通这一节,蔺弦这才有心思打量房间里的摆设,屋子布置得很简陋,只有一张破旧的单人床,上面洗得泛白的床单还打了一团补丁,床旁边用石头垒砌来,上来铺了一块不规则的木板,木板上摆放着基本破损得连封面都没有的书。 他仿佛一夕之间穿越时光,回到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 莫非是谁搞的恶作剧?蔺弦揉了揉眉心,骤然想起,屋子里的哭泣声不见了,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先前哭泣的地方,结果却扑了个空。 人呢?飞快地环顾四周一眼,没瞧见人,蔺弦眉心一跳,莫非他今天撞邪了? 忽然一道风声从他背后传来,蔺弦连忙侧开身,但还是中了招,后肩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脸色煞白地扶住了墙才稳住了身形。 缓了片刻,蔺弦龇了龇牙,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对面,只见一个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双手死死握住一根胳膊粗的棍子,猫一样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戒备地盯着他。 她的鼻头红红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显然刚才的哭声就是她发出来的。不过最令人诧异的还是她那头剪得跟狗啃过似的头发,耳根往下的部分,头发简直是贴着发根剪的,露出白白的头皮,再往上虽然稍微留得长了一点点,但也参差不齐,一团厚一团薄,配上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看起来惨不忍睹。 无缘无故挨了一棍子,蔺弦本来极为恼怒的,可看小姑娘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似的,蹭地一下全灭了,再也板不起脸,只好揉了揉后脖子,无奈地问道:“你为何要打我?” 小姑娘紧抿着唇,瞪着一对凶狠的眼珠子盯着他不做声。 蔺弦急于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见她不吭声,便故意吓唬她:“你无缘无故打了我一棍子,我要报警,你不但要赔我的医药费,还要被派出所……” 他当然不可能报警,否则不用等到第二天,当天网上就会铺天盖地都是新晋华语大满贯影帝蔺弦被人暴打的新闻。 但小姑娘不知道啊,她以为他来真的,小嘴一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就是倔强地没有哭出来。沉默了几秒,她咬住下唇,气愤地说:“明明是你先闯进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这个答案可真是出乎蔺弦的预料,他眼一眯,探究地盯着小姑娘,似乎要从她的面部表情中找出她是否在撒谎。 发现他的惊讶,小姑娘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发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穿得似乎太好了一点,里面好像是一件深紫色的袍子,外面套了一件看起来就很贵的灰色风衣,一身干干净净的,更过分的是那张脸,比他们学校里所谓的校草帅多了,活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 长这么好看,似乎又不缺钱,怎么会饥不择食地对她这可干煸四季豆不怀好意呢。小姑娘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棍子,但仍未丢,只是单手拄在地上,偏着头,狐疑地盯着蔺弦:“你不是咱们周家村的人?你怎么会跑到我房间来?” 蔺弦也很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赶过来拍一部武侠片,结果一觉醒来,却来到了这么个诡异的地方。莫非是谁搞的恶作剧,故意耍他? 江东影视城是附近几个省份最大的影视基地,不少影片都在这一片拍摄,有八、九十年代的布景也不稀奇。 正在两人沉思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有些焦急的敲门声。 又来什么人了?蔺弦好奇地抬起头,小姑娘却已经飞快地将棍子藏到门后,然后抬起手,擦了擦眼睛,走过去拉开门,故作高兴地喊道:“妈……” 随着木门的打开,白花花的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将屋子照得纤毫毕现。 看来自己的猜测出了错,蔺弦正思忖着怎么应付这妇人,然后联系上助理接他回去,但刺目的白光一打到他身上,顿时晃得他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他的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 *** 再度睁开眼,面前是明媚的阳光和热闹的拍摄现场,蔺弦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感,还是助理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蔺哥,你醒了,这场戏快结束了,下一场就是你了,你先喝口水吧。”助理小余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 蔺弦接过,抿了一口,目光沉沉地盯着现场,良久问了一句:“小余,我睡了多久?” 小余接过杯子,笑了笑:“没多久,也就半个多小时。” 半个多小时,蔺弦手指轻叩着椅子的扶手,顿了片刻,又问:“我睡得很沉吗?” 小余干笑了一下,说:“昨天那个广告拍到太晚,又连夜赶到云城,你总共就没睡到四个小时……” 后面小余说了什么,蔺弦都无心听。这些年忙起来,他一个晚上睡两三个小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便是再累,他在片场也顶多闭目小憩一会儿,哪会像今天这样睡得如此死,而且还做了那么逼真的一个梦。逼真到,梦醒了,他都还记得那个小姑娘挂在睫毛上那一颗惹人心怜的晶莹泪珠。 蔺弦心里无端地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不想让自己的私人情绪影响了接下来的拍摄,蔺弦甩了甩头,抛去脑海中的杂念,扭过头转开了话题:“锦瑟的信还没来吗?” 提起这个小余就发愁,往常每个月的十号,锦瑟的信总会准时到达,十年来从不落空,但如今都快到月底了,这个月的信都还没来,别说蔺弦惦记,就是他也觉得有些不安。 “蔺哥,要不咱们就听刘哥的,派人去找找锦瑟?”小余小心翼翼地觊了蔺弦一眼,提议道。 蔺弦垂眉不语。 锦瑟是他的铁杆粉丝,也是他的第一个忠实粉丝,从他刚出道还是个无人问津的新人开始就粉上了他,每个月雷打不动的一封信,有鼓励他的,也有夸赞他的新歌、新剧的,还有提意见的。 不少意见不但符合他的心意,而且很中肯,帮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蔺弦不止感激锦瑟,更将其视为知己,所以不管多忙,锦瑟的每封信都是他亲笔回的。 对于这个陪自己一路走过来的铁粉,蔺弦也不是没想过与其会面,所以他曾给锦瑟寄过好几次他的电影的首映票和粉丝见面会门票,可锦瑟一次都没来。 时间长了,蔺弦也明白了锦瑟的意思。 从信件上娟秀的字迹来看,他猜测锦瑟应该是个女孩子,她有所顾虑,不愿意在现实中跟他这个没有什么隐私的明星扯上关系也正常。所以见锦瑟不愿意露面,蔺弦也不勉强,两人依旧保持着每月一封信的频率交往,哪怕在这个智能手机极为普及的年代,已经没多少人用这种原始的交流方式了。 见蔺弦不做声,小余明白,他是不愿打探锦瑟的隐私,便劝道:“蔺哥,咱们也不是故意想打探锦瑟的身份,实在是他这么久都没消息,怕是遇上了什么困难。” 蔺弦沉默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再等等看吧。” 自从他上半年拿下金像奖,集齐五座影帝奖杯,成为最年轻的华语电影大满贯影帝后,媒体就一直对他穷追不舍。他跟搭档的女明星多说两句话都会被媒体曲解成,影帝蔺弦与小花xx好事将近。这时候找锦瑟,被这些无所不在的记者盯上,很有可能会打破锦瑟平静的生活。 劝不动他,小余只好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过了几分钟,导演终于叫停,这一场戏暂告一段落。 下一场戏是蔺弦的,他脱下了套在外面的风衣,手无意间碰触到头上丝滑的假发,心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想起梦里那个小姑娘。若是她那一头青丝不剪,是否也会像这样柔顺丝滑? “蔺哥,好消息,好消息,锦瑟的信来了,刘哥让老伍带过来了。”小余兴奋的声音打断了蔺弦游离的思绪。 他顾不得马上就要拍戏了,连忙走过去,接过信封,飞快地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但令人失望的是,这次锦瑟的信非常简短,只有寥寥四个字:庄周梦蝶。 这是什么意思?蔺弦蹙紧了眉头,不解地盯着纸,几乎都快将纸盯出一朵花来。 见他盯着信纸出神,小余不得不提醒他:“蔺哥,蔡导叫你。” 快轮到他的戏了,即便万分不解,这时候蔺弦也只能压下心里的疑惑,将信纸一折,塞回信封里,递给了小余。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蔡导走过来,亲昵地拍了一下蔺弦的肩。 “啊……”蔺弦吸了一口气,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搞得蔡导和小余跟着紧张起来。 “蔺哥,你哪里不舒服?”小余凑过去,不安地看着他。 蔺弦很想说没事,但肩膀实在是太痛了,他咬了咬牙,指了指肩膀。小余会意,连忙跑过去,见他肩膀上宽松的戏服拉开一些,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蔺弦肩膀靠背部那一团拳头大的淤青。 小余大为讶异:“蔺哥,你的肩膀受伤了,像是撞了一下,好大一团淤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蔺哥,也没见蔺哥摔倒、撞到啊。 蔡导也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万分不解,他的力气何时变得这么大了,一巴掌下去能打出一团淤青? “你拍张图片给我看看。”蔺弦面无表情地说。 小余连忙打开手机,对准他的肩头拍了一张照片,然后递了过去。 