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樱 吸血种狩猎行动》 人物简介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牙刷 扫图:naztar(lkid:wdr550) 录入:naztar(lkid:wdr550) 修图:深冬 真祖警部 樱夜伦子(tomoko sakuya) 不愧为纯正吸血种之名的美丽「真祖」少女。隶属于专门应对吸血种事件的警视厅搜查九课。处理事件时总是冷酷又华丽。虽然满会吐槽的,但基本上不擅长与人相处又容易害羞。 菜鸟刑警 桐崎红朗(kurou kirisaki) 被分配到警视厅搜查九课的菜鸟刑警,成为伦子的搭档。虽然有著天然呆的性格,而且又笨又粗神经,但天生很有毅力,而且面对工作一向全力以赴。 刑事部部长的女儿 筑摩川梨纱(risa chikumagawa) 吸血种线人 白丽(baili)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监察官 矢神修二(shuji yagami) 第一章 新宿歌舞伎町的夜晚总飘散著花瓣与血液的气息。 布满尘垢的玻璃窗外,传来汽车喇叭与人潮穿梭的脚步声,以及无数店铺音乐混在一起的声音。这些声音刺激著缩在墙边的男子敏感的神经。他徒手捏碎空酒瓶,拨掉刺进手心里沾满血黑色的玻璃碎片,再用手摸索潮湿又布满灰尘的地板,然后一把抓起遥控器。 打开吧台上的小电视,几个尖锐黑影映在昏暗店里的墙上。 播报员在电视的小画面里念著: 『……吸血种对策法修正案正式在众议院通过,本月也将呈参议院……』 男子啧了一声转台。两个评论家隔著台子面对面辩论,其中一人激动到口沫横飞说著: 『我就说了,称吸血种为水蛭本身就是歧视!他们也有人权!』 另一个人几欲起身地打断他的话: 『他们才没有人权,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啊!「吸对法」不就是认同这种观点而立的法律吗?』 不管哪一台都异口同声地讨论著「吸对法修正案」。不管怎么转,都没看到任何关于有个男子杀了三个人之后,就逃进了歌舞伎町的报导。有的只是无论学者、评论家还是主播,开口闭口都说著吸血种、吸血种、吸血种……男子突然有种他们都在指著自己辱骂的感觉,愤而起身抓起电视砸到地板上。电视碎裂四散的火花,仅仅一瞬打破黑暗,周遭很快地又被黑暗吞噬殆尽。 「妈的!」 男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妈的、妈的、妈的!」 男子焦虑起来,用指甲搔起穿著牛仔裤的大腿还有敞开衣领底下的脖子。 喉咙好乾,有如用报纸铺满口腔的不快触感。真想马上洗掉这种感觉。 男子伸出手抓住倒在地上的那个东西。 那是有如萎缩般细长的──人类的手臂。 「噫!」 被拖起来的年轻女性发出微弱的尖叫。被撕破的衣服敞开垂落著,骨感泛青的脖子上黏著头发。看到自己留在女子全身的咬痕,男子颤栗兴奋起来。这个女人是谁,又是在哪里、怎么抓回来的,他都不记得了。但这一点也不重要。就跟记不得丢在冰箱里的剩菜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买的一样,只要能吃就好了。 「不、不要了……快住手……」 女子挣扎叫唤的呻吟点燃了男子凶暴的吸血冲动。他使劲把女子拉过来,咬住她的喉咙。女子激烈地扭身抵抗。流进嘴里的温热血液塞满喉咙,每吞咽一口就会产生麻痹般的快感,从他的脑门一路沿著背脊窜到指尖。 男子早知道自己已不是人类,过去几天,他也诅咒过自己遭到感染的身躯无数次,但只有像这样沉溺于血味的瞬间,才是让他忘却一切的幸福时光。他心想──没错!我就是骯脏龌龊的水蛭!那又怎么样?就像人类吃鱼、鸡、猪、牛一样,我们吃人。只不过是如此。以后我也要继续抓一堆人来,吸他们的血到吃乾抹尽为止! 女子发出有如穿缝风声般的悲惨声音继续挣扎,男子下意识地加强手劲。女子骨头轧轧作响,那震动触感甚至传到了他的手心上。光是喝血对他来说已经不够了──真想把她的手脚扯断,全身沐浴在她倾盆的血柱下啊!给我更多、更多、更多血── 这时,男子像是被吓到般迅速抬头。 因为他察觉到了门外的气息。 男子把女子的身体丢了出去,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声枪响贯穿了黑暗。子弹打飞整个门把,寒冷夜风从门扉缝隙流进来。看到娇小的影子滑进店里,男子张牙发出威吓声,往后跳到墙边。讨厌的味道窜进鼻腔里。是火药与金属的气息。这家伙是何方神圣? 「不准动,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九课的人。」 影子报上来头,那是一道出乎意料地清澈的少女的声音。仔细一看,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子。黑色短版皮革外套底下的手臂,以及短裤下包覆著裤袜的双腿,都像呼个气就能吹断似的飘渺纤细。男子心想──这种家伙是警察?而且还是一个人来?我还真是被瞧扁了呢。来得正好,就看我把你撂倒,把你撕裂,喝到一滴不剩!我还很渴,刚才那些根本就不够。让我连你的骨头都压碎,连骨髓都吸光! 但看到少女举起手上的东西后,男子倒抽一口气。 「依据吸血种对策法第四条,我要──」 她手上举著一把几乎让人的远近感失调,跟她娇小身躯不成比例的超大手枪。 枪口就像瞄准猎物的猛禽双眼一般,紧紧对准男子的额头。他的意识瞬间被鲜血染红。他混著血咆哮的同时,蹬了一下地板。那猛力惊人的一跳,让他看起来像在天花板上奔跑。下一刻,随著落地劲头挥下的双手,让水泥地爬满了裂痕。 可是──那里早已不见少女的纵影。 男子咬牙切齿地扭过头,从他身后腾空翻过的娇小身影映入眼帘。少女抱住双脚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而后在跳跃的顶点伸展身躯,弯过背脊,再次准确地把枪口对准男子的眉心。 「──『处理掉』你。」 可惜少女的话语没能传进男子耳里。 并不是因为被枪声掩盖──而是他用来聆听的耳朵,以及处理语意的脑子,都早被爆发的六十口径硝酸银弹炸得烟消云散。 * 住办大楼的入口拉起好几条写著「禁止进入」及「警视厅」的黄色封锁线。像是要挡住围观群众的视线一般,封锁线旁站了数名制服警察。大村带著两名部属走下警车,抬头眯眼望向歌舞伎町那充斥五颜六色装饰的狭窄夜空,然后快步越过路人,走向大楼。 「课长,这些家伙都不知道这是跟『吸人』有关的事件吗?」 其中一个部属眉头深锁地环顾人墙一圈之后,对大村悄悄耳语。 「吸人」是一种传染病,也是警界用语,指的就是吸血种。要是知道现在躲在大楼里的是凶暴化的吸血种,肯定不会有这么多人来围观吧。 「因为禁止媒体报导了啊。」大村不带感情地答道。 「封锁这一带比较好吧……」另一个下属喃喃说著。 「封锁星期五晚上的歌舞伎町吗?新宿分局那些家伙肯定会发疯吧。而且,看来也不用担心了啊。」 大村抬头望著大楼。透过二楼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名少女快速来回移动的身影。 「已经结束了。」 制服警察们一看到大村就礼貌地向他点头。这位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课长,他一头倍具威严的黑白交杂的头发,在所属辖区的警察之间威名远播,让他无需报上名就可以轻松通过大楼玄关。 「人质呢?」大村这么一问,一位制服警察瞄著深处的楼梯说: 「刚才已经救出来了,正送往中野的医院。」 「『吸人』呢?」 「好像已经处理完了。现在……『那个』正在采集搜证。」 大村用力揪住这名警官的衣领往上提,周围的人也慌张起来。 「喂,注意你的用词。叫人家『那个』是什么意思?她可是本厅的警部喔。」 「非、非常抱歉。」 大村嗤之以鼻地推开这位警察,往大楼里面走去。那家伙的外表看起来确实还只像个小女孩,而且的确也不是一般人,所以他能明白那些员警不愿尊称她为警部的心理。但再怎么说,区区一个巡警叫她「那个」也太逾矩了。那家伙在现场也是很辛苦的。大村沉重地思索著,便把两名部属留在一楼,独自爬上阶梯。 案发现场小酒吧入口的对开门整个被扯下,有如刺进走廊墙壁似的掉落在一旁。大村小心避开 玻璃碎片,步步为营地走进店里,只见身著黑色皮革外套的少女手拿滴管与试纸,正在一滴滴采集散落在地板上的血滴。高脚椅断了三脚,吧台一分为二,酒瓶几近全都碎落一地,酒水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彷佛流冰漂浮的海洋。直冲鼻腔的酒臭味与血腥味让大村板起脸孔。 蹲在血泊中的少女手拿携带型扫瞄器,一边在连结的平板上输入数据,一边头也不抬冷淡地说: 「辛苦了,课长。」 这个外表只能用可爱又梦幻纯洁来形容的少女,却站在染血的案发现场验尸。每当大村看到这个景象时,都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感受。她被派到警视厅刑事部已经过了半年,但大村还是无法习惯。 樱夜伦子。 警视厅刑事部搜查「第九课」──也就是吸血种专门课,里头唯一的课员就是她。 「善后还需要一点时间吗?」 「那是当然。这些全都是要靠我一个人来做耶。」 伦子不满地说完后,瞥了一下凌乱不堪的店里。 「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你死心吧。」大村耸了耸肩。伦子轻叹了一口气,就把视线移回手上,继续作业。根据吸对法的规定,亲手处理掉吸血种的人,就连事后的搜证等作业,全部都必须负责处理。这是为了确保资讯的精确度。要是有部下可以分担繁琐的杂事,当然可以更轻松地解决,但目前第九课里就只有伦子一个人。 「不过我有个好消息。」 听到大村的话,伦子停下手边的动作,抬起头来露出狐疑的表情。 「明天就会有一个新人到九课报到。」 闻言,伦子垂下了眼。 「……又来了吗?反正一定又是马上就会辞职了。」 伦子咬著嘴唇看向墙边,目光落在埋没在玻璃窗碎片里,全身浸血的──无头尸体上。 「知道九课的工作内容之后还愿意继续做下去的……」 伦子沙哑地接下去说道: 「──只有天大的傻子而已。」 * 蕴含淡淡海潮气息的晨风吹动成排的悬铃木树梢,绿叶开始渐渐转黄,另一头的蓝天底下,地标塔的黑影端正地耸立著。桐崎红朗穿过剪票口走到站前广场,在十月一瞬让人感到刺眼的太阳直射下眯起眼睛,用力深呼吸后,中气十足地喊著「很好!」为自己打气。今天是他被派到新部门后第一天上班,更不用说还成了当警察以来一直憧憬的刑警,绝对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不够专业。 可是桐崎现在却不知道怎么走去上班的地方。之前听别人说,大楼就位在出车站马上就能看到的地方,但眼前却没有看起来像是警视厅的大楼。 一找到派出所,桐崎马上冲过去并探出了头。年纪似乎比他还大一倍的中老年警察,便停下书面作业抬头看他。 「辛苦你了。不好意思,请问警视厅在哪里呢?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到本厅任职了!」 听完红朗的话,警察愣了一愣之后傻眼地说: 「……警视厅在东京。」 「咦?」 「这里可是横滨。你……是个天大的傻子吧。 迟到了一个小时才抵达警视厅,红朗赶紧向搜查一课课长大村鞠躬谢罪。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搞错樱田门和樱木町了!」 「是要怎样才会搞错啊……」 大村忍不住小声这么说道。 「我是今天起被派到搜查九课的桐崎红朗!」 「你不用说那么大声我也知道。」 大村再次仔细端详起这个以满面闪亮笑容打招呼的新人。以一位刑警来说,过于弱不禁风的纤瘦身材配上细软的卷发,还有那张善良无害的娃娃脸。资料上说是二十六岁,但一点也看不出来。他那副模样跟西装一点也不搭,简直就像个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不过大村心想,或许跟樱夜满合得来的吧。 「我是大村,一课的课长,但也兼任九课的课长。」 「请多多指教!」 「有很多复杂的事情应该是要由我来说明啦,但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 大村指了一下办公室的深处。 「你的上司刚好去了警察厅,不过晚点就会回来,你就先待在房里等他吧。」 「是!」 红朗行了一礼之后,从一堆桌子的旁边走向深处。 这是他作梦也会梦到的警视厅刑警部,而且还是最耀眼的搜查一课。杂乱无章地堆满资料的办公桌、深锁眉头讲著电话的刑警们、弥漫的菸味,这些都酝酿出畅快的紧张感,让红朗也自然而然地挺直胸膛。红朗再一次对著自己说:「我是刑警。对,我是刑警!」 当他正要弯过转角时,撞到从另一头走过来的三位刑警。他们的体格看起来都很健壮,眼神也相当锐利,并正以狐疑的视线直瞪著红朗。红朗微笑著让出走道,对他们深深鞠躬。 「敝姓桐崎!从今天起……」 那三个人像是在说「原来就是这家伙」似的面面相觑后,正中央的人打断了红朗的话。 「招呼就免了。」 红朗抬起头来。 「咦……?」 「你是九课的新人吧?」右边皮肤黝黑的刑警说著。「反正一个星期就会辞职了啦。」 红朗不断眨眼,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 「请问是什么意思……」红朗一说完,站在左边五官立体的刑警讽刺地耸了耸肩。 「完全没听说啊?你也真衰呢。哎,反正马上就会懂了啦。」 他一边苦笑一边留下这句话,三个人就向成排的桌子走去了。红朗歪头目送他们离开,一边为他们的一番话感到纳闷。反正会辞职?意思是工作量非常大吗?若是如此,那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红朗下定决心,为了要让那几个前辈刮目相看,从今天起就要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毅力! 办公室最里面有一个被薄墙隔开的角落,那里有一扇敞开的门,上头挂著一块写了「搜查第九课」的名牌。红朗偷偷瞄了里头一眼却不见人影,只有一些未开封的纸箱堆积在昏暗的房内。一悄悄走进去便飞尘呛鼻,墙边除了箱子之外,还随便摆著一些扫除用具跟塑胶水桶,连想打开置物柜似乎都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行。红朗心想,这根本就是置物间吧?我搞错地方了吗?但退一步抬头确认,不管怎么看,门牌「搜查第九课」所指的就是这个房间。 红朗重新踏进去环顾四周。 右手边有个小办公桌,配有金属抽屉收纳盒,在那旁边有个资料盒。桌上还有个插著原子笔跟剪刀的美丽陶制笔筒。 「这是……!」 红朗的目光迅速捕捉到藏在笔筒阴影下的一个圆形小巧的东西,他激动地趋前靠近,并用手指捻了起来。 那是一个刻著金色字样的红色胸章,上头写著「s9s mpd」。 红朗整个人兴奋激昂起来。他曾听说有种仅限搜查一课的人配戴的红色胸章,难不成眼前这是九课才有的特别版本吗?他涌上一股自己被分发到了一个只有被选上的人才能进入的特别部门的实感。 他赶紧把徽章别到自己的西装衣领上,全身抖擞起来,并想像眼前正有个犯人── 「我是搜查九课的人!」 他用手指对向置物柜的门,作势射击。 「嗯……好像哪里不太对。」 红朗思考一下之后,这回改成一边挥舞手臂一圈,一边大喊「我是搜查九课的人!」再比出射击的姿势。 「……不,这感觉也有点怪耶……」 经历不断的尝试与失败,最后他决定好一个全新姿 势──自有如飞鹤展翅般高举双手,再挥动两手臂画出8字型,然后立起单脚脚尖高喊「我是搜查九课的人!」并以射箭一般的姿势双手手指直挺挺指向假想敌人。就在红朗完成动作的瞬间,他伸出去的指尖对上一名身著黑皮革外套,一脸傻眼的少女。而他也维持踮著单脚的姿势,僵在原地。 「……你在干嘛啊……」 少女一边叹息一边走入房里,红朗急忙摘下徽章,清清喉咙整理好衣服。被人撞见羞耻的一面了。 红朗虽然感到害臊,但又再次看了一下少女。 这个女生是谁啊?虽然她的穿著很成熟,但不管怎么看都只有十四五岁而已。是被少年课带来辅导的孩子吗?还是学校带来参观的学生呢? 「那个~~国中生不能随便进来喔。」 红朗一说完,少女立刻发火。 「谁、谁是国中生了!」 少女从皮革外套口袋里取出某样东西,用力砸到红朗脸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红朗赶紧用手接住从他脸上掉下来的那个东西,定神一瞧竟然是警察手册。红朗大吃一惊,嘴巴一张一合地,就是说不出话来。那本手册上镶著金色的警徽与少女的大头照。照片底下写著── 警部 樱夜 伦子 红朗重复比对眼前少女的长相和手册上的照片,确实是同一个人。 「我可是你的上司!」 伦子气愤地说完之后坐到办公椅上,然后取下刚才红朗擅自别上的红色徽章,别到自己的外套衣领上。 「对不起!」 红朗深深低头道歉,额头都快撞到桌角了。虽然他想不透这么年轻的女生怎么会是警官,但无论如何,才第一次见面就做了这么失礼的事。 「呃……我是今天起……」 伦子挥手示意他住口,不带感情地说: 「我知道。你可以不用自我介绍。」 她接著把拿在手中的资料板夹上的文件放到桌上开始整理起来。红朗不知所措,只好东张西望。几个摆明喜欢看热闹的刑警们不断假装经过九课的门口,每走过一次就会偷偷往里头瞧,但红朗却完全没有察觉。 红朗再次比对手上的警察手册和她的侧脸,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个……警部……」 伦子抬起头狠狠瞪了红朗一眼。 「话说在前头,不要叫我警部。我可不是想当警察才干这行的,被人这样叫我就火大。还有,快点把那个还我。」 「这样啊……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红朗一问完,伦子别开脸,有些含糊地嘟哝道: 「……叫我的名字就好。」 红朗再看了一眼手册。 「林子(rinko)小姐。」(注:日文中「伦」也有音同「林」的念法。) 伦子手中的资料滑落一地。 「那、那是在叫谁啊!」 伦子脸颊通红,嘴唇颤抖起来。红朗吓了一跳,赶紧指著手册上写的「伦子」二字。 「你的名字是念林子没错吧?」 「那个念伦子(tomoko)!」 伦子用力从红朗手上抢过手册。 「不对,我是要你用姓氏称呼我!」 伦子起身用手指著「樱夜」两个字,并凑到红朗的脸旁。 「那个汉字太难了我不会念!」 「上面不是也标了罗马拼音吗!」 「英文也太难了我不会念!」 伦子哑口无言。红朗指著「伦」这个字得意地说: 「这个字我知道,是精力绝伦的伦对吧!」 「不要那么大声地讲这么羞耻的词!」 大吼大叫后,伦子叹了口气放松双肩的力道,并滑坐到椅子上。 「算了,随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伦子放弃似的摇摇头,把警察手册塞进口袋里。 「那么,林子小姐……」 「……干嘛?」 果然还是无法按捺住怒气,伦子的手一边颤抖,一边尝试用冷静的语气这么回道。 「我的工作是……?」 伦子对红朗递出一个小型平板。 「去找科搜研的宫濑拿昨天被处理者的dna鉴定资料,然后再进行比对。」 但是接下平板的红朗从四面八方端详著手上的东西,接著用拇指在边框上施力。见状,伦子皱起眉头。 「你在干嘛?快去啊。」 「请问这本书要怎么翻呀?」 伦子半张口地僵在原地。 亲切又细心教导红朗世上有平板电脑的存在以及其使用方法的,就是科学搜查研究所一名姓宫濑的研究员。那是个顶著蓬头乱发、脸型细瘦、胡须杂乱还戴著超厚镜片眼镜,披著一身白袍,让人猜不出年龄的男子。从打开电源开始,从头步步教导红朗使用方式,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小学老师。 「不好意思,宫濑先生,我对这种东西一点也不了解。原来那是个人电脑的一种啊。」 「个人电脑这种讲法也太老气了。」 宫濑苦笑了一下,然后对著萤幕显示的资料库,用手指滑出取样结果给红朗看。 「你最好快点记住,特别是九课的工作,老是需要比对资料喔。」 「这样啊……」红朗疑惑地看著平板说:「我听说九课是专门猎捕吸血鬼的部门,所以充满了干劲,但看来也不完全是这样呢。」 闻言,宫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眼镜镜片里眯著的眼睛,还有重新拉回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刻意做出来的。 「……桐崎,你今年几岁?」 「我吗?我今年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啊……也就是你懂事的时候,全世界都已经知道吸人的存在了吧?」 宫濑垂眼看向手上平板电脑的萤幕。 显示出来的资料左上方标著一个用圆圈框起来的「吸」字,这也是「吸人」这个隐语的由来。红朗搔了搔头。 「是……这样吗?」 「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喔。毕竟以前被视为超自然存在的吸血鬼,却被who(世界卫生组织)公认为传染病。这不在全球造成恐慌才怪呢。」 红朗也有听过这些──历史故事。 躲在黑暗里,混在人群中,吸取鲜血渐渐增加同胞的魔物──吸血鬼。出现在世界各地传说中的妖怪被证实实际存在,是红朗出生前的事。就连这个事实在当时引发了多少混乱,红朗也只能透过文献查知。各地的宗教团体热血沸腾,疑神疑鬼的情绪不断高涨,在各地引发虐杀事件,甚至导致数场大小战争。这些事件过后,国际社会到底是怎么取回和平的,对红朗来说实在太过复杂难以理解。 「当时真的很严重吧。只是我有点无法想像,因为我脑袋不太灵光。」 「但既然你被派到九课,肯定有学过吸对法吧?」 「呃……是有学一点。」 「所以你也知道那基本上是怎么样的法律吧?」 「就是把『吸人』视为非人类,所以可以连逮捕令和法院审判都没有,就直接行刑制裁他们的法律吧。」 「是啊。你这不是挺了解的嘛。」 宫濑肩膀前后晃动地笑了起来。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说,顶多只会当作在揶揄或开玩笑罢了,但宫濑的第六感告诉他──红朗既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讽刺,他是认真地这么理解。而红朗的理解就本质来说,也是正确的。 「剥夺罹患疾病的人的人权,这就是吸对法的真相,所以必须非常慎重地处理,必须拚命写一堆 报告才行。而小伦子所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喔……」红朗傻愣愣地回应。 「不久之后你也会明白啦……不过在你了解之前就会先辞职了也说不定呢。」 「我才不会辞职呢。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红朗想起刚才那些搜查一课的刑警们也说了类似的话。宫濑含意深远地看向红朗。 「……搜查九课是特别为小伦子设立,至今才半年,而你已经是她的第六任搭档了。」 「喔……为什么啊?是不喜欢被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命令吗?我一点也不在意这种事喔。就算她小我很多岁,既然是上司,我就会好好听从命令。」 看著红朗一脸严肃的模样,宫濑忍著大笑的冲动说: 「小伦子跟你同年喔。」 「咦?同年?」 「完全没有人跟你事先说明过啊?反正你不久就会──」 宫濑正说到一半,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就发出尖锐的声音。 「发、发生什么事了?」红朗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比对结果出来了喔……去叫小伦子过来。」 科搜研也位于警视厅大楼,所以打完电话才不到五分钟,伦子就来了。宫濑一把平板电脑接到电脑上,萤幕就显示出详细的解析结果。伦子看了之后一脸严肃地说: 「昨天处理的那个原来是第六世代啊……」 「没错,而且没有找到相符的亲世代,也就是说他的感染源还没被处理掉呢。」 宫濑也露出凝重的表情说著。反射到他眼镜镜片上的那些指数透露著不祥的徵兆。 「血中群胞体浓度超过一六〇了喔,果然还是第五世代吧?」「这是死后两小时才检测出来的,而且小伦子不是还打爆了人家的头吗?所以才会暂时急速上升啊。」「啊,对喔。如果是第六世代,那要一网打尽得花多少时间──」 两人的对话太过专业,完全跟不上的红朗在来回看了宫濑与伦子五次之后,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道: 「那个,请问世代是什么意思?」 伦子一脸不悦地中断对话,表情看起来就像在说──连这个都不知道啊?她把抱怨含在嘴里嘟哝了一阵之后,最后终于无奈地开口: 「……吸血种这个族群呀,被传染者传染之后,虽然也会具备传染力,但是对下一个人的传染力会逐渐减弱。用比喻来说,就是感染的血会越来越稀薄。对不同传染层级的被感染者,我们都用『世代』来称呼。」 「这样啊……」 也就是说,第六世代就是被第五世代传染的人,而第五世代则是被第四世代传染的人。红朗眼球快速转动并一边扳著手指思考。宫濑则把眼神挪回电脑萤幕上继续说下去: 「而且感染时间大概是四十至五十小时前,所以感染源在东京都内的可能性很大呢。」 伦子懊悔地咬了一下下唇。 「要是活捉就可以审讯了……」 「当时还有人质在,人命最为优先,你的判断并没有错。」 「那个……」红朗又毫不顾虑地出声。 「你从刚才就想干嘛啊!」伦子吊起眉毛。 「那最初的世代是怎样变成『吸人』的啊?」 伦子一脸僵硬,宫濑瞪大眼睛,红朗则是心惊了一下。这是这么让人震惊的问题吗? 伦子别开视线,含糊答道: 「天生的。」 「咦?天生就是吸血鬼吗?这也太厉害了吧。会不会变身或飞天啊?」 伦子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基本上跟一般人没两样,只是变老的速率比普通人慢了一倍。」 「哦,慢一倍也就表示……跟我同年看起来却像是国中生这样吧?我真想看看呢。林子小姐你有看过吗?」 红朗再次目睹了外貌稚幼的长官哑口无言的模样。 大村在课属办公桌上一脸不耐地盖著印章时,一道恼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来者正是伦子。她双手用力拍了他的办公桌,一副像是要吃了大村似的大喊: 「课长!」 「干嘛?跟新人处得还好吗?」 「那、那家伙可是彻底的大白痴耶!」 「好像是呢。这样不是很棒吗?你之前不也说,如果是笨蛋或许就能继续撑下去吗?」 「不是这个问题──」 大村瞪了一下伦子并打断她的话。 「比起这个,昨天『吸人』的dna鉴定应该出来了吧?结果呢?」 伦子尴尬地低下头,清嗓后说: 「没有相符的结果。是四十到五十小时前遭到感染的第六世代。」 「所以感染源还逍遥法外啊?」大村垂下嘴角搔了搔头。 只要有跟事件扯上关系的吸血种,dna都会登录进警察的资料库里,如果是有直接的「亲子关系」的吸血种,就能相当准确地比对出源头。伦子昨天在歌舞伎町杀害处理掉的吸血种,就算搜遍资料库也没找到任何匹配的结果,这就表示传染给他的第五世代吸血种还没被处理掉。 「考虑到昨天的凶嫌马上就凶暴化了,感染源现在应该也处于很危险的状态才是。」 「我知道。那个『吸人』四天前躲到了风尘女子那边。我们现在正在监视那个女的,也获得了一些情报,有人证实那女的有些异常的举止,等一下我就要派人过去。」 听到大村的话,伦子瞪大眼睛。 「为什么不跟我说?居然瞒著我偷偷监视!」 「我也觉得对你过意不去,但是──」 「因为搜查是我们的工作,而不是贵课的工作呀,警部。」 伦子背后传来一道声音,转头只见三个搜查一课的刑警交叠著手臂站在她身后。他们都穿著大衣,看起来正要出门。正中央的警部补宇佐见一脸憎恶地继续讲下去: 「再说了,我们也没有义务要跟九课报告啊。」 「我也是这里的搜查官,而且关于吸血种的事,请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是已经讲过很多次了吗!」 伦子激动地喊完之后,上了年纪的巡察部长桦泽就用难缠的口吻说: 「听好了,我们靠人力对付『吸人』这么多年了,你不过是个保险罢了啊,警部。」 三个人里最年轻的间岛巡察也狠狠放话道: 「要是你连搜查都要插手,我们可是受不了呀。」 就在伦子愤怒地还想反驳些什么时,大村赶紧介入。 「喂!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大村抬起下巴朝办公室出口的方向示意,宇佐见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接著鞠个躬,就从桌子间穿出离去,而桦泽和间岛也跟在他后头扬长而去。 伦子一回到被当作九课办公室的仓库里,就看到红朗盘腿坐在地上,一脸苦闷地阅读一本薄册子。他一发现伦子,就急忙站了起来,保持立正姿势。这动作让书籍掉落到地板上,只见封面标题写著《连猴子也懂的电脑入门书,读了这本你也会自己打开电源!》。 「桐崎,我们要去新宿。找到有凶暴化危险的嫌疑者了。」 「咦?啊!是!」 红朗一脸开心地拎起大衣挂在手臂上。 「我也可以参加吗?」 伦子一脸不爽,并不情愿地说: 「废话。听好了,我外出的时候,你一定要同行。」 「这我当然知道!毕竟我们是搭档嘛!」 伦子的表情变得更难看。 「才不是。」 「咦?那是伙伴喽?」 「这两个意思有差吗?」 「不然是 ……伴侣?」 「你真的是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才说的吗?」伦子连耳朵都红了起来,激动地说著。 出勤第一天就能参加逮捕凶暴化吸血种的行动,真是幸运!红朗喜不自胜地跑到备品保管仓库去借对付吸血种的装备,接著又跑去总务柜台提出车辆使用申请单。只是,收下申请单的年轻行政职员一看到上头写著搜查九课,马上一脸为难地把申请单推回给红朗。 「我们无法借车给搜查九课。」 「咦?为什么啊?」 行政职员别开视线,一副有苦难言似的含糊其词。 「这个嘛……有很多理由……」 「这是什么意思啊,请好好说明一下──」 正当红朗两手撑在柜台上,一副要冲进去似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 「桐崎!」 伦子跑过来把红朗从柜台上抓下来。 「我们部门不能用车。」 伦子说完之后就把红朗带出警视厅,接著走向地下铁车站。 搭上驶来的电车后,红朗还是一脸不满。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啊,为什么警视厅的刑警要以电车代步啊?这一点都不帅气啊!红朗觉得车内零散的乘客都在看他们。这些乘客肯定也是觉得为什么警视厅的刑警要搭地下铁,而感到很疑惑吧。 「不能用车是怎么回事啊?」 红朗一问完,伦子只是紧紧盯著车窗外头规律流泄而去的隧道灯影,稍微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回道: 「……因为警视厅有很多家伙不愿意用我用过的车。」 「喔……为什么啊?」 伦子没有回答,她整张脸都对著窗外。 「是因为会对国中女生坐过的座椅感到兴奋吗?」 「你最好一辈子都给我闭嘴!」伦子双颊绯红地怒吼道。 红朗抿著双唇思考片刻,试探地问: 「难不成九课其实被大家讨厌吗?」 「看就知道了吧。」 果然是这样。毕竟之前一课那些刑警前辈都对自己很不友善。 「为什么啊?这可是日本第一个专门对付吸血种的部门,从怪物手上保护市民的专家!不是超帅气的吗?我一拿到任命书时可是超级开心的耶!」 伦子一脸无奈地转头看向红朗,瞪了他一阵子后又轻轻移开视线。 「……你也只有现在还说得出这些话了。反正到时候你肯定也会──」 就在这时,传来了微微的震动声。伦子离开背靠著的门扉,把手伸进外套内侧的口袋,并取出手机放到耳边。 「喂?……咦!」伦子蹙紧眉头,流露出烦躁的神情。「我不就说过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啊!我现在正在路上了!」 伦子气愤地挂掉电话。 「请问……怎么了吗?」 伦子愤恨地抛下一句话: 「他们监视的女子凶暴化了。」 * 笼罩著早晨的歌舞伎町,那一大片暗沉的乌云之下,警笛声大作。 与昨晚案发时截然不同,现在仅有零散路过看热闹的人。挡住马路两侧的多台厢型车都顶著红色的灯,来回走动的人影全穿著深蓝色的制服。 许多台救护车抵达后弹开后车门,把担架上染血的伤患一个接一个送进去。 伦子看见突出于成排的警车车顶上的,大村那头黑白交杂的头发,立刻就冲了过去,而已经在现场的宇佐美等人便朝她瞪来。伦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现在状况如何?」 大村瞥了一眼伦子和她身后的红朗,然后把视线挪回马路对侧。 位于大楼一楼的连锁咖啡店,朝向马路的玻璃窗碎裂满地,店里惨不忍睹。桌子翻倒,沙发也都迸裂,露出一团团棉絮,而且不见半个人影。 「吸人躲在内场。」大村压低声音说:「她挟持了三个店员当人质。」 伦子用力咬住嘴唇,握紧双拳拍打自己穿著丝袜的大腿。 搜查一课本来在店里监视嫌犯的两位年轻刑警都受了轻伤,现在正待在警车排成的防卫线后方接受治疗。他们西装衬衫的袖子裂开,可以直接看到伤口。 「才监视没多久,没有任何前兆就突然凶暴化了。」刑警说著:「突然就朝我咬过来,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伦子突然走到那个刑警身边,抓住他的衣襟就一把拉开。 「你干什么!」 那个刑警及宇佐见等搜查一课的刑警们都吓一大跳并愤怒起来,伦子盯著挂在那个刑警腋下的枪套低声说: 「里面装著硫化银弹呢。」 「那、那是当然。毕竟对手是吸人,要以防万一。」 「女吸血种的嗅觉会变得特别敏锐,再加上昨天才刚处理掉那个男的,她的神经想必非常紧绷,肯定是闻到硫化银的味道之后发现你是警察,而被逼急了吧。」 刑警们纷纷恍然大悟地看著彼此,伦子用有如铝箔纸般平坦无机的口吻继续说: 「采取到凶嫌的了吗?」 「不……还没有确定是本人的。」另一个负责监视的刑警摇头道。 宇佐见警部补在大村耳边说: 「课长,要不要放弃把她当成吸人的对应手段,用普通的伤害罪现行逮捕就好?要是继续拖延下去,只会让人质越来越危险。」 伦子听到他的话赶紧抬起头强硬地说: 「不行。凶嫌现在已经吸了血活性化了,若是不在这里处理掉她,只会扩大受害。」 放弃认定犯人为吸血种,就表示无法当下执行杀害处分,而不拔枪就去应付活性化的吸血种,根本就是自杀行为。 「等证据备齐才会扩大受害吧!」桦泽大吼。 大村以手机联络本厅,报告现场状况并要求刑事部长尽快下判断。刑警们也神色凝重地彼此讨论是否该一起进行攻坚。在伦子身后探头探脑的红朗再也按捺不住,开口插嘴道: 「那、那个……请问是怎么回事呢?对方是吸人吧?只要冲进去用银弹射死她就行了吧?」 「天真无知的小鬼给我闭嘴!」桦泽狠狠瞪了红朗,伦子则叹口气说: 「你有好好读过吸对法吗?如果没有经过查并拿到确切的结果,是无法直接对凶嫌采行吸对法的。」 「啊……带扫瞄器就是为了这个吗?」 红朗拿出听从伦子命令而携带的小型扫瞄器,他拚命挖掘脑海里临时抱佛脚背起来的条文,同时,科搜研的宫濑讲的话也重现脑海。 ──从人类身上剥夺人权,这就是吸对法的真相。 ──所以必须非常慎重地处理才行。 适用吸对法的瞬间,那个人在法律上就已经不算人类了。就像人们射杀从动物园逃出的猛兽不会被判刑一样,法律允许人类杀害那个吸血种。 所以不能交由现场的搜查官自由判断,需要把鉴定结果送到法院,等待司法判决下来才能行动。 挂掉电话的大村一脸严肃地说: 「我们需要可以证明是那个女子的体液或毛发,现在的话──」 就在这时,伦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抓住正打算帮监视刑警手臂消毒的急救队队员的手。 「等一下!不要消毒!」 「你──」 「你干什么!」 伦子的周围怒声四起,但她面不改色地询问当时监视的刑警。 「你刚才说是被凶嫌咬的吧?」 「那又怎样!」 「伤口留有凶嫌的唾液。」 周围传来无数吞咽口水 的声音。 大村挣扎似的说: 「但也没有物证可以证实是那个女人咬的,以前不也有过光靠搜查员的证词仍无法适用的判例吗?」 伦子马上答道: 「应该有监视器吧?只要有凶嫌咬他的影像,就可以算物证了。」 大村睁大眼睛,立刻命令部下回收监视器的影像,并要求急救队队员自伤口采取唾液。 「只要法院的判决一下来就立刻攻坚,大家就定位。」大村中气十足地喊著。 伦子率先往店里面走去。看著她离去的宇佐见把视线移到同袍身上。眼见同袍的手臂被检查机器环绕玩弄的样子,宇佐见厌恶地嘟哝: 「对那个女的来说,我们的身体也是采集证据的道具啊……」 「宇佐见,不要再废话了!快走!」 大村斥喝的声音也接著传来。 伦子蹲在看得到咖啡厅员工出入口的地方等候。这是一个夹在大楼之间的狭窄空间,而且不只是狭窄,还放著冷气室外机与许多垃圾袋,是个一不小心就会绊倒的难走路段。红朗躲在伦子背后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心想──这里不可能配置很多人吧。能被派到这种堪称要点的攻坚路径,不愧是林子小姐!而且自己也能一起潜入就表示大家也期待我能成为战力吗?红朗像是在压抑亢奋心情似的把手贴在西装上,用手确认藏在腋下的枪枝的重量。 而伦子只是戴著单边耳机,一动也不动地埋伏。看著那小小的背影,红朗出声询问: 「林子小姐,我该做些什么呢?」 又被狠狠瞪了一下。 「你什么都不用做,在这里待命。」 「什么都不用做?为什么啊?我把对付吸人的装备都带来了耶。」 红朗气势十足地打开西装外套,秀出放在胸前的枪。装在枪口上看起来很丑的装置是疫苗弹发射机。 「凶暴化后马上打入疫苗,或许就能制服吧?」 伦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认真学起来的只有这部分吗?」 「这是当然的啊,保护市民可是我的工作!」 「……不想死的话就不要轻举妄动。」 「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我是为什么过来这里的啊!」 「所以我才说……」 语气变得粗暴的伦子突然闭上嘴,接著用手摁住戴著耳机的耳朵。她皱起眉头仔细听著通讯内容后就接著起身。 「……了解,我现在就进行攻坚。」 她回答负责指挥的大村,接著转头对红朗说: 「判决结果出来了,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 淡淡的黑暗掩盖了咖啡厅的内场。天花板上的灯全都碎裂了,萤光灯管的碎片撒落一地,上头还到处沾著一些血迹。身穿咖啡厅制服的年轻男子仰倒在墙边,身体被阴影覆盖住,黑暗里传来阴森的恐怖啜饮声。 从影子上的服饰可以判断是个女性,但她用四肢压制猎物,并紧咬著柔软的人类颈部的模样,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匹禽兽,而她在黑暗中发出红光的眼球看起来也是无比显眼。 「噫……」 「呜……不要……」 两位年轻女店员在地板上扭动身体,试图爬离吸血种。全身发软且双腿无力的两个人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玻璃碎片中匍匐前进,被玻璃割伤的手臂也在地板上留下血痕。潮湿阴暗的声音骤然停止。 吸血种抬起头来了。牺牲者的头直接往下落,撞到地板的磁砖上。她狰狞的红眼看向企图逃命的两人。 「噫!」 恐惧扭曲了她们的喉咙,让她们连尖叫都叫不出来。正当吸血种的嘴角喷出污浊的血沫,缓缓站起的时候,从墙壁的另一侧传来高亢的喊叫声: 「──在里面的人快趴到墙边!」 下一秒,打破门眼冲进室内的某个东西激烈撞上对面的墙,随著巨响炸裂的爆炸光亮吹散血腥的黑暗,两个女店员都抱头缩在地上。 闪光弹虽然没有杀伤能力,只是用激烈光线和声响压制敌人的兵器,但对五感敏锐的吸血种来说却能造成很大的影响。吸血种一边抓脸一边打滚,尽管在光线变弱之后,依然乱踢墙壁挣扎。 门被踹倒,几个人影冲进了内场。他们都是身穿战斗背心与配戴防弹面罩的警察特殊部队队员,而且他们手持的突击步枪正不断喷出火焰。受到集中火力攻击的吸血种衣服四处飞散,血肉呈现放射状地被打到墙壁上。 停止一齐射击的队员赶紧救助倒在地上的店员。 「三名人质已救出!」 队员传来报告。 吸血种被打得全身是洞,队员将枪口对准吸血种的身体,慎重逼近。 「小心一点,她才刚吸过血。」另一个队员说:「现在活性化的程度肯定──」 话语就此被中断。跳起来的女吸血种挥舞手臂,把企图接近的队员整个人打飞到正上方的天花板去。 「混帐!」 队员大喊著并拿枪瞄准,但吸血种的身体瞬间往下沉,一双脚有如鞭子一般,从队员的正下方往队员的手臂用力一甩,只见枪炮徒然在墙壁到天花板间画出一道弹痕,而手臂被折断的队员一边呻吟一边屈膝倒地。背著人质的队员慌忙朝著走廊方向退去,吸血种却像毒蛇一般发出嘶嘶声后,踢了一下地板就往逃跑的队员身上飞去。身著重装备的精实肉体立刻被踹飞,整个背用力撞上走廊的墙壁,被甩出去的人质也跟著滚落,在地板上擦出血痕。 吸血种用脚踩住企图举枪的队员的手腕,他手上的枪被弹开后,吸血种再用另一只脚踩住他的脖子。 「──咕!」 骨头吱嘎作响。女吸血种张开獠牙企图吸那个队员的血。配有防弹罩的头盔被吸血种以超乎寻常的蛮力轻易取下,她伸长的爪牙就要陷入那名队员的耳朵与眼球。 就在此时,一道枪声掠过。 吸血种抓住队员脸颊的手消失,下一刻,被撕裂的手腕断面喷出鲜血,洒在队员脸上。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吸血种尖叫著转过头来。只见有个一身黑的少女,站在可通往大楼外头的门扉前。当她一理解到就是这个少女手上的枪打飞自己的手臂,吸血种发著激愤的咆哮就扑了过去。 但挥下的爪子并没有勾到少女柔软的肌肤。她以最小幅度的动作,用另一只手拿著的另一把枪轻松挡下吸血种的攻击。就连凶暴化且完全丧失理性的吸血种都吓得往后退缩。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被更加激怒的野兽一边喷著混血的口水,一边潜进少女的怀中,锐利爪子一闪,少女的几丝浏海被划落,在空中飘舞。 在墙边忍痛起身的特殊部队队员瞪大眼睛看著这副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怪物一边咆哮一边接连挥舞手臂攻击,但少女不是以毫厘之差闪过,就是用枪身拨开攻击。 虽然之前有听过她的传闻──专门对付吸血种的搜查官,樱夜伦子。但就连现在亲眼看到本人,也觉得毫无现实感。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少女,在只身与猛兽对峙时竟还占了上风。 「──嘎啊啊啊啊啊!」 吸血种往下挥的手划过虚空,在地上打出一个洞。 队员一时还看到伦子的身体被断成两半的幻象,但其实她早就不在那个位置,而是有如影子般贴在墙壁上。吸血种试图把手从地板抽出来,伦子则已经用枪口指著吸血种的头。血液与脑髓在沉重枪响中喷溅出来,吸血种的身体飞到空中,接著重重摔在地板上。短短一刻,让空间充满了血腥的宁静。 队员一个接著一个起身,举 枪对著化作染血肉块的吸血种,举步为营地蹒跚靠近。吸血种的手臂已经与肩膀分家,流出来的红黑黏液还在冒泡。 「已经动不了了吧。」 「该死的水蛭!」 「真有这么饿,就再多吃几发子弹──」 就在他们边骂边企图把枪口对向肉块时,伦子厉声大喊: 「不要靠近!」 还以为吸血种肩膀的断裂处怎么隆起了一大块,结果那处的肉就开始膨胀,肉团爆炸性地增生成诡异畸形的手臂,朝著其中一个队员正面袭击而去。 「──唔!」 队员从喉咙发出溃不成声的喊叫。吸血种的爪子就像木桩般,往队员身著战斗背心的胸膛处刺去。这时,一道黑影从旁边跳过来把队员撞开。 那道影子──伦子用腹部挡住吸血种的利爪,身体呈现ㄑ字形弯曲的状态,被使劲打到后方的门上。门铰链顿时解体,使得伦子连人带门一起被打飞到室外。 「林子小姐!」 已经来到门边的红朗见状,赶紧抱起伦子往后退开。下一秒,吸血种那宛如铁柱的脚就踏碎了整个门扉。 红朗一边护著伦子娇小的身躯,一边从大楼间的空隙滚到更外面的地方,看到出现在员工出入口前的「那东西」的模样,红朗倒吸了一口气。那模样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曾是人类女性了,体表有如岩石般硬化龟裂隆起,躯体增长了数倍大,肌肉也爆筋似的遍布全身,浮现漆黑的粗壮血管,而她熊熊燃烧的双眼正盯著红朗看。这让他有种下半身都泡在冰块里的错觉。 这是狼人化。 红朗也知道这个知识。这就是过量摄取血液和极度情感爆发而引起的,吸血种肉体的剧烈变化。 现在一亲眼看到实际狼人化的吸血种,以前在课堂上学的那些东西都忘得一乾二净了。要被吃掉了。就要被杀死了。身为生物的恐惧感受全面袭来,差点就要吞噬红朗。 「……我不是叫你待命吗?」伦子在他怀里痛苦地喃喃著。 「现在可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 红朗拔出手枪对准吸血种巨大的身体。 但巨兽只是用力吞了一吞口水,手脚难以施展似的转个身,一边擦过两侧大楼的墙壁,就一边朝著大马路的方向前进。 「课长!」红朗对著对讲机大叫:「吸血种狼人化了,正往你们那边过去!」 地鸣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吸血种穿过大楼之间狭窄的隙缝,接著就从远方传来众人的尖叫与野兽嘶吼的声音。从远处甚至可见本来整排停好当路障的警车,有几台飞到了半空中,让红朗心惊胆颤。 刚才不应该让那东西过去的,要是那种东西跑到大街上,连一般老百姓都会受害。都是因为我刚才没有射击,都是因为我太胆小没扣下扳机。振作点!我可是警视厅的刑警!拚了命也要阻止啊──就在红朗不断拍打自己的腿斥责著自己,想办法要让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冰冷的小手碰了一下红朗的锁骨附近。他吓了一跳并低头往下看向伦子。 寄宿著微弱红色火焰的瞳孔摇曳了眼波。 「……桐崎……轮到你工作了。」 「咦?」 「你真正的工作。」 红朗困惑地眨了眨眼,完全搞不懂伦子到底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听起来会如此悲哀的理由。 伦子的手指轻柔地压住红朗的脖子,最后的低语穿进红朗的耳中。 「……就是我的饵食。」 伦子把手臂圈到红朗的脖子上,接著起身将嘴唇靠上红朗的喉咙。他像是被魅惑了一般,动弹不得,接著就感受到牙齿轻柔陷进自己的颈动脉附近。 伴随著传来阴湿的吸血声,红朗才意识到自己的体温,甚至是生命本身都渐渐被她吸走了。伦子的嘴唇一离开,红朗就陶然地在寒气中仰倒在地。在他渐渐模糊的视野中,看见了伦子起身的背影──皮肤变成黑色且不规则隆起,并留下一道红色目光的残影远去。 未曾间断的枪声在没有人烟的住办大楼间四起,四十五口径的硝酸银弹从四面八方射向跨过警车残骸现身的巨兽,但那身厚重的体毛却弹开了所有子弹。 「根本没有效果!」 「我们根本无法处理,快叫自卫队来吧!」 「为什么第五世代会狼人化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脚!快瞄它的脚,它要过来了!」 机动队队员纷纷悲惨地吶喊。并排躲在警车后面不断射击的他们,在看到狼人化的吸血种不管怎么集中炮火攻击,那巨大的身躯都毫无动摇地持续逼近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因恐惧而越来越僵硬。 「呜哇啊啊啊啊!」 搜查一课的间岛巡查发出丢人的大叫。 「间岛,别退缩啦!」 宇佐见警部补叱喝他的声音其实也在颤抖。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甚至有人恐慌到连弹匣打光了也没发现,只是毫无意义地持续扣著扳机。大村一只脚踏进车门敞开的警车驾驶座上,一边瞪著吸血种那血红的双眼。没时间等自卫队过来了,如果这里被它闯过去,灾害就会爆炸性地扩大。一定要在这里挡下。只能用车撞它了。虽然这个怪物刚才只用一只手就把警车抛到空中,但也没有其他方法了,只好由我身先士卒── 狼人跳跃起来,它踏地造成的冲击撼动整个柏油路。下一刻,巨大的身体落在警车的引擎盖上,整个车体的前半段都被踏烂,深深陷进了马路。千钧一发之际赶紧跳开的大村一想到自己下半身差点被踩烂,全身就在想像之中变得僵硬起来。 「──呀啊啊啊!」 大村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身著灰色风衣的身影被吸血种用手揪住喉咙举到数公尺高的地方,他的脚无意义地来回踢动挣扎。被抓住的是宇佐见,而间岛只能悲痛地呼喊著他的前辈。大村也几乎是下意识拔出手枪。只是,不管往吸血种披覆刚毛的身体表面射击几发子弹,对吸血种雄厚的躯体也无法产生任何影响。野兽一加强手劲,宇佐见就痛苦地吐出混血的口水。 至于下一刻发生了什么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宇佐见的身体被拋到空中──不对,被抛出的不只是他的身体,而是抓住宇佐见的吸血种的手从手肘处被切断,手臂一边撒著鲜血,一边飞到半空。接著,手臂掉到已经被压扁的车顶上,机动队队员们则是想办法接住宇佐见。在大村眼前,一道娇小的影子以些微的差距,比宇佐见及手臂都更早一步落地。 眼前的身影缓缓起身。 纤细少女娇小的身躯与耸立于其后的狼人化巨大身躯当然无法比拟。不过,她身上有如柱状石龟裂粗糙的皮肤及诅咒般火红的眼睛,证实两者是同一种生物。 「……樱夜……」 大村喃喃著。 化身为异形的伦子呼出污浊血色的气息,回头看了一下大村。吸血种发出有如撕裂树木般的嘶吼,同时挥下手臂,伦子则轻轻举起一只手挡住。这时,吸血种有如野狼般的脸才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而那份难解就在下一秒被痛苦给吞噬。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野獣的哀号随著血液四散。因为伦子转个身就撕裂了吸血种那巨树树干般的手臂。 吸血种双眼闪著怒火,将疼痛与恐惧烧毁,从手肘与肩膀断裂的地方重长出全新的湿濡组织,瞬间就再生了两只手。吸血种张开血盆大口,从嘴角喷出唾液,用整个身体的重量朝少女扑去。 有如开山刀的爪子划过地面,瞬间柏油块四溅。 少女身影早已消失,吸血种的肩膀血流如注。这只野兽弯下膝盖倒在地上,才刚再生的右手手臂又滚落在地。 在场的数十名警官都看得忘我,呆站在原地看著这场战斗。 但这已经不算一场战斗了,说得贴切一点──这是一场屠杀。每当娇小的野兽奔跑时,巨大野兽的四肢就会喷溅出血液。肢体不断被斩落,而且切断的速度比重生还要快。狼人化吸血种的哀嚎逐渐拔高,光听就会让人觉得痛了起来。 所有人都痛切体认到──能跟怪物匹敌的就只有更可怕的怪物。 在一旁观望的机动队员们的出勤服、硬铝防具与头盔防弹罩在乱舞四溅的血液风暴下,全都沾满血污。 失去作为支撑的手臂与腿,只剩多毛的躯体摇晃著,眼看就要倒下。而站在那东西眼前的伦子这时高举右手往上突刺。 吸血种的背喷出粗大的血柱。 伦子蹬了一下柏油瓦砾跳离现场,悲惨的肉块崩落。伤口已不再冒泡,只是不断流出散发恶臭的体液。伦子抬起右手握住一个跳动的血团。 是心脏。 捏碎心脏后,灼热的鲜血飞溅到地面与汽车残骸上。在场所有人都露出厌恶的表情,紧接而来的宁静纡缓了血腥的紧张气息,却始终无法消除那累积在深处的冰冷恐惧。那不是对狼人体的恐惧,而是对轻易屠杀狼人体的少女的恐惧。 少女挥动手臂,甩落黏在手臂上的血液。周遭的几位,警官被她的动作吓一跳,身体愣得僵硬,甚至有人下意识就举起了手枪。 「住手!白痴!不知道是自己人吗?」 大村察觉后怒骂那些举枪的人。 这时,变质的皮肤渐渐软化,变回淡粉色的人类肌肤。 伦子轻轻呼出一口气,拨开因沾到血浆而贴在额头的浏海。看到周遭那些人对自己露出恐惧害怕的视线后,她这次打从心底深深发出叹息。她想转身离开,脚却不听使唤。刚才极度消耗了体力,现在伦子的双脚颤抖著,但她还是咬紧牙关走向吸血种的尸体,从外套当中拿出针筒采集血液,放上检查器,身体不稳地在行动装置上输入数据。 大村推开瓦砾与警察走向伦子。 「喂!笨蛋,不要勉强自己,你不是才刚变回来吗?」 伦子憔悴地摇头。 「毕竟这是我的工作……比起这个,桐崎倒在后巷那里,得赶快送他……去医院──」 伦子断断续续的声音,被从大楼那边传来的女性尖叫给打断了。伦子猛然起身,大村也吓了一跳并往那个方向看去。声音是从救护车后面传来的。身穿咖啡厅制服的男性脸色发黑、眼睛充满血丝,把同样穿著制服的女性压倒在地,正准备对她的喉头亮出獠牙。 「被感染了吗!」 大村踹开毁坏的警车车门冲出去。那是被吸血种吸血的被害男子,由于狼人体大闹到刚才,因此还没有人给被害人打疫苗。不妙,他已经因为急性感染开始凶暴化,再这样下去那个女的会被咬死!从视角余光看到伦子也试图跟著往救护车的方向跑,但她的双腿却使不上力,不支跪倒在地。于是大村举起枪,但面对这样的距离── 这时,传出一道驽钝的枪响。 这不是大村的枪发出来的,而是从救护车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 正打算攻击被害女性的感染者身体往后仰,接著翻了个白眼就倒在地上。大村瞠目结舌地盯著,因为有个人影从玻璃碎落一地的咖啡厅入口里爬出来。 「……桐崎……你……」 大村呆愣呢喃。只见红朗面色如灰,用手臂拖著无力的身体前进,而他手上的枪还残留著飘荡的烟硝。从造型丑陋的外接发射器上,掉落一颗疫苗弹的空弹夹。红朗表情扭曲地用手臂试图撑起身子,却在下一秒就失去意识倒下。 「快把被害人送到医院,现在处理还来得及!」 大村大叫起来。受感染男性的四肢被胶带固定住,人也送进救护车里。在救护车发出警笛声冲出去之后,周遭才有种渐渐回到现实的感觉。警察开始忙于维护案发现场或确认受灾情形,然后又有一台救护车前来快速接走被害女性。红朗被送到救护车里则是最后的事了。 「……这小子也太扯了……」 大村目送躺在担架上被送进纯白厢型车后方的红朗,用一种傻眼的语调自言自语道。第一次被吸血的人类,就算只有少量失血,也应该会因过度震惊而意识不清才对。但这小伙子却靠著自己的力量爬到店外,甚至一眼就判断现场的状况,并准确射出疫苗弹。 回过身一看,只见伦子还紧紧抓著毁坏的巡逻车车顶,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双肩也还在上下摆动著急促地呼吸,并目送著救护车远去。 * 隔天早上── 在搜查一课自己的桌上,大村与堆积如山的文件缠斗著。 昨天的整个事件可以说是自己的重大失责。不只有一般民众受害,还落得请自卫队出动的下场,让警视厅的颜面扫地。当然,以前从来没有第五世代的「吸人」变成狼人的前例,因此这也是当初众人不可能预测的情况──是可以用勉强用这种藉口开脱,但媒体和监察官可没这么好打发。先前就已经被部长发了一顿脾气,但最要命的,还在整理完眼前这堆资料之后…… 光是想到之后的事就有得烦了。但不知为何,大村却没有那么沉重的感觉。 是听说了那个被送到医院的被害男性总算来得及处理,成功防止了真性感染的消息,才会这么觉得吗? 不──不是这样。 都是因为不管怎么回想昨天的事,最后眼前都会浮现那个白痴的脸。 这时,有道人影压在自己的桌子上。大村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来,只见伦子站在办公桌前,她的怀中抱著一份用长尾夹收整起来的一叠纸。 「早安,课长。」伦子面无表情地低头鞠躬。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你昨天应该很累了吧?」 大村一问完,伦子撇开视线,有些难以启齿地说: 「没事。因为我……不是人类。」 「这样啊。」 大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他一股劲喝光茶杯里早就凉掉的绿茶。接著,伦子递出了那叠纸张。 「这是昨天那起事件的报告,想说交给警视厅之前,先给你过目一下。」 「这样啊。嗯。」 大村接过报告,一边快速翻阅浏览,一边偷偷观察伦子的表情。 「……那家伙怎么啦?」 伦子闻言,抬起眼来。 「是指……桐崎吗?」 她回覆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生气,但大村假装没察觉到这点,只是点了点头。 「昨天你不是跟他一起去医院了吗?」 伦子撇头平铺直白地说: 「我想,他要住院一阵子吧。但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受到感染。」 之后她压低声音,有些自嘲地补了一句: 「而且我本来就是刻意这么吸他血的,理所当然。」 「那就好。」 大村一边叹气一边说著,反正他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那我先离开了。」 大村望著伦子鞠躬后准备离去的背影,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语气说: 「不知道桐崎是不是也会离职啊……真可惜呢,那家伙虽然蠢,却很有骨气。」 伦子停下脚步,把头稍稍转往大村的方向,低声说: 「……那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做的工作。」 不是正常的人该做的工作。 大村也同意这个观点。吸血后活性化的「吸人」,有时候会转变成子弹也无法射穿的怪物,唯一能与之对抗的方法,就是这边也做同样的事。这半年来已经有五个年轻刑警被当作饵食派到搜查九课,但在亲身经历事件之后──所有人都辞职了。 这不是正常人可以做的工作。 但是大村心想,刑警这个工作,本来就不是人干的,不是吗? 伦子细语说下去: 「我会跟警察厅说,请他们以后不用再补充人力进来。」 「这是该由警察厅来决定的事情。至少为了应付昨天的案件,是需要这样的人力。如果你这份报告当中没有写到这点,我要叫你重写喔。」 伦子露出无法释怀的表情,沉默地再次轻轻点头之后,离开了大村的办公座位。 当伦子穿过多张桌子,正要走向九课办公室时,她碰巧撞见了宇佐见警部补。他的脸上满是瘀青与贴布,左手臂还用绷带吊起。他一看到伦子,表情就变得扭曲。 伦子用眼神打个招呼打算就这样从旁穿过,宇佐见却像是刻意地大喊: 「警部!」 伦子停下脚步,却依然不想看宇佐见的脸,因此她背对著等他说出下一句话。宇佐见也看著无人的远方,用不加修饰的语气接著说: 「关于昨天的事……都怪我们没有分享资讯!我会好好反省!」 伦子倒抽了一口气,尽量不让宇佐见看到似的,轻点了一下头。不知为何感到安心。伦子对此也感到不可思议。不然,原本自己是以为宇佐见会说些什么呢? 伦子抬起头,背对著他说: 「我也没有先让大家知道遇到吸血种狼人化时该怎么对应。我会写进教案手册里。」 「真是拜托你了喔!」 他粗暴地留下这句,接著就传来他离去的脚步声。伦子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走进空无一人的九课办公室,她嗅了一下满是尘埃的空气,然后坐到办公座的椅子上。 伦子一点也不会感到疲惫,反而觉得很有精神。为了活性化而吸血后,隔天总是会像这样神采奕奕。伦子真是怨恨自己这副身体。 正当她想整理尚未处理好的文件时,她看到放在抽屉旁的两个红色圆形徽章,上头的「s9s mpd」金色字样寂寞地闪著光芒。 警视厅里被特别挑选出来的搜查第九课。一回想这串金色文字所代表的意义,伦子就嗤之以鼻地笑了出来。不过局里规定要别,所以她就拿起一个,别在外套衣领上。伦子用手抓起另一个徽章,放在手心里静静凝视著。 还真是个奇妙的家伙。他跟之前被派到这里的所有刑警都不一样。虽然是个无可救药的纯种白痴,但体内似乎沉睡著某种未知的力量。那是── ……不,别想这些了,反正以后肯定不会再跟那男人碰面了。到头来,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九课是个怎样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是被当作饵食,也不知道我是怪物的同伴,就这样傻呼呼地来这里报到。伦子继续思量,在他之前被派来这里的人,好歹都有先听说这里大致上的工作内容,这次之所以没有事先告知,肯定是因为关于自己的闲言闲语传遍了整个警察机关,导致没人愿意接下这个职位的任命书吧。所以对谣言不感兴趣,蠢得老实的那个家伙才会被选中,以宛如一张白纸的状态被丢进这里。刚被派到这里的第一天就遇上那种事件,还真是不幸的家伙呢。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一报到就能了解实情,可以立刻逃离这里搞不好也算运气好的了。算了,怎样都无所谓。他说不定会因此连警察这个工作本身都不愿意继续做下去,但即使如此,也与我毫无关系,反正又不是我挑中他的。 正当伦子要把徽章丢进垃圾桶里时,一道让人烦躁的脚步声逼近。 「早安!」 听到充满朝气的声音,伦子愕然地抬起头,看著眼前无法令人置信的光景。伦子眨了好几下眼。站在走廊上的正是红朗,贴在他脖子上与肿起来的眼睑上的纱布,光看就教人觉得疼,但他的表情却爽朗得让人无语。 「连续两天都迟到,真是不好意思!哎呀,我这个人就只有身体健康这个优点,以前也没去过医院,看到输血和点滴之类的,害我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只好说谎溜出来了……咦?林子小姐,你怎么了吗?」 走进室内的红朗直盯著伦子的脸瞧,而这让她拖著椅子往后退去,一张嘴张张合合地,最后才终于挤出话来: 「你、你……你来干嘛?」 「来干嘛?呃,这里是我上班的地方耶。」 红朗不理会愕然的伦子,径自从手里捧著的大纸袋里取出某种装置,接著放到抽屉柜上方。是一台咖啡机。 「虽然是我私人的东西,放在这里应该没关系吧?我早上没什么精神,要是不喝个五杯咖啡,根本就没办法开始工作呀。」 不知道是不是这时才终于察觉到伦子的模样并不寻常,红朗一脸疑惑,小声地说: 「那、那个……林子小姐?对不起,你该不会其实讨厌咖啡吧?」 「你、你还打算继续待在九课吗?」 伦子站起身来,逼近询问红朗。但这反而让他愣了一愣。 「当然啊。」 「我可是……昨天作乱的那种东西的同类,是吸血种喔!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吗?」 该不会是个笨到连这都无法理解的傻子吧?伦子一瞬间真心这么怀疑,但红朗却一脸感到难以理解地歪著头说: 「你才不是同类呢。你没有作乱不是吗?你应该是那个……叫作『公认吸血种』的吧?记得没错的话,日本目前应该只有十几个人,没想到身边居然就有一个,我太感动啦!」 伦子这时已经不是感到无奈而是愤怒了,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什么感到生气。 「你这个家伙,到底有多天真啊!我说过了吧?你可是在遇到紧急情况时,为了让我吸血活性化而送进来的饵食喔!」 「我知道啊。我气血循环非常好,请放心吧!而且我也超爱吃肝脏和波菜!」 伦子终于不知道该讲什么,无力地滑坐回椅子上。 红朗马上泡起咖啡。他冲了两杯,并把其中一杯摆到伦子面前。芳醇的香气充满了整个九课的办公室,几乎可以温暖人心。红朗轻快地往杯子里洒下砂糖,一边问道: 「你要砂糖跟牛奶吗?」 听到那乐天的口吻让伦子更加恼火。 「你真的打算继续做下去吗?你真的了解在九课要做的是怎样的工作吗?是用像我这样的怪物去对付怪──」 听到伦子这种自揭疮疤的说法,红朗丝毫不以为意地开口打断: 「是保护市民的工作喔,毕竟是警察嘛。林子小姐昨天超帅气的喔,虽然我倒下之后没怎么看到就是了。」 伦子一时语塞。 在扑面香气环绕的沉默中,红朗一口饮尽咖啡,满足似的吐了一口气。伦子也轻轻用双手捧住马克杯。好温暖。自己的脸庞映在黑色的湖面上,眼神飘忽,简直就像── 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伦子把杯子搁到桌上,并突然站起来,抓住红朗的衣襟。吓了一跳的他,差点就让杯子摔到地上。 「哇!对、对不起,我说错什么了吗?」 「闭嘴,别动。」 红朗缩起脖子,伦子则是使劲抓著他西装的衣领将他拉过来,并把刻著「s9s mpd」字样的红色徽章别在他的衣领上,再用力推开他并垂下了视线。 傻愣住的红朗过了一段时间后,开始反覆看著自己和伦子衣领上相同的徽章,接 第二章 看到中央的圆与从中放射出来的尖锐矛型所构成的金色五角旭日章,只要是日本人,应该都会联想到警察。这个徽章的正式名称是「朝日影」,象徵著高升的艳阳与其金灿的光芒而设计的图案。 不过也有人用别的名称来称呼这个徽章。 「这东西叫作樱花纹章。」 把红朗叫到自己座位的刑事部长用刑警手册戳著红朗,并以低沉威严的嗓音如此说。眼前这位叫作筑摩川隼人的长官,无论身高、肩宽或是胸膛厚度都比红朗壮了两圈以上,是个具备相当魄力的巨汉。他的左眼眼角甚至有著一道类似刀伤的疤痕。 「听好了。警察是日本里唯一被公认的帮派,樱田门组啦!」 「呃,喔……」 虽然一头雾水,但红朗还是被对方的魄力给震慑住,顺势就做出回应。 「不过我们无法容许其他的暴力存在!我们要摧毁他们,一个也不留!这就是警察的工作,你懂吗!」 「是!」 「但是桐崎你这家伙……眼前有女人被袭击,你居然只射了一发疫苗弹就倒下了,缺乏干劲!你的干劲还不够啊!要是旁边没有人协助你,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必须做到绑好对方四肢之后,才能算是结束啊!」 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因为筑摩川部长气势凌人的动作而如雪崩落下,站在旁边的伦子则刻意叹著气一一拾起。 「部长,昨天桐崎是因急性失血休克……」 伦子试图帮忙说话,结果惹得筑摩川用拳头敲桌。刑事部长办公室的桌子大概每个月就要换两次这件事,算是满有名的。 「啰嗦!干劲啊!干劲不够!」 伦子不悦地闭上嘴。虽然他的论调听起来莫名其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精神论。 「听好了!被吸血会昏倒只是心理因素,只要靠药物或是模拟训练就可以克服!我以前还在现场出勤的时候,被吸个几公升的血也算是家常便饭,但我每次在被吸之后,当天下班都还能去喝酒!」 说几公升可能是有点吹嘘了,但基于心理因素这点倒是没错。只要习惯就不会休克倒下。身为吸血种的伦子,比谁都还明白这些。 「对不起!」红朗几乎要撞上桌子般用力低下头。「我的锻炼还不够,我会继续努力训练,当个男子汉!」 「哦?喔……」 听到比预期还要好的回应,让筑摩川有点失去本来的气势。 「总之,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今晚就来畅饮,高举证明我们固若金汤的酒杯吧!」 「固若金汤的酒杯?原来还有软的酒杯吗?我比较喜欢软的东西。」 「蠢货!男人不管牙刷还是拉面都该是硬的!」 「好的!请给我最坚硬的酒杯!」 「你这家伙值得期待呢!」 伦子的头痛了起来。 「话说回来,樱夜……」 筑摩川忽然压低声音,改变了语气说: 「今天警察厅的监察官会来一趟,就是要问关于昨天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筑摩川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卸下乡下流氓的面具,露出一丝狡猾警察官僚会有的面相。伦子闻言,点了点头。 「我知道。」 「那是大村的失误,但我也会好好负起责任。只是,不管怎么说,为什么第五世代的吸人会狼人化呢?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科搜研那边查出来的资讯?」 伦子狠狠蹬著筑摩川回道: 「我可没有。那是无法预测的事态,原因尚未明瞭。」 筑摩川用鼻子哼了一下。 「算了,就交给监察官判断吧。