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少女在盒中》 序章 盒 网译版 转自 tsdm论坛 翻译:笔君 校对:断章的罪歌 ……咿咿———— 一对手持点亮的烛台,身着成对的哥特风华丽服装的男女,恭恭敬敬地将沉重的木制双开门打开。随后,充斥于门内的仿佛冥界般的浓重黑暗显露出来,同时唰地……空气的凝重感一直渲染到了门外。 迫力。 还有寒气。 门里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那黑暗仿佛能给空气施加重力一般,向外释放着异样的压迫感,随之让充斥其中的空气也变得出奇冰冷。那空气如同贴着地板一般穿过敞开的门翻滚而来,流入昏暗的等候室。 「————请」 「嗯」 将门敞开后,那对盛装男女如人偶般端正而又相似的美丽面庞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敦促道。在门前等候的少年应了一声,提起右手中的提灯伸入黑暗之中。那个提灯有棱有角,铜制的骨架表面黯淡无光,当中镶嵌着玻璃板,颇有古董的韵味。但神奇的是,里面点亮的不是普通的灯芯,而是红色的灯泡,如血液般鲜红的光透过玻璃板向外溢出。 红光撒向周围,接替开门的那两人手中的烛光照亮等候室。照亮仿佛融入房间背景的那对盛装男女,然后照亮了手持提灯的少年自己,以及站在少年身后的三名跟随者,最后将门里头这个就像冲洗照片用的暗房一样的房间染成了红色。然而,房间里面依然就像在拒绝光明一般,除了这扇敞开的门显露出来,其余的部分唯有深沉浓重的黑暗。 「……失陪了」 与此同时,两人以完全相同的动作轻轻吹熄了烛台的蜡烛。蜡烛熄灭后,屋子里腾起蜡燃烧的臭味。眼前的世界彻底变成了红与黑的暗室。在这样的世界里,少年在手中提灯的红光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一声不吭地站了许久。 「……」 然后————经过了几秒钟的沉默,他上前一步。随着皮鞋踏在薄地毯上发出的沉重响声,他踏入了充满黑暗的门内。 少年属于十五六岁的平均体格,上半身穿着格纹衬衫和十分得体的夹克背心,下半身穿着配套的裤子。他的头发非常翘,但硬被整成了突显其特色的发型。他身上的服装、装饰,看上去都像是为他那发型、手里的提灯以及这个房间的氛围专门定制的。而他尤为沉重稳重的表情、脚步与举止,也像专门迎合这个房间氛围的样子。 这样的少年踏入屋内,像驱散黑暗一般举起提灯。 这个仿佛拒绝着光明的漆黑房间,在红光之下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里面虽然很大但空空荡荡,几乎没放任何东西。然后,墙壁上整面密密麻麻地贴着数不清的某种东西。 那些是纸片。 仔细一看,那是被拆散的书页。 那些书页上分别印刷着小小的文字与优美的插图。 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就算不懂的人一眼也能从中感觉到宗教性质。那是将世世代代不断研究的传统与虔诚复写在纸张之上的高贵印刷品————圣经。 被拆散的圣经,书页用细钉子在这宽敞而空洞的房间的四壁之上,层层叠叠地钉得满满当当。打湿的纸和铁的气味,充斥在房间里冷飕飕的空气之中。 数不清的圣经纸页致密、细致、执着、不留缝隙地将原本的墙壁彻底掩盖在下面,就连门内侧也没有放过,像鱼鳞一样覆盖整个房间内侧。少年用提灯的光扫过房间内侧,那些纸页很奇怪,每张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受潮扭曲。上面印刷的文字和图像漫漶、污损,其中严重的部分出现纸张发黑,一点点腐朽,即便在深深的阴影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像在检查一样,默默地观察这个情况。 在这赤红的黑暗中久久延续下去,透着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沉默,在许久之后突然被人打破。 「不管看几次,还是觉得那么阴森呢」 开口的,是少年身后的跟随者中的一位少女。 「喂,守屋,我老早就想问了,为什么总是用红灯?我觉得只会把气氛浓的阴森,却根本看不清楚」 守屋是少年的姓氏。少年停下了移动提灯的手,朝对方投去狐疑的目光。那目光中充满怀疑,但在红光中确确实实地焕发着难以名状的神秘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有意义么?其实只是恶趣味泛滥吧?」 开口的少女与少年年龄相仿,一头乌黑亮丽的长波浪发,穿着日本巫女服饰。 虽然在红色灯光下无法看到正确的颜色,但那应该是白衣、绯袴以及叫做千早的上衣。服装和发型虽然属于巫女装束,但并非像神社里见到的那种表现素雅纯净的风格,上衣之上添加了许多巫术性质的装饰,使得更加偏向于巫术的味道。 她并不是神社巫女,而是施展咒术的原住巫女,也就是所谓的『通灵巫女』。 少女叉着腰,挑衅式地眯起她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但那强势的表情中却又零星地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压抑与紧张。 但是,她的提问所得到的回答只有沉默。她移开目光,转向身旁。 