蔺弦盯着照片,面上不显,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本以为只是一场逼真的梦,结果在梦里受的伤却带到了现实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2.2 “妈,你回来了,我马上去做饭。”周晓打开门,踏出烦闷,努力扬起笑,却忘了,她眼睛红通通的,怎么瞒得过周二娘。 周二娘心疼地看着女儿,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比划了几下:我去做饭,你歇会儿。 周晓哪里肯,她看着母亲头上跟她一样短到耳根的头发,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楚,这种酸楚压过了失去头发的难过。她走过去,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妈,我一点都不伤心,头发剪了又会长起来的,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也别难过了。” 话是这样说,可哪个小姑娘愿意顶着这样一头比男人都还短的头发出去被人嘲笑讥讽。想到这里,周二娘眼里就升起浓浓的愧疚,是她无能,所以还要让女儿卖头发才能凑齐这学期的书本费。 周晓一看母亲的样子就明白她又开始自责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连忙拉着母亲的手转移周二娘的注意力:“妈,我肚子饿了,咱们今天中午吃你昨天挖的竹笋好不好?我烧火,你炒菜。” “吃什么吃?一个丫头片子,净在家吃白食,你们的头发卖了,钱呢?”忽然插、入的一道嘶哑的声音让母女俩都沉默了。 周二娘轻轻拍了拍周晓的背,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转过身面对周大强,在空中比划起来。 周大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一双眯眯眼黑沉沉的,整个人显得阴郁又暴躁。见周二娘不停地比划,他看都懒得看,烦躁地一挥手,打断了周二娘的解释:“你这败家娘们,一个丫头片子,读什么书,浪费,钱呢,给我。” 周二娘木着脸,站在那儿不动。 周大强很不耐烦,直接动手往周二娘口袋里翻去,不过却翻了个空,她衣服口袋里空空的,一个子都没有。 “臭娘们,钱呢,你藏哪儿去了?”找不到钱,周大强愈加暴躁,用力推了周二娘一把,若非周晓反应快,扶住了她,周二娘肯定会跟墙壁来个亲密接触。 饶是如此,母女俩还是趔趄了一下,撞到了墙上,可想而知,他的力气有多大。 周晓摸了摸生疼的后背,低垂的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她轻轻呼吸了一口气,代替母亲回答道:“钱已经交给严老师了。” 严老师是周晓的班主任,极为心疼这个品学兼优又可怜的孩子。去年,周大强想让她辍学,还是严老师亲自到她家劝说,并替她缴了那学期的书本费和杂费,她才能重返校园的,否则她早跟村子里的绝不多数的女孩子一样早早辍学了。 严老师家在镇上,丈夫是派出所的民警,连村长见了都要热情的招呼他。周大强历来欺软怕硬,所以哪怕他很不屑严老师这么个多管闲事的女人,但也只敢在背后嘀咕两句,却不敢闹到严老师家将钱抢回来。这时候,周晓也只能将严老师拉出来做一回挡箭牌了。 果然,一听钱交给了严老师,周大强就萎了,扯着嗓子忿忿不平地骂咧了几句,无外乎是严老师多管闲事之类的。 周晓松了口气,总算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谁知下一刻,周大强又像是发了疯一般,突然窜进夫妻俩的卧室,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瞧他的样子,周晓就明白,他还不死心,是冲着母女俩卖头发的钱去的,心也跟着悬起来,抬起头担忧地看了母亲一眼。 周二娘瞧见女儿的眼神,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 见状,周晓这才放下心来,母亲心里一向有成算,定是将钱藏好了,周大强找也是白找。 过了一会儿,周大强果然板着一张谁欠他二五八万的死人脸出来了。他阴鸷的斜了周晓一眼,忽地转身,手放在了周晓房间的门把上。 周晓清楚,他这是没找到钱,不死心呢。 周晓偷偷撇了撇嘴,在心里冷笑,他以为她们会傻得将钱放到她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 不对,她屋子里还有个陌生的男人呢!要是被周大强看到,肯定又要生事。轻则怒骂她们母女一顿,重则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会以此来讹诈对方。 就是为了她的名声,她也不能让他闯进去。 周晓这会儿顾不得害怕,连忙冲了上去,小小的身板挡在周大强面前,倔强地抬起头:“我屋子里没有钱。” 她越这么说,周大强越不信。 他一把将她推到地上:“滚开,有没有钱是老子说了算了。” 周晓的力气拼不过他,有些绝望,咬住下唇,用力喊了一声:“真的没有,我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希望对方能够听懂她的暗示藏起来,千万别让周大强找到了。 周晓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不停地在心里祈祷。但心里也清楚,这希望很渺茫,因为她的房间实在是太小了,里面也没什么藏人的地方,那么大个人根本藏不住。 想到接下来的这场风暴,周晓的心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秀气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屋子。 母女连心,周二娘察觉到女儿的不安,走过去,搂着她的肩,避着周大强打了几个手势:怎么了?你屋子里有不能让他知道的东西? 周晓不想让母亲担心,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眼睛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地看着房门。 屋子里传来周大强翻箱倒柜的声音,听到杂物掉在地上的噼里啪啦声,母女俩都心惊肉跳,抱作一团,彼此打气。 过了一会儿,周大强终于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他两手空空,眼神不善地扫了母女俩一眼,然后大步跨进堂屋,往木椅上一靠,怒吼道:“都几点了?还不知道做饭,想饿死老子啊。” 周二娘连忙放开周晓,冲他点点头,往厨房里走去。 见他没找到人,周晓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虽然很好奇屋子里那个男人藏在哪儿,但又怕引起周大强的注意,只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跟着周二娘往厨房走去。 “等一下,做个饭还用两个人,周晓,你去王老二那里打斤酒回来。”周大强磕了磕烟嘴上的灰,叫住了周晓。 打酒?每天游手好闲,正事不干,还想喝酒,喝醉了又在家里发酒疯。周晓满腹怨念,咬住下唇,转过身,鼓起勇气摊开手问周大强要钱。 却不料这又惹怒了周大强,他举起烟斗毫不迟疑地砸向周晓。 幸亏一直留意着父女俩动静的周二娘发现了,连忙拉开周晓,自己却挨了一下。烟斗砸到她的胳膊上,留下一团淤青。 周二娘顾不得胳膊上的伤,连忙给周大强打了个手势,答应待会儿就去打酒,然后飞快地将女儿拉进了厨房。 周晓看到母亲胳膊上的伤,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咬住唇,压低声音说道:“妈,跟他离婚,咱们走吧,去哪儿都好,就是别呆在这里了。” 她是一天都不想待在这个所谓的家里了,哪怕是辍学出去打工流浪,只要不跟周大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都行。 周二娘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目光中充满了愧疚,她轻轻摇头,比划道:好孩子,再忍忍,只要再过四年就好了。 四年后,她就高中毕业了,可家里这情况,能让她念完高中吗?周晓深表怀疑,只是让她读书似乎成了母亲的执念,周晓也不好泼她的冷水,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周二娘立即笑了,温柔地摸了摸周晓的脸,又比划道:快去打酒,先赊着,回头我把钱拿过去。 因为周大强看得紧,母女俩身上都不敢藏一分钱,这会儿还真拿不出钱呢,也不敢拿出来。 周晓长叹了口气,走到墙角,扒拉出一个已经蒙了一层薄灰的玻璃瓶子,洗都懒得洗就这么拿着去了王老二家。 王老二家在村口,临近通往镇上的马路,所以将正面朝向马路的房间开了个大大的窗户,做成了小卖部,里面卖些酒、火柴、打火机、盐之类的小玩意,还有一些廉价的零食。 这会儿正是中午,初秋午时的太阳还有些热,路上没什么人。周晓恹恹地拎着瓶子,走过去,要了一斤酒。 王二婆子一边麻利地打酒一边好奇地看了一眼周晓的头发:“怎么剪成这样了?” 以前这姑娘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多好看啊,剪成这样,像癞子一样,难看死了。 周晓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拎着酒瓶子回去了。 王二婆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可怜的娃。 路上,周晓拎着酒瓶,心里的不甘就跟疯长的野草一样在心里滋生。她真不想把这瓶酒给周大强喝,一来是因为他在家什么都不干,还整天对她们母女非打即骂,二来也是怕周大强喝高了,他一喝高脾气就特别暴躁,最后倒霉的还是她们母女。 不行,她得想点办法,周晓走到村头的小河边,顿时有了主意。她做出一副要洗手的样子,跑到河边,掬起一把水,洗了洗脸,然后偷偷看了周围一眼,发现没人,连忙偷偷将酒到了四分之一进小河里,然后又加了一点河水,将瓶子灌满,这才拎着瓶子回去。 因为掺的水并不是太多,周大强没有察觉出来,喝完一整瓶也没醉,所以也就没发酒疯,拿着他的旱烟袋回屋睡觉去了。 他一走,周晓再也按捺不住,飞快地跑回屋子,反锁上门,小声说道:“你藏在哪儿?可以出来了。” 喊了好几声,屋子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周晓有些急了,趴到地上,往床底找了一圈,没人,她又到门后、柜子旁寻找。 过了几分钟,周晓将屋子里能藏人的角落都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她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小声自语:“奇怪,人呢,去哪儿了?” 周大强一直坐在堂屋,自己的房间就在堂屋旁边,有什么动静都瞒不过他。