虽然我说过很多次了,但只要能搞掉九课,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做。」 筑摩川那隐隐潜伏著凶暴的视线刺著伦子。 「我这边可不需要行政内阁的牵制。我们已经十几年来都只靠人力就处理掉吸人了,现在也没有落魄到非得借重怪物的力量不可。」 我也不是自愿待在这里的啊──伦子的话已经冲到喉咙,但她拚命将这股冲动压回胸口。反正多说也没有意义。 「我也说过很多次了,我既然被派来这里,就算是刑事部的成员,只要是部长的命令我也都会遵从。」 「少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在事件结束后,你都先把报告送到哪里吗?」 伦子只能噤声不语。 一回到当作九课办公室的仓库,从刚才就一直坐立难安的红朗开口说: 「部长也讨厌林子小姐吗?」 伦子只能叹气。一想到要说明到让这个蠢蛋也能理解究竟要花费多少功夫,伦子就决定简单回应一字「对」。 「是因为林子小姐也是柔软派的缘故吗?」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啊?」 伦子夺过红朗泡好的咖啡,喝了一口。而红朗则是盯著伦子的胸部附近说: 「昨天你在吸我血的时候贴了上来,感觉很软耶。」 伦子接著就把咖啡一口喷了出来。 「你……你你你是在说什么啊?」 「我还以为林子小姐身材这么娇小,应该没有那么大才对呢。」 「所以说我问你到底在讲什么啦!」 「枪套啊。」 红朗一脸不解地回答,反而让伦子哑口无言。 「枪套……?」 「女警通常不是都会带比较轻的枪吗?但林子小姐的好大一把,不过枪套却是非常软的皮革制品,我觉得满稀奇的。啊,对不起,我满喜欢这种小东西的,像是枪或装备之类。」 伦子只觉得耳朵都发烫起来,动作粗暴地坐到椅子上别开脸。 「呃……林子小姐?」 听到他充满担忧的语气令人更加火大。 「对……对不起,我们原本是在说你被部长讨厌的这件事呢。」 伦子心想,干嘛又把话题拉回去啊? 「……从刚才的对话内容听来你应该也有猜到吧?我本来就不是警官,虽然也是有位阶或徽章,但是警察厅之外的人,因为我是从行政内阁派过来支援的。」 「嗯,刚才部长也说了呢,是那个……c罩内衣?」 「行政内阁!不是c罩内衣!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讲胸部是怎样,给我收敛一点!」 「从刚才?我现在才第一次讲到跟胸部有关的事耶。」 「唉……」伦子无法再跟他沟通下去,烦躁感驱使她握紧拳头槌了桌子一下,然后一口气喝光快凉掉的咖啡。 「不过昨天的事件,多亏有林子小姐在场才没人死亡,我觉得大家应该要再更感谢你一点才对啊──」 他自己昨天要是有个差池,就会被狼人给踩扁了,但他的讲法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伦子傻眼地觉得,为什么这家伙在各种层面上都有点异于常人呢? 「谁会感谢吸血种啊?刑事部从以前就和吸血种对抗到现在,他们也为此失去了许多伙伴或是家人……」 「但又不是林子小姐杀的。」 「你没有亲身遭遇过伙伴或家人被杀害,所以才说得出这种话。」 这瞬间,红朗露出至今未曾展现过的复杂苦笑,并撇开眼神。伦子狐疑地问: 「怎么了?」 「呃……没有啦……这个嘛……我还以为你应该知道才是……我的双亲……那个……人事资料里没有记载吗?」 闻言,伦子从资料夹里抽出红朗的人事资料,快速阅读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伦子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被派来这里的下属的履历资料,反正他们肯定马上就会辞职,但 现在这个疏忽是难以原谅的。 红朗从小就失去双亲,而且两人都是被吸血种杀害。 「抱歉。为什么……都没有说呢?」 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责备对方,这让伦子内心感到懊悔。 红朗看著人事纪录资料的封面和伦子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说: 「我以为你知道……而且,这也不是该由我主动说的事情嘛。」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这本来就是没看资料的伦子不好,而这些也是只要没人问起,就没必要特地说出来的事情。红朗没有做什么需要被责备的事──伦子非常明白这点,偏偏语气就是会变得很刻薄,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好好控制。 「是在眼前……发生的吗?」 「啊哈哈。我那时还太小,记得不是很清楚呢。」 为什么笑得出来啊?伦子紧握拳头,压碎自己的焦虑。 在红朗五岁时,一个男性吸血种闯入他家。那个吸血种是当时警察正在追缉的凶暴化个案,当时已经杀害四个人了。当搜查员赶到现场杀死犯人时,红朗的父母亲都已惨遭杀害。据说当时还年幼的红朗躺在断气的母亲染血的手臂里大哭。 「……你和我待在一起都没有任何想法吗?我也是吸血种,可是和杀死你父母的东西同种的──」 红朗眨了眨眼说: 「所以……我刚才不也说过了吗,又不是林子小姐杀的嘛。」 「是没错……但是你不恨『我们』吗?」 一说出「我们」这个词,那种悖德的苦涩与甜美就残留在伦子的舌尖。红朗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我才不会恨呢。我该恨的家伙早就在我眼前吃下大颗银弹,整个被爆头了呀。」 「但你不是写著,想当警察的契机就是这起事件吗?」伦子看了一眼资料夹继续说:「所以想成为追捕吸血种的刑警,不是吗?」 难道不是为了帮双亲复仇吗? 「是的!因为当时救了我的刑警超帅气,所以我超憧憬这个职业!」 伦子已经无法再说什么。 「因为当年我没能救到我爸妈,毕竟当时的我幼小又脆弱,所以我才决定长大之后一定要当个刑警。我不希望以后又有跟我一样遭遇的小孩出现。啊,还有就是当年收留我的孤儿院的院长似乎跟警察有点交情。啊哈哈哈,这点你得帮我保密喔。不然像我脑袋这么笨竟然还能考上警察,我猜大概是院长帮忙的吧?」 伦子嘴唇不禁发抖。 为什么你这家伙──能像这样一派爽朗地笑著呢? 「话说回来,林子小姐又是为什么当刑警的呢?」红朗用一派轻松的口气问。 伦子别过脸,犹豫了一下是否该回答。 「……是我妈要我当的。」 「你母亲要你当警察的吗?真稀奇耶。啊!该不会你母亲也是现役女警之类!」 「已经死了。」 红朗收敛起笑容低下头去。 「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的。」 「是我杀死的。」 气氛随即变得紧绷。 伦子不想确认红朗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便不再看向他。一想到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事情,伦子虽然感到莫名,却还是无法抑制话语脱口的冲动。 「我有两个妈妈,一个是生我的,一个是养育我的。而两个妈妈都是我杀的,是我身上流的血让我杀的。」 伦子终于察觉到自己是在生气。 气眼前这个能说出自己不怨恨这种话的男子。 「我的两位妈妈都说过同样的话,说吸血种与人类没什么不同,所以要我好好在人群中生活……她们都说了同样的话,然后都死了。」 语尾渗出了焦躁。 伦子用手碰了一下挂在外套底下的枪套。 自己只能成为狩猎者,藉由亲手狩猎化为野兽的同族,才能守护人类并保护安稳生活的其他同族。这是伦子和两位母亲的约定。 「要不是跟她们约好了,谁想做这种……谁想当什么警察啊。」 她用力抓住枪套。 被人类当作可怕的怪物,被同族的人视为叛徒唾弃,却没有其他生存之路,甚至连为了复仇而活也没有办法。要说为什么,正因为杀死两边母亲的都是自己,因此只能憎恨自己,憎恨流在自己体内的血液。 但这家伙却…… 为什么? 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能平静地待在吸血种旁边?为什么? 「──林子小姐?」 或许是担心陷入沉默的伦子,红朗探头过来窥看。 「没事。我本来……没打算讲这些的,忘了吧。」 伦子粗鲁地挥著手就把红朗赶出仓库。 跟那家伙讲了这些,又能怎么样? 那天傍晚,红朗到警察医院做感染检查。 科搜研的宫濑也来了警察医院。在科搜研里,他似乎也算是吸血种的专家。他对红朗说:「昨天的检查结果也是阴性,应该没事啦。」然后他在看了血液检查的结果后,开始与医生热切地交谈,过一阵子才轮到两人面对面谈话。 「看来不是被吸血就一定会变成吸血鬼呢。」 「你没有学过吸血种感染的知识吗?」宫濑感到可笑地问。 「这……对不起,要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你好歹是九课的成员了,可要好好记住喔。」 宫濑依然露出柔和的笑脸,只是眼神变得非常认真。 「吸血种开始被视为一种感染症,是距今三十年前的事。这些年来,比起吸血种本身引发的事件,对吸血种的误解而导致的事件更是多出好几百倍。」 「这样啊。」 「第一个误解就是『吸血种容易传染』。」 红朗不断眨眼。 「吸血种的传染力其实很弱,其中最危险的误解就是,以为只要被吸血就会被传染。」 「我就没有被传染吧?」 「对,因为小伦子是用不会传染的方法吸你的血。」 被这么一说,红朗用手摸了一下脖子。明明昨天才刚被吸血,但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到咬痕了。 「所谓的传染,是因为病原体进入人体才会发生,所以吸血这件事本身并不是造成传染的原因。必须要有吸血种的体液进到伤口里……被咬的时候主要就是唾液……当体液渗进被害者的体内才有可能传染。不过唾液里几乎不含群胞体,再说,也还有种吸法可以几乎不让唾液进到血管,因此只要留心,传染机率之低,几乎可以无视。」 「真不愧是林子小姐!」 虽然红朗只听懂一半,但还是有点兴奋地点头。 「第二个误解就是以为被传染就没救了。事实上,感染之后的潜伏期很长,只要在这段时间里施打疫苗就能预防。」 「我也有击出了疫苗弹!」 「这是非常适当的处理方法,而且也准确命中了上手臂呢。」宫濑笑了起来,「因为目前没有长效疫苗,所以也无法接种预防疫苗,要是完全发作之后就没有方法可以治疗,但这不表示一旦感染就没救了。」 「总觉得听了宫濑先生的说明之后,有种吸人也没有那么可怕的感觉呢。」 宫濑用力点头。 「没错,就是这点!这也是我最想让人了解的第三个误解之处,那就是认为吸血种很可怕这种误解。」 「没错!也就是说不应该退缩,要好好干掉他们吧?」 「不不不,可不是这种意思。」宫濑加强语气,「我希望人们抛弃『吸血种是人类的敌人或是 灾难』这种想法。」 「呃,这就表示……?」红朗搔了搔头说:「对不起,我脑袋不太好,不是很懂。」 「举例来说,你对小伦子有什么看法?」 「长得漂亮而且又帅又强,只是很容易生气呢!」 宫濑憋著笑,忍到肩膀都轻抖起来。 「但你不觉得她可怕吧?也就是说,不会有那种靠近的话会很危险,必须要赶快逃开的感觉吧?」 「那是当然,她是我的搭档啊!再说了,林子小姐跟一般人没有什么两样。」 「嗯。就是这样。」宫濑深表认同地点了好几下头。「我之前跟你提过『世代』吧?越上层世代的吸血种,就越没有凶暴化的危险。基本上只要是第三世代以上的吸血种,就不太可能丧失理性,而小伦子则是第一世代。」 「原来她是第一世代啊!真的好厉害呢!」 「嗯。所以就算真的被小伦子传染,也只会变第二世代,不会凶暴化,变成公认吸血种的可能性还比较大喔。」 「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红朗一这么回答,宫濑终于再也忍不住似的放声大笑。 「呃……宫濑先生,我讲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没这回事。」 宫濑摘下眼镜,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水,红朗开始有点担心,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么愚蠢的话。 「我说过连你算在内,是小伦子的第六个部下吧?」 「是啊……昨天听你说过了。」 「我对之前的五个人,也说过刚才那番话喔。我跟他们说吸血种并不可怕,而且就算真的被小伦子感染,也只是第二世代,不用担心。结果大家听完之后都生气了,都说到底是哪里不用担心,会变吸人耶!……而你是第一个没有发脾气的呢。」 「为什么要生气啊?」 红朗真的无法理解。 「听到有可能变成吸人,我确实也有点害怕,但如果像你刚才说的一样,就算真的发生,情况也不会太严重的话,那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呢。」 「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明白事理就好了呢。」 宫濑露出苦笑。 「那五个人跟一无所知被派来的你不同,他们事前都知道自己将来是要跟公认吸血种一起工作才来的喔。而且事前也说过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紧急时提供血液。但我一跟他们讲到现实面,大家就生气了。」 「我也希望有人可以事先跟我说一声啊!先告诉我被林子小姐吸血是我的工作嘛!」 听到红朗的语气突然变强硬,这让宫濑瞪大眼睛。 「果然你还是有点生气吧?这也是合情合理啦,在毫不知情的状况──」 「不是啦。要是我事先知道,我就会更注意饮食了!我前天晚餐吃了一堆大蒜耶!」 宫濑笑得太过头,整个人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对,我也想让大家知道,这只是个误解啊。」 他一边笑到肚子都要抽筋了,一边爬回椅子上说: 「跟吸血鬼有关的传说,基本上跟吸血种都没有半点关系。像是害怕十字架、大蒜或是阳光之类。」 「真的假的!」红朗张大眼睛,然后一脸恍然大悟地说:「对喔,这么说来林子小姐就算是大白天,也很自然地走在外头呢!」 * 隔天上午红朗做完检查从医院回到警视厅的时候,看到九课办公室里有个穿著西装的陌生瘦高背影,正跟靠在桌子上的伦子讨论事情。 「我回来了!」 红朗精神抖擞地打著招呼走进仓库,西装男便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出身良好的瘦脸青年。金属框眼镜配上看起来很伶俐的长眼,再加上明亮柔软的卷发,看起来十分年轻。这位看起来不像刑警的人是谁啊? 「是来找工作的吗?」 闻言,青年吊起眉梢,伦子则是用手遮脸叹息。 「我可不是学生,是警察厅的监察!」 「啊……对不起!」红朗行了一百八十度鞠躬,额头因此撞到桌角。 对方递过来的名片上写著: 警察厅 行政秘书处 特别监察官 矢神修二 「哦……失神先生?」 「不是失神!是矢神!我意识可清醒著!」 矢神愤然说完后偷瞄一眼伦子,接著他轻咳一声转头回来看向红朗。 「你就是……桐崎红朗吧?」 「我是九课的桐崎!」 「我从今天起被任命来担任你们九课的特别监察官。」 「辛苦你了!呃……担任什么?」即使听完职称也无法了解的红朗,来回看著矢神的名片和他的脸之后开口这么问,只见矢神表露一脸无奈。 「特、别、监、察、官!」 「突便检查怪?是吗?」 「怪啊!突然大便的才怪吧!啊,不对啦,是怎样才会听成那样啊?」矢神激愤起来。 「对桐崎太认真的话,累的只会是自己喔。」伦子一边叹气一边说:「新的责任监察官是你真是太好了呀,矢神,省去我许多说明解释的麻烦。」 「别以为我跟你是同学就会因此放水喔。」矢神用手指抵在眼镜镜梁上,刻意似的推高眼镜。 「原来两位认识啊?」 红朗看著矢神与伦子问道。 「我和樱夜是『东大法律系』的同学。」 矢神刻意强调东大法律系这几个字眼,语带得意地说著。 「虽然我之后上了研究所,所以我们的人生路线有些不同,但无论如何,我跟在东大法律系里互相竞争过的家伙就是有缘分呀。能像这样与东大法律系的同学一起在工作上有所接壤,果然是因为那可是东大法律系呢。」 听到矢神不断连学系都一再强调,伦子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但红朗却直率地睁著闪闪发亮的大眼。 「林子小姐也是东大的啊?好厉害喔!」 「也没有特别厉害。」伦子一脸不悦地说:「东大法律系毕业的警察到处都是,筑摩川部长也是我们的学长。」 「那个熊大叔吗?」 「谁是熊大叔啊啊啊啊啊!」 一副要把门弹飞似的,筑摩川气势十足地踏进九课办公室,因此被撞倒的红朗整张脸扑在桌上。 「给我注意你的叫法!」 「对不起!熊老爹!」 「这样还差不多!」 筑摩川注意到跳到墙边半开著嘴傻住的矢神,便大步迈进抓住他的肩膀。 「喔~~矢神,原来新的监察是你啊!好久不见啦。上次见到你,是我在柔道大赛上狠狠修理你一顿的时候了吧?」 「好、好久不见了。筑摩川部长。」 矢神用快被压扁的表情说著。 「这些家伙如果有任何违反规则的地方,不管是多小的事都给我好好监察喔。问我什么我也都会告诉你的,给我好好探查他们的底细!」 「是、是的!」 筑摩川大概拍了矢神的背十五次左右之后,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九课。矢神看起来连整理凌乱西装的力气都没了,全身无力地靠在置物柜上叹气。伦子一脸同情地看著他说: 「筑摩川部长还在警察厅的时候,也是你的上司吧?」 「是啊。嗯……是很宝贵的经验呢。」矢神无力笑了一下。 「那个……我之前就一直想问问警察厅的人。」红朗突然说:「警察厅和警视厅有什么不同啊?」 矢神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伦子也一脸没辙地看著红朗 。 「你、你、你真的是警察吗?如果是一般人这么问那也就算了!」 「反正听起来很像,不能当作同一种东西就算数了吗?」 「说什么傻话!」矢神激昂地说:「警察厅和警视厅完全不同!警视厅简单来说就是东京都的警察!各个县市都有各自的市警和县警吧?这种警察的东京版就是警视厅!」 「这样啊……那为什么不叫都警就好了?」 「因为从以前就叫作警视厅了。毕竟是首都的警察,肯定想做出不一样的区隔吧。」 「原来如此!毕竟听起来很帅气呢!」 虽然伦子想补个几句,但一想到话题可能会越扯越远,就闭上嘴了。 「警察厅则是统率全国警察的行政机关,是像我这样从东大法律系毕业的有能官僚日夜工作的正义之府!」 「那听起来也很帅气耶!」 握拳热语的矢神注意到伦子冷淡的视线,清了清嗓,拉回普通的语调说: 「总、总之,以后你们搜查九课的行动,就由我来一一检查。毕竟这个专门对付吸血种的搜查机关,超前全国县市的警察局,率先在这个警视厅设立了,说你们的成果会左右往后我国的吸血种政策也不为过。你们好好记住这点。」 「是!」 红朗热血地回答,一旁的伦子则觉得无趣似的用鼻子哼了声。 「国家政策关我什么事。矢神,你给我听好了,不准妨碍我的工作。」 「注意你的言行,樱夜!虽然在东大法律系时我的成绩输给你,但现在我是警视,位阶比你还高喔!」 伦子用眼角冷冷地瞄过矢神之后对红朗说: 「桐崎,我要给你一项任务。」 「是!」红朗挺直身子。 「把矢神警视大人带到大门去,毕竟想必他对警视厅还不熟吧。」 因为红朗傻傻地跟到电梯间,矢神则一直摆著一张臭脸。 「真是的,她从以前就是这样!」 等电梯的时候矢神开始讲起来: 「在东大法律系当中成绩优异的人,大多也都是怪人,不过里头看起来最格格不入的还是她。这也是当然……也就是因为……虽然也有她身世背景的因素……不过她无法跟人好好相处这点,跟她本身的个性也有关吧……」 「是这样吗?」 红朗并不觉得伦子很难相处,但那只是因为红朗太迟钝,才没有发现伦子散发出来的那难以亲近的气场。 「桐崎,反正你不久之后应该也会辞职,现在跟你讲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我才不会辞职呢!」 红朗挺胸说: 「很多人似乎都觉得我马上就会辞职,但我可是充满干劲喔!我既不怕吸人,也不怕被感染。要是怕东怕西的,怎么可能做这种保护市民的工作啊!」 矢神沉默一阵之后盯著红朗的脸,不知不觉间,矢神已经收起原本一派轻松的表情。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体会到处理吸血种事件真正的恐怖,才会轻易地说出这些话。」 听完这句话,即使是红朗也觉得恼火。 「我自认很明白。」 「我当然知道你的过去,像是你的双亲……我并不是在轻视你的经历,只是那并非实际执行任务时的体验吧?」 红朗紧紧皱起眉头,用不开心的语气回应道: 「我昨天差点被狼人化的家伙踩死,而且还被吸了血,即使这样我也没有退缩。这样能说我不懂那份恐怖吗?还是说矢神先生有过更恐怖的经历呢?」 「我可是警察厅的人,从没有到现场过。」 红朗不满地紧闭上嘴。既然如此,到底是凭什么说我不懂真正的恐怖?不懂的明明就是你自己吧? 「这不是退缩不退缩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觉悟的问题。」 红朗心想,所谓的觉悟不就是退不退缩的问题吗? 电梯的门开了,红朗也跟著矢神一起进去,矢神用被干扰似的神情按下「关门」钮。 「反正你肯定不知道,樱夜是抱著何等觉悟选择狩猎同族的人的吧?」 「是跟她母亲有关吧?我昨天有听说。」 「什么!」矢神感到愕然,「为什么她会跟才刚上任的你说这些……就连我跟她是东大法律系的同学,都不愿直接跟我说了……」 「可是我也只知道这样,她没有跟我多说什么。」 「这、这样啊!果然是这样!」矢神的表情又变得一派得意。 「她说了像是『要不是跟妈妈约好了,才不会做这种工作』之类的话,她还一直追问我是不是也恨吸血种。」 矢神稍稍睁大眼睛盯著红朗的脸说: 「所以你不恨吗?」 红朗有点傻眼地心想,果然这个人也会问同样的问题吗? 「我一点也不恨啊。」 「可是你的双亲……我还以为你是因此才希望成为专门对付吸血种的搜查官……」 「矢神先生,你跟林子小姐说了一样的话耶!我只是想成为保护市民的帅气刑警喔,我才没有恨吸血种呢。」 在沉默之中,表示电梯楼层的灯号一个接一个亮起又转暗。 最后矢神看著门淡淡抛出了一句: 「如果是怨恨吸血种的人,那还比较适合九课一点。」 正当红朗想追问他这句话的意思时,他感到胃部一阵下沉,电梯接著停下。电梯门开前的短短瞬间,矢神已经走向前去,背对红朗说: 「若你往后也打算继续用这种天真的想法做这份对付吸血种的工作,那我就要把你抽离九课了。我有这样的权力。」 和走到大厅的矢神交替似的,大批人潮接著挤进电梯里,所以红朗完全无法做出回应。 * 隔周,刑警部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马翻。没有一个刑警能坐下两秒钟,穿制服与穿便服的人不断接替进来跟大村和筑摩川等人说些什么,在警视厅周围也出现许多陌生面孔四处徘徊,像是想打探消息的记者。但就算在刑警们附近听他们的谈话,红朗依然不明就理。伦子交代自己做资料比对,但就算是这么单纯的工作,对红朗来说还是太难,只好放弃。红朗超想大喊:「为什么叫作键盘的这个东西不是照五十音顺序排列的啊!」最后他只能做些倒茶水和搬运补给品的活儿。 伦子带著大村回到九课办公室是周五傍晚的事,这时红朗已经做完所有杂事,正自动自发地整理置物柜。 「啊!林子小姐,柜子里有你的眼罩耶。果然吸血种还是怕光吗?这眼罩很大呢。」 伦子揍倒红朗,并抢过那淡红色的胸罩。 「那是我的内衣!是怎样才会看成大眼罩啊!还有,你不要碰它!」 「对、对不起!」红朗缩了起来。 「为什么会把胸罩放在这里啊……」 大村狐疑地问,伦子只能满脸通红地把胸罩藏在身后说: 「我不是有事没事常会在这里过夜吗?所、所以才……」 「原来如此,那好歹也上个锁吧。」 「……这是因为……反正以前都只有我一个人,不小心就……」 「原来是胸罩啊。因为很扁,我还以为是眼罩呢。」 伦子满脸通红再次把红朗打倒在地。 在置物柜上加了南京锁与数字锁之后,伦子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大村也憋住笑意,开始进入正题。 「桐崎,你也去大学一趟吧。」 「咦?」红朗发出傻呼呼的反问:「我、我虽然好歹有高中毕业,但要我考大学根本不 可能啊。我连九九乘法都不会耶。」 「谁要你去上大学了啊。」伦子把手贴在额头上,「你这样也算警视厅的刑警吗?你都不看新闻的吗?是f大学发生了集体感染事件。」 * f大学位于丰岛区与练马区交界,是一间腹地广阔的天主教私立学校,也是一所因拥有最尖端的设备与整洁美丽的校舍,并具优雅校风而倍受欢迎的综合大学。从停车场下车后,红朗盯著那些宛如由设计师量身打造的公寓般风格建筑兴奋地说: 「好厉害!这就是大学啊?好大啊!我以前上的高中小到如果有狗在操场角落大便,从另外一头甚至都能闻到呢!这大概可以容纳好几个我们高中了吧!啊,林子小姐,有人耶!超多人耶!都是学生吗?既然是大学生,代表他们脑袋都比我好吧?也太厉害了吧!」 由于太丢脸了,伦子有点犹豫是否要从副驾驶座下车,于是她在车内朝红朗丢了一个宝特瓶要他闭嘴,大村则是身体前后摇晃地憋著笑,从后座下车。 「才不是学生呢,不就跟你说现在学校停课了吗?那些都是辖区的家伙。」 不用太仔细看也能看得出来他们穿著深蓝色制服,而且外头也拉了黄色的禁止进入封锁线,不是一眼就能明白了吗?伦子傻眼地说著并走下车。 「林子小姐,是教会耶,教会!」 红朗用手指著静静耸立在校地角落的小教堂尖塔上的十字架,错愕地说著。 「没、没事吧?那可是十字架喔!十字架!我、我该怎么办?该帮你遮眼吗?」 红朗走近并特意把手掌伸到伦子双眼,伦子则是给他一记过肩摔。 「笨蛋,你是没有学过吗!那些都只是传说而已!」 「啊……这样啊……抱歉。」 红朗一边揉著头和背,一边站起来,再伸手拍掉沾到大衣上的落叶。大村苦笑著走向有许多警察聚集的地方,伦子也跟了上去。红朗赶紧追过去,毫无反省之意地对著伦子穿著黑色外套,略显不悦的背影说: 「话说回来,宫濑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呢。像是大蒜也──」 「没事。」 「没办法游泳过河吗?」 「蠢毙了。」 「照镜子会有身影吗?」 「就连车窗都照得出来了不是吗!」 「要是没人招待,就无法进到人家里也是假的?」 「你干嘛记这么多没用的知识啊!把记忆力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好吗!」 「呃……但是银有毒吧?」 伦子陷入沉默。大家都已经走到黄色封锁线附近,旁边停著一整排写著警视厅字样的厢型车,站在车前的警察们正在高声对话。 「……传说之中也有些许的真实,毕竟合理地想,吸血种应该很久以前就存在了……」 「哦……就是说啊。那还有哪些传说其实是真的呢?」 「喂,桐崎。」大村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制止,「你可不是来这里上课的,那些等一下再说。」 「对不起!」 警察们注意到三人,他们先向大村点头招呼,而在看到伦子之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僵硬。管区内警官中,无人不知「如佛的搜查一课课长」还有「狩猎吸人的吸人女」。从这凝结的气氛就能知道他们正在想什么,伦子不禁感到苦涩。他们现在应该在想── 事态已经严重到需要请本厅的搜查一课课长亲临现场了吗? 还有──已经严重到需要特地请那个女的来了吗? 只有红朗一派天真,气势十足地大喊「辛苦各位了!」。大村接著穿过区隔开停车场出口与大学中庭的黄色封锁线。伦子也跟著走了过去。 「我是──局的……」「我是本厅的大村,来了几个人?」「我们这边派了二十三人,还有……」 大村跟看起来像是辖区课长的男人谈话,但伦子却几乎没听见他们对话的内容。因为她一直感受到其他搜查员传来的刺眼视线。 「又还没真的找到吸人。」 「反正她就像是专门处理猛兽的猎人吧?为什么还在搜查的阶段就要过来啊?」 「那毕竟还是东大毕业的精英,我们也拿她没辙,那不是我们可以抱怨的对象。」 「原来就算是怪物,只要是东大毕业的,就比人类还了不起啊……」 这种时候,伦子格外怨恨自己身为吸血种天生敏锐的听觉,他们窃窃私语的字句都会传进耳里。 就算是怪物,只要是东大毕业的──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话非常正确。若不努力做到这种程度,证明自己能有所贡献的话,就无法继续在人类社会好好生存下去。伦子就是听了这番教诲才认真念书的。 伦子走近正在和大村讲话的员警们,出声说道: 「我们有听说受害状况,但还不知道现在这间学校里的情形。如果目前各位掌握了什么资讯,也请跟我们说一声。」 换来的是沉默与冰冷的视线。他们没有对伦子回任何话,却重新转向大村,用比刚才还小的声音继续谈话。伦子小心不被察觉地叹了一口气,悄悄离开人群。 没想到会被这么露骨地无视,大村也没有帮自己接话,可能是认为当务之急是别和辖区的人闹不愉快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合理判断。 正当伦子在思考要以什么身分立场加入搜查时,红朗突然说: 「矢神先生!」 伦子吓了一跳,便顺著红朗的视线转头,只见在校舍出入口附近,有个穿西装的削瘦身影正在跟制服警察谈话,那个人确实是矢神。 「原来最近的监察官还会特地来现场啊?」伦子靠过去搭话。 「你来得真晚啊。」 矢神转头刻意张大手臂。 「你们搜查九课是特别的监察对象啊。我也不能只坐在办公桌前,翘著二郎腿躺在椅子上光靠看资料来稽核你们。」 「我不是叫你别妨碍我们了吗……」伦子咬牙切齿地说。 「矢神先生,好久不见!」 红朗比伦子更向前踏出一步,精神抖擞地行了一礼。 「今天会好好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第九课认真工作的样子!」 矢神哼声双臂交叠。 「桐崎,你才是妨碍办案的吧?」 「才没这回事。」 「就是。」伦子嘀咕道。 「林子小姐!你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呀!」 「因为你来这里之后,就一直一脸呆样地东张西望,不是吗?」 「这也不能怪我啊。这里可是大学耶,大学!要不是这种机会,我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大学啦。大学真的好厉害啊。东大肯定有更多崭新的大楼吧?毕竟是日本第一的大学嘛。」 「别小看东大法律系!」矢神大喝。「老旧骯脏寒冷,才是东大法律系应有的模样。」 「真的吗?如果要比老旧骯脏,我的高工也不会输啊!」 「怎么可能跟东大法律系长久历史累积下来的污渍相比!」 「我们高中的厕所后面可是有著恐龙大便的化石呢!」 终于再也受不了的伦子用力踩下红朗的脚尖让他闭嘴。 「那是怎样啊?」「警察厅精英……」「东大毕业是那种德性啊?」 从身后不断传来搜查员的窃窃私语,教人无法忍受。这时,传来了大村的声音。 「矢神也来啦?喂!樱夜、桐崎,不要在那边打混了,快回来。」 但不知为何,率先回应大村的话粗鲁地挤进搜查员们中的,居然是矢神。 「我是东大法律系毕 业,警察厅行政秘书处的矢神,大家辛苦了。」 比起刚才对伦子的态度,搜查员们集中在矢神脸上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不信任。 「我只是监察官而已,大家别太在意。」 矢神嘴上虽然这么说,等到会议一开始,却不停插嘴发表意见: 「被害人是第几世代?所有人都是被同样的『感染源』传染的吗?」 「……是第六世代,目前二十六个被害人都受到同一个dna感染。」 辖区员警满脸不耐烦地回答。 「也就是说,还没有找到那个第五世代感染源,所以大家在这边找吗?」 「是啊!」问这什么废话?伦子知道员警很想补上这句。 「但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来现场盲目搜索呢?应该要先询问被害人被传染时的情况,并找出关键线索吧?」 「所有被害人现在都在接受超低温治疗耶,怎么可能向他们问话啊?」 员警的回答明明白白地流露出不耐。被吸血种传染时,就算没有及早发现,但如果在初期症状出现的阶段就赶紧采取超低温处置,就有办法防止被感染者完全变成吸血种。目前发现的二十六位受害人之中,除了两名凶暴化被「处理」掉之外,其他人现在都躺在医院的低温胶囊里,根本无法问话。 「也就是所有被害人受感染的程度都一样,几乎都是同一个时期里产生初期症状啊?所有人都是学生吗?」 不知道是没有察觉到人家的不耐烦还是刻意无视,矢神继续追问。 「所有人都是学生啊。所有人的发作都集中在前天晚上六点到九点这段时间,所以同时被感染的可能性最高,但他们每个人的学系不同,选的课也都不一样,现在还在调查他们的共通点。」 辖区的搜查员开始各个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们现在讲的这些资讯恐怕早就提供给警视厅了,但对伦子来说,这些都是首次耳闻的资讯。筑摩川为了不让九课参与搜查,或许刻意阻挡资讯传到九课,所以现在矢神的失控对伦子来说正好帮了大忙。 不过这些员警的忍耐力已经到达极限了,连站在这边都能直接感受到他们的烦躁。毕竟不管怎么想,这些都不是监察官该做的工作,所以伦子抓住打算继续开口的矢神的手臂。 「够了,矢神。」伦子用严厉的口吻说:「检查需要花时间,我们也不可能光等医院传来资讯,什么都不干。如果对手是第五世代,那对方也有可能还保有理性潜伏在学校里头。目前只能凭手头仅有的资讯做最大的努力,再说,我们也已经查到被害人在这段受感染期间的行动了,对吧?」 伦子面向辖区的员警们询问,所有人同时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对,就是这样。」 这是他们第一次好好回答伦子。 「这是我们目前所掌握到的,所有被害人这五天的行动。」 大家开始传阅搜查资料,员警也直接递给伦子。一想到他们可能稍微放下戒心,伦子就感到安心。但这些是昨天本来就该要传到伦子手上的资料。都怪筑摩川无聊的意气用事……伦子翻开资料,用力闭眼摇摇头甩开杂念。现在可不是为了这种无聊小事生气的时候,到处散波感染的吸血种还在逃,现在是分秒必争,得集中精神。 伦子读著读著,辖区搜查员说明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 一开始吸引伦子注意的是被害者的症状。所有人都没有外伤,只有吐血发作这个共通点……发作是在前天晚上六点到九点的时候,会开始出现这种初期症状,大概是距离被传染三十小时后的事情了,倒著推算回去的话,被感染的时间点大概就是三天前的中午。 中午? 「是学生餐厅。」 听到伦子的声音,所有搜查员都同时噤声,把视线集中到伦子身上。 「我知道好几个被害者有出现这般初期症状的案例。」 搜查员的眼神也变了。 「皆无外伤,因为产生了吐血的症状,也有可能是经由消化系统传染。」 午餐时间从消化系统被传染,也就是透过食物的经口传染。这时,开始传来好几道员警翻阅搜查资料的声音。 「有了!」年轻的员警大声说:「有两名被害人三天前的午餐,是在学校里的自助餐厅吃的。」 「其他被害人呢?」「不清楚。」「也就是所有人都在那间店吃过饭吗?」「不管怎么说,所有被害人三天前中午都有来学校,所以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总之先走吧!」刑警与制服警察都慌张跑了起来,大村偷瞄伦子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接著快步追上辖区员警的脚步。 「不愧是樱夜,让他们见识到东大法律系的厉害!」 矢神也这么说著,然后果敢地跑了过去。伦子这时才想起红朗的存在并开始找他,接著就在校内平面图看板前找到他身穿粗毛尼大衣的背影。伦子好奇他在做什么而走了过去,只见他弯下腰用尺测量地图。 「啊!林子小姐。我正在测这个大学是我们学校的几倍大,不过……一百公尺是一公尺的几倍来著啊?」 伦子揪住红朗大衣的衣角,拖著他就跑了出去,身后随即传来红朗丢人的挣扎吶喊。 就在看到店的时候,伦子察觉到了那个气息。 这是一间时髦的自助餐厅,称那叫作学生餐厅还有点太看不起它了。面向庭院的宽敞阳台上摆满了木质圆桌和伊姆斯椅,店面正门口是整片玻璃落地窗,夕阳大片洒进不见人影的店内,映照在景观植物与木造吊扇上头。 打开玻璃门走进去,气味变得更加浓烈。 店里头宽敞的柜台上还摆著各式料理,所有料理都已经放乾凉掉了。学校突然被勒令封锁,肯定是来不及整理吧。不过,伦子感受到的气息当然不是发自料理。 是更强烈,更令人不快的── 「请各位在这里等一下。」 「喂!樱夜!」 大村出声制止径自朝柜台里头走去的伦子,但她置之不理地加快脚步。随后有几道脚步声跟了上来。伦子在内心啧了一声。就是因为危险才叫你们等一下的。穿过厨房后,气味显得更加浓厚,伦子在楼梯底下一个看起来像置物间的小门前停下脚步。 「警部,你这样会让我们很困扰,请不要擅自行动!」 第一个追上来的是辖区的课长。 大村和其他辖区员警也跟了上来,一堆人挤在狭窄昏暗的走廊里。现在似乎终于也有几个人开始注意到那股气味,开始吸著鼻子。 「好臭……」「是血的味道。」 紧张的气氛弥漫四周,所有人的视线都往门边看去,也有人把手伸到枪上。 「那里有……?」 辖区课长紧缩著喉咙说,他偷看了伦子一眼,而她则是一直凝视著门把。上头沾著血,气味已经残留了一阵子,也没有吸人的气息,但也无法断言绝对不在里头。 「我来──」 「请等一下。」辖区课长说著:「这里是我们的现场,请你不要自己行动。」 伦子立刻不悦地瞪了对方,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说什么啊?她克制自己想这样大吼的冲动,用眼神瞄了大村一眼,只见他脸上满是犹豫,不知该不该出声。 这时,从人墙后面发出一道声音。 「我来吧!」 出乎大家的意料,矢神推开制服警察上前,甚至都握好手枪了。伦子虽然想阻止他,但他已经握紧转下门把,而在门扉敞开的瞬间就朝著里头对准枪口。 许多人吞了口水。 扫除用具、老旧锅子、铁板与业务用食用油等东西杂乱 地塞在这个仓库里面,而堆在深处的纸箱侧面有整片深红色的血迹。 「这是……」 大村靠过去沉吟了声,但这里只有血迹,不见人影。 「是吸人在这里袭击了谁吗……?」 一个警察声音发颤地问,伦子轻轻摇头,因为事态恐非如此。 「总之先检验这个血迹确认dna──」 伦子回头才正要说完的瞬间,身旁的矢神忽然倒下。 「血……」 嘟哝了这个词之后,矢神便翻了白眼失去意识。 「矢神先生还真的是失神先生呢!」 红朗取笑著,这让才刚清醒的矢神满脸通红,气愤地说: 「东大法律系毕业的我不可能光看到血就失去意识吧!你听好了,我刚才倒下纯粹是因为昨晚熬夜的缘故,才不是因为怕血!」 「这是刚才仓库里的照片。」 「噫!」把用智慧手机拍下的染血纸箱照片秀给矢神看,他马上就发出奇妙的尖叫声并用双臂遮脸。 「不可怕吧?」 「是啊,一点都不可怕。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吓得了东大法律系!只是我才刚清醒,现在还有点头晕而已。」 「这是门后沾有血迹的照片。」 「噫!」 「你们在干嘛啊?」 伦子一掌巴在红朗的后脑杓上。 在自助餐厅桌边等待dna检查结果的辖区员警们傻眼地看著矢神和红朗,而制服警察们则是都去外头去搜索,查看吸血种是否潜伏在附近。 「结果出来了,一致!」 一直盯著连接携带型检查器的平板电脑画面确认的刑警一说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那个仓库里的血迹,就是大家正在搜索的感染源──第五世代吸血种的血。大村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吸人在那里面和谁打斗过吗?」 伦子摇摇头。 「应该是自残。这是快要凶暴化的中世代吸血种身上常见的倾向。因为还保有理性,所以想抑制自己伤人的冲动,但随著发作开始变严重,只好用自己血液的气味来抑制。」 听著伦子的说明,辖区员警纷纷露出厌恶的神情。毕竟这些话由吸血种本人来讲,或许显得太过写实了吧。 「所以是发作后赶紧躲进仓库里吗?」大村这么问道。 「对,而在那之后,他应该是以染血的手去碰到料理的吧。」 伦子看了一眼柜台上那一排乾掉的菜,员警们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是吃那些料理的客人被感染了吗!」「吸人也是客人之一吗?」「应该是店员吧?毕竟他躲到了内场的置物间里啊。」「调查他们的办公室!」 搜查员纷纷往厨房入口跑去。 马上就找到证据了。置物间墙上的血指纹跟钟点卡上的指纹一致,警察立刻就打电话给店铺负责人,搜出员工的身分。 「宫地荣市,二十四岁。」讲完电话的刑警立刻向所有人报告,他手上握著刚才从办公室抽屉里找到的履历。员警说下去:「是负责厨房的工读生,三天前这名工读生确实有出勤,结果说身体不舒服早退之后,隔天起就开始翘班,也联络不到人。」 刑警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开始露出紧张的神情。 「就是他了吧。」「住址呢?」 「说是跟母亲一起住在椎名町的公寓里。」 * 来到看得到公寓的路上,当红朗一停下车,坐在副驾驶座的伦子胸前的电话就响了。 「是的……我知道了。」 从微微传来的声音判断,伦子应该是跟留在大学案发现场的大村通话。伦子一讲完电话,身体就沉沉地落在副驾驶座椅上,用看起来很沉痛的表情说: 「许可命令已经下来了。」 凭门后和钟点卡上的指纹,法院已认定宫地荣市为吸血种,再来只需要找到他并解决掉就好了。红朗点点头,心想不愧是林子小姐,就算一开始看起来是难解事件,只要林子小姐一出场马上就解决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子小姐看起来却闷闷不乐。 这时他才想到一个问题并问道: 「那个……那里就是吸人的家吧?」 红朗用手指著越过民家屋顶现身的旧公寓,看起来快下雨的灰暗天空,让这个砂浆建造的两层楼建筑看起来更显惨澹。公寓前狭窄的道路上停著另外两台警车,只见辖区员警们纷纷从车内走出来。 「刚才打电话给他妈妈时,不是说人还没回家吗?有必要派那么多警力挤在这里吗?」 伦子叹著气推开车门下车,红朗也赶紧卸下安全带。 可能是太阳被遮蔽的缘故,一下车就感到寒意十足。伦子拉住外套左右两侧的前襟遮住身子,肩膀冷得发抖。她接著用手指著公寓对红朗说: 「刚好,桐崎,由你去吧。」 「咦?」 「等一下要向宫地荣市的母亲问话,你去按电铃跟她解释整个事件,请她让我们进门好好谈一谈。你也算个刑警吧?」 「是、是的!」 「不能只在玄关前谈话,一定要请对方让自己进家门。」 第一次被指派做些像是刑警的工作,红朗有点兴奋地点头,转身就要走向公寓。这让从后座下车的矢神一脸错愕地指著红朗的背影说: 「樱夜,你是认真的吗?居然叫他做这么重要的事。」 「矢神先生,我好歹也有上过刑警培训课程喔!」 红朗跑向公寓,伦子则一把抓住企图前去制止的矢神的肩膀。 「樱夜!」矢神转过头。 「派那家伙去才好,就只有他还不了解状况,所以或许能让对方放下戒心,请他进门。毕竟我们现在没有住家的搜索令,一定要用合法的方法进去才行。」 被这么一说,矢神露出苦涩的表情闭上嘴,转头追著红朗的脚步离去。 红朗野心勃勃地爬上公寓外的楼梯,辖区员警们早分散在各处,看起来早准备万全地配置在整栋公寓周围,而红朗完全没深思其中代表的意义,就直接按了210号房的电铃。 过了好一段时间,从大门另一头才传来微弱的女性回应: 「……请问是哪位?」 「我是警视厅的人!」 红朗把警察手册贴在眼孔上说著。 「刚才我们有打过电话,你应该就是宫地女士吧?」 「呃……那个……我说过我儿子还没回家啊。」 「我有听说了!但还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但我上司叫我来问话!所以不晓得能不能打扰你一下呢?真是不好意思!」 红朗往楼梯的方向瞄了一下,矢神正要走上二楼的走廊,所以红朗给他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就像要表达出「我好歹也看了一堆刑案电视剧,就让矢神先生好好见识一下我从中学到的巧妙话术吧」一般。 对方开了一个隙缝,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女性探出头来,她披著厚重大衣,脖子上带著围巾,畏畏缩缩地由下往上看著红朗。 「咦?你正要出门吗?」 「咦?是啊。那个……」 「这样啊?在百忙之中突然来打扰,真是很不好意思,但一下子就好了,可以让我进去聊一下吗?我想跟你好好谈谈,而且站在这里讲话也很冷嘛。」 「呃……这……可是……」 女性不断回盼她身后位于走廊深处的门扉。 「突然前来打扰,实在非常抱歉!不过真 的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红朗深深鞠躬。是说进门之后要做什么呢?红朗看著自己的鞋尖思索著。算了,反正之后林子小姐一定能顺利问出情报,这个人要是知道自己儿子是吸人肯定会非常震惊,得不打草惊蛇地跟她说明才行,我无法做到这个程度,所以就交给林子小姐来处理吧。 「我、我知道了。」一道微弱的声音从红朗的头上传来,「可、可是我得马上出门才行,那个……」 「谢谢你!」 红朗气势十足地抬起上半身说完之后,女性吓了一跳;稍微推开门几公分的同时,还往后退了几步。 「打扰了!」 正当红朗要踏入屋内时,一个娇小的人影推开红朗,从门缝钻了进去。伦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这附近。退到走廊里的女性露出惊吓的表情,伦子立刻对她秀出警察手册。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第九课的人。」 伦子快速脱鞋子上走廊逼近她,红朗也赶紧跟上去。女性用困惑的眼神盯著伦子。红朗心想,对方肯定是听到这么年轻的女生说自己是警察而吓到了吧?但事实并非如此。 「可以请你拿下围巾吗?」 伦子冷冰冰地说著,女性则一脸紧张地靠到墙边。 「是为了隐藏咬痕吧?如果是静脉被吸血,那就有感染的危险,要尽快注射疫苗。」 女性步伐不稳地躲进走廊深处的门后。只见餐桌上有许多买东西的塑胶袋,地上也是垃圾散乱满地,让红朗陷入一片混乱。 「那个……林子小姐,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要问话吗?」 伦子无视红朗,追著那名女性走向深处的门。背后的门发出一阵倾轧声。 「你真的完全没有头绪啊?太夸张了吧!」 矢神一脸烦躁地边说边推开红朗往里头走。 「儿子工作的地方发生事件,媒体都那样大肆报导了,然后她说儿子三天都没回家却根本没向警方提出搜寻的要求喔。你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咦?……啊!」 「不对!不是的!」门的另一头传来女性近乎尖叫的声音,红朗和矢神争先恐后地冲进房间里。 接著就有一股铁锈的气味传来。里面是约三坪大的厨房,一片狼藉,没有脚能踩的地方。女性挡在通往右手边的卧房的拉门前,半发狂地挥舞双手企图阻挡伦子前进。 「他不在,那孩子不在这里!他真的不在!」 「你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请快点到外头避难,并注射疫苗!」 「这里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 拉门后头传来扁平的呻吟,接著又发出什么东西撞到墙壁的声响。伦子推开女子,接著就拉开拉门。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九课的人,宫地荣市,依据吸血种对策法第四条──」 「不要啊──!」 女性一边哭喊著,一边撞飞伦子,冲进卧房。 在昏暗的卧房深处那堆折好叠高的棉被里,有著什么人──不,是什么东西缩在里头。棉被底下的东西在昏暗中,双眼放出红光,从喉咙发出让人联想到野兽的咕噜声响。原来是一名年轻男子。他的t恤到处沾有血迹,还能见到他的皮肤已然龟裂变色。 「拜托,不要……这孩子是人类!是你搞错了,真的不是他,拜托你……!」 母亲一边悲痛地惨叫,让她搂在怀里全身痉挛的吸血种也发出猛烈的呻吟,两种声音混在一起,而红朗只能愣在寝室的门口,动弹不得。 「危险!快离开!」伦子大叫,试图靠近抓住女性的手臂。这时,女性从棉被底下抽出某个东西殴打伦子,而里头的液体就洒在伦子脸上。 那个东西掉到地板上,原来是一只宝特瓶。上头没有瓶盖,而里面的东西快速流到榻榻米上,一股甜甜的气味飘散出来,连红朗都闻得到。吸血种扭身踹飞自己的母亲,接著跳到墙边,伦子却颤动地仰起身,全身紧绷地倒在地上。 「──林子小姐!」 红朗踏进卧室抱起伦子,母亲则爬到儿子身边,把毛巾盖到儿子头上企图制止他乱动。 「不行,不行啊,荣市!乖乖,没事,没事了。」 红朗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应该是只会对吸血种产生激烈反应的药品。宫地荣市疯狂抓著自己的喉咙,胸口的t恤也被扯开撕裂。 「桐崎,动作快。」 伦子半开著眼痛苦地说: 「快处理,我──动不了……」 处理。这个字眼狠狠刺著红朗的心头。 处理。没错,要处理。我可是专门对付吸人的搜查官!红朗游移不定的手摸著寻找身上枪套里的枪。这家伙是人类的敌人,得用银弹在他脑门上开个洞才行,因为他是怪物,是敌人。 但这时宫地荣市停下挣扎的动作。 他急促呼吸著,嘴边大量的唾液流到榻榻米上,并紧紧抓住母亲的肩膀。 「荣、荣市?」 「……妈……」宫地荣市呢喃著,抬起依然闪著红光的眼睛,视线与红朗对上。发现自己被枪指著,宫地荣市的表情扭曲起来。 「呜……住、住手……」 宫地荣市紧紧抓住母亲的背呻吟。 「请……住手……我……我……为什么会这样……拜托了。我……不要。我还……不想死。我……妈妈,不要啊……我……」 眼看染红的双眼流出混血的泪水,红朗握著枪的手正在颤抖。 这是怪物吗?他还在说话喔。他在哭,在恳求。真的要射杀他吗?我该不会以后都必须射杀这种家伙吧?他们不是人类吗?不是一个哭著乞求对方不要杀自己的人类吗?要我把他从母亲身边抽开,用麦格农打爆他的脑袋──办不到。这种事……我办不到。办不到,我办不到,办不到…… 「我……呃……不……咕啊啊啊啊啊啊──!」 吸血种高声咆哮,他的双眼再次燃起熊熊大火,手指更是陷进母亲的肩膀,然后起身。女性发出了惨叫,虽然看到吸血种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且闪闪发亮的犬齿,红朗依然愣著无法动弹。 就在牙齿要咬中女性的脖子前── 「──桐崎,让开!」 随著一声大吼,红朗被从旁撞飞,瘦弱的西装男扑向吸血种,介入吸血种与女性之间,把他们隔离开来。吸血种发出愤怒与饥渴的咆哮,刚才把女性撞到墙上的矢神马上握紧手枪并扣下扳机,连续发出两鸣枪响,分别击中吸血种的肩膀和腹部并喷洒出了鲜血。 「我早就说过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处理吸血种所代表的意义就是『杀人』啊!」 「快住手啊!」 宫地荣市的母亲紧紧从矢神身后抓住他,企图夺下他手中的枪,而矢神则在试著甩开她的时候重心不稳而跪倒在榻榻米上。 「你……快放手!」 「我的孩子不是会做那种事的孩子,他一定……一定会恢复原状,拜托你手下留情,不要杀他!请放他一马吧!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矢神手上的枪掉落在地,双眼已染满凶暴神色的吸血种蹬了一下榻榻米就扑向矢神。 这时,第三发枪声响彻云霄。 吸血种的身体在半空中被打飞,狠狠撞到置物间拉门,在上头留下凹痕后,拖著混浊的血液滑落到地板上。 母亲、矢神还有沉沉倒在地板上的伦子都呆愣地盯著已经无法动弹的尸体,就连出手射击的红朗自己也处于恍惚的状态中。 本来是宫地荣市的右眼的地方,现在被打穿徒留一个黑洞。虽然那里企图长肉重生,伤口 上不断冒泡,但身体内侧早已开始坏死,流出的血里混著发紫的肉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母亲竭力的吶喊渐渐侵蚀了整片榻榻米。 红朗无力地放下手枪,有种自己的体温不断从指尖和脚尖流逝的感觉,寒冷爬上身躯。「荣市、荣市……」母亲不停呼喊著儿子名字的声音在血泊上荡漾。 处理吸血种──就是这样啊…… 背后传来好几道脚步声。 「警部!」「唔……」「这是……」 是那些防止犯人逃跑而躲在外头待命的辖区员警。 「不要进来!」矢神属声吓阻,刑警们只能呆呆愣在卧房门口,矢神接著说:「桐崎,是你『处理』掉的,别忘了吸对法第四十八条,现在这里只有你能负责采集血液与检查。」 我要── 没错。是我杀死的,所以直到最后都必须由我来收尾。 红朗缓慢无力地取出携带型检查器跪到血泊旁,即使地上淌著的鲜血温热地染红裤膝,他也没有发现。面对软弱无谓地尝试重生的尸体,红朗拍照存证,用滴管到处采集血液,一支支收进检查仪器的凹槽里。 宫地荣市的母亲只是放空心神看著红朗的动作。矢神抓住她的手臂拉她起来,并交给辖区员警,接著就试著要拉起伦子。不过吸血种的少女只是咬唇摇头,用还在颤抖的声音说: 「不用……我自己会起来。」 这明显是在逞强,即使她的手臂想使劲撑起身体,上半身也只离开地面一点点而已,但伦子却无视矢神执意伸过来的手。 「林子小姐。」 红朗担心地望过去之后只是被狠狠瞪了一眼。 「不用管我,专心做你的工作。」 「是……」 红朗一脸沉痛地回头看著检查器的萤幕。 宫地荣市仅存的左眼还留有一丝光芒,直盯著红朗用平板输入报告资料的整个经过。 * 当晚的新闻详细报导了发生在f大学的吸血种集体传染事件的来龙去脉,虽说报导里指出感染源已经被「处理」了,但基于吸对法的规定,别说是感染源的姓名了,就连年龄及性别都没有公开。 伦子在医院看到了这则新闻。 「……分析结果表示,那个洒在小伦子身上的宝特瓶里的溶液是──」 科搜研的宫濑在病床旁捧著笔电解说,但伦子几乎没在听他讲话,只是呆呆地盯著电视里的播报员。 「主要成分是乌头属植物的萃取物,但还有做一些额外的调整……我猜你应该也知道,乌头具有让血液里的群胞体暂时惰性化的作用,但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取得如此高纯度的萃取物呢?宫地荣市的母亲只说是他从某个地方买来的而已──」 宫濑的话语与播报员无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渐渐从意识的表层流过并滑落。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处理」完吸血种的夜里平静地躺在床上。换作平时,这时她已经被事后处理的手续追赶,得与相关部门频繁联系,做好熬夜制作必备资料的觉悟了。虽然每次都很厌倦那些毫无意义的麻烦作业,但从苦行中解放,像这样发呆时,又觉得那或许也是某种必要的仪式。 为了让自己不要对杀害对方的事实太过钻牛角尖,为了让自己尽量不苦涩地吞下这个事实而进行的仪式。 现在则是──桐崎红朗正在代替自己做这些。 那家伙真的有好好做吗?他该不会根本碰也没碰就回家睡大头觉了吧?我第一次做这项工作时也是这样。要我把怎么杀害吸血种──同胞的过程详述写成文章,对当时的我来说实在太过不舒服,无论如何都无法下笔。 当时觉得这是个烂工作,也不是正常人该做的工作。 当然,我并不是正常人。应该说,我本来就不是人类,所以只能做这样的工作。 宫濑快速地讲了些什么之后,一边苦笑著一边起身离开病房。伦子本来想伸手关掉桌上型电视的电源,但最后还是把手抽了回来。要是身处在寂静之中,肯定会不断想著那些没必要的事情吧。 * 虽然医生要自己至少隔天休息一整天,但伦子实在静不下来,早早就溜出医院,跑到警视厅了。 大部分同事几乎都还没出勤,只有在穿过刑事部搜查一课的办公室时,和正在打扫桌子的年轻刑警点个头招呼之外,就没有碰到任何人。不过九课办公室里却有个出乎意料先到的家伙。那个人穿著看起来颇为高级的蓝紫色西装,跟脏脏暗暗的,本来是扫除用品仓库的九课一点也不搭。矢神站在里头看著摊在桌上的某些文件。 一察觉到伦子的气息,他便转过身来。 「樱夜?怎么了?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矢神说著瞪大眼睛。 「我听说那个女的泼到你身上的是满危险的药品耶,你还好吧?」 「发生那种事件的隔天怎么会有心情休息。你才是呢,怎么一大早就在这里?」 「喔,这个嘛……」 矢神有点难以开口地低头看著桌上的资料。 「桐崎在那之后,似乎还没整里好报告就先离开了。」 伦子也看向资料,上头是dna检查的结果、现场照片影本、宫地荣市的存摺影本和餐厅提供的履历影本。看来他依照指示收集完了所有需要的资料,却没有汇整就离开了。 我也是如此。第一次上阵后的夜晚,我抛下资料回到房里趴在床上,一直思考著要怎么写辞呈才好。 「那个一直很烦人的桐崎,昨天从现场回总部之后居然不发一语,让我很担心……可不是担心他喔。我是担心他会偷懒,不好好写这个重大事件的报告。」 「虽然不是我射出子弹的,但当时我人也在现场。只要你默认,也可以当作是由我射击的,并由我来写报告喔。」 「就是为了杜绝这种轻视法规的行为,才会有我们这些监察官啊!」 「昨天你的那些行动,我也不觉得是一个监察官该有的行为啊。」 矢神说不过樱夜,躲开视线后他苦闷地说: 「那是……因为事态紧急,逼不得已才这么做。人命关天。」 「不只是『处理』吸血种这件事,你昨天应该是故意在辖区那些家伙面前装傻的吧?」 「你在说什么?谁会做这种事啊?」 真是太不会演戏了──伦子无奈地想著。在辖区刑警面前明明那么会演啊。为了让伦子不被排挤,同时又为了获得必要资讯,所以他才故意代替伦子问那些白痴的问题,还那么轻率地打开置物间的门。是哪里像监察官了?思及此,伦子小心地不被看穿,偷偷露出微笑。 他不承认伦子也拿他没辙,不如就假装没察觉到,好好运用这点吧。 「你自己来写怎么样?反正你不是也有开枪吗?」 伦子故意这么说了之后,矢神垂下了眼。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因为或许是我做了一些可能影响桐崎的事。」 伦子沉默地拉出椅子,用下巴对矢神示意要他坐下,而就在矢神要坐下的瞬间,恼人的脚步声就从走廊一路传来,停在九课办公室门口。 「早安!」 矢神瞪大眼睛,伦子边苦笑边叹息地转过头。 只见红朗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粗毛尼大衣加上绕得厚厚的围巾与厚重的针织手套。他本来就生得一张娃娃脸,穿上这副像是高中生的打扮,就更显得青涩幼稚。 「咦?矢神先生也来啦?昨天真是很对不起!」 红朗深深鞠了躬,头几乎都可以碰地了。 第三章 时序进入十一月立刻转寒的周一夜晚,红朗独自留在搜查九课办公室里狂喝咖啡加班时,突然有稀客来访。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搜查一课的方向传过来,红朗探头出去看,一片漆黑中,靠著从走廊透进的微弱光线,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就站在那里。对方发现红朗的存在后开始走近,看清来者时红朗吃惊地嘴巴半开。她身穿西装外套加背心,胸口有个大蝴蝶结,再加上偏短的百褶裙,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穿著学校制服的年轻女孩。 「啊!打扰了。」她跟红朗点头打个招呼。来者是个五官立体,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她手上提著书包和一个大纸袋。 这女生是谁啊?这里可是警视厅而且还是刑事部,怎么可能会有女高中生能轻轻松松闯进这里啊?不过之前也是光看外表就以为林子小姐是国中生而被狠狠凶了一顿,所以不可以轻易以貌取人,或许对方其实是个女警。 「辛苦了!」不管怎样,红朗决定先鞭躬。 「咦?啊!是的,辛苦了。」少女显得有点不知所措,「那个……你是新来的吧?」 「是的!我叫桐崎红朗,上个月起开始进入搜查九课学习!」 「九课?喔,所以伦子小姐的新搭档就是──」 「正是我。」 「果然是这样!伦子小姐承蒙你照顾了。」 这次换对方深深地向红朗鞠了个躬。承蒙我照顾?红朗纳闷起这女生到底是林子小姐的什么人。 「所以说……那个……你知道我爸……呃……你知道筑摩川人在哪里吗?」她这么问。 「筑摩川?啊……你是指部长吗?」 「是的。啊!对不起,我太晚自我介绍了。我是筑摩川的女儿,梨纱。」 红朗瞪大眼睛。筑摩川部长的女儿?是要怎样改造那个熊老爹的基因才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女儿啊?虽然这是无解的谜,但如果属实,那么一介女高中生能够这样跑进警视厅,也就说得通了。 「辛苦你了,大姊!」 红朗比刚才更夸张地低头鞠躬。 「……大、大姊?」梨纱惊吓地狂眨眼。 「我和部长已经结为义父义子了,所以你就是我的姊姊!有任何要事找熊大爷都尽管交给我办吧!」 「要事……呃……我只是来把晚餐和换洗衣物拿给他而已……」 「了解!就交给小的转交给他吧。部长他……呃,目黑分局的辖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件,所以他现在人好像在那边处理。」 「原来如此,难怪电话不接,讯息也不回。那也就是说他又要好几天不会回家啦……」 「毕竟熊大爷基本上就跟住在警视厅里没两样呢。」 「我爸一旦忙起来就会忘记吃饭洗澡也不换衣服,真的很臭啊。」梨纱一脸困扰地说:「那个……你叫桐崎先生……是吧?你把这些东西交给他时,请记得帮我提醒他记得吃饭。就再麻烦你了。」 「知道了!」 红朗偷瞄一眼纸袋里面,只见在熨好摺好的衬衫底下有个大大的便当盒,从里面飘来阵阵美味的气息。 咕噜咕噜──肚子叫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搜查一课,这让梨纱瞪大眼睛。 「刚才的声音不是我发出来的!」红朗非常严肃认真地宣示:「是在我的胃里不听使唤的家伙发出来的!我可没有肚子饿,我绝对不会偷吃!」 但红朗话还没完全说完,肚子又发出叫声,让梨纱忍不住笑了出来。 晚上十点才回到九课办公室的伦子嘴巴半开地愣在门口。 「啊!林子小姐,欢宁肥来。」 「伦子姊!抱歉,在这种时间打扰你。」 红朗的嘴里正塞满了炸鸡块,梨纱则正在泡茶。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伦子用无奈的语气说著。 「因为我肚子饿了,所以梨纱姊把要给熊大爷的宵夜分了一点给我吃。」 「哪里只是一点了?便当盒整个空了吧。」 「呼喔?」红朗发出怪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真、真的耶。」 「看他吃得那么津津有味,害我也不好意思打断他……」梨纱腼腆地笑著这么说。 「该、该怎么办?我把熊大爷的宵夜全吃光了。这下糟了,我一定会被骂,惨了啦,该怎么办啊?」红朗一边这么说,却把便当盒里仅存的炖煮小菜接著塞进嘴里。 「不想被部长打到半死不活,就赶紧去便利商店买海苔寿司卷回来!」 「是──!」 红朗慌张冲出仓库,不到五分钟就捧著塞满超商便当的塑胶袋回来。梨纱也帮他把超商便当里的饭团与豆皮寿司塞进她带来的便当盒里。 「这样应该不会被他发现东西被我吃掉了吧?」 「我爸是味觉白痴,应该不会发现吧。」梨纱笑著说。 「不管怎样还是会发现不是梨纱亲手做的吧?毕竟他每天都吃你做的菜啊,桐崎,你最好先想想要找什么理由吧。」 伦子这么说著,红朗交替看了伦子和梨纱说: 「对喔,两位认识吧?」 「……嗯,算是吧……」 伦子语焉不详,像是很难说明似的,但梨纱一派轻快地回答: 「我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喔,从小就认识了。对吧,伦子姊。」 「算是吧,嗯。」 朋友。这个词对伦子来讲特别难说出口。毕竟自己不是人类,是以人类为粮食的生物。 「要是也能帮伦子姊做便当就好了,但我又做不出合她胃口的东西。」 由于梨纱说得好像很抱歉似的,让伦子不禁别开视线。 「吸血种都吃些什么啊?可以吃一般的食物吗?我没见过林子小姐吃东西的样子耶。」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为什么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伦子无言以对,一边感到火大却又同时感到轻松。对方不顾虑这些,就代表自己也可以不用顾虑太多。 「什么都能吃,但我们没有吃东西的需要,我也从来不知道『好吃』是什么感觉。」 伦子冷冷地回答。 「咦?但是我的血应该很好喝吧?」 「谁、谁这么说过了!这不是你自己乱讲的吗!」 「林子小姐不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不要卷起袖子,把手收回去!梨纱不是也在吗!」 「啊!抱歉,我太不机伶了。也就是说吸血时两人独处比较好啊。」 「笨蛋!我才没这么说!」 梨纱呆呆地看著伦子和红朗的互动一阵子后终于有感而发: 「真是太好了呢,伦子姊。跟之前被派来这里的人不同,看你跟红朗哥满要好的嘛。」 「谁跟他要好了啊!我又不是来警视厅交朋友的!还有,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梨纱你给我快点回家!」 「是~~那帮我跟我爸打声招呼吧。掰掰,红朗哥。」 「辛苦大姊了,再见!」 梨纱轻快地离开九课。 「真是的……」 伦子坐到刚才梨纱坐著的椅子上。 「梨纱姊做的便当真的超好吃,我现在的血肯定也非常好喝。」 「闭上你的嘴,不然我把你下巴打到脱臼,让你再也无法说话。」 红朗全身抖了一下,转身面向办公桌上的资料,马上又接著说: 「没想到林子小姐也有同年的朋友,真是太让我意外了。」 「才不是同年,梨纱比我小了十岁。」 「啊!对喔。我老是忘记这件事,跟你同年的是我呢。」 「而且我跟她也不是朋友。」 伦子一边翻阅从行政内阁那边拿到的资料,一边低声嘟哝。 「只不过是在她还是小婴儿时就认识而已。你别在那边说废话了,快把便当拿过去!部长应该就已经回来了,现在人应该在搜查二课。」 「啊,是!」 听到脚步声在搜查一课的黑暗中远去,伦子终于能回到习惯的独自寂静空间。四周安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吵杂。 我才没有资格当梨纱的朋友。毕竟她就算恨我,也一点都不奇怪啊。 红朗把换洗衣物和便当带到筑摩川那里的瞬间就被打飞。 「谁准你这小子吃我可爱的梨纱亲手做的菜啊啊啊啊啊!」 「你、你怎么会知道?」 「黏在你脸上的米粒上有我可爱的梨纱的味道!」 「居然能闻出味道,也太恶心了吧。」 「你说什么──!」 再次受到攻击,红朗整个人几乎都要被打飞到天花板上了。 「才不恶心!这可是做爸爸的爱啊!你这小子居然敢吃掉梨纱帮我做的爱心便当……」 「请、请等一下!老爹!」 深切感受到生命危险的红朗从纸袋里拿出便当盒塞到还要追击的筑摩川身上。 「这、这是梨纱姊用超商便当装过来的。是梨纱姊本人!是她亲手装的喔!」 筑摩川停止挥下的手,抢过便当盒打开盖子,用鼻子嗅了嗅里头的饭团。 「哼,梨纱确实碰过这个寿司和海苔卷,我一闻便知。」 「能闻出来真的好恶喔。」 「你说什么──!」 第三次的铁拳制裁把红朗打飞到窗边。 「听好了,桐崎!梨纱是老子的宝贝,是我人生的一切,所有接近她的男人都会被我干掉!」 「是!」 「而且梨纱长得那么可爱!还善解人意又会做菜!只要是男人都会对她一见钟情!桐崎,你也是吧!」 「是的!真的是很棒的女生!」 「不准用有色眼光看我可爱的梨纱!」 红朗吃下第四记拳头,这回终于真的撞上了天花板。 * 「你是跟犯人互殴了吗?怎么全身都是瘀青啊?」 宫濑问隔天到科搜研做感染检查的红朗。 「不,这是……那个……」 红朗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之后,惹得宫濑一阵大笑。 「筑摩川先生只要一提到跟小梨纱有关的事就会怪怪的耶……不,也不是这么说,应该说他本来就一直怪怪的。」 