「……喂,『恶魔附身』。你不觉得么?倒是说说话啊」 巫女装少女好像是不堪忍受少年的目光于屋内的凝重气氛,将话锋转向了自己身旁的另一位少女。这个少女年龄同样与他们相仿,但个头比巫女装少女要矮上不少。对于转向自己的话锋,她有些伤脑经地移开目光,小声嘀咕起来 「我……没什么感觉……」 她的服装比巫女装少女的还要奇特,是所谓的『魔女』装扮。她身上穿着系丝带衬衫搭配裙子,似乎是学校的制服,但头上戴着一顶宽檐三角帽,还披着斗篷。尽管感觉像表演用的道具,但厚实的布料没有光泽,整体轮廓也显得十分沉重,要说用来表演也未免显得太过土气。少女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泛,就像被服装的重量压扁了一般总是低着头,双眼几乎被挡在直顺的黑色长发中,长发之下露出缺乏血色的白净脸庞。在她制服的胸口挂着一件五芒星与倒十字架的吊坠,暗淡地反射着红光。 魔女装少女就这么沉默了几秒钟,不久微微地张开嘴 「…………但是,如果这真的有意义,我确实想听听」 「瞧吧,还是会在意的吧」 在两名时候啊女的催促下,少年鼻子哼哼似地微微呼出一口气,目光离开两人身上,张开嘴。皮鞋发出尖锐的声音,他一边沿着墙壁继续走,一边开始讲述。他尽管有压低,但声音却显得不可思议的嘹亮,响彻这个阴森的房间。 「……自十九世纪心灵主义盛行以来,心灵主义者们进行过数不清的降灵术实验,最终判明灵讨厌强光」 而且出乎意料,从他的声音听得出他习惯讲解。 「要让幽灵显形,黑暗必不可少。在光明中,灵体的形态会消失。但前人在反反复复的实践与实验中判明,灵体能够在暗室的红光中显形。由此推断,照片的『实像』与心灵的『幻像』很可能性质相同。红光不同于普通的光,在具备冲洗实像的光学特性的同时,很可能还与灵体的波长相吻合」 从少年手中的提灯满溢而出的红光,摇曳着。 「因此,一部分降灵仪式会在暗室中进行,并设置成内侧充满红光的环境。虽然不知道实际情况,但我正在效仿这个做法」 「…………明白了」 「嗯?」 听过少年的解说,魔女装少女点点头,但巫女装少女仍摆着非常怀疑的态度佯装不知。 「是很有意思,但我从没听说过。不会太玄乎了?」 「毕竟电灯的强光 出现后必然少不了这类研究。这也是研究的成果」 少年放弃了讲解,一言驳斥了巫女装少女的怀疑。 「以蜡烛作为人工灯光的常理,充其量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并不是通灵巫女的仪式作法」 「……哼」 少年沿着墙壁将所有墙面扫视完一圈后停下脚步,然后重新面对房间中央。因对话而缓和几分的气氛发生变化。不知究竟是何原因,笼罩在黑暗中的屋子中央所凝集的黑暗,似乎着比周围更加浓重,就像避免人下意识去留意它似的。提灯的灯光照了过去,大伙这才意识到那里静静地摆放着某种大型物件。 那是一个正方形的,在博物馆能见到的那种大型玻璃展柜。 展柜位于房间中央,高度低于胸口。但是,它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块,当人直面它的时候,会感觉到寒气接触到皮肤、面部以及伸出的手臂,令人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很明显,屋内之所以充斥着异样的空气,它便是一切的元凶。玻璃展柜的木制台座上也跟墙上异样细致地钉着圣经,但台座上纸张腐朽的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了墙壁上那些,文字与图像几乎全都无法识别,纸张完全发黑,释放出潮湿的霉味。 然后…… 嗖 红光照亮了收纳于玻璃展柜中的东西,就在众人目睹到那东西的瞬间,所有人顿时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激发紧张感的沉默弥漫开来。可是,那东西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收纳于玻璃展柜中的那东西,是一件古董木盒。这个木盒大概成年人的一搂大小,上面刻有精美的雕刻,而且上了漆,尽管老旧但漆面并未褪色,这样的外观反倒能算可爱。 它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算————明知这是一口棺材。 这是一口放置小孩尸骨的小型棺材。在阴森的红光的照射下,它静静地摆在玻璃展柜里面。 但是…… 不知是什么原因…… 它一闯入视野之内,便令人毛骨悚然。 它看上去,仅仅只是一个静静放置着的木制盒子。可是除视觉外所有知觉能对外部进行捕捉的无意识的部分,全都认为这个盒子不是外观所展现的那样,而是个脱离现存框架的,异常且极为可怕的东西。面对这样的东西,灵魂的本源正在发出不成声的无形的警告。 「…………主啊」 之前没有参与过对话的第三名女性,细细地低语道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拯救我们脱离凶恶……」 这是基督教主祷文中的一节。念诵祷文的,是在场唯一的成年人。她年龄大概二十岁,浅棕色的长波波头发型,穿着贴身的罩衫与裙子。而且她罩衫之上还披着一件清洁却又显得单调的白大褂,被丰满胸部顶起的罩衫胸口挂着一个小十字架,这令她的形象显得异于常人。 手握十字架念诵祷文的她,是在场唯一坦率表现出紧张情绪的人。她原本十分柔和的面庞略微绷紧,就像在对峙一般目不转睛地直直盯着玻璃展柜里面。 