所以那个陌生男人肯定没从门口离开,可这间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难道他还能钻地跑掉不成?抑或他不是人,是什么精怪? 想不明白,周晓只得作罢,就当自己中午哭得太伤心,出现了幻觉。 哪晓得,当天晚上,这个陌生男人会再次神出鬼没地跑到了她的房间里。 3.3 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一到天黑,村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微弱零星的灯光从房子里飘出来,像星子一样散落在群山田野间,到处都散发着一种静谧祥和的气氛。 就连周晓家也安静了下来,周大强今晚难得没发火,翘着二郎腿坐在堂屋里,正看着那台她大伯家淘汰下来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唱曲儿声不断,周晓听人说过,这好像是什么戏剧。周大强是个粗人,偏偏有些文雅人的爱好,比如听曲儿和喝茶,这做派跟电视机里几十年前的乡绅有得一拼。 这时候,周晓母女是不会傻得跑到他跟前去触他霉头的。 母女俩坐在院子里纳凉,初秋的凉风刮来抚平了周晓心里憋了一天的烦躁和伤心,她依恋地趴在周二娘的膝盖上,周二娘爱怜的抚摸着她的背,这是母女俩一天中难得的安闲时光。 担心在院子里睡着会着凉,周二娘轻轻拍了拍周晓,比划手势:时间不早了,回屋睡吧。 周晓不想回屋子,因为堂屋就在她隔壁,周大强在那儿听曲儿,吵得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过母亲说得对,她只穿了一件短袖,这会儿夜风吹来,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再睡下去,肯定会感冒。 “妈,那你也早点睡。”周晓乖巧地站了起来,抱着胳膊跟母亲道别。 未免惊扰周大强,惹得他又发火,周晓轻手轻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推开了门。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周晓摸黑拉动了电灯开关。 随着啪的一声响,晕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小小的房间,也让木板床上躺着的那道人影暴露出来。 “你……”周晓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还是她临时警醒,飞快地捂住了嘴巴,这才制止住了脱口而出的尖叫。 又见到蔺弦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房间,周晓惊讶归惊讶,倒不像中午那会儿那么慌张了。 她怔了几秒,然后飞快地跑到门口,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还顺手将门栓给拉上了。 脚步声、门栓推动的声音惊醒了蔺弦,他眨了眨眼,缓缓睁开,发现头顶是一张陈旧得发黄的蚊帐,有一瞬间的迷茫。不过有了中午的经验,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翻身坐了起来,还顺手将自己压出褶皱的枕巾给抚平了,然后冲周晓咧嘴一笑:“巧,又见面了。” 周晓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无语地扁了扁嘴,走过去,问出憋了大半天的疑惑:“中午你藏哪儿去了,我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你?” 离得近了,周晓发现,蔺弦换了一身衣服,他今晚穿了一身灰色的丝质睡袍,看起来很光滑,像是电视里那些有钱人泡完了澡,准备上床睡觉的样子。再联系她刚开灯时看到的那一幕,可不是要睡觉了,只是他上哪儿换的衣服,还将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 一听这问题,蔺弦就明白了,小姑娘中午没看见他消失的那一幕,而且对如今的状况一无所知,以为他是从外地偷跑进来的异乡人,但他心里清楚,他这是又做梦了。 做梦就做梦吧,偏偏每次都梦到这小姑娘,而且还弄得跟电视剧一样,有续集,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饶是见多识广如蔺弦也忍不住有些不安。 见他不吭声,周晓有些不得劲儿,站在灯光下,偏头偷偷打量他。他的额头很宽,浓眉大眼的,皮肤也很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清爽干净的气息,跟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周大强以及村子里其他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不过再好看又怎么样?结了婚还不是每天都在家里充大爷,喝口水都要媳妇儿端到嘴边,称职一点的还知道上山干活,平时做点零工,养活一家人,不称职的就跟她父亲一样,天天游手好闲,还要吃好的喝好的,一有不顺心就把火气发到妻子儿女身上,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张口就是赔钱货,闭口就是替别人养的,宁可把钱拿来喝酒抽烟打牌,也不愿意给女儿缴学杂费。 这些年,周晓在村子里看得太多太多,她都麻木了。 蔺弦回过神来就看见周晓撑着额头,坐在木板前,握着英语书在记单词。 这小丫头心还真是大,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个陌生男人,她都能镇定自若地看书。 他走过去,挪过一个小木凳,跟着坐在周晓旁边。一蹲下,他才发现这凳子太矮、太小,坐下连腿都打不开,只能蜷起来,非常不舒服,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怎么天天坚持下来趴在这儿写作业的。 房间里的灯泡瓦数很小,光线很暗,隔个几十厘米望过去,书上的字跟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 “别看了,光线太暗伤眼睛。”蔺弦轻轻敲了几下木板,提醒周晓。 周晓顿了一下,抬起头,竖起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声点,否则待会儿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皮肤很白,眼睛又大又亮,小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做出这幅人小鬼大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前提是忽略她那头难看的头发。 不知为何,蔺弦心里有些不舒服,指了指她的头顶:“你准备就这么去上学?” 虽然已经脱离学校十来年了,但蔺弦也上过中学,十几岁的孩子正处于叛逆期,大多任性自我,还没学会体谅别人,小姑娘这幅模样,到了学校不但得不到他人的同情和安慰,反而会引来别人的羞辱和奚落。 听到他的话,周晓脸色一白,不用上学,今天傍晚,她出去摘菜时就被村子里的几个孩子嘲笑癞子了。 等过几天开学,王丽丽她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取笑奚落她的大好机会。但她能怎么办呢?头发已经剪了,又接不回去,就算能接回去,她也没那个钱,否则也不会为了多卖几十块,任凭人把她的头发剪成这幅鬼样子了。 “笑就笑吧,又不会少块肉。”周晓将书一收,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蔺弦在娱乐圈摸爬打滚十年,这点察言观色的火候还是有的,看她微微撅起的嘴巴就知道,她这是在强撑。 看到她,他就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刚进娱乐圈时一文不名、穷困潦倒的自己,那时候他也只能用冷漠和不在乎来给自己挽尊。 心中微微触动,蔺弦难得发了善心,指着周晓的头顶:“你可以戴一顶帽子遮掩一下。” 戴帽子,这倒是个办法,但她哪有钱买漂亮的太阳帽,况且,现在天气这么热,她也不可能在教室里还整天都戴着太阳帽啊。 周晓肩膀一塌,低落地摇了摇头。 是因为没钱吗?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下屋子和周晓身上洗得褪色的t恤,蔺弦心里有数了,这倒是个搞清楚状况的好机会,他握紧拳头低咳了一声,诱哄道:“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回头我给你寄几顶漂亮的帽子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不用了,我叫周晓,拂晓的那个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咱们村子里来了?”周晓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真不认识他?蔺弦还以为他已经家喻户晓了呢,他朝堂屋那边努了努嘴:“看电视吗?” 不明白他怎么将话题扯到了这个方向,周晓点头:“看啊,不过这会儿电视被周……我爸霸占了。” 蔺弦指了指自己的脸:“那你有没有觉得眼熟?” 周晓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觉得。” 蔺弦语塞,好吧,是他高估了自己。不过也好,这小姑娘不是他的粉丝,不知道他是个名人,跟她相处,他也更自在。 “记好了,我叫蔺弦,蔺相如的蔺,改弦更张的弦。”蔺弦学着周晓的样子做了番自我介绍。 说起来好笑,蔺弦已经好多年没这么正儿八经地介绍自己了,因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就是最好的名片。 知道了彼此的名字,两人似乎也熟络了一些,周晓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隔壁堂屋里唱曲的声音消失了,紧接着门口传来周大强的怒斥:“这么晚还不睡觉,开着灯,不要电费?” 他看电视就不嫌费电,别人开会儿灯他都嫌浪费。周晓不满地撅了噘嘴,到底不敢跟周大强正面杠上,连忙扯着嗓子喊道:“马上就关。” 然后她扭过头,急切地对蔺弦说:“趁着天黑没人,你快走吧,我也要睡觉了。” 后一句才是重点吧,不过半夜三更待在一个小姑娘的房间里确实不妥,蔺弦也想走,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从梦境中回到现实里。中午那会是碰到了阳光,阴差阳错地回去了,可现在大晚上的,上哪儿找阳光去。 就他怔愣的这会儿功夫,院子里的周大强又在催了。 周晓生怕他闯进来发现蔺弦,所以也顾不得避嫌,连忙把灯关了,然后摸黑抓住了蔺弦的手,小声说:“你不熟悉路,我送你出去。” 