「梨纱姊和林子小姐看起来很要好呢……筑摩川老爹是因为这样才讨厌林子小姐吗?」 宫濑一时语塞,抓了抓头。 「……你没有从小伦子那边听说她跟筑摩川先生之间的关系吗?」 「嗯……是指什么关系啊?」 「喔……嗯……看来她没跟你说呢。既然如此,这也不是该由我来说的事情。总之他们之间发生过很多,说不定不久之后小伦子就会跟你讲了──」 检查器响起的声音打断宫濑的话,萤幕上显示检查结果,跟筑摩川有关的话题也就告一段落。宫濑大略看过资料后点点头说: 「嗯,是阴性,检查到今天就算告一段落了。」 「谢谢。」红朗低下头去。「不过感染检查还真是马上就会跑出结果了呢。我本来以为dna检查应该更花时间的,因为我记得之前念书时学过──吸人与人类的dna几乎没有差别,所以非常难判别。」 「喔,关于这个啊,其实不是精密调查dna本身喔。」 宫濑一边收拾检查器一边说明: 「吸血种细胞一旦进入体内就会跟本来的细胞结合产生出新的吸血种细胞,不断如此增殖下去扩散到整个身体,但不代表身体里的细胞都被取代,还是会留有人类细胞,所以被感染的人的血液里会有两种dna。」 「这样啊。」 「所以要是验出有两种dna就代表被感染了,不知道哪一种是吸血种的,哪一种又是人类的也没差。」 红朗不断眨眼,宫濑在心底苦笑,心想这家伙应该完全没听懂吧。 「但如果要锁定感染源的吸血种或是验出是第几世代的受感染者,就必须精密调查dna本身,也因此必须花时间才能测出来。」 「原来是这样。虽然其实我根本完全听不懂宫濑先生在讲什么。」 果然如此──宫濑搔头思量著要怎样才能让他听得懂。 「桐崎,先问你一个根本的问题。你知道dna是什么吗?」 「『多难过都不哀哀叫』的简称吧?」(注:日文中三个单词的头文字分别是dna) 这下子换宫濑难过了。 应该要不气馁地说明到他听懂为止,还是该认定他就是这种蠢才放弃说明呢?正当宫濑在思索著要选哪一个时,研究室的门被打开了。 「宫濑,我听说宫地荣市的血液分析结果出炉了──」 走进来的是伦子,她跟转身的红朗对上眼,表露出一脸不悦。 「啊,林子小姐!」 红朗对伦子的表情毫无感想一般开朗地说: 「我的检查好像到今天就都结束了,结论是没有被感染。」 这明明就不是什么好得意宣示的事。宫濑说著就差点笑出来。 「废话,你以为我会蠢到让你被感染吗?」 伦子不爽地说完之后大步走向宫濑的桌边。 「宫地荣市啊,事情可能会闹大喔。我想明天司法解剖的结果就会送到警视厅了吧。」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宫濑点了点头。 「上臂有注射的痕迹,在那周围的血管有因为急性突变而引发的发炎症状。」 伦子倒抽了一口气。完全没能掌握状况的红朗一直眨眼交互看著两人,接著有点胆怯地插嘴发问: 「不好意思……所以这代表什么意思啊?」 伦子一直瞪著自己的手背,冷冷地答道: 「──宫地荣市有可能是自己用药变成吸血种的。」 * 两天后的傍晚,当红朗窝在九课办公室学习以往的吸血种事件时,接到一通出乎意料的人打来的电话。 『啊,是红朗哥?我打过伦子姊的电话但没有接通,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是梨纱打来的。 「原来是大姊啊。林子小姐现在……好像外出去不知道哪个地方了,现在人不在。」分局的名称对红朗来说每个听起来都差不多。 『这样啊……那真是麻烦了,我有事想找她商量的说……』 话筒另一头的梨纱支吾其词。 『呃……红朗哥也算是吸血鬼的专家吧?』 「没错!」 果敢讲完之后红朗才思索起──我是专家吗?我根本就一点都不懂吸人的事耶。 『那就只好拜托红朗哥了!虽然我想你应该很忙啦……』 一点也不忙的红朗跟她约好下班后碰面就挂上电话。 在两人约好的有乐町某间速食店里,穿过充满年轻客人的吧台座位爬上二楼,只见梨纱就坐在靠里面的座位,一看到红朗就对他挥手。 「红朗哥,这里!」 「不好意思,我晚到了,大姊。」 「不会啦,我才是让你下班还得过来这里一趟,不好意思。」 梨纱身旁 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身穿同样西装外套制服的短发且娇小的孩子,正抬头看著红朗,怕生地点头打招呼。 「这位是我的朋友,小七。」梨纱把手放在对方的西装外套的肩膀上介绍给红朗认识。 「我是桐崎红朗!」红朗对对方一鞠躬。 「你、你好,我叫久濑七月。」 听说写成七月,但念法却跟夏季二字一样,红朗觉得这名字真是太稀奇了。这个孩子肌肤白皙、身材纤细,长得也很漂亮,给人一种飘渺的感觉。但并没有跟梨纱一样穿短裙而是长裤,这让红朗感到很不可思议地问: 「七月同学为什么要穿男生制服呀?」 「咦?那、那个……」七月满脸通红地说:「我是……男生……」 嘴巴张得大开的红朗马上回过神来,以简直就要用额头敲破桌面的气势深深低下头。 「对不起!我误会了!」 「没、没关系啦。」七月赶紧左右挥舞双手说:「反正总是被人搞错,我不在意。」 「小七这个名字也很吃亏呢。」 「都怪筑摩川同学叫我『小七』啦……」 「哎呀,不都说好了不要这么生硬地叫我了吗!叫我梨纱就好了。」 「咦……可是互叫彼此的名字,不是很像姊妹淘才有的习惯吗……」 「我本来就是女的也是你的朋友,有什么差吗?」 「唔……是这样没错啦……」 看到两个高中生在那边暧昧地讲话,红朗犹豫到底该不该打断他们言归正传,毕竟他们看起来挺开心的样子…… 「啊!抱歉。」 梨纱察觉到红朗的困惑。 「呃……小七是我的同班同学,他现在正好遇到麻烦。」 七月在桌上忸忸怩怩地不断交叉又松开手指几次之后终于开口: 「我被学长姊威胁,他们时不时就跟我要钱……要我带钱去学校。」 「勒索吗?真是不可原谅的行为!」红朗用力槌桌。 「不,那个……」七月赶紧撑住差点翻倒的咖啡牛奶说:「不是这样。钱被他们拿走当然也是很困扰啦,但我想商量的不是这个。学长姊好像有在接触什么危险的东西。」 「危险的东西?」 「……药物。」 红朗吞了一口口水。他把手肘撑在桌上,整个身体往七月的方向靠过去。 危险的药物……? 「之前我就有听过传闻,说是能变成吸血精灵的药。」 「吸血精灵是什么啊?」 「就是吸血鬼。」梨纱从旁补充:「我们是这样叫的。因为是吸血鬼所以就叫作吸血精灵,一般人就叫作人类精灵。」 真是不懂高中生用的词汇啊──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可以变成吸人的──药?」 「我本来还以为只是谣言,可是……」七月压低音量说:「最近发生很多吸血精灵的事件,我们学校里也有好几个人突然消失又被退学,大家都说他们是不是变成吸血精灵……」 红朗握紧拳头努力试图想起一些事情。 这不就是前天在科搜研的时候,林子小姐和宫濑先生对话中提到的东西吗?虽然他们讲得很难,红朗也不是很懂,但记得就是在说跟用药成为吸人有关的事情吧?这可不妙啊,这可不是找我商量就能解决的小事。 「那个……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不直接跟你父亲说呢?」 红朗问梨纱之后,她皱起眉间,轻轻摇头。 「说不出口啊。因为他肯定会叫我不准跟像这种和危险的家伙有牵扯的人当朋友。」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七月缩起了脖子。 「这不是小七的错吧?有错的是那些学长姊!下次又被他们纠缠时,一定要跟我说,我来帮你对付他们。」 「不、不行啦,太危险了。」 「呃……不好意思,这不是我自己就能解决的事情,所以我要请林子小姐想办法抓住他们。请你们先等我一下喔。」 红朗先走出店面,傍晚的风吹拂在银座的街道上,让他掀起大衣的衣领挡风,接著拿出手机打给伦子。狂打了五分钟之后,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啊,不好意思,林子小姐。是我,桐崎。」 『我正在开会,有什么事吗?』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但当红朗转达了从七月那里听来的事情之后,伦子的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你现在在哪里?有乐町吗?可以请那个孩子等一下吗?我二十分钟之内就到。』 红朗回到店里向七月确认。 「小七同学!林子小姐说她马上就会过来,可以请你等一下吗?」 七月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他说可以!」红朗精神饱满地对伦子说完就后挂上电话。 「那我去买个饮料,只点一杯咖啡就待这么久,对店家也不太好意思。」 梨纱说完就起身走向楼梯,等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楼梯间之后,七月缩在椅子上偷瞄红朗,等快对上视线时又赶紧别开,瞥向嘈杂的店里四周。不过红朗可不是那种会察觉到气氛尴尬的人,他笔直面向对方,一点也不客气地搭话道: 「梨纱姊真的给人一种大姊姊的感觉呢!她在学校也是这样吗?梨纱姊的爸爸超级强悍,不知道她自己是不是也有在学格斗技啊?」 「不,那个……」七月抬头看著红朗说:「她是羽球社的。」 「羽球啊。也有人说那算格斗技呢!那你也是羽球社的吗?」 「羽球社只有女生,我是男生……所以……」 「啊,抱歉!」 「没关系,不用介意。」七月僵硬地做出笑容。「虽然我是很希望能跟筑摩川同学参加同样的社团啦……毕竟我在学校里也没有其他朋友。」 「小七你这么可爱,朋友应该很多才是吧?」 由于红朗的讲法太直截了当,让七月满脸通红低下头说: 「我……下学期才刚转学过来,还有……我长这样,似乎反而容易……被人盯上。」 七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好继续说下去: 「筑摩川同学从一开始就对我很亲切,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今天也像这样介绍警察给我认识……不然我真的怕得不敢跟任何人说。」 「我是个笨蛋,对这些没有半点常识,一点都不可靠。但如果是林子小姐就值得信赖托付,你放心吧!」 七月诚惶诚恐地左右摇头。 「红朗先生,也真的很谢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早就习惯被揍了,所以下次如果又被叫去勒索时记得找我。放心,我们是警察所以不可能打起来,我只会代替你挨打,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毅力,反吓他们一番!」 「好的……」七月尴尬地笑了。 还没过二十分钟,伦子就现身在店里。她喘著气跑上二楼,梨纱看到马上就对她挥手。 「伦子姊!这里,在这里!」 伦子注意到梨纱的呼唤,便穿过一群群学生的背后,走到红朗他们的座位。 「抱歉,我来得有点晚。」 伦子低头致歉后一看到七月便瞪大眼睛,肯定是因为对方怎么看都像穿著男生制服的女生,所以感到错乱吧。另一方面,七月果然也把眼睛瞪得更大。这也是当然,因为来者一点也不像警视厅的刑警,而是一位看起来与自己同年纪的少女。 「我是九课的樱夜。」伦子对七月殷勤鞠躬。 「啊,我是久濑。」七月也起身跟伦子问好。 「那我们赶紧进入正题吧,不过这个地方……」 伦子皱眉环顾店内。店里几乎坐满了客人,非常嘈杂。 「……没关系,这里或许正好呢。」 她脱下大衣坐到红朗旁边,也就是七月的左前方的椅子上。 梨纱催著七月,他才再次开口,前面的内容就跟刚才他和红朗说的一样,但话题渐渐深入到连勒索他的学长姊姓名与被盯上时的细节都提及了。 「那几个人打算用勒索你得来的钱去买可以变成吸血种的药品──这就是他们当时谈话的内容吗?」 伦子终于踏入核心,七月吞咽口水点头。 「只要变成吸血精灵,运动神经就会变好,也可以不睡觉,还能透视东西,不怕冷也不怕热,而且……大家最常说的就是不会变老又能变美。所以其实有满多人觉得这样很酷,很向往变成吸血精灵……」 伦子刻意大叹一口气。七月放在腿上握紧的拳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然后他才小声问: 「那个……要是我说错了请不要怪我……但伦子小姐该不会其实就是……吸血精灵吧?就是有获得公认的那种?」 就连高中生也能察觉到这件事吗?红朗感到有些意外。难不成吸人比人类老化得还慢本来就是常识吗?本来不知道这点的自己才该感到可耻啊。 「没错。」伦子不带感情地回答:「不过可以透视或是不怕冷热那些谣言都是假的,为什么外头会有这些荒唐的传言啊……」 「但林子小姐很美丽也很帅气,这点不就是真的吗?」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啊!」伦子脸红瞪著红朗:「我们正在谈重要的事,不要插嘴说些屁话!」 「对不起。」 红朗缩起身子心想,但运动神经很好这点也是真的吧。毕竟自己已经亲眼看过好几次伦子那非比寻常,凡人绝对无法企及的灵活动作。 「一旦被感染人生就毁了,为什么还要花钱买这种药啊?」 伦子的语气明显充满了愤怒。不知道是不是有种自己被骂的感觉,七月整个人在椅子上缩了起来。 「……听说……如果是比较上面的世代,就可以与人类无异地生活。」 「如果是第三世代或以上的世代,确实不会凶暴化,但也不能因此就这么做吧。」 「只要好好付钱……就可以成为『高级吸血精灵』……啊,这是学长姊他们的叫法啦……说是付钱就能拿到可以成为高阶世代的药品。」 「为什么会轻信这种事情,还为此付钱啊……真是莫名其妙,根本无法搞清楚人家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是吗?」 伦子嘟哝说著,然后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把脸凑近七月说: 「那些学长姊该不会有说过类似……实际遇过高阶吸血种的事吧?」 七月有点措手不及,但还是轻轻点头。 「……听说卖药的集团里头,像首领的那个人就是高级吸血精灵。」 「你有见过吗?」 「我、我才没有呢!我只是被他们威胁要带钱出来。」 「名字、外观等等,你有没有听他们提过?只是性别也好。」 「不……」七月摇头之后,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啊,对了!」 「怎么了?」 「学长姊他们好像称呼那个首领为国王之类的,然后又说王国怎么样了……」 「王国……?」伦子闻言,锁紧了眉头。 「什么意思,王国的国王?」红朗一插嘴就被伦子冷冷地瞪。 「我想应该是那个集团的名称吧。」七月瞥了红朗一眼后接著说。 「王国……」 伦子自言自语后重新看著七月说: 「你知道任何能够联络贩药集团的方法吗?例如那些学长姊是怎样付钱给他们的?或是他们都是在哪里交易的?你有没有听过任何类似的事情?」 伦子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肃,这让七月露出胆怯的样子。 「啊,抱歉,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伦子察觉到之后赶紧道歉,却没有忘记继续追问。 但七月知道的事情似乎就是这么多了,之后不管怎么追问依然问不出任何新的线索。 「对不起,我没帮上什么忙。」七月垂下头说。 「不,光是跟我们讲这件事,就已经帮了很多。」 伦子用坚定的语气回答。 「只要惩处那些恐吓勒索的家伙就好了吧?」 红朗一讲完马上被伦子狠狠瞪视。 「不准擅自做这些事。」 「要惩处当然也是找林子小姐一起来啊!」 伦子叹气呼到已经完全凉掉的薯条上。 「我也很想赶快把那些家伙抓起来审问一遍啊。但没有事先向上头报告,就无法行动,不然大村课长会很困扰,而且对象是未成年人就很麻烦。」 「在这么拖拖拉拉的时候,要是小七又被勒索怎么办啊!」 「关于这点──」伦子欲言又止才说:「要是那些家伙真的买了药,事态就无法挽回了,所以我希望你绝对不要把钱给他们。」 「咦……」 七月的眼里充满了不安,这也当然,因为不给钱肯定会被揍啊。红朗边想就愤慨起来。 「果然明天我也一起潜进他们高中好了!」 「我不是说过不能马上──」 「我会代替小七去跟那些学长姊交涉。」梨纱从旁插话:「我也会问出更多关于那些卖药的人的事情!」 「不行!要是发生意外怎么办?绝对不准你们涉入过深。」 伦子立刻否决,对著七月郑重地说: 「总之请你尽量避开他们,我们会尽早对应此事。 七月脸上带著不安轻轻点头,梨纱则觉得无趣似的噘起了嘴。 回到警视厅,伦子马上走到刑事部部长办公室,只见筑摩川正在和搜查一课课长大村讨论事情。 「干嘛,樱夜?」 「请问你知道『王国』吗?」 筑摩川几乎要踹倒椅子似的跳了起来,推开大村,逼近伦子。 「你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果不其然──伦子把满腔的苦闷吞回肚子里。 「你早就知道有这种吸血种的组织了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才要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大村看著互瞪的两人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又噤声,叹口气退到墙边,大概是知道自己插嘴也没用吧。 但筑摩川却马上先退让,让伦子也大感意外。 「我之前就知道有一群家伙在招募志愿者,企图增加吸人数量了。他们确实有用王国这种白痴的组织名称呢。」 「为什么这些资讯都没有到我这里?」 伦子用拳头槌了桌子,笔筒和资料都因此滑了下来。 「你又不是我们部门的。」 「请问你打算继续维持这种无谓的地盘意识到什么时候!我也在追查宫地荣市被感染的来源啊!」 这时大村终于开口: 「关于王国这个组织的资讯,是我们逼输血用药剂的流通业者吐出真相时偶然追查到的线索,也就是说,这个组织是该业者的上游客户。」 大村无视伦子那咄咄逼人的视线继续说: 「根据那个业者所述,王国的成员不会胡乱吸收成员,好像有透过面试还是什么方法严格控管人员的样子,所以我们这段时间不管怎么查,都无法继续追查下去。」 宫地荣市是被 某个地方取得的药物所感染的,也就是说── 「言下之意是王国和宫地荣市并没有关系吗?」 「无法这么断定,只能说那些家伙似乎不太可能随便用药增加伙伴。」 伦子咬著下唇陷入一阵思索。 「那换我发问了。樱夜,你是从哪里知道王国这个组织的?」 筑摩川用尖锐的声音这么质问道。 「是梨纱跟我说的。」樱夜不假思索地回答后,筑摩川瞪大眼睛。「梨纱就读的高中里,似乎有群学生企图跟自称王国的组织购买药品。梨纱今天才跟我商量这件事。」 「什、什么!你说什么!梨纱……梨纱找你?」 筑摩川一边咳嗽一边说。 伦子也知道梨纱就是不想跟她爸讲这些才特意找自己商量的,所以说这样有点对不起她,但这并非可以隐瞒的小事,所以就全盘说出了,连梨纱的朋友久濑七月这个男学生被勒索,还有勒索他的学生打算从王国购买「能成为吸血精灵的药」这些事都让筑摩川知道。 「没想到居然已经渗透到高中生了啊……」 大村歪著脸呢喃,筑摩川则用力搔头大吼: 「为什么梨纱不跟我这个爸爸商量却找你这家伙啊!樱夜!只要跟老子说一声,我马上就阆进学校里揍扁那群勒索小鬼,打断他们的四肢让他们无法再接近梨纱了啊!」 「不就是因为你老是马上说这种话,她才不想跟你说吗?」伦子叹气说著:「而且被恐吓勒索的又不是梨纱……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喂!大村。」 「我会想办法找出任何线索啦。樱夜,快跟我说那些小鬼的名字。」 伦子讲完七月跟她说的人名之后,大村立刻走出部长办公室,所以伦子也赶紧追上去,在走廊上叫住他。 「你要去问话的话,我也要去。」 「这不是你分内的事,退下吧。」 「连课长也说这种话吗?」 「我才不是故意不让你知道资讯才这么说的,不过你有多少做刑警调查的经验?你知道要从未成年者那边问出话来有多麻烦吗?你觉得这种任务,是可以交给半年前才刚被调派过来的家伙处理吗?」 伦子哑口无言,因为大村说的一点也没错。向人类调查事情的搜查员──从这个角度来看,伦子几乎没有经验。大村转身走出去的同时对伦子留下一句: 「等挖到线索,有血的气息时,就轮到你出场了。」 * 但伦子也不是那种被这么说就会乖乖等待的类型,隔天她马上约梨纱和七月出来,在速食店碰面后自行调查。 「被感染者在潜伏期时新陈代谢会高得异常,也就是说会常常感到口渴和常跑厕所。有没有同学有类似的情形?」 被伦子这么一说,梨纱和七月互换视线。 「一般人不会注意别人上厕所的次数吧……」 「那以后请你们多多注意。还有味觉会最先有变化,变得无法接受太浓的味道,再也不觉得食物好吃,食欲当然就会下降。关于这点,有没有任何想法?」 「对不起,我没有朋友,午餐都是一个人吃的。」 「唔……这样啊……」 气氛尴尬,伦子只好一口气喝光纸杯里难喝的咖啡。 她在调查这所学校里是否已经有学生买药服用,如果只是感染的初期阶段,赶紧打疫苗还来得及,也能成为搜查非法贩药分子的线索。只是既然已经被大村制止,不许她直接跟那些学生接触,她也只能寄望梨纱和七月可以提供线索了。 「光看外表分辨不出谁是吸血鬼吗?像是皮肤很白或眼睛会发光之类的……」 七月战战兢兢地问道。 「潜伏期的话外观几乎不会有任何变化。」伦子摇头:「如果到了活性化的阶段,眼球确实会发出红光,但到了那种程度,就算看得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样啊……」 「不用我们到处去打探,只要对全校学生做抽血检查就好了吧?」 梨纱小口小口地吸著吸管边喝柳橙汁边说。 「要是能这么做我也想啊。但检查整个学校肯定会引来媒体关切,或许会产生恐慌。」 「啊,对喔。嗯。」 「既然如此……」从刚才起就顾著吃薯条的红朗突然开口:「只要骗他们说是要做健康检查不就得了?」 「你这样还算专家吗?」伦子叹气用手扶著额头说:「你去给我读吸对法法条一百遍。想做感染检查需要经过本人的同意或法院的许可,毕竟这攸关人权。」 「对不起!」 红朗赶紧从包包里拿出法条集,深呼吸一口气后高声朗读:「针对具特定生物倾向的保有者行使暴力行为等事宜,本法采取必要的规范──」伦子用力踩了一下红朗的脚尖。「别在这种地方朗读出来!」 「对不起,我会等到半夜在九课的储藏柜里再读!」 「那也太诡异了,不准!等等,难怪最近大家都在谣传我们办公室里有幽灵,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吗!」 「难怪好像有人害怕贴了符咒,原来是林子小姐贴的啊?」 「才、才不是我贴的!谁怕了啊!」 梨纱微笑著观望两人的互动,最后深有所感地说: 「伦子姊,真是太好了呢,看你终于有要好的下属了。」 伦子吊起眼角。 「什么跟什么?你哪只眼看到我们哪里要好了啊!再说了,我只是因为工作才跟这家伙搭档的,可不是在玩耍,又不是学生!」 「可是我们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就像一群学生吧?首先伦子姊的外表是这副模样,红朗哥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社会人士啊。」 「被大姊这么说,我好开心!」 「人家可不是在称赞你,白痴!」伦子瞪红朗一眼。 「那个……既然如此……」七月有些顾虑地说:「要不然请伦子小姐假装成学生,转学到我们学校,来找有没有可疑学生呢?」 「真是好点子啊,小七!」梨纱伸出拇指比个赞。 「别说傻话了,怎么可能办得到!」 「对、对不起。」七月畏缩了起来。 「但我觉得伦子姊应该会很适合穿我们学校的制服喔。」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喔!」 「一点也看不出来啦,不管怎么看都像才十几岁而已,不然要不要现在就去洗手间换我的制服穿穿看啊?」 「别闹了!」 「话说回来,林子小姐高中时是怎么度过的啊?那时候看起来跟小学生一样吗?」 虽然每次都是如此,但面对红朗这些一点也不客气的问题,伦子早就无力生气,只是转,头叹气。 「……我没上高中。」 在傍晚的速食店里只点薯条饮料就和同学聊个天南地北──伦子并没有这种经验,也不想要体验。虽然没兴趣,但从刚才起梨纱和七月对自己投来的视线就让她很不自在。伦子脑海里忽然浮现自己穿著梨纱的制服的模样,便感到害羞地更不想往梨纱的方向看去。都是因为被他们这么说才会不小心想像了一下,绝对只是这样──伦子拚命说服自己。 「这样不是更让人期待卧底搜查了吗?」 「对啊!我也很想带伦子姊去学校炫耀一下啊!不然跟他们说我有这种超酷的朋友,光是用讲的他们也不会相信嘛。」 面对擅自起哄的梨纱和红朗,伦子别开视线看著银座大马路上眩目的光河,心想到底哪里有趣了,这可不是在玩,而是工作!为了不让那 些与自己与生俱有的受诅咒的血缘相同的东西在世上扩散,自己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些东西并销毁他们。朋友?梨纱从以前就是这样,以朋友自居企图接近自己。 ──你分明知道我对你的母亲做过什么吧。 「……梨纱什么都不懂。我可是怪物,居然说要带我去学校,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梨纱歪头纳闷: 「我了解啊。我跟伦子姊你认识了这么久,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啊。」 这就叫作根本不了解!伦子在心里咒骂。只要我的饥饿期一来,你们所有人在我眼中就只是食物,就跟你们现在看待眼前的薯条和炸鸡一样。听好了,梨纱,我现在可是一直在拚命抑制著想要咬破你的喉咙,脸上沐浴著你喷出的鲜血并一边品尝的欲望喔。只要我放弃忍耐,那我就会将你── 伦子从座位站起来,大概是表情太可怕了吧,三个人都一脸担心地望著她。 「我要回警视厅了。」 梨纱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伦子只是无视她,并快步走向楼梯口。 在地下铁车厢里终于回到一个人独处的瞬间,伦子靠在车门上,把额头贴在车门冰冷的玻璃上。 * 从第二天起,梨纱开始透过红朗的手机联络两人。前往集合地点的电车上,伦子不悦地说: 「为什么梨纱是联络你啊?」 红朗不可思议地歪头说: 「是因为你没有用line的缘故吧?」 唔──伦子无法回嘴,因为她确实没有安装这种通讯软体。那不是为了跟朋友轻松聊天才需要装的东西吗? 「我也完全不懂怎么用,都是小七帮我设定的,还拿了一堆贴图,超开心的。」 「我们可不是在玩喔。」 「是、是的!我知道。工作的时候我会尽量只用超认真的『骷髅十三』的贴图!」 「重点不是那个!话说回来,要是梨纱也联络我就好啦。」 「只要你也装line不就得了?」 伦子不悦地把头转开。 「别把我当成你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啊?伦子自己思虑著自己的疑惑。梨纱和红朗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要好起来这件事,自己真的有感到那么羡慕吗? 羡慕? 这是什么愚昧的想法。伦子对自己这么说,没来由地感到羞耻环顾了一下地下铁车内。到底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又不是筑摩川部长。 至于那个筑摩川马上就发现红朗和梨纱每天聊天这件事了。 「桐崎!你这混帐怎么会跟梨纱聊line啊!」 一大早就被叫到刑事部长办公室的红朗马上就被筑摩川踢飞。 「梨纱已经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都无视我的交友申请了,为什么你那么简单就可以跟她成为朋友啊!」 「你怎么会知道啊?难不成你偷看大姊的智慧型手机吗?」 「谁会做这么恶心的事啊!老子只要看梨纱滑智慧型手机时肩膀的动作,就可以知道她打字的内容了!」 「这样才比较恶心吧。」 「你说什么──!」 筑摩川一记超强上钩拳,把红朗的身体打到在天花板和地板间来回弹了两次。 「我也想和梨纱亲密地聊天,所以从可爱的、搞笑的还有流行的,一共买了两百种上下贴图,却一次也没用过啊!」 「啊,不然要不要跟我当朋友呢?」 「谁要跟你当朋友啊!」 红朗被怒吼的声压打飞到门旁。 「而且还说放学后要跟你约在银座碰面?居然说是约会?真、真是不知廉耻!」 筑摩川的太阳穴爆出青筋。 「不、不是这样,是为了工作,为了搜查而约的啦。因为林子小姐想知道他们学校里有没有服药的学生。」 「你以为我会听这些藉口吗!居然敢对我可爱的梨纱──」 「不是藉口,是真的。请适可而止,部长。」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静静站在门口看著一切的伦子冷冷地说。筑摩川不爽地清了下喉咙,臭脸坐回椅子上。 「大村应该早叫你不准参与跟王国这个案件有关的搜查了吧?」 「我对那些企图购买药品的学生完全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我只是在调查有没有已经用药的学生。」 「这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差别,我只是请梨纱帮我注意有没有状况不对劲的学生,我并没有主动去接触他们。」 「我好歹也是她的爸爸,非常了解她的个性。一旦被你这么拜托之后,肯定比你要求的涉入更深。」 「这个嘛──」 伦子支吾起来,毕竟筑摩川说的一点也没错。 「我有叫她不要做多余的事。」 「废话,我也会叫她绝对不准淌这个浑水。」 筑摩川咬紧嘴唇,浅黑色的臭脸瞪向伦子。 「知道些什么情报了吗?」 虽然伦子不是很确定,但还是开口问了。毕竟自从知道她知道梨纱的高中的状况后已经过了三天,搜查上应该多少有些进展才是,可是筑摩川只是低吟一声: 「不会跟你说。」 「请问你到底要坚持这种无谓的地盘意识到什么时候?要是影响到实务,监察官肯定也不会默不作声,矢神不是那种会看交情的人喔。」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绝不承认公认吸血鬼这种屁,不管有什么机关的背书,对我来说你都不过是那些怪物之一罢了!」 「熊老爹,这话也太过分了!」 靠在墙边静静听著两人对话的红朗突然冲到桌旁说: 「林子小姐怎么会是怪物?她可是为了市民战斗的正义伙伴啊!熊老爹,你好歹也是她的上司,应该不会不清楚才──」 「住口,桐崎。」 伦子用压抑的声音制止,用力抓住红朗的手臂把他拉回来。 「可、可是!林子小姐!」 「够了,我们走。」 「失礼了。」伦子推开门把红朗踹到走廊上,对筑摩川形式上地鞠躬退出部长办公室。 「林子小姐!你被他这样说难道不生气吗!」 「……生气又能怎样?而且……部长有说那些话的权利。」 「为什么啊?有什么权利啊?」 「因为杀死部长的太太的就是我。」 在冰霜沉降的沉默中,两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走廊上,往后退半步的红朗现在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伦子完全无法想像,但也不想转头确认。 回到九课里,坐回到办公桌前,红朗不发一语地打开咖啡机的电源,伦子感到讽刺地心想──这还是这家伙第一次安静这么久呢。 之前伦子也跟红朗保证过不久后就会跟他解释,差不多也到了该解释的时候了吧。毕竟两人是在同一个课里工作的上司与部下。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曾有两个母亲吗?」 透过气息,她知道红朗刚才点了点头。咖啡机肆无忌惮的运转声,断断续续地遮蔽了伦子的声音。 生出自己的母亲、养育自己的母亲,两个人都是伦子杀死的。 「我的亲生母亲……是衰竭而亡。为了养育我,让我吸了太多血……分明自己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了……所以在我九岁时就死了。」 真是愚蠢的人,把我这种东西丢掉就好了啊。这样一来,我就会一个人饿死路边,或是变成一匹狼活下去吧? 「接著我被当成研究对象,被送到专门研究吸血种的医学专家那 里,而那个专家就是千纱医生。她是筑摩川部长的太太,本来是科警研的研究员。」 「……是被关进研究所里当成实验对象吗?」 「笨蛋,才不是那样。我很普通地生活著,被当成筑摩川家的养女一样对待。」 密封的记忆渐渐融化。 筑摩川千纱曾这么说过:「我真羡慕你们,小伦子,不会变老又长寿,受伤也马上就会好了。但你们也有你们辛苦的地方,像是食物就只有我们的血液,会感染给别人又会凶暴化。要是能把这些都拿掉,只留下优点就再好不过了,不是吗?这样就能跟大家一起堂堂正正地生活了吧。毕竟本来就是同一种生物,而且也能生小孩。我们在做的就是这样的研究。你一定也有梦想吧?所以首先就算只有我们家也好,就先跟我们一起光明正大地生活吧。我也才刚生完小孩,也希望你能帮上我的忙呢。」 伦子无法置信,先别说彼此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这点,这世上居然会有把吸血种带回自己家养的人类。 因为没有学校愿意收吸血种,所以千纱在平板电脑里塞了一堆教材送给伦子,有空的时候还会亲自教导她。 「小伦子,人最后还是看实力的。」千纱这么说过:「不管有什么样的难处,只要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就会有人愿意接纳你。总有一天,即使不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大家也会认同你。但在那个时代来临前,你只能好好努力,要努力到谁都无法眨损你才行喔。为了抬头挺胸和大家一起生活,一定要加油喔。」 「那学习又能怎么样呢?」伦子问了。 「那就要你自己去想了。」千纱说:「知识只不过是一种道具,至于要怎么运用,是由你自己来决定。」 伦子一边照顾还只会喝奶的梨纱,一边拚了命念书。 出乎自己意料地,伦子非常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里。透过知识扩大世界观的感觉非常快乐,而且只要愿意做就会有成果,这点伦子也很喜欢,最重要的是千纱会因此开心。当时她的丈夫筑摩川也很愿意理解自己的太太走在时代尖端的想法,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基本上都会默默地照顾伦子。而且年幼的梨纱或许是因为主要都是由伦子在照顾的缘故,比起妈妈,她还跟伦子还比较亲近。虽然伦子每个星期都会被带去科警研好几次,进行抽血、服药或做各种检查,但此外的时间几乎都是在筑摩川家度过。 要是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伦子的内心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妄想。 「千纱医生那时做的研究内容,似乎是要透过我的细胞做出更有效的吸血种疫苗,可是在研究过程中──」 伦子咬紧嘴唇,忍著之后要讲的话语带来的疼痛。 「──自己却遭到感染。」 那天发生的事情,对伦子来说,记忆犹新。 那一天下著倾盆大雨,刚满一岁的梨纱在无菌室墙壁的另一侧不断哭泣,只是因为研究到了重要关头,半夜需要人手,筑摩川千纱才带著女儿来研究室。当时十岁的伦子蹲在无菌室的地板上读著平板电脑上的数学问题集打发时间,因为必须多次采取第一世代的新鲜血液,伦子才留在那里待命。 这时,从墙壁另一头传来女性的尖叫,遮盖住婴儿的哭声,大量的脚步声冲进来完全冲散了哭声。接著有人不断喊「医生、医生!」还有人大喊叫唤「快压住她」,下一刻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伦子整个人从无菌室冲了出去,婴儿则在走廊上的婴儿床里大哭。伦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抱紧婴儿躲到墙边,警铃大作的声音非常刺耳。 听到一种有如肉体裂开般的倾轧声,伦子抬起头,只见门铰炼断裂的门倒在地上,周围掀起大量的水泥粉尘,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身影从那个方向缓缓移动到走廊上。 女人──伦子勉强看出这点。 不,其实她早就知道是谁了,她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她一眼就认出碎裂拖在地上的白大挂和白衣底下的紫藤色针织连身裙,只是身体各个地方恶心地肿大,撑破衣服隆了起来。对方熊熊燃烧的火红眼睛捕捉到了伦子。伦子缩紧身体,却神奇地无法从那瞳孔的艳红别开眼神,看得入迷。 女人一边拖著长长的口水一边接近,几乎要让伦子渗血般地用爪子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然后张开尖锐伸出的犬齿── 躺在伦子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大声了。 女人眼中的火焰摇曳,接著变弱。 她发出挣扎的叫声后往后退了几步,接著后仰,有如把身体折成两半似的挣扎,最后终于抬头看著伦子和伦子胸前的婴儿。 「梨纱……」她沙哑地说著,伸出手,下一秒── 千纱从白衣底下抽出手枪放进她自己的嘴里扣下扳机。 随著枪响,天花板上绽放一朵鲜血红花。 伦子呆愣地卧倒在冰冷的走廊地板上,只有飞溅到脸上的鲜血和手臂里不断哭泣的婴儿有如燃烧一般炙热。 伦子知道当天发生什么事,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听说实验中使用的,伦子的细胞突然开始增殖,打破培养槽飞溅了出来。在超近距离被溅到的千纱立刻遭到感染。本来就算被第一世代的细胞感染,也不用担心会凶暴化,但为了了解凶暴化的原因而对该细胞进行基因操作的结果,导致了这个最坏的结局──千纱以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超快速度凶暴化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因为对血的渴望而完全失去理智。 她用身为母亲的最后一丝意志──处理掉自己。 这般光景,伦子绝不可能忘记。 回过神来,摆在桌上眼前的马克杯上,黑色的湖面映照出自己扭曲的脸庞。伦子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自己人在九课办公室,这也才想起红朗为自己泡了杯咖啡。伦子就像平时一样,后悔自己讲了这些。反正听的人也只会说「你没有错」这种一点帮助也没有的安慰而已。 但红朗却深深呼了口气说: 「太、太好了!林子小姐和梨纱姊都还活著。我还以为要死了,害我差点哭出来耶。」 伦子哑口无言,盯著红朗那看起来真的快哭出来的脸说: 「废话,当然活得好好的啊!我不是在讲以前的事吗?」 「是没错啦。但我听著听著,心脏就跳得好厉害,一直在想要是林子小姐和梨纱姊死了怎么办。真是太好了……还活著真是太好了呢,都是靠妈妈保护呢。」 伦子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丢下「白痴」两个字,趴在桌上用手臂遮住头别开视线不看他。 真不敢相信,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但她也不是生气或感到不舒服,只是不知道该表现怎样的感情才好,所以只能撇头无视,总之只要对象是这个男的,什么都不对劲。 「那后来林子小姐怎么了呢?」 红朗很担心地追问: 「筑摩川老爹有继续收留养育你吗?」 「怎么可能。那个人在那之后就一直憎恨著我。」 至今伦子仍忘不了当年妻子死后,筑摩川看著自己的那种鄙视憎恶的眼神。 「我被特别防疫局收留,多亏千纱医生留下来的资料,我马上就成了公认吸血种。要是没有获得公认,就真的会被关进牢笼里了。」 特防局的人也有把被收监的「非公认」吸血种秀给伦子看。那边对待他们的方式,基本上就跟对待实验动物一样。伦子不禁感激起自己一开始能被科警研收留的运气。 特防局的局长对十二岁还年幼的伦子说: 「公认第十六号,国家姑且承认你的人权,但你属于本局的所有物。不过,你有几个选项。若你想过健全的社会生活, 就只能成为国家公务员,我们有一些专门对应吸血种的部门会接受公认吸血种。此外,如果你希望安稳的生活,虽然或许很像隔离,但也是有可能的。又或是你想追求完全的自由,那也可以,方法就是在此杀了我,然后开始逃亡吧。本局会非常乐意处分你。」 伦子虽然不知道第三个选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老实说,她当时什么也不在乎了。接连丧失亲生母亲与代替母亲的女性,而且都是因为这受诅咒的血才让两人死亡,选择逃跑被击杀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 我和她们约好了,要和人类一起生活。 伦子问道:「国家公务员……具体来说是要做什么样的工作呢?」 局长答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杀死吸血种啊。」 「我杀得死他们吗?」以人类的身材来看,体格还很娇小,看起只有才六岁的伦子问。 局长回答:「杀得死啊。你是第一世代,马上就会变强。虽然我们的工作也是杀死他们,但若是你们愿意自行处理,这样最好。」 伦子漠然思考──这种血杀死了母亲与千纱医生,真想从这个世上抹杀掉这个血脉,只要看到持有同样诅咒之血的人,就把他们杀了,最后就只会剩下伦子一个人。这样一来,伦子只要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等待那近乎永恒的寿命结束之时到来就好了。和人类一起生存下去的道路,就只有这么一条。当时伦子还很年幼,也完全没有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吸血种,所以是认真这么想的── 我要做这份杀了他们的工作。 听到伦子的回答,局长回了一个几乎让人发颤的冷酷残忍的笑容: 「十六号,我欢迎你的选择。」 伦子会继续念书,或许一部分也是因为千纱的教导,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默默期待,也许念著念著未来还会有不同的选项出现,但结果只是徒劳一场。 大学一毕业的伦子马上就被派到行政内阁下的特定种防灾局。这是国家对吸血种的政策还不明朗时设立的组织,工作内容是外派到各地的警察局里,参加吸血种引发的重大事件的搜查,并负责最终的处理。 杀了好几个人。 伦子一边杀他们,却得一边承认一个事实。带有诅咒之血的怪物,到哪里都不存在。需要毁灭的恶魔,纯粹是妄想的产物。所有需要杀害处分的对象,都只是运气不好,因意外遭到感染的,或是渴望永恒的生命而被感染的愚昧──人类。 即使如此,伦子也无能为力。一旦凶暴化,就没有治疗方法,放任不管只会让灾情扩大,而就算没有凶暴化,故意扩散感染的吸血种也会成为搜查的对象,最后杀害处分的任务也会跑到伦子身上。恳求饶命的人、恶言相向的人、咒骂自己是同族杀手的人──伦子都一路经手过来。 而现在伦子所在的地方,就是这个警视厅刑事部搜查第九课。 红朗一直静静低头望著自己的马克杯。不知道他是带著什么想法听伦子这一席坦白。伦子虽然在意却问不出口,她只能喝咖啡掩饰尴尬,一种比平时还苦涩的味道染上舌尖。 * 那天晚上,伦子带著红朗前往北池袋。 一出池袋车站北口,沿著嘈杂的铁轨前进一会儿,走过爱情宾馆与声色场所林立的一个角落,进入充满油腻空气的成排中华料理餐厅区。 伦子在写著「白龙轩」的黄色看板前停下脚步,接著转过头对红朗说: 「听好了,今天你在这里看到、听到的一切,绝对不可对其他人透露。」 红朗用力眨眼。 「是的,了解!呃……林子小姐是不想被人知道你请我吃中华料理吗?」 「白痴,我们可不是来吃饭的。」 伦子拉开门走进店里。 里头只有四张客桌,吧台也只有六个座位,是一个小店。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所以店里没有半个客人,只见吧台另一侧充满蒸汽的厨房里,有个体格魁梧的男性正在备料。他发现伦子走进店里,用眼神对她打了个招呼。是一个用蓝布包著凌乱的白发,看起来很木讷的年轻男性。 「晚安,白龙,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们,白丽她──」 伦子才刚开口要问,后门就开启了。 「──小伦子!」 一边说著一边带著满面笑容走进店里的,是一个穿著刺眼鲜红旗袍的年轻女性,旗袍上金线刺绣的龙凤在她的胸前与裙襬上飞舞。 「好久不见,你来找我真让我太高兴啦……咦?」 女性看到红朗之后露出意外的表情,她交替看著红朗与伦子的脸接著说: 「真是太稀奇了,你不是一个人来啊?」 「他叫桐崎红朗,上个月起开始在我们课执勤。」 「敝姓桐崎!」 红朗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气势十足地鞠躬。 「哦……我从来没见过你带同事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啦?这表示你终于找到值得信赖的搭档了吗?」 「别开玩笑了,白丽。」伦子摆出一个臭脸说:「是这家伙太迟钝,不管塞了什么样的工作,他都没有要辞职的意思。总之,他暂时应该都会待在我们课里,所以我想让他认识一下这间店也好。」 「这样啊。」 白丽别具深意地笑著,用视线窥探伦子的神情。 「你、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白丽摆明捉弄她说完后把视线移到红朗身上招呼道:「初次见面,我是这间店的老板白丽,那边那个魁梧不说话的孩子是……」她用下巴指了一下厨房说:「白龙,我的厨师。」 「我叫桐崎红朗,林子小姐平时承蒙照顾了!」 红朗也对厨房里的白龙深深一鞠躬。 「呃……所以说……」 还搞不清楚伦子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间中华料理餐馆的红朗抬头看著伦子和白丽的脸。 「小伦子,跟他说没有关系吧?」 坐到吧台座位上的白丽问著。 「你不介意的话是没差。」伦子用坚定的语气回答。 「我是第二世代。」 白丽对著红朗无谓地说。 就好像在说「我是左撇子」或「我是三姊妹的长女」似的,语气宛如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红朗一瞬间也无法掌握对方话语的涵义。 「白龙也是,但我们不是公认的,所以拜托你保密啦,警察大人。我们店还满有人气的,所以要是得卷铺盖走人的话,常客们也会很伤心呀。」 白丽讲完之后恶作剧似的舔了舔嘴唇。 这个女老板和寡言的厨师都是──第二世代吸血种。 所以林子小姐才要自己不得透露风声啊。虽然红朗也听说过,其实有许多吸人偷偷地躲在人类社会里生活,原来是真的呢。 「大家不是都说吸人的视觉和嗅觉很敏锐,导致味觉也很敏锐吗?所以这是真的喽?因此才经营餐馆吗?」 红朗老实说出心里想的话,让白丽愣了一下之后捧腹弯腰大笑。 「小伦子,这孩子真有趣呢!我认同他当你的伙伴喔。」 白丽笑得肩膀抽搐一边说。 「就说不是这样了!」伦子气愤地说:「他只是愚蠢没神经罢了。」 我又说了什么蠢话吗?──红朗担心地交互看著白丽和伦子的脸,甚至还确认了一下厨房里的白龙的神情。 「好了,桐崎,你就在这里等一下吧。」伦子说:「我有些事要找白丽聊聊。」 「咦?那个……」红朗显得不知所措。 「你去帮忙 洗碗好了。」 伦子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跟在白丽后头消失在门后。门关了起来,就把红朗只身被留在店里。 白龙一边切长葱一边看向红朗,面无表情却像是在坚定有力地说──她都那么说了,那你要怎么做呢? 红朗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半晌之后,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穿过吧台隔间走进厨房。 「请多多指教!」 代替回答,白龙把厨房用的菜瓜布丢给红朗。 「所以你今天想知道什么呢?」 白丽把伦子招进餐馆二楼的住家里,随性地坐到藤椅上发问。 四坪大的客厅里,墙壁上布满了缂织壁毯,昏暗的房间只有来自四个角落的间接光源,果实气味的薰香烧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知道『王国』这个集团吗?」 伦子慎重地选词询问。 白丽表面上是中华料理餐馆的老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隐藏的另一面。像是占卜师、工作发包人、经营顾问,还有── 「哎呀,这很贵喔。」 线人。 「不过我可以算你『两口价』,能请你先付款吗?」 伦子压下嘴里苦涩的滋味,吞下肚子里,放弃挣扎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不太想来这里啊──伦子在心里发牢骚,把红朗留在楼下的理由除了不方便开口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死都不想让他看到自已支付情报费的场面。 白丽招手,伦子便走近藤椅,任白丽的催促跪在她面前。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白丽的表情放荡起来,接著从椅背起身把脸凑到伦子的脸旁,然后像是包覆伦子两颊似的捧住她的脸庞。她冰凉的手心让伦子发了个颤。 「……还是一样,真是太美丽了。」 白丽混著陶醉的气息呢喃,用大拇指缓缓抚过伦子的嘴唇。 「真是符合永生的美貌……真希望被你喝得滴血不剩、吃得尸骨无存,成为你美丽的一部分呀。」 「要做就做,不要拖拖拉拉。」 躺在对方手心间的脸红了起来,伦子移开视线不悦地说。 「那就恭敬……」 白丽微微倾著脸庞贴近。 「不如从命喽。」 嘴唇贴在一起的瞬间,麻痹窜过全身,伦子缩起身子。有如蛇一般的舌头侵入口中,缠住伦子的舌头,把她牵往更湿热的世界里。 「嗯……」 已经无法分辨从鼻子呼出来的甜腻声音是自己还是白丽发出来的。 最后一股微微的疼痛刺到舌尖。 自己的血液被吸走,而残留在舌头上的气味,是罪恶的苦涩。伦子知道自己的身体突然开始发冷,背脊也在颤抖,白丽则是官能地发出吞咽的声音。 让人失去意识般地长久──但其实只过了数秒而已。在这样的亲吻后,白丽缓缓把脸抽开,混血的唾液在她石榴色的嘴唇上发亮。 「……真祖的血的滋味真是教人受不了呀。」 伦子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别开脸说: 「别用那种怪称呼叫我。」 「哎呀。第一世代这种没品味的称呼跟我们的久命种之王(玛土撒拉)一点也不相衬吧?」 线人「白龙轩」不仅止要求现金,还会要求各种代价。而她向伦子索取的,想当然耳是鲜血,因为听说第一世代的血非常美味。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每次都要用这种吸法啊?吸脖子或手臂不就行了吗?」 伦子闷闷不乐地抱怨,同时用舌头抵住牙齿后方蹭了几下。虽然被吸血的伤口马上就会复原,但舌头上还会残留被吸血的触感。 「我的收费当然是包含接吻啊。既然有品尝像你这种美女的嘴唇的机会,谁会想要去吸脖子、手臂、胸部、大腿那些无聊的地方啊。」 「我可没提过胸部、大腿啊!」 伦子不禁提高音量,她接著清咳几声,坐到羊毛毯圆椅上。 「我付完了,快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白丽咯咯笑著,拿起水壶对身旁玻璃咖啡桌上的两个玻璃杯倒好水,一个给伦子,自己则一口气喝乾另一杯。 「是关于『钻石王国』的事吧?」 「钻石?」 「那是他们的正式名称,虽然几乎没有人这样叫,多半都是叫他们王国或是简单称之为『那些家伙』而已……」 她把空玻璃杯放回桌上。 「开始成为谣传的话题,应该是最近半年的事吧。听说他们积极增加血脉,开始壮大组织。」 「组织规模有多大?像是互助会那样的吗?」 潜伏在人类社会里的吸血种彼此多半有些松散的互连网,藉此流通情报与粮食来互相扶持。这家白龙轩也算是这种网路的一个枢纽。可是白丽却摇头说: 「似乎不是那么温和的组织喔。据说有非常严格的规定,而且必须绝对服从首领……一个被称为国王的人物才行。」 「知道那个叫作国王的来头吗?」 白丽用力摇头。 「好像几乎不曾露脸,只是听说是个年轻男子。但说年轻,我猜应该也只是指外表而已,至于实际的来头就没什么人知道了。」 伦子也点了点头。一旦感染成为吸血种,那一瞬间肉体的老化速度就会极速减缓,到了一个阶段就会完全停止。虽然停止的年龄根据每个人的体质会有差异,但多半无从得知吸血种的实际年龄。不用多说,眼前的这位白丽虽然看起来肌肤光滑毫无皱纹,但伦子知道她其实已经超过六十岁了。 「但组织的成员都是第三世代的,所以我猜国王应该是第二世代。如果是以东京为根据地的第二世代,我不可能不认识,所以可能是最近才来东京的吧。不过还真是厉害的家伙,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确保了相当好于几人份的血液调度管道。」 「看来也有相当的金援呢,有在组织性地经营生意吗?」 「小伦子想问的是那个神秘的药品吧?听说用来分卖给想变吸血精灵的小鬼的那个。」 伦子点点头。f大学发生的事件想必白丽也有耳闻,所以警察现在在追查哪些线索,她心里肯定也有个底。 「真是很可怜呀。居然有人会想主动变成这样的身体,而且还是那些尚有大片美好人生的年轻人呢。」 白丽把手贴到胸口,垂下长长的睫毛闭眼叹息。 人类想变成吸血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主要的理由就是不老长寿,因为吸血种不会老,就算肉体有些损伤也会马上再生,因此几乎不会死。而自古人类社会里就不乏可望获得永生的人。 只是以前都觉得会有这种欲望的多半是老人,没想到连年轻人都会像是追求流行般憧憬吸血种,甚至不惜花钱买药,让人连气愤都懒得气愤,徒留唏嘘。 「那你有听说是这个『钻石王国』在卖药吗?」 「听说卖药的商人都自称是『王国』的,但是……」 白丽停了一下瞪著半空。 「让人觉得有点可疑。」 「……哪里可疑?」 「流通在黑市里的药会让人变成第五世代不是吗?也就是只能增加马上就凶暴化,会被处理掉的可怜孩子的东西吧?『王国』真的会做这种事吗?听说就算有人自愿想加入,也得通过严格的审查之后,他们才会愿意分血将人纳为伙伴,而且当然是变成保有理性的第三世代,毕竟如果不是这样,就根本不可能维持组织。」 「也就是说……到处散布药品与他们的行动准则不符,是吧?」 「是啊。」 针对王国,大村也说过与白丽讲的类似的话── 第四章 花了三十分钟细读十几张的申报资料与医生开的诊断书,这位卫生署的专员粗鲁地把铝手提箱放到桌上。 「这是你这个月的饵。」 伦子叹气接过东西。把白金色的发盘得老高的这个女人叫作绢川林内亚,也是伦子念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说什么饵,这讲法也太难听了吧?绢川同学!」 担任见证人的矢神忿忿地说。 「为什么?第十六号可是……」林内亚瞪了一眼伦子。所谓的「第十六号」是指「卫生署特别防疫局公认第十六号吸血种」的意思,她从以前就很坚持一定要这样称呼伦子。「她又不是人类,是本属饲养的品种,我们提供她的粮食当然应该叫作饵啊。」 伦子稍稍打开箱盖几公分确认一下内容,塞满箱子的银色密封袋上头贴著「人类红血球浓液lr」的标签。 「不要用编号称呼人家,我们不是东大法律系的同学吗!」 「不要用编号称呼人家,我们不是东大法律系的同学吗!」 「是同学跟是公认第十六号这两件事有什么矛盾吗?」 「你从以前就这样,研究所时也一直用『硕士班考试第二名』这个称呼叫我!」 「你名字不是『修二』吗?我只是用正式名称叫你啊。」(注:「硕士」在日文中汉字为「修士」) 「修二可不是那个的简称!」 「怎么叫都无所谓啦。」伦子不耐烦地拉回正题。「可是每个月都得做这么麻烦的手续不可吗,林内亚?只要有诊断书就行了吧。」 「十六号,请你要有自己是非常危险的生物的自觉。」 林内亚冷冷地说完,把视线移到手头的资料上接著说: 「对我来说,这点手续还算太少了呢。」 「但只是拿个东西给我,干嘛一定专程来我上班的地方啊?」 伦子瞥了一眼仓库外的走道,偶尔经过这里的人都会露骨地看过来,来瞧瞧九课难得一见的稀客。 这是伦子收下血液饮料──也就是不想让同事撞见的场面。 但是林内亚用她一贯冷淡的语调说: 「因为规定要求负责的监察官要在场作证。既然矢神警视最近都泡在警视厅里,我直接过来才是最有效率的吧。」 林内亚很会讲这种让人无法反驳的正确论调,而这也是伦子觉得自己不擅长应付她的原因之一。 「单就我们防疫局的规定,并没有强制要求见证的程序,所以要是警察厅肯放手,只要十六号自己主动来我们局里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樱夜一个人去特别防疫局那种地方!」 矢神激动地说。 卫生署的特别防疫局是日本国内首个专门对付吸血种的公家机关,是一个不会冒著危险自己主动搜查,只会出一张嘴下命令的机构,也因为这样,警察从以前就很讨厌这个公家机关。构筑完整的吸对法和设立搜查第九课这两件事的背后,都隐含了「不受特防局指使地对抗吸血种」的抵抗意义。 所以虽然说是同班同学,林内亚可以算是矢神的天敌,当然不可能在此退下。只要情况允许,每当特防局想和伦子做任何交流,矢神都想在旁监视牵制。 「追根究柢来说,矢神警视,我相当怀疑您到底有没有彻底监视十六号。」 「你说什么?樱夜的所有搜查活动我都有确认,你有什么不满?」 林内亚眯起她银灰色的眼睛,把视线从矢神移到伦子身上。 「十六号上星期做的事情,有违反防疫条款的嫌疑,扩大感染范围是可以判下杀死处分的违规情事。」 伦子用力吞了一口口水瞪林内亚。 扩大传染的行为。 是说把自己的血分给梨纱这件事。 「关于那件事,就跟我报告里写的一样,并不是扩大传染。」伦子这么说。 「我知道。」林内亚立刻回答:「这是法律的缺陷呢。虽然让受传染者再次受传染并没有违反法规,但实际上并不能这么解释。」 「所以我就说了,那是……!」 「实际上,你害本局必须多养一只吸血种,可以说是对国家和人类社会造成危害,但目前的法规无法惩治你,只能说目前我们的制度上有盲点。」 伦子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这番话里含著不能漏掉的重点。 害本局必须多养一只吸血种……也就是说…… 「你们有打算让筑摩川梨纱获得公认吗?」 要是卫生署不承认的话,梨纱目前还是「待处理个体」而已,但刚才林内亚的说法,可以说让梨纱成为公认吸血种这件事已经大致底定了。林内亚的眉头稍稍皱起来,对于从不把感情外露的她来说也算难得了。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负责审查的,就算知道也没有被允许跟你说这些。」 这种直截了当又武断的说法也不像是她的风格。 「那我就先走了。」 林内亚把资料塞进包包里转过身,就在此时传来烦人的脚步声。 「林子小姐、林子小姐!」 冲进来的正是红朗。 「我想说先把自己的血多抽一点起来放著给林子小姐当食物,可是血不是会凝固吗,所以我自己尝试了各种研究,看有没有方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于是我试了混酱油、酱料或辣椒等东西,然后昨天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加入蒜泥就不会凝固了呢!但我不记得林子小姐可不可以碰大蒜耶。」 伦子、林内亚和矢神三个人分别露出三种敌意的视线,就连迟钝如红朗,也整个人僵硬在门口不动。 「呃……对不起,矢神先生,好久不见……然后这位是……?」 红朗看向林内亚怯弱地询问,伦子打算说明的时候,林内亚抢先一步做自我介绍。 「我叫绢川林内亚,是负责卫生署特别防疫局公认吸血种第十六号的专员。」 「喔……」 红朗眨了眨眼。 「你是外国人吗?好漂亮的头发呢。」 这家伙不知道对初次见面的人要客气一点吗?伦子感到非常恼火。 「桐崎,你够了。」 「啊!对、对不起,不只是头发,全身都很美丽。」 「谁叫你打这种圆场了?」 「咦?啊!林子小姐更美喔!」 「所以说谁叫你打这种圆场了啊!」伦子面红耳赤地大吼:「你会害我跟著被当成白痴的,快住嘴!」 「我父亲是芬兰人,母亲是日本人,国籍我选了日本。还有我的美貌有两成是靠我自己努力维持的成果,剩下的八成都是天生的,不值得让你特别称赞。」 林内亚一脸平淡地说著,站在他后面的矢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露出有如生吞活青蛙般的窘迫表情,林内亚则继续说下去: 「话说回来,你是搜查九课的桐崎巡察吧?」 「……是、是的。」 红朗并拢双腿直立不动。 「我是桐崎红朗!」 「那么就请你好好了解公认吸血种的营养补给方式,除了特别防疫局供给的血袋之外,其他营养补给都是禁止的,就连直接摄取您的血液这件事,也仅限搜查有必要时才可以。」 「是、是吗?」 红朗睁大眼睛,让伦子一脸难堪。 「而且不经医学处理就抽血,更别说加入调味料,根本就太乱来了。」 「对不起!」 林内亚瞥了一眼低下头的红朗,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呃……也就是说……」 红 朗看了桌上的箱子。 「那个林内亚小姐会每个月带林子小姐的食物过来吗?」 「别再谈这件事了。」 「咦?」 「这不是什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谈的事。」 伦子偷偷瞥了一下仓库外头。 「但不是就是吃饭吗?」 「我不是叫你闭嘴了吗?」伦子不自觉地用手拍了一下铝箱。「不要说什么吃饭,你还不懂吗?这可是人类的……东西喔。我是透过摄取人类的……东西而活的,这种……这种根本就……」 「我也会吃鸡或猪的肉啊。」 「不、不要混为一谈!」 「而且也会从牛那边取牛乳来喝,这不是一样吗?」 「完全不同!」伦子脸颊泛红。 「我之前调查了一下,胸部跟血液好像其实是差不多的东西喔,所以我想说林子小姐也可以喝乳……」 「不要一直连续讲这些丢人的词汇!」 伦子推开红朗大步离开房间。 等到伦子的脚步声消失,红朗抱头蹲下。 「又搞砸了……我每次都只会惹林子小姐生气,为什么呀?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矢神冷冷地从上往下看著红朗: 「你真的不了解自己哪里不好吗?」 「是……脑袋不好吗?」 「不要自己这样形容自己!」矢神一脸严肃地说:「你是神经太大条。」 「心电感应?」(注:日文中音近「神经」) 「神经!谁叫你搞读心术了?我是说要你去推量别人的脸色、想法!」 「推量?我自己这么说也颇奇怪的,但我觉得我刚才也很用力推了一把啊。」 「够了!」 矢神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后背对红朗。 实在是让人火大的男子──矢神再次这么认定。 但最让人生气的是红朗并没有讲错任何事情。人血之于公认吸血种,确实就像牛乳之于人类,都是一样的,只需认为那是饮食习惯的一种就好了。这并不是什么需忌讳或隐瞒的事情,毕竟也没有对任何人造成损害。 矢神的脑袋里可以理解这个道理,但只稍想像一下伦子实际上吸血的画面,这些道理就从脑海里飞散。 矢神回想起被任命指派担当搜查九课的监察官时,警察厅里的许多同事都出于兴趣东问西问关于伦子的事情,当然也有不少人问了伦子的饮食问题,而那时候矢神只能敷衍回答。 到头来虽然自己嘴上提倡公认吸血种有其人权,其实心底还是把伦子他们当成怪物看待──这些想法让矢神有这种感觉。 可是──矢神转过头偷看红朗的表情,大概是因为被骂所以又意志消沉,只见他捧膝蹲著喃喃自语说什么「因为林子小姐没胸部所以我讲这个惹她生气了吗……」这种白痴的话。这个男的真的不懂伦子为何生气,不懂她为什么讨厌谈及摄取血液的话题。这男的真的只把吸血种当作肤色不同的人种罢了。 为什么能这么想?他们可是会吸人血耶。 一定是因为他是白痴──矢神对自己这么说,却没有办法消泯自己内心的焦虑。我知道,我有自觉──对于能打从心底真心接受伦子的这家伙,我感到非常羡慕。 * 离开警视厅的伦子搭上电车前往代代木。 在车厢内她比平时更在意起其他乘客的视线,虽然一边觉得是错觉,却还是确认了一下映在车窗上的脸庞,确认一下眼睛是否有变红。因为自己情绪高昂的时候,眼睛会稍稍发出红光。 没事,只是自我意识过剩。伦子在心里咒骂著──「可恶,都是桐崎的错,都怪那家伙粗神经地乱讲话。」自从那家伙来这里上班之后,伦子的情绪老是被他牵著走。 跟人类一样? 不对,那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因为笨才能轻易说出那种廉价的话。 在代代木八幡车站下车,走在人行道上,朝著低矮办公大楼林立的一角前进。进入十一月后天气就一直阴阴的,相当寒冷,令伦子自然地加快脚步。人家说吸血种不畏冷热,实际的情形则与空穴来风的谣言完全相反,因为感觉敏锐所以相当不擅长应付气温变化。 在十字路口转弯,一栋八层楼高的办公大楼映在正前方。这就是之前那些贩卖私药的家伙当作据点的那栋大楼。 伦子走过看似学生的三个男生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听说就是那栋大楼。」 「有几个人被传染啊?」 「印象中好像是二十几个人吧。」 「但我听说有出新药,所以似乎可以获救。」 「不过好像有两三个人来不及了。」 「可是那栋大楼就跟其他办公大楼一样,有很多公司在里面不是吗?为什么没有半个人发现血蛭也住在那里面啊?」 「你不知道吗?血蛭那种东西表面看起来跟人类一样,所以才有办法躲在人类社会里生活啊。」 「真的假的?」 「你的教授看起来颇像血蛭的吧?皮肤白皙也搞不清楚年纪。」 「别说了啦,我今天一整天还要跟他一起做实验耶。」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血蛭啊?真是没完没了。」 「既然都能做疫苗了,为什么不乾脆做除虫药,到处喷洒杀光他们就好啦。」 「就是说啊。」 伦子咬紧嘴唇更是加快脚步。 办公大楼玄关前围著写上「禁止进入」及「警视厅」的黄色布条,附近完全没有半个人影。自从那起事件之后,这里已经完全被封锁了。 乘著电梯来到八楼,刺鼻的臭气熏天,让伦子有种是不是鼻子撞到墙壁的错觉。那是乾涸的血液的气味,为了保存这凄惨的案发现场,到现在都还没有清扫。 屋顶上有宇佐见等搜查一课的刑警在,他们手上拿著平板电脑或冲洗出来的照片堆,彼此正在交谈,但等伦子打开门后,所有人都同时瞪著伦子。 「……有什么事吗,樱夜警部?」 宇佐见一脸嫌恶地说。 「这里没有需要劳烦警部的事情,你要不要赶快去追查那个『真货』的线索──」 「是我叫她来的。」 听见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宇佐见缩起身子。是大村课长。 「那还真是失敬了。」宇佐见尴尬地退到栏杆旁,开始低声跟制服警察们交谈起来。 「你一个人吗?桐崎呢?」大村询问。 「我丢下他了。」 语气不悦到伦子自己也感到有点意外。大村露出狐疑的表情,但也没有多问什么,接著用下巴示意与宇佐见他们相反的方向,要伦子一起走过去。 最近只要有跟吸血种有关的事件,大村就一定会来到现场。身为指挥官的搜查一课课长会那么频繁地亲临现场,恐怕是为了让伦子更方便加入搜查的行列而刻意这么做的吧。伦子感到非常抱歉,但毕竟要是没有大村亲自监视,那些搜查一课的刑警简直就当伦子不存在似的,几乎不提供任何资讯给她。 大村透过栏杆看著对面更低的大楼楼顶说: 「你之前说有看到一个带面具的家伙吧,我们在这栋楼的屋顶上发现了许多人的血液和毛发,想再疏理一次。」 「我知道了。」 那个带面具的吸血种当时在屋顶的哪边,跳到了哪一侧的栏杆上,又是怎么跳下去踢哪一面墙壁,又是跳到了对面顶楼的哪里──伦子一边一一回想一边向大村说明,并在照片上画圈标示。 