「要是真如守屋君所说,我觉得就应该用强光来照这个『棺柩』……」 女性说道 「但是,守屋君是刻意是用那盏灯的吧?————因为想看到」 「那当然」 少年注视着玻璃展柜,颔首肯定了女性的提问。 「因为————大家都『看得见』吧」 「是啊」 「看得见」 「……嗯」 三个人面对少年突如其来的提问,一个表现得十分平淡,一个显得很自豪,一个显得有些犹豫,但全都点头做出了肯定。少年听到她们的回答,就像在嘲笑自己似地,从弯起的嘴里短促地吐出内敛的笑声,略微感触道 「耍赖啊」 「哼。明明能拥有『那东西』的你才是作弊吧」 「……」 听到少年不自觉的流露,巫女强力反驳,魔女也点点头。 巫女又接着说道 「不过正因如此,你要受到死者的束缚」 对于巫女后面的这句话,少年以夹杂着不满与达观的严肃表情答道 「只因为,留给我的就只有『这个』罢了」 他的口吻亦如他的表情……带着遮掩不住的空虚,苦忍着,并已经死心之人的口吻。 「可我作为『灵媒』来说太弱了,充其量只能成为『中间人〈chairman〉』」 少年深深叹了口气,说出这种话来,同时再次举起提灯,靠近玻璃展柜。一步、两步……照射棺材的光线变强,棺材的样子在深邃的黑暗中更加清晰地呈现出来。 「『中间人』既看不见也听不到『那东西』」 踏、踏……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明知得不到答案的问询」 吱、吱……提灯略微地轧轧作响。 接着…… 踏。 少年在展柜侧旁止步。 棺材静静地、静静地平放在玻璃柜中。在皮肤仿佛都能感受到的浓重黑暗与红光之中,棺材显得死气沉沉。少年从正上方俯视平方的棺材,沉默了几秒之后,张开嘴。 接着———— 「『盒〈et〉』,我问你」 瞬息之间,空气与黑暗密度陡增,势要将身处其之人的心脏压碎一般。 在场所有人都呆呆地杵在原地,全身紧绷不发出一丝动静,在如同灵魂受到压抑的感受下屏气慑息。 「……!!」 随后,巫女装少女与魔女装少女同时发出压抑的尖叫。巫女装少女恶狠狠地瞪向挂在脖子上的榊枝,魔女少女两眼无神地盯着突然开始剧痛的双掌。 本来绿油油的杨桐树枝,就像在被火烤一样,在眼前发出噼哩噼哩的声音迅速枯萎。 魔女装少女突然作痛的双掌之上明明看不见伤口,却像是肉被剜开似地涌出血来。 弥漫在屋内的潮湿霉味,自周围开始变得更加强烈。四面八方传来就像在拧湿海绵的微弱的滋滋声音,将台座与四面墙壁不留缝隙彻底覆盖的圣经书页上,眼看着那些发黑腐败的斑迹飞快地扩散开来。目光所及的世界,乃至视野所不及的部分,全都飞快地遭到侵蚀,转眼变得漆黑一片。 在场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了呼吸,没说一句话,不发出一点声音……唯独手持提灯,站在棺材侧旁的少年除外。 「————问你」 少年强而有力地重复道,并继续下去 「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在发问。就在发问的瞬间—— 嗙! 突然,一个巨大得令人不禁全身悚缩的激烈拍打某种东西的声音响彻空荡荡的屋子,提灯的灯光开始剧烈闪动。 「————!!」 残响。 紧张。 然后是寂静。 待一切散去,屋内的所有人仍僵在原地,依旧是唯一例外的少年仍在紧盯着收纳棺材的玻璃展柜。就在刚才,提灯的光线闪烁造成的黑暗中,所有人都没能看到的那一刹那—————— 『死』 『死』 『死』 不知不觉间,就像是拍出来的似地,展柜内侧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充满诅咒意味的血字与无数大大小小的可怕血手印。 从盒中的血字之上,一道血顺着玻璃内侧滑下来。 一章 转校生在树丛中 1 『致亲爱的朋友。 友情接力。这是友情的接力棒。你是我亲爱的朋友,所以我将这根接力棒传给了你。我们的友谊将永世长存,可喜可贺。 不过———— ? 这座百合谷市地处内陆,是座拥有九万人口的大城市。 这里早在战前便接受了工业资本,在战争期间与战后维持原本的方针积极引进大型工业项目建厂,让城市得到蓬勃发展。当前,市郊仍坐拥着知名大型企业的现代化大规模工厂。城市的区划有保留着许多民治时期宝贵砖瓦房的旧城区,现代化的新城区,以及郊外的住宅区与工业厂区,各区交通以路面电车连接。百合谷市尽管以工业城市驰名,但并没有被载入课本,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这里基本没有能算得上特产的东西,硬要说的话,顶多就是郊区小规模建立的品牌蔬菜在果蔬商之间小有名气。另外说到百合谷市比较出名的,就是『占卜』了。偶尔在电视的综艺节目上能看到介绍,百合谷市是全日本占卜师开业数量最多的城市,都成占卜师的摇篮了。 再另外的话———— 「……那个,我、我是今天转校到这里的柳瞳佳,请多指教」 就是高中了。 私立银铃学院高中。在位于三楼的1年b班的教室里,柳佳瞳背对着老师刚刚写下名字的黑板,对从今天起就要成为同学的大家伙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算不知道百合谷市,但银铃学院高中作为一所高偏差值的升学学校,很多人都听过名字。这所学校创立于大正二年,是一所宗教系学校,介绍册上说学校属于新教的基督教派系,但瞳佳并不清楚新教系的基督教和旧教系的天主教有何区别。不过,学校的院地广阔而气派,灰白色的教学楼及设施也十分漂亮、齐备。