说完,偷偷将门栓推开,然后将门拉开一条缝,全神贯注地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见周大强骂骂咧咧地在院子里打了一桶水冲了冲脚,拿着烟斗进了屋。她连忙轻轻把门打开,拽着蔺弦往外拖:“出了我家,沿着门口的小路一直往北,走个七八百米就到公路上了,公路上偶尔会有车经过,你想办法搭个顺风车吧。” 被周晓的小心翼翼所感染,蔺弦忘了这只是做梦而已,也屏住呼吸,谨慎地跟在她后面,两人轻手轻脚的穿过院子,然后周晓推开了院子的门。 院子的大门比较重,即便她已经够小心了开门时还是弄出了一点声响,惊动了还没睡熟的周大强。 他翻身爬了起来,推开门,拿着一把手电筒出来,边往这边晃,边大声喊道:“哪个王八羔子?” “完了,完了……”周晓顿时吓得手脚冰凉,浑身发颤。 4.4 “蔺哥,蔺哥……” 小余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蔺弦蓦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攥紧旁边那只手。 “蔺哥……”小余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神悄悄瞥了一眼被蔺弦握住的手,心里开始打鼓,蔺哥这是几个意思啊?难道真像媒体写的,蔺哥的性向有些与众不同? 在小余的思维发散得有些开的时候,蔺弦已经回过神来,嫌恶地甩开了小余的手,起身走到洗手池旁,挤了两滴洗手液,狠狠地把两只手搓了一遍,然后掬起一把水泼到脸上。 水珠顺着精致的锁骨往下滑,没入他结实的胸口,看起来诱人极了,他似乎毫无所觉,用冷水拍了拍几秒钟的脸,然后双手往洗手台上一撑,抬起头直视着镜子中那张英俊的脸孔出神。 不远处,小余古怪地看了蔺弦一眼,犹豫着要不要给经纪人刘哥打个电话。蔺哥今天真的很奇怪,白天在片场睡着了,晚上坐在沙发上也能睡着,不知是不是最近太累的缘故。 还有,蔺哥今天明显是不高兴了,可今天的拍摄很顺利啊,而且锦瑟的信也到了。小余实在搞不懂,蔺弦又在不开心什么。 蔺弦这会儿脑子里都是周晓抖得像筛子,手脚冰凉的模样。他突然之间消失了,也不知这小姑娘怎么收场。 良久,他对镜苦笑了一下。 他还真是糊涂,那只是梦而已,破烂的小屋、可怜的小姑娘都是假的,他臆想出来的。他还真是入梦太深,差点连自己都迷惑住了,不止在梦里将一切都当了真,甚至让这梦影响到了现实生活,这样下去不行。 摇摇头,蔺弦站直了身,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头,然后转身大步走进客厅,对小余说:“给我找个解梦师。” “啊……”小余嘴巴张得鸭蛋那么大,眼睛充满了八卦之光,“蔺哥要解梦师解梦?” 蔺弦回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有问题?” 小余连忙克制住好奇的目光,正儿八经地摇头:“没,我这就去找人,蔺哥是想与对方面谈吗?” 蔺弦沉吟片刻,摇头:“不用,你将网络上几个知名的解梦师给我找出来,附上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 “好。”小余有些失望,看来蔺哥是打算私底下与对方联系。可是他真的很好奇蔺哥究竟做了什么梦,竟然让他动了找解梦师的念头。 *** 这一晚,蔺弦做好了再度梦到周晓的心理准备,哪知一夜无梦,安枕到天明。 早上起来,他也说不清楚是松了口气的感觉居多还是失望更多。 不过繁忙的工作让他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吃过饭,他早早赶去了片场。今天的第一场戏是拍他饰演的男主杜清然遭遇仇家寻仇,家破人亡的场景。 这场戏对演员的要求很高,拍了好几次蔡导都不满意。好几个配角都是新人,演技还不够纯熟,最后蔡导只好手把手的教他们。 这样一来,时间就耽搁下来了,蔺弦无事可做,又不想应付上来套近乎的女演员,干脆低头玩手机。 看了一会儿新闻,蔺弦忽然想起昨晚他给好几个解梦师发了邮件的事,便打开私人邮箱看看这几人回复了没有。 其中有三个人回复了他,第一封邮件分析,他梦到异性,这是性意识觉醒了,说明他长大了,有了性、需求,最后这个解梦师还安慰他,男孩子长大了,对异性产生好奇,是很正常的现象,不要羞涩,也不要刻意压抑。 羞涩个鬼啊!还以为他是十几岁刚刚发育的男生啊?蔺弦火大地将这份邮件给删了,又打开第二封。这封邮件,也将他的梦归于异性之间的朦胧好感,不过着重点有所变化,这个解梦师强调,他梦到小姑娘被父亲发现偷藏了个男人很害怕,这是他潜意识的保护欲的滋生,他渴望像个英雄一样,保护心爱的姑娘。 心爱个鬼啊,扯淡。蔺弦将这封邮件也一并删了,剩下那封他也没兴趣看了。这些所谓的解梦师遇到什么都喜欢往性上扯,全是弗洛伊德的信徒吧。 就在这时,蔡导那边准备好了,助理连忙叫他过去。 这一天,蔺弦忙得脚不沾地,连打盹的功夫都没有,自然也没做梦的机会,而且到了晚上,他也没再梦到那小姑娘。 渐渐的,蔺弦也松懈下来,以为这只是一场有些离奇的梦而已,逐渐将这事放下。可就在这时候,他又做梦了。 还是那间简陋的小屋,跟第一回一样,周晓偷偷躲在屋子里哭,不同的是,她的额头上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胳膊上青青紫紫的,看起来很吓人。 “怎么搞的,浑身都是伤?”蔺弦忍不住蹙眉问道。 周晓的抽泣一顿,抬起一双水洗过的明亮眼睛诧异地盯着蔺弦:“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了,我记得我反锁了门的啊,你怎么进来的?” 蔺弦没理会她的问题,蹲下身,打量了她身上的伤口一眼,问道:“跟人打架了?” 周晓委屈地咬住下唇,头耷拉着,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看得蔺弦是又好笑又好气,还有一丝淡淡的心疼。他语重心长地说:“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要跟人打架,万一破相了多难看。”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大嗓门:“周晓,你个死丫头躲哪儿去了?赶紧给我滚出来,你看你把你弟弟的打成什么样了?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老娘跟你没完。”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周大强的声音:“大嫂,周晓这丫头又闯什么祸了?” “哼,老二,你看看,你们家那赔钱货把小刚打成什么样子了?依我说啊,就是你太纵着这死丫头了,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啊,好的不学净学坏的,小刚可是咱们老周家的独苗苗,她把小刚打成这样,妈心疼死了。”周大娘忿忿不平地大声嚷嚷道。 门内,周晓将牙关咬得死死的,手也攥成了一个拳头,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蔺弦闻言,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轻轻掰开周晓的手:“冷静点,跟他们对着干对你没什么好处。” “所以就任凭他们欺负我们母女?”周晓撇嘴冷笑。 蔺弦知道,她现在处于愤怒中,这时候跟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而且一个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激起她的逆反心理。他索性没接她这话,起身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瞅了两眼,大致弄清楚了门外的情况。 周大强被大嫂一通指责,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不分青红皂白就开骂:“周晓,你死哪里去了?赶紧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老子今天打死你这蠢货。” 周二娘见丈夫发火,唯恐他打女儿,连忙站出来劝说,可谁有耐心看她的手势,周大强一把将她推到地上:“滚开,你看你女儿干的好事,把小刚打成什么样子了?你给老子滚一边去,老子待会儿再收拾你。” 听到周大强对母亲动了粗,周晓再也忍不住,蹭地站了起来,拎起放在墙角的那根棍子就往门口冲去。 “站住。”刚到门边,周晓就被蔺弦拉住了。 她抬起头恨恨地瞪着他:“你也要拦着我?让开,我出去跟他们拼了。” “匹夫之勇!”蔺弦不屑地说,“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明知不敌偏要上去跟对方硬碰硬,这不叫勇敢,这叫找死。” “那你说怎么办?”周晓没好气的问道。她也不是听不进去意见,她只是没有办法而已。她的妈妈不能说话,一直被周大强一家欺负,作为女儿,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的妈妈被人欺负。 而且,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扇门并不结实,周大强发火了,两脚就能把门踹开,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的。 蔺弦又看了一眼门外的情况,然后把周晓屋子中央,靠近门口的地方,指了指地面:“躺下!” 周晓不解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装晕,她不是说你打伤了她儿子吗?你做出一副受伤更严重,昏了过去的模样,他们就不好追究了。”蔺弦跟着又解释了一句,“放心,你家门口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敢对一个伤得昏迷不醒的人怎么样。” 周晓眼睛一亮,激动地看着蔺弦:“好,我都听你的。王大花哭天抢地闹就是想让我们赔她医药费,只要不给她钱,我就是真的重伤昏迷都行。” “说什么傻话呢!”蔺弦的心情有点沉,脸上却挂着镇定从容的笑,“躺到地上,闭上眼睛,让肌肉完全放松下来,就像你自己没有骨头一样……眨眼做什么?还有你的身体绷这么紧做什么,怕别人瞧不出来你在装晕?” 被蔺弦训得毫无信心,又听到门口周大强的脚步声,周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睁开眼,仰望着蔺弦,丧气地说:“太难了,我装不来,你……麻烦你把我打晕吧!” 蔺弦定定地看了她两秒,发现她没有说笑,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是科班出身,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是我的要求太高了,起来吧,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周晓闷闷地爬了起来,刚立起头,忽然一记手刃朝她劈来,周晓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脖子一痛,脑袋开始迷糊起来,昏迷之前唯一的印象就是蔺弦那张可恶的笑脸。 