「然后……」 在大致解释完当时的 整个情形后,大村用低沉的语气说: 「带面具的家伙说了什么?」 伦子陷入沉默。 她回想起那个面具底下抛出来的质问,那家伙是这么说的: 『狼,为何被豢养?』 那家伙知道我是吸血种,但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先别说一般社会怎么样,基本上在吸血种社会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有个叫作樱夜伦子的家伙在警视厅任职,是个不断狩猎族人的第一世代吸血种。狼或是走狗这种表现,算是拿来对比不愿服从的吸血种,以及与人类共存的族人最常用的比喻。 「……不,没说什么。」 伦子自己也不懂为何要对大村说谎。 大村眯眼紧盯著伦子的嘴边,他思考了一阵子之后,终于把视线移到栏杆对面。 「一开始也有人怀疑你的说词。」 「……咦?」 「就说该不会是你冲进来之后杀了所有吸人,接著捏造出一个什么带面具的家伙,来逃避责任。」 「说什么傻话!」 「放心吧。很多人都目击到有人飞过屋顶逃逸,再说也有桐崎的证词,没有人是认真讲那些有的没的。」 伦子闭上嘴低下头。 「带面具的家伙确定是吸人吧?」 「……是的,我有看到硬化的皮肤。而且那般的体能,除了吸血种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大村点点头。 「那还有一点,你之前不是说他可能是『真的国王』吗?」 伦子先前就跟他提过自己的理论,也就是卖私药的会不会只是盗用「国王」名义的假货,而杀害那些吸人的或许是为了收拾假货而来的真货……伦子当然隐瞒了白龙轩这个消息来源,但之前也有跟他们提过组织的正式名称为「钻石王国」,所以杀害他们的罪犯留下的方块国王扑克牌与墙上的血字都印证了伦子的推测。 「我想你的推测应该是对的,我们昨天已经逮到了租这间办公室的家伙,叫作须贺原力哉,是一间汽车零件制造商的老板的儿子。」 「昨天?」伦子瞪大眼睛逼近大村:「那干嘛不昨天就跟我说呢?」 「没办法啊,我也很忙耶。」 大村露出一脸苦相。愿意把资讯提供给九课的也就只有大村,而他身为搜查一课的课长,自然没有闲到可以把搜查状况一一向伦子报告。伦子感到十分抱歉地低下头。 「须贺原从上周起就躲到女人的住处去,他自己也说是因为发现警察开始在搜查『王国』所以才躲起来的。」 「那个男的是……吸血种吗?」 大村摇摇头。 「是想变吸血种的人。他说有人保证会让他变成第三世代吸血种,所以他才为了『国王』准备了这间办公室,也提供了创办资金,但他坚称自己不知道他们实际的商业内容。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也就是说,叫作须贺原的男子是被人骗的吗?」 「如果是真的,就是这样。而在此被杀的吸人全都是第三世代。」 从第三世代的身上分到血液,也只会变成无法维持理性的第四世代。 「说到肚子上有留言被杀的那家伙,我们把他的照片秀给须贺原看,他说这个人就是老大。把照片拿给那些想要药品的高中生看,他们也说记得这个家伙的长相。因为他活著的时候还算是个帅哥,所以也负责做宣传的样子。有时候会在一般人面前露脸宣传吸血精灵的好处,说服大家买药。」 大村打从心底不悦地说这番话,毕竟那家伙实际上卖的药品,是会让人变成与野兽无异的第五世代的假货。 「这个老大在外头露脸的时候都自称『国王』,但同伴之间都叫他『方八』的样子。」 「方八?」 「方块八的意思。」 伦子皱眉思索了一阵得出结论: 「也就是说,他是真正的『钻石王国』的成员吗?」 「是前成员,脱离后自己成立新的组织欺骗王国,他肯定一直很想借用这个名义吧。毕竟这名号对卖药或是调度血液来说都很方便。」 冒牌国王。 以及来杀这个叛徒的──真王。 「但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时间点。」 「时间点?」伦子观察大村的表情。 「如果杀害冒牌国王的是真货,那他为什么要挑在我们搅和的前一刻才来做这件事?」 「……会不会是知道警察开始动作之后,才来杀他灭口的?毕竟要是前成员被抓,王国内部的消息很可能走漏让警察知道吧。」 「如果是这样应该更快采取行动吧?而且如果不想让警察掌握情报,还会采取那种杀害方法吗?人家可是很亲切地留了像是名片一样的东西喔。」 大村说的一点也没错。既然做得那么醒目张胆,那站在警察的立场,也只能开始进一步追查真正的王国了吧。 既然如此── 「会不会是真正的王国本来不晓得假货的据点呢?」 大村的眉头用力挤了起来。 「意思是因为我们开始行动,他们才知道了这个地方吗?」 「对。」 「喂,樱夜。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这就代表警察内部有人走漏风声喔!」 有太多种可能性了。 仔细一看,只见宇佐见他们沉默地看著自己与大村,所以她也说不出口,但就算是警察,肯定也会有人会愿意为了金钱或永恒的生命出卖情报吧。再说,有太多吸血种屏息隐藏真实身分,躲在人类社会里生活了,谁又能断定警察组织里面没有王国的成员呢? 「既然如此,你也具备足够嫌疑了不是吗,警部?」 宇佐见故意大声地说,伦子的肩膀震了一下。 「你毕竟是警察里的吸人,把消息流给同类也……」 「宇佐见!」 大村怒吼宇佐见才噤声,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其他刑警如桦泽与间岛等人也冷冷地看著这边。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大村挡住那些人的视线般,往前踏出一步说:「是刑警的话,就不要光凭臆测讲些有的没的!」 宇佐见尴尬地别开视线丢下一句: 「无所谓,反正之后就要深入追查真正的『王国』了,就算不想知道最后也会知道是谁在搞鬼。」 伦子侧眼看大村偷偷问: 「是真的吗?」 「虽然不是靠我们就能决定的,但也不可能放任他们在外逍遥吧。」大村轻轻摇了一下头说:「我们之前都没有管他们……虽然这样讲不好听……但毕竟他们并没有带来什么实际上的灾害。他们并没有趁隙增加吸人的数量,也没有袭击人类以调度血液,而我们也不可能只追查跟吸人有关的事件。但是,这次他们在我们眼前杀了这么多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轻易放过。」 「……但是被杀的都是吸血种吧?」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并不是为了杀人罪进行搜查的。在这里制作药品的家伙,是一群骗人的家伙──这件事本身到底是不是真的都很可疑,只是须贺原这么说罢了。」 一点也没错,也有可能组织性地卖药的就是「王国」本身,知道警察已经开始调查到这里才切割掉这些人而已。 「那么就只能赶紧对须贺原进行更详细的审问──」 老练的巡察部长桦泽板著脸不屑地说: 「可以的话我们也在努力啊,警部。」 伦子对这句话感到纳闷。什么叫作可以的话? 大村压低声音说: 「特防局今天把须贺原带走了啊。」 伦子瞪大眼睛,特防局居然做了这么粗鲁的举动吗? 「毕竟是富二代,他们家跟高层的政府官员有交情的样子,所以在正式逮捕前先做了交易。应该是说好只要提供资讯就不起诉了吧。我本来也觉得那家伙怎么莫名地爱讲话,大概是知道只要争取一些时间,马上就会有人来救自己了吧。」 「妈的,他们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功夫才终于抓到他的吗!」 年轻的刑警纷纷咬牙切齿,大村则继续懊悔地说: 「如果是平常的话,像这种横刀夺人的行径,筑摩川大爷一脚就把他们给踹飞了。但现在他……因为女儿的事情,整个人变成一具空壳……」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沉痛的表情陷入沉默,应该是想起梨纱的事情了吧。 而打破沉默的是一道震动声,大村从衣服内里的口袋拿出手机贴到耳朵上,讲著讲著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一挂上电话,他用比刚才更尖锐严峻的眼神看向所有人。 宇佐见发问:「怎么了吗,课长?」 「药的事情流到媒体上了。」 震惊的波纹扩散到所有人的脸上。 这栋办公大楼引发的大量传染事件,是被人在自来水中混入药物引发的。之前一直隐瞒这个事实。毕竟一旦传开,很可能会引发集体恐慌。不过像这种大规模的事件,果然还是纸包不住火。 「已经被报导了吗?」 「所有新闻台都在播同样的新闻,本厅的电话线路已经被抗议的电话占满了。」 为什么没有公开?是想隐瞒自己的失态吗?你们把市民的安全放到哪里了?应该都是像这种抱怨吧。大村有点面色铁青地说: 「我要回警视厅。宇佐见,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 坐在前往医院的计程车里,伦子透过车上的电视,就只有看到相关的新闻。 『这真是太夸张了啊!居然在自来水中散布细菌。』 中年的女评论家蹦著青筋口沫横飞,然后被坐在他隔壁的学者纠正那才不是细菌。 『吸对法太宽松了!我从以前就一直这么说了不是吗!得立刻通过修正案。』 看起来很不健康的肥胖评论家夸张地手舞足蹈地吵著。 『我们称颂的那种对策法,其实对那些家伙的处理真是很宽松,如果没有法院的判决,就算眼前有人要被吃掉,也没办法射半发子弹喔!这次的事件也是这样,要是警察赶紧攻坚的话──』 伦子咬牙切齿心想这些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却在那边大放厥词。 另一台则现场转播某个车站前,路人不安的神情一一映在电视上。 『真的很可怕啊!有可能就住在我们隔壁吧?』 『为什么不赶快做全国性检查,把他们全都驱除掉就好了呢?』 『政府到底在做什么啊?』 『不是说警察的组织当中成立了一个专门驱除吸血种的部门吗?拿了那么多税金,却没有好好办事吗?』 『就因为在那边拖拖拉拉的,才会让他们越变越多吧?赶快把那些虱子都处理掉啦!』 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驱除。 伦子全身紧绷起来,很想塞住耳朵,但又不想被司机投以奇怪的视线,只好忍住。 摄影机镜头终于转到警视厅的记者会上,在挤得水泄不通的媒体前,坐在长桌正中央穿著西装,沐浴在闪光灯底下的正是筑摩川。他那高大强壮的身躯,这时候看起来却缩小很多。 筑摩川喃喃地说了些话,但几乎听不清楚内容。 他沐浴在记者那些近似咒骂的质问之中:比起市民的安全,警察选择优先保身吗?你有责任说明为什么这么慢才攻坚吧?所有犯人都死了,这是真的吗?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事实啊? 『听说你们有让吸血种担任搜查官,这是真的吗!』 某个人如此喊叫,伦子用力吞了一口口水,记者们蜂拥而上,筑摩川嘴里的回答被怒号吞没。真的吗?别开玩笑了!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用脏东西去处理脏东西吗?警察不是应该先处分掉那家伙吗?该不会就是那家伙把情报流给同伴导致灾害扩大的吧?处分!快处分掉啦! 伦子像是要咬破般地用力咬唇,随著血味渗出不成声的吶喊。 我也不是想做这些才做这些的啊! 因为约好了,因为这是我和母亲与千纱医生最后的约定。 要不是这样,我早就把你们── 计程车停了下来。 伦子回过神来,一给完钱也不等找零,连滚带爬地就赶紧下车。 眼前是一间位于御茶水的医院,黑色的基石上刻著「四宫综合医院」几个字,计程车驶去时从排气管喷出的臭气,被寒冷的晚风吹散,换来神田川的熏天臭气。 伦子调整呼吸,等待自己身体的热气散去,担心起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在发光,于是从门口的玻璃确认自己的脸。伦子穿过黑色的植木走向后门时突然吓了一跳,呆站原地。 后门旁的墙上被人用血红色的喷漆写下几个大字── 杀死所有血蛭! 杀菌!消毒!有病的全处分! 伦子无法从那些文字上挪开视线,无意识地用没弄脏的手心摩擦著自己的大腿。 「──小伦子!」 这时,一道声音让她恍然转过身。只见一个身著白衣的人推开金属后门走出来,是宫濑。他注意到伦子的视线,一脸苦涩地看了墙上的喷漆文字。 「啊,这个是……明明中午才刚上新闻,现在已经这样了,毕竟这家医院收容了许多感染者啊……」 「还有什么其他的实际损害吗?」 「听说光是今天已经有好几十个一般患者要求转院的案件了,但因为不可能马上就找到能够接受病患的医院,闹成一团啊。」 「这样啊……」 「啊,但也不只有坏消息啦。小梨纱的身体已经安定许多,从昨天开始每天只要给一次抑制剂就好了。」 「嗯。」 伦子软弱地回答,随著宫濑穿过医院后门走进去。在有警卫的柜台写上名字接过入馆证,就从走廊上往前走。 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前,宫濑突然停下脚步说: 「对了,桐崎也来了喔。」 「咦?喔……这样啊。这么说来,他好像有传讯息告知我说要来。」 是有什么事吗?还是那家伙也想探望梨纱呢? 「还有另一个人也来了,我还想说是怎么回事呢。」 「另一个人?」 一到地下室就能见到的等待区里有两个人影,他们发现宫濑与伦子的脚步声后同时从沙发起身,一边是依然穿著不搭的西装的红朗,另一个是躲在他背后娇小地穿著制服的人,伦子看到他后睁大眼睛。 「林子小姐!」红朗跑过来,另一个人的全身就看得更清楚。那是一位看起来忸忸怩怩地向伦子点头致意的,纤细又白皙的少女──不,少年。 「……七月?」伦子说出声来。 「对不起,是我硬拜托红朗先生要他带我过来的……」 七月往上看地说: 「小七他说他怎样都想来探望梨纱姊,所以我才带来的,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就连红朗也能从伦子那一脸复杂的神情中读到某些情绪,所以用战战兢兢的口气询问,伦子则放下肩膀叹了口气。 「我从红朗先生那边听说梨纱的事了。」七月用无比沉痛的声音 说:「只是一下下也好,能让我见见她吗?毕竟也是我的错,才会害她变成这样……」 看来红朗用他与生俱来的粗神经把梨纱目前的状况告诉所有人的样子。虽然让人火大,但就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比较落得轻松。因为伦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所以之前一直没有联络七月。 「虽然并不是绝对不能会面……」 伦子用含糊的语气回答: 「但要梨纱先同意才行。」 七月吞了口水点点头,伦子对宫濑使了一个视线,然后一个人走到有成排病房门扉的走廊上,前往走廊的深处。 离开医院前往御茶水车站的路上,七月一直郁郁寡欢。 「她果然……不愿意原谅我吧。」 他一直看著自己的指尖一边呢喃著,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太阳已经躲到远方林立的摩天楼背后,寒冷的夜晚紧紧贴在肌肤上,街灯映照出的不安定的影子跟在三个人的脚步后。 「梨纱并没有怨恨你。」 伦子一边走在与七月约隔半步的前方,以僵硬的声音说道。 「只是……不想被谁看见她现在的模样罢了。体谅她一下吧。」 真是不负责任的安慰,伦子陷入自我厌恶。不可能不怨恨吧,不管怎么找理由来圆场,事实上就是因为跟七月扯上关系,梨纱才会失去充满阳光的人生。 就因为怨恨,又不想怨恨,才无法见面。 就因为没有自信能笑著说「没事啦,并不是你的错」才无法见面。 走在一旁的红朗静不下来地反覆看著七月和伦子的脸。伦子瞪了红朗一眼,心想如果他又要说什么智障的话就要揍他一拳。 「再过一段时间,等安定下来之后,梨纱肯定会愿意见你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渐渐在走道左侧看到通往地下铁的楼梯时,伦子胸前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矢神打来的,伦子和红朗与七月保持一点距离后接起电话。 『卫生署那边允许我们审问须贺原了,只有今天晚点的一个小时。』 矢神有点紧张地说著。 「这样啊,那请联系大村课长……」伦子高兴地回答。本来觉得希望不大,但看来行政内阁那边还是帮忙对卫生署施了一些压力。 『不,对方的附带条件是要由你来审问。』 「我?」 『是的,只有你。应该是想让这件事看起来不像警察抗议奏效,而定调为他们接受了行政内阁的要求这样吧。』 伦子吐出叹息。果然官僚这种东西,还真是会被无聊的行动原理给束缚,虽然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就是了── 「拿他们没辙。是今天晚上吗?」 『他们说明天要把须贺原移送到特防局,所以听说只允许今晚。』 伦子皱起眉间。因为刚刚白丽才通知伦子,说是拿到了新的情报,要伦子过去一趟。会要伦子亲自过去,应该就代表她要提供的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知道了,须贺原现在人在哪里?」 矢神从电话另一头压低声音道: 『卫生署的四谷分局。』 伦子挂上电话就跑回去找红朗和七月。 「那么,七月。等梨纱好一点之后,我会再联络你。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是变相说「那就请你现在回去吧」的意思,因为就算对方是七月,伦子也不想让他听到接下来她要红朗去办的事情和地点。 「咦?啊,好……好的。」七月低下头来说:「我才是。提出了这么勉强的要求,真的很抱歉。」 「那我和桐崎还有工作要做。你是要搭电车对吧?」 「是、是的。」 目送七月进到地下铁入口走远之后,伦子才贴到红朗耳边对他说: 「你记得北池袋的白龙轩吧?」 「应该吧……」 伦子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白龙轩是吸血种的线人,所以虽然有点不安,但还是只能拜托红朗。 「白丽说有东西想交给我,麻烦你去帮我拿来。」 「了解!」 果敢回答的红朗走下两段阶梯后突然停下步伐转身说: 「那个……白丽小姐应该不会要我给她情报费吧?」 「咦?什么意思?」 「因为白龙哥跟我说白丽小姐总是用吸血代替情报费。」 居然能从那个木讷的白龙身上听到这些事情?伦子不禁感到傻眼。 「我今天跑了很多地方流了不少汗,是不是该先冲个澡啊?」 「你快给我过去!」 被大骂的红朗以差点从楼梯摔下去的气势往下冲。伦子忍著头痛摇摇头,接著走向十字路口招计程车。 从一抵达位于四谷的卫生署分局开始,伦子就一直感到奇妙的压迫感。 负责带路的年轻男技术官员摆明对她充满了敌意,开始上年纪的参事官员解说审问需注意的细节时又一直唠叨,分局走廊上传来一阵有如杀虫剂的刺鼻气味。但伦子感受到的不是这些具体的不快感,而是一种莫名的感受,一种有如暴风雨前夕的湿重空气般的东西,就围绕在伦子身旁。 该怎么说呢?这是一种── 有人在看自己。 有人在听自己。 有人在接近自己……的感觉。 被带到摆著简单家具的接待室,里头有个素色沙发与亮丽的玻璃茶几。 「等一下我就会把须贺原带过来,请在这里稍候。」技术官员说完就打算离开接待室,伦子则是吃惊地重新环顾这间房间。 「就在这个房间审问吗?会不会太不谨慎了?」 门是很普通的木制门,窗户也没有铁格子,只有一个亮丽奶油色的遮光窗帘。虽说嫌疑犯是与官僚有往来的商界人士的儿子,但有必要顾虑他们到这种程度吗? 「须贺原又不是吸血种,而是普通的人类啊。他跟你不一样,不会踢破木门,要是从四楼的窗户跳下去,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这种讲法显然带有不耐与侮辱。 「而且室内和走廊上都各配了两个人待命,不用担心他逃亡。」 这个技术官员不带感情地说完就关上门。 虽然事情确实如他所说的一样,但这反而强化了伦子心里不祥的预感。 等了十五分钟之后,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朝这里靠近,接著门把被转开。被两位警卫压进来的是一个大约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身上有著肥肉的微胖男子。眼袋很松,嘴边还长著没整理的胡渣。这个男的一看到伦子瞪大眼睛。 警卫退到墙边,伦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严肃地说: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第九课的人。」 不知道这男的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奸笑起来,然后大摇大摆地坐到沙发上,还把腿放到桌上。 「……你就是警察里的第一世代啊?我有听过传闻喔。人家都说天生的吸血精灵美到令人颤栗,我也很想生为吸血精灵啊。」 「我们没多少时间,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伦子冷冷地说完,然后坐到和男子相隔那张桌子的对面沙发上。伦子判断对这个人不需要亲切,否则别说无意义了,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你就是须贺原力哉吧?」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他的声音和视线都湿湿黏黏的。 「樱夜伦子。」 「樱夜?真是稀奇的姓氏,是本名吗?我也完全不了解第一世代的事,你爸妈都是吸血精灵吗?」 没有时间了。伦子 无视须贺原的话,慎选要问的问题。 「跟你租下代代木那间办公室里的人当中,有人是『钻石王国』的退团成员。你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须贺原刻意明显地耸了耸肩。 「我知道啊。那些『王国』的家伙好像有什么奇妙的审查,不肯分血给我,但八跟我说只要出钱就可以给我。」 「八?」 「方八。那里的老大。噗,真是笑死人了,他在那边自以为是国王,但原来那家伙在王国里只是底层的家伙。话说那家伙怎么了?被处理掉了吗?」 看来他不知道那些卖私药的犯人都被杀死了,但伦子也没有必要跟他说这些,于是继续追问下去。 「你早就知道八是第三世代了吗?」 「要是我知道就不会出钱啦!」 须贺原用脚跟敲了一下玻璃桌。 「都怪八那个混帐跟我说他是第二世代的,所以我是被骗的啊。」 「你知道他用那间办公室做什么吗?」 「我不是早就说过不知道了吗!」须贺原的手势像在演戏似的越来越夸张。「我也是受害者啊!根据现在的法律,跟吸血精灵交易或是借他们住所本身并不犯法吧?」 「但自主想成为吸血种是违法的。」 「我也没有变成不是吗?因为我被骗了啊。」 这时须贺原的眼神变得淫荡起来。 「要是你肯帮我的话,那我就会乐死啦。」 伦子不爽地瞪了须贺原。继续这个话题他也只会一直离题,所以伦子决定换个问题。 「你有见过『钻石王国』的……也就是真的国王吗?」 「只见过一次,是请八介绍给我认识的。」 「你记得时间地点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须贺原不成体统地把手臂挂在沙发背上仰身。 「卖药的是八经营的集团,跟本家没有关系吧?」 「厘清有没有关系是警察的工作。」 「哦……算了,是无所谓……我想想见到面是什么时候呢?今年的……三月或四月,地点是在惠比寿的──」 他讲到一半忽然露出吃惊的表情闭上嘴。因为伦子突然站起来,而且还从西装外套底下抽出手枪。 「你──」「干什么!」 在墙边待命的两个警卫也跟著惊慌起来对伦子大喊。 「快把须贺原带出去!」 两个警卫都全身紧绷,僵硬得无法动弹。是我失态了!伦子在心里咒骂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呢?为什么会同意在这种低防备的房间会面!须贺原确实是个常人,不可能对门或窗户做什么── 但从外面的话…… 伦子的超听觉已经听到有人从大楼墙面一路冲上来的声音,就在伦子扑向须贺原把他从沙发拉到地板上的瞬间,窗户玻璃已经碎裂,某个小小的东西接著就穿过窗帘飞进屋里。前一秒须贺原还靠著沙发的地方已经被那个东西给刺穿,整个沙发接著倒下。 伦子发现那是一把蝴蝶刀。 「……没中啊。」 灵活地从坏掉的窗户里钻进来的人影低声说。 伦子见过他。穿著深绿长版大衣的高挑年轻男子,连血痕都直接留著,让伦子不寒而栗。他没有带面具,露出伶俐又残忍似的瘦脸,头发全白,瞳孔燃著熊熊火焰,肌肤那让人感到恶心的铁青,整个搭配起来更让人觉得不像人类。 「──国王?」 须贺原在伦子背后发出惊恐的声音。这个被他称作国王的男人一直恶狠狠地瞪著伦子。接著又有两个身穿跟他相似颜色的大衣的纤瘦人影,从他身后破碎的窗户一个接著一个溜进房间里。他们戴著边缘有著毛皮的帽子,还立起衣领口遮住嘴边,因此没办法辨别出他们的长相,但两个人的瞳孔里都寄宿著红色火焰,这点是毋庸置疑。不过其中一个从体型来判断应该是女性。 「噫!」 回过神的警卫站起来抽出挂在腰间的特殊警棍,但站在国王身后待命的两个人同时蹬向地板,下一秒警卫的身体就飞起来打在墙壁上,接著滑落到地板。其中一个警卫被踩住脖子,翻白眼停止呼吸。伦子只能继续用自己的背守著须贺原,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又碰面啦,警察的走狗。」 国王紧紧盯著伦子说。 走廊一片骚动,国王说了声「动手」,就用下巴指了一下入口,男部下全力踹了一下门的边,门的背梁发出沉重的声响,门板倾斜走位,门框被踹到变形无法开启。 被断了退路。 但伦子还是无法动弹,因为她知道只要稍微露出一丁点破绽,下一瞬间身后的须贺原就会被攻击。 「让开,走狗。跟你打太麻烦了,我可不想费这个功夫,我只有事要找你后面的猪。」 「你、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须贺原尖锐高亢地喊著,国王一脸厌恶地说: 「我知道你和八联手盗用我的名号做那些下流的生意,量你肯定是跟警察装蒜说不知情了吧。」 「我、我才不知道呢!」 「怎样都好,我要让你没办法再说上半句废话。」 国王冷冷燃烧的目光挪回伦子身上。 「还不让开吗?我没有时间陪你玩。」 伦子没有回答。外头接著传来无数次撞门的声音,还听到走廊上有人在大吼:「快点拿重的东西过来!」握住枪把的双手使力握紧。对方有三个人,无法阻止他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为何要当人类的走狗?」 国王的声音回荡在虚空之中。 「你是第一世代(真祖)吧?那就代表你根本没有当过人类。从一出生起就被当成病原菌的你,为何还能当他们的走狗啊?」 闭嘴!伦子只能不作声地回应。 「我们比较强,但人类却把我们当作垃圾当作虫。为什么非得从那些家伙手中取得饵食活下去不可?」 会被当成垃圾当成虫子,都是你们的错。就是你们扩大血液传染,杀害人类,才会被这样对待,所以我…… 「把枪对著我又如何?你每隔几天才啜饮一丝血来克服饥饿感,这么悲惨的你,以为打得赢活性化的我们吗?冷静一点吧。你应该也明白,寄生在他们身上简直就是愚蠢的决定。他们是大便,而你就比围绕在大便旁边的苍蝇还不如。我们只要靠我们自己就能──」 所谓共存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要杀光你们。为了迎接不用再杀戮的日子,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伦子扣下扳机,一部分也是为了用枪声消灭自己的思绪,眼前散开一片鲜红,从深绿大衣的肩头散开的血液,有脖子肉连白发一起被削掉而喷出的血液,还有…… 自己应声被劈开的额头上喷出来的满满鲜血。 须贺原被踩踏住,发出有如蟾蜍般的尖叫。国王把拳头灌进须贺原的嘴巴,断裂的牙齿飞溅,但伦子已经无法辨识,意识开始缓缓沉入泥沼之中。 最后听到的是一道怀念的声音。 为什么?伦子思量。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来啊? 温暖包围住拚命企图维持意识的伦子,现实感从指尖流逝。 怀念的声音对她轻轻呢喃: ──即使如此,我没有恨你。 ──我也不会向你道歉。 ──因为我真的很高兴生下你。 ──所以你也…… 那股声音渐渐远去、断续,混在水泡消失的细微声音里,最后那温暖的黑暗从遥远 的头顶将自己封闭起来。 * 「──你知道第一世代是怎么诞生的吗?」 白丽一边用汤杓搅拌瓮里的药膳一边说。这天,是偏亮的橘色间接光线从外头洒进白龙轩二楼的占卜间,房里点著偏果实口味的酸甜薰香。 「不,我不知道。」 坐在藤椅上的红朗心神不宁地缩著身体回答。 还以为只要听伦子的话来拿个东西就好,结果白丽却说有事情要跟红朗谈,要他上到二楼来。她说毕竟红朗是伦子的伙伴,有些事最好还是先知道比较好。 「因为父母都是大吸血鬼!像是什么什么伯爵!之类的……」 白丽拚命憋笑,瓮里的药膳差点洒出来。 「真祖不是靠那么单纯的遗传就可以出生的喔。」 「吸血种的小孩不也是吸血种吗?」 「是人类喔。说到头来,我们也都是人类啊,只是罹患了有点奇怪的病。」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但如果母亲是吸血种,那小孩也几乎有百分之百的机率会生为吸血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红朗皱眉思考了一阵,最后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腿。 「我知道了!是因为胸部吧!胸部就是血液吧,所以喝了的话婴儿也会被传染。」 这回白丽真的笑得太过头,不小心把汤杓摔在地上。 「才不是这样,我不就说了是天生的吗。在喝母奶以前就已经是吸血种了。」 「咦?嗯……嗯?那是为什么呢?」 「不过你虽然没猜中,但也相去不远。婴儿透过胎盘和母亲连在一起,透过胎盘传递营养和老废物质对吧?简单来说就像透过血管连在一起,所以才会有很高的机率被传染。」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红朗完全没听懂胎盘和老废物质这些单词,但总觉得多少知道那个意思,所以刻意秀出夸张的样子让她知道。 「那么……咦?如此一来,林子小姐的妈妈果然还是吸血种吧?」 「不是这样。如果母亲是吸血种,婴儿透过母体垂直感染的话,那婴儿至少也是第二世代吧?」 「为什么呢?」 白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还没有习惯红朗愚蠢的程度,接著她花了十五分钟左右,在笔记本画了四张纸图示之后,红朗终于弄懂了。 「原来如此!被你这么一说,很有道理呢!白丽小姐的脑袋真好!」 「谢谢。」 经过这一折腾,白丽只能苦笑。 「那这样说来,第一世代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啊?」 「结论是不知道。」 「就连脑袋这么好的白丽小姐也不知道吗?」 「被你这样说,左思右想也听不出任何挖苦人的意思,还真是不可思议耶……」 白丽把手撑在边桌上,头靠在手上晃肩大笑。 「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在探索真祖诞生的原因,但目前还没有半点收获,只知道是在人类夫妻之间偶尔会非常罕见地突然被生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该不会也是跟普通人一样很自然地去上学吧?不知道我以前读的学校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人呢。」 「这应该不太可能。」白丽露出寂寞的笑容说:「被一般的人类生下来的吸血种只有两种未来。第一种是衰弱而亡。虽然大家都讲得好像是不死的怪物一样,但其实小婴儿是非常脆弱的,能靠母奶维持生命的期间非常短暂,如果不趁早学会靠自己的力量获得鲜血,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第二种呢?」 就连红朗的声音也失去了开朗。 「如果真的获得了这样的力量,那也是另一种不幸。肯定会变成孤儿,因为人生中第一个吸血的对象,就是离自己最近人类──血亲。要不是被父母拋弃,不然就是自己逃出去,或是把父母吃乾。」 红朗的脸失去血色。 「但小伦子真的很稀奇,她可说是第三种的例外。」 白丽若有所思地叹息说著: 「你应该也有听过这一部分吧?那孩子受到母亲的养育,直到九岁时被研究家领养之前都还有亲生父母。她的亲生母亲喂自己的血养育她,你知道这会让事情变怎样吗,小红朗?」 「我不知道。」 红朗老实回答,他完全无法想像。 「就某种意义而言,算是最不幸的养育方法吧。她会被当成人类养育,却同时感到自己是吸血的怪物,是骯脏错误的存在──在这样的心境下不断成长。狮子就算吃掉人类也不会觉得羞耻或懊悔吧?毕竟那就是肉食性动物的生存方法。可是狮子一旦持有人类的心……」 白丽暂停了一下,然后用尖锐的牙齿咬破自己的指尖,接著把渗血的指尖放进瓮里的药膳里,血液融入淡绿色的液体之中。 「应该会很痛苦吧。」 「会很痛苦……是吗?」 呵──白丽的嘴唇露出一抹月光般的笑容。 「没关系,你不明白也没关系。我想你那一窍不通的地方,肯定就是你的优点。麻烦你继续什么都不懂地,好好支持小伦子喔。」 「好!林子小姐交给我辅佐,万无一失!」 红朗自信满满地点头。 「那孩子或许是我们的希望。」 红朗感到纳闷,不懂白丽的意思。 「成为联系久命种与定命种之间的桥梁。虽然让那孩子一个人来承担这个任务,或许太过沉重就是了。」 红朗听不懂她的意思,正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一看是大村打来的电话。 「不、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走出占卜间到外面的楼梯接起电话。 「我是红朗。」 『你现在在哪里?你没有跟樱夜一起行动吗?」 「林子小姐交待我去别的地方办别的事情。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听到大村接下来说的话,让红朗倒抽一口气。 「──我马上过去!」 * 大村一看看到染血的现场马上就想冲进去,结果被特防局的两个搜查员架住制止。 「你们干嘛!快放手!」 「我们还在研判现场,不能被你干扰!」调查员在他耳边大吼。 「干扰的是你们吧?研判现场是警方的工作!」 大村大吼回去,结果另一个调查员也加进来把大村押回走廊上。门扉是敞开的,所以在走廊上也能清楚看到房里的模样。这里本来应该是还算整洁的接待室吧,但现在玻璃桌碎裂,沙发也全都撕裂,弹簧和棉花都露在外头。刺骨的夜晚寒风从破碎的窗户吹进,地毯与壁纸都沾满了四散的血渍。 在这凄惨的室内来回走动,把肉片一一捡起来塞进塑胶袋的是穿著长版纯白色制服的一群男子。他们是特防局的「净血官」──专门负责驱除吸血种的一种官员。虽然他们的职务内容有很大一部分跟警官重复,但别说完全没有任何合作体制了,他们之间敌视著彼此。就连现在不时瞪一瞪大村的净血官,对著脚底下的尸体的视线更是充满了厌恶。 尸体。 房间里只有一具尸体,也就是仰躺在扩散墙壁的血滩上的肥胖男子。他那张脸的下半部已经完全碎裂扭曲,但还是多少认得出来是须贺原力哉。染血的polo衫的胸口位置上,摆了一张方块k的扑克牌。 净血官随性地把他的尸体塞进灰色的大袋子里。 「喂!你们别擅自移动尸体!」「让我们鉴识!」 在大村身后待命的宇佐见和桦泽愤怒大喊,但因为特防局成群的阻扰,让他们从房间入口被越拖越远。 「不需要鉴识啊。」其中一个净血官冷冷地说:「犯下这起案件的是三人组吸血种,这里的警卫也目击了现场,这起案件会由我们来处里,请请你们回去吧。」 「少在那边自说自话了!再说,樱夜人呢?她应该有来这里审问须贺原才是吧!」大村放声大喊。 「我不知道,应该回去了吧?」 「怎么可能啊!这里被袭击的时候,她人应该在这里吧?你们在隐瞒什么,快点叫那个警卫过来!」 「我们没有义务服从你们的要求,而且樱夜伦子本来就是本局的所有物。」 「你开什么玩笑!」 就在大村推开那些防疫局局员,企图挤到净血官身边的时候,身后有个人叫住他。 「课长!」 大村转头,特防局局员和刑警们在走廊上争执,在这群厚厚人墙的对面,只见红朗从楼梯口朝这里跑过来,年轻的局员想制止挡住他,红朗身后拖著人想办法往前。 「林子小姐呢?」 红朗有如从人海里游过来似的抓住大村的衣领,他的一张脸逼近大村,连口水都喷到大村脸上。 「不在这里,那些家伙在隐瞒些什么!」 大村咬牙切齿地回他,红朗则踮脚越过大村的肩膀偷看染血的接待室。他吃惊地倒抽一口气,然后撞开大村冲进房里。 「你不准进来!」 红朗无视净血官尖锐的声音,在吸满血的地毯上差点滑倒地一路冲进房间深处,然后扑到成排打结的其中一个黑色塑胶袋上。 「等一下!」「不准碰!」 刚才一直冷笑,一副事不关己的净血官第一次露出焦急的表情,扑到红朗身上。但他挥掉碍事的手,打开塑胶袋的结。 大村瞪大眼睛。 从袋口里掉出来的是黑发与染血的纤细手臂。 这根本不可能察觉,毕竟那些袋子的大小顶多跟便利超商的一样,完全不像可以把一个人的身体塞进去的袋子,可是红朗从带子里取出来,紧紧抱在胸口的是──「林子小姐!」 是仅剩头部、左肩还有左手臂的伦子的身体。 不只是大村等刑警,就连特防局的局员也纷纷露出惊悚的表情,因为他们看到残破的断面还在跳。伦子的心脏还在跳动,从绝望的死亡深渊之中,企图重生。微微睁开的眼皮底下的瞳孔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脸庞则像石膏一样苍白。 「请别让林子小姐死掉!」 红朗用双手搂著伦子的脸悲痛地喊叫,大村思忖──为什么这家伙能发现?难不成是听到了任何声音吗? 两个净血官再次扑到红朗身上,一个人夺下伦子的身体塞回袋子里,另一个人则把红朗的手臂扯到身后,把红朗压在地上。 「放、放手!林子小姐!」 红朗被他们踩著后背,扭动身体吶喊。 「混蛋!」 大村也激昂起来打算冲进接待室,但被局员从后面架住身体制止。 「没想到不只未经允许就踏进现场,甚至还扰乱现场啊。」 衣领上别著一等阶级章的高挑净血官瞪著红朗丢下一句: 「警察为什么都这么野蛮啊。」 「得快点带林子小姐去医院!」红朗极力挣扎,但手臂关节被固定住,无法挣脱。一等净血官蹲到红朗身边在他耳边说: 「你就是桐崎巡察吧?快把你受樱夜伦子委托取得的情报交给我们。应该是王国的真正据点和组织成员名单吧。」 红朗全身僵硬起来。 「……你──」 「不用问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为了让你去拿情报好让我们跟踪,我们才故意用计安排让樱夜伦子来这里审问的。」 大村和红朗都哑口无言,净血官忧心似的摇摇头说: 「不过会变成这样完全出乎我们意料就是了……所幸受害的只有须贺原一个人。」 「林子小姐不是快死了吗!」 面对大叫的红朗,对方报以一个冷冷的视线: 「那又不是人类。」 「你说什么!」 「不要吵闹了,快把情报交给我们。」 「你这个混帐!」 大村强硬甩开局员的手臂冲到一等净血官旁边扭起他的衣领。 「你给我适可而止!」 「该适可而止的是你吧,大村警视正?」 正当大村想要再用力勒他的时候,大村内衬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等净血官的嘴角微微歪曲。 「看来终于谈好了,你一定会后悔不接这通电话喔,警视正。」 「现在可不是这种时候──」 净血官的手快速滑进大村的胸口,从里面抽出他的手机,然后把液晶画面贴到怒气冲冲的大村鼻头上,一看到来电者,大村马上睁大眼睛抢过手机按下通话钮。 『……大村?啊?嗯,我有听说,这种事情让我很困扰啊。』 一道软弱无担当的声音。 「……总监……」 大村以一种绝望的心境喃喃回覆。 『这是在卫生署的设施里发生的事吧?你们随随便便介入出马,不是会让他们没面子吗?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对方一定有提出一些要求吧?你们就完全照他们的指示去做,把东西交给他们,快──』 警视总监的声音滑落,不,应该说他松掉把电话贴在耳朵上的手臂的力气,只是把手臂放下来而已。近在眼前的一等净血官讽刺地笑起来。 「您懂了吧?各位快把东西留在这里,然后就请回吧。」 为何总监要这样?不,那家伙本来就是无药可救的没担当的好好先生,即使如此,居然会这么轻易地对特防局言听计从,到底在背地里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课长!怎么了吗?」 从身后冲过来的宇佐见大吼,或许是特防局的局员察觉到大势已经底定,所以放下制止他们的手,改成隔岸观火的态度,其他刑警也纷纷走进接待室,红朗也放弃在净血官的脚底下挣扎,而是呆呆地往上看大村。 「不用理会,把这些家伙赶出去,我们赶紧来鉴识吧。」 「这些家伙都把警察给看扁了!」 「……是总监的命令。」 宇佐见和桦泽都露出一愣一愣的表情。 「他要我们撤退。」 「……为什么总监要……」宇佐见呢喃起来。 大村狠狠握紧拳头,手指都陷到手心里。该怎么办?假装根本就没有听过这通电话直接闯进去是很简单,但这不光是我一个人被处分就可以了事。下属也会被减薪、停职或是异动。 红朗被三个净血官用力压制,他们到处搜他的衣服,最后在西装胸口口袋里找到一个像是usb的小东西,但那东西掉到血滩里。不准碰,那是林子小姐交给我办理的东西──红朗拚命大喊挣扎。大村垂眼看著红朗,却没有办法动弹。 就在此时── 「──啊!」 身后传来奇妙的声响,转过身的大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在半空飞舞。 特防局局员挤在走廊上形成的人墙后面,一个人接一个人被抛到快撞到天花板,纷纷发出丢脸的尖叫掉落。 「混帐!」「你──」「住手!」「谁快来制止他!」 「烦死啦!」 人墙随著巨大声响破了一个大洞。 一个穿著风衣的巨大身躯,跨过倒在地上的局员 走进房间。这让大村和其他刑警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村!你在那边发什么愣!」 筑摩川瞬间往下压低身子,蹬了一下地板,接著有如炮弹般地把压住红朗的三个净血官一口气撞飞。他用左手拾起躺在血泊里的usb,然后粗暴地用右手把红朗拉起来。 「筑摩川警视长!」 一屁股跌到墙边的一等净血官们一边起身一边怒吼。 「连你都出来搅和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应该已经到此结束,你没有听到吗?这可是总监的命令!」 「闭嘴,死小鬼!」 被筑摩川这么大喝,净血官一鼻子灰地把背紧贴在墙上。 「总监算什么东西,老子我背负的可是樱花纹章!组里的人被吸人欺负,我们就要亲手把那些家伙干掉!」 净血官用鼻子哼声冷笑: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再说被干掉的人是本局所有的公认吸血种──」 「樱夜是我们组的刑警!」 筑摩川的声音在大气中传导震动,大村的内心也飞进某种类似火花的东西,点燃了熊熊的火焰。 我刚才到底在干什么?我不是好歹也算九课的兼任课长吗?唯一的两个课员里,一个人走在濒死边缘,另一个人被人家践踏,我却只思考怎样保身…… 「桐崎!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点带樱夜去医院!」 「是……是!」 红朗赶紧爬向装著伦子身体的塑胶袋,守护似的紧紧抱住。 「剩下的人回本厅开会,明天之内解决掉这件事!」筑摩川回头看向大村等人,用粗厚的声音说:「总监由我来摆平,你们不要担心,专心工作!惩罚也由老子一个人承担,不会让你们有半点事。如果真的有谁因为这点事情被记训诫,我请你吃顿烤肉就算原谅我吧!」 筑摩川往空中高举拳头。 「樱田门组!让他们见识我们的侠义!」 「遵命!」一道齐声的应答,声响彻云霄。 * 每当一回想起母亲,浮现在眼前的就一定是近距离看到的侧脸。 大概是因为以前母亲让伦子吸血时,总是把伦子放在她腿上,让伦子咬她的肩膀吧。母亲一脸铁青,却还是充满爱意似的抚摸伦子的头发。 伦子不知道父亲的长相和名字,因为母亲从来不跟她提起这些事。只听说自己的亲生父亲把生下异形的女儿这件事怪罪在母亲头上,把所有责任推到母亲一个人身上就离婚了──这些是在被寄养到科警研的时候才终于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母亲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是近乎暴力般温柔的人。 她不怨恨任何人,无论遇到怎样痛苦的事,都不曾怪罪别人。伦子充分吸取了含著那些温柔的血液成长。 后来她听别人说自己母亲的死因是衰弱而亡。 因为每天都持续失血,所以很单纯地,身体最后变差就这么死了。 伦子认为母亲留给自己的是诅咒。 「我们跟你们只是摄取的食物有点不同,仅此而已。我希望你不要去想是谁不对,或者这是谁的错。伦子,你是个很坚强又温柔的孩子,总有一天一定能在我们人类之间,不怨恨人,也不被人怨恨地活下去。不只是这样。我认为有一天所有像你一样的人都能变成这样。跟我立下约定吧,伦子。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来,你要活下去。」母亲总是这么说。 母亲的温柔堵住了伦子本应喷出憎恨与愤怒的伤口。而这股无处可去的炙热,就只能不断深深地、深深地、深深地往内部──往伦子自己的内部去…… 心脏有种被烈火直接燃烧般的疼痛,让伦子痛苦地爬起身子。 在昏暗之中,体温与汗水不断从背脊和胸部留下,披在肩膀上的毛毯掉下去,一阵冷风涌了上来。 这里是──哪里? 环顾四周,她发现这里是一间煞风景的宽敞房间。映入眼帘的是让伦子睡觉的床铺、独自靠在墙边的高耸架子,还有一对圆椅和边桌,加上没有点灯的天花板灯,围绕在床边的滑轨帘子。 是病房。 伦子记得这里。是每次定期检查都来的警察医院。 麻痹与热气阵阵拉扯著伦子的肌肤,那底下记忆变得鲜明起来。没错,我那个时候──连续开枪打了国王和他的部下……但还有另一个人,女的那个部下拿著刀割破我的额头。之后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但总之那三个人联手拿著大小刀具或用牙齿穿刺拉扯我的身体,这点还勉强有些印象。 为什么我还活著?为什么那些家伙没有给我致命的一击? 想要确认身体状态的伦子这时才终于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为什么我会全裸?而且双手、躯体和双脚都完好无缺。完全再生了?原本不是整个肉体几乎都被破坏了吗?而且这次完全没有感到那种以往再生时会有的如铅般的昏沉感,不如说整个身体反而轻盈起来。 伦子到处探索自己身体的手碰到某个凉凉的东西。 伦子整个人呆掉了。 同一张毛毯底下还有另一个人。现在才发现的伦子拉起整张毯子,不成声地尖叫起来。就在伦子旁边,裸著上半身缩成一团躺在旁边的是── 「──桐、桐崎!」 终于吐出了字句,那个人确实是红朗。伦子的耳朵火辣,把毯子裹在身上一边退到床角猛踹红朗的背。 「你、你、你!为、为什么,我会全、全裸在这里?」 等到踹到第十二次左右时,她才发现红朗根本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而且他的背部体温莫名地低。 伦子偷偷贴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抬起来一看,接著倒抽一口气。 红朗满脸苍白,嘴唇也几乎失去血色,关节也都僵硬起来。 死了? 伦子赶紧把红朗拉过来拍打他的脸颊,量了他的脉搏,接著把耳朵贴到他的胸口。虽然很微弱,但听到他的心脏依然在微微跳动。这让伦子在红朗胸前安心地呼了口气。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快步走来的脚步声,伦子赶紧把头抽离红朗的身体,把他的身体抬直,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 「小伦子,发生什么事──」 宫濑穿著白袍冲进来,就在伦子回身转头的同时,她肩膀上的毛毯飘然落下,宫濑整个人呆住不动,伦子再次发出不成声的尖叫,接著就把枕头甩到宫濑的脸上。 「……你整整睡了两天喔。」 宫濑一边摸被枕头直接击中而红肿的鼻子一边说明。 「才两天?」 伦子很惊讶,重新透过睡衣抚摸自己的手脚确认。她以前从未经历过那般重伤,但以前光是一只脚被扯掉而已,再生就花了整整一个星期。这次的情形明明比那次还糟糕几十倍,但为什么只花了两天就好了? 「桐崎说为了救你,他的血不管要抽多少都随便我们……」宫濑仔细盯著红朗了无生气的睡脸说:「让我们抽血抽到极限程度啊。」 伦子把手塞进毯子底下,把手掌贴在那有如金属般冰冷的胸口,胸口传来微微的鼓动。 「而且怕你状况恶化的时候需要马上补血,他要求睡在你身边。」 因为两人的体温差,伦子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热。 「……这个笨蛋。」 伦子把毛毯拉到红朗喉咙边,并从床上跳下来,宫濑也从圆椅站起来。 「问你要去哪里……算是多余的吧?」 「当然是警视厅啊。」 虽然穿睡衣叫计程车很丢脸,但现在可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都已经过了两天,虽然不 第五章 「小七,你要转学吗?」 梨纱瞪大眼睛喊著。似乎因为太过震惊,点滴都差点被她扯掉。 「嗯。对不起,这么突然……」 七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缩紧身体,抬眼看著梨纱这么说。 在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相当煞风景的地下病房里,穿著明亮制服的七月看起来就像来错了地方。伦子站在墙边操作平板电脑,一边确认梨纱的病情,一边仔细聆听两人的对话。 「我记得之前也跟你说过,我爸妈很常调职。」 七月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这次要搬去哪里呢?」 「说是要搬去神户。」 「这样啊……没什么,只是会有点寂寞呢。不过……嗯……反正……」 梨纱也突然支吾其词了起来。 「反正我本来就没办法再去上学了嘛。」 听到她这么说,七月也变得沮丧。 「……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就说了,不是小七的错啊!」梨纱勉强露出笑容,轻拍了七月的肩膀说:「再说了,我也不是死了啊,而且身体反而变得比以前健康到莫名其妙的程度呢!」 但是早就变得意志消沉的七月,似乎想不出该怎么回话。 梨纱这几个星期确实变得惊人地有精神,病情报告上也写说她再过几天就不需要打点滴了。之前七月来探望她的时候还十分消沉,根本不愿意见他,现在却可以说出这种玩笑话来。 「真想一起过圣诞节呢!不过我已经变成了吸血鬼,要是来庆祝神圣的平安夜不知道会不会遭天谴呢。」 不过有一半都是装出来的吧?伦子心里这么想著。不可能还过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变得可以接受所有事情了。她明明只有十几岁,本来在她眼前展开的各种可能性,现在已经全都被斩断了,剩下的是有如永昼极地的午夜阳光一般,永恒的昏暗人生。 一阵敲门声传来。 七月和梨纱都闭紧嘴看著门。因为看到七月起身,伦子对他挥挥手说:「没关系,我去应门就好了。」接著就朝门走去。 站在走廊上的是穿著白衣的宫濑。 「小伦子,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方便吗?」他用大拇指了指走廊。 伦子首肯之后回头朝著床的方向说: 「抱歉,我出去一下。七月,要是发生什么事,就按那个护士铃。」 好的──七月这么回答之后,梨纱也挥了挥手。 两人一到走廊,宫濑马上就说: 「dna检查结果全部都出炉了喔。因为遗体数量太多,而且都被烧毁,所以花了很多时间跟工夫,光靠科搜研没办法做完,也有请这间医院帮忙。」 宫濑从伦子手上接过平板电脑,然后操作画面连进资料库,点出表单之后就把平板还给伦子。 他们爬上阶梯走到后门外。 从停车场可以看到正要沉到新宿林立的摩天大楼后面的鲜红夕阳。没有半台车停在这里,听说是因为从那个事件后,这里的住院病患大减。不过对伦子来说,没人反而是好事,毕竟不想让局外人听到跟事件有关的事情。 「在那间养老院里的十七个人都是第三世代,两个小孩是第四世代啊……」 伦子滑动表单确认著,宫濑点了点头。 「只有叫作国王的男子是第二世代,是所有人的感染来源,还真的是他的王国呢。」 那个夜晚大家拚命在养老院救火,但依然全数烧毁,虽然找到了所有王国的成员,但都已经成为一具具尸体了。吸血种非常怕火,即使有非比寻常的再生能力,如果伤处被火焰烧到并凝结,那再生能力就会变得无法正常运作。 「那间办公大楼的事件呢?」伦子询问道:「也有检查贩卖私药的家伙的dna吧?」 「嗯,结果一致喔。所有被发现的尸体都是国王的『子孙』代。」 「这样啊。」 伦子把平板电脑递给宫濑。他把平板电脑塞进白衣斗大的口袋里,看著轮廓模糊的西沉夕阳,轻声吐出了叹息。 「也就是说──王国已经消灭了。」 伦子也随著宫濑的视线一起眯眼看向暮黄的天空。 「我一直在思考,想知道为什么国王要做那种事。」 宫濑狐疑地瞄了伦子一眼,只见她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下去。 「故意在警察攻坚前突袭办公大楼,用那么华丽嚣张的手法杀光所有人,而且还留下讯息,刻意让我们察觉到真正的王国的存在。接著故意在我面前杀害须贺原力哉,同时对警察与特防局挑衅。最后也不逃跑,就守在据点等待我们来战斗,让所有人都死得毫无意义……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是因为明白逃不了了吗?」 听到宫濑的话,伦子持续看著远方轻轻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个男人说他是为了让同族生存下去才打造这个王国,那怎么还会选择有如集体自杀般的死法呢?」。 沉痛的想法渗进伦子的语尾里,宫濑吞了一口口水,陷入沉默,等著伦子的下一句话。 「王国其实并没有毁灭……这样想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闻言,宫濑睁大了双眼。 「警察踏进吸血种的集体住宅里处理掉了二十个人。一个是第二世代,剩下所有人都是接受他血液的第三世代。得到这种结果后,大家应该都会这样认为──原本有一个国王和他大量的国民,现在全部的人都死光了。」 「你是说王国的成员不只他们吗?」 宫濑紧张地问。 「对。认真想想,在那种时间点获得国王的居所和组织成员的资料这么好用的情报,未免也太过刚好了。肯定是他们的人流出来的消息。」 「让二十个人牺牲的障眼法,剩下的都逃了……?」 「白痴的叛徒脱离组织之外,还假借王国的名义贩卖私药。被他们这样一搞,真正的王国总有一天肯定也会被警方讨伐,因此他们一定下了这样的判断吧。简单来说就是断尾求生这一招。他没有杀了我,一定也是因为我是最适合扫除他们的人选。烧毁设施也是为了湮灭不只二十个人生活过的痕迹……王国还没消失啊。」 「……太难以置信了。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根据吗?」 宫廉的声音充满了动摇。 「我在那栋办公大楼攻坚时遇到的『国王』戴著面具。就只有那个时候戴著面具。」 她听见了抽一口气的声音。 「难不成是其他人?」 「我杀死的国王虽然强得令人绝望,但我还是打赢他了──不过,在那间办公大樱遇到的国王可不是那种程度而已。虽说对手只是第三世代的吸血种,但总共还是有八个人,他却能在警察攻坚前几分钟之内揪出所有人的心脏。那才是真正的国王,我猜应该是第一世代。而我杀死的只是假的国王罢了。」 宫濑脸色铁青,紧张地咽下口水时还发出了声音。 「……就算事情真的如你所说,那为什么就只有那个时候,真正的国王需要亲自出马呢?」 伦子低下头汇整了一下思绪又开口说道: 「我猜,王国的人本来没有掌握到脱离组织者的基地在哪里吧。所以才会决定跟著警方的行动来追查。等我们一抵达现场,王国的人也才终于知道背叛者躲在那里。能够收拾他们的机会就只有警察攻坚前的一点点时间,要是卖药的犯人被逮捕了,警察就会知道王国精确的组织规模,所以只能在攻坚前几分钟把他们全部给杀了,让他们无法透露半句风声。 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应该就只有真正的国王了吧。」 宫濑的脸色刷白。 「……该不会须贺原力哉在被交给特防局前就被杀死也是因为──」 「因为我会在四谷分局里审问他的情报已经让王国的人知道了。」 「等、等一下,小伦子。」宫濑的声音拔高了起来。「你是认真这么说的吗?情报被其他人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警察内部有间谍吗?」 伦子压低视线,然后终于转过头看向宫濑。 「真正的国王……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宫濑哑口无言。 「察觉之后,真的会觉得太过明显,自己怎么会笨到完全没有发现。因为国王打从一开始就跟我们报上了姓名。」 「……报上了姓名……?」 「你有听说过扑克牌上的圆案,是用历史上实际存在的国王或是女王为原型绘制的这件事吗?」 宫濑眨了眨眼睛。 「……喔……是有听说过喔。我记得是亚历山大大帝之类的吧?但那又──」 「有人说梅花国王代表亚历山大大帝,黑桃是大卫王、红心是查理曼大帝,至于方块国王则是尤里乌斯?凯撒大帝。」 「所以说,这又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但伦子认为那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害怕接下来要知道的沉重真相。 因为我也是如此……要是没发现就好了。 「凯撒真的做了不少事情,扩张、整顿领土,安定货币,建构了帝制的基础,订立正确的历法也是。为了颂扬他的功绩,一年的十二个月里,有一个月份是用他的名字来命名。」 短暂的沉默被远方的列车声音搅乱。 宫濑的嘴巴空洞地张开喃喃念出那个名字: 「……七月(july)……」 两人身后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伦子叹了口气回头一望,只见一道走到停车场的娇小人影。冰凉的晚风滑过他制服袖口和柔软的发丝,而他眼睛上的微微红光,应该只是夕阳映照上去的──对吧? 「伦子小姐。」七月微笑著说:「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能不能陪我走到车站呢?」 伦子把视线移到宫濑身上,只见他表情僵硬又尴尬。 「你能帮我照顾一下梨纱吗?」伦子对宫濑这么说。 「……啊!喔,好啊。」 回过神来的宫濑不安地看著伦子和七月,然后像是放弃似的沉下肩膀走向医院的后门,他在走进去之前再紧紧盯著七月看了一遍,最后无言地关上门扉。 七月摊开本来摺好捧在手上的大衣,穿起外套后又向伦子露出微笑,并走向停车场的出口。 「……刚才那番话,你有跟其他人提过吗?」 七月沿著靠河的行道树,一边与伦子并肩走著一边问她。左手边的栏杆对面,神田川与铁轨在同一片黑暗中,静静地流泄。车灯交错的车道对面,则是汤岛圣教堂沿著斜坡缓缓爬高的石墙。 「没跟任何人说。」伦子用冷冰冰的语调说:「这些全都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 「这样啊。」七月羞赧地笑著。 「如果你还没移除安装在桐崎手机上的对外发讯软体,那说不定就会成为证据了就是。」 「放心吧,我已经清除乾净了喔。」 七月一副无谓的回答,让伦子知道自己全都说中了,并陷入一种难过的情绪。 红朗说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安装line,于是请七月帮了忙。 那时七月在上面动了一点手脚,让自己的装置能够取得红朗的电话的所在位置,所以才能掌握到贩卖私药的集团的地点。 七月一直都──在我身边。 就连我接到获得审问须贺原力哉许可的那通电话时,也是跟七月待在一起,虽然稍微拉开距离讲了电话,但对有超级听力的吸血种来说,想偷听电话内容一点都不费工夫吧。 七月,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接近梨纱的吗? 因为你知道她是刑事部部长的女儿吗?你让梨纱自己去见那些恐吓人的学生,也是为了让她和卖药的人接触,顺利的话她就会被绑走,而警察世会为了锁定对方的基地,正式展开搜查──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伦子实在问不出口。 因为答案实在太明显又太残忍了。不管是对伦子而言,还是对梨纱来说,都是一样。七月也说过好几次了──都是我的错。 「就算只是想开个玩笑,当初也不应该用凯撒这么不吉利的名字呢。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出现叛徒的吧。」七月笑了起来。 但伦子笑不出来。 等到穿过圣桥底下充满凉意的隧道时,伦子终于开口说: 「死在那里的那些家伙……他们都同意这样做吗?为了当烟雾弹自愿被杀吗?」 等到脱口之后,伦子才注意到自己的话里含著怒气。 但她又心想──分明就是我亲手杀死他们的。这样的我有生气的资格吗?即使如此,伦子还是不得不问。 「那是当然。」七月冷静地回答:「如果不这么做,我们所有人肯定都会被杀。毕竟日本的警察很优秀,我也没有自信可以光靠这种小诡计就骗过警察。我只是认为如果能把你们对我们的兴趣,先暂时封在档案里就好了。」 就因为这样?伦子感到相当沉痛。 「……就因为这样,就让二十个人去死吗?里面还有小孩喔。」 七月在隧道出口停下脚步,紧紧盯著伦子瞧。在黑暗与夕阳光辉的交界,少年的瞳孔荡漾著形状复杂的光影。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同一种生物。就算个体死了,那个血脉还是会持续在我的身体里流动,永远都是。」 伦子摇了摇头,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否定什么。 「我从今以后也会继续这样守护并孕育我的王国。」 「以后也要……生小孩吗?」 伦子沙哑地说。 「是啊。如果那就是生命的喜悦,就会生育、扶养。」 「你真的明白吗?要是第三世代生下小孩,那么那个小孩就会是第四世代,总有一天会凶暴化。你要因为父母的任性而造出天生就会变成怪兽的小孩吗!」 「那又怎么样呢?」 七月露出淡淡的微笑说: 「野兽的小孩生下来就是野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伦子小姐,你会因为成狼生下了小狼就不像人类而生气吗?」 「不一样!」伦子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不一样,我们并不是野兽。」 「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吧。」 听到七月的话,伦子恍然大悟。 「因为你一直、一直、一直过著谎言般的生活。」 不是这样的。虽然伦子很想再这么回他一次,却无法成声。七月持续著面朝伦子,但脚步却是一步一步往后退,走到通往夕阳的坡道上。 「我说啊,伦子小姐。」 七月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柔。 「要不要跟我一起来呢?」 他伸出来的手比伦子的手还要小,有如梦幻一般脆弱。 只要牵起这只手,一同度过永恒的黄昏── 伦子直直地盯著七月的眼睛,最后只是垂下了睫毛,摇了摇头。 七月害羞地笑了出来。 「这样啊。真是可惜,我被甩了呢。」 七月转过身迈开步伐,然后突然转回半边脸,透过肩膀对伦子说: 「再见了,说谎的狼。等你放弃撒谎之时,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会 为了吃掉你,不管身在哪里,都会飞奔到你身边去喔。」 伦子不知道自己靠在隧道寒冷的墙壁上沉思了多久,只有来来往往的汽车声与不时经过的列车声,一点一滴削掉伦子的意识,让她的思绪散落在河面上。太阳已经落下,萧瑟冷冽的冬日夜晚早已降临。 「──子小姐!林子小姐!」 听到声音伦子才回过神来,身体紧绷地抖了一下,就像是从瞌睡中突然惊醒过来一样。望向传出声音的隧道深处,一眼就看到穿著牛角扣粗毛尼大衣跑过来的人影。 「原来你在这里啊!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跑到旁边的红朗双手撑膝调整凌乱的呼吸。 「……桐崎……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了不让他察觉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伦子压住声音询问: 「我在那间医院做健康检查啊,结果宫濑先生对我说,林子小姐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要我赶快来找你。」 啊……这样啊。伦子松下肩膀叹了口气。和七月一起离开到了这种时间都还没回去,会被人担心也很正常。 「话说,我也很久没见到林子小姐了呢。」 红朗态度自然地说著。 「我在那之后就一直被关在医院里面,出院之后林子小姐又好像一直都很忙,我想想,大概有一个星期没见了吧?对吧?」 伦子突然撇过头,走进隧道里面。 很忙碌只是一半的理由,是伦子刻意避开红朗。一旦碰到面,伦子就会觉得很尴尬,因为那个晚上在礼拜堂里──被他做了那种事情啊。 但实际碰到面之后,红朗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应该说甚至会让人怀疑他到底记不记得那时候自己做了什么。 「对了,林子小姐。」 红朗快步走到伦子身旁,把脸探过来。 「你在生气吗?我做了什么吗?」 「你不记得了吗!」 伦子忍不住停下脚步怒吼,红朗却直立著身子不动,然后莫名地朝著自己敬礼。被逼到无路可退的伦子用更激烈的语气说: 「那、那个时候!在礼拜堂!你、你……我被你……!」 「啊──!……真是非常对不起!」 红朗突然深深弯腰道歉,额头都要贴到膝盖上了。 「我违反了命令!但是……别看我这样,我也是经过各种思虑……」 「不、不是这样!」伦子一边感到火烧脸颊,一边激动地说:「跟命令没有关系,是你、你、你对我的嘴、嘴巴……那个……」 红朗一脸不可思议地纳闷著,但看到他的表情,让伦子感到更加愤怒。 「不能那样做吗?但是人家教我这是吸收效率最好的方法耶。」 「不是效不效率的问──」伦子才打算大吼,却把话吞了回去。「有、有人教你?谁教你的啊?」 「白丽小姐。」 那个臭女人──!干嘛骗他这种事情啊!伦子气到耳朵都要冒烟,这时她又想起一件事情,便赶紧慌张地追问: 「你该不会让白丽实际示范给你看了吧?」 「是的。白丽小姐说,在收取情报费的时候顺便一下,于是就对我这么做了。」 「你、你这个白痴!」伦子知道自己已经不只是脸,甚至连脖子都红了。「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人家怎么说,你就要怎么做吗!」 「对不起!」红朗又弯下身体,无数次向伦子道歉。「说的也是,我都忘了我的血是林子小姐专用的呢。」 「我又没这样说!不要说什么专不专用!」 伦子不悦地别开脸,迈开大步离开。红朗赶紧追了上来。 这家伙真的是个很让人火大的男人,但最让人火大的,是跟他讲著讲著,本来郁闷的心情也都一飞而散的这个事实。等他一旦进入自己的视线里;可能又要说什么多余的废话,所以伦子加快脚步,两个人的不规则的脚步声在隧道里反射回荡。 穿过隧道,寒冷的风从河川那侧拂来,一道道吹落纠缠著伦子的各种思绪。