学校创办之初的建筑与旧校舍现在仍在使用,那宏伟的砖瓦制校舍与礼拜堂大概算得上是文化遗产级建筑,历经岁月风霜的它们并非沉淀了古老与陈旧,反而释放着庄严肃穆与协调的感觉,令瞳佳对它们也充满了敬畏。 「…………」 就在这样一所学校里,瞳佳此刻维持在鞠躬的姿势。 她垂下的目光看着教室的地板,穿着崭新制服的自己,以及披在视野两侧的及肩长发,但内心此刻仍有些不明不白,没能完全接受自己在这么好的学校入学这件事。 今天是九月的第一天,也是开学典礼的日子,第二学期的第一天。 瞳佳之所以在一年级的第二学期这种不太寻常的时期转校,并不是因为父母工作之类的常见原因。这种事说来十分难以启齿,其实瞳佳被之前的学校退学了。 瞳佳并非俗话常说的不良少女。她有一头长发,用发夹与发卡盘成时尚的发型,让她略显成熟。大家经常夸她心肠好,有大家闺秀气质。而且,她的为人确如外在所展现的那样,跟异性交游、暴力或犯罪行为完全沾不上边,在之前的学校十分认真,会扎扎实实地预习功课。她并不知道自己性格究竟好不好,但自知容易随波逐流。 可是她为什么会被退学呢?这是因为,学校里发生了一点问题,或者说是出了点事,而瞳佳则被卷入其中,而且还是中心人物。瞳佳高一还没上完第一学期便退了学,尽管这对于瞳佳而言应该属于不可抗力的情况,但她还是成为了遭受退学处分的问题人物,尽管想过去找可以转校的高中,单能找到的概率很低,实际上寻找的过程也十分艰难。 要是拥有出类拔萃的成绩倒好说,但她学习充其量只有中等偏上,运动方面则偏差。就在瞳佳面对面对重重困难就快死心的时候,突然有学校轻而易举地同意了瞳佳转校的意愿,而且不知为什么,那所学校偏偏还是名校——银铃学院高中。 然后,瞳佳接受了虽然不简单但也不算非常难入学测验,以及跟测验比起来反倒出奇简单的面试后,一帆风顺地取得了转校许可。瞳佳的家离学校很远,而且父母双双参加工作,因此瞳佳决定住宿舍。学生宿舍的寝室空间尽管很小,不过是一人一间的独间,据说这里住着全国各地远方出身考入银铃的学生。 这话由自己来说可能有些不合适,其实瞳佳并不觉得自己并不适合跻身他们中间。不过,瞳佳还是由衷地心想,难得老天这么照顾能够成功转校,这次一定要好好度过高中生活,直到毕业。 这是她内心的感想。照实说,她非常紧张。 「好了,你去那个后面的座位吧」 「好、好的」 瞳佳照这位十分年轻的男性班主任——河出老师说的吩咐,紧张得都不敢去看同学,略有些僵硬地走向教室最后排的空座位,坐了下来。 在座位上坐下来一看,这里并不像一听到『教会学校』就令人不禁联想到的书中那种严格的贵族学校,而是普通男女混校的风景,这让瞳佳稍稍地放下心来。略微放松下来的瞳佳,与邻座的女生对上了视线。那个女生头发在两侧扎着辫子,表情给人一种很擅长交际的感觉,正充满好奇心的看着瞳佳,目光交汇后立刻露出灿烂的亲切笑容。 晨会一结束,她立刻就来找瞳佳了。 「呃,我是班长,滩美裕。请多关照」 「啊,是这样啊。你好美裕,请多关照……」 面对瞳佳对自我介绍的回应,美裕扬嘴一笑。 「喔?一上来就直呼名字呢,不错啊」 「啊……抱歉,是不是有点自来熟?」 「不会喔。我只是在想要是太老实的话不太好说话,所以超放心来着」 美裕以奇怪的说法这样说道,笑得更深了 「老师吩咐我在你适应这里之前多帮帮你,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就尽管问吧」 「真的么?谢谢,帮大忙了啊」 瞳佳双手交合在胸前,坦率地对班上与老师的关照道出由衷的感激。其实瞳佳现在其实还很紧张,对于究竟能不能在新学校顺利地生活下去这件事心里很没底,正愁不知该怎样创造一个良好的开端,这个时候有人帮她一把,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她便坦率地想要接受这份好意。 「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帮忙。不过事情要是太麻烦的话,我也只能跟老师或者学年总代表说了」 美裕啊哈哈地一笑。 瞳佳听到她话里一上来就有陌生的词汇,纳闷地向美裕问道 「学年总代表?」 「嗯。呃,怎么说呢……类似于每个年级的学生会长吧」 美裕也不太好解释,回答得有些含糊。 「别的地方确实很少会听到这个职务。总之,高一到高三各有一个人,找他们商量的话会帮忙与学生会、年级主任或老师进行交涉。不过,他们并不是像学生会长那样被选举出来的,究竟是怎么确定的呢?成绩?我也不太清楚啦」 「喔?嗯,在之前的学校确实没听过。谢谢你告诉我」 一上来就接触到了令人充分感受到学校差别的组织差异,这令瞳佳重新认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换做平时跟以前,瞳佳内心肯定会些许地潮澎湃。而且以这个话题为契机,成功地在新天地迈出了构筑人际关系的第一步。瞳佳想继续多聊一下,在脑中寻找话题与提问。 瞳佳喜欢与人交际,虽然她讨厌自己在人前不太稳重的毛病,但不曾为人际关系困扰过。但是,瞳佳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太正常。 她并没有发觉,自己其实在害怕,害怕又弄成上次的情况。 且不提学校给出的评价,瞳佳在实际的生活中跟违法违纪从来沾不上边,勒令退学这个严厉处分,对她造成了超乎 预想的强烈打击。因此,尽管她本想不去介意已经过去的事情,但更不愿重蹈覆辙的心情令她内心承受着几十倍的重压。 此时,造成退学处分的一系列经过,在家反省等待处分下达的那段期间,以及处分下达后与校方和父母发生的各种情况,种种令人感到胃疼的事情瞬息间在脑中重现。 