5.5 周大强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周晓屋子里都没动静,他眼睛冒火,神情狰狞,三步并两步走到周晓房间外,用力踢了一脚房门。 周二娘走过去拉他,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踹了过去:“滚,你这不下蛋的母鸡,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摊上你们娘俩,老的小的都不是省心的东西,净给老子找事。周晓,赶紧给我滚出来,你个死丫头,别以为躲在屋子里就能躲过去,再不出来,老子待会儿打死你。” 说完,他又用力啪啪啪地拍了几下门。 破旧的木门被他拍得嘎吱作响,里面的门栓有些松动,门裂开了半个巴掌那么宽的缝隙,阳光从缝隙里偷溜进去,打在周晓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跟着来看热闹的周大娘无意中从门缝中看到躺在地上,脸上还残余着血迹,看起来了无生气的周晓,顿时吓得头皮发麻,嘴皮哆嗦着,话不成句:“周晓,周晓,死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抛进了平静的湖面,震得人头晕目眩,不说惊慌失措从地面爬起来跑过去撞门的周二娘,就是看热闹的村民也吓懵了。这是出了人命?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死人了”,紧接着几个看热闹的孩子跟着嚎了起来,边嚎还边往家跑:“死人了,死人了,周晓被打死了……” 路过的大人见了,少不得要问一句,这些孩子虽然平时也爱欺负性子阴沉、偏激,爹不疼,只有个哑巴娘的周晓,但到底是小打小闹,也没什么太恶毒的想法。所以大人一问,他们连忙像倒豆子一样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这事最后自然惊动了村长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大家都往周大强家赶去。 没过多久,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周大强家门口。 这时候,周晓的房门也被打开了,周二娘跪在地上,抱着她不停地抹眼泪,四周的村民偷偷地对站在那儿无动于衷的周大强指指点点。而狡猾机灵的周大娘早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了。 “怎么回事?”威严的村长背着手,环视四周一眼,锐利的眼盯着周大强。 周大强抓了抓后脑勺,瞥了一眼脸上沾着血,昏迷不醒躺在周二娘怀里的周晓,满不在乎地说:“德叔,都是误会,这丫头只是昏迷了,还有气在呢。” 听说没出人命,村长周德放下心来,但语气仍然很不好:“周晓为什么会昏迷?你打的?” 倒不是周德有意替周晓出头,实在是刚才小孩子们喊得整个村子里都知道了,闹出这种事,他脸上也无光。 周大强见他还要追究,谄媚地笑了笑,急忙撇清自己:“哪能啊,就是小刚跟这丫头发生了点争执,两个人打了一架,周晓这丫头回家装病而已,过一会儿就醒了,没事的。” 歪打正着,周大强无意中说出了真相,但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相反,不少村民还朝他投去鄙夷的目光,还有些妇女凑在一块儿嘀咕,这周大强脑子进水了,哪怕小刚是他们周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但周晓也是他唯一的女儿啊。侄子把女儿打成这样,他还话里话外都在替侄子开脱,指责女儿,也太过了。 周德显然也清楚周大强家的官司,他不悦地拧起眉,警告了周大强一句:“现在时代变了,弄出人命,谁也保不了你,你给我收敛点。” “诶,德叔放心吧,周晓皮糙肉厚,睡一觉起来就生龙活虎了,不会有事的。”听出周德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件事了,周大强拍着胸口保证道。然后还殷勤地将周德送了出去,全然不顾昏迷不醒的女儿。 *** 周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她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浑身都痛,尤其是胳膊和后脖子。 她龇了一下牙,扭头看向门口,发现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蔺弦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倚在门上,抱着双臂,眼神黑沉沉的,晦暗不明地盯着她。 周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想到刚才他竟然耍诈偷袭自己,周晓就很不爽。不过她也是分得清好赖的,蔺弦说到底是为了帮自己,所以她也不好跟他计较,只能气鼓鼓地坐了起来,别过头不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周晓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脸上一喜,顾不得还在生蔺弦的气,伸长脖子兴奋地问道:“王大花走了?” 蔺弦薄唇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开心?” 周晓感觉他似乎不大高兴,偷偷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当然开心,这是王大花头一次空着手就走了。要换了以前,就是榨不出钱来,她也会把我们家米缸里的米给拿走,然后大吵大闹一番再走。” 对周晓来说,能让王大花空着手走就已经是一场胜利了。 看着她兴奋的小脸,蔺弦却笑不出来。他一直知道,这世上有光明就有黑暗,但知道跟亲眼所见,这种感受完全不同,他的心沉甸甸的,说不出的压抑。 初入娱乐圈的那段日子,他四处碰壁,屡屡受挫,那时候他不甘心,不愿屈服,变得愤世嫉俗,若非遇到蔡导、刘哥还有锦瑟,也许他会一蹶不起,就这么彻底沉寂下去。 曾经,他以为他已经够艰难了,可与面前这个少女的困境相比,他那些挫折算得了什么?再不济,他还能重返校园,像大部分同龄人一样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 可这个身材纤弱的小姑娘呢,她生而贫穷,父亲重男轻女,暴躁易怒,对她非打即骂,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母亲是个柔弱的哑巴,不但不能保护她,有时候还需要她站出来维护她,亲戚刻薄寡义,邻居冷漠。受了伤,都没人带她去看医生,她只能躺在床上自然痊愈。 对她来说,连最基本的接受教育的权利都是一项奢望,更逞论其他。她就像一株长在夹缝里的野草,挣扎着努力活下去,迎接未知的命运。 但哪怕这样,在她的脸上仍能看到勃勃生机。 蔺弦心里有所触动,再也无法将她只当成梦里臆想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的脸毁容了吗?”周晓见他一直奇怪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不忍和心怜,猜测自己现在的状态肯定很不好,她抬起手摸了摸伤口。 “手都没洗,拿开,别碰到伤口,免得感染了。”蔺弦走过去,制止了她的行为。过了两秒,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凶了点,咳了一声,补充道,“放心吧,伤口不大,你注意点,不会留下很明显的疤。” 周晓松了口气,放下手:“那就好。对了,我妈呢?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蔺弦退后一步,低头看着她:“她去给你煮粥了。” “她没事吧,我……周大强没为难她吧?”已经在蔺弦面前暴露了家丑,周晓也不做掩饰了,直呼周大强的名字。 蔺弦也没纠正她,直接略过这一茬,道:“没有,周大强跟村长出去了还没回来。” 听说他不在,周晓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我去找我妈。” 装晕前,她听到周大强又骂她妈了,她妈肯定又挨了周大强的打。 “你这么跑出去若是被周大强看见,先前的晕倒都白装了。”蔺弦叫住了她。 周晓穿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蔺弦的装晕计划先前奏效了,帮她临时过了王大花那一关,所以这会儿周晓也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蔺弦指了指床:“躺上去,装柔弱、装难受,见过病人吗?像他们那样就可以了。” 周晓有些犹豫:“可是……我妈会很担心的。” “你要被周大强打了她更难过。”蔺弦已经摸索出来这小姑娘的罩门了,她爱她的母亲,这是她心底唯一的柔软。 果然,周晓蹙紧了眉头,想了一会儿,收回脚,坐回了床上,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蔺弦:“然后呢,我要装多久啊?” 蔺弦决定好好给她上一课:“当然是装到周大强气消了或者忘了这件事为止。你不能好太快,至少不能比周刚好得快,否则别说周大强,王大花估计也不会善罢甘休,她还会找你麻烦。对付他们这些人,在你不够强大时,适当地示弱和装可怜是保护自己的一种办法,当年勾践都能卧薪尝胆,你暂且忍忍怎么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长大了,变强大了,想怎么报复他们都可以,忍耐是为了更好的反击。现在你跟他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让你自己受伤吃亏,而且还会让你妈心疼难过。” 这些话从没人跟周晓讲过,因为没有人会给她撑腰,没人会保护她,从小到大,无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被人欺负了,她都会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奋力反击回去,哪怕明知打不过,她也不会服输。因为她怕自己一服软、认输,这些人会加倍欺负她们母女。 所以村子里的人虽然觉得她可怜,但很多也不大喜欢她,他们总说她性子阴沉、偏激、易怒、尖锐,像只暴躁的小兽,跟周大强的脾气如出一辙。 可今天蔺弦却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同样一件事,换种处理方式,结果却截然不同。