在车道对面则亮著医院的灯光。 「你身体没事吧?」 伦子稍微放慢脚步,用不悦的声音问著。 「没事。我的血很多,没事的!请尽管吸吧。」 「笨蛋。」 伦子小小声地回应了他。 但伦子无法把他的话只当成玩笑,因为他这次真的差点就要让伦子吸血吸到乾了。伦子回想起被他亲吻的那时候的事,整个人的思考与感情当时全都被吸血的愉悦给占据了。 我是一匹野兽。 是一匹一直对自己说谎,活在人类世界里的野兽。 「桐崎……我……」 话语卡在喉咙里,跟这家伙讲这些也没有用──伦子脑中的某个部分,那个冷淡的自己虽然想要克制倾吐的冲动,但只要再度开口,话语就源源不绝地跑出来。 「我嘴上说为了让同族活下去而杀了许多同胞,但被我杀死的那些家伙,也只是为了生存才聚集在一起的……我──」 伦子盯著自己的手心,这充满罪孽的手,上头毫发无伤地完全再生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是我错了吗? 我刚才应该牵起七月的手才对吗? 我得永远继续这样下去吗? 左边汽车的排气声与右边铁路的倾轧声一点一滴削掉沉默。 「虽然我不是很懂太困难的事情……」 红朗在等红绿灯时轻声说著: 「不过可以来九课真是太好了。这里有像是林子小姐这样的吸人在,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以前本来以为吸人不过就是个怪物……虽然我现在还完全帮不上忙,但我想一直待在九课、跟林子小姐一起工作。」 红绿灯的红光染进伦子的视线,模糊掉又变成绿色的。然而伦子却无法向前踏出一步。 「……林子小姐?」 红朗不安地问。 「既然如此……」 伦子颤抖地说: 「这是命令──绝对不准死。」 红朗瞪大了双眼。 「要是你死了,我的工作量就会增加,你可是我的……那个……」 越是挑选词汇就越是感到害臊,所以伦子开始快步走过马路,而红朗也跟在一旁。 我的搭档──这句话被车子的喧嚣盖了过去,害得红朗没有听清楚的样子。 「林子小姐的……什么啊?」 「没听到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我会很在意啊。」 「拜、拜托你把注意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好吗!」 林子先跑过整个斑马线后才停下脚步回头,红朗也跑了过来,但他身后的红绿灯早已变成红灯,因为他刚才在马路中央绊到差点跌倒。 「笨、笨蛋!」 伦子即时反应过来,又跑回马路上一把抓住红朗的手,把他用力拉到人行道来。结果可能是太过用力,害得自己一屁股跌到路旁的矮树丛里。在传来好几道感觉相当不悦的喇叭声之后,车潮又开始流动。 「对不起,结果我马上就差点违反命令,死在那里了!」 红朗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然后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沙尘,站起来对伦子伸出手。 「林子小姐,你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伦子暂时把靠在树丛上,背部传来刺刺的触感,她直盯著红朗的手心瞧。那掌心比自己的手还大一点点,看起来很是粗糙。 伦子不知道这正不正确。 或许这可能无法连接到任何一 种未来。 但我还是选择了──握住眼前伸过来的手。 抓上了之后,交缠住手指,接著被用力拉起来。伦子佯装出不开心的模样甩开红朗的手,接著开始走在行道树林立的人行道上。 风开始变强,也因此更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这份温暖的几分之一,是因为红朗的血燃烧而产生的热度。我吞噬某些人、践踏某些人,然后被某些人支持,才终能向前迈进。 这感觉也还不坏。 后记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综观古今东西,有不少以吸血鬼为题材的作品,而其中最为打动我的就是萩尾望都的《波族传奇》了。透过吸血鬼少年与少女永远以同样的姿态出现在各种时代及各种地点,以连续短篇的手法,描绘出让人深刻体会到永恒生命与虚幻毁灭的交错间所产生的美丽哀愁。我记得当初第一次看这部作品时,是在念国中的年纪吧。在那之后,我不晓得又重看了多少次。 在这部《波族传奇》当中,将吸血鬼称作「vanpane」。当时我还小,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优雅的念法。吸血鬼的英文是vampire,所以我想,这大概是法文或义大利文吧。 这次我以吸血鬼为主题写了这部小说,但一直在苦思书名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借用《波族传奇》里的这个哏。为了让写法更像原来的发音,我就开始进行各种调查,却越查越觉得迷惘。首先,我不知道正确的拼音是什么。我把「vanpane」这个词直接打在搜索引擎,也只出现跟这部漫画有关的内容而已,连到底是哪国语言都搞不清楚。接著,我就在多国语言辞典里试著输入感觉比较可能的拼法,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收获。 跟搜寻引擎奋战好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原来「vanpane」这个词,竟是因为资料误记而诞生的词汇。会找不到究竟是出自什么语言和其正确的拼法,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萩尾望都语啊。 但因为这个人造词汇念起来的发音实在太迷人了,我决定不以为意,直接就使用这个词。反正也已经有很多人用过了,将来会被收录进字典也说不定。就当作是japahetic vampire(日式美学吸血鬼)这样的感觉吧…… 这次在思量要请哪位老师来负责插画时,我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试著跟责编迂回推荐了我之前就很关注的崎由けぇき老师,没想到很快就传来对方答应接下这份工作的通知,真的让我吓了一跳。看见老师帮我画出林子那完美的飞机场,真是感动万分。感谢汤浅责编容许了我的任性。还有在制作过程中协助我的各位,也让我在此向致上郑重的谢意。 二〇一五年七月 杉井 光 第一章 网译版 转自 天使动漫 翻译:真霄蜗牛 校对:帽子, 图源:everwings 修图:ludwika “为了扫荡吸血种而使用手枪,真是愚蠢至极。” 那个男人说着,冷冷地瞥了一眼桌上并排放着的贝瑞塔和史密斯&威森【注】,然后朝在座的警察一方看去。 (译注:1贝瑞塔:皮埃特罗·贝瑞塔武器制造厂股份公司是意大利主要的枪支制造商,他们的武器都广泛的被全世界的平民、警察与军队所使用。2史密斯&威森:史密斯威森是美国最大的手枪军械制造商,由美国人贺拉斯·史密斯与丹尼尔·威森于1855年建立。总部位于马萨诸塞州斯普林菲尔德。史密斯威森公司以制造左轮手枪闻名于世。 史密斯威森至创始至今一直是手枪界的领先公司,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就生产了110万支手枪以供应盟军需求。) “枪的缺点要多少有多少,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开枪后子弹无法控制。从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起,主导权就交给了敌人,何况弹道是直线,看到后也容易躲避。” 男人以决然的语气说道。高领设计的纯白色净血官制服紧紧地贴合着他的身材,头发是通透的银色,灰色的眼瞳静静地燃烧着信念。对于这个形象,只能想到用“洁白无瑕”来形容。 志津谷龙胆——特别防疫局的别等净血官。在各种意义上,他都是个有名的人。 “……不、不对,给我等一下,志津谷君。” 在惊讶至极的一群人中,最先插嘴的是特别防疫局的参事官。 “就算吸血种的身体能力再怎么高,也没法看到就避开吧?子弹可是超过音速了啊。” “有能做到的个体。”志津谷冷淡地回答:“比如说对于在那边坐着的认可第十六号就是可能的吧。” 围在会议桌四周的人全都盯着门口旁的位置看去。 坐在那里的少女不高兴地背过了脸,那孩子气的样子甚至会让人以为她走错了地方。但在她夹克的领子上别着一枚红色勋章,代表她是警视厅刑事部第九搜查科的搜查官。 认可吸血种第十六号,樱夜倫子。无论警察还是特防局,都很清楚她的战斗能力有多高。如果是天生的吸血种“真祖(kuk)”,看到子弹后进行躲避这种事也—— “做得到吗?” 坐在她右边的搜查一科科长大村悄悄问道。虽然倫子下定决心就算其他人问了也要无视,但对于一直关照自己的直属上司,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如果活性化,根据身体状态,也不是做不到。” 听到她不情愿的回答,会议桌另一侧那些特防局的人半信半疑的目光聚集在倫子脸上。 “这种情况下——” 志津谷的声音把所有人的视线拉回到自己的身上。 “最合适的武器,是这个。” 看到志津谷抬起的右手中握着的东西,警察一方集体哑然,特防局一方则是集体叹气。 那是收在漆成黑色的鞘中的一把刀。 志津谷拔刀出鞘,将打磨精巧的银色刀刃亮了出来。 “如果是刀具,就可以随意改变轨道。而且日本刀有刺、斩、敲三种用法,在对付吸血种的战斗中,需要随机应变做出切断颈部或破坏心脏等判断。在那种情况下,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武器了。如果警察同我局实行合作体制,首先应该让所有警官配备日本刀。” 尽管警察和特防局一直不和,此时会议室里的想法却达成了一致——这男的在说什么蠢话,怎么会让这种家伙参加会议?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 “好~~帅呀!” 坐在倫子左边的红朗心情兴奋地喊道。他脸颊泛红,眼神死死地盯住日本刀,样子简直像中学生一般幼稚。 “伦子小姐,我也想用刀,九科也用刀吧!我也想刷刷刷刷地斩掉世界上的坏人!” “给我把你那条舌头一刀砍下来。”倫子叹着气说道。 志津谷继续说: “日本刀还有其他胜过枪弹的地方。比如紧急时可以处理食材。” “是说削苹果皮吗!我想试试削成兔子先生的形状!” “我能把丢到空中的胡萝卜切成五厘米厚的圆片。” 就在倫子打算站起来,把两个人一块儿赶出会议室的时候,志津谷身边的年轻女净血官慌忙站起来插嘴: “呃、那个,志津谷别等官,今天是成立合作体制后的第一次会面,装备之类具体的问题等重要事项解决之后……” “日本刀的配备才是最重要的事项吧?” 志津谷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歪过头。 “别等官,那件事我们等到会议之后、对了,以特别课程之类的形式听你说。” 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一等净血官也过来制止。 “别等官,现在还请你……” “请你自重,别等官。” “拜托了别等官。” 特防局的同僚们一哄而上过来劝说,志津谷这才面无表情地在可折叠椅子上坐下。本以为他这下总算老实了下来,结果在其他人商量联合训练的地点时,志津谷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问: “我听说警视厅的顶楼有剑道道场,在那儿能用真刀练习吗?” “志津谷别等官!”女性净血官制止的声音已经近乎惨叫。 * “——那个日本刀白痴是什么东西!” 从会议室回到搜查一科后,宇佐见警部辅开口便是这句话。 “他们让那种人来参加会议是看不起警视厅吧!” “别那么说了。别看他那样,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大村面容苦涩地说道。 “那个毛没长全的,被他们biedengguan、biedengguan地叫着,不过那到底是什么?” 同样出席了会议的老练刑警桦沢向大村问道。 “我也不太了解特防局的事情。樱夜比较清楚吧。” 倫子正打算回九科的办公室,可是突然被人提到,只好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她一时没说话,表示就算自己也没那么清楚。 “我听说,净血官中的级别分为四等到零等,但也有几名不在指挥系统内的净血官。以等级来说他们是特别的,所以是‘别’等净血官。” “那算什么啊,说他们像酱渣一样不好处理?” 宇佐见带着厌恶的感觉问道。 “别等的排名在零等与一等之间,所以地位应该没有那么低——” “不,听刚才的话就理解了。我记得特防局副局长也姓志津谷对吧?” “啊啊,说起来,”大村点了点头:“听说志津谷龙胆是副局长的侄子。” “靠关系进去的吗?”桦沢听了一脸不高兴:“连工作和兴趣都区分不开,一个劲把那些东西强加于人,他是占着个有名无实的级别吧……竟然把那种人带到会议上,特防局那边都在想什么?” “归根结底,不就是那边也完全没打算跟警察合作吗?” 宇佐见骂道,把会议资料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反正也就是上面的人一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而且那种人也不用认真对待吧,我们可没工夫拿着刀模仿对砍玩。” “不,特防局也不是那么打算——” 倫子刚插嘴,宇佐见便用尖锐的视线瞪了过来。 “警部,你是要站在哪边?明明你在上次的事件被那么对待,结果因为他们是饲主就要偏袒吗?你 也是警官吧?” 倫子心头火起,朝宇佐见瞪了回去,然后叹了口气别开视线。 “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警部。我是内阁府的人,不会站在哪边。刚才的话也不是什么偏袒,那个叫做志津谷的男人——” 宇佐见砸了咂嘴说: “你还要说这种话?我说啊,虽然发生过各种事,但是同样作为搜查科的的人,我们可是打算一点点接受你的啊!你……” 不知是不是连宇佐见本人也意识到自己厉声喊过了头,他不再多说,摇摇晃晃地顶开椅子站了起来,提起外套披在肩上。 “不想被人叫做警部的话,你干脆辞职算了。” 他说着离开了搜查一科,其他刑警的冰冷视线聚集在倫子身上。倫子闭上嘴朝大村行了一礼,然后朝楼层深处那个用作九科办公室的扫除工具仓库走去。 我错了?至今为止我一直被当作外人来对待,而且对我来说这样也比较轻松。就算到现在才要求我有身为警官的自觉,也只会让我为难。 总之刚才做了毫无意义的争论,倫子为此反省着。因为这件事她忘了告诉刑警们,志津谷龙胆实际上是个怎样的人物。 哎——算了。 有一点他们说得没错:那男人是个麻烦的人,不和他扯上关系比较好。 一回到九科的办公室,倫子就看到红朗背对着门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剑之道即修罗之道……不容许有丝毫大意……” “桐崎?你在干——” 倫子出声的瞬间,红朗以旋风般的势头转身,同时拔出插在腰上的日本刀——的代替品拖布摆在眼前,发出了尖利的声音。 “什么人!” “我!” 倫子把红朗打翻在地,然后把拖布放回置物柜。红朗冒着眼泪哭诉道: “我是在为了配备日本刀的时候而练习啊!”“给我去工作!” 红朗揉着头上的包,开始清洗咖啡机。 “真是的,像小孩子一样被人影响……”倫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的是,别和志津谷龙胆扯上关系比较好。 * “……那么,筑摩川梨纱。厚生劳动省特别防疫局在此正式下达通知,承认你为第二十号认可吸血种。” 绢川琳尼娅面无表情地说着,把认可文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坐在床上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在那表情中,毫无曾经的可爱动人。十五岁时时间定格的她已经失去了生气,留下的只有琥珀般没有棱角的硬质美丽。 筑摩川梨纱。 上个月的事件中被犯人组织绑架、感染的少女。在她完全变成吸血种之前靠倫子的血重复感染,成了没有凶暴化危险的“第二世代”。今天,特防局下达了许可。虽然会受到一定限制,但她还是能够被允许在人类社会中生活。 ——提不起祝贺的心情。 在昏暗的病房里交付认可文件时,有三个人在场:主治医生,倫子和红朗。 “二十号,你的担当官和十六号一样是我绢川。” 琳尼娅说道。这个拥有冰雕般美貌与泛白金发的女人,是倫子大学时代的同期同学,同时也是现在监视、管理倫子的担当官。 “最后,我要确认十六号对二十号的支配强度。” 听到琳尼娅的话,倫子的身体僵硬了。医生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请等一下,绢川小姐。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就算现在不在这里试……” “我是这两人的担当官,当然要直接确认。十六号,做吧。命令她自残就可以了。” 倫子紧紧咬住愤怒地颤抖的下唇,瞪着琳尼娅。只有红朗一个人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依次看着琳尼娅、倫子和梨纱的脸。 “倫子小姐。” 梨纱露出无力的笑容小声说: “可以的,来吧,我没事的。一次一次重复做也很麻烦,对我下个简单的命令就行。你看,反正我就算受伤也很快就会恢复。” 倫子把牙咬得吱嘎作响,然后叹了口气,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了。梨纱……用你的右手食指刺进我的左眼球。” 倒吸冷气的声音重叠响起。只有琳尼娅一脸平静。 “……不、为、为什么,倫子小姐、” “快点,这是命令。” 梨纱抽搐着抬起了右手,从床上站起来,一步、又一步地接近倫子,用快哭出来的声音说: “不行,住手啊倫子小姐,停下来、让我停下来!” 然而她的行为与言语相反,梨纱用左手抓住倫子的脑袋拉近了自己,然后把右手抬到脸的高度。红朗大声尖叫。 “梨、梨纱大姐你在干什么!” 倫子一拳顶在打算冲过来的红朗心窝上。红朗呻吟着后退,撞到了墙上。 梨纱用嘶哑的声音反复说着“不要”,拼命地抵抗着,然而她的手指却慢慢地逼近倫子的脸。倫子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始终盯着正要穿过视网膜的指尖。 在视线几乎完全被指尖的肤色覆盖的瞬间—— 从侧面伸过来的另一只手抓住梨纱的手腕制止了她。 “确认好了,让她停下。”琳尼娅说道。 “梨纱,停下吧。” 倫子的话随着堵在喉咙里的呼吸一起吐出。梨纱全身脱力,就那么瘫倒在床上。琳尼娅面无表情地放开了梨纱的手。 “——刚才那是干什么?” 离开病房来到走廊时,红朗不高兴地朝倫子大声问道。 “琳尼娅说过了吧,确认支配强度。” “很小的胸部?是吗?” “支配强度!我胸这么小真是抱歉啊!” 意识到自己大声吼了出来,倫子一下子回过神来反省了一下,然后把红朗拽到了前厅。她让红朗坐在沙发上,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开口说道: “……吸血种有种习性,会服从成为自己感染源的“亲代”的命令。” 红朗眨了眨眼睛。 “……fug……iing……呃、那个?” 倫子叹着气垂下了肩膀。看来自己用的词汇太难了。 “我把血分给了梨纱,也就是说……她被植入了身为我‘部下’一样的意识,身体会遵从我的命令。这种强制力有多大则因人而宜。对特防局来说,他们是想掌握那个强制力的程度吧。” “啊,我听说过。给予血液的一方成为主人。咦,原来这是真的呀。” 和吸血鬼有关的种种传说,基本上都是由人类的恐惧而生的胡说八道,但其中也有包含着真实内容的例外。“血的从属”就是那样的例外之一。 “别和其他人说。”倫子低声说道:“这个情报扩散出去很危险。说不定会出现为了让别人对自己言听计从而去感染其他人的家伙。实际上……世代数越低强制力就越弱。” 效果能称得上“强制”的,也就到第三世代左右。 只是,就连倫子亲眼见到后内心也很惊讶。梨纱是倫子第一个给予血液的对象。至今为止她都没有下过血的命令,而且也没想到这种命令的强制性能够如此违背当事人的意志。 倫子再一次痛切地感到,自己这些吸血种作为生命体来说,是错误的存在。想起梨纱听到命令时的表情,倫子便感到胸口像被剜开般疼痛。 背后传来开门声,她回过头去,看到琳尼娅从病房走了出来。 “手续办完了。十六号,我听说你会和二十号住在一起。” 倫子点点头。 “王 国(kingdom)”事件结束后,倫子在心里决定要和梨纱一起生活。 “责任感,是吗?既然是自己感染的,就要照顾她。” “……虽然也有那个原因,但并不只是如此。” 统治吸血种王国的王——久濑七月的目标,是“吸血种能够作为生物理所当然地生存的世界。”。虽然倫子对他的愿望有所共鸣,但无法赞同他选择的做法。 一旦考虑到物种本身应该如何生存之类的问题,无论如何都会踏入极其非现实的领域。 倫子想要首先握住更加简单现实的世界,并将其守护。 比如说家人。 仅仅是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互相交谈,互相欢笑,互相支撑的人。 对自己来说,梨纱是第一个或许能够真正成为家人的人。 “不管什么理由,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对我来说很方便。”琳尼娅说:“这样省去了监视要花的功夫。既然这样,说不定应该重新商议交付饵食的地点。” 饵食——就是指人血。认可吸血种只能以厚生劳动省分配的血液为营养源来生活。 “你是说每月带两人份到我家来?” “那样效率最高吧。” “嗯……” 必须让琳尼娅定期到自己的房间来,这种事会让人心情很郁闷。从大学时代起倫子就对琳尼娅感到头疼。因为她是个能毫不顾忌地用编号称呼别人、把营养源叫做饵食的女人。 “像以往一样在警视厅不行吗?我到特防局去也可以。” “那每次你都把二十号也带去吗?” “唔……” 倫子无话可说了。目前她希望梨纱尽量不要出来走动。 “还有,目前警视厅和特防局实行了愚蠢的合作体制,如果定期到警视厅去,很可能连我也会被看成是在进行合作搜查。” “……琳尼娅,你是反对的那边?” “那还用问。” 果然啊,倫子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 “会赞同这件事的净血官,也就是志津谷别等官那种人吧。” “琳尼娅小姐知道志津谷先生吗!” 红朗总算找到了加入话题的机会。而琳尼娅看他的目光,简直就像刚刚才注意到其存在一样。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特防局的耻辱。” “咦、呃、那个……” 红朗眨了眨眼睛。 “那可是志津谷先生啊?日本刀用得很厉害的人啊?他不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吗?” “桐崎巡警、我不知道你是被灌输了什么东西,但是志津谷别等官只有嘴上说得漂亮,其实不过是个废物。他只是随兴地卖弄日本刀胡闹,实际上无力到在训练里连我都赢不了,支部长的头衔也是靠关系拿到的摆设,因为他是副局长的侄子啊。净血官这种陈腐的一面,真是让人没办法。” “呃……原来是这样吗。” 红朗用困惑的眼神转向了倫子。要是他对志津谷龙胆有所憧憬会很麻烦,而且琳尼娅所说的确实完全没错,所以倫子什么也没有说。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红朗沮丧的样子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 第二天,倫子向筑摩川报告了梨纱的事。 “和俺说干什么?俺才不管什么丸吸。” 筑摩川用极其不痛快的表情吐出话来。 这个巨汉一副凶穷恶极的样子,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东大法学院出身的国家公务员。但他既是警视厅刑事部的部长,又是梨纱的父亲。由于对丸吸,也就是吸血种的极度憎恶,他已经无法把被感染的梨纱当作女儿来接受了。这件事倫子也明白,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向他传达梨纱的状况。 “总之,梨纱小姐会住在我家里。” “俺已经说了不管。你在工作时间到这里来,就只是为了说这种没用的话吗?” 倫子叹了口气,改变了说话的语气。 “前几天和特防局的会议,虽然部长没有出席,但是完全交给大村科长好吗?” “怎么,你没从大村那儿听说俺的打算?” 筑摩川的声音和神色都变得更加严厉。 “那也就是不了解现场的大臣无聊的一时兴起吧,真是蠢到恶心。” 由于上次“王国(kingdom)”的事件,警察与特防局之间的不和演变到了最糟的状态。作为目的一致的机关这实在是不合适——政府为此感到担心,而这次的合作搜查便是意图修复二者关系而制定的方案。 无聊的一时兴起——倫子也同意筑摩川的看法。 “现在俺正在抗议让他们重新考虑。在谈妥之前就做做样子吧。” “……明白了。” 就算他不说,倫子也打算这么做。 “说到底啊,俺可看不惯净血官那群货色。他们算什么东西?特防局很早以前开始就把那种倒人胃口的家伙用做驱除者吗?” 就连刑事部长,也不怎么了解净血官这个职务。这是因为就算在藏而不露的特防局里,他们也是更加异质的部署。 “我也没了解到那种程度……净血官原本是承包非法处理吸血种工作的组织,而特防局雇用的那一部分似乎正在成为那个组织的主体。” “哼,怪不得一股流氓的味道。”筑摩川厌恶地说道:“因为吸对法的修改,想当丸吸处理者也没有原来那么难了。最近他们好像还恬不知耻地跳到明面上来,真让人看不下去,比起你们丸吸俺都想先把他们全都给除了。在那群家伙眼里,吸对法只不过是武装起来随心所欲地闹事之后擦屁股用的。合作搜查是个好机会。抓住他们的尾巴,看情况干掉几个。” 倫子也哑然了。 就连倫子也确信警察和特防局不可能有什么合作。那些家伙可是在“王国(kingdom)”的事件里围着重要的参考人打转,做出了近乎于间谍的行为,还通过警视总监施加压力。倫子也差点被净血官塞进塑料袋里抢走。就算被上面命令既往不咎实行合作体制,也不可能老实地回答“这样啊好的”然后和他们友好相处。 可是,她没想到筑摩川甚至想到要逮捕净血官。 “准备那种事有什么必要?” “那些家伙在实际上妨碍了搜查。” “那……虽然是那样没错……” “樱夜,感觉你和净血官接触的机会也不少吧?把那伙人有问题的行为都查出来。” “容我拒绝。”倫子干脆地说道:“我的工作是阻止吸血种造成的损害,不是特防局的健全化。听从部长的命令也仅限职务范围之内。” 倫子差点就要说出“麻烦去找人类随您怎么做”,但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筑摩川用很不痛快的表情低声一哼: “你不也是警官吗?要是不能干警察的工作就赶快放下徽章出去。” 倫子朝筑摩川瞪了回去。 “如果从内阁府来了新的辞令我立刻就走。我是为了方便起见才登记在警视厅里的,不是为了方便被人差使。” 明明你连“解散九科”这种话都说过,只顾自己方便也要有个限度。 倫子不等筑摩川说话,迅速行了一礼离开部长室,像是要把焦躁踏碎一般快步走向搜查九科。 她心里想着,不管是谁,都只有在方便的时候才把人当警官对待。 对倫子来说,无论当警察还是净血官都没太大区别。反正,哪个都是杀吸血种的工作。 既然这样,我想要让一切都结束。 用我的手,让背负着悲哀血液而发狂的人得到解脱。 就 算明白这是欺骗自己也一样。 * “……净血官啊,又是一伙有点特殊的人呀……” 在进行dna对照作业的空闲时,宫濑这么告诉红朗。 “老实说,我对他们感觉有点棘手啊。” “哦……” 红朗眨了眨眼睛,来回看着手上的平板电脑屏幕和宫濑的脸。眼前这个年龄不明的文雅男子,是科学搜查研究所里专门研究吸血种的研究员,不用功的红朗每次到科搜研来,总会像这样受他指点。 “因为他们对伦子小姐做了过分的事?那些人,是和不好的丸吸战斗的正义的伙伴吧?他们是不是错把伦子小姐当作不好的丸吸了?” “事情没那么单纯啊。”宫濑苦笑道:“嗯,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明呢。桐崎君,你以前知道净血官这个职务的存在吗?” “最近才第一次知道!” “果然呀。他们基本上不会被公开,而且职务的设立也是在四年前,还算是新的职务。” “咦?有那么新吗?我倒是记得日本为了应对丸吸,最初设立的好像就是特防局啊。” “啊啊,嗯,这一点说明起来也很麻烦,”宫濑皱起了眉。“特防局本身已经存在很久了,那是在发现吸血种实际存在后的混乱时期所设立的。但由于他们是官员和学者组成的集团,所以完全没有战斗能力。于是,要说他们怎么办,那就是从民间雇用那群很久以前就开始从事猎杀吸血种工作的人。吸血种应该从很久以前就存在,只是没有被科学所证实罢了,因为出现过这方面的受害者,而且也有人接受委托进行狩猎。” “接受委托狩猎吸血种,总觉得好帅啊!” 由于红朗每次都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结果宫濑严肃的表情连十秒也没能保持住。 “才不帅呢。简单来说他们就是无赖。原本就是群不守法律的家伙,特防局也没有把他们公开化。而赋予‘净血官’这个职务名对他们进行组织化,是这几年的事情。所以虽说不太了解实际情况,但是他们确实是一直用非法的手段在处理吸血种啊。” “虽然帅但是不合法就不能允许!我可是警官!” “嗯,哎,他们真正让人头痛的……” 宫濑的表情蒙上了阴影。 “就是净血官似乎会接受特殊的训练,能够辨别吸血种。我不清楚细节,但那是靠外观、气味、直觉,总之就是不被法律认可的方法。他们靠那样的方法,不经过正式的认定程序就杀死吸血种——当然是在暗地里做的。虽然嘴上不说,但简单来说他们的理论就是‘从结果来讲能处理吸血种所以无所谓吧?’但这完全违背的吸对法的思想——” 红朗的眼睛闪闪发光: “能辨别吸血种吗!真厉害啊,我也想接受那种训练!” 宫濑叹了口气,但兴奋的红朗完全没有注意到。 * 红朗认识到净血官真正的姿态,是在那个周末的事。 被选作警视厅和特防局的第一次合作搜查行动的,就是宇佐见等人正在死死追查的案件。因为这件事,宇佐见始终很不痛快。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我们上个月开始一直追查的案件啊,到了最后的阶段竟然被那伙人抢了功劳!” 宇佐见一次又一次拍着科长的桌子,青筋暴起地抗议。大村的身体深深地陷在椅子里,面容苦涩地说: “也不算被抢了功劳啊,搜查完全是你们做的吧?那些家伙只是协助了处理。” “我都说那是——” “我说啊,宇佐见。我从以前就觉得,这不是搜查一科的工作吧?” 大村粗暴地挠着头说道: “为了搜查丸吸,要冒昧地打扰普通市民的生活,所以只能让我们警察去做。但是这和人类的重案犯人差距实在太大,最合适的就是交给专门的部署。进一步说,到了实际处理的阶段,就理应考虑借助外部的帮助吧。无论是为了与不死的对手死斗而训练,还是做出相应觉悟,都不能强迫任何人。” “我们既有觉悟又受过训练啊。” “我呀,是希望你们能集中在以人类为对象的工作上。” “意思是发展九科那样的部门,顺便把讨伐吸血种的工作交给特防局那群白衣服蠢货吗?就是说这次合作搜查就是个好机会吗?”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科长我就直说了,那个女人!” 宇佐见提高了音量。 “她可是常吧‘我不是警官’这句话挂在嘴边吧?我啊,不管是有四只手还是长了尾巴,只要有警察手册加上认真工作的话就打算把他看做同事,但是她可没这么想!我们没法指望那种人吧!” 大村慢慢地站起来,抓住宇佐见的领子拉到面前,低声说道: “我明白你想说的事。解决这个事件之后我再好好听你说。现在快点给我去整理要交给特防局的资料。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和丸吸打起来,说不定就是今天晚上。” 宇佐见被大村的气势压倒,他答了声“……是”,然后离开了科长的桌子。 他们的交谈,从头到尾都被回九科时路过的红朗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里听到了。虽然内容实在太难不怎么明白,不过至少他能感觉到宇佐见在因为什么事生倫子的气。 他说伦子小姐把“我不是警官”这句话挂在嘴边…… 嗯。没错没错,伦子小姐经常说。咦,我这是怎么了,总感觉难过起来了。“互相托付性命的刑警伙伴!”……明明这样就好了。 正要回九科时,他背后传来了声音。 “喂,桐崎。” 红朗回过头,发现对方是宇佐见不由得发窘。他微微错开视线,摆出了不自然的姿势直立不动。 “什、什么事?” “别偷听到一半就走啊。我说的话,想告诉那个女人就随你去说。” “咦,呃呃那个……” 红朗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装出一副明朗的样子说道: “你们要好好相处呀!我会告诉你很多伦子小姐的可爱的地方,所以也请告诉我很多宇佐见先生可爱的地方!” 宇佐见的反应让红朗怕得发抖,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类竟然可以露出如此厌恶的表情。 “别说蠢话了,给我看那个地下水道的示意图。” “咦、咦?……抱歉,我不知道。要等伦子小姐从警察厅回来……” 宇佐见砸了咂嘴,打开倫子桌上的电脑到处翻找地图文件。 “这、这样好吗,随便就动?” “因为要同时进攻,所以必须把丸吸潜伏位置的示意图给那群白衣服吧。” 红朗在宇佐见的背后盯着他干活。原来如此想发邮件的时候就“嗒嗒”两下那个白色信封的图标吗,啊、按那里就能打出日语了吗,红朗不停地感到佩服。就在宇佐见敲下回车键完成发信的时候,令人不快的吵闹提示音突然在红朗胸口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把手伸向口袋。听到几个声音重叠响起,宇佐见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确认信息。 是负责监视的刑警发来的信息,里面报告说监视对象回到了住处。 搜查科的楼层突然变得人声嘈杂。大村大声指示着其他人准备对付吸血种的武装,大楼里匆忙的脚步声互相交错。宇佐见也粗暴地关掉电脑冲出了九科办公室。红朗慌忙追在他身后。 “全体出动!” “特防局那边呢?” “谁知道那群家伙啊。” “应该一起通知了,他们会自己行动吧!” 刑警们冲到枪支保管 库,纷纷把手枪枪套挂在身侧,套上外套朝走廊跑去。红朗紧张地打了个寒战。 厚厚的灰色云层盖住了天空,明明还是午后,东新宿的办公区就已经被阴沉昏暗的天色所笼罩。相当老旧的办公楼脚下已经停了几辆大型警车,特殊班队员们装备的红外探测器上散发出紧张的气氛。当红朗和大村等人一起到达的时候,小巧少女的身影已经站在特殊班队员之间了。 “我也是刚刚才到。” 倫子看到大村后说道。她是在警察厅收到消息,便直接赶了过来。 “已经派出八十人封锁了十四个出口。”特殊班的股长靠近大村报告。 “特防局那些白衣服也来了吗?”大村瞥了瞥四周小声问道。 “不,还没看到。” “连突击的事也不商量啊。”“刚刚只是把资料发过去了。”“没有那群家伙也无所谓吧?”“没用的日本刀白痴不在更好。” 刑警们纷纷说着。大村一边脸色阴沉地摆摆手让部下闭嘴,一边和特殊班股长商量着把人员分配出去。还没习惯夜视装备的刑警们都在地面上四处待机,只有倫子和红朗同特殊班一起被派到地下进行突击。红朗费尽力气才把单片镜式的暗视装置戴在头上。 “咦,伦子小姐不用戴这个叫红外线什么什么的东西吗?” “我……在暗处也能看到。” 又不能毫不掩饰地说这是因为吸血种的体质,倫子只好用含糊的语气应了一句,刻意似地检查手里的枪。红朗听了睁圆眼睛。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呀!因为是真祖大人所以是夜里的女王大人,好厉害!” “别说得那么奇怪。” “咦,啊、那个,我没有下流的意思。” “不用说这么清楚我也明白!” 倫子红着脸用力踩了红朗的脚尖。这个家伙、明明是在突击敌人阵地之前,就没有一点紧张感吗? 特殊班股长靠过来,有意无意地看着忍着疼痛扭动身体的红朗说: “樱夜警部,最后再确认一下突击路线……” 前些天“王国(kingdom)”那个事件的时候,和倫子同时突击吸血种住处的就是这个股长的队。倫子的回答和那时基本一模一样。 “没必要商量,桐崎就拜托你们了,中途——”倫子支吾一下错开视线。“可能需要血液补给。” “别胡扯了,那可是完全黑暗的状态,怎么能不先商量好就让你单独行动。” “反正你们也跟不上我的动作。” 原本身体能力和反射神经就无法相比,而且不管用多高性能的夜视装置也几乎无法弥补视野不良的影响。虽然股长对此也清楚得很,但他还是很气愤。 “你又要这么说吗!这次行动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干!” 股长接着压低了声音。 “喂,你还在介意那时候我们这边的年轻人说的话?” “…你指什么?” “就是有人怀疑你和丸吸那边通气啊。如果你还在为那时候的事生气的话我道歉,大家都是把你看作是搜查科的一员的。” 倫子不由得心头火起。就算因为那种事道歉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我是丸吸、又不是人类、是怪物的同类——我已经习惯被这种眼光看待了。然而宇佐见也好,这个股长也好,为什么现在才想把我当做同事? “我没有那么记仇,只不过一个人更好行动。” “可是!事先不开个会商量的话我们这边怎么办!” “净血官那边不也没来商量吗?” 股长哑口无言。 “那些家伙是外人吧!” “我也是。” 倫子背向无话可说的股长,把红朗朝大楼的角落拉了过去。 “伦子小姐,这可不好呀,和大家好好相处——”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好了把胳膊伸出来。……我要、摄取。” 红朗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伦子直接提供血液。通过摄取新鲜血液,吸血种能够活性化,爆发性地增强身体能力。 虽说是职务上必要的行为,但是命令他给自己血还是让倫子非常难为情。不过红朗倒是一脸平静。 “胳膊就可以吗?白丽小姐倒是教我说从脖子吸到的血更好。” “胳、胳膊就行了!” 倫子在心里愤愤地想,那个女人又给他灌输了多余的东西。确实颈静脉的血液营养价值更高,但是把男人带到隐蔽的地方咬他的脖子这种事,光是想想她就感觉脸上要冒出火来了。 红朗卷起袖子,倫子轻轻地把脸靠近他的小臂,咬了上去。 “……唔……” 红朗紧紧咬住嘴唇,不自觉地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倫子感到一股带着罪恶感的热量流进喉咙,渗透进去,流过脊柱,甚至朝指尖和发梢扩散而去。 倫子把嘴离开,用手抹去咬痕上混着血的唾液后,立刻背过眼神。 刚刚吸完血以后,她怎么也没法面向红朗。虽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瞳孔作为活性化的征兆渐渐染上深红也是一个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无论是感谢还是谢罪都觉得哪里不对,结果她只能别开视线沉默不语。 不过,红朗露出了害羞似的笑容。 “……有、有什么好笑的?” 倫子仍然把头扭向一边,粗鲁地说道。 “不是的,呃,因为我虽然总是派不上用场,但是只有在这件事上能好好地帮到伦子小姐的忙,好开心。” 倫子不由得朝红朗的脸看去,结果连耳朵都感到发烫,又立刻背过脸去。 “……笨蛋,别说无聊的话……这种事也能算帮上忙?” “啊哈哈,说得也是呀,我只不过是傻站着不动。” 听到红朗没心没肺的话,倫子在心里回答:没那回事,你确确实实在更加不同的地方帮到了我。但这句话由于害羞而说不出口,结果她粗鲁地吐出话来: “够了,走吧。” 倫子朝警官们等待的地方迈开脚步,在她身后,红朗干劲满满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下水道的霉味和腐臭,对于感觉敏锐的倫子来说相当难受。在水道旁设有通道的大型水管中,顶棚很高,特殊班队员们穿着长靴的脚步声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回音。 不过,对方也是吸血种,拥有超过常人几倍到几十倍的听觉,所以他们已经觉察到这边的闯入了吧。警察也事先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特殊班队员们并没有特意地蹑手蹑脚,而且时常用通信器和其他组保持联络。 不过,他们没有点亮照明,这是因为遭到袭击时会被当做活靶子。他们身处完全的黑暗中,依靠高性能暗视装置前进。 “他们还真能在这种味道的地方生活几个月啊。” 走在身边的红朗小声说道。 “而且,呃,有六个人?来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人会抱怨啊。” “只要能忍耐难以居住的的因素,这里就是最佳的隐蔽之处。”倫子低声答道:“声音会有回响所以立刻就能发现入侵者,而且地形复杂也很容易逃跑。” “说到底他们就没考虑逃到太远的城市吧?” “市中心这边……人很多,无论是获得血液还是藏身都很方便。” 一考虑到接下来不得不狩猎的对象,倫子的心情便消沉下去。 从上个月起,在新宿和涉谷频频发生年轻男女被小规模吸血种组织袭击的事件。警视厅张开了大规模的搜查网,总算在前段时间查明了组织的老巢,那就是这里的下水道。 根据目击情报和袭击现场来看,当初认为组织里有四个人,但在监视的过程中,又出现了有六个人的新报告。这并不是起初的判断有误,而是真的增加了。被袭击的被害者中,运气不好被感染的人(不知道是怎么被说服还出自他们自身的意愿)加入了加害者的一方。而且,有两个人。 接下来,我不得不了结悲剧的牺牲者。 为了悄悄地销声匿迹生活的同族,杀死扰乱那份平静的同族。这便是警官的工作吗。 违和感在倫子紧绷的神经末端纠缠上来。呼吸的节奏、鞋底摩擦混凝土的声音、近似于铁锈的汗味、空气的起伏,这些东西混作一团,从前方的黑暗传了过来。 倫子轻轻抬起手让红朗安静,然后回头用动作向特殊班队员们表示: 有人的动静。人数不明,但不止一个。倫子用双手从皮带中拔出两把小刀。在被混凝土所围住的狭小空间中用枪会有跳弹【注】的危险,用原始的武器比较好。 (译注:军事术语,当子弹以一定倾斜角击中光滑的硬物时,子弹很容易被反弹,击中其它物体,这就是跳弹。by帽子) 最好别逃,倫子祈祷着。她不想让其他班处理逃走的人,而是亲自处理所有人。 随着散发着馊味的冰冷空气吹到脸上,倫子进入了略微开阔的位置。这是下水道汇合处的宽阔空洞。在积攒雨水的堤坝处有人影。确认到了,是六个人。其中的四个已经完成了吸血种的确认。 现在,在这里便可以杀死他们。 “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九科!” 倫子喊道。回响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地扭曲了。 “我要把你们所有人处理掉。” 倫子蹬开潮湿的混凝土地面,跳进水道的同时右手一挥,掷出的小刀以惊人的速度插进一人的喉咙,将其击飞钉在墙上。惨叫声响起。她接着一甩左手,让惨叫声戛然而止。倫子的脚步溅起污水一口气缩短距离,第三把小刀深深地埋入正要后退的男人额头,喷出的鲜血在黑暗中散开。旁边的两个年轻女子都不由得发出僵硬的声音颓然倒下。剩下的最后一个男子冲进了水道深处。 倫子犹豫了。该追上去吗?不—— 她听到特殊班队员们“c水道,一人逃走”的联络声从背后传来。 倫子朝瘫坐在脚下的女子看去。两个人衣服肮脏破旧,但都是非常普通的女大学生打扮。她们的脸恐惧地变了形。 曾经是被害者的女人。她们被感染,加入了兽群。为什么?不,倫子明白答案。从加害者们是第五世代来看,被害者就是第六世代,她们无法逃避很快就会堕落为凶暴化野兽的末路,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生活。绝望和憎恶无论激起她们怎样的决断也毫不奇怪。停下吧,别想没用的事情,这两个女人还没有被认定为吸血种。 为了认定,就要故意在把同伴凄惨的样子摆她们眼前。 倫子转向喉咙和额头中刀,还在抽搐着想要再生的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在心脏上用致命的银色刀刃刺下。倫子,还有两个女子,都被溅回的血淋湿。 很快,她们的喉咙中挤出的呻吟声变得扭曲了。 “……呃、唔……”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倫子将多功能腕表的照明打开了一瞬间。尽管光线微弱,还是让两名女子的脸在黑暗中一下子变得醒目。她们双眼的瞳孔染上了鲜血的颜色,耳朵上端和手背都变得像树皮一样。 “桐崎,瞳孔红色化及皮肤硬质化、确认!” “——呃、啊、确、确认了!” 身后的红朗发出了慌张的声音。根据吸对法修正案第四条第十二项,经过两名以上担当官确认符合以上两项特征,就可以将对象认定为吸血种。 这两个女人无论从法律还是从肉体来讲都已经不是人类,她们撒着涎水蹬开墙壁扑了过来。 倫子连小刀也没有使用,而是微微沉下身体错开她们的爪子,转身在右侧一人毫无防备的后背上劈下手刀。手上传来肉和骨头碎裂的感触。女人身体朝后仰去。在倫子用抽回的右手握碎还在跳动的心脏时,另一个女人转了过来。 整张脸的皮肤完全变质的这个女人,已经是纯粹的野兽了。但在胆怯地僵直的野兽那深红的瞳孔中,映出的是比她更残忍的凶暴野兽。 倫子用左手剜进女人的心窝。 插进内脏中的手,被折断的肋骨断面撕破。很快指尖便碰到了炽热地搏动的肉块。 女人被贯穿的背后喷出血来,将混凝土涂得一片漆黑。 红朗跑过来时,倫子的脚下已经叠起了五具尸骸。流出的血淌进水道,同污水混在了一起。 “……伦子小姐,呃、那个、” 红朗从包里拿出来平板电脑和采集器。 “我来检查。” 倫子没有转向红朗,而是盯着沾满血迹的墙壁沉默地点点头。红朗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多余的话,真是值得庆幸。在修正案中,处理者已经不必亲自在事后进行采集检查,现在这一点对她也是种安慰。 对方本来是普通的女性,说不定还有几天能够保持理性。是我,让她们凶暴化,让她们看到大量的血而变得兴奋。 为了在法律下杀死她们。 不行,现在不是为这种事后悔的时候。还有有一个逃走的人。独自解决六个还是太勉强了,现在这个时候那人已经落到特殊班手里被打成蜂窝了吧。总之我必须过去。 “五人,处理完毕。” 倫子听到身后特殊班队员联络的声音。 “慎重起见,别碰血啊。”“堵住通向河里的水道,之后让清洗的业者过来。”“流进污水处理厂没事吗?”“没问题,能处理。”“要是被普通市民知道的话估计会闹起来吧。”“因为社会上都觉得有一点血进入身体就会感染啊。” 就在倫子背朝谈论事后处理的队员,朝最后一人逃走的通道走去时,听到了他们变尖的声音。 “没有?” 倫子转过身。红朗也愣住了,朝那边看去。 “确实是c水道啊,那边没有岔路吧!其他的班呢?……嗯,好,总之我们留下两个人,之后到那边去。” 队员切断了通信,朝倫子看去。 “逃走的家伙好像不见了。” 在队员说出详细情况之前倫子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沿着微弱的血迹和血的味道,倫子在几分钟后找到了逃跑的路线。在沿着竖井离开c水道通向地面的地方,路边排水沟的网状盖子被掀开了。 “逃到地面去了?” 汇合后听到报告的特殊班股长瞪大眼睛怒吼道。倫子给大村打了电话。 “有一个目标逃到了地面上,位置在……”倫子环视四周,大致描述了地址。“是二十几岁的男性,我看到的时候穿着绿色外套和牛仔裤。” 听到大村向部下下达紧急部署后,倫子便挂断了电话。 “我们继续搜索地下水道。那家伙可能又躲到了下面。” 股长用不痛快的语气说道。 “拜托了。” “不过,为什么?”正在给c水道拉上网的那个班的班长气愤地说:“没有岔路啊,确实逃到这里了吧?水道那么窄,又开了照明,而且水里也仔细淘过了,没有把一个人看漏的道理啊!” 倫子的视线呆呆地朝市区的方向徘徊着嘀咕道: “……说不定……是暗影化。” “那又是什么?”股长呻吟道。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是存在那样的报告。” 那是极度恐慌的吸血种,会变得 使其他人极度难以察觉的现象。虽然只有报告的案例,没有得到验证,但是也有人考虑到那会不会是吸血种向空气中分泌某些使人类的五感麻木的物质,还有人设想过,传说中的“吸血鬼”所拥有的“不会映在镜子里”或是“变化成黑色的雾”等特征会不会并不完全是妄想,而是来自于这种暗影化。 “该死的怪物!” 股长厌恶地说道,然后一惊,窘迫地朝倫子看去。 “对、对不起、我并不是……” “总之去搜索吧,如果他逃到市区就麻烦了,说不定已经凶暴化了。” 在倫子开口指示之前,红朗就已经粗暴地摘下暗视装备扔进绿化带,朝国道跑了出去。倫子超过红朗,依靠微弱的血的气味朝国道跑去。尾气飘过来,将气味碾碎冲散了。不能停下脚步,想一想,吸血种跑到这里就是说至少他没有回到地下的打算,逃向行人很多的方向,也就是说他打算混进人群中逃走,或者因为干渴想要找人、也就是饵食—— 她们朝新宿站的方向跑去。 听到惨叫声时,倫子和红朗是在三丁目的十字路口,那一带可以看到伊势丹那庄严的总店。她们穿过亮着黄灯的路口,冲进了丸井【注】对面一侧人来人往的小巷。大量行人从地铁出口附近逃了过来。倫子朝楼梯口看去,便感到了一阵绝望。在那里,有一个几乎碰到了天花板般巨大的深黑色躯体,后背上能看到撑破了新绿色外套的刚毛。 (译注:本段中的“三丁目”指的是新宿三丁目,“伊势丹”及“丸井”则是位于此处的商店。) 吸血种人狼化了,而且那只粗壮的手臂正抓住一个年轻女性按在柱子上。 “我要开枪了!让开,快让开!” 紧跟在她背后跑来的红朗喊道。大概是看到他拔出了手枪吧,涌过来的人群分成了两半。连续的两声枪响回荡在大楼之间,而巨大身躯上只有侧腹的皮肤被剜起,体毛飞散。在这个距离上来不及,那个人会被勒死—— 那个白色的影子是什么时候在眼前出现的,就算拥有超常感觉的倫子也不知道。 只是,意识到的时候,那个影子已经在人狼背后了。 从地面向天空闪过一道迅雷,不——那是朝上斩去的刀刃。从刀鞘向正上方放射出电光一般的斩击,把人狼如同大树树干般的右臂从根部一刀砍断。飞散的污垢血液,将那个男人钢青色的头发和初雪一样的纯白色制服完全淋湿。被抓住的女性滑了下来,倒在地上抽噎着。 人狼发出痛苦的咆哮转向白衣男子,剩下的左手以简直让人错以为天花板崩塌般的势头挥了下来,在混凝土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扬起细碎的瓦砾、粉尘和血沫。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白衣男子已经被人狼巨大的手掌拍烂,变成了凄惨的肉饼。 只有倫子勉强用视线捕捉到了发生的事情。 人狼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的脑袋,“咚”地掉在了地上。 颈部的断面血流如注,刚才吸血种自己砸出的坑渐渐变成了池塘。 白衣男子(虽然现在已经浑身是血,变成了一身红色的装束)站在人狼的肩上。他是在手掌的一击落下的一瞬间前跳起,登上屈起的后背朝毫无防备的脖子挥下了刀。 那个男人——志津谷龙胆踏在向前倒下的人狼后背上,改成反手握住长刀,插在了脚下。体毛浓密的巨大身躯抽搐着,伤口处的细胞因心脏被破坏而急速坏死。有些远远围观的行人开始呕吐。 “我是警视厅的人!后退,后退!” 红朗喊着冲了出去,靠近刚刚被人狼抓住的女性身边。 “还好吗?我立刻叫救护车!” “现在特防局的车正在过来。不能保证没有感染的危险,所以送到我们专门的医院比较合适吧。” 志津谷龙胆说着,用白衣的长下摆擦掉刀上的血和油脂,收回鞘里。 “咦、啊,好的,非常感谢。” 红朗转向志津谷,眼神因尊敬和憧憬而充满热情。 “志津谷先生!果然是志津谷先生呀!你果然好强,日本刀好厉害!刚才真是危险,帮大忙了!” 志津谷依旧面无表情地俯视人狼的尸骸,淡淡地说道: “裂伤或枪伤都容易再生,而切断是最有效果的,但用枪怎么也无法做到,所以日本刀最合适。” “我也想学!” 这时,背后传来了大量脚步声。 “喂,樱夜!” 倫子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到大村、宇佐见、桦沢等搜查一科的刑警们分开看热闹的人群跑了过来。 看到地铁站入口到处是血的景象,所有人都无语了。 看来震惊的理由不只是这凄惨的景象啊,倫子想。 “……喂,这……” 宇佐见喃喃道。大村退到后面小声问道: “不会是那个日本刀小子干的吧?” 倫子叹了口气回答: “是别等净血官‘处理’的。事后处理,大概那边也会说他们来做。” 在萦绕着血腥味的沉默中,警笛的声音一点点地接近过来。 * “——在所有净血官之中,也只有三名别等官。” 倫子一边向刑警们进行说明,一边在心里感到后悔,是不是一开始就说出来比较好。 “由于他们的战斗力超乎寻常,无法布置在一般的指挥系统中,也就是处于阶级之外的意思。” “哎,那……确实,一个人能解决吸血种确实是怪物啊……” 大村嘀咕道。 昨天,在事件发生后搜查科的所有人都摊上了大量的文件处理工作,倫子把事情经过告诉刑警们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虽然还剩下各种各样的杂务没处理完,但他们大概抵不住想要赶走心中烦闷的念头,一大早就聚到了九科的办公室里。 “我之后自己也稍微调查了一下。”老练的刑警部长桦沢插嘴道:“说到志津谷家啊,是很久以前就以狩猎丸吸为生的家族。虽然那个志津谷别等官的伯父是特防局的副局长,但那主要是为了让他积累实战经验,才给个职位拉拢到特防局里的。” 倫子点了点头。作为纯粹的猎人,净血官这一职务就是这么出现的。 志津谷龙胆,是猎人血脉的精粹。 “为什么没有事先告诉我们啊,警部?” 宇佐见不高兴地说道。 “我不是连‘派不上用处’还有‘日本刀白痴’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吗?虽然没被本人听到就是了。” “那是……”倫子支吾了一下说:“我觉得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而且说他是日本刀白痴也是事实。” “我还约好了让他教我用刀,我想成为像他那样帅气的日本刀baichi!” 红朗一副高兴的样子说着,结果被倫子瞪了一眼闭上了嘴。 “而且,志津谷别等官——不只是他,所有净血官的做法都是错误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吸对法,合作这种事绝对行不通。” “但是,这次他们帮了忙呀。” 年轻巡警间岛直率地说。 “让吸血种漏网是这边的失误。” “可是如果出现牺牲者,就不仅仅是科长们减薪那么简单了吧?” 倫子咬住嘴唇低下了头。他说的确实没错,但那只是结果论,如果这么想思维就会变得和净血官一样。 “话说回来,我们事前既没和那群家伙认真地碰过头,地图也是昨天出动之前发给他们的,为什么他们能赶到丸吸逃跑的地方?”宇佐见感到奇怪。 “不是凑巧吗?” “他们只不过是刚好在新宿周边布置了人员吧?” 刑警们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猜测,结果被倫子打断了。 “净血官能够感知到吸血种的存在。” 所有人都吸了口气。 “……能感知到?” “喂,那是怎么回事?” “是说他们能区分出混在人类中的丸吸吗?” “能知道位置吗?像雷达一样?” 倫子的心情变得阴沉,心里想着,“啊啊,果然是这样的反应。” “每个人感知的精度有所差异。似乎既有能够区分吸血种的人,也有能感觉到附近有吸血种的人。” “这不是挺厉害吗?” “那个,怎么做到的?” “有什么特殊的训练?还是靠机械装置?” “会不会是靠吃药?” 面对刑警们闪闪发光的期待的眼神,倫子摇摇头。 “我没听说过机械装置。据说,是直觉。” 激动起来的人全都半张着嘴僵住了。失望的神色在每个人的脸上扩散开去。 “……直觉……?” “那算什么啊?” “如果作为科学的技术成立的话,警察也早就采用了吧。总之那应该不是靠法律所认可的方法来认定吸血种的。” 倫子耐心地继续说道: “既然从结果来说能处理吸血种,什么法律无视就好了,这就是净血官的理论。对警察来说,没理由借助这种人的力量吧?” 在一时间不愉快的沉默之后,大村嘟囔似地说道: “……你说的、直觉……有弄错的时候吗?” 刑警们的表情全都僵硬了。只有红朗一个人发着呆,其他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净血官所作所为的恐怖之处。 “恐怕是有。”倫子点了点头。 倫子意外地和特殊班的股长在刑事部部长室前面碰了面。 倫子是去向部长详细报告昨天的事件,股长大概也是刚做完同样的事,正好从部长室里出来。他认出倫子后,精悍的脸皱了起来。 倫子低下了头。 “昨天的事情非常抱歉,我——” “你为什么要道歉?” 股长生硬地打断她。倫子奇怪地抬起头。 “如我能立刻追上逃走的第六个人,应该可以在他逃到地面之前处理掉。这完全是我的失误。” “是我们的失误!” 看到他令人汗毛直立般怒气冲天的样子,倫子退缩了。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股长突然就很生气。 “撒网的是我们、下水道突击班的总指挥是我,所以责任由我来负。” “……不……可是、那是……” “虽然你说是自己的责任,但那是让你一个人来做的行动吗?就算没有我们也一样吗?” “没有这回、” “樱夜警部,虽然你每次都是一副外人的样子,” 股长的声音就是像气得在发抖。虽然倫子意识到其中混杂着并非怒火的东西,但她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不管你自己怎么考虑你都是警官,而且在这边的作战下行动时就是在我的指挥之下,责任是我来负。” 听着股长从她背后大步离开的脚步声,倫子一时间站在门前一动不动。但是、她无声地答道,从事实上来说如果我能追上就不会有这些问题,而且你们对此无能为力,不是吗? 明明一开始让我一个人做的话,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 “——直觉,这么说的话,也差不多吧。” 听到红朗的问题,志津谷龙胆答道。 “感觉到了什么、还有如何感觉到的,我没法说明。训练方法也是,虽然有在各种情况下去接触捕获的吸血种这种做法,但基本上是在实战中感觉。” “哦……” 红朗注意到刚刚志津谷说了件不能听过就算的事情——捕获丸吸?都可以吗——不过,他露出不怎么明白的表情含糊地应了一句。 两个人正待在警视厅最顶层的道场。现在,如果午休时有空,志津谷会每周陪他做一次剑术的练习。只有红朗要戴上剑道的全套防具,和志津谷进行二十分钟左右的对打。被打得体无完肤后稍作休息时,红朗便会问起各种各样关于净血官的事情。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么找到丸吸的吗?” “似乎是啊。从留在记录中的部分来看,志津谷家也是从江户末期就在经营狩猎吸血种的生意了。” “江户时代!好厉害呀,你们梳发髻吗?” “这是个相当被人轻视的职业,所以是披头散发吧。”志津谷一脸认真地回答。 “那么久以前的话,也没有什么科学的方法啊……” 红朗抱着胳膊想,伦子小姐注意到这一点了吗? “没有搞不清楚是不是吸血种的时候吗?” “没有。就算不仔细用科学的方法检查,也不会搞错是人类还是猴子吧?吸血种也一样。” “哦。区别那么大吗?我就分不出来啊。” 红朗一个一个回想起至今遇到过的吸血种,他感觉无论是哪个,只要不作声地混进人群中自己就没法分辨了。 “我觉得说到底可能也和遗传方面有关系。净血官的技术,多数都只会传给志津谷家的直系亲属。” “好帅气呀!那志津谷师父也是由您父亲锻炼的吗?” “父亲在我出生不久就被某个强大的第一世代所杀。把我养大的是伯父。” “啊、……对、对不起。” 志津谷歪了歪头。 “为什么道歉?” “……你问、为什么、不,那个……” 红朗想起来了,自己也是这样,一提起双亲被吸血种杀死的经历,听到的人一定会道歉,让自己很困惑。现在他明白那些人的心情了。难怪他们会道歉啊。 然后,他们接下来一定会抛来“所以你是为了报仇才成为吸血种搜查官的吗?”这种疑问的理由,现在他也总算明白了。自己也一样,现在无论如何想问志津谷同样的问题。 迟疑了很久后,红朗真的问了出来。 “那志津谷师父和丸吸战斗,是为了报父亲的仇吗?” 对方的反应有一半如他所想——志津谷露出了一副不明白问题含义的表情。红朗心想,每次我也都是这副表情吧。 “父亲的长相还有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杀了他的第一世代的行踪,杀其他吸血种来报仇毫无意义。” 说得也是。 简单来说,他们是想要一个好懂的理由吧。特地选择和吸血种战斗这样危险的工作,果然还是很奇怪,用报仇来解释就能让人放心。和我说话的人们都是这样,现在的我也是一样吧。 对我来说,是想让自己多少有些用处,但是这个人……看起来不是因为这种理由战斗的。 “我和吸血种战斗,只能说——是因为自己的血。” 红朗愣愣地看着志津谷冰壁一样的侧脸。 “用刀狩猎那些家伙——除此之外的生存方式我无法理解。就像吸血种只能啜饮人血而生一样,志津谷家的人也只能沐浴着吸血种的血来生存。” “……只要是丸吸,不管是谁都要杀吗?” 红朗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要做好了准备。” “可、可是也有不坏的丸吸啊?” “那种区别有什么意义?你说的不好的吸血种,说不定对本人和他身 边的人来说并不坏,反之也一样。光是给他们做出区分毫无意义。” 红朗想起了自己和倫子处理掉的大量吸血种。 说不定正如志津谷所说。什么好或坏,都只是我们擅自决定的。 “……对了。我曾经——在一个母亲眼前杀死她变成丸吸的儿子。对那个人来说……我才是、不好的家伙吧。” “那种事要多少有多少。” 红朗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颤。 说不定有一天这个男人会杀死倫子。这和是不是认可吸血种无关,仅仅是他的血驱使他这么做。 如果志津谷杀了倫子,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会恨得想杀了他吗?我不知道。不想去考虑。 “你会被憎恨呀……这种事,要怎么办呢?” 就连红朗自己也不太明白这是在问什么。不用问也知道,志津谷肯定会断言自己不在乎什么憎恨。 “什么也不做。”志津谷安静地回答,不过,他继续说道:“只是,那些吸血种我一个也不会忘记。” 耀眼的感觉让红朗眯起了眼睛。 “不会忘记?” “至今为止我杀死的吸血种,每一个。” “记得住吗?” “大脑的记忆有限。所以我是靠伤疤来记住。” 志津谷从袖口和领子附近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旧伤。他敞开衬袄,脱下一只胳膊上的袖子露出厚实的胸口给红朗。志津谷依次指着密密麻麻地刻在皮肤上的伤疤,讲了起来:这个吸血种是在何时何地狩猎的、男性还是女性、大概的年龄、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如果对手很弱,完全无法让我受伤的话,就自己动手。这么做就不会忘记。强者也不会忘。” 从他左边的侧腹到肚脐一带的皮肤上,还有一道新伤划出了不小的月牙形。 “……那……不至于是自己弄的吧。” “这里,是两个月前的任务中,一个第二世代的男性干的。” 志津谷的手指描过伤疤。 “他很强。比至今为止狩猎的任何一个吸血种都强。那,恐怕是为了保护别人。还有一个女性吸血种和他一起, 不知是恋人还是妻子。男性是为了让女性逃走而迎战。我还是第一次受这种程度的伤。”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逃走了。带着这种伤实在是没法去追。” 红朗意识到自己松了口气。逃走的话,男人战斗致死应该就不是徒劳无益。因为丸吸没有被处理放下心来上,我是不是失去了作为搜查官的资格呢。 可是,志津谷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个女人,恐怕会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咦?为、为什么啊?” 志津谷的手指沿着伤疤而上,停在了心脏上面。 “她露出了复仇者的目光。” 第二章 在新宿三丁目车站发生人狼化事件的第二天傍晚,宫濑特地来到了九科的办公室。 “小倫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嗯……”倫子支吾了一下。“工作堆积得有点过头,感觉疲劳了。” “真是少见。我还觉得你们会不会和那种事无缘呢。” 的确,吸血种几乎不会出现身体上的疲劳。这是因为他们具备令人惊异的恢复能力。提到疲劳那就是精神上的疲劳了。 特殊班股长所说的话仍然梗在倫子心头。是自己的不好吗?就算是这样,我又该怎么做呢? 别考虑了,倫子想着摇了摇头。 “你特意到搜查科过来才算少见吧。有什么事吗?” “是不想被别人听到的东西。” 虽然倫子有点惊讶,但她还是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也不想让科搜研的人听到?” “嗯。还没和任何人说。” 宫濑靠在储物柜上,斟酌了一下说道: “虽然昨天被‘处理’的那些人的解剖工作还没有完成,但是姑且确认到所有男性都是第五世代,两名女性则是第六世代。” 倫子点了点头。 “人狼化的那个男人也是……第五世代吗?” “对。第五世代的人狼化,在已知范围内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上个月,小倫子在家庭餐厅处理的那个。” 人狼化——被认为是吸血种更加原始的遗传信息的表现。至今为止,在报告中出现的人狼化案例中,世代数最低也只是到第四代。为什么异常的事态会在周边连续发生呢? “还有,冒称‘kingdom’那伙人的药。那个也很奇怪,感染力实在太高了。” 听了宫濑的话,倫子皱起眉头。 原本,吸血种的感染力非常弱。然而上个月发生的事件中,无论哪边都是由高得异常的感染力所引起。f大学食堂的那个吸血种店员只是让饭菜中掺进了血液,就出现了二十六名感染者;秘密售药的组织也只是把药投进储水槽,结果整栋大楼的人都被卷进了感染的灾祸中。 “这还只是推测,完全没有证据。” 宫濑这么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 “我在想,会不会是‘白楼’的技术外流了。” 倫子睁大了眼睛。 * 位于葛饰区的东京拘留所,是日本最大的拘留所。对警官来说,几乎不会有什么事到这里,红朗也是第一次过来。巨大的建筑从中央的塔向外放射出六栋大楼,从上空俯视,这个独特的造型就成了“*”的形状。 “对了伦子小姐。” 在进门前,红朗朝走在旁边的倫子问道: “拘留所是什么啊?和监狱哪里不一样呢?” 倫子停下脚步,看向红朗的眼神就像在看小龙虾的尸体。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警察了。监狱是接受徒刑或监禁的地方,拘留所关押的都是预定受刑的人。” 红朗歪了歪头,不太明白这之间的区别。tuing和jianjin是什么来着? “jianjin就是关在金库【注】里吗?周围堆满了钱不是很开心?” (译注:日语中“监禁”和“金库”同音。) “我把你给关进去!” 