不知不觉间,这些事情已经化作轻度的精神创伤。而此时此刻,当她意识到将要在新学校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的同时,这些心灵创伤在瞳佳心底飞快地重现出来,令瞳佳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是这样的……」 「嗯?」 咦?……瞳佳说道这里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 「啊……呃……」 她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慌张起来。她顿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想要说什么了。 至少此刻她想不到该对美裕说什么。可是同时,她心里又异常强烈地涌现出不想把事情搞砸的意愿,从思维中删除了『改口』这一选项。 但是,她脑子仍旧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道必须说点什么,必须问点什么。美裕在愣住的瞳佳面前,等待着瞳佳开口 「怎么了?」 「呃……」 ——怎么办,赶快想。 她的脑子在空转。 ——有什么……啊……对了……! 「对、对了,呃……学校里有……灵感很强的人么?」 「欸?」 她问出来后,看到美裕露出愣愣表情的瞬间,瞳佳总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过度的恐惧与紧张之下『搞砸了』。随即,她顿时脑袋一晕。 2 实际上,瞳佳提出的这个问题既不是搞错也没有开玩笑。 瞳佳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为了避免发生之前的情况,必须把这件事问清楚。 她本来就打算了解这件事,这是迟早要做的,而且最好尽快。但是,现在没这个必要,更没必要向今天才刚认识的人问了。当初本想不动声色旁敲侧击地进行调查的计划,谁知竟然一上来就毁在了自己手上。瞳佳生怕自己被当做怪胎,脸都白了,可是美裕听到这个提问的反应却出乎瞳佳的预料,而且在另一层含义上令她惊讶。 「啊,要说这个就要数守屋君了呢」 「欸?」 「跟我来」 美裕起初表现的很惊讶,但马上就笑了起来,拉起了瞳佳的手。 「等……等等!不是的……我是开玩笑的!」 「不用客气啦」 瞳佳连忙改口,可美裕似乎生性就比较强硬,还是拉着瞳佳来到了教室中部靠窗户的座位。然后—— 「守屋君~,转校生说她感兴趣来着~」 「不是的……」 瞳佳慌张起来。其实她真的不感兴趣,恰恰相反。因为对那种事情尽量不想扯上关系,所以才想要知道。 不过…… 「五千」 「欸?」 一个配戴眼镜,不开心地努着嘴的男生,坐在座位上看着瞳佳,开口第一句便让瞳佳无言以对。 美裕拖着瞳佳去找的人,是个头发乱蓬蓬,板着脸的眼镜少年。在眼镜少年旁边站着一个个头有些高的男生,他似乎是眼镜少年的朋友,听到眼镜少年这么说之后便露出苦笑。 「咦……什么?」 「灵异、占卜相关的事情,咨询费五千」 瞳佳感到难以置信,下意识朝拖自己过来的美裕看去。只见美裕正在对看也不看瞳佳的眼镜少年噘起嘴进行抗议。 「欸?难得转校生感兴趣啊,给个优惠又不会少块肉」 「跟那些没关系,而且这已经是学生价了」 「可还是太贵了啦」 「高收费可以将不诚心的拒之门外,所以这样正好」 美裕与态度冷淡的少年正在争论的时候,察觉到了瞳佳的目光,不晓得为什么非常自豪地向瞳佳介绍起了那个少年 「啊,在我们班要说灵感、灵异什么的,就数这位守屋真央君了。他虽然是高中生,却是正在开业的置业占卜师,而且是灵能力者喔」 「欸……啊,原来是这样……」 「不要擅自宣扬」 少年有种觉得麻烦地叹了口气。虽然程度不深,但瞳佳能够理解。突然开口要价,还有昂贵的金额,以及靠灵感来收钱这件事本身,都让瞳佳感到难以置信。但既然说他正在从事这种工作,那么他的这番言行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尽管做生意的灵能力者存在是否可信也是个问题,但这件事暂时先放一边。 「你也听到了,非诚勿扰」 真央说完后撑着脸,盖在刘海之下的眼睛冷淡地从瞳佳身上移开。 瞳佳有些恼火。虽说是美裕擅自带她过来的,但话题确实是自己谈到的,所以瞳佳决定克制情绪。但就算是这样,遇到这种情况会感到不爽恐怕也在所难免。 这个时候,真央的那个站在座位旁一边苦笑一边看着情况的朋友开口了 「哎,不好意思。别看他这样,其实并没有恶意的」 他是个高个子,形象很时髦,但仔细一看发现身材十分结实,皮肤有些晒黑,一副运动健将的风貌。尽管作为男生来说头发留得很长,却是足球运动员的风格,显得十分帅气,言谈举止也十分爽朗,是受女生欢迎的类型。他有些过意不去地笑着合十双手,替态度恶劣的朋友向瞳佳道歉。 「这家伙其实有些情况,学费之类的都靠自己来挣,一提在做职业占卜师总有一时兴起的家伙蜂拥而至,所以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质」 「哦」 「木田,用不着你多嘴」 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反倒嫌弃地瞪了替自己解围的朋友一眼。 瞳佳则—— 「呃……对不起?」 