蔺弦说得对,她的色厉内荏和装腔作势在大人面前并不能保护她们母女,她身上的旧伤已经证明这一点了。 思考许久,周晓重重地点了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蔺弦:“好,我都听你的,以后不会再跟周大强他们硬碰硬,可我没装过病,也不会,我怕会被周大强看穿。” 蔺弦胸有成竹地笑了:“巧了,我正好擅长这个,我教你!” 6.6 周大强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嘴里还哼着曲儿,他推开门,有些意外。 以往,每次大嫂来过后,周晓都会用那种瘆人的阴沉目光盯着他或者像只小鸡仔一样围着周二娘转,漠视他。惹得他肝火大动,这也是他不喜欢这丫头的主要原因,这丫头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一点都不感念他这老子把她养到十几年的恩德。 但今天竟然没看到这小丫头,莫非她真的受了很重的伤,还在昏迷中? 想到这个可能,周大强有些急了,他好不容易把这丫头养到十五岁,眼看就快要到了摘果实的时候,要是她真有个好歹,那他这十几年的辛苦不白费了? “周晓呢?还没醒?你这怎么当妈的,连个孩子都不会照顾!”周大强对着从厨房里出来的周二娘就是一顿怒骂。 周二娘连忙比了比手,告诉他周晓已经醒了,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听说人已经醒了,周大强马上变脸,脱口骂道:“醒了还赖什么床,还以为她是娇贵的大小姐呢,躺在床上装死。” 骂到一半,他瞥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周二娘,眉头深深蹙起:“老子怎么摊上你们娘俩,没一个省心的。” 说是这样说,骂了几句,周大强还是有些担心,第一回提步踏入了周晓的房间。 他在院子里骂的那些话,周晓听了个一清二楚,反正更难听的话他已经骂了无数遍,她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到。 可周大强亲自来看她,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听到脚步声和骂咧声越来越近,周晓连忙按照蔺弦刚才所说的那样,身体一缩,躺回了床上,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周大强一进来就看见,周晓躺在床上,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羸弱,眼眶红通通的,里面还含着泪水,神情憔悴,额头上方还有一道像蜈蚣一样弯弯曲曲的红色伤痕。 周大强顿时怔住了,这个女儿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生龙活虎的,哪怕是被人打得浑身是伤,都是一副小暴龙的模样,从不认输,像个假小子一样,这么软弱无助的模样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不知为何,明明是准备警告训斥这丫头一番的,但看到这丫头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儿又咽了回去。周大强瞥了周晓一眼:“明天去你大爷那边给小刚赔个不是。” 周大强会让她给周刚道歉,周晓一点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周大强今天竟然没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一顿,太稀奇了。若不是周大强还站在旁边,她都想出去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周大强不同以往的反应给了周晓信心,她脑子里飞快闪过蔺弦的分析:周大强是个欺软怕硬又非常好面子的人,但他又很穷,还没儿子,在村子里属于最失败最没有地位的那一撮人。所以面对村长和周大爷家时,他下意识地弯下了腰,奴颜婢膝,极尽讨好,关上门在家后,他又喜欢在她们母女俩面前展示他一家之主的权威,以此来平衡他在外面丢失的尊严,他在家有多自傲在外面就有多自卑。对付这种人,打不过他的时候就捧着他,顺着他,满足他的虚荣心和自尊,他被捧得飘飘然了,自然就就不会在她们母女身上找存在感,彰显他的权威。 虽然这段话周晓听得半懂半不懂,但不妨碍她在周大强身上实验这一招。 所以这回听了周大强的话后,她委屈地咬紧了下唇,轻轻点了点头:“嗯,爸,我知道错了,小刚可是我们老周家的独苗苗,我作为妹妹确实不该跟他打架,你放心,等我能身体好了就让妈把咱们家母鸡这两天下的蛋拿过去,给周刚补身体,毕竟以后爸和妈还要靠他给养老。” 这话简直是说到周大强的心坎里去了,他为什么对大哥一家千依百顺,还不是因为没有儿子。在农村没有儿子就没有后,没人继承香火,不但会被人嘲讽,还会被人欺负,以后死了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周晓现在能认识到这一点,他非常满意,借机教训她:“你知道就好,不光是老子,你以后也得靠周刚。等你嫁人了,在婆家受了欺负,也只有娘家兄弟才会给你出头,讨回公道,否则被婆家打死了也没人管。” 就像她妈一样吗?因为没有娘家,所以任凭他们欺负。周晓想嘲讽他两句,但到底记住了蔺弦的告诫,将心里的不满和不屑压了下去,低垂着头故意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这让周大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带的看周晓也顺眼多了。他拿起烟斗隔空点了点周晓:“明天跟我去老宅,让你妈把东西准备好,小刚流了不少血,除了鸡蛋,让你妈把鸡也杀一只带过去,正好孝敬孝敬你奶奶,也给小刚补一补,别落下了什么毛病。” 家里就三只鸡,平日下的鸡蛋都拿来换了打火机、油、盐、洗衣粉等日常用品,她们母女俩连鸡蛋都舍不得多吃一个,结果他一张嘴就让她们杀一只鸡过去。 周晓气得浑身发抖,手背青筋暴跳,差点没忍住扑上去跟周大强大吵一架。 等心满意足的周大强走后,她再也忍不住,用力捶了一下床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暴戾,像一只随时会炸开的火、药包。 蔺弦从立柜后面走出来,站在床边,安静的看着她。 察觉到身边动静,周晓猛然抬头,咬着唇,气嘟嘟地望着他,愤怒地说:“这要忍到什么时候,我一刻都忍不了了。” 蔺弦双臂环胸,眼神冷淡:“不想忍,你可以马上出去跟周大强吵一架,这样他就会知道你在装病,然后对你们母女拳打脚踢一顿了。” 蔺弦的话让周晓无力地垂下了肩,是啊,她又打不过周大强,大吵大闹又能怎么样,不但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反而会让她们母女遭受皮肉之苦。 “冷静了!”静默了好几分钟,蔺弦终于再度开了口。 周晓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神情恹恹的,像只斗败的公鸡。 蔺弦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怜惜,他曲起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周晓的头:“冷静下来了就听我说。” 闻言,周晓眼睛一亮,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有办法?” 蔺弦支着下巴:“不是我有办法,而是这件事里面本来就有许多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不说其他,就周大强眼巴巴地指望着周刚给他养老,你觉得可能吗?” 周晓撇嘴嗤笑:“怎么可能?人家的亲爹亲娘还养不过来呢,以后娶了媳妇还得养老婆孩子,谁家都不宽裕,给周大强养老送终,做梦比较快,也就周大强这个傻子相信这种话,我跟周大强说过好几回了,他还骂我小丫头屁都不懂。” “你怎么跟他说的?吵架的时候吧。”蔺弦算是对周晓的脾气有些了解了,周大强脾气暴躁,她的脾气也不好,父女俩每次碰上都是针尖对麦芒,从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周晓挠了挠头,扁嘴:“他对我们母女张口就骂,不是赔钱货就是不下蛋的鸡,这种人能跟他好好说话吗?” 这倒是是事实。蔺弦低头认真地看着她:“你的愤怒和怨恨我都理解,但你现在才十五岁,还没有脱离他的掌控独立生存的能力,目前你只能依附于他。所以不管你心里面多恨他,都得收起来,相反,你还要努力获得他的好感和认同,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改变你们母女的处境,明白吗?” 这对直肠子的周晓来说,无疑是件很艰难的事情。但她若不改变她这种一点即燃的炮仗性格,将自己打磨得圆滑一些,在目前的坏境下,她只会吃更多的苦头。而且将来出了社会,这样的性格也会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周晓咬住唇思考起来,她心里很清楚,蔺弦说得对,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向周大强这种人渣服软献媚。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尽到任何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视她们母女为奴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天天在家充大爷,让她们母女伺候他,凭什么要让她向这种渣渣服软? 但若还是跟以前一样跟周大强对着干,她们母女俩肯定会受更多的罪。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能屈能伸,不就是向周大强服软吗,她暂且忍了。反正再过几年她就长大了,等她羽翼丰满,就能带着她妈逃脱周大强的魔爪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周晓郑重其事地点头:“好,我以后会注意,尽量不触怒他,讨好他,顺着他,还有其他的吗?” 见她这么快就想通了,蔺弦很满意,继续指点她:“下一步就是让周大强亲眼看到周刚是靠不住的,他不可能给周大强养老,周大强老了只能依靠你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到时候周大强对你的态度自然会有所改变。” 只有周晓有了长远的利用价值,周大强才可能善待她。 7.7 也不知周晓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那可是个一根筋的丫头,让她跟人玩心眼也不知是对是错。 “蔺弦,想啥呢,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反应。”