倫子激动起来,然后叹着气进行说明。 “啊啊真是麻烦。听好了,进监狱这件事本身就是刑罚,但是进拘留所的是等着接受刑罚的人。明白吗?” “哦……呃,所说的等待接受刑罚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比如,”倫子压低声音说:“死刑犯。” 就连红朗,也露出心惊胆战的表情朝大楼的高处望去。 由于在拘留所入口谈这种事,他们不出意料地被职员盯着看个不停。倫子一副羞耻的样子低下头,用力推着红朗的后背穿过入口。 他们连续乘了三次向下的电梯,每次都会走过长长的走廊,给职员检查警察手册,甚至还要接受身体检查。起初红朗还觉得“不愧是关着死刑犯的建筑啊,真是严肃。”但是第三次乘上电梯时他开始觉得奇怪了。 “……那个。” 在电梯里,除了开关门按钮以外连楼层数都没有显示,红朗一边看着四周一边问道: “今天我们是来干什么?你说之后告诉我……” “到了再告诉你。” “到、到了是到哪里?总觉得我们朝地下潜了超级深,不会就这么从地球另一边出去吧?” “别操没用的心给我安静点。” “说起来地球另一边是胸罩来着?” “是巴西【注】!你这家伙长了个什么脑袋啊?” (译注:日语中“胸罩”和“巴西”发音相近。) 不知是不是突然想起是自己说的要安静点,倫子大吼之后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了。红朗心里想,伦子小姐真的是一提起胸部就会发火啊。 到电梯停下为止,实际上只过了一分钟左右,但对红朗来说感觉像是两个小时。门开了,倾泻进来的光线意外地强烈,让红朗眯起了眼睛。伦子一步走了出去,而红朗还一动不动地站在电梯里。 他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景象。 近处是青翠的草坪,色彩丰盈的花朵开满了花坛,更深处的树林下是柔和的树荫,透过树林的枝干之间看得到一间亭子。白桦木长凳,泥土的香气,成群的蜂蝶,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鸟儿啁啾和潺潺水声,让红朗头晕目眩了。这里……不是……位于地下吗?我们真的从地球另一边出来了? “桐崎,门要关了!你还愣什么!” 听到倫子的话,红朗回过神来跑出来电梯,眼看就要关上的门差点把他夹住。 红朗重新环视四周。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里是室内。天花板高得惊人,大量日光色的灯并排亮着,背后的墙壁也是一整面的混凝土。除了刚才出来的电梯门以外,还能看到一些像是门和排气口的四方形孔洞。 这是建在地下的人工庭院。这里有多大呢?虽然也有电梯前的广场被茂密的树林围住的影响,但无论正面、右面还是左面都完全看不到墙壁。 “……这、这里是怎么回事啊?” 红朗几乎是自言自语似地问道。 “这里是‘白楼’,”倫子说道:“这个地方的事,可别和任何人说啊。……大概,你是第一个踏进这里的普通人。” “哦……” 红朗眨了眨眼。他正想继续问些什么时,听到了年幼的声音。 “姐姐!” “是倫子姐姐!” (译注:除了白,白楼的少女们称呼人名字时用的都是假名(类似于中文拼音)而非汉字,下同。) 从树荫里跑过来的,是两个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她们的年纪在十岁左右,一人是短发,另一人扎着一根长长的三股辫,两人的脖子上都环着金色带扣的黑色颈圈。从相似的面容来看,她们是姐妹吧。看到两个人都光着脚,红朗吃了一惊。而对方看到红朗后,眼里也清楚地现出警惕的神色。 “吉拉,妮娜,早上好。” 倫子说着,抚摸两人的脑袋。 “不用怕这个男人,他是我工作上的同事。” 吉拉和妮娜(虽然红朗不知道谁是谁)露出了放心的表情,一副开心的样子想要缠在倫子两边的胳膊上。 “听说倫子姐姐今天要过来,我好期待!” “我最近能弹几首舒伯特了,听我弹吧听我弹吧!” “夏尔他 们说要玩篮球,今天能待很长时间吧?” “哈娜和劳拉在练习演剧,这是要演给谁看呀,还有还有,” 倫子一副为难的样子笑着说: “抱歉,今天来也是有工作。大人(daren)【注】已经起来了吗?” (译注:此处的“大人”及下文出现的“白”、“白大人”都是中文的发音,是表示对人尊敬的称呼而非”成年人”的意思,下文中不再一一注明。) 两人一同露出不开心的表情赌起气来。 两名少女带着他们穿过树林,来到尽头处略微开阔的洼地。在那里,有一座用藤萝架代替屋顶的亭子,里面放着木质桌子和几把圆凳,一个刚入老年的男人卧在藤质沙发上。 “你总算来了呀,倫子。” 男人的声音很沉稳。带着皱褶的衬衣被他挽到胳膊上,膝上盖着毯子。他的头发和胡子都一片雪白,但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龄,大概是刚过六十岁吧。那匀称的面容,让红朗想起了什么。稍微想了一下便想到了——是希腊还是罗马的雕像。 “早上好,大人。” 倫子恭敬地低下了头。“今天您气色看上去不错。” “啊啊,多亏了这样我才能久违地在实验室干活。这位就是之前说的那个人吗?” “是的。他是我的同事桐崎。” 看到倫子使了个眼色,尽管还没完全理解情况,红朗还是向前一步用最郑重的方式敬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是桐崎红朗!伦子小姐一直以来受您照顾了。” “我是白(bai)。自己的名字已经忘了。”男人微笑着说。 “白大人(baidaren),为什么您要我今天带桐崎过来呢?”倫子一脸复杂地问道:“况且‘白楼’不是不能让普通人进来吗?” “并没有定下那种规矩啊。” 白轻轻摇头。“确实,这里是为久命种(methush)建造的庭院,而且因为孩子们会害怕所以才尽量只让同族进入,不过若是我中意,无论是谁都会欢迎。……红朗,不错的名字呀。” “……啊。非常感谢。” “红朗,我从白丽(baili)和白龙(bailong)那里听说了你的事。他们说你是个挺有趣的孩子,想让我见一见。恰好倫子有事找我,就顺便让你过来了。” “白丽小姐和白龙先生吗!你们认识啊?” 白丽和白龙,是在北池袋经营中式餐馆的吸血种,也是倫子的熟人。红朗不知道为什么也挺受他们中意,特地去过几次店里。 “咦?姓一样就是说你们是亲戚吗?” “哎,差不多就是那样。他们两个就像是我的女儿和儿子。” “咦,那么那两个人就是姐弟了吗?完全不像就是了。” 在一旁听着的倫子叹了口气。 “不是那样。白大人是把血分给他们两人的第一世代。” 红朗眨着眼睛来回看着白和倫子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像傻子一样开口: “啊——啊啊,啊啊!我懂了!” 这么一说,白丽小姐是第二世代来着。应该是从哪个第一世代那里得到血才成为丸吸的,那个“亲代”就是这个人吗。 “吸血种里原来也有老爷爷呀,我还以为大家看起来都是年轻人呢。” 听到红朗的话,这次是轮到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看着倫子说道: “……确实,是个有趣的孩子呀。” “不过是个笨蛋罢了,”倫子面容苦涩地说:“请原谅他的无礼。” “不是讽刺,我是真的觉得很有意思。” 然后白的目光回到了红朗身上。 “和你们相比,我们的衰老的速度非常缓慢,而且速度会不断降低,但并不是完全不会变老。” “啊—,那么白先生活了很——久吗?有几百年吗?” 不知为什么,白一副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 “数字还要再多一位呀。” “再多一位?呃……不是几百年而是再多一位……”红朗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冥思苦想,然后决然地睁大眼睛:“上百万年!是吗!好厉害!” “真的非常抱歉。” 倫子用很为难的表情一次又一次低头。 “上百万年。呵呵,在这地底生活着,险些就要觉得真的过了那么久呀。就算忘了过去发生的事,唯独时间对每个人都会平等流逝这件事我不想忘啊。” “白先生一直住在这里吗?”红朗瞪圆了眼睛环视庭院。“呃,这里是拘留所吧?也就是说,那个,白先是生被关起来……” “不是那样的,” 白笑了,“是拘留所建在了我造的庭院上面。不过因为各种事都会很方便,于是就允许他们通电梯了。” “哦……” “你差不多也明白了,所有住在这‘白楼’的人都是久命种(methush),按你们的说法就是吸血种,刚才迎接你们的妮娜和吉拉也是。大家在这里出生、长大、学习,然后协助我的研究。” “原来您是学者先生呀!在做什么研究呢?是像这样在地下培养森林的研究吗?这里好厉害呀!我对这种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喜欢得不行,好想探险。” 注意到倫子又吃了一惊想要训斥红朗,白便开口打断说: “只不过是爱好。我的研究对象——是我们本身啊。” 白把手放到胸口,看了看红朗后视线落到了脚下的草上,然后目光移向了倫子。 “倫子找我要说的不风雅的事,也是关于我的研究吧?” 倫子垂下了视线。 “……是的。” “那么红朗,虽然想和你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是能去陪孩子们玩吗?看样子倫子想说的话要说很久。” 白叫了几个人的名字。隔了一会儿,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赤足少女们从树丛之间聚集,跑了过来,之前的吉拉和妮娜也在。也可能是因为她们身上是同样的衣服和颈圈吧,所有人都没法分辨。红朗被她们围住,毫不客气盯着看,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听到白说“带他去游戏室吧。”少女们有的推着后背,有的拉着胳膊,带着身不由己的红朗走向了树林深处。 “——确实,如果是这里的技术也不是做不到。” 白用严肃的语气答道。 两人来到了比庭院更往下一层的研究室里。在这个并排放着试管、烧杯和大型检测仪,充满药味的空间里,倫子怎么都会想起科警研来。那是过去养她长大的母亲因她而死的地方。这份血液,会引来灾祸。 “还需要进行些实际的应用啊。你知道,我感兴趣的对象是防止感染,还有抑制凶暴化,这和你所说的完全相反。可是,阻止和促进的技术是表里一体的呀。” “我就直截了当地问吧,这里的技术有外流的可能性吗?” 在倫子预想中,白会立即回答“没有”,因为他对于同外部的接触相当慎重。 然而白点了点头。 “老实说我有头绪。” 倫子向前探身。有头绪? “虽然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的一个孩子脱离这里去了地上。那是个优秀的孩子,优秀到让我考虑早晚有一天会让他继承这里的研究室。可是,大概地底的世界太过狭小了吧。他很年轻,又有野心。他说这个研究应该和定命种共享,就算我阻止也不听,然后就离开了。” “……没有去追吗?” “没法追。在战斗能力上那孩子比我更强。” “怎么会?” 倫子瞪 大了眼睛。在倫子所知范围内,白是最古老的真祖。一个孩子,也就是说对方是第二世代,没理由能够和他匹敌。 “倫子,你太高看我了。我是学者啊,不擅长粗暴的事情。就算你也可以轻松地打赢我。” “没有那种——” 正要否定时,倫子发现话题被扯远了,便清了清嗓子。 “那是怎样的孩子,名字呢?” “说是孩子,也比你年长了。他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已经四十岁了吧。我给他起名胡利奥。” “……是……男性吗?” 倫子有点惊讶,她本以为“白楼”里只有女孩子。 “是男的。以前呀……我也会培养男孩子。因为有胡利奥那件事,我就决定只要女孩子了。男人呀——毕竟抑制不住展翅高飞的心。” “关于那个叫胡利奥的男人,您不知道他的去向吗?” “不知道。虽然拜托白丽帮我调查,但是毫无音信。如果我们种族想在定命种的社会生活,无论如何都要面对口粮补给的问题。在供给途径方面,便会留下什么线索。他没有落在白龙轩的情报网中,也就是说……” “和他自己说的那样,和人类合作进行研究,以此来换取血液供给,不是有这样的可能性吗?” “确实有呀。” 然后,关于吸血种的高级生物学技术便从胡里奥那里外流了。 “为什么——出现了那种事,您没有立刻报告警察或是特防局?” 倫子自己也知道她询问的声音在颤抖。 “真难看啊,倫子。” 白用和蔼的语气告诫道: “特地把答案已经很清楚的问题说出口,是最愚蠢的行为之一。” 没错。倫子明白,清楚地明白。白的眼里充满了空虚,而倫子仅仅窥探了片刻,便立刻转过脸去。 “定命种们会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的研究全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找到——不去依靠定命种这种,对我们来说可能是饵食、敌人、朋友、恋人或是亲人的生物来生存的办法……不,其实连这件事也无所谓了。” 老人的嘴角浮现的笑容,仿佛暴风肆虐的夜晚过去,拂晓时泛白的空中透明的月亮。 “我只是想要知道罢了。我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出现、为什么像这样生存、还有会通往何处。” * 红朗似乎是一直被少女们拖着陪她们玩篮球还有羽毛球,倫子到练习室来接他的时候,他已经汗流浃背地瘫在了地上。 “红朗,快站起来呀!” “接下来玩剑斗吧,警官很擅长这个吧?” 围住红朗的少女们毫不留情地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用力想要拉他起来。 “……知、知道了,我也是想达到剑道极境的男人,所有人一起上吧!” 红朗站起来奄奄一息地说道。少女们听了人手拿着一把海绵制的剑,一副开心的样子朝红朗冲了过来。这时,倫子过来拦住了她们。 “倫子姐姐,好狡猾!” “一个人独占红朗!” “什、什么独占,我们可是因为工作的事过来的。” 少女们纷纷露出赌气的样子。 “下次再来我做你们的对手!桐崎是普通的人类,和你们对打有多少副身体都不够用。” “可是红朗什么事都会陪我们啊。” “对呀——” “一对八躲避球之类的事好开心呀。” 倫子心想,之后请桐崎吃午饭犒劳他吧。 少女们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热闹地目送两人乘上电梯离开“白楼”的庭院。 “好有趣!” 红朗还没喘过气来,面红耳赤地说道; “果然成了丸吸的人运动能力好强呀,明明大家都那么小,却能一个劲地扣篮还有排球跳杀!” 啊啊,嗯,倫子含糊地应着,反复观察着红朗的脸。 从“白楼”的孩子们来看,她们应该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普通人,更何况是男人。起初她们明明不出所料地表示警惕,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亲近到舍不得他回去了。倫子深切地觉得,红朗真的是个奇怪的家伙。 “原来还有这种地方啊,我真是吓了一跳。” “……啊啊,嗯。我第一次被白丽带过去的时候,也很惊讶。” 那个庭院的建造和维护,要花费多少金钱和工夫呢?简直无法想象。 “真的……有呀。” 红朗的语气带着含糊不清的感觉。倫子讶异地盯着红朗的侧脸,他这是怎么了? “……小七先生想要创造的王国,就是那个样子吧。” 倫子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脚尖。 她没有想到,七月的名字会从红朗嘴里说出来。 久濑七月。第一世代的少年,率领着吸血种的生存组织 “kingdom”。他曾作为高中生潜入人类社会,成了梨纱的同学接近红朗和倫子来收集情报。 七月隐瞒真实身份欺骗了自己这边的事,倫子也已经告诉了红朗。她很在意,从这个男人的角度来看,对于真相是怎样理解的呢? “如果看到刚才的地方,小七先生会不会高兴呢?话说回来,要是小七先生他们也在哪里和大家一起生活——” 倫子露出嘲讽的冷笑,打断了红朗的话。 “不会高兴吧。” 红朗眨着眼盯着倫子的脸瞧。 “为……什么?” “‘白楼’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地方。” “咦?……呃,难道不是培养丸吸的孩子,大家一起生活的地方吗?” “确实,所有人都安全地生活着。但是,那些孩子们不能离开‘白楼’。” “呃,那是、因为外面危险这种原因……” “并不是,而是白大人不允许。要说原因,那是因为‘白楼’里的所有孩子,都是为了用于白大人研究的实验而出生的。” 红朗半张着嘴僵住了。 “他看起来慈祥又带着善意,但那只是幻想。那是个活过上千年的怪物。这件事你还是记住比较好。” 在那之后,直到电梯到达地面,红朗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拘留所一楼的大厅里,有一个身穿朴素西装的男人在那里等着。看到倫子和红朗后他招了招手。是宫濑。由于他没穿白大衣,让人一瞬间没认出是谁。 “那位老人是怎么说的?” 听到宫濑的询问,倫子把白说过的话原样告诉了他——“白楼”的孩子中有一个优秀的研究助手叫胡里奥,他从“白楼”逃走了,而且可能把研究成果带了出去。 “……这样……啊。” 宫濑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倫子明白,那不仅仅是因为不好的猜测变成现实而产生的不快。 他是在感到惋惜,还有遗憾。 “那个叫胡利奥的人,为什么没到警察这里来啊。” 倫子心想,这个男人也是研究者啊。 他和白一样,在意识深处对知识的渴望几乎能让其他的一切都变得干涸。 “要是能把‘白楼’的技术,再多向科警研或科搜研提供一点……那才是和我一起……啊啊,不,现在还是别说这种话了。” 宫濑清了清嗓子。 “对于我进入‘白楼’的事——那位老人果然是不会允许、吧。” “估计不行吧。” 听到倫子立即回答,宫濑叹了口气。 白曾经有几次想要科搜研所持有的资料,那时宫濑以协力作为交换得到了来自‘白楼’提供的 情报。对于吸血种自身详细而高深的研究成果让宫濑感到惊叹,从那以后他便热切地期盼着同‘白楼’的合作研究。 在开往警视厅的车子里,倫子说道: “总之试着追查那个叫胡利奥的男人吧,伪‘kingdom’那边有线索吗?” “没有呀。在那栋办公楼的据点里,完全没有找到电脑或者文件,大概是他们打算逃走之前预先处理了吧。再加上当事人全都被杀,那边已经没希望了。” “这样啊……” 可是,对方甚至没有牵扯到白丽的情报网,警察真的能抓到线索吗? 毕竟“白楼”的孩子们同外界完全没有交际,就算想查也没有头绪。 那时,驾驶席的红朗突然说: “向小七先生打听一下不好吗?” 坐在副驾驶席的倫子皱起眉头,朝红朗的侧脸瞪了一眼。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可是,那个,”红朗小心翼翼地说:“他可能知道什么呀。因为他是老大,还有,最后见到做药的那伙人的也是他。” 红朗小声地加上了一句“虽然那之后就把他们杀了”。倫子愕然地抱起了胳膊。 引起药祸事件的吸血种们曾经是七月的王国里的成员。他们背叛王国逃了出去,而且冒充“kingdom”兜售吸血种化的药物。而把背叛者一个不剩地杀了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也就是七月本人。 正如红朗所说,七月确实是有知道些什么的可能性。 “就算你那么说,要怎么联络到他?我们可是连他的去向都不知道啊。” “那个的话,嗯,在报纸或是电视上放出只有小七先生才会明白的信息吧。” “又不是间谍电影——” “这主意不是不错嘛。” 坐在后面的宫濑探过身体说道: “发布和吸血种有关的新闻的时候呀,放上混进了关键词、又带点违和感的文章,然后这么干几天。” 倫子在旁边一边听着红朗和宫濑你一句我一句地出主意一边叹气。 以那种形式分开的七月,要由自己这边叫出来吗?真让人心情沉重。 * 那是新闻发布三天后发生的事。 傍晚,倫子回到自家所在的公寓来拿替换的衣服。走进大厅时,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穿水手服的小巧身影正一副无聊的样子摆弄着手机。一眼看去,那模样是个安静的短发女高中生,但倫子立刻就明白了那是谁。对方也没有打算隐藏。 那人站起身来,微微笑了。 “很久不见,倫子小姐。” 倫子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动静。 “……为什么一副女人的样子?” “这是变装呀。你看,我说不定会撞见同学吧?” 倫子抛开心里的疙瘩,把七月带到了紧急楼梯口。 “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明明是那种联络方式。” “因为我一直在检查和同族有关的新闻。被抓的嫌疑人说‘想让时间重新回到七月’……真是莫名其妙,而且本来那种证言也没理由会出现在新闻里吧。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 倫子对这个主意也是半信半疑,而且她觉得就算七月看到新闻也不会和她接触。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那么,你终于有和我一起来的想法了吗?” 七月满面笑容地靠了过来。这让倫子感到不痛快,就是因为会变成这样才不想叫他来。 在那个事件结束后分别时,七月说过,他想把倫子迎进自己的王国,迎进只有吸血种悄悄地过着平稳生活的王国…… “不是那样。别误解了。” 倫子干脆地说道。 “我决定了,能做我王妃的只有倫子小姐。” “什、什么王妃、” “那还用问,就是和我结合生下孩子。” “别、别说蠢话!” 七月稍稍有一点害羞。 “不过现在的倫子小姐还有红朗先生在,我会耐心等待的。毕竟比起红朗先生,我要长寿得多——” “桐崎是怎么冒出来的!?” 倫子不由得喊了出来,她立刻回过神来朝门的方向回头。明明特地把七月带到了没人的地方,要是大声说话就没意义了。她清了清嗓子回到了正题。 “总、总之,把你叫来是有事想问。” 倫子她们正在调查是什么人向秘密售药犯人们提供技术——听了这些话,七月明显露出了一副提不起劲的表情。 “……特意用那种浪漫的方法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么没趣的事情呀……” “你以为我的工作是干什么的?”倫子说着绷起了脸。 “倫子小姐才是,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觉得我会开开心心地协助警察的工作吗?” 听他这么说,倫子也只好闭嘴了。 “还是说,你觉得因为之前放过我就是卖了我一个人情?” “……我没那么自以为是。” 在上个月的事件中,倫子放过了七月这个吸血种集团“kingdom”的真正领导者,还有剩下的大部分成员。她没有报告被处理的人只不过是很少一部分,仅仅对红朗和宫濑说了实话。理由有两个。 第一,秘密售药的犯人,还有袭击特防局的犯人,两边都已经被处理掉了。 第二,她不认为自己能胜过七月。虽然仅有一回合的交手,但她已经痛切地感受到了与七月的实力差距。 当然,还有她故意忽略的第三个理由,就是希望“kingdom”里活下来的成员们可以像他们自己期待的那样安静地生活。 “反正也没法对你做什么,就放着不管了。我没觉得卖过你人情。这次叫你,就是……纯粹是,想仰仗你的厚意。” “……确实,我知道似乎对倫子小姐有用的事情。” “真的吗?” 面对逼近一步的倫子,七月露出了故意刁难的笑容。 “不觉得,让我白白告诉你这种想法太自私了吗?” “唔……”倫子撅起了嘴。“那,你想怎么样?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事……” “请和我一起走。” “那件事不行。” 虽然倫子立即回答,但七月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让她觉得过意不去。 “呃、那个,……如果是其他的事,我一定尽力,但我毕竟还有现在的工作。” “我明白,只是随便说说看。” 七月微微吐出舌头,失落的样子看来是演技。倫子觉得被耍了。 “就当做是、卖你一个人情。这样可以吗?” 倫子觉得不能白白受人恩惠,勉强点了点头。 “我让八,就是那个伪王在‘kingdom’中负责药品类的供应。虽然就是因为完全交给他才会发生那种事……” 七月的脸上浮现讥讽的笑。 “我曾有几次听过那个人打电话,对话里提到了‘冈岛先生’这个名字。那是个我不知道的名字。打过电话的隔日,血液制剂就会送过来。那样的事情发生过几次。” “冈岛。……还有呢?”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吗。倫子垂下了肩膀。 不,这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得多。对七月来说,这可能只是不想扩散的琐碎情报,但是这一边拥有警察这一压倒性的搜查力。 “那么,这样话就说完了吧。” “嗯。……谢谢。” “不用客气。作为报酬让倫子做什么,就 等我想到时再联系你吧。” 在七月的手搭上紧急楼梯口的门把手时,他突然说: “……梨纱她,在做什么?精神吗?” “很有精神啊。体质安定下来了,厚劳省也下达了认可。她现在和我住在一起,就在上面的房间。要见她吗?” “怎么会。” 七月回过头,露出了空虚的笑容。 “我该用什么表情见她呢。说到底……我的事,你和梨纱说过了吗?” 这个人也会对梨纱抱有罪恶感吗,倫子感到有点意外。 “什么也没说。我说了你的事情的,有那时在病房里的宫濑,然后就只有桐崎了。” “说得也是呀,那样就好了。梨纱她,忘了我的事情比较——” “但是,梨纱知道。” 七月的脸僵住了。 “看到叫你过来的那条新闻后,梨纱拜托过我,她说如果见到七月就告诉他,真的不用在意,不是七月的错,等什么时候她安定下来想再和你见面。” 茶褐色的瞳孔沉入水底动摇着。 “你是吸血种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最后你到医院来见面的时候她完全没表现出来,也是在为你考虑。” “……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因为,你不是去了梨纱被伪‘kingdom’抓去的地方了吗?那时被她看到了吧。” “那、那个时候,可是,我带着面具,体格也因为活性化——” “没错。就连我也没有发现,但是梨纱注意到了。因为,你们在学校的时候一直在一起把?” 在七月虚假的高中生活中,梨纱是唯一的朋友。在对于七月来说已经无法再次拥有的每一天里,多数的时间是和梨纱一起度过的。 她没道理注意不到。 七月背过脸去,后背靠在了墙上。 倫子知道他的嘴唇在颤抖。 “……梨纱……才不是、才不是、” 从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听不出七月在忍耐笑容,还是快要哭出来了。 “才不是那样啊……真的是我害的。是我为了找到八才故意……明明就是这样……” 倫子沉默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七月。 她心里想,这个人可能也还是年轻的第一世代。 吸血种从外表上看不出年龄,倫子知道不少保持着高中生一样的风貌活过百年以上的人。可是,那样的人的精神一定会被磨损,几乎不会表露感情。 因为想到梨纱而动摇的七月,作为永生的种族来说,实在太过年幼。就像倫子一样。 在浸透皮肤般的沉默中等待了片刻后,倫子说: “有什么话想告诉梨纱的话,我会听的。” 七月依旧别着脸,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一句话也没说,从紧急楼梯口离开了。在昏暗中,倫子心痛地轻轻颤抖着身体。 * 听说倫子不会说明是从哪里得知冈岛这个名字的,大村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 “对我们也不能说吗?” “对,”倫子用坚决的表情回答,“因为就是以这个为条件得到的情报。” “可是出处也会成为重要的线索啊。” 在旁边听着的宇佐见一副不满的语气说道。 “就是说提供情报的人也是丸吸吧。我们和那群净血官不同,就算看到丸吸也不会想着要杀了他们。也就是说作为外人的警部无法信任我们吗?” 虽然宇佐见令人不快的态度让她为难,但实际上他说得没错,倫子也没什么可争辩的。 因为不信任刑警们,所以她隐瞒了七月的事情。 “非常抱歉。但是,目前没有其他的线索。拜托了。” 倫子老实地低下了头。宇佐见砸了咂嘴。其他的刑警们都用冷淡的视线看了过来,但大村站起身拂开了险恶的气氛。 “没办法,一个不漏地查。制药公司、大学、药店、医院,逐个调查有没有叫冈岛的人,辞职的人也包括在内。” 搜查科全体发出了叹息。 “冈岛……” “要是再少见一点的名字就……” 倫子也有同感。经营吸血种相关药物的地方几乎数不清,而且也不知道名叫冈岛的这个人物是站在什么立场。这就像是在广阔的大海中,要找一条只清楚颜色的鱼。 但是,警察拥有找遍大海的能力。 为了商量如何分担搜查任务,倫子带着笔记本电脑和大村他们一起走向了会议室。 * 吸血种们的地下乐园——“白楼”中,有两个出入口。 一个,就是连接着东京拘留所的长长电梯。 另一个的位置与第一个相反,是一扇高达六米的巨大两开铁门。这扇带着山水画浮雕的门便是“正门”。 在这一天,长时间保持关闭的铁门,被妮娜和吉拉费力地拖动着打开了。就算吸血种再怎么拥有常人无法与之相比的臂力,对于年幼少女的手臂来说,数百公斤的铁门还是相当大的负担。 门的缝隙一点一点张开,霉味和铁锈的味道随着冷气一起流了进来。 门的对面,是竖坑的底部。接近十米见方的巨大升降机即将到达眼前,从墙角微微传来空气被挤压的声音,边缘的电灯忽明忽暗。 在升降机正中央,有一个人影。两个少女继续拉开门,从庭院一侧漏出的光便延伸过去照在了人影上。 那是个年轻的女子。她的身上紧紧地裹着淡紫色短大衣,脸色苍白。看到出来迎接的年幼少女,她惊讶似地睁大了眼睛。 “白老师让我们过来迎接。”妮娜视线朝上行了个礼。 “欢迎来到这里。”吉拉和妮娜再次低下了头。 女子轻轻松了口气。 “谢谢……没想到真的让我进来了。你们,竟然会相信我说的话。” 两人盯着女子看了一会儿后说: “因为,你身上有一种怀念的味道。” “嗯……我们知道的味道。” 听到吉拉和妮娜的话,女子睁大了眼睛,随后她垂下视线,把手放在外套胸口嘟囔着说: “大概……那不是我,而是从这里拿到的东西吧。” 女子被两人带着穿过树林,到达了架着藤萝架的亭子所在的广场。白正坐在树荫下的沙发上读一本厚厚的书,注意到来客后便把书放到了桌子上。 “上次有客人从正门过来,已经是多久前的事了啊。最近全都是从后门过来的没趣的客人。” “我叫辻村雾子。”女子低下头说,“拜托白龙轩的白丽小姐后,今天前来拜访。” “我听白丽说了。据说你是胡利奥的——恋人,对吧。” 雾子脸色沉痛地点了点头。 “请坐吧。我想听听那孩子的事。他离开这里,都做了些什么呢?” 雾子一时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着不动。 吉拉和妮娜听从白的指示,消失在树林的空隙中。雾子这才终于靠近桌子一步,抽出了插在外套胸口口袋里的手,把握着的东西放在白的面前。 那是金色带扣的黑色颈圈。虽然带扣磨损了,但是和吉拉与妮娜脖子上戴着的东西相同。 金色的带扣上刻着“julio”。 “……是那孩子的东西呀。”白喃喃道。 “胡利奥啊,我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雾子用无力的声音说了起来。 “我是在上野遇见他的。该说是,我捡到了他吗,还是 说被他捡到了呢,那个……” 对于雾子毫不稀奇的可怜经历,白置若罔闻。双亲都因为不景气而失业,一家失散,她十九岁开始从事风俗业染指药品……等等定命种不值一提的悲剧,白一丝兴趣都没有。也就是说,过剩摄取毒品濒临死亡的女人,和刚从“白楼”逃走无依无靠的胡利奥相遇,胡利奥为了救这个女人把血分给了她,这么回事。这种事对于年轻愚蠢的久命种(methush)来说很常见啊,真是无趣。这种方式会增加品质低下的血族。老实说,白对胡利奥有点失望。你就是这点程度的男人吗?这个女人,也没什么特别引起自己兴趣的地方,看起来不过是平庸的人类。 两人获得谋生手段的经过稍稍勾起了白的兴趣。作为雾子情夫的黑社会成员把两人一起卖给了某个制药公司。上级世代的吸血种是非常贵重的实验对象,所以交易很快便谈妥了。 那之后两人一直在公司的设施中生活。胡利奥卖出他的知识和技术,作为被实验对象的同时也被当做研究者来对待,但没有自由这一点并没有变化。 原来如此,白听着微微点头。脱离这里后立刻就被企业保护了吗。那样的话没有落在白龙轩的情报网也不奇怪。 “然后呢?那孩子现在在做什么?” 开始感到厌烦的白催促道。 “死了。……大概两个月以前。” 雾子低声自言自语似地说。 白抬起了一边的眉毛。雾子一脸悔恨地继续说: “他知道了自己的研究被用在了无法想象的地方,就和我……一起逃走了。但是被追上……被杀了。” “被谁?如果那孩子全力抵抗的话应该没人能和他对抗。” “我一直在找。我也……只是从远处看到的。胡利奥为了让我逃走……我、什么也没能做到,只是看着他被砍死。……但是,” 雾子紧紧地抓住自己外套的胸口,平滑的布料变形了。 “我找到了。上周,在新宿三丁目发生的人狼化骚动,您知道吗?” 白点头说: “看到新闻了。” “我看到了当时刚好在现场的人发到网络上的照片。没有错,那是杀了胡利奥的男人。” 雾子的眼瞳中染上鲜红,脸颊和脖子的皮肤仅仅一瞬间像涌起波浪一样硬质化,又很快恢复了光滑的柔软皮肤。 “白丽小姐帮我调查了。那个男人名叫志津谷龙胆,是净血官。” “……所以呢?” 白面无表情地让她继续说。 “我,要向那个男人复仇。不,不只是那个男人,而是所有净血官。” 雾子带刺的声音凝固了。 “志津谷家的公子哥?向那个为了狩猎我们而精炼了血脉的一族中里,最恶劣的杰作的那个男人复仇?嗯,虽然我不知道那种轻率的打算要怎么做到最后,” 白长长地伸出舌头笑道: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自己所说的相反,白注意到自己开始对眼前的女人有了一点兴趣。本以为是无聊的人类,不过,她说要复仇。 “请帮帮我。” “没理由帮你。” “就算被杀的是胡利奥,是吗?” 雾子焦急地说道。 “因为那种事而发怒的心情被我丢到哪里去了呢?一旦永生,麻烦的事就给忘了。” 一时间,透着焦味的沉默笼罩四周。雾子两手撑在桌子上,埋下头颤抖着肩膀。 透过树梢上几层茂密的叶子,可以听到孩子们高兴的声音、脚步声和撞球的声音。钢琴和长笛不怎么合拍的合奏也传了过来。对眼前的女人失去兴趣的白正要把手伸向书时,雾子抬起了头。 “——白大人。你知道胡利奥在做什么样的研究吗?” 白停下手微微皱眉。 “……离开这里的时候,他想做什么研究,我是知道啊。” “应该是一样的。胡利奥他,一直在进行同样的研究。他瞒着公司,偷偷用公司的设备独自研究着。” 白用毫无温度的视线静静玩味雾子的脸。 “成功了吗?” “只有一例。很快就——” 雾子的手伸到了自己的喉咙附近。 “应该会被证实,那要花些时间,但是胡利奥说过他成功了。” “你应该就是胡利奥的实验对象。” “……是的。” “然后你要把捡回来的人生,浪费在复仇上吗?” 那个时候,雾子第一次笔直地盯住白的眼睛。 “不行吗?明明胡利奥已经不在了、明明我这种人无能为力地活着、就不能随自己喜欢来决定怎么用吗?” 白感到了庸人的愉悦。 被火熬干、片刻间便燃尽的生命。 自己这些永夜的种族永远失去的炽热。 那份炽热,通过空气传了过来。 白心想,说不定我在胡利奥身上也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所以我才会折断他的翅膀,把他留在庭院里。嫉妒、 羡慕、憧憬…… “我就帮帮你吧。”白说着,拿起破破烂烂的颈圈,手指摩挲着刻在带扣上令人怀念的名字。 * 第十四个“冈岛”,已经自杀了。 “冈岛已经辞职了,所以鄙公司可以说明的事情完全……唉,我们因为工伤事故正在打官司……” 在和冈岛任职的制药公司的通话中,宇佐见和红朗得到的是这种冷淡的回答,于是他们先一起去了处理冈岛自杀事件的辖区警署。 刑事科的警部辅拿来薄薄的搜查资料,对他们进行说明: “冈岛智典。四十六岁。他是amane life制药的……呃,是临床开发总部的主任啊。不对,是原主任吧。以上个月出现的精神疲劳为由辞职。两周后,在自家死亡被公寓管理员发现,死因是注射氯化钾。虽然没有遗书,不过他可是自杀。” 警部辅不时地看着宇佐见,话越说越快。 “大门和窗户都上了锁,而且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那是连续处理繁重的职务导致抑郁而离开公司后不久的事情。药品也确定是冈岛擅自从公司带走的。……呃,出了什么问题吗?特地从中央厅——” “我们在调查的就是那个‘什么问题’啊,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就是了。” 宇佐见冷淡地说着,盯着大概是冈岛的职员证的东西。从他正脸的照片来看,是个头发蓬乱,带着厚厚眼睛的中年男性,看起来并不清爽。 一离开辖区警署,他们便转向了amane life制药的总部。 临床开发总部的部长名字叫做元木,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肥胖的脂肪几乎快把白衬衣纽扣撑飞了。 “二位是警察吗,冈岛的事情怎么了?除了他死的时候我们报告的事情以外……” 他说话的方式沉着而恭敬,给人的印象是个正经的社会人士,远比他的外表好得多。从他嘴里没有问到比辖区警署更多的事情。宇佐见说想看看冈岛用过的桌子和储物柜,结果被告知那些东西在他辞职时全都被处理掉了。 他们离开办公楼,在地铁站等待电车时,宇佐见一边凝神盯着开发总部部长·元木的名片,一边嘟囔道: “……说不定就是这个‘冈岛’啊。” 红朗一下子两眼发光地看着宇佐见。 “真的吗!……不过,为什么?是刑警的直觉吗!” “你是傻子吗?稍微动动那个空荡荡的脑子吧。首先是日期,冈岛死亡的推测日期,是那个‘k ingdom’的丸吸们在办公楼引起感染事件的第二天吧?” “啊啊!”红朗刻意似地两手一拍,然后歪着脑袋:“……呃,也就是说怎么回事呢?” 宇佐见差点掉下站台。 “说真的你这家伙是怎么当上警官的啊?” 接着他注意了一下周围的乘客,一副不好说出口的样子走向了站台的一端,在没什么人影的地方压低声音说道: “你想想如果是这个冈岛智典让药流向丸吸的情况,如果丸吸遭到搜捕,连冈岛那里也要被搜查吧?哎,实际上那群丸吸的老巢里能当做线索的东西都被处理掉,没法追查到药物的来源就是了。” “是说他觉得自己也会被抓起来,所以自杀了吗?” 宇佐见深深地皱起眉头。 “……算是吧,也有可能是那种情况。……但,要是他杀也说得通,就是公司杀他封口这种情况。” “宇佐见先生好厉害呀,总觉得像是刑警剧里的刑警一样!” “我本来就是刑警!” 宇佐见又大声喊了出来,结果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另外一个理由……哎,倒也算不上理由了……就是那个叫元木的部长。” 他把手里的名片塞进了战壕大衣的口袋里。 “怎么都有种丸吸的味道。” 红朗睁大了眼睛。 “你知道吗?” “才不是知道呢。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还以为丸吸里没有胖子呢。” “因为那些家伙的代谢功能和我们不同啊,肥胖的家伙确实很少,但也不是绝对。也会有为了不被猜测而故意让自己长肉的吧。那家伙,眨眼次数特别多对吧?丸吸啊,会担心眼睛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变红,所以会经常眨眼。” “真的吗!那么那么,给他做dna检查吧。” “你还是九科的人吗!” 被宇佐见踩了脚尖,红朗忍痛扭着身体。 “没有确证,能做什么检查吗?” 靠不经法律程序进行的检查,就算得出是吸血种的结果,也不能以那为理由进行逮捕或者处理。这就是due process【注】的原则,但红朗的脑子里不太清楚那个理论。 (译注:即due process ofw,中文称为正当法律程序,主要源自于英美法系的国家,其内容为,政府必须要尊重任何依据国内法赋予给人民的法律上之权利,而非仅尊重其中一部分或大部分的权利。) “我们啊,和看到丸吸就要杀光的特防局那些白衣服不一样。” 不久后两人乘上驶来的列车,宇佐见看着闷不做声的红朗用愕然的语气说道: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要和你一组跑来跑去啊。你们九科的两个人过来不就好了?” “说是让我向你学习!呃,你看,虽然伦子小姐在战斗方面非常厉害,但是论搜查方面的能力,宇佐见先生你们完全在她之上啊。” “哼。因为那个女人不是警察啊。赶快辞职,弄一个像净血官那样只要狩猎丸吸的职务吧。” 看到宇佐见露出不痛快的感觉吐出话来,红朗小心翼翼地说: “伦子小姐也并不是讨厌警察——” “什么讨不讨厌的,一看就知道了。基本上啊,冈岛这个名字的来头也好道理也好,这边在搜查的时候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就因为那个女人不信任警察。” “啊唔唔、那是、呃……” “她连你也没告诉吧,因为你没被她信任啊。明明这样还总是偏袒她,你是站在哪边的?” “我站在正义这边!” 红朗的脸被揍了。 “——听说成立丸吸专门科的时候,刑事部所有人都非常高兴。” 宇佐见说着,话里充满了怒气。 “制伏怪物这种事,怎么想都不是刑警的工作。但既然不能交给其他人,也就只有我们来做,所以成立专门部署的话就帮大忙了。……结果,到了那天一看,只有一个奇怪的女人被派过来。确实,一旦发生什么情况,演变成互殴互射的情况,那家伙能力在怪物之上,所有的事她都一个人搞定了。但是搜查方面她就连入门都不懂了。结果现在就和没成立九科前一样,所有事只有我们来做。” 红朗揉着额头听着。“对了!”他突然两眼发光地说道。 “宇佐见先生到九科来不就好了吗,刚好也没有科长,就让宇佐见科长来关照我和伦子小姐吧!” 宇佐见的脸绷紧了。 “你还真能绞尽脑汁地一个接一个想出这些蠢事啊。做你长官这种事我实在难以从命,而且说到底那个女人是警部吧,我这个警部辅怎么能做那个女人的长官?” “难道不是警部辅这边更厉害吗?多了一个字,而且宇佐见先生的态度也那么了不起。” 宇佐见无语了。在那之后,直到回到警视厅为止他没再说一句话。 “——amane life制药吗?调查得相当深啊。” 听了宇佐见的报告,大村扫着平板电脑上大量的资料说道。 “可是啊,对于不知道冈岛这个名字出处的我们来说,很难做出最后的判断。” 朝着站在办公桌侧面的倫子说的话里,讽刺的意味相当强。 倫子凝神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 “……是的。那就把精力集中在这个冈岛智典身上吧。” 大村哼了一声。 “可是,他已经死了。家人呢?” “单身,一个人住在目黑的公寓。在和歌山的老家里的双亲都还健在。” 宇佐见翻着笔记本说。 “自家……办公室……还有就是有没有女人……” 大村在手边的笔记上胡乱写着今后的搜查任务分配,但突然停下手抬起了头。 “宇佐见,你觉得是哪边?” “是他杀吧。” “……是吗。” “为什么知道啊!”旁边沉默的红朗突然活跃起来。“啊、是有我没注意到的理由吧?有什么、有什么看漏的地方吗,请稍微等等让我考虑一下。” “吵死了蠢货,是直觉。” “刑警的直觉吗!” “太羞耻了所以别一个一个都加上‘刑警的’这种词!” “那,呃,之前那个总部长之类的人可能是丸吸这种刑警的直觉要报告吗?” “不,那件事啊……” “怎么回事?”听到大村责问,宇佐见的表情苦涩起来。 “是在amane life制药向人询问时来接待我们的男人呀,他是冈岛的上司,名叫元木。” 宇佐见似乎不太想说,语气含糊起来。 “哎,就是说……他有种丸吸的感觉,但只是有点那样的想法,没什么特别的根据。” 大村再次朝倫子看去。 “你怎么想?” “……如果是由amane life向‘kingdom’提供药物的话,就算公司内部有吸血种潜伏着也不奇怪。” 倫子回答着,想起了胡利奥的事情。如果说逃出“白楼”的胡利奥被什么人藏了起来,那个人物果然是吸血种吗?食物供给的途径也好,从社会上隐藏真正身份的手段也好,那个人都是具备的。潜伏在制药公司的开发部工作的吸血种,对于胡利奥来说是个理想的投靠者。 然后胡利奥开始协助公司的开发,“白楼”的技术便外流到了社会。公司通过冈岛和伪“kingdom”有所交易,借秘密售药组织之手让感染力很高 的吸血种化药物充斥在社会上。 道理说得通。 “就是说,呃……科搜研的看法是,‘kingdom’暗地里卖的药,需要非常高的技术。这很难认为是那群人独立开发的,要说牵扯到制药公司才比较可信。那个开发部里也有吸血种的情况是有可能的。” 不得不隐瞒的要点太多,结果说话方式变得令人急躁。大村视线冰冷,宇佐见也明显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大村一声冷哼。 “有人担心整个公司都被牵连,于是为了封口杀了冈岛吗。哎,那个开发总部部长是丸吸这一点虽然不能成为什么证据,但是可以当做材料啊。” “樱夜警部阁下的话,不能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不是同族吗?您是真祖大人吧。” 宇佐见用厌恶的语气说道。他在清楚地明白不可能做到那种事情的基础上,摆出了这种讨厌的态度。倫子叹了口气摇摇头。 “如果只要看看就知道,就不会让大家这么辛苦了。” “对了!” 红朗“啪”地一拍手。倫子感觉到在场全员的意见达成了一致: 他又想到什么没正经的事了。 “拜托志津谷师父吧,那个人好像只要看到就会知道是不是丸吸。” “说什么蠢话!”宇佐见骂道,“我们怎么能向净血官低头?” “可是可是,之前说过我们从这以后要合作的吧。而且最近也被他帮了忙。” “就是因为被他帮了才不能拜托他多余的事情啊,我们不想继续麻烦他吧!说到底他们的什么直觉可信吗?” “志津谷师父的眼力是真货啊!我这个笨蛋也立刻看出来了。” “不管是谁都能一秒就看出来!说到底那个‘师父’是怎么回事?” “我最近在向那个人学习剑术。” “你直接去当净血官吧!” “喂,安静点。” 大村的声音带着威势,红朗听了摆出了立正不动的姿势,宇佐见则是一脸不愉快地转向了侧面。 “听好了桐崎,就我来说没打算从搜查阶段就和那群人扯上关系、” 就在那时,搜查科办公室的入口附近吵嚷起来。 “喂、你这家伙。”“别随便进来!”“事先预约——” 倫子等人也朝那边转了过去。高个子的纯白色人影推开刑警,从办公桌之间穿过大步走了过来。 是志津谷龙胆。 “师父!”只有红朗一个人露出了高兴的反应。 “什么事?”大村露出敌意说道:“如果是下次的合作搜查,就和贵处的局长、” “我来有事拜托你们。” 志津谷打断了大村的话。刑警们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部下的二等净血官两天前失去了联系,一直没有找到。失踪时那人正在调查讨伐对象,希望你们协助我搜索。” 第三章 特防局与警视厅对下落不明的净血官所展开的搜查,以白忙一场而告终。开始搜索的第二天清晨,下落不明者就在荒川区的某条街上被正在慢跑的附近的居民发现了。 那个二等净血官被人用药物弄昏,放置在路边。他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在恢复意识后,他尽可能地说出了昏迷前的情况。 那可真是——奇特到,令人不可思议的证言。 * 电梯门徐徐打开,“白楼”庭院里耀眼的绿色景致慢慢进入视野,不出意料,梨纱吃惊地吸了口气,感叹道: “……好厉害……明明是地下。” “嗯。不过要是待得太久,再回到外面去感觉会变得奇怪,小心一点。” 倫子说着率先走出了电梯。 “姐姐!”“倫子姐姐!” 好几个声音随着柔软的脚步声传来,几个白色的小小人影出现在树木之间。统一的白色连衣裙,颈圈,光着脚,是“白楼”的少女们。这天一下子有八个人出来迎接。梨纱也立刻被她们注意到,拉出电梯围住了。 “是老师!”“你就是我们的老师吧?”“倫子姐姐的朋友?” “啊、嗯嗯……” 梨纱虽然显得无措,但也只是惊讶,没有不愉快的样子。梨纱被少女们拉着两手走向了树林深处,倫子也苦笑着追了上去。 这一天,白正在贮水池旁打开速写本专心地写着什么。倫子还以为那是风景的素描,但一晃而过时看到的那一页上写满了算式和化学式。注意到孩子们把梨纱带过来后,白合上速写本把它放在脚下的草地上。 “你终于来了。我是白。” 被白微笑以对的梨纱一脸紧张,停住脚步低下了头。 “我是筑摩川、梨纱。……那个,今天起,请多关照了。” “我们才是。因为很少有能给孩子们做基础教育的同族呀,帮大忙了。一直让让孩子们自学我总是有点不放心。” “其实我也只是能教普通初中高中学的东西,而且没有那么聪明。这样可以吗?” “没关系。和我相比你称职多了。” “白老师的话太难懂了!”“而且不陪我们玩也不陪我们唱歌!” 少女们一起兴奋地对白进行声讨。 “lisha老师,去学习室吧。”“lisha老师能待多久?” “嗯,那个,说是到三点。” “多待一会儿啊!”“来打羽毛球吧!”“我们会做玛德莲蛋糕的要吃吗?” 梨纱被少女们围着,露出了为难的笑容。 倫子在一边看着,心想梨纱上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而非假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光是能看到这个表情,带她来这里就不是没有意义的。 可是,悲哀的是意义不止于此。她带梨纱来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当孩子们的家庭教师和游戏玩伴的。 “我来带路吧。”白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学习室是建在树林深处的一间简易小屋,屋子里有三面墙被书架围住,桌子和凳子环形排列着,还配备了白板和荧屏。在白对梨纱说明必要的科目和范围期间,孩子们纷纷向梨纱展示自己擅长的方面。 倫子靠在门口的墙上看着,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如果,这对我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光景,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从树叶空隙中透过的阳光照进教室,孩子们在学习,而大人们教授、守护着他们。听着潺潺水声愉快地写生,发挥球技尽情流汗。太阳落山后,坐在沙发里拿着加了白兰地的咖啡,谈论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份光景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阳光是经过调整的电灯,孩子们也是完全没有被给予未来的实验动物。而且,就连梨纱,也不仅仅是讲课的人。 梨纱翻开教科书,磕磕绊绊地开始上课。倫子离开学习室,白也紧跟了出来。 “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梨纱。” 倫子低下了头。 “不用在意。实际上,也是帮了我大忙,我希望孩子们能够广泛地学习。我能教给她们的,说到底只是我千年间得到的东西。她的十五年,对孩子们又是非常重要的食粮。” 你为什么——倫子差点问出口。 对于只是为了试验而造出的、永远不打算让她们离开这个庭院的孩子们,你为什么要给予她们知识和教养呢?倫子知道白并不具备感情或是伦理。为什么他没有更单纯地把孩子们当作家畜来对待呢? 不过就算发问也得不到回答吧。 “梨纱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吧。” 白低声说道。倫子盯着流过小屋旁的小河水面,表情僵硬地轻轻点头。白所说的“孩子”,在吸血种之间,意味着用自己的血感染的人。面对梨纱,倫子感觉到的是堵塞胸口的罪恶感。 “听说为了让她得到认可你做了相当乱来的事。体质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好像是让她喝你的血来平息,现在也住在一起。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我有把梨纱拉到这一边的责任。” “就像定命种对自己的孩子感觉到抚养义务那样?” “……我觉得是差不多的东西。” “不过,也因此会让那个孩子做相当危险的工作呀。比如让她潜入到我这里。” 一阵寒意从背后匍匐而上。尽管知道没用,倫子还是尽力维持着表情。 被发现了。当然了,对方可是活了上千年的怪物。可是,他明白到什么地步?这边的意图他看透了多少? “这里并不危险。……我相信白大人。” 倫子试探地说着偷看白的脸色。 “这么想就行。我会好好保管那孩子的,在这个庭院里她有什么要学的尽管学好了。” 倫子毛骨悚然。 就是说——他没打算隐瞒吗。 在路上被发现的二等净血官,心有余悸地说出了自己失踪期间的经历。 他接到市民报案,说看到之前的六人组织潜伏的下水道又有可疑人物出入。到竖井里调查时,被什么人从背后袭击,勒住脖子后晕了过去。恢复意识后,他掌握到的情况就是自己被人蒙住眼睛平放在柔软的东西上,尽管没有受到拘束但全身完全无法活动。 有什么人——恐怕是绑架了他的人——用手指在他胸口写下文字向他说明:我为了某个目的把你绑架,不会伤害你,二十四小时后就会放你走。 他的手臂、胸口、额头还有脖颈等十几个地方,被贴上了胶带一样的东西。之后就被放置在那里,不过五感中被限制的只有眼睛,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声响,也能感觉得到空气的动向和气味。 从房门开关的回响来看,可以知道自己被关在相当狭小的房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什么人出入,多人的情况也不少。从动静上,能感觉到他们身材都相当矮小。 透过房门或是墙壁,还能听到微弱的说话声。 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听得出是年幼女子的声音。 而且——二等净血官用紧绷的表情沉下声音说: 恐怕,所有人都是吸血种。 在场听取净血官证言的倫子,背上升起一股寒气。很多吸血种少女。 ……“白楼”? 倫子离开地下庭院,换乘电梯刚一回到东京拘留所,就听到在电梯大厅等着的的红朗兴致正高地和琳尼娅说着什么。 “伦子小姐大学的时候长得那么小吗!” “认可第十六号大学时代的外表,看上去大概十岁 左右,所以总是被不知道缘故的学生和教员当成小学生。法医学的那些教授,因为年纪太高视力不稳定,每次都会把她错认成自己的孙女。” “我也想要像伦子小姐一样的可爱孙女!” “桐崎巡警,要想有孙女你首先必须要有孩子。” “说起来也对!我还没结婚呢。” “我觉得要想有十六号那样的孙女,最好的办法是和十六号结婚然后生下十六号那样的女儿。”“我会加油的!”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呢……” “啊,伦子小姐你回来了!” 红朗朝电梯前的倫子跑了过来。 “我刚刚在听琳尼娅小姐讲你过去的事情。” 虽然他们除了自己的过去外还说了更让人无法想象的话,但对那一点进行非难扯开话题也会让人很头痛,于是倫子收住几欲出口的叱责,取而代之朝琳尼娅瞪去。 “你别给桐崎灌输奇怪的东西。” “我只是在进行职务上必要的情报交换。” “刚才的话有哪句是职务上必要的东西!” “我接下来正打算加深桐崎巡警对吸血种的认识,告诉他实际上对于认可吸血种来说结婚不会被承认等等。” “那种事情不告诉他也可以!桐崎也是、你、你怎么露出那么震惊的表情!” “对了十六号,这里是拘留所请保持肃静。” 倫子闭上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职员的视线很刺人。 “还有,二十号的工作被接受了吧?” 琳尼娅总算回到了工作的话题上。倫子点点头。 “每周四天,时间从十点到十五点。” “虽然身为担当官的我对于无法与雇佣者会面感到不满……” 当然了。白不可能让特防局的人类进入“白楼”。 “内阁府来施压要求下达许可,我们不同意也不行吧。” 虽然倫子想尽可能避免靠权力强行插手,但由于不想把“白楼”的详细情报交给特防局,就只好依靠内阁府了。 “总之首要的是确保二十号的工作。在那个年龄体质还不安定,所以很少会有接受她的地方,在这个意义上帮大忙了。” 琳尼娅说话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有感谢的心情。 “丸吸不工作不行吗?明明梨纱大姐才15岁。” 红朗到现在才问起这件事。 “当然了,因为是由厚劳省给予饵食。不靠自己赚饵食费用会让人头疼的。”琳尼娅说道。 “就是说不劳动者不得食吗?” 一听到红朗的话,倫子就感到了头晕,瘫倒在旁边的沙发里。她用手遮住脸,拼命地调整变得混乱的呼吸。注意到异变的红朗用担心的声音搭话: “……伦子小姐?你、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事。” “是贫血吗?怎么办,那个,要、要喝我的血吗?” “什么事也没有。……别在外面随便就说那种话,蠢货。” 耸肩深呼吸几次后,倫子站起来晃了晃头。大脑深处还残留着麻痹感。 “你脸色还是好差……” “是刚才的、谚语。” “……什么?” “不劳者——那句话。那个,别在我面前说。” “哦、哦……” “我对那个很头痛。一听就恶心。虽然这么严重还是第一次……你竟然有这种知识,让我吓了一跳……” “咦,为、为什么一听到谚语就会恶心啊?” “我推测,因为那是圣经里的话。” 在旁边看着的琳尼娅说道。红朗瞪圆了眼睛。 “桐崎巡警也知道吧,世间常说的关于吸血鬼的传说中,包含着几件真实的事。这就是其中之一。上位世代的吸血种,会对圣经里特定的语句表现出奇怪的反应。原因还未找到。” “哦……” 红朗来回看着倫子和琳尼娅的脸,眨了好多次眼睛。 “那结婚就不能在教会而是神社了呀。” “你、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由红朗驾驶,三人坐车回到了警视厅。 红朗去归还车子,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琳尼娅小声问道: “二十号的工作真的是家庭教师吗?” 她的目光像是看透了事实一样。倫子环视警视厅的入口,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听。 “……当然了。她还能做其他的什么事,到前段时间为止梨纱还是高中生啊。” 倫子慎重地回答,试探着琳尼娅的表情。她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之前二等净血官被绑架,两天之后被人发现这件事,你当然知道的吧?因为特防局和警视厅应该正在合作搜查。……难道不是你觉得在这地下居住的吸血种和那个事件有关,为了调查才把二十号送过去的吗?” 倫子注视着琳尼娅淡蓝色的眼瞳。 “和事件没有关系,况且我也不会让梨纱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内心里,倫子砸了咂舌。因为一切都和她说的一样。但琳尼娅很快就错开了视线。 “我就当做是那样吧。可是,志津谷别等官到这里来请求警察的协助,这件事是真的吗?” “是啊。他可是到搜查科来了。” “无法置信。他没有作为特防局一员的骄傲吗?” “志津谷师父可是出色的人啊!” 红朗的声音突然传来,倫子吓了一跳回过了头。明明他回来了自己却没注意到。倒是琳尼娅盯着红朗,没有露出特别吃惊的样子。 “我是听说你在向那个男人学习剑术。” “是的!师父真的是剑豪!说起来关于志津谷师父的事琳尼娅小姐说了很过分的假话呀,弱小啊无能啊那些!一开始我都被骗了。” “我一句假话也没说。” 琳尼娅一脸平静地回答。 “咦?不、可是,呃,” “桐崎巡警,对于没用的剑术,你的热情还请有个限度。” 琳尼娅略微示意后,离开了警视厅。呆呆地目送她离开的红朗求助似地朝倫子看去,但倫子什么也没说便走向了电梯。琳尼娅确实一句假话也没有说,而且让他对剑术那种东西有个限度倫子也完全同意。 * 白对梨纱说,只要教数学,物理和日语语法就可以。 文化方面的知识,由孩子们可以按自己的兴趣靠读书来学。我希望你提供的,是知识的基础。 英语、日本史或世界史这些科目需要背诵,白的说法让不擅长这方面的梨纱松了口气。 一共有十二个孩子生活在“白楼”里,所有人的外表都像是小学高年级的样子。无论白还是孩子们,都难以分辨是什么人种,他们并非是日本人的容貌,但也没有亚洲人的感觉或是欧洲人的特点。他们来自不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国度——梨纱有这种感觉。 每个人对梨纱都很亲切。 “老师,血流不通畅的话就喝甘菊茶吧。” “每天都做运动会比较轻松,一小时左右。” 对于刚成为吸血种,体质不安定的梨纱,少女们会一一为她考虑周全。 “活性化虽然是丑陋的行为,但是有必要定期进行。” 关于吸血种的生活,白也会细心地教她。 “早点学会控制冲动比较好。你要面对自己体内的兽性。” 虽然工作时间是十点到十五点,但喝茶的时间是四十五分钟,运动要花去一小时,结果感觉大部分时间都在玩乐。白楼里的自制饮 料和点心也非常美味。成为吸血种后,梨纱就完全无法接受人类的食物和饮料,但“白楼”里的东西可能是专为吸血种而做的吧,那些食物让梨纱久违地想起了品尝美食的快乐。 梨纱觉得这里真的是乐园。对于有所隐瞒的自己,她感到非常内疚。但,这是自己说要做的事情。 成为吸血种以后,她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倫子也是大意了吧,她在自家和科搜研的宫濑打电话时,内容大多被隔壁的梨纱听到了。结果她知道了只有吸血种生活的地下庭院“白楼”,还有那里可能和现在九科追查的事件有关。 如果是自己,不就能以什么名目潜入吗?作为新的居民,或是去打工。 听了梨纱的提议,倫子大发雷霆,说不可能让她去做那么危险的工作。 可是,认可吸血种早晚都得从事什么工作。国家提供的职务不管哪个都很危险。至少倫子的“对吸血种搜查官”正是如此,而且若是被分配了研究的职务,等待着的就是每天的人体试验。听说还有作为作业人员被派到放射性污染区域的情况。 和那些相比,这个工作要好得多。 在宫濑的劝说下,总算得到了倫子的同意。 这是我的任性。我,想要好好地帮到倫子小姐,因为我已经只有那个人了。看到我时,倫子小姐总会露出很抱歉的表情。那是沉浸在不仅害死我的妈妈,连我的人生也断送了——这种罪恶感中的表情。无论我说多少次“不是倫子小姐的错”也没用的吧。这种事情那个人也明白。但就算大脑明白,心里还是会无可奈何地感到痛苦。我只有用其他的想法来涂抹掩盖,让她觉得我在她身边是件好事这样的办法了。 梨纱在心里如此决定,才来到了这个“白楼”。 但是,每当她听着学习室里孩子们沙沙作响的铅笔声,却总是会被一股令人倦怠的幸福所包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工作。 “老师,做好了!” 最擅长数学的艾尔莎举起手,把课本拿了过来。梨纱等所有人都写完,纷纷说出自己的答案后,和她们讨论解题方法。烤箱停止的声音代替铃声响起,通知她们到了休息时间。她们离开屋子来到庭院,围着盛满刚烤好的司康饼的盘子,享用散发花香的茶。 这个地方如此美好,可我,却是以间谍的身份进来的。 梨纱在“白楼”碰到那个女人,是开始做家庭教师后第一周的事情。 那一天,有少女们全体参加的大规模实验,上课改到了十二点开始。白对没有事先通知梨纱表示歉意,告诉她在等待的时间里可以随意在庭院里走走看。梨纱打算确认一下这个庭院到底有多大,于是决定沿着墙壁绕一圈。 可是走在散发泥土香气的林子里,梨纱愉快得完全忘了起初的目的。她在树叶的阴影里寻找松鼠、跟随蚂蚁的行进,或是赤足在小河里划水,度过了一段自由自在的时间。 她走在小路上,连自己在庭院的哪一处也不知道了,然而这样的氛围却突然被煞风景的金属墙壁所破坏,看来是到了“白楼”另一侧的边缘。 这时,什么地方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眼前的金属墙壁从正中间出现了笔直的缝隙。因为这门实在太过巨大,梨纱一开始没能察觉那并不是墙而是门。那两扇门正在慢慢地朝这边打开。凉飕飕的空气吹了进来。 “唔、唔——” 梨纱听到对面有什么人边推门边发出呻吟,看来门相当重吧。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梨纱找到门把手向里面拉动。 “唔唔——” 真的好重。梨纱用力站住的脚陷进了土里。她们奋斗了一会儿,门的阻力终于变小,打开了能让一个人通过的间隙。 “……谢谢你……” 对方气喘吁吁地说。进入庭院的,是梨纱没见过的年轻女性。她穿着色调朴素的毛衣和修身牛仔裤,留着利落的短发,但是身上透着股阴霾,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这个人,是谁呢?这扇门确实不是我平时使用的来往东京拘留所的出入口,应该是通往另一边出入口的电梯。是外面的人? 对方也眨了眨眼睛,但很快就眯起眼睛说道: “难道说,你是做家庭教师的那个孩子?白大人和我说过。” 梨纱咽了下口水点点头。看来是白的熟人,但还不能相信她。 尽管感到怀疑却没有立刻去叫白,是因为梨纱想起了自己的工作。收集情报。这个突然来到“白楼”的女人似乎是外面的人,说不定她和事件有关。梨纱想要进行观察,让她说些什么,尽可能获得情报。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警戒的视线,女人表情僵硬地摆了摆手。 “我不是可疑的人呀,好好地得到进入这里的许可了,不然门也应该不会打开。不过平时的话妮娜和吉拉会来迎接。” 确实,每次到入口来迎接的都是妮娜或吉拉。看来可以相信她是多次被招待到这个庭院的人类。 “……今天说是有什么大型实验,大家都待在实验室里。” “啊啊……这样,是在今天吗。” 由于到十二点为止还有很久,两人便在白经常用来读书的藤架亭子里等待。 女人自称辻村雾子。 “我在被人追杀,各种事情都得到了白楼的照顾。比如,食物之类的。” “被人追杀……?是什么人?” “净血官。” 梨纱的身体绷紧了。 “……净血官,你知道吗?” “……知道。是厚劳省的……猎人对吧。” “没错。我的男朋友是在白楼长大的,他被净血官杀了,而我恬不知耻地活下来……现在靠他的关系来依靠白大人。” 这——中奖了。中大奖了。梨纱感到背脊发冷。 倫子所担心的“危险”,现在正在桌子的对面坐着。要冷静。要慎重起来。现在我还不知道事件、“白楼”以及这个女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里,不是只有女孩子吗?” 梨纱若无其事地试着发问。 “那是现在。过去是有的。白大人说,从他离开以后就只想培养女孩了。” “啊啊,难道说……他是叫胡利奥吗?” 问完以后,梨纱后悔地想到,这实在是不经大脑的问题吧。胡利奥这个名字是从倫子那里听到的,对于像她这样临时雇用的家庭教师来说,或许是不能知道的情报。但雾子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 “嗯嗯。你从大人那里听说的?” “啊、不、呃这个……是从我的、‘亲代’那里听到的,她是大人的熟人。” “啊啊,这样。” 雾子没再深究梨纱的话,让梨纱心里松了口气。如果雾子追问她所说的那个熟人是谁,她就不得不为该说出几分实话而头疼了。 “我的事情……你没听说?” “没有,我只听说了胡利奥先生在这里时的事情。” “这样啊。” 