听到真央大概的隐情,瞳佳虽说并不是自愿过来的,但在对方的确跟那些一时兴起的人一伙,于是不由自主地道了歉。少年没有看她,选择无视。而制造这个情况的直接原因——美裕并没有对这样的结果觉得内疚,非常嘹亮地笑起来 「啊哈哈。哎呀,抱歉抱歉。我原本也觉得对转校生可以稍微优惠一点呢」 「怎么还拿不准啊……」 瞳佳忍不住放弃了客气的态度,无奈地泄了气。 「但你还是有在意的事情对吧?只说说的话又不收钱」 「别乱掺和啊……而且我感觉已经为此付出了其他东西……」 瞳佳感觉自己无谓地吸引了周围的注目。可是,真央的朋友似乎把瞳佳泄气的样子错误地领会成了别的意思,出于关心对瞳佳说道 「哎。你要是真有什么麻烦,待会儿我私下跟他说说吧。别看他这样,其实人不坏,郑重地拜托他,他会接受……」 「木田」 随即真央便让木田闭嘴了。木田无奈地挠了挠脑袋。 瞳佳丢了面子,木田略带苦笑感到困扰,两人有些尴尬。瞳佳用眼神示意,木田颔首示意道歉后,瞳佳便离开了这个气氛彻底变得奇怪的地方。 瞳佳总算从之前的情况中解脱出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 她不会再接近那个人了。 ——守屋君是吧,我记住了。 瞳佳将这个人铭记于心。 「哎呀,搞砸了呢」 美裕这样说着笑起来。瞳佳用略有些怨恨的眼神向美裕瞅过去。 没什么比一转校就把人际关系搞砸更惨的了。在 这新天地中的第一步确实是自己没有迈好,一上来就了解到班上有完全不想接触的人,这也算是收获,但瞳佳并不想要经历这样的考验。这场不必要的麻烦,着实让她在不好的层面上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 「哎,真是对不住啊。不过没关系,没关系的!」 「……」 美裕察觉到瞳佳目光中所含的意图,向瞳佳做出保证。这番话听起来自然就像随口说出的托词,瞳佳表现得非常怀疑。不过,她一回到座位———— 「喂,刚才的我都看到了,你喜欢占卜么?」 「请多关照,柳同学。真遗憾呢」 「都怪美裕太没脑子了」 「听我说喔,虽然守屋君平时那个样子,但运气好碰到他练习的时候可以是可以免费替人占卜的」 班上的女生们似乎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瞳佳一回座位便有好多人聚过来,纷纷向瞳佳搭腔。 「呃,嗯。请多关照……」 瞳佳对这个情况很吃惊,在困惑中回应了大火。 「瞧,我说没事吧」 美裕挺起胸膛,自豪地笑起来。 那爽朗的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就连才刚见面不到半个小时瞳佳都感觉到,美裕那毫无根据却充满自信的爽朗笑容,即便只是短暂的相处也能让人了解到她的本性。 3 转校第一天各种不习惯,瞳佳在晕头转向中进行艰苦课程安排,在好不容易挺过一天的课程时看了看手机,之前学校的朋友来讯息了。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桥见麻耶』。 因为闹成了退学的局面,因此之前学校里已经没有朋友跟她密切联系了。麻耶出现的这个聊天室以前还有不少人在用,可如今只有麻耶一个人还在这里发信息,所以聊天室的界面便形同过去交友关系的废墟。 瞳佳从小学就跟麻耶交了朋友,初中、高中和瞳佳上同一所学校的朋友就只有麻耶一个。麻耶也被卷入到造成瞳佳退学的那起事件中。要是能够,瞳佳很像补偿她,但瞳佳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新学校怎么样?』 收到的信息中这样写道。 『好想渐渐瞳佳的新朋友啊。觉得能交朋友么?』 ——究竟怎样呢。 瞳佳还不清楚能不能顺利交到朋友,只觉得班上怪人很多。尽管事情完全没按自己所想的那样的发展,但她还是觉得目前可能做得还不错。 虽然一开始完全不知所措,但多亏班长——美裕的帮助,瞳佳较为顺利地平安度过了转校的第一天。又是闲聊又是拍合影,这样的开局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事实并未应验瞳佳的不安,她成功地抓到了班上同学的兴趣,再加上美裕超乎想象的吃得开,瞳佳在女生中不论跟张扬派还是踏实派都处得不错,跟未曾交谈过的同学也能融洽相处。 别看那个样子,美裕其实是名相当优秀的班长。 总把「没事的」挂在嘴上,热心肠,能带动气氛,但就是开朗得有些过头,凡事任凭气势却缺乏计划性,显得美中不足。 尽管姑且算得上顺利,但毕竟弄出了那样的开端,以至于有积极与瞳佳交好之倾向的人群过度偏向于喜欢『占卜』『灵感』的类型。估计因为那个叫做守屋的少年在当职业占卜师的缘故,那一类的事情在班上很受关注,于是最初的那一幕让瞳佳给她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认为瞳佳跟她们属于同类。 虽然并不是那样,但毕竟经过了那件事,被人那么看也在所难免。而且事情之所以弄成这样,归根究底得怪瞳佳自己最开始太过紧张,她也不是很愿意把责任全推到美裕身上。 另外,事已至此再向大伙否认恐怕会很不自然,尽管那样的印象并不正确,但实际上也没错多远。而且最重要的是,瞳佳来到这片完全陌生的新天地,有人能够积极与自己交好,她不应该不满意。她是想要交朋友的。最终,这一整天班上的女生们都在轮番上阵,下课铃响一响就有好几个喜欢聊占卜和灵感的女孩聚集在瞳佳的座位周围。 「喂……柳同学,现在不忙吧?」 「嗯?」 