蔡导厚实的大掌拍在蔺弦肩上。 看得小余直皱眉:“蔡导,你轻点,我们家蔺哥肩膀不大舒服呢!” 蔡导这才想起前几天蔺哥肩膀上那团淤青,讪讪地放下了手,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 “不妨事的,都好了。”蔺弦回过神,打了个圆场,温和地笑看着蔡导,问道,“不好意思,昨晚没睡好,刚才精力有点不集中,蔡导刚才说什么?” 蔡导搓了搓手,乐呵呵地说:“最近几天的拍摄进度很不错,收工很早,今晚出去喝一杯?” 没睡好,昨晚蔺哥八点就躺到了床上吧。晚上八点就睡觉,对现代都市人来说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这都还没睡好,那估计全国百分之九十几的人都没睡好了。 小余在心里偷偷吐了吐槽,心想,依他家蔺哥最近趋近于养老的生活方式,蔡导的提议他多半不会答应。 果然,蔺弦用略带深意地眼神看了蔡导一眼,轻轻摇头,以开玩笑的口吻婉拒道:“改天吧,最近精神不大好,为了明天的拍摄状态,我还是早睡早起在酒店里当个乖宝宝吧。” 自嘲的口吻从他嘴里冒出来,让人心里升不起任何的不悦,更何况他不出去玩还是为了明天的拍摄。 蔡导跟蔺弦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么敬业让我这把老骨头压力很大啊。”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便将这事给抹过了。 回到酒店,蔺弦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后问小余:“今晚的饭局是怎么回事?” 他一瞧蔡导的神情就知道有异。 小余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一五一十地汇报道:“是邱欣怡出面组的局。《复仇》这部戏她爸爸是投资商之一,所以蔡导也要给她一点面子。” 邱欣怡是剧组的女二号,说是女二号,不过这部片子主要是男人戏,女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所以她这个女二号的戏份并不多。 不过邱欣怡是个富二代,二十岁出头,长得娇俏甜美,出手豪爽,经常请客,所以剧组里大家对她都挺客气的。 闻言,蔺弦挑眉:“不是还没拍到她的戏份吗?”天天这么上蹿下跳在剧组里刷存在感有什么意义,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琢磨演技。 听出了他的不喜,小余默默同情了一把邱欣怡,她这番表演算是白搭了,不但没跟正主拉上关系,还惹得正主不高兴。清咳一声,小余暗示了一下蔺弦:“她是你的忠实粉丝。” “忠实粉丝”在这时候绝对不是什么好词,更多的代表着麻烦,蔺弦讨厌麻烦。他眉头拧做一团:“以后除了拍戏,不要让她靠近我三尺以内。” 小余笑嘻嘻地应道:“明白,蔺哥你就放心吧,挡烂桃花这种事我最有经验了。要我说啊,做粉丝还是应该像锦瑟学习,单纯不求回报。” 提起锦瑟,蔺弦又想起了那封莫名其妙的信。他想了许久,都不明白,这一次锦瑟给他写这封信的用意。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过几天写信询问她吧。当务之急是另外一件事,蔺弦抬头看向小余:“你找一个擒拿高手,让他设计出一套适合女孩子的护身术,女孩子身高差不多160,体重大概四十几公斤,很瘦,力气不是很大……钱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这防身术要有用。” 随着蔺弦最后一句话的落地,小余的嘴巴张成了个大大的o形,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诧异地问道:“蔺哥,你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女孩子的?” 蔺弦瞥了他一眼,反问:“我每天接触过什么人你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好奇啊,明明蔺哥每天都剧组酒店两点一线的跑,从没见他跟任何异性有什么亲密接触。 “那你为什么要女孩子的防身术?”小余实在是太好奇了,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蔺弦起身,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你很想知道?” 小余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目光期盼地看着蔺弦。 蔺弦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进门前抛下三个字给小余:“做梦吧。” 小余的嘴角马上失望地垮了下来。 蔺弦关上门的那一瞬正好瞧见他失望的样子,不由好笑,看,他明明说的是事实,但就是没人信。 回到卧室后,蔺弦脸上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愁容。他今天在片场抽着空打了两回瞌睡,第一次是太吵没睡着,第二次睡着了也没梦到周晓。 所以他现在完全不知道周晓那边的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希望一切顺利,千万不要出了岔子。 *** 第一回跟人耍这种复杂的心眼,周晓很紧张,脑子里的筋一直绷得紧紧的。 未免露出破绽,直到踏进周大爷家时,她都一直低垂着头。 一进门,周大强就让她给周刚道歉。 周晓谨记蔺弦的嘱咐,按捺住心里的愤懑,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细声细气地说:“六哥,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争吵了。” 周刚上面还有五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了。周大爷两口子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个儿子,所以一直当宝贝疙瘩一样疼宠着。 王大花见周晓服了软,得理不饶人,又训了周晓一顿:“你这丫头,小刚可是我们老周家的独苗苗,咱们周家的希望,打伤了他你赔得起吗?这回就算了,再有下次,别说我,就是你奶奶也饶不了你,老二,你说是不是?” 周大强拍着胸口应声:“大嫂你放心,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丫头以后绝不敢了。这点鸡蛋和这只母鸡是给小刚和妈补身体的。” 王大花老早就看见周大强手里拎的那只母鸡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周晓。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老二,咱们村里就数你最孝顺,小刚也随了你一点,是个最是孝顺不过的孩子。小刚,快过来,谢谢你二叔,看你二叔多疼你,以后娶了媳妇,可要跟你媳妇儿一起好好孝顺你二叔。” 周刚被王大花推过来,眼神很不耐,但嘴上却没反驳她:“妈,还用你说啊,这是我的亲二叔,我以后不孝敬他,孝敬谁?” 周晓冷眼旁观,也不得不感叹王大花母子俩会说话,难怪把周大强哄得死心塌地呢,连自己的老婆女儿都不顾。 王大花母子之所以能哄住周大强,不光是她嘴上说得好听,行动上,她也做得不错。每次周大强把家里的好东西送到大爷这儿,总会留下喝酒吃饭,然后回家又喋喋不休地念叨他的哥嫂对他多好。 他们舍得偶尔给周大强这个冤大头一点好吃好喝的笼络他,但却不会理会周晓这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周晓清楚,应该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打发她回去,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周晓捂住肚子,哎哟了一声:“大娘,我难受,去一趟茅房。” 周大爷家的茅房在屋后,周晓不管这些人什么反应,急匆匆地往后跑去。 王大花见了,不满地撇了撇嘴:“懒牛懒马屎尿多,大哥,你也管管周晓,这么大的丫头了,浪费钱上什么学,我们家红云、红豆她们像周晓这么大的时候都知道去镇上做零工,挣钱回家了。村子里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是回家帮忙带孩子做家务上山干活了,你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将她养这么大,也该是她孝顺你的时候了,不然等她嫁出去成了别人家的人,你不白养她了。” 提起这个周大强也一肚子火,他也不想让周晓读书。但在这一点上,周二娘异常的坚持,不管他怎么打她,她都不松口,执意要让周晓读书,哪怕家里没钱,她卖头发、借钱,去学校求下跪求老师和校长都要让周晓上学。周大强又不敢去学校里闹,这件事就这么拖下去了。 不过在外面他一向喜欢彰显他在家说一不二的地位,便故作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就一年了,上初中也花不了几个子,再让她在里面养一年吧,好歹是个初中毕业,以后也好说人家。” 废物,连个哑巴都搞不定,还在外面装什么装。王大花暗暗撇了撇嘴,嘴上却酸酸地说:“老二你还真是疼女儿,咱村里就找不出第二个。” 没察觉王大花的不以为然,周大强被奉承得飘飘然,感觉待在老宅果然比呆在自己家面对那木讷没一句好话的母女强多了。 眼看时间不早了,王大花拎着手里的老母鸡问周大强:“他二叔,中午在这里陪你你哥喝两杯,嫂子今天中午给你们做你和妈最喜欢的红烧鸡。” “诶。”周大强应了一声,望向屋后,不满地嘟囔,“周晓这丫头呢,死在茅房了啊?” 中午要吃好的,王大花也不想再多一张嘴,便对周刚说:“去看看你妹妹,别掉进茅房了,待会儿你二婶可要担心了。” “好。”周刚从小吃独食吃惯了,马上就明白了他妈的意思,点点头往屋后走去,“我这叫周晓回去给二婶报个信,二叔今天中午在咱们家吃饭。” 周晓在屋后听到院子里的对话,偷偷撇了撇嘴,还没做饭呢就想着支开自己,这一家子真是小气自私得可以。 眼看周刚要过来了,她马上躲进了茅房里,很快周刚就捏着鼻子在茅房外喊:“周晓,周晓,你个死丫头掉茅坑里啦?” 等他叫了好几声,不大耐烦了,周晓这才捂住肚子,一脸难受地走了出来,一副随时都快倒地的虚弱模样。看得周刚直皱眉,不满地说:“喂,要死回你家去,别想赖在咱们家。” 周晓捂住肚子装了几分钟的可怜,直到远远地看到一双胶鞋出现在拐角处,她才低垂而头,伤心地说:“小刚哥,我很难受,你不要催我嘛。我知道我以前不对,老是跟你打架,以后不会了。我爸都说了,以后等我出嫁了,你才是我的娘家,我的靠山,我以后还要靠你呢!” 头一回看到周晓服软,周刚嘚瑟极了,哼道:“知道就好,不过现在才讨好我,晚了。” 