对话中断了。梨纱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问道: “雾子小姐……是那个叫胡利奥的人的、‘孩子’吗?” “嗯。” “为什么,成了吸血种呢?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吗?” 虽然梨纱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收集情报,但实际上她仅仅是想知道才发问的。 雾子的视线一时间在庭院里炫目的绿色之中徘徊。 “我濒临死亡时,被胡利奥救了,没有其他的办法……虽然,胡利奥姑且问过我,说如果接受血,至今为止的人生就会结束,再也不能过正常的生活,是不是就算那样也要活下去……可那时我的脑 子被毒品支配,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也不记得回答了什么。” 梨纱用力咽下口水,继续问道: “你不后悔吗?” 那个时候,雾子第一次微微露出了笑容。 “不后悔。因为,在那之前的人生都像垃圾一样。父母都是不在更好的人,实际上也确实不在了。我没做过什么正经的工作,身体也坏掉了不吃药就不行……和这些相比,变成吸血种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最重要的,是有胡利奥在。” 雾子微微闭眼,朝虚假的阳光眯起了眼睛。 “不成为同族,就不能和胡利奥在一起。” “胡利奥先生对于把雾子小姐……感染的事情,不觉得抱歉吗?” “完全不觉得。”雾子摇摇头。“因为,他是想救我才救的。” 梨纱紧紧地握住了膝盖上的拳头。 倫子小姐向我道了很多次歉。我心里好痛,真希望她不要再道歉。希望她能说出是想救我才救的。可是,是我害得倫子小姐快要被罪恶感压垮。果然,在我心里的什么地方存在憎恨,并不是恨着倫子小姐——而是恨把自己变成了这副身体的命运。 “你在后悔吗?” 雾子小声问道。梨纱低着头无法回答。 因为我无法接受这种命运,所以伦子小姐一直一直在痛苦。 “你是因为事故还是什么事感染的?” 她问了第二个问题。梨纱盯着膝盖轻轻摇头。 “……和雾子小姐一样,是濒临死亡……不,准确来说……是被世代更低的血感染……然后,得到了上级世代的血。” “……这样。” 雾子像是叹了口气般回应道,接着就是短暂的沉默。 梨纱想要被她非难。想要被她指责。明明是反正会因感染而失控遭到灭杀处分的身体,得救了非但不感谢,还要憎恨吗? 但是雾子问道: “感染之前呢?是学生?” “……咦?……啊,是的。是上普通的高中。” “朋友很多吗?” “嗯……多少有一些……” “那,憎恨也是当然的了。” 梨纱眨了眨眼睛朝雾子的侧脸看去。 “你和我不同,因为你在感染前很幸福。憎恨也是当然的事。” “那种事——虽、虽然没错,可是、” 梨纱咬住嘴唇。我在说什么?对方是初次见面的人,而且,似乎是和事件有牵扯的监视对象。尽管如此话却停不下来。 “可是,看到倫子小姐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时,我很悲伤。都是我害的。” 梨纱自己没有注意到自己嘴里说出了“倫子”这个名字。对于可能和犯罪有关的对象,明明不能随随便便地暴露搜查官的名字,但留意那种事的念头被溢出的感情冲走了。 梨纱想,或许我是希望倫子小姐对自己发怒,希望她对我说,明明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要婆婆妈妈地懊悔到什么时候,快点接受。就算知道她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也一样。 隔了很长时间,雾子忽然开口: “……婴儿被生下来一定会哭对吧?” “……咦?” 不知道雾子到底想起什么,梨纱眨了眨眼。 “是胡利奥说的。他说婴儿被生下来立刻会哭,实际上是真的在怨恨父母。明明自己呆在温暖、令人愉快又安全的神之国度舒舒服服地睡觉,却因父母只顾自己方便就降生在让人喘不过气的人世,理所当然会怨恨。……事到如今,已经不知道他说出这种话时有多认真,但他说我们也是那样。给予的一方,和接收的一方。虽然不是真正的亲子,但同样是被带到不同的世界,哭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只要用心养育,孩子早晚会不再哭泣,还会笑着面对父母……” 梨纱茫然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雾子形状姣好的耳朵。 梨纱心想,好想和这个人多说些话,说说胡利奥,还有雾子自己。我还想听她说更多,然后希望她也能听听我的事。 但就在这时,传来一阵树丛被胡乱拨开的声音。 “啊,发现了。” “梨纱老师!” “雾子也在!” 几个白色的小巧人影跑进了亭子。妮娜,阿丽莎,吉拉,安娜。是这庭院里的孩子们。最后从树林深处出现的,是身穿白衣的高个子老人。 “白大人,非常抱歉。” 雾子站起身来,低下了头。 “没人过来,我就擅自进来了。” “没事,不用在意。是我这边突然进行实验。梨纱,让你也久等了。虽然没什么时间了,但能请你去给她们讲课吗?” “……好、好的。” 梨纱被孩子们围着拖去学习室,雾子和白则一起走向反方向的小路。梨纱能微微听发背后传来两人的对话。 “……大概还有几天?” “……说不好啊,看今天的检查了。” 雾子的事,梨纱没能向倫子报告。 那天,很晚才回家的倫子向梨纱问起“白楼”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但梨纱回答只是讲了课。 梨纱把自己关进卧室,抱着枕头,在心里向倫子道歉。 但是,如果知道了雾子的事情,倫子一定会说‘白楼’很危险,不让她继续去那里做家庭教师了。 梨纱想再多和雾子说一点话。只要继续做家庭教师,说不定雾子就会再次到访。 对不起倫子小姐。再等一下。只要再等一下。等我对各种事情再多知道一点,就一起报告给你。梨纱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辩解。 * 第二天雾子也在“白楼”里露了面。 那刚好是孩子们午睡的时间,手上闲着的梨纱就稍微和雾子聊了一会儿。 “我从白大人哪里听说,你是认可吸血种。” “是的,我的熟人在政府有门路。但是我也不太清楚所说的认可是怎么回事。” 担当官琳尼娅对她说明了各种事。这虽然让她知道了生活上有多到令人生厌的限制,但最后也没有告诉她认可吸血种是什么。 “非认可的吸血种也很多……但是大家看上去普通地生活着。也不是说非认可吸血种就一定要杀吧?” 雾子抿起嘴唇沉思了一会儿。 “这个比喻或许会让你不高兴,”雾子说:“认可的是家犬。我们非认可的是野犬。区别只有这个。” “狗……是吗?” “没错。就算野狗也不一定会被杀吧?大部分都普通地在街上活着,翻弄垃圾寻找自己的食物。但是,如果咬人就会被杀。让人觉得很脏或是看起来带着病也会被杀,因为人类觉得杀了也没问题。所以只要被盯上的话就会被杀死。” 梨纱感到了一阵寒气,她悄悄看了看雾子的表情。 “……雾子小姐为什么会被盯上呢?” “被盯上的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胡利奥吧。我变成了吸血种,而且还拖着另一个搞不清身份的吸血种。我之前的男人——哎,是个地痞就是了——他觉得不好处理,就把我们两个一起交给了某家公司。因为是第二世代和第三世代,血液很浓又没有失控的危险,作为实验材料可是非常珍贵。” 雾子说话的方式,就像是在深深的水底一点一点吐气。 “后来胡利奥不仅成了实验体,还作为研究者协助开发。因为出身于这里,他非常优秀。那家公司也在开发抑制吸血种感染的新疫苗,所以胡利奥很高兴地协助。……但是,后来他发现开发的不只是那个。” “……不只是那个? ” “公司还在偷偷地做作用相反的药。那种药感染效率很高,而且会增加吸血种的凶暴程度。这和胡利奥的理念完全相反,于是胡利奥发怒了,他带着我逃走,但公司把我们出卖给了净血官。” 寒气停不下来。为了不被雾子发现,梨纱用裙子擦去手心的冷汗。倫子小姐在寻找的正是这个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坦诚地说出一切?听到这种程度的事情,我已经不可能不告诉伦子小姐了。只能把这个人交给警察了。 “我们有一个储存食用血液的地方。逃走的时候去那里落脚,却看到一些穿纯白色衣服的家伙等在那里。胡利奥他、一个人——” 雾子的话语忽然带上热度,开始混乱。 “他为了让我逃走,去战斗……然后,被那些人杀了。为什么?我们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野狗,明明只是无可奈何才会翻找垃圾生存。那些人一看到我们,什么也不说就杀了过来。胡利奥被砍成了碎片。……那种事,我无法原谅。我要一个不剩地把那些人——” 雾子闭上嘴抬起了视线,像是刚想起一直坐在身边的梨纱一样。脸上刻意浮现出浅笑。“……抱歉。别在意刚才的话。我本不想说这种事,而且和你也没有关系。” 梨纱一次又一次摇头。 两人陷入了沉默,就像是害怕言语会再次让人回忆起伤口的疼痛一样。 打破沉默的,是一如既往轻快的脚步声。 “老师,早上好!”“去学习了!”“睡过头啦!” 孩子们从树丛之间出现,跑进了亭子。 “雾子,脸色很差哦。”“是肚子痛吗?” 她们围住雾子担心起来。 “没什么。”雾子勉强摆出笑脸。“只是,和梨纱老师说了点可怕的事。” “好讨厌可怕的事!”吉拉说着撅起嘴。 “是穿白衣服的可怕的人吗?” 妮娜的话让梨纱一惊,但雾子的回答更让她吃惊。 “对。但是没事的,我不会再带过来了。” 带过来。带过来……? 我们不喜欢那些人,他们带着讨厌的味道,孩子们纷纷说着和雾子一起走向了林间的小道。由于被其他的孩子用力拉着胳膊,梨纱愣愣地站起来。 伦子小姐的推测是正确的。 被绑架的净血官,果然是被带到了“白楼”这里。 那是辻村雾子带进来的。这是恋人被净血官所杀的女人的——复仇? 疑问缠住了梨纱,让她无法迈步跟上雾子。为什么要泄露这件事?是她不怀疑我?明明知道我是认可吸血种?她没考虑我可能和警察机关有关系吗? 总之,必须告诉倫子小姐。 梨纱从包里拿出手机,然后她想起在地下收不到信号,于是把手机塞进口袋跑向了有电话的休息室。 * 倫子走进警视厅顶楼的剑道道场时,刚好响起了气势迸发的大喝与几乎让大楼摇晃的踏步声,穿着防具的小个子人影被打飞撞在墙上。 “天真。如果不是竹刀,光是今天你就已经死过七次了,桐崎。” 手拿竹刀站在草席中央的,是穿着纯白色衬袄的志津谷龙胆。他一件防具也没有穿,而筋疲力尽地倒在墙边,好不容易才摘下面部防具大口喘气的是红朗。他的脸被汗打湿,热得通红。 “师父,再、再来一次——咦,伦子小姐!” 注意到倫子,红朗用折断的竹刀代替手杖总算站起身,缠住头发的手巾松开掉了下来。 “伦子小姐也想向师父学剑术了吗?” 倫子无视一副高兴的样子靠过来的红朗,向志津谷发话: “志津谷别等官,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就在这里问。” 尽管怒上心头,但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于是倫子继续说: “今天我们想搜索amane life制药的冈岛家,但屋子里几乎空了。询问公寓的管理员时,他说特防局的职员已经来过,把各种东西都没收了。” 志津谷面无表情地点头。 “昨天从你们那里听说amane life制药和感染扩散有关,就让我们的人调查了。” “为什么擅自行动!” 倫子瞪着高她两头的志津谷大吼,心里只想提着领子把他拎起来。 “我们不是为了让你做那种事才共享情报的!” “哪边调查都行吧?而且,早点调查更好。” “特防局不是搜查机关,外行就别插手警察的事!” “要说外行警察才是外行吧?对于同吸血种的战斗我们积累了百年以上的经验。” 倫子恨恨地咬牙。和他说不通。 “算了。总之把没收的东西交给这边。” “做不到,我们正在调查。” “都说了这边来调查!” “既然是合作,让几个搜查官来特防局不就——” “对于这次的事,筑摩川部长说今后不会再同特防局进行任何合作搜查。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们这些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无法理解你们为什么发怒到这个地步。不管是谁搜查,只要能处理掉吸血种不就行了?” 旁边的红朗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两人,根本插不上嘴。倫子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因为发怒而开始硬质化。你说无法理解刑警们为什么发怒?从靠“名叫冈岛”这个仅有的线索开始,到总算查到amane life制药为止,你以为他们花费了多大力气?你觉得那个成果被人从一旁抢走他们还能无动于衷吗? “呃,那个、伦子小姐、还有师父,那个、姑且……” 红朗说着意义不明的话插了进来。就在倫子想要大吼“闭嘴一边去!”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传进了道场。倫子朝入口回过头,是身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净血官。 “——志津谷别等官!” 那人气喘吁吁地喊道: “太好了,您在这里呀……拜托了请随时带着手机,因为联系不上我还以为连别等官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说过周五的这个时候会和桐崎巡警练习吧?出了什么事?” 年轻的净血官视线朝倫子的脸瞄了一眼,用僵硬的语气报告: “有一个被认为是冈岛智典曾私人使用的仓库,第十四班的三人去调查,但昨天起就联系不上。” 志津谷仅仅是眼梢微微皱起,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你们连那种地方都擅自去调查了吗!?”倫子怒吼道。 “那里可能有为了吸血种保管着的血液。当然要调查了。” “你们怎么能这么莽撞行事!” 说真的,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伙人共享情报啊。倫子后悔得整个人都抓狂了。 在断了联络的三个净血官中,有一个很快就被发现了。 事情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简单地结束。那个净血官胸口被捣碎而死。倫子和志津谷,还有宇佐见等搜查一科的刑警踏进仓库时,地上、墙上还有冷藏室的门都沾满了血。早一步到达的净血官们在尸体周围蹲着,用什么器械调查伤口。宇佐见怒不可遏地吼道: “别擅自进入现场,也别动尸体!那是我们的工作!” 净血官们朝这边瞪了一眼。其中一人站起身,无视宇佐见朝志津谷靠近。 “对方是吸血种吧。这是空手干的。” 报告的语气就像是念出实验结果一样平淡。尸体的双手双脚被塑料细绳紧紧地绑着。倫子战栗了。这可是积累了战斗与训练经验的净血官 ,何况是以复数的人为对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现场是位于世田谷一家办公楼里的一楼仓库。这里以冈岛智典个人的名义被租用,由于他突然自杀,租赁合同还维持原样。从刚离开走廊的门开始,似乎是拖动什么东西时留下的模糊血迹从仓库一直延长到了停车场。 “凶手杀死一人后带着两个人逃走了?这是当作人质?” “也可能是作为食物带走的啊。” “食物的话,冷藏室里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这些血包,是为了丸吸积攒的吧。” “冈岛并不是丸吸对吧?” “说起来他已经死了。是谁……” 宇佐见和桦沢等刑警们小声地交流着自己的推测。这时,检查尸体的净血官向志津谷报告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使用吸血种化药物的痕迹。只是,似乎感染没有完成就结束了。” 宇佐见也竖着耳朵听着,盯住围着尸体的志津谷等人。 “被人用药物差点变成了丸吸?” “那,不在这里的两人不就是感染成功了?” “是把他们变成了同伴吗?” “蠢货,怎么可能成了丸吸就轻易变成同伴。” 不——说得通,倫子在心里反驳。 使用“白楼”的技术,就可能使吸血种各种特质增强。比如感染力,比如凶暴性,或是能匹敌人狼化的身体能力。 如果是这样—— 让分到血的“子”世代服从“亲”世代的能力,不是也能增强吗? 要想传达这个可怕的推测,无论如何也要对刑警和净血官说明“白楼”和amane life制药的关联。这件事不行。 这时,手机在倫子的夹克内兜里振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从“白楼”打来的。她吃了一惊跑到走廊,接起了电话。 “——倫子小姐?那个,现在我在‘白楼’。” 是梨纱。她的声音因激动而走样。 “发生了什么吗?” 梨纱以极快的语速说了起来。听着她的话,倫子产生了自己的血不停沸腾似的错觉。 辻村雾子。恋人胡利奥被净血官所杀、自己也被追杀、寻求“白楼”协助的女人。同时她也是绑架净血官转移到“白楼”的犯人。 对净血官的复仇。 在梨纱说这些事的时候,倫子不由自主地看着散发出血液味道的仓库门。推测和事实联系起来。果然,“白楼”的技术是通过逃出来的胡利奥外流的。虽然梨纱没有连制药公司的名字也问出来,但那一定是amane life制药,不会有错了。 如果冈岛本身不是吸血种,那么这个仓库里的血液就是冈岛为了他照顾的吸血种——也就是胡利奥,还有那个叫辻村雾子的女人而准备的吧。 辻村雾子因为饥饿到这个仓库来拿血,遇到净血官,将其杀死。或是尾随血官,进入了没人的封闭空间后袭击并杀死他们。不然就是得知净血官正在调查冈岛,事先在这里埋伏…… 无论哪个都只是推测,还不能确定。但是总之那个女人很危险。 “梨纱,现在那个叫辻村的女人在做什么?还在白楼吗?” “……她刚刚回去了。” 已经离开“白楼”了吗?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倫子咬住嘴唇。 “我知道了。梨纱也回家来。我正在一个案发现场,有净血官被杀了。” 电话另一边的梨纱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去‘白楼’的?梨纱今天去的时候她已经在了吗?” “不是,在我之后来的。……大约是中午。” 她杀死净血官,然后在“白楼”露了面。说不定她和之前一样把绑架的两个净血官带进了“白楼”。虽然还不确定她那么做的目的,但就可能性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里太危险了,‘白楼’的家庭教师就做到今天为止吧,由我来向白大人道歉,立刻从那里出来。” 白应该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他是辻村雾子的协助者。对于倫子和梨纱来说,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是盟友。光是待在现在的“白楼”就很危险。 “……好的。……倫子小姐也多加小心。” 电话挂断前梨纱不够干脆的语气,让倫子心里莫名地在意。 * 挂断电话后,梨纱没有去平时出入白楼时用的通向东京拘留所的电梯口,而是跑向了相反一侧的门。 距离雾子回去只过了几分钟,应该赶得上。这里是深得惊人的地下,回到地面上要乘很长很长的电梯慢慢升上去—— 如果用楼梯,就能抢先到达。 梨纱打开铁门,身体滑进了昏暗之中。一股像是混着金属碎屑的冷气涌过来刺挠自己的皮肤。升降机不在眼前,粗壮的转动长柄在等间隔的小电灯照射下朝上伸去。梨纱抬头仰望,感觉如同在偷窥着一个深坑一样。天地的感觉错乱,令人头晕。 梨纱跳过就在右手边的栏杆,打开绿色应急灯下的门冲进去,跑上楼梯开始向上爬。 楼梯长到让人意识模糊。这里散发着霉味,氧气也相当稀薄,连照明也只有孤零零地安在每个楼梯平台墙上的荧光灯。身上的寒意很快消失,汗水涌了出来。 梨纱不知道已经在多少个楼梯平台上转了多少次弯,她双腿发软,现实感从身体里轻飘飘地浮起漂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听起来就像是通过远方车站的列车声。梨纱拼命地对自己说“不要停下”,吸血种的身体能力应该是普通人的几倍,这个时候起不到作用还能干什么? 我绝对、要追上雾子。 就算倫子不说,她也知道很危险。即便这样梨纱还是不能不追。想帮上倫子的忙——这个想法,是让她移动精疲力竭的双腿的唯一一点动力。还有一点,是她想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雾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交给警察—— 那个人会被“处理”。多半是这样。 当然的了。牵扯上犯罪,危害到了人类,听说甚至弄出了人命。说不定就是那个人杀的。她已经是一个不被允许活下去的吸血种。 她是咬了人的野狗。 记忆中雾子的话被踏向台阶的脚步声一句一句地分割,在大脑中回响。 她只不过、是野狗而已。 她仅仅是别无他法地翻找垃圾活着。 我想,和那个人多说些话,不想就这样让她死去。 蠢货、住手、回来、倫子的声音在头脑中回响。这是妄想,是犹豫自己发出的心声。梨纱没有停下脚步。倫子的声音继续大叫。白大人和雾子都发现你是间谍了,所以现在快点回家来,别接近雾子,她可是袭击了净血官的人。 拜托了,闭嘴。梨纱向大脑中的倫子应着,拼凑起疲惫的身体里所剩无几的体力加快脚步。 不知算不算是种讽刺,“白楼”正门乘电梯到达的地上,出口通向的是教会。 爬完楼梯,梨纱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总算到了门口,她推开门摔了出去。光线刺着眼睛,寂静裹住了身体。 高高的穹顶,午后阳光温柔地照射着的花形彩色玻璃,立着十字架的祭坛,还有对面整齐排列着的两排木质长凳。 礼拜堂……? 梨纱一边趴在铺着红色绒毯的地上大口喘气,一边环视周围。确实是礼拜堂,这里完全没有人类的动静。通向吸血种住处的入口,就在这种地方吗……? 梨纱偶然回过头,结果大吃了一惊。自己刚刚过来的那扇门不见了。 仔细看去,门框被巧妙地伪装成了墙板的接缝。她试着推了 推,但门纹丝不动。单向通行吗?不对,靠什么机关就能从这一边打开了吧。 没空深究了。梨纱冲出礼拜堂。 一栋比礼拜堂大了一倍左右的大教堂就耸立在眼前。虽然梨纱不太了解教会的建筑风格,但这里和御茶之水的尼古拉堂【注】很像。完全被草坪铺满的教会用地上,也没有人影。 (译注:东京复活主教座堂,又称尼古拉堂,拜占庭式建筑,是一座位于日本首都东京千代田区神田骏河台的东正教教堂,也是日本正教会的总部、东京大主教区总堂。本堂以耶稣复活为名,其别称尼古拉堂是纪念把东正教传入日本的圣尼古拉。) 雾子她,已经到哪里了? 就在这时,车子的引擎声传了过来。梨纱在考虑之前身体已经朝那边跑了过去。她忘了自己全身都被疲劳所侵袭,双腿不稳差点摔倒。她扶着礼拜堂的墙壁才勉强站起身,然后再次蹬开草坪。 一辆小型卡车正从教会的后门开向车道。在那一瞬间,梨纱腿上充满了自己也无法置信的力量,仅仅三步就缩短了她到卡车间十几米的距离,跳上了搭着车棚的货台。 梨纱并没有确认是谁在驾驶,这是她身体擅自的行动。 梨纱紧贴在满是尘土的货台上,腹部感受着车身的振动调整呼吸。自己没有被发现吧。车子左转,她的身体也随之在货台上滚动。 梨纱撑起胳膊,小心翼翼地起身。 在暗处,能看到几个大号行李被很粗的橡胶带子固定。起初梨纱以为是洗衣机或冰箱,但凝神看去发现哪个都不是。那上面安着控制面板,面板上满满地排列着不大的屏幕、漏斗状注入口和按钮。这是什么东西的测量器? 梨纱感觉在“白楼”的实验室里见过相似的东西。 为了不被人从驾驶席的小窗户看到,梨纱缩在测量器后面。 是雾子。在驾驶的是雾子。不会有错,从气味就知道。只有这时,梨纱会感谢吸血种的身体。不知是不是由于不像话地勉强肉体胡来,她的神经变得兴奋,听觉和嗅觉都很灵敏。 赶上了。 梨纱伸开双腿,调整呼吸。 好奇怪,梨纱心头涌起不安。 雾子可是吸血种。在自己靠气味就能知道是她的距离,对方没有从味道或是上车时的振动有所觉察吗? 她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跳上货台,以为那时的振动是轮胎越过不平的路面吗?而气味,说不定也是不集中注意力就不会知道。 总之,没被发现就是侥幸了。 梨纱不知道卡车正开向哪里。从货台后面能看到的,是成排成排的独栋房屋、被尾气熏得快要枯萎的行道树、从反方向车道开来的车、等待绿灯的行人、被卡车超过越来越远的自行车……卡车渐渐驶入了行人众多的繁华街区。可是,她没有起身好好看外面的勇气,因为那样说不定会被雾子从驾驶席上看到。 对了,用手机地图确认位置信息吧。顺便,虽然会让倫子小姐气得不行,但还是给她发一条信息吧。这么想着去翻外套口袋的梨纱脸色苍白。 手机不见了。 在我丢在“白楼”的包里?不,没那回事。我想给倫子小姐打电话,可是发现没信号便立刻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就直接出来了,所以应该是带着的。 大概是跳上卡车时掉的。 直到此时恐惧感才真正涌了过来。 无论是我在这里的事情,还是被运往的地点,都没有人知道。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来救我。 现在还来得及。遇到红灯停车时跳下去就好了。 可是梨纱的身体没有动作。她紧紧抓住固定货物用的橡胶带子,把身体压在货台上,任凭自己被带走。她感觉到,如果放过这个机会就再也不会见到雾子了,而且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疲于作出新的决断。 卡车停下的地方,是不知哪座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恐怕是市中心的什么地方。车子开来的途中,她看到的路牌上那些东京二十三区的地名自己都有印象,而且周围一直能看到高层大楼。外面络绎不绝的来往车辆声现在也模模糊糊地传来。这里是中央区【注】或是港区一带吧。 (译注:中央区和港区都是日本东京都内23个特别区之一,两区位置相邻。) 听到驾驶席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梨纱绷紧了身体。 踏过混凝土地面的脚步声从车棚另一侧经过。反正也会被发现,缩起来也无济于事,于是梨纱起身从货台后面跳了下去。 雾子刚好来到眼前,差点被梨纱迎面撞上。 “——?” 雾子向后一跳躲开,目瞪口呆地看着梨纱。梨纱尴尬地错开视线,一个劲儿地拍落沾在裙子上的尘土,她不知道雾子正露出什么表情。 “……呃……对不起,我擅自跟了上来。” 雾子的嘴里,一次又一次咀嚼着不成话语的话语。 “……怎么做到的?” 她总算说出口的,是这样的问题。 “是雾子小姐坐电梯离开后,我立刻用楼梯追上的。” 果然她没有发现。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我……我怎么也想……” 话语无法顺利地说出口。说起来,就连梨纱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做到这个地步来追上雾子。 雾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想不通。……我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你大概知道吧?” 梨纱低着头,用力咽下口水。 这个问题,意味着雾子也早已知道梨纱为什么往返于“白楼”了。 或许——我做了不可理喻的事。 明明对方可能是杀了净血官的人。 即便如此。 雾子用阴沉的口吻继续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来尾随我,但是我没时间了。要是你打算碍事——” 梨纱抬起头,定睛看着雾子的脸。 “……无论如何,我也想对雾子小姐、” 梨纱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骇人的剧痛插进后背,贯穿了身体。 涌上来的滚烫血液堵塞喉咙,泛起泡沫代替声音溢出了嘴唇。梨纱睁大眼睛,向雾子徒劳地伸出手,就那样倒在了混凝土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被昏暗吞没的意识中,梨纱一次又一次道歉。连她自己也始终不清楚,这是在对谁道歉。 第四章 面对倫子深深低下的头,坐在科长位置的大村摆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你道歉干什么?” “把amane life制药的相关情报交给特防局是我的失误。因为这件事,搜查遭到了妨碍,甚至出现了死亡者。” “那不是交换条件吗?我们也想知道那个被绑架的家伙所说的话。” 大村说得没错。让倫子也去听被绑架的二等净血官的证言,同时向他们提供刑事部当前掌握的情报,这就是和特防局的交易内容。 作出判断答应这件事的,是倫子。除了姑且算是自己人的倫子,特防局不打算和其他人交涉,所以这件事也只好由她自己决定了。 倫子怎么没想到会变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我——暂时离开搜查科单独行动。” “你是傻子吗?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给我和往常一样跟搜查一科一起行动,这是命令。” “我是属于内阁府的,有情报需要隐匿的时候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单独行动。” 大村咬牙切齿。 “现在才拿出那种见鬼的特例啊。隐匿情报?你是说冈岛这名字的出处?” “也有这一点。” “……你对杀了净血官的家伙有头绪了?” 大村的声音低沉沙哑。 “……是的。” 回答的时候,倫子不由得垂下视线。 “虽然不能确定,但至少我知道和事件有关系的人物。” 大村紧盯着倫子的脸颊。 “你不能说的事,和内阁府没关系吧。是关系到丸吸同胞的情义对吧?” 倫子深切地感到,这个人真的很清楚自己的事情。 她什么也无法回答,大村的话更进一步地戳了过来。 “就是说和我们警察相比,你选择了丸吸的村子。是这个意思吗?” 倫子用力咬住下唇,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 背后传来了咂嘴的声音,大概是搜查一科的什么人吧。倫子没有抬头,快步走向九科的办公室。 已经掌握了amane life制药这条线索,之后靠自己应该就能调查。不能让刑警们和“白楼”扯上关系。虽然也是为了保守秘密,但更重要的是不知道白在这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此外,不能保证杀了净血官的人不会对警官做同样的事。 辻村雾子。绑架了净血官的女人。 杀人的也是辻村雾子吗?她的恋人被净血官所杀,心怀恨意。倫子从梨纱那里听说,雾子说过打算复仇一类的话。 就算如此,为什么最初绑架了一个人却没杀他?把他运进“白楼”,究竟做了什么?既然是请求白的协助,就是做了什么实验吧。 总之,只有再去一次“白楼”了吧。开诚布公地和白谈谈,付出我能拿出的最大代价让他说出情报。 今天也要通宵了啊,倫子想着走进九科的办公室。 “啊,伦子小姐。” 正在整理搜查资料的红朗从椅子上起身,靠了过来。他抬起视线,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说: “我有必须告诉伦子小姐的事情。” “什么?” 倫子怎么也抑制不住带刺的语气。反正,这家伙绝对是要说出“明明是刑警伙伴就别隐瞒了”之类的话。 然而红朗不时瞄着背后的储物柜说道: “因为这段时间连续通宵,伦子小姐的换洗衣服已经没有了。” 倫子半张着嘴呆住了。 “……换洗衣服?” “啊,只有内裤还剩下一条。” “为、为、为什么你这家伙会知道!?” 仔细一回想,昨晚在警视厅留宿淋浴时,自己的确确认到储备的换洗衣服是最后一套。 “你又擅自打开储物柜了吗!” “我才没做那种事呢!”红朗不高兴地说:“但是提前确认长官胸罩的轮换是部下的责任!” 倫子红透了脸,把红朗打倒在地上。 没办法,回家一趟补充换洗衣服吧。顺便,梨纱差不多该回来了,也想直接听她说说详细情况。 倫子整理好行李正打算离开仓库,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 “桐崎,我要回一趟家,你也过来。” “咦?”红朗揉着被揍的脸一口气站起来:“搬行李吗?伦子小姐的胸罩由我来拿!” “够了吧你!”倫子踩在了红朗的脚尖上。 两人离开警视厅,在出租车里倫子向红朗说明: “你知道梨纱在我家对吧?这段时间想拜托你做她的护卫。” “是保镖吗?呃,她被谁盯上了吗?” “嗯,算是吧……” 梨纱接触了似乎与事件有关的女吸血种。虽然今天那个女人看起来什么也没做就回去了,但无法保证她今后不会对梨纱做什么。红朗再没用也是对吸血种搜查官,受过完整的训练,而且这件事也没法交给其他人。 对了,打电话把自己带红朗过去这件事告诉她吧。倫子想着给梨纱打了电话。 没人接。 提示音响着。梨纱是有什么事情把电话放下去别处了吗? 倫子朝自家的固定电话也打了一下,但还是没人接。 有种不好的感觉。 梨纱从“白楼”打来电话是在两小时前,那之后没有联络。她好好按自己说的离开“白楼”回家了吗? 倫子确认了梨纱手机的gps。位置信息是在——葛饰区,荒川河沿岸。这是说她还在“白楼”吗?不,那里是地下,不可能正常发送gps定位结果。而且,这个地方莫非…… 倫子把地图放大。 圣布兰卡大教堂。倫子倒吸一口气。 这个地方——是连接“白楼”正门电梯的地上出口。为什么梨纱的手机在这种地方?她是从这边而不是东京拘留所一侧出来的?为什么? 想到这里,倫子打了个寒战。 梨纱在电话里说辻村雾子刚刚回去。 如果她是从正门离开,而梨纱跟上去的话。 “不好意思!” 倫子从驾驶席后面用一副像要咬人的势头喊道。司机吓了一跳,方向盘晃来晃去。 “请往葛饰方向开,快!” 在距离东京拘留所相当远的荒川河沿岸、一片清静的住宅区正中央,有一座被树木环绕的拜占庭式教会。大教堂巨大的半圆形屋顶伸向傍晚的暗淡天空,由于太阳开始下沉,附设在旁边稍小的礼拜堂同它的轮廓一起与树影化为一体。倫子从出租车上跳下,为了寻找手机拨打梨纱的号码。 能听到微弱的来电声。位置在礼拜堂的后面。 在后门跟前的沙地上,掉着一个发光的东西。倫子跑过去捡了起来。是手机,手机壳上贴着梨纱和七月并排笑着的大头贴。 “伦子小姐……?”随后从出租车下来的红朗向她搭话,但声音没有传进倫子的耳朵。她紧紧握住梨纱的手机,愣愣地盯着。发生了什么?梨纱现在在哪里?辻村雾子那里吗? 倫子给“白楼”打电话。 “……是我。梨纱呢?” “很早之前回去了。”白答道。 “——是从哪个出口?” 倫子仿佛看到了白在电话那头露出的冷笑。 “从你那边啊。” 倫子感到了恐怖。他连自己到圣布兰卡大教堂来这件事都知道。 “她看起来想做有趣的事,我就没有把门锁上。” “辻村雾子在哪里,梨纱发生了什么 !?” “我没有理由告诉你。雾子是我的客人,我很中意。她的那份复仇心、执著心很吸引我。最主要的是,她作为研究材料真的很棒。我可是很想看她完成复仇啊,希望你们不要碍事。” 倫子咬住嘴唇。 这就是——活过上千年的怪物的本质——毫无止境的享乐主义者,如同不断增殖的癌细胞般的好奇心。 愤怒中,倫子脑中浮现出动用武力这个手段,又马上摇摇头打消念头。她不知道能不能胜过远比自己老练的第一世代,况且就算他吃到苦头也不会对自己说出真话。 倫子焦躁地挂掉了电话。 “……呃,伦子小姐?” 再一次被搭话,她总算想起了红朗的存在。 “发、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啊?” 已经不是顾虑“白楼”有所隐瞒的时候了。 “梨纱不见了。她之前在‘白楼’搜集情报。” 为什么要让她去做这么愚蠢又危险的事情呢,话一出口,心头便溢出了后悔的感觉。 倫子对红朗说出梨纱在“白楼”遇到名叫辻村雾子,那个对净血官怀有恨意的女人这件事。还有第一起事件里将净血官绑架、监禁了二十四小时的恐怕就是那个辻村雾子这件事。 梨纱追着那个辻村雾子经过“白楼”这一侧的出口—— 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梨纱是尾随上去了呢,还是在这里被发现了呢……还不知道。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说、说、说不定被抓住了呢?” 红朗脸色发青地说道。也有那个可能性。 “不、不去找的话梨纱大姐就、怎、怎么办,要,要向科长报告、” “报告就拜托你了。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就好,我一个人去找。” “一个人?不、不行,太勉强了,人手不够的话、” 倫子屏住呼吸摇摇头。 “……又是我的失败……而且,我对搜查一科的大家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事到如今已经不能指望他们。而且我还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办法。” “伦子小姐!?” 背对着红朗的喊声,倫子朝车道跑了出去。 倫子把手指插进大腿,指甲剜动神经,疼痛使五感燃烧起来。少女的体味夹杂着沙尘和尾气味道隐约地漂浮着。自己记得这个味道,是梨纱。汗味非常浓,她是处在相当紧张的状态下吗。虽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还是能沿着味道追上去。 倫子跑出人行道,一阵绝望立刻向她袭来。气味在车道一侧。 乘上车被带走了……? 如果是徒步姑且不提,但只靠嗅觉去追踪坐车移动的对象实在很困难。自己能追多远呢? 倫子感受着背上的寒气加快脚步。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的话,就只剩下最后的手段了——回到“白楼”,和那个怪物交易。如果是为了梨纱,就算那样也好。 如果是为了救我总算得到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家人。 求你了,要活着。倫子祈祷着,紧紧抓住气味的尾端奔跑。 * “为什么就这么让她走了,真没用!” 红朗被匆忙赶到教会的大村大吼了一顿。一开始打电话时就被吼过,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非常抱歉,可是伦子小姐跑得飞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搜查一科的刑警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停下的几台警车上下来,走进教会的用地。宇佐见一副怀疑的样子仰视半圆形屋顶,桦沢蹲下来盯着地面的轮胎痕迹。 “别管那个女人了,科长,”宇佐见厌恶地说:“比起那个,这间教会的人不会看到什么吗?” “这里、没有人。” 红朗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有?” 宇佐见目光锐利地瞪过来,红朗缩起了脖子。 “这里似乎不是真的教会。虽然起了个什么什么大教堂的名字,呃,但只是座造出教堂样子的建筑。” 也就是说这里是白的私有地。他为了隐藏通向“白楼”的出入口,建起了漂亮的拜占庭式教堂,但并没有进行宗教法人登记。这里既没有神甫也没有信徒来往,只有不了解情况的观光客人或附近的孩子偶尔会擅自进来。 由于倫子说把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就好,红朗便把“白楼”和那些居民,还有叫辻村的女人在那里出入的事情都向大村报告了。不过仔细一想,就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什么关键的情报。 “把那个住在地下的老头子绑起来不就好了吗?” 年轻天真的间岛巡警问道。 “内阁府和法务省那两边,部长都去抗议了啊,”大村用苦涩的语气说:“没用的。他们态度很强硬,坚持说不存在那么个人。就是说那是级别相当高的机密事项。” 红朗心想,那种地方当初为什么会让我进去呢?因为是倫子小姐把我带进去的吗?啊不对,那个老爷爷说过他中意我之类的话,那如果我拜托他的话就能再进去的吧。不对,要怎么拜托他?我可是连联络的方法都不知道啊。红朗抱着胳膊嘀咕着绞尽脑汁地思考。 “……胡利奥,还有辻村……雾子,吗。” “就算只知道名字……” “他们都是丸吸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调查得到。” “我们的工作就是在这方面想办法吧。” “女的那边曾经是风俗业小姐,所以怎么也能……”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们没时间了。” “樱夜那家伙,就这么跑了,更详细地把事情——” “那个女人的事情,现在说也没用了啊。” 红朗绞尽脑汁地思考,刑警们的交谈声毫无阻拦地穿过他的耳朵。 终于,刑警们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便纷纷回到警车上,引擎发动的声音相继响起。 “呃、那、那个……” 红朗看着朝后门外走去的穿战壕大衣的背影,出声问道: “我要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宇佐见只是把脸转向这边,他直截了当地说:“那个女人没有拜托一科吧?那么,九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红朗走出了后门。警车一辆一辆地在他眼前开走,转过十字路口渐渐消失在一排排房屋后面。被留下的红朗呆立着。虽然回头看到几个制服警官还留着,但就算向他们问怎么办也只会让他们为难吧。 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 红朗走投无路了。他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就算这样,自己也是把搜查科的工作干到了现在。那是因为有人命令他。如果没人嘱咐,自己就只能像这样呆呆地站着。 红朗向倫子试着打了不知第几次的电话。可听到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或者已关机”这样的提示。他叹着气垂下头。 红朗一屁股坐在砂石上。思考吧。就算脑子空空如也也要思考。梨纱大姐很危险。一定要尽快找到她。还需要更多情报。只靠胡利奥和雾子这两个名字没法搜索。 可是,怎么办? 让脑袋吹了一阵冰冷的晚风后,红朗想到了。他一口气站起来冲向外面,在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请把我送到池袋的、那个、北口!” 红朗从池袋站北口出来,穿过风俗街走进了小巷。白龙轩就位于这到处都是中式餐馆、环境嘈杂的一片角落。在这个以中华街来称呼略显正式的地域,无论哪家店的外部装潢都极其大众化。白龙轩也不例外,沾了油污的暗黄色店面招牌上仅仅毫无装饰地写着店名那三个字。 由于刚好是吃饭时间,无论柜台席位还是餐桌席位都坐满了客人。店里到处弥漫着扑鼻的饭菜香味,引得红朗肚子里的馋虫都叫了起来。 “哎呀,小红朗。” 正在当服务员,穿着鲜红色旗袍的女性注意到了红朗。 “打、打扰了,白丽小姐。” “一个人?来吃饭的?好高兴,我会给你装一大份……虽然想这么说,” 白丽露出看透似的笑容继续说道: “看样子,你没有那个空闲吧?” “啊、是、是的!” 确实很焦急,但是自己脸上原来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红朗感到有点丢脸。 “可、可是,你们看起来很忙。” 白丽麻利地把刚做好的菜都端上桌,然后朝厨房里粗犷的大汉说道: “抱歉了白龙,我要到上面和小红朗说点话,客人这边也暂时交给你了。” 沉默寡言的厨师白龙只是稍稍抬起手里的铁勺,示意自己明白了。客人们发出了明显不满的声音。 “白丽小姐要走了吗!” “你的腿欣赏起来连饭菜都比原来要好吃三倍了啊。” “还想让你给我斟酒呢。” “不好意思了呀,我马上就回来,大家慢用。” 红朗跟着白丽从厨房后门走上了店的二楼。客厅里的每面墙上都装饰着挂毯,由于只有间接照明显得有些昏暗。屋子里点着让人喘不过气的焚香,整个房间透出妖冶的气氛。白丽请红朗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藤椅上叠起腿。一家小中餐馆的店主——这一表面上的身份,仅仅是这个充满谜团的美女的一小部分。白丽是第二世代吸血种、占卜师、也是经营各类人事物的非法日工介绍者,还是在吸血种社会中掌握着重要情报网络的情报商。 “……小倫子出了什么事?” 白丽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问题。红朗慌张起来,他完全被看透了。 “嗯、嗯……虽、虽然是这么回事,但出事的是梨纱大姐、啊对了我说的梨纱大姐就是、伦子小姐的……妹妹一样的人,那个……” 白丽笑着打断红朗完全不得要领的话。 “小梨纱的事情我知道哦,是唯一一个小倫子给予血的对象。” “那、那个梨纱大姐她……”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明,从头到尾没有头绪地说了起来,虽然每次都得靠白丽帮他理清思路,但也总算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说完后,红朗突然想到了什么,诚惶诚恐地试着问: “……呃,难不成白丽小姐已经全都知道了?” 每一次引导自己说话的方式实在太过准确。白丽扑哧一声笑了。 “我没有连小梨纱不见了这件事都知道啊。” “那其他的事都知道了吗!不愧是情报商呀!话说回来,那个住在地下的老爷爷是白丽小姐你们的老爸来着?” “嗯。虽然我们和师父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但偶尔会联系。小红朗和他见过一次对吧?” “嗯……和伦子小姐一起。” “师父把定命种招待进‘白楼’,不管怎样都无法想象。他真是非常中意你呀。” “是、是这样吗?我不是很清楚。” “我对小红朗也很中意。” 红朗害羞起来,他想着一定要回答些什么,于是摆正姿势说道: “非常感谢!我也喜欢白丽小姐!” 白丽笑得差点从藤椅上滚下来。 “你啊,真是有趣。不过,先不提我,对你那边的女性,这种话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说哦。” “咦?不、我不是开玩笑。” 白丽好像又要涌出笑意一样晃了晃肩膀。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总算恢复了认真的表情,然后说: “好高兴。但现在不是说这种愉快的私房话的时候吧?” “啊、是、是的。然后那个在地下庭院出入的女人呢,嗯……叫什么来着,辻村……对了,好像是叫辻村雾子的丸吸,她就是犯人,还杀了人,拐走梨纱大姐的也是那个人,白丽小姐知道些什么吗?靠白丽小姐的能力能调查那个女人的事情吗?” 白丽的表情中完全失去了柔和。红朗打了个寒战闭上嘴。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 “……小红朗。” 白丽低声说道: “对于情报商,信用就是一切。信用呢,是要经过很长很长的时间,坚持两件事情才能积累起来的东西。你知道那两件事是什么吗?” 红朗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缩着脖子摇摇头,然后偷看白丽的表情。 “一件是一定要提供有价值的真实情报。另一件是保守秘密。” 白丽的眼中里,刹那间亮起血色的火焰。 “就是因为这样,我无法答应你的请求。你明白了吗?” “……不,对不起,我不太懂。” 在血腥的昏暗中生存下来的情报商,眨眼间已经收起危险的表情,取而代之露出了苦笑。 “也是——呀。你不明白呢。一般别人听我这么说怎么都能理解就是了。好吧,我就说得更直白一点。如果把你想要的情报给你,我就会侵犯某个委托人的秘密。这是作为情报商绝不能做的渎职行为。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委托。” “好像明白了!”红朗说着挺直后背。“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一般来说听过刚才的话怎么也能理解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了……” 白丽的嘴角上,仍然挂着又似为难又像怜爱的笑容。 “我什么都会做的,比如白干活洗一年碗、啊,这样完全不够呀,怎么办,对了、无论多少血我都让你吸。” “真是非常诱人呀。但是不行。” “唔、……这、这样吗……” 红朗抓住双膝垂着头。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指望的人了。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梨纱也在被犯人伤害,或者已经被杀——不,不能想那种事,把脑袋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 “不过,我大概知道小倫子在哪里哦。” 听到白丽的话,红朗大吃一惊抬起头。 “你、你知道吗?” “准确来说,是我知道那孩子在想什么。如果想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搜索那个叫辻村雾子的女人,就有一个最终手段。” “那……是什么?” 连红朗自己也没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手撑在桌子上朝白丽眼前探出了身子。苍白魅惑的美貌近在咫尺。 “就是让我的师父——白大人全都说出来。” 红朗张目结舌。 由于白丽看起来并没有开玩笑,红朗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个,倫子小姐立刻就在我面前给那个老爷爷打了电话……拜托他说出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但是被干脆地拒绝了。” “果然是那样呀。” “所、所以、” “不可能白白说出来啊” 红朗眨了眨眼睛。 “……也就是说,要付钱,是吗?” “怎么会。师父拥有的资产可是差不多能买下什么地方的一个小国啊,钱是没法打动他的。不过,若是交出有对等价值的东西,就能听你们的请求,因为他真的是忠实于自身欲望的人。” “有价值的东西,说的是……我想想,那个老爷爷也是丸吸,所以是血……之类的吗?” 白丽用空虚的表情摇了摇头。 “只有小倫子才能支付的代价,就是那孩子自己哦。” “……咦?” 背上涌起了虫子四处爬动般的恶寒。 “师父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和我们种族的身体、生命有关的知识。也就是为了查明这些的实验材料、高等世代血液浓厚的个体啊。然后,第一世代的男性实验材料就是他自己,但是不管怎样都得不到第一世代的女性实验材料。” 撑着手的桌子忽然喀哒作响。一时间,红朗没有意识到那声音是由于自己的颤抖。 “那、那、那就是说……” 红朗的声音有些恍惚。实验材料? “实际上会被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几次看过师父对第二世代和第三世代的实验个体做了什么事……他们被连日使用了多么可怕的药、各种部位被切碎成各种样子……你能想象吧。” “……那、那种事、为什么你能一脸平静地说出那种事啊!” 白丽柳眉倒竖。 “你以为我是什么?是久命种(methush)啊。对于你们的种族,会有为了有限的生命而存在的伦理一类的东西,但我们是生存在那些东西之外的昏暗中。” 红朗不知该说什么了。 至今为止,自己到底都是和谁在说话呢——近乎晕眩的虚脱感向自己袭来。这时白丽又雪上加霜地说了一句话: “……另外,不会被杀哦。因为是贵重的实验材料,而且就算是胡来也不会死。” 红朗正想大吼“不是这个问题吧!”,但立刻回过神来。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况且现在的主题也不是这件事。 “也就是说伦子小姐又去了那个地下了吗?” “多半吧。因为不是只靠电话能解决的事。” 红朗踢倒了桌子逼近白丽。 “我有事要拜托!” * 倫子靠在白桦木长椅的靠背上,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被电池式提灯朦胧照亮的草丛中成群的羽虱,一边侧耳听着树林对面隐约的潺潺水声。在这地下庭院里,也会像地上一样有夜晚到来。睡意也泥沙般一点一点地涌上身体。 梨纱的气味,仅仅在距离教会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就已经追踪不到了。气味变淡带来的绝望感涌上心头,高昂的神经平静下来,感觉钝化,然后就是类似的恶性循环。 无计可施的现在,就只能像这样回到“白楼”。 从梨纱失踪开始,已经过了多久呢?味道的痕迹中断以后,自己仍不死心地到处走了很久,已经浪费了相当多时间。差不多到了第二天吧? 求求你,不要出事。 尽管身为受诅咒的血族,本应没有祈祷的对象,但倫子这时也只能祈祷了。 实际上梨纱并没有做什么尾随的事情,她从教会出来就跟丢了辻村雾子,放弃跟踪打算回家时一不小心把电话弄丢了——倫子一次又一次做着这样天真的幻想。她每隔十五分钟都向自家打电话,而每次响起的都是留言电话那空虚的提示音。说到底,如果她出了教会便立刻回了家,就不应该朝那个方向留下气味的痕迹。她不是被车带走,就是想办法一起坐上去了,不会有错。这点我明白,所以没有意义的幻想还是算了吧。 很快,就能知道辻村雾子的去向了。 从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明明这么做就能立刻追上她,明明大家都是被我害的,还要这么珍惜自己的身体吗? 在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的光亮。随着光亮摇晃着接近,手里拿着提灯的白衣身影变得清晰。 “久等了呀。” 白说道。 踏过草地的脚步声来到了倫子眼前。两盏提灯投下的光圈交融在一起。 白的胡子被那忽明忽暗的灯泡照亮,显出不吉的灰色。他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兴奋,眼里发出隐隐的红光。 白的右手拿着提灯,左手里——是一个小盒子。 他在长椅上的提灯旁并排放下自己带来的提灯,然后打开盒子。他从里面取出注射器,吸出安瓿瓶【注】中的液体。 (译注:安瓿瓶:用于盛装药液小型玻璃容器,容量一般为1~25ml,常用于注射用药液,也用于口服液的包装。) “我再说明一次。” 白让光透过小小的针筒中的红色液体,一边注视着一边喃喃地说: “这是把对我们自己的‘孩子’发挥作用的、也就是‘支配力’提取后进行强化的药品。因为是用我的血做出来的,所以用于定命种的话在感染的同时,会植入必须服从我的意识。对久命种(methush)也用过几次,同样得到了相当令人满意的结果哦。话虽如此,” 毫无感情的视线在倫子全身反复徘徊。 “还一次也没有对第一世代用过,对你会有多大效果还是未知数。我很期待啊。” 果然那种药也是在这里开发的啊,倫子心想。 那么,被杀的净血官——还有被带走的另外两个净血官——他们被人下过的感染药物,也和这个是同一类的东西吧。把人变成木偶的可怕药物。从白楼外流、令人厌恶的吸血种研究成果之一。 “就算不打那种东西,”倫子露出了厌恶。“我也会守约的。只要把情报交给我,处理过事件后就会成为你的东西。” “我信任你啊。” 白用看以亲切的语气说道。 “不过打了这个不就更添信赖吗?” 倫子背过了脸。 “随你高兴吧。” “不过,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那种事无所谓,请快点吧。” 倫子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怯意露出了愤怒的样子。 “筑摩川梨纱对你来说就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吗。” “当然了。那是,我为了自己而擅自感染的‘孩子’。” “那并不是你把她看得很重要,仅仅是责任感吧。” 倫子无法忍耐,朝白瞪去。 “就算是这样你又想说什么?” “我能够提供的情报,是辻村雾子的目的地,她复仇的具体方法,还有关于她肉体相关的医学方面的见解,也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这些对救出筑摩川梨纱能起到作用吗?如果辻村雾子又从那个目的地移动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就算是能找到,你那可爱的‘孩子’已经被、” “大人,你是想说什么?” 倫子拼命忍住想要大吼出来的念头。 然而—— 白用低沉的声音向她指出: “我是在说,你的选择只是因为你希望自我惩罚。” 倫子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年老怪物的嘴角,其他的什么也做不到。 “你想要牺牲自己。你相信通过彻底伤害自己的做法,能够得到真正的宽恕。” 老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没错。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只不过,我觉得很美。” 倫子低下头,从肩部脱下一半夹克露出上臂。 “……请快点结束。” 白一步、又一步地接近,冰冷的手抓住倫子的左臂,把夹克进一步扯下,用指尖摸索肘部内侧。 为了从针头中排出空气,白微微按下针筒的活塞。喷出的微量药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白在抓住手臂的手上用力。倫子的身体由于无意识的抵抗而僵硬。至少要清楚地看到自己把自己出卖的瞬间,这样想着的她注视着注射器,针尖慢慢地指向肘部内侧的柔软皮肤—— 什么人的手伸过了来,抓住了注射器。 针筒从白的手中被抢走,在那不知是谁的手上被用力折断,红 色的药液从指间流下。 抬起头的倫子,无法置信地看着那个人影。 白也是,面无表情地微微睁大眼睛,盯着这个碍事的人。 “……桐崎……?” 倫子的思考彻底混乱了,只有对方的名字化作声音从嘴唇里溢出。是红朗,确实是红朗。他脸色发青,嘴唇黑得发紫,战壕大衣和头发都沾满了尘土和煤烟。 为什么红朗在这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怎么、” 白用沙哑的声音吐出了和倫子一样的疑问。 “进来的?我不记得我允许过。” “有人告诉我,夜晚十二点的时候为了调节空气,换气扇有仅仅几分钟会全部停下来。于是,我就从通风道进来了。” 倫子只能哑然了。这个男人,做了何等乱来的事?顺着通风道从地面上来到了这里?如果中途换气扇又转起来打算怎么办?他可是会被关在里面,一不小心甚至可能会死。 为什么这个人—— 乱来到这种程度,再一次来到我这里。 “谁告诉你的?” 白眯起眼睛用严厉的声音问道。红朗笑着回答: “秘密!因为有仁义这种东西在!那么不好意思我把伦子小姐带走了!” 一瞬间,倫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感到视线大幅度摇晃翻转,然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血向头部集中,风开始刮着耳朵。倫子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意识到这是红朗突然把自己扛在肩上跑了出去。 “——你、你这笨蛋在干什么!” 她用额头一次又一次撞着红朗的后背叫道: “你、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你、你这家伙、” 红朗一句话也不回答,再次加快了脚步,夜晚的昏暗和树木的影子飞一般在眼前掠过。尽管倫子手脚胡乱地挣扎,但是由于极度的紧张感刚刚戛然断绝,她的身体完全瘫软,用不上力气。 红朗冲进电梯,敲打控制板。升降机开始上升后,他才总算把倫子在地上放下,然后就地蹲下像是要呕吐似的样子大口喘气。倫子抓住红朗的领子拎了起来。 “为什么碍事!” “就是要!我才不要伦子小姐变成那个老头的东西!” 倫子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发烫。 “什、你、你这、” 她扑向控制板想要停下电梯,却被红朗紧紧抓住,拉了回去。 “这可是为了找梨纱啊,不让大人说出来的话——” “日本的警察是世界顶尖的,绝对能找到的!” “怎么找!” “那个、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比我聪明得多的刑警们会做各种考虑的。” “你别开玩笑了!最主要的是搞出这种事情你会、” 正想说出“被大人杀了”时,倫子看向脚下。 升降机在继续上升。 如果是白大人,在中央控制室操作就可以简单地让这部电梯停下。为什么他没有立刻那么做? 就是说,和我的交易已经——作废了吗? 倫子膝盖跪地,反复大口喘气。红朗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她的脸。 “……呃,伦子小姐。” 红朗用怯怯的声音搭话。 “擅自这么做对不起,但是,我真的对伦子小姐、” “闭嘴。” 她狠狠地打断了红朗的话。 一时间,升降机的运转声在沉默之中吵闹地回响着,耳朵深处由于气压变化作痛。 “……想到梨纱大姐可能发生了什么,我的脑袋好像真的会变得很奇怪,” 隔了很久,红朗小声喃喃道: “但是一想到伦子小姐被……,我就会更加更加地、像是要死了一样难受。” 直到电梯到达上层后停下为止,倫子都无法抬起头来。 * 两人回到警视厅时是凌晨一点,然而搜查一科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大批的刑警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或进进出出、或互相商量、还有人接连不断地给各种地方打电话。 “这个怎么看都是假的吧?” “小学?这种事可能吗?”“不去调查怎么知道。” “得到确认了,是误报,那是流浪汉。” “这个不能和发给警方的报案内容做交叉检验吗?” “我试试看。” “数据库类型完全不一样吧?”“这方面怎么都给我想办法解决!” “总务那边派了八个人过来,给这边分四十份!” “俺在负责检查,处理完的案件必须通过俺这边!” 倫子瞪圆了眼睛。 是有多少人留下来通宵工作了呢,这个人数——岂不是搜查一科的所有人吗?这简直让倫子怀疑是不是刑事部进行总动员了。 “桐崎你跑到哪儿去了!” 正在附近的桌旁展开电话攻势的宇佐见一看到便对他们大吼: “这边可是忙得连你这种呆子的手都想借来用【注】,赶快去领分配的任务、” (译注:日语里有句形容人手不足的俗语是“猫的手都想借”,这里是被宇佐见化用了。) 话说到一半时他注意到倫子的存在,露出了厌恶的脸色。 “……干什么,内阁府的樱夜特命官阁下?请早点回去吧。” 面对宇佐见不快的态度,倫子只能低着头。 “你这家伙回来了吗?” 身后突然传来了粗厚的声音,转过身去,看到大村正走进办公室。他浅黑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但是眼中闪烁着活力。 “非常抱歉。”倫子说着低下头,然后环视搜查科。“这……是怎么回事?” “刑事部全体出动进行确认工作哦。因为那个人干劲十足地给大家鼓劲了啊。” 在大村用下巴示意的方向,是占据着搜查一科科长桌子的刑事部长筑摩川。他正一个接一个听着刑警的报告,然后迅速地整理到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上。 虽然不知道是在调查什么,但刑事部长亲自坐镇指挥这种正规的调查,连他自己也加入进来,还真是令人惊讶。 “被诱拐的是梨纱大小姐啊。……哎,虽然那个人是说‘和那没关系,俺没有女儿、况且本来就不能在搜查中夹杂私情’。” 对了,现在被拐走陷入危险的是那个人的女儿。倫子痛心地想,那个人,说不定会被我害得第二次失去爱女。 “这……是在调查什么?” 倫子望着像蚂蚁一样忙碌工作着的大部队问道。他们是有了什么线索吗? “你说辻村雾子要向净血官复仇是吧。那,她要怎么做?” “……咦?” “她总不会一个人跑到特防局吧,所以一定会在少数净血官到外面去的时候进行袭击,为此她必须掌握净血官的动向然后事先埋伏。明明对方是平时就几乎不公开露面的机关,你觉得她做得到吗?” 倫子眨了眨眼。这一点她想都没想过。可是,这么一说的确没错。做得到吗? “实际上很简单就能做到。”大村说道:“只要报案就行了。” “啊……!” 倫子睁大了眼睛。 特防局随时都会听取来自市民的吸血种目击情报。只要提供足以让净血官出动的情报,埋伏就会变成可能。 “在这个不安定的世道,来自善良市民的丸吸报案多到让人生厌。就连警视厅,每天也会接到十次左右和丸吸有关的110电话啊。要是特防局,会是警视厅的几倍吧。我们完整地收下了这一个月的报案记录。” 大村露出了一副坏心眼的笑容。 “我们和那伙人已经是开战状态了,所以可不是直接从特防局收到的哦。不过因为特防局里没有能一天处理几百份报案的部门,所以电话部分是完全交给保健所的,威胁他们一下就有了收获。我们正在进行锁定目标的工作。在多得该死的目击情报中,绝对会有辻村报的案。总之,最初净血官被绑架也是街道报案进行搜查时发生的事情。接下来她绝对还会做同样的事情。辻村就在那个地方。我们要赶在只会杀人的废物白衣服们之前找到。” 倫子半是惊讶、半是感叹地再一次环视办公室。她想都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办法。 我——一个人在搞什么呢。 “我就说别小看警察啊,樱夜。” 大村的这句话深深地刺进了倫子的胸口。 在自己断言“让我一个人去找”,擅自跑出去毫无头绪地在街上徘徊时,刑警们在沿着理性踏实的稳妥道路前进。他们精心播下冷静推理的种子,发芽、生长、结果后,便用压倒性的人海战术收割收获。这就是——警察的搜查力。 来得及吗?找得到梨纱吗?倫子忽然回过神来,看到红朗已经被宇佐见踢着屁股加进了工作的行列。 ……我呢? “你要怎么做,樱夜?” 大村问道。 “……我、事到如今——” “喂,别开玩笑了。你也按按你的方法去找了吧?知道了什么就把情报说出来,同这边对上的话就不算白费了。” 倫子抬起了低着的头。 “……我从那个教会沿着梨纱的气味追踪了一公里左右,但中途就没法继续追了。只不过,一定程度上知道是哪个方向,说不定能作为锁定的材料。” “才不是‘说不定能’呢!” 宇佐见听了一拳打在桌子上。 “是太能了啊,为什么一开始没听说你会这种绝活,知道这个就能更简单地锁定候补地点了啊!真让我们白费力气!” 疼痛连续不断地戳进胸口的刺伤,倫子紧紧咬住嘴唇忍耐着。宇佐见说得没错。 “非常抱歉。” “有时间道歉的话还请你赶快行动。” “我明白了,那个——麻烦你了,给我一张标出候选地点的地图。” “不该说‘麻烦你了’吧?” 