然后,瞳佳正在做放学的准备时被人叫住,抬起头来。 ——她是小森同学对吧。 瞳佳从今天的记忆中找出她的名字。向瞳佳攀谈的灵异爱好者遍布班级各层的人,印象中小森属于乖巧的那类。她的打扮显得很文静,头发没染色也没留特别长,瞳佳的头发倒算很长的。过来搭话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人跟她一起,她们打扮得虽然不一样,但都给人一种相似的文静感觉,一眼就看得出她们是平时就聚在一起的小团体。 「什么事?你是小森同学对吧」 「嗯,我是小森夕奈」 夕奈点了点头。她扭扭捏捏地将十指交扣在胸前,一副害羞的样子不敢直视瞳佳。 然后—— 「那个……我们想和柳同学做朋友」 她这样说道。 跟着她一起的三个女生看着她和瞳佳点点头,表示相同的意愿。 「啊,原来是这样啊。谢谢大家」 这让瞳佳十分欣喜,笑眯眯地做出回应。她们得到瞳佳的回应后,以松了口气的表情相互看了看笑起来。然后,夕奈拿着手机,接着往下说 「太好了。那么,我想和你交换邮箱」 「啊,嗯。没问题」 瞳佳落落大方地点头答应。她已经与美裕以及几个积极的同学交换了邮箱,如今并没有抵触情绪。她把一度收进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跟有些紧张的夕奈交换邮箱。双方输入完毕后,夕奈一边用不太娴熟的手法操作手机,一边对瞳佳说 「我要给你发封邮件,看了别吃惊喔」 「嗯」 瞳佳爽快地点点头,几秒钟后手机响起收件提示音,屏幕上显示出收到的讯息。 讯息中这样写道 『致亲爱的朋友。 友情接力。这是友情的接力棒。你是我亲爱的朋友,所以我将这根接力棒传给了你。我们的友谊将永世长存,可喜可贺。 不过,请在4天内发给4个想永远相处下去的朋友,绝对不可以发给你觉得无所谓的人。如不照做则视为你没有朋友,这份友情也将解除,朋友和恋人都将离你而去』 「……」 一看到她,瞳佳就僵住了。 她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怎么看到都是链锁邮件。 以前被叫做『不幸的信』,是扩散的恶作剧。瞳佳自己没有收到过,但在以前的学校里听说其他班有人没当回事就发了出去,然后有人收到后信以为真,惹出过麻烦。 ——咦? ——咦? 瞳佳一时间愣愣地瞪圆了眼睛,看着手机上收到的这条讯息。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她们,来找我麻烦么?要真是找我麻烦的话,对一个刚刚搬家过来还没有朋友的转校生发送链锁邮件,也未免太恶毒了吧。 瞳佳看着自己对自己发链锁邮件的夕奈,然而她依旧摆着一开始那种表情,手里握着手机,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恶意。 瞳佳露出困扰的暧昧笑容,指着讯息问夕奈 「…………呃……这个是?」 「啊,一、一上来就发这种挂东西,对不起。这个『友情接力』是她收到的,因为我们朋友人数不够,所以就……」 夕奈这么说着,朝一起来的其中一人转过身去。 她正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瞳佳,看上去似乎也是个很老实的女生。她个子很小,大概班上数她个头最矮。她头发也很短,戴着一 副很难算得上漂亮的眼睛。瞳佳还没问过她名字,不过跟夕奈说话的时候的确见过她。 可是……算了,无所谓了。 「……呃,也就是说,你们找我是为了凑链锁邮件的人数?」 瞳佳觉得有些丢脸,露出尴尬的笑容。她性格上不太容易对别人动怒,就算遇到不合理的事情,在感到愤怒之前首先会感到困惑或者尴尬。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被人这么对待,让她心里有点想哭。 「啊,虽、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不是那个意思……!」 夕奈看到瞳佳的表情,恍然发觉自己做错了事,连忙辩解 「那个,我们想让柳同学来帮忙。其实有个魔咒可以切断『友情接力』……但需要五个人……所以,我们看柳同学好像喜欢占卜,而且感觉很友善,觉得可能愿意帮我们……」 「魔咒?」 出现了没听说过的事情,瞳佳露出吃惊地表情。 「是的,说是或许能帮到伦子……」 「……」 瞳佳听着她的辩解,超夕奈看看了看,又朝那个最先收到那条讯息的小个子女生看了看。伦子说的应该就是她了。她小小的身体缩了起来,显得更小了,其他人一边担心着她,一边观察着瞳佳的反应。看着她们的样子,瞳佳也渐渐看出了端倪。 总的来说,大概就是伦子收到链锁邮件后当真了,非常害怕。她们虽然想要帮伦子执行魔咒打破链锁,但凑不够必要的人数。这个时候,正好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心地善良的转校生,于是她们就下定决心来找瞳佳了。 ——哎,又来了么。 瞳佳不禁苦笑起来。到了新天地,结果又弄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她自己不知道,其实她就是一副好人的样子。大家觉得「人很好的样子」就来跟她搭话,找她帮忙,这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因此,她也常常被牵连进奇怪的事情中。 「……我知道了,没问题」 瞳佳苦笑着答应了她们。夕奈她们一听到瞳佳答应,笑逐颜开。 