周晓乖顺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以前做了不少惹你不开心的事,你不原谅我,都是我活该,这都是我的命。但请你别因为我迁怒我爸,我爸他是真心对你好的,等我出嫁后,你跟未来的嫂子可一定要好好孝顺我爸啊。我们家的房子后墙都有裂缝了,那房子随时都可能会塌,太危险了,要不以后让我爸住到你们家,反正你要给他养老,他迟早也要住过来的,放心,家里收了粮食,有了好吃的,我们都会送过来的。” 周刚越听越不对味,他神色不善地盯着周晓:“胆子肥了啊,竟然安排起小爷的事了,想住到我家,做梦啊!” 周晓抬起头,诧异又不解地望着他,蠕动了几下唇:“你……你以后不是要给我爸养老吗?我们两家还隔了那么远,以后我爸年纪大了,有个什么不舒服的,你天天两边跑多累啊。” “是你爸又不是我爸,让我伺候他,做梦吧,你看村里有哪个侄儿会在床前伺候叔叔?”周刚嘲笑周晓天真。在周晓面前,他装都懒得装,反正就是周晓去告状,二叔也不会相信她。 周晓偷偷瞅了一眼停在墙角的那双脚,又添了一把火:“可是我爸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大娘大爷也说过,你是咱们周家唯一的独苗苗,等我爸老了,你要给我爸养老的。” 周刚掏了掏耳朵:“好东西?就你爸那穷酸样,他有什么好东西,一点鸡蛋,几只鸡,一年几百块钱,就想给我他养老送终,想得美吧!” 听到这里,躲在墙角的周大强再也忍不住,跳出来,指着周刚的鼻子怒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这些年白疼你了。” 周刚看着突然窜出来的周大强彻底傻眼了。 8.8 被周大强逮个正着,周刚最初还有些心虚,谁知道周大强借题发挥,得理不饶人,对着周刚就是一通训斥怒骂,什么白眼狼,什么黄眼狗,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难听怎么来。他在家骂周晓骂习惯了,愤怒之下忘了周刚不是无依无靠的周晓,他可是周家的小霸王。 “二叔,咱们老周家就我一根独苗苗,你的钱不给我花给谁花,谁叫二叔你这辈子都没生儿子的命呢?”周刚跟周大强不愧是叔侄,戳人心窝子的话说得那个顺畅,脱口就出,显然不是头一回说这话了。 没有儿子是周大强一辈子的耻辱,现在连侄子都能拿这点来羞辱他。周大强感觉有一团火在心里焚烧,烧得他理智全失,抬起手就给了周刚一巴掌。 听到动静,从前院赶过来的王大花正好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上前一步,心疼地将儿子拉到身后,扯着嗓子吼道:“老二,你干什么?小刚可是你的亲侄子,你敢打他?” 见到王大花,周大强的理智稍微回笼,但他没忘记他这个侄儿刚才怎么说他。狠狠地瞪了周刚一眼,周大强怒道:“大嫂还是先问问你的好儿子刚才说了什么吧!” 王大花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儿子私底下有多瞧不起这个窝囊废的二叔,她这个当妈的比谁都清楚。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这个不成器的二叔哪比得上她的宝贝儿子。 “老二,小刚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别不是被什么人给挑拨了吧!”王大花意有所指的瞥了站在旁边的周晓一眼。 周晓嘴角抽了抽,不得不佩服她家这个大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周刚还是个孩子,那比周刚还小一岁的她是什么。 这一刻,周晓宛如醍醐灌顶,无师自通,怯生生地偷看了周刚一眼,小声说:“大娘,周刚哥说以后不会给我爸养老,我爸才这么生气的。” 她立即把重点给拉了回来。 这句话立即提醒了周大强,他固然为周刚戳心窝子的话生气,但他更怕没人给他养老。他都五十几了,不用再过几年,就现在他的身体都远不如以前那么轻便灵活,所以养老成了他迫在眉睫的头等大事。 见周大强脸色愈加不善,王大花在心里暗骂了周晓一句,然后扯着笑脸装模作样地轻轻拍了周刚一下:“周晓啊,你哥开玩笑呢,他是你爸唯一的侄子,他不给你爸养老,谁给你爸养老?” 她这位大娘又在巧舌如簧地哄骗周大强了,在心里暗暗地撇了撇嘴,周晓眨了眨眼,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这样啊,看来是我跟我爸误会周刚哥了。” 周大强从来都不信任她们母女,她这时候要是跳出来跟王大花唱反调,反而会把周大强推到王大花那一边,不如装个乖,反正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周大强心里种下了,以后大爷一家随便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引起周大强的怀疑。 果然,周大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阴沉的目光又飘到周刚身上。 王大花连忙偷偷拽了一下周刚,示意他说句软话,反正说两句软话又不要钱,还能白捡一个劳动力,农忙的时候他们一家也可以轻松点,平时还有人经常送东西送钱上门孝敬他们。 可周刚从小都是被周家人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周大强打了他一巴掌,还让他给周大强道歉,怎么可能?他冷哼一声,撇了撇嘴,丝毫不掩饰对周大强的不屑。 看到这一幕,周大强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白眼狼,算老子瞎了眼。”他怒骂了一声,转身去了前院,直接进厨房,将他拎来的那只鸡和半篮子鸡蛋提起来就走。 匆忙追上来的王大花见了,哪甘心让煮熟的鸭子都这么飞了,忙跑过去,抓住篮子,焦急地说道:“他二叔,你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孝敬妈的吗?” 她倒聪明,将东西推到了周老太太身上。可周大强也不是吃素的,他睨了一眼周刚,负气地说:“待会儿我让周晓给妈端一碗鸡肉过来,以后吃东西我都让周晓给妈送过来。” 村子里分了家的兄弟基本都是这样,家里吃什么好东西,通常就是给父母端一份过去就是,只有周大强是个异类,将好东西直接拿到大哥家做,他倒是在老宅大吃大喝了,家里的妻子女儿连汤都喝不到一口。 这是以后都不给他们送东西来了。王大花一听这个还了得,立马不干了,抓住篮子不放:“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刚年少不懂事,说了两句不中听的,你就要跟我们划清界限,连大哥大嫂都不要了?别忘了,要不是我们当初你怎么娶得上媳妇儿!” 提起这个,周大强就一肚子火:“你还好意思说,给我弄个不下蛋的母鸡回来,老子亏大了。” 要不是娶了这个不会生儿子的女人,他何至于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你,当初还不是你看那……”王大花瞄到站在一旁的周刚和周晓,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软下口气打起了感情牌,“他二叔,小刚这孩子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有一说一,从来都藏不住话,也没什么心眼,刚才那些话他不过是跟周晓说着玩,故意逗周晓的罢了,你咋能当真呢?大庆就你这一个兄弟,咱们家不管你,出去还不得被人戳骨头啊!” 周大强本来就没什么主见,一向被这个大嫂哄得服服帖帖的,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也对,开始动摇起来。 王大花见机又烧了一把火,以退为进,松开了手:“他二叔,你不相信我们就算了。你赶紧把东西拿回去,免得人家说咱们贪你这点东西,你以前过来,嫂子哪回不是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什么时候亏过你!” 周晓对王大花这张嘴真是叹为观止,难怪周大强一直向着他们家呢,就周大强只会窝里横的那点智商,哪玩得过王大花,她要再不出声,今天的一切都白做了。 “爸,大娘说得对,大爷就你一个兄弟,他坑谁也不会坑你啊,你要实在不放心,让大爷大娘小刚哥一起去村长那里写个字据,做个见证。以后小刚哥给你养老,咱们家的宅基地还有家里的家具钱什么的都全留给小刚哥,大娘,就麻烦你跟我大爷走一趟,就当安我爸的心吧。”周晓一副为大家考虑的样子。 周大强有点心动,在村长那里立了字据就相等于全村人都知道见证这件事了,要是以后周刚敢不给他养老,村民们的唾沫都能将他淹死,他在村子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可王大花不愿意啊,周大强没儿子,他死了他家的宅基地本来就是她儿子的。至于家具钱什么的,周大强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那些破烂货她才不稀罕呢。 都怪周晓这臭丫头,出的什么馊主意,王大花真恨不得撕烂周晓的嘴,但当务之急是哄好周大强,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死丫头。 脑子中一转,王大花搓着手笑了笑,推脱道:“这种小事就不用拿去麻烦村长了吧,咱们自己在家写个条子给你,他二叔你看怎么样?” 她的算盘打得精,周大强也不是傻瓜,在家写的纸条跟去村长那儿立的字据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万一以后周刚不认账怎么办? 周大强摇头:“德叔是咱们族里的长辈,这事怎么也不能瞒着他。大哥在哪儿?我去找他,咱们一起去德叔家,大嫂,你多做两个菜,待会儿叫德叔过来一起吃饭。” 周大强急于将这件事落实,他这些年在周刚身上投入了太多,可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否则他以后怎么办? 王大花完全没想到平时懒懒散散的周大强今天行动力这么强,扯了扯嘴角:“你大哥今儿好像去镇上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家等他吧,免得待会儿你们俩错过了,耽误时间!你先进屋陪陪妈吧。” 巧的是,她的话音刚落,先前周大强叔侄在屋后吵翻天都没动静的周老太太就出现了。她扶着门框,笑眯眯地招呼周大强,似乎完全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大强啊,你来了,大花快去做饭,劳累了一天,大强肯定饿了。大强,你进来陪妈坐坐。” 周大强这人愚孝得很,老母亲一叫,他马上就上前了,全然忘了刚才的事。等周大庆回来,母子俩一通劝,估计周大强又要被他们洗脑。 这可不行,周晓眼珠子一转,忽地拔腿就跑,边跑边丢下一句话:“爸,你在大爷家陪奶奶,我去帮你请德爷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