宇佐见粗暴地敲打笔记本电脑的键盘,然后站起身来朝倫子瞪去。 “你那种措辞每次听到都让人烦躁,趁这个机会我就全都和你说清楚吧,我是警部辅,为什么你要对同一个部门的下属说‘麻烦你了’?你这种客人的心态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说说你的所属和警衔!” 倫子有种被泼了冰水的感觉。 明明身体应该是冷透的,却能强烈地感觉到体温,还有自己心脏的跳动。 “……我——” 她感到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我就在这里。支援着这个地方,也被这个地方所支撑。给他们看我所看到的东西,由他们接过我手里的线索,然后在他们开拓的道路上奔跑,向他们生起的火中投入薪柴。 倫子的手触碰夹克的胸口。感觉到放在内兜里的手册的坚硬触感。 徽章冷冰冰的,心脏却愈发炽热。 “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九科的樱夜倫子……我是警部。” 倫子感到从哪里传来什么人松了口气的声音,也说不定是倫子自己放下了心。宇佐见哼了一声。 “这就够了。请赶快下命令。” 在倫子更正说出“把标了候选地点的地图给我”之前,宇佐见已经把打印机吐出的标满圆圈的市中心地图扔了过来。 * 梨纱在一阵闷痛中醒了过来。 昏暗、麻痹感还有寒意,让梨纱一时间难以判断自己身体的方向,还有手脚的姿势和位置。 一活动身体,胸口的伤便蹭过地面一跳一跳地刺痛,让意识得到了短暂的清醒。自己似乎脸朝下倒在地上。地面坚硬而粗涩,像粘着身体般让人感到非常冰冷。 嘴里满是血和砂子。 梨纱吐着唾液,想方设法只靠右臂撑起身体。地面是混凝土。只是稍稍活动脖子就感觉脑袋要被拧掉了,但梨纱还是咬紧牙关张望四周。 眼睛开始习惯昏暗。 这里是宽阔的空间,顶棚不高,周围可以看到几根四棱粗柱子。有车的影子,大概和被带来的时候一样,是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吧。回头一看,自己坐着过来的那辆带车棚的卡车也在。 对了,我—— 记忆随着剧痛一起复苏。 我跳上雾子的车,来到这里在她面前现身,就在那时——被什么人从正后方刺伤了。 梨纱触摸背后的伤去确认。毛衣和衬衫都被血浸湿了。伤口溃烂,没有开始再生。胸口的伤是和背后贯通的,她用手指确认,也能感觉到血仍在一点一点地从伤口溢出。 好痛。但还不是无法忍耐的程度。刀刃刚好避开了心脏和肺部。 这是谁干的呢。雾子有同伴吗?如果这里是她的藏身之处就说得通。倫子告诉过自己,在市区生活的吸血种中,几个人共同生活的情况很多。 梨纱重新环视停车场,侧耳仔细去听。虽然停车场里没有人的动静,但在面前的斜坡上,卷帘门的对面传来了汽车排气、喇叭、行人的脚步、说话等等各式各样的声音。和自己被带来时相比,喧闹的势头已经相当弱,所以时间是深夜吧。 也就是说——从自己被刺伤倒下起,已经过了相当长时间。 为什么她没有给我最后一击就放着不管了呢?是错以为我死了吗?对于很容易再生的吸血种,她会不确认死活吗? 总之,必须从这里出去联系倫子小姐,然后去找雾子小姐。 梨纱站起身的时候,卷帘门对面传来了几声惨叫。 * 刑警们分别乘上几台警车,沿着银座大街向北驶去。虽然已经是过了末班电车的时间带,但路上仍能看到相当多的车子和行人。 在红朗驾驶的车里,副驾驶席上是倫子,后面坐着大村和宇佐见。 “为什么是在这种城市的正中心……”大村盯着窗外掠过的大楼上耀眼的灯光嘟囔道。 “可是,锁定之后就只剩这个地方,剩下的就是赌一下了。” 宇佐见用手指敲着被满满的圆圈盖住的地图说道。圆圈几乎都被红笔划上了斜线,唯一完好无损的,就是现在正在前往的银座杂居大楼。 “考虑到樱夜警部追踪的方向、报案的具体内容、报案时间、最主要的是,虽然这栋大楼是好几家皮包公司的伪装,但所有者是amane life制药,这点可疑到不行吧?” “也是……” 倫子一边听着背后两人的对话,一边拿着放在平板电脑里的报案记录资料和至今为止案件的搜查资料进行对比。 有什么——不对劲。 对了。是这份验尸结果。 “今天被杀的净血官的验尸结果,刚才出来了。你们看过了吗?” 听到倫子的话,大村和宇佐见一起从后面的座位向这边探出头。倫子把验尸结果在平板屏幕上放到最大。 “死因是心跳骤停,当场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发现前三小时。” “三小时?意外地近啊。”大村皱起了眉头。“丸吸的尸体一旦无法再生便会立刻失水开始变干,所以从外表上完全没法判断啊。那又怎么了?” “也就是说是在正午的时间。这个时候,辻村雾子在那个地下庭院里。是梨纱 确认的。” 宇佐见的喉咙响了一声。 “……她有不在场证明?” “嗯。” “喂,停停停停停,这是怎么回事?” 大村伸出手抓住平板电脑。 “你想说——袭击了三个净血官的家伙,是别人?” “有那个可能性。” 宇佐见也用严肃的语气插了进来。 “你说‘别人’,是谁?都到了这里,突然又有别的可能?能以净血官作对手的不是普通人,是丸吸吧?这是说,还有一个在搜查中完全没出现的丸吸?” “还不知道。不管怎样今天的杀人案对辻村来说确实是不可能做到的。” 倫子的声音也僵硬了。她也明白宇佐见“都到了这里”的心情。本应该是单纯的案件,但这样一来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可是。 辻村雾子,并没有杀起初绑架的二等净血官。仅仅是带进“白楼”里做了什么检查。检查?检查什么?辻村做了什么?还有她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她从梨纱和白那里听说,雾子是想向净血官复仇,便下意识地认定辻村的目的是杀净血官。但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寒气不知不觉地涌上来。倫子并没有看漏了什么的感觉,可关于辻村雾子这个女人,她们什么也不知道。 “——伦子小姐!” 驾驶中的红朗突然喊出来,车子猛地减速。倫子朝前面倒去,安全带勒住了胸口。 前面的车也停着。更前面的也一样。车道上堵满了车子,背后的车子发出不愉快的喇叭声,向后方传播开去。在淤血般紧紧挤在路上的车顶正前方,隐约能看到纯白色的高个子人影。 “交通事故?”大村在倫子耳边叫道。 “科长,那是目的地的大楼前面!”宇佐见也大声说。 倫子踢开副驾驶的门跳了出去,带着尾气味道的晚风猛打着头发。她跳上前面的车顶,就那样沿着车顶向前跑。跟着从车上跳下来的大村向部下大喊“用最近的红绿灯诱导他们绕行!”。他的声音也很快就远去了,唯一跟上来的是红朗喊着倫子名字的声音。 成群的车子到头了。 在打头车辆前,一个身着纯白色长制服的男人站在车道的正中央。不用看他佩带的长刀,从全身散发的威圧感就知道那是志津谷龙胆。 在志津谷的脚下,穿同样制服的男人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从皮肤变成黑到发紫的颜色来看,恐怕是尸体。 这时,在志津谷目不转睛盯着的大楼二楼上,从窗户里抛出了大块白色的东西。那东西在夜空中飞舞,砸到栏杆又弹了起来,落在车道上。 从下车观察情况的人群之间,响起了几声惊叫。 倫子打了个冷战缩回脚。 那是——另一个净血官的尸体。在沥青路面上,手脚被残忍地朝各方向弯曲折断。皮肤同预想一样,是腐烂果实的颜色。 一个不大的人影紧接着从窗户跳下来,在大楼跟前的人行道上落地。那是个年轻的女人。一头利落的短发,锐利的眼睛细长清秀,灵活而纤细的身体与黑色衣服紧密贴合,这幅样子让人联想起豹子。 就是这个人,把两个净血官都杀了吗?白天在仓库发现的那个人也是? 不知不觉,现实感一点一点开始从倫子的意识中褪去,就像是空气变得稀薄一样,背后的喇叭声和怒声也渐渐模糊了。 “——志津谷龙胆!” 只有女人的叫声凛然地回响。 “你还记得,杀了名叫胡利奥的第二世代这件事吗?” 胡利奥。说出那个名字就是说。 那就是、辻村雾子吗。 “虽然——不知道名字。” 志津谷冷冷地回答: “我记得你。是那时候逃走的女人,和你在一起的第二世代我也记得很清楚。……他很强。” 女人的面容凝固了。 “……对啊。你没能杀掉的那个人就是我。” “报警说这里有吸血种的是你吗?” “这还用问吗?这么快就能让你过来,运气真好。” 雾子横穿过人行道,抓住刚才被尸体砸歪的栏杆铁管,用力扯了下来。螺丝钉迸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与此同时志津谷也拔出了刀。 两人同时跳了起来。 黑色与白色的影子交错,相互碰撞的刀刃与铁管火花四溅。回过头来的第二刀从雾子的耳边掠过,被削掉的一绺头发在夜空中飞散。雾子滚向侧面退到中央隔离带,蹬开路牙一口气缩短了和志津谷的距离猛扑过去。志津谷用银色的刀刃挡住铁管挥下的第一次攻击,第二、第三和第四次则是用刀柄接下,然后顺势滑动刀身瞄准雾子的喉咙。 看起来——像是刀锋深深地埋进了女人的喉咙。 从向后跳开的雾子后颈右侧,喷出了如柱的血液。她刚刚是向左偏头,以毫厘之差躲过了突刺。 这个女人蹲伏在路上,窥伺着志津谷的可乘之机,真的像黑豹一样。她眼中闪烁着凶猛野兽般的杀气,她“嘶”的一声蹬开沥青路面,以几乎贴着地面的姿态冲向志津谷脚下,从正下方抡起的铁棒朝长刀猛地打去,将志津谷的身体弹了出去。 势头骇人的横扫终于陷进志津谷的侧腹,砸在脊髓上发出一声钝响。 倫子看到了志津谷肋骨粉碎、几处内脏破裂后吐血倒下的幻觉。 但实际上,志津谷高大的身体只是晃了晃便站稳了。仔细一看,发现他双手握住长刀的拳头之间分开了十几厘米,用露出的刀柄挡住了铁管的一击。 雾子跳向正后方后退。志津谷追上去踏出一步,朝女人斜肩看了下去,如同割下羊毛般割开皮肉,血液四溅。 别等净血官的双眼中,点亮了静谧的杀意。 旋风般来自各种角度毫无间断的斩击袭向雾子,将她吞没。用来抵挡的铁棒被凄惨地削断,没能完全挡开的刀刃一次又一次掠过脸颊、额头和手臂,将衣服和皮肤撕得破破烂烂。 看着浑身染血如同黑豹般的女人,倫子不由得感觉到——好美。 那双眼睛里没有直面死亡的畏惧,到不如说是露出了期待的神色。每增加一道伤口、血沫染进夜风,生命的颜色便会回到雾子的脸上。 和死了没有区别的女人,现在像这样面对真正的死亡,正要恢复生命——倫子有这样感觉。 倫子心想,为什么? 为什么她选择了这样愚蠢的舞台?如果想向杀了自己恋人的志津谷龙胆复仇,为什么在银座的正中心把他叫出来?明明把他叫到无人光顾的荒废房屋里出其不意地袭击就好了。然而雾子却做出抛出志津谷的同僚尸体等等显眼的行为,甚至堵在车道上引起大乱。因为她做出那种蠢事,我们警察也赶上了。 不会让你复仇的。倫子从怀里拔出了抢。 “志津谷别等官!退下,警察会处理的。” 志津谷大步跳跃退到中央隔离带处,瞄了倫子一眼毫不让步地说道: “你才要一边去!这是我们的工作!” 倫子在心底恨恨地骂道:那时候是谁说谁来杀都一样的?这句话我原样奉还。你们那样互相砍杀会有误射的危险我没法开枪。快给我消失。 “别碍事!” 雾子勉强挡住雨水般落下的长刀叫道。真是毫无价值,这算什么复仇,你赢不了那个男人。这是白白送命。 就在这时—— “——雾子小姐!” 卷帘门的缝隙间响起了少女的声音,倫子回过神来。 是梨纱的声音。倫子无法 相信,到刚刚为止梨纱的事情都从脑子里消失得一干二净,明明她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梨纱而到处奔忙。 倫子越过栏杆跳进人行道,跑向了卷帘门。早一步跑到的红朗已经抬起了卷帘门。里面能看到的是通向地下停车场的斜坡,还有脸朝下倒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小巧后背。看样子梨纱是爬过来的,血迹从她身后一直延伸到停车场的昏暗之中。 “梨纱!” 倫子把她抱起来,摸索胸口和后背确认了受伤的情况。再生很慢,流血没有停止。这恐怕是用银制刀刃刺伤的。倫子撕破梨纱的衣服露出后背,毫不犹豫地咬住伤口,撕下被银污染的组织吐掉。尽管梨纱因疼痛而扭动身体,但倫子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被咬碎扩大的伤口上,终于泛起了血的泡沫,是正常的再生开始了。红朗在一旁看着,眼中的怯意扩散开来。倫子嘴边沾满血的面容正映在红朗的瞳孔中。 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倫子只好背过脸去。 梨纱想要抬起自己孱弱的手。 “别乱动,带你去医院!” “……倫子小姐、……不要……雾子小姐、不行……拜托了、” 梨纱呻吟着抓扯沥青,想要向车道的方向匍匐。 “倫子小姐、把那个人……雾子小姐……拜托了。” 倫子几乎被愤怒吞没。明明你就差点死掉,为什么要担心杀人犯?那家伙已经被志津谷龙胆处理,左手已经因为受伤几乎不能动也不能完全挡住长刀。看,倒下了。铁管被弹开滚到路上,回响起迟钝空洞的金属声。 志津谷拂去长刀上的血,朝已经连站也站不起来的猎物靠近。 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辻村雾子在笑。 这时,红朗在倫子耳边说: “伦子小姐,那个人不是丸吸。” 倫子哑然地盯着红朗的脸。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请阻止师父!不能杀那个人她不是丸吸!” 红朗叫道。倫子无法理解。但是—— 身体行动了。 倫子像是要挖开沥青地面一般用力一蹬。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黑色的风,下一个瞬间倫子的身体已经出现在正要刺下的长刀刀尖和趴在地上的雾子之间。 倫子搂住雾子,顺着跳跃的势头在车道上滑行打滚。在天地交错的视野中,她看到志津谷的长刀徒劳地戳进沥青。倫子的后背撞上中央隔离带,身体里的空气从喉咙挤了出来,怀里的雾子疼得晕了过去。 面对扎进皮肤的杀气,倫子把疼痛从意识中踢走站起身来。 志津谷龙胆松松垮垮地提着长刀,一步、又一步地接近。 倫子拔出枪,准确地瞄准纯白色制服的胸口。 志津谷在车道的正中央站住不动,用猛禽般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倫子。 “为什么妨碍我,十六号?” 如果是普通的吸血种,说不定只听到声音里带的怒气心脏就会停止跳动。倫子强硬地朝净血官的眼睛瞪了回去。你说为什么妨碍?我才想问这个问题,自己也不知道。是桐崎说要我阻止的。在思考他的意思之前身体擅自行动了。 我,相信桐崎。 我的灵魂、肉体还有血液相信桐崎。 “——这个女人不是吸血种。” 志津谷的眉毛微微上扬。 “你在——” 雾子在脚下扭动身体抬起了脸。 “你说什么呢!” 她用完全碾压志津谷声音的颤抖嗓音叫道: “没有那回事!志津谷龙胆!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倫子比谁都惊愕。 是真的。这个女人是定命种。无法相信。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是,刚才悲痛的叫声就是证据。这个女人期望作为吸血种被杀死,但她只是个人类。 下一个瞬间,倫子全都明白了。 这——就是你的复仇吗。 这就是恋人像野狗一样被杀死的你,对所有净血官的,悲哀的复仇。 就算这样。 倫子的手指搭上了枪的扳机。 也不能让你如愿。因为—— 我是警察。 “这不是你的工作。收起刀,志津谷。” 志津谷龙胆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已经不再回话。映在他眼中的,只是应当处理的两个吸血种。 没错,你们靠着经过百年以上磨砺积累起来的独特技术,能将吸血种的存在以皮肤感觉来捕捉。所以我确信,你想说的是——这是该杀掉的敌人。 因此——这复仇便成立了。本应成立的。 不会让它成立。由我来阻止。 银色的刀尖慢慢抬起,描出半月形轨迹朝上空刺去。 志津谷龙胆,或许我赢不了你。你是净血官中的净血官,是仅以狩猎夜之血族为唯一使命而造就的血统中,最高的杰作。你比我要强上数倍,这一点我明白。 我信赖那份强大。 你曾经说过的吧,枪很弱,弹道一定是描出直线,所以眼睛捕捉到后很容易躲开。 尽管身体是定命种,却远比我更强。 我相信,你会躲过这颗子弹。 倫子扣下了扳机。 全身的神经狂躁起来,空气也随之变得黏滑。在如同高慢镜头般被拉长的时间中,从枪口射出的子弹刨削着穿透厚厚的空气层,笔直朝志津谷龙胆的额头飞去。倫子现在也看得到,在扳机被扣下的一瞬间前,志津谷的手已经动了。就像要在头顶划出斜面一样——将放平的刀身挥至眼前。 倫子把枪丢出去,左手拔出腋下的小刀蹬开地面。 子弹射中银色刀刃中央,滑过斜面朝上飞起,朝夜空高高地抛出。志津谷的上半身由于子弹的冲击而向后仰。 倫子把小刀举过头顶跳了起来。 志津谷以难以置信的腕力拉回被弹开的长刀,顺势横扫的一刀袭向倫子侧腹。 你比我要强上很多很多。 如果是互相砍杀,这一刀就会让我的胸口变成两段。 但是,我的目标不是你的命。 而是刚刚挡住子弹的——那把长刀的刀腹。 小刀击中银色刀刃的正中央。冲击像令人愉悦的电流一样冲过全身,发出尖锐的声响化作光粒破碎散落,在黑暗中飞舞。 被折断的一半刀身,在长到无法置信——但实际上恐怕只有两秒——的时间里,旋转着将冲破夜风飞向空中。 不久,刀身掉在沥青路面上,几次发出清澈的金属声,最后静静地躺在了那里。 在倫子因麻痹而失去握力的左手中,小刀也滑了下去,不干脆地高声响彻黑暗。 紧张感消失,汗水从全身冒了出来。倫子用无力的右手摸索另一把枪,目不转睛地盯着志津谷。而志津谷则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折成两段的长刀剩下的一半。倫子不知道他在考虑什么。只是,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几乎让空气扭曲的杀气了。倫子一步一步地后退,靠近仍然趴在地上的辻村雾子。 雾子把脸朝向地上。 浸湿了沥青路面的不只有血。很快倫子又听到了压抑的呜咽声。 倫子暂时考虑了一下,然后在雾子的背后温柔地宣告: “……辻村雾子。我以破坏尸体和伤害未遂现行犯的罪名,将你逮捕。” 第五章 梨纱再一次不得不住院了。地点是以前受过照顾,接收很多吸血种的御茶之水的专科医院。病房也和以前一样,是地下的单人房间。 “净血官使用的小刀,是容易损坏的银合金啊。” 在病房里, 倫子在旁边听着宫濑对梨纱进行说明。 “刺得很深体内就会留下银。虽然能除去的部分已经除去了,但血液里残留的量应该还相当大,到全部排出为止可能会有想吐或是指尖麻痹的感觉。” 梨纱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把手放在胸口点了点头。 “多喝水,摄取平时几倍的血液,早点恢复吧。” “我明白了。” “不过,那群家伙真是制作了让人恶心的武器啊,竟然故意让刀容易坏。” 宫濑露出不愉快的表情说道。 对吸血种来说,那是像吐了毒的刀一样的东西。虽然倫子并不是不明白宫濑想说的东西,但她无法赞成。 “那些人的工作就是狩猎。杀人的工具没有什么漂亮或是肮脏之说,有效果的武器就是好武器。我用的硝酸银子弹和硫化银子弹如果没贯穿身体的话,也会留在体内变成剧毒啊,一样的。” “虽然是那样没错……” 宫濑的本意并不是说武器如何如何,而是单纯讨厌净血官。 “……刺了我的,是净血官吧?” 梨纱小声嘟囔道。 倫子环视空荡荡的病房。虽然知道只有三个人,但由于这话被医生护士或是外人听到就糟了,所以她倍加小心。 “是原净血官。” 倫子回想起砸在道路上的两个白衣服男人的尸体。他们的体表变色,正急速地坏死。那是—— “他们感染了。”宫濑继续倫子的话说道:“应该是,被强行感染了这个说法才对吧。用药物感染的。” “是这样呀。”梨纱嘟囔道:“然后……雾子小姐她,救了我……” “……辻村杀死那两个人的情况,你看到了吗?” 听到倫子发问,梨纱用心痛的表情点点头。 “我被刺倒,就那么昏了过去,所以不是非常清楚,但是雾子小姐冲过去把那两个白衣服的男人打到,夺走了小刀……” “结果,她一个人类也没杀呀……” 宫濑叹气道。倫子用消沉的心情点点头。 净血官三人组去调查冈岛智典租用的仓库,断了联络。一个人在现场的仓库被杀后被发现,剩下两人去向不明。 那两人——是辻村雾子从大楼丢下来的两具尸体。 净血官们为什么被感染,为什么去了银座的办公楼。这边不知道确切的情况,只能反复推测。但是,至少那件事上辻村雾子是被害者,是被袭击的一方,她只是为了保护别人才杀了净血官。 她并没有为了复仇而杀死净血官。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杀任何一个人。 “那个女人所考虑的‘复仇’,并不是杀人啊。” 一个人也不杀,向所有净血官的复仇。倫子想,真是个漂亮的计划。可是,必须阻止。不能让辻村雾子死。 “雾子小姐她没事吧?在这家医院吗?” 梨纱问道。 “在警察医院。因为她不是吸血种,而是普通的人类啊。”宫濑答道:“很难说没事啊。她全身到处都是刀伤,留下什么残疾都不奇怪。她还真能那么乱来——啊啊不对,她是打算死来着……” “可是,”梨纱眨了眨眼睛,来回看着倫子和宫濑。“你们说雾子小姐不是吸血种是怎么回事?你看,她濒死的时候被叫做胡利奥的人发现,分到血得救了……她是这么说的,而且最主要的是,她那么强。” 倫子用僵硬的语气说: “那个女人确实是吸血种,曾经是。” 梨纱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当然的了,就算是我,也没想到这种可能性,而且知道真相的时候无法相信。 宫濑盯着远处说道: “胡利奥这个人呢,是天才啊。他在进行令人难以置信的研究——把吸血种变回人类。” “……咦……?” 梨纱视线摇晃,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愕与困惑。 “我也是昨天知道的。睡不着觉啊,没想到能做到那种事。” 宫濑讲话的方式带着少年般的兴奋,情绪高涨。 “对全世界的吸血种研究者来说,那是无法实现的梦想吧。但仅有的一个成功的例子,就是辻村雾子。而且因为是独自研究,所以成果几乎都只在胡利奥的头脑中,然后随着他的死永远不见天日了。……啊啊,混蛋!” 宫濑用拳头砸在床的一端。 “为什么杀了!明明说不定会改变世界!受不了,他们不知道这有多大的价值吗!只会考虑杀人的野蛮人!” 倫子吃惊地盯着宫濑。该说是这个男人一扯上研究就性格丕变呢,还是说本性就是如此呢? “有那个成功的例子,检查的话不能稍微明白点什么吗?” “……啊啊,应该吧。我真想好好调查她的身体。话虽如此,一想到连那个唯一成功的例子也说不定会因为什么无聊的复仇而被杀,就真的感觉后怕啊。” “说起来,雾子小姐每次到‘白楼’都会让白给她检查什么。那,是在检查……身体有没有变回人类,是吗?” 梨纱在床上抱住膝盖,伏下要哭的眼睛。 “……雾子小姐她,好不容易变回了人类,为什么——要死呢?那个时候,我听到了,她说‘杀了我’……” 倫子在梨纱的身边坐下。 与怀着诅咒的血液生存着的同类,即便如此接近,还是无法感受彼此的体温。 “那就是她的复仇。” “……复仇?为什么?死了能怎么样?” “如果净血官杀了并不是吸血种的人类,其正当性就会被质疑。” 梨纱睁大眼睛,锐利的视线射向倫子的脸颊。 “辻村最初绑架二等净血官,在‘白楼’里白的协助下做了什么检查。那,恐怕是确认了净血官所说‘靠皮肤感觉分辨吸血种’的这个技术,具体是在感知什么。” 宫濑听了叹了口气。倫子用沉闷的心情继续说下去: “辻村雾子的身体大体上变回了常人。至少在检查上,血液是完全正常的,也没有感染力。只不过,曾是吸血种时的肌肉组织和神经还残留着。” “……所以才那么强……” “花些时间调养的话,那些部分也早晚会变会普通人的结构吧。所以,有必要在变回去之前行动。于是她捏造可信度很高的目击情报,在那个银座的办公楼把净血官引诱过来,埋伏他们。” “在身体变回去之前?那是,为了杀死净血官……这样吗?” “不对。是为了让净血官错认。那些人主张靠训练磨练皮肤感觉能够识别吸血种。但是实际上,那只是比常人强健几倍的身体上散发的气氛、汗的味道、脚步声、举止这些要素综合起来的东西。极端来说,就算不是吸血种,肉体异常发达的人类有被判断成吸血种的危险性。” 更不用说,刚刚变回人类的原吸血种了。 那是何等的痛苦呢?倫子想着感到发寒。吸血种异常的肌肉能力和反射神经,是由污垢的血液所产生的无穷无尽的生命力所支撑。明明已经恢复常人的血液,却依旧维持身体能力的时间里,就像是削减自己的身体代替薪柴,添进用光燃料的发动机里一样。 而且那份忍耐,也是为了赴死的准备。 “傻子一样。”梨纱嘟囔道:“明 明光是复仇就像傻子一样了,目的竟然是靠错认被杀死,真的像傻子一样。” “……是啊。我也这么想。” “如果净血官错杀了人类,就会在大众媒体和网络上遭到质疑,重新考虑净血官这个职务……之类的?那就是雾子小姐的复仇?” “不……不是……” 倫子的视线在病房昏暗的天花板上徘徊。 “我听辻村说了,她似乎并没有考虑那么具体的结果。也就是说,她只是单纯地想让那些人犯错,而且是尽可能在很多人的面前,所以才选择了银座那种人多的地方。她说,想看到仅仅为了杀死吸血种而生的那些人,在知道自己杀了人类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真的真的,像傻子一样。” 梨纱吐出话来,把自己因为不高兴而鼓起的脸压在收起来的腿上。 “说到底,如果死了无论是看表情还是什么就都做不到了。” “……是啊。” 倫子淡淡地笑了。 * 一回到警视厅,倫子马上朝刑事部部长室走去。里面除了筑摩川外还有大村也在,倫子便低下头说“抱歉,我等下再来”打算退出房间。 “干什么。有什么事要报告的话大村也一起听比较好吧,别管那么多说吧。” “不,是梨纱小姐的情况。” 筑摩川瞪圆眼睛站了起来。 “情况?很糟糕吗?” “不、不是,”他的反应太大,连倫子也惊住了。“是说她一周左右就能出院了。” 筑摩川的脸上,仅仅有一瞬间闪过了无处发泄的怒气与羞耻的表情,然后他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把身体深深地埋在了椅子里。 “都说过那种无聊的事别一个一个地跟俺报告。俺才不管什么认可第十二号的事。”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他绝对是想知道,所以今后也逐一报告吧,倫子有点坏心眼地想着。 “比起那个,刚好樱夜也在,大村,继续说刚才的事。” 倫子朝大村看去。 “是什么事呢?” “是净血官被杀事件的后续。”大村沉下声音说道。倫子的表情也绷紧了。 三个净血官为了调查冈岛智典私人租用的仓库被派了过去。三人都被打了吸血种化的药,没有完全感染的一人就那样在仓库被杀,剩下的两人被完全感染了。 “没有那件事的话,这次就是更单纯的案件了。对净血官怀恨的那个女人编造类似的内容报案,把净血官引诱过去,自己装作丸吸的样子被杀,仅仅如此。但那间仓库的事该死地让情况变得复杂了。” “仓库那件事不是辻村雾子干的,是这样吧。” “没错,有其他的犯人。这件事还没结束。” 筑摩川用严肃的声音说道: “去彻底清查amane life制药,犯人应该渗透到了有一定地位的高层。” “部长认为,是那家公司的什么人处理了三个净血官吗?” “没错。俺认为冈岛也是他们为了封口而杀,然后伪装出自杀的假象吧。事到如今,警察和特防局已经盯上了那个冈岛的家和办公室,最后还有仓库,这让那些家伙开始急了。” 于是,他们绑架了来调查的净血官,强行让他们感染成了吸血种。 倫子打了个冷战。 搞不好牺牲的就是警察了。 “樱夜,你说过有种扯淡的药在把人感染成丸吸的基础上,还能把人变成听话的木偶吧。” 大村用严峻的表情问道。 “是的。……如果是amane life制药,就有得到那个技术的可能性。” 那家公司通过胡利奥得到了“白楼”的研究成果,开发出与白做的那种令人不快的药物相同的东西也不奇怪。 “感染了那几个净血官的,大概就是那个药。变成木偶的两个人受到了去那座银座办公大楼一类的命令吧。” “是打算让他们在那里干什么吗?” “虽然是推测,但我想他们会不会是打算处理接受报案后到那里去的净血官。那座银座大楼也是amane life的所有物,说不定放着被找到就糟了的东西。” 然而比净血官更早到达的,是辻村雾子,还有梨纱。两个木偶开始袭击梨纱,被辻村雾子打倒—— 案件一口气复杂化了。 辻村雾子也惊呆了吧。她明明是为了被净血官杀死才到那里去,等着她的却是吸血种化的原净血官。 明明逃走观察其他机会就好了,她没有那么做,是因为梨纱在吗?她为了救梨纱……? 不知道。或者,说不定雾子本人也不知道。 “以后决不会让特防局再来碍事,俺已经把话说死了。” 筑摩川用强压怒火般的低沉声音说道。 “这次要把amane life逼到绝路。” 走出警视厅的倫子,在大门外遇到了意外的人物。是志津谷龙胆。他虽然一如既往穿着纯白色长制服,但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倫子立刻发现了,他没带长刀。 不知该作何反应,倫子只好站在原地看向地面,感觉无论打招呼还是无视都很奇怪。她抱怨自己选的时机不对,怎么撞见了这个人,再早五分钟出来就好了。 这时,纯白色的高个子身影在她面前停下了。明明无视我就好了,倫子想着抬起头。 “合作搜查应该已经中断了。”倫子试着说。 “我只是来和桐崎巡警练习剑术。” 说起来已经是午休了吗,倫子想了起来。 “桐崎去了警察医院现在不在。” “唔。” 志津谷的表情变得提不起劲。倫子心想,明明他平时一直是面无表情,这个时候却流露出感情了吗?倫子多少能感觉到为什么他和桐崎这么合得来,简单来说就是他们都像小孩子。 由于没有其他话可说,倫子便打算继续迈步,这时她被志津谷叫住了: “十六号。” “……干什么?” 倫子心头火起转过身去。 “让我们注意到自己的不足,我表示感谢。” 倫子有些扫兴。她完全没想到会被道谢。 倫子阻止了他错把常人当成吸血种进行灭杀处理。岂止志津谷个人,甚至是净血官这个职务,或者说特防局本身被倫子救了也不过分。但,那并不是为了志津谷等人,而是作为警察,为了阻止非法行为,保护市民的生命而做的。被他道谢—— “下次我打算准备强度更高的刀。” “你说这个吗!”倫子想都没想就喊了出来。志津谷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说的‘这个’是?” “因为你说不足的地方,我就以为是吸血种的——” 注意到自己在警视厅门口这样大声吵嚷,还被其他出入的警官们盯着,倫子闭上了嘴。 “算了。总之,有功夫关心刀的强度就给我遵守吸对法。” “关于那方面的不足,”志津谷眯起眼睛说:“我打算研究精度更高的识别方法。” “你不知道那样没什么区别吗!” “就算是吸对法定下的判别方法也不是没有漏洞吧?” 倫子把牙咬得咯吱作响。和他根本说不通。 “就算吸对法不是没有漏洞,你们凭感觉的方法也不会因此增加可信度,别做没意义的争辩了。更何况,你这家伙和那个女人互相砍杀也没注意到吗?她的伤口完全没有再生。” 志津谷闭上嘴一时沉默了。 “……我们的银合金刀就是为了抑制伤口再生而做的。” 确实是这样,但不能当作借口。 “无论怎么改变识别方法,你们早晚还是会犯同样的过错。” 倫子死死瞪着志津谷,吐出话来: “因为你们的行动是以自己的正确为前提开始的,而在法律下行动的我们,是以自己说不定是错的这一前提开始的。那是——使用力量的最基本条件。” 志津谷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倫子从他旁边离开了。 * 位于水道桥站旁边的警察医院,是因三十年历史的厚重感而显得冷清古板的七层建筑。这里并非只有警察在使用,来医院的基本都是普通市民,不过因为警视厅还算近,经常会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入院。 收容辻村雾子的,也正是水道桥的这家警察医院。 倫子在下午一点到了医院,午后的诊疗开始后大厅立刻挤满了等待的人。她从楼梯上到六楼。 虽说是收容嫌疑人,但也并不是在窗户上装了铁栏杆的专用监狱病房,而是一般患者也会使用的普通单人间。相对地,会有警察二十四小时片刻不离地负责监视。 在这个时间带值班的,是红朗。坐在床边椅子上的红朗没有注意到进入病房的倫子,正在愉快地说着什么。 “……然后,不是有vampy都很美的说法吗,果然我觉得那个说法是真的呀,雾子小姐很漂亮,而且说到其他我认识的人,小七先生很可爱白丽小姐也是大美人,咦,啊,你知道白丽小姐吗?那个人真的是不得了,胸很大腿又长。” 这家伙在说什么呢。倫子怒上心头,打算揍他一顿让他闭嘴,便大步向红朗背后走去。 “还有,我的上司伦子小姐她真是——” 倫子有些吃惊地停下脚步。 “好可爱啊说真的,要说是哪里的话可爱的地方太多了都不知道该说哪里,但首先发火的脸很可爱,还有哭着的脸也非常可爱,再就是我几乎没看过的笑脸也是。” 红朗意识到倫子就在背后,是由于躺在床上的辻村雾子将视线越过红朗肩头朝她看了过去。红朗也回过头“哇!”的一声站起来。 倫子面红耳赤,但那并不是仅仅由于怒气。 “你、你这家伙、说、说什么蠢话!”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还没说胸小、” 倫子把红朗打倒在地,拖到房门口丢进走廊,然后关上门长叹一口气。 然后她在尴尬的气氛中转过身。 辻村雾子把身体深深地陷进以平缓角度折起的床上,她的身影令人心酸:青肿的脸上贴满纱布,放在被子上的左右手臂都被绷带遮住了,她的眼睛空洞无神,心不在焉地看着倫子的胸口。 “我们那儿那个笨蛋太吵了,抱歉。” 倫子低头道歉,雾子微微摇了摇头。 “……也挺好的,反正很无聊呀。……真是奇怪的人,那个样子竟然是刑警。” 就算那样也是刑警。虽然让人感到羞耻就是了。 “我可以坐下吗?” “请便。……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昨天我把知道的基本上都说了。” “昨天是审讯。今天……该说是——个人上吗,不是作为警察,而是想作为同族来和你说话的。” 倫子看着雾子,但总觉得和对方的眼睛好像没有对上焦点。 “已经不是同族了。” “嗯,也是。” 在变成空壳的女人面前,要如何开始说起呢,倫子迷惑了。 “梨纱她,很担心你。” 雾子微微地歪了歪嘴唇。她这是在笑吗? “你是那孩子的‘亲代’来着?……总觉得,那孩子好像擅自把自己的境遇和我重叠起来感到共鸣了,明明完全不一样。” 在就算失去也毫无惋惜的凄惨的人生即将结束时,被胡利奥所救的雾子。 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所有幸福的未来,连死亡也因倫子的任性而被夺走的梨纱。 完全不一样。不一样到被她感到共鸣会让自己恼火。 “可是,你救了梨纱啊。” 雾子耸耸肩。 “我倒是不记得做过那种事,只不过袭击过来的家伙很碍事于是杀了。” 看来她不想承认。就算计较那里也没用吧。 “另外,‘白楼’孩子们好像也很喜欢你,说是希望你再去。” “调查净血官的体质时得到了她们的帮助,作为道谢我就陪她们玩了各种东西。本来只要是外面来的客人,不管是谁那些孩子们都会亲近吧。” 不是的。如果不是孩子们会亲近的人就不会被请进去。 “干嘛啊,你就是来说这种无所谓的话的?” “无所谓——是吗?” 雾子一脸疲惫地把脑袋埋进枕头,叹了口气。 “打心底觉得无所谓。反正不会再见到她们了。” “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雾子浑浊的视线打探着倫子的喉咙。倫子带着不舒服的感觉继续说: “你所犯的主要罪行也就是绑架监禁净血官,为了保住特防局的面子,这件事应该不会被公开,不起诉的可能性相当大。被释放的话,你有什么去处吗?” “我要怎么做,都和你没关系。” 雾子把脸转向窗户,用粗鲁的语气说道。 “去处?你考虑的东西真悠闲呀。没想过我会再次做同样的事?冲进净血官的地方刺死一两个人的话,对方不就也会以正当防卫为由干净利落地杀了我吗?” 难以说出的想法堵在倫子胸口。 “你——又想要去寻死吗?” “又?”雾子的语气含着焦躁。“当然的吧?你觉得我被打得半死,住院把伤治好就会重新考虑人生?你傻吧?” 在感情上倫子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口气把话咽下。 “喂,为什么妨碍我?明明放着不管就好了。……胡利奥已经不在了,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反正从刚一开始就一无所有,要不是遇到胡利奥,我就会在歌舞伎町的垃圾场到处乱吐最后死掉。胡利奥不在的话、胡利奥——” 雾子的声音突然带上了热度和湿气。 “明明,和胡利奥在一起,这种垃圾一样的我……才会觉得活着也好。……那个家伙……杀了。在我眼前。为什么——那个时候我逃走了呢?和胡利奥一起被杀死就好了,一起被装进垃圾袋,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一起变成腐肉和骨头就好了。可是,我活了下来。为什么?傻子一样。” 雾子用力抓住自己缠了绷带的胳膊,静静地反复呜咽着。她的样子让人心酸,看不下去,即便如此倫子也没有背过脸去。 有一件事,必须向她传达。 “雾子小姐。” 就算试着叫她,雾子仍然低着头,颤抖着肩膀。 “你被用了让吸血种变回人类的药物吧,事先知道是那种药吗?胡利奥先生告诉你了吗?” “……当然不知道吧。”雾子带着鼻音说道:“知道的话,绝对,不会用那种药的。那样就不能和胡利奥在一起了。……为什么,胡利奥要把我的身体变回原样呢……我不明白。他以为做那种事我会高兴吗?和胡利奥是同样的身体、胡利奥的血也在我的身体里流着……明明让我很高兴,为什么?” 果然,她不知道。 如果预先知道,就会拒绝。正因为胡利奥明白,才没有说明是什么药。 现在,应该告诉她吧。告诉她恋人没能告诉她的事情。 “雾子小姐。你身 体的检查结果,昨天出来了。” 倫子朝纤细的后颈轻轻地出声说: “你怀孕了。” 雾子肩膀的颤抖停止了。 “三个月了。……是谁的孩子,你知道吧。” 雾子抬起头朝倫子的方向看去,动作慢到几乎让人觉得时间的流逝黏滞了。 “……骗人、” 干燥龟裂的嘴唇间,总算淌出来的,只有这一句话。 “是真的。医生说你直到最近都是吸血种的身体,所以妊娠反应来迟了吧。” “……怎么会、可是、……那样……不就是、” 雾子的视线开始模糊了。 “胡利奥先生把你的身体变回人类,就是因为这件事。你明白吧。” 雾子紧紧咬住颤抖的嘴唇摇头。她应该理解了,只是不想承认。 她是第三世代。那样下去生下的孩子就会背负被母亲感染、凶暴化的宿命。 “胡利奥先生希望你生下来。” 听到倫子的话,雾子仍然摇头。从睫毛上被掸落的水珠落在手臂上浸湿了绷带。 “所以,你——” 之后的话,倫子说不出口。 你不是一个人,现在也和恋人的血脉同在。所以你要活下去,把那份血脉延续下去。如果把那样的话说出口,真实就会污浊、溃烂、腐烂落地沾满尘土——倫子有那样的感觉。 所以,倫子只是等待着。 等待现在不在这里的某人的回忆渗入她心中。 等待她在眼泪中迷惑动摇的眼瞳变得清澈。 等待她把满是伤痕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下腹。 换班的警察在午后两点到了,倫子带着红朗离开医院。冬日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晴空万里,街道树的叶子全都落了,让人行道染上了不干净的黄色。一群把外套穿得鼓鼓的孩子们吵闹着从身边跑了过去。 “雾子小姐,能打起精神就好了呀。” 走在身边的红朗说 “好不容易伦子小姐救了她,希望她别再想死想死地说了呀!真是超级不得了的事情,没想到志津谷师父和伦子小姐会有被迫分出胜负的一天,虽然总觉得你们两个动作都太快了完全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不过伦子小姐赢了师父真的好厉害呀!” 倫子心想,这家伙什么时候都一副高兴的样子啊。并非反感,而是自己单纯的感想。 “啊对了伦子小姐,还没有道谢,你听了我没道理的请求救了雾子小姐,真的非常感谢!” 红朗一边走着一边深深地朝她低下头。倫子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为什么你要道什么谢,因为是工作,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不、可是,你相信我说的话……真的好高兴。” 听到他这么说,不甘心的感觉涌了上来。 “辻村雾子不是吸血种这种事……虽然不想承认,……我也没有注意到。她空手从栏杆上拔出铁管,和那个志津谷红朗较量。我完全没怀疑。” 倫子心想,其实我也没什么苛责志津谷那些净血官的资格。 “桐崎你为什么知道?” 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判别方法吗?还是说他之前就有了情报? 然而红朗露出摸不着头脑的表情答道: “我不知道啊?” “什、” 倫子抓狂地叫道。 “你看吸对法里不是写了吗?呃,没有超过两人确认到两个以上的特征就无法认定为吸血种……来着。所以,那个时候还没有确认所以雾子小姐还不是吸血种。” 倫子停下了脚步,她睁大眼睛,话堵在喉咙里盯着红朗。红朗也注意到便停下脚步,露出不安的表情。 “……那、那个,伦子小姐,抱歉,生气了?果、果然这种理由不行吗?” “不、不是!”倫子慌忙摇了几次头。“这样就好。你说得没错。忘了这件事的是我。” 倫子痛切体会到,自己没有一丝一毫苛责志津谷他们的资格。 从事和法律有关工作的人,必须一直把自己说不定是错的这个前提放在心上。在确定有罪为止,那个人都是无罪的。为什么自己忘了如此重要的基础呢? 这样的警察就——不及格了。 “你——真厉害啊。” 听了倫子发自内心的话,红朗瞪圆了眼睛。倫子有点害羞,再次快步向前走去,红朗慌张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呃、那个?你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 不久,眼前变得开阔,两人来到护城河大道后穿过人行横道,沿着河岸走向车站。在右手边的扶手对面,可以从树丛之间看到深绿色的神田川,水面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 倫子朝耀眼的河面眯起眼睛,喃喃道: “我……大概……在心底和净血官一样。比起苦恼发愁,比起竭尽其言,比起四处奔波,到最后还是觉得流血的做法最快最可靠吧——我有这么考虑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是,面对志津谷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自己体内的野兽强大、高傲、傲慢、满溢着自信。如果全都听凭于它,就能够轻松了。 “那种时候,有你在身边……你用理所当然的表情,对我说理所当然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真的,救了我。” 红朗一时半张着嘴,但很快加快步伐,开始在倫子身边转来转去。 “干、干嘛、好碍事。” “第一次被伦子小姐说这种事!我派上用场了呀,虽然说的话很难不太明白!” 倫子背过脸去,结果由于红朗绕到了她面前,便又朝相反方向转过身。不知重复了几次之后,她不耐烦地踩了红朗的脚尖。 “有完没完!” 倫子把疼得半死的红朗扔下,大步走了出去。慌张的脚步开始追了上来。虽然不想承认,但无论何时都会立刻追上的这个脚步声,总会让倫子感到安心。 <完> 后记 大家知道吸血鬼虽然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但同时也怀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他们害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弱点呢? 我想,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安心吧。 怪物,是源于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产生的东西。对黑夜的恐怖、对死亡的恐怖、对土葬尸体的恐怖、对狂犬病患者的恐怖、还有对通常无法想象的残忍人物的恐怖,吸血鬼这种怪物就是为了给这样的东西赋予形态与名字而想象(创造)的吧。不过由于是人类主观具现化的妄想,反而无可奈何地越发恐怖,人们便希望有什么可以安心的余地。于是不仅对吸血鬼,人类为所有的怪物都准备了弱点或是对抗手段。比如紧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就没事、白天的话就安全等等。 而在吸血鬼众多弱点中尤其可怜的,就是“不被邀请就没法进入房子”这一点。这就是明显的“为了安心而创造的弱点”。只要自己不邀请就不会在深夜被吸血鬼擅自闯进屋子吸血,这样就能熟睡了。 这个弱点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小说作品中采用率意外的高。 大概是因为这样非常容易创作剧本,而且恐怖效果很好吧。变得亲近的人想到家里玩就叫他过来结果实际上——这样的故事很容易想象。 在《夜樱vampane》里,我也研究过采用这一弱点。 ……然而,干脆地死心了。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主角是刑警,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入家里就怎么也没法参加搜查。明明拿到搜查令却要拜托家主让自己进去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傻了。 或者说吸血鬼都很美貌这个设定,也是为了被邀请吧。总觉得这样像是为了不让客人要求换人而拼命努力的应招风俗女郎一样,夜之支配者的威严就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写出这种内容总感觉很悲哀。 这次我也从崎由けぇき老师那里收到了很棒的插画。由于けぇき老师画出的倫子装束实在色气,便加上了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是为了尽可能在活性化的时候不让衣服破掉这一设定。非常感谢(?)。这次又让担当编辑的汤浅大人费心了。在此我由衷地表示谢意。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 杉井光 大家知道吸血鬼虽然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但同时也怀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他们害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弱点呢? 我想,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安心吧。 怪物,是源于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产生的东西。对黑夜的恐怖、对死亡的恐怖、对土葬尸体的恐怖、对狂犬病患者的恐怖、还有对通常无法想象的残忍人物的恐怖,吸血鬼这种怪物就是为了给这样的东西赋予形态与名字而想象(创造)的吧。不过由于是人类主观具现化的妄想,反而无可奈何地越发恐怖,人们便希望有什么可以安心的余地。于是不仅对吸血鬼,人类为所有的怪物都准备了弱点或是对抗手段。比如紧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就没事、白天的话就安全等等。 而在吸血鬼众多弱点中尤其可怜的,就是“不被邀请就没法进入房子”这一点。这就是明显的“为了安心而创造的弱点”。只要自己不邀请就不会在深夜被吸血鬼擅自闯进屋子吸血,这样就能熟睡了。 这个弱点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小说作品中采用率意外的高。 大概是因为这样非常容易创作剧本,而且恐怖效果很好吧。变得亲近的人想到家里玩就叫他过来结果实际上——这样的故事很容易想象。 在《夜樱vampane》里,我也研究过采用这一弱点。 ……然而,干脆地死心了。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主角是刑警,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入家里就怎么也没法参加搜查。明明拿到搜查令却要拜托家主让自己进去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傻了。 或者说吸血鬼都很美貌这个设定,也是为了被邀请吧。总觉得这样像是为了不让客人要求换人而拼命努力的应招风俗女郎一样,夜之支配者的威严就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写出这种内容总感觉很悲哀。 这次我也从崎由けぇき老师那里收到了很棒的插画。由于けぇき老师画出的倫子装束实在色气,便加上了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是为了尽可能在活性化的时候不让衣服破掉这一设定。非常感谢(?)。这次又让担当编辑的汤浅大人费心了。在此我由衷地表示谢意。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 杉井光 大家知道吸血鬼虽然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但同时也怀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他们害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弱点呢? 我想,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安心吧。 怪物,是源于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产生的东西。对黑夜的恐怖、对死亡的恐怖、对土葬尸体的恐怖、对狂犬病患者的恐怖、还有对通常无法想象的残忍人物的恐怖,吸血鬼这种怪物就是为了给这样的东西赋予形态与名字而想象(创造)的吧。不过由于是人类主观具现化的妄想,反而无可奈何地越发恐怖,人们便希望有什么可以安心的余地。于是不仅对吸血鬼,人类为所有的怪物都准备了弱点或是对抗手段。比如紧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就没事、白天的话就安全等等。 而在吸血鬼众多弱点中尤其可怜的,就是“不被邀请就没法进入房子”这一点。这就是明显的“为了安心而创造的弱点”。只要自己不邀请就不会在深夜被吸血鬼擅自闯进屋子吸血,这样就能熟睡了。 这个弱点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小说作品中采用率意外的高。 大概是因为这样非常容易创作剧本,而且恐怖效果很好吧。变得亲近的人想到家里玩就叫他过来结果实际上——这样的故事很容易想象。 在《夜樱vampane》里,我也研究过采用这一弱点。 ……然而,干脆地死心了。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主角是刑警,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入家里就怎么也没法参加搜查。明明拿到搜查令却要拜托家主让自己进去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傻了。 或者说吸血鬼都很美貌这个设定,也是为了被邀请吧。总觉得这样像是为了不让客人要求换人而拼命努力的应招风俗女郎一样,夜之支配者的威严就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写出这种内容总感觉很悲哀。 这次我也从崎由けぇき老师那里收到了很棒的插画。由于けぇき老师画出的倫子装束实在色气,便加上了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是为了尽可能在活性化的时候不让衣服破掉这一设定。非常感谢(?)。这次又让担当编辑的汤浅大人费心了。在此我由衷地表示谢意。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 杉井光 大家知道吸血鬼虽然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但同时也怀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他们害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弱点呢? 我想,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安心吧。 怪物,是源于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产生的东西。对黑夜的恐怖、对死亡的恐怖、对土葬尸体的恐怖、对狂犬病患者的恐怖、还有对通常无法想象的残忍人物的恐怖,吸血鬼这种怪物就是为了给这样的东西赋予形态与名字而想象(创造)的吧。不过由于是人类主观具现化的妄想,反而无可奈何地越发恐怖,人们便希望有什么可以安心的余地。于是不仅对吸血鬼,人类为所有的怪物都准备了弱点或是对抗手段。比如紧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就没事、白天的话就安全等等。 而在吸血鬼众多弱点中尤其可怜的,就是“不被邀请就没法进入房子”这一点。这就是明显的“为了安心而创造的弱点”。只要自己不邀请就不会在深夜被吸血鬼擅自闯进屋子吸血,这样就能熟睡了。 这个弱点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小说作品中采用率意外的高。 大概是因为这样非常容易创作剧本,而且恐怖效果很好吧。变得亲近的人想到家里玩就叫他过来结果实际上——这样的故事很容易想象。 在《夜樱vampane》里,我也研究过采用这一弱点。 ……然而,干脆地死心了。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主角是刑警,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入家里就怎么也没法参加搜查。明明拿到搜查令却要拜托家主让自己进去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傻了。 或者说吸血鬼都很美貌这个设定,也是为了被邀请吧。总觉得这样像是为了不让客人要求换人而拼命努力的应招风俗女郎一样,夜之支配者的威严就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写出这种内容总感觉很悲哀。 这次我也从崎由けぇき老师那里收到了很棒的插画。由于けぇき老师画出的倫子装束实在色气,便加上了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是为了尽可能在活性化的时候不让衣服破掉这一设定。非常感谢(?)。这次又让担当编辑的汤浅大人费心了。在此我由衷地表示谢意。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 杉井光 大家知道吸血鬼虽然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但同时也怀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他们害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弱点呢? 我想,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安心吧。 怪物,是源于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产生的东西。对黑夜的恐怖、对死亡的恐怖、对土葬尸体的恐怖、对狂犬病患者的恐怖、还有对通常无法想象的残忍人物的恐怖,吸血鬼这种怪物就是为了给这样的东西赋予形态与名字而想象(创造)的吧。不过由于是人类主观具现化的妄想,反而无可奈何地越发恐怖,人们便希望有什么可以安心的余地。于是不仅对吸血鬼,人类为所有的怪物都准备了弱点或是对抗手段。比如紧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就没事、白天的话就安全等等。 而在吸血鬼众多弱点中尤其可怜的,就是“不被邀请就没法进入房子”这一点。这就是明显的“为了安心而创造的弱点”。只要自己不邀请就不会在深夜被吸血鬼擅自闯进屋子吸血,这样就能熟睡了。 这个弱点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小说作品中采用率意外的高。 大概是因为这样非常容易创作剧本,而且恐怖效果很好吧。变得亲近的人想到家里玩就叫他过来结果实际上——这样的故事很容易想象。 在《夜樱vampane》里,我也研究过采用这一弱点。 ……然而,干脆地死心了。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主角是刑警,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入家里就怎么也没法参加搜查。明明拿到搜查令却要拜托家主让自己进去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傻了。 或者说吸血鬼都很美貌这个设定,也是为了被邀请吧。总觉得这样像是为了不让客人要求换人而拼命努力的应招风俗女郎一样,夜之支配者的威严就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写出这种内容总感觉很悲哀。 这次我也从崎由けぇき老师那里收到了很棒的插画。由于けぇき老师画出的倫子装束实在色气,便加上了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是为了尽可能在活性化的时候不让衣服破掉这一设定。非常感谢(?)。这次又让担当编辑的汤浅大人费心了。在此我由衷地表示谢意。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 杉井光 大家知道吸血鬼虽然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但同时也怀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他们害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弱点呢? 我想,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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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是源于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产生的东西。对黑夜的恐怖、对死亡的恐怖、对土葬尸体的恐怖、对狂犬病患者的恐怖、还有对通常无法想象的残忍人物的恐怖,吸血鬼这种怪物就是为了给这样的东西赋予形态与名字而想象(创造)的吧。不过由于是人类主观具现化的妄想,反而无可奈何地越发恐怖,人们便希望有什么可以安心的余地。于是不仅对吸血鬼,人类为所有的怪物都准备了弱点或是对抗手段。比如紧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就没事、白天的话就安全等等。 而在吸血鬼众多弱点中尤其可怜的,就是“不被邀请就没法进入房子”这一点。这就是明显的“为了安心而创造的弱点”。只要自己不邀请就不会在深夜被吸血鬼擅自闯进屋子吸血,这样就能熟睡了。 这个弱点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小说作品中采用率意外的高。 大概是因为这样非常容易创作剧本,而且恐怖效果很好吧。变得亲近的人想到家里玩就叫他过来结果实际上——这样的故事很容易想象。 在《夜樱vampane》里,我也研究过采用这一弱点。 ……然而,干脆地死心了。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主角是刑警,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入家里就怎么也没法参加搜查。明明拿到搜查令却要拜托家主让自己进去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傻了。 或者说吸血鬼都很美貌这个设定,也是为了被邀请吧。总觉得这样像是为了不让客人要求换人而拼命努力的应招风俗女郎一样,夜之支配者的威严就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写出这种内容总感觉很悲哀。 这次我也从崎由けぇき老师那里收到了很棒的插画。由于けぇき老师画出的倫子装束实在色气,便加上了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是为了尽可能在活性化的时候不让衣服破掉这一设定。非常感谢(?)。这次又让担当编辑的汤浅大人费心了。在此我由衷地表示谢意。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 杉井光 大家知道吸血鬼虽然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但同时也怀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他们害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弱点呢? 我想,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安心吧。 怪物,是源于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产生的东西。对黑夜的恐怖、对死亡的恐怖、对土葬尸体的恐怖、对狂犬病患者的恐怖、还有对通常无法想象的残忍人物的恐怖,吸血鬼这种怪物就是为了给这样的东西赋予形态与名字而想象(创造)的吧。不过由于是人类主观具现化的妄想,反而无可奈何地越发恐怖,人们便希望有什么可以安心的余地。于是不仅对吸血鬼,人类为所有的怪物都准备了弱点或是对抗手段。比如紧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就没事、白天的话就安全等等。 而在吸血鬼众多弱点中尤其可怜的,就是“不被邀请就没法进入房子”这一点。这就是明显的“为了安心而创造的弱点”。只要自己不邀请就不会在深夜被吸血鬼擅自闯进屋子吸血,这样就能熟睡了。 这个弱点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小说作品中采用率意外的高。 大概是因为这样非常容易创作剧本,而且恐怖效果很好吧。变得亲近的人想到家里玩就叫他过来结果实际上——这样的故事很容易想象。 在《夜樱vampane》里,我也研究过采用这一弱点。 ……然而,干脆地死心了。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主角是刑警,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入家里就怎么也没法参加搜查。明明拿到搜查令却要拜托家主让自己进去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傻了。 或者说吸血鬼都很美貌这个设定,也是为了被邀请吧。总觉得这样像是为了不让客人要求换人而拼命努力的应招风俗女郎一样,夜之支配者的威严就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写出这种内容总感觉很悲哀。 这次我也从崎由けぇき老师那里收到了很棒的插画。由于けぇき老师画出的倫子装束实在色气,便加上了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是为了尽可能在活性化的时候不让衣服破掉这一设定。非常感谢(?)。这次又让担当编辑的汤浅大人费心了。在此我由衷地表示谢意。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 杉井光 大家知道吸血鬼虽然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但同时也怀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他们害怕十字架、大蒜和阳光都是众人所熟知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弱点呢? 我想,大概是为了让人们感到安心吧。 怪物,是源于人们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所产生的东西。对黑夜的恐怖、对死亡的恐怖、对土葬尸体的恐怖、对狂犬病患者的恐怖、还有对通常无法想象的残忍人物的恐怖,吸血鬼这种怪物就是为了给这样的东西赋予形态与名字而想象(创造)的吧。不过由于是人类主观具现化的妄想,反而无可奈何地越发恐怖,人们便希望有什么可以安心的余地。于是不仅对吸血鬼,人类为所有的怪物都准备了弱点或是对抗手段。比如紧紧握住十字架祈祷就没事、白天的话就安全等等。 而在吸血鬼众多弱点中尤其可怜的,就是“不被邀请就没法进入房子”这一点。这就是明显的“为了安心而创造的弱点”。只要自己不邀请就不会在深夜被吸血鬼擅自闯进屋子吸血,这样就能熟睡了。 这个弱点并不那么出名,但在小说作品中采用率意外的高。 大概是因为这样非常容易创作剧本,而且恐怖效果很好吧。变得亲近的人想到家里玩就叫他过来结果实际上——这样的故事很容易想象。 在《夜樱vampane》里,我也研究过采用这一弱点。 ……然而,干脆地死心了。毕竟作为吸血鬼的女主角是刑警,不被邀请就不能进入家里就怎么也没法参加搜查。明明拿到搜查令却要拜托家主让自己进去之类的事情实在太傻了。 或者说吸血鬼都很美貌这个设定,也是为了被邀请吧。总觉得这样像是为了不让客人要求换人而拼命努力的应招风俗女郎一样,夜之支配者的威严就一点都没有了。自己写出这种内容总感觉很悲哀。 这次我也从崎由けぇき老师那里收到了很棒的插画。由于けぇき老师画出的倫子装束实在色气,便加上了穿着露出度很高的衣服是为了尽可能在活性化的时候不让衣服破掉这一设定。非常感谢(?)。这次又让担当编辑的汤浅大人费心了。在此我由衷地表示谢意。 二〇一五年十一月 杉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