「谢、谢谢!真不好意思……」 「不用在意啦」 不管怎么说,瞳佳确实人很好。而且,她对切断链锁邮件的魔咒也感到了好奇。她以前从未听说过那种东西,不过在这所学校似乎是存在的。要是让链锁邮件在全国蔓延开来的话,真心害怕的女生有那么多,恐怕怎么帮也帮不过来。 「于是,我该怎么做?」 「得有镜子才行,跟我们来」 「好」 瞳佳点点头,从座位上起身。 夕奈一行从后门来到走廊,瞳佳跟着她们离开教室。 走在她们身后,瞳佳不由得再次理解到,她们当真在为那种事发愁。夕奈她们围着伦子,就像找到难治之病疗法的病人家属一样欣喜不已。 4 瞳佳在夕奈一行的带领下,快速走过放学后挤满学生的走廊后,弄明白她们正朝着较为冷清的方向在校舍中穿行。 走过几条连廊后,映入眼帘的全是不曾见过的教室。刚刚转校的瞳佳,已经弄不清自己所处的方位了。过了一会儿,一行人又穿出校舍来到另一条连廊,顶头的建筑外墙与连廊连接的,是一扇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金属自止门。夕奈用尽浑身力气将门拉开,一条十分冷清,充满尘埃气味的静谧走廊呈现出来。室内走廊所连接的教室略有些陈旧,明显没在使用,一眼就能看出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哐锵的一声,身后传来沉闷的巨响,自止门应声关闭,本已变得遥远的校园喧嚣几乎完全听不到了,然后取而代之该受到的,是冷飕飕的感觉以及停滞的寂静。 瞳佳一边到处张望一边询问 「……这里是?」 夕奈答道 「我们想用这边错所的镜子……因为这里不大有人来」 一行人开始往前走,室内鞋踏在坚硬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寂静中不断回荡。可见,这里的位置远离学校中心,人迹罕至。 沿着这条走廊一直往里走,在里头楼梯的一旁就能找到此行要去的厕所。 瞳佳走在走廊上,觉得这里没人方便说话,于是想夕奈她们问了下那个魔咒的事情。 「……话说,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 「因为不能被其他人看到。说是进行仪式的时候只能是五个人,被其他人看到就会失败」 夕奈回答的语气出乎意料的严肃。 「喔?是怎样的魔咒?」 「和『友情接力』规定中相同数量的朋友一起去照同一面镜子」 另外三个人对夕奈的说法点了点头。 「……这样就行了?」 「不,然后大家要对着镜子一起慢慢数数,数的数字要跟人数一致。数完后所有人拿起手机,一起将镜中的自己一行人拍下来。这样一来,不用到处传递也能将友情传达给手机中的『友情接力』。然后将拍摄的照片好好地保存下来,这份友情便将永世长存,不用再继续传递……」 「原来是这样……」 瞳佳掌握了这个魔咒是怎样的东西,点点头。正好这个时候,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的厕所前面,夕奈闭上了嘴,瞳佳也已经得到了眼下所需要的回答,没有继续往下问。 「就是这里了呢」 瞳佳说到 「让我们赶紧开始吧」 「嗯……真不好意思」 面对尽量保持着笑容的瞳佳,夕奈还是有些愧疚。跟在后面不远总想躲着瞳佳的伦子,像只小狗似地望着瞳佳,微微地张开嘴 「那个………………谢谢」 「不用啦」 作为一切起因的伦子头一次好好看着瞳佳的眼睛,尽管声音很小,但瞳佳总算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声音挺可爱的。 瞳佳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好说话,听到伦子这么说后,觉得这次回应她们的拜托算值得了。 「……那就开始吧」 女厕所的入口跟男厕所入口挨在一起,她们就这样一起走了进去。为了防止从入口看到里面,一进门便要拐弯,盥洗区在就在拐弯处附近。 盥洗区是一个横置的宽水槽,水槽经过长年使用已经变脏,水槽上方装有水龙头和镜子。 一走进这里,气氛就变了。外面的光几乎照不进来,空气在走进来的瞬间便急遽变冷,甚至让人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作为用水区域而贴满瓷砖的厕所。瞳佳时常觉得……这样的变化与强力洗剂略微残留下来的独特的药品气味相互结合,不可思议地营造出一种明显与日常隔绝的氛围。 「……里面没人吧?」 「嗯」 一行人往里面瞧了瞧,映入眼帘的只有灰蒙蒙的白瓷砖和成列的白色隔间门,没有其他任何人。在门口把风的女孩看着大伙,默默地点点头,示意外面也没人过来。 「没有人来呢」 「嗯」 「那就……」 然后,她们静静地集中到盥洗池前面。不知为何,大伙都散发出异常严肃的气息,瞳佳也被她们的气氛所传染,就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令她感到紧张。然后,她跟着其他人一起,挤到一个水龙头前面。 然后,一行人看向镜子。 镜面有些花,五个人挤在没多大的镜子前面,又是探出身子又是低下头来改变身体位置,反复尝试尝试能让所有人都在镜子里照出来的位置。 大家全都一言不发,在紧张的呼吸声,轻微的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中,站位渐渐确定下来。 经过不到一分钟,所有人的脸都放进了镜子里。 大家透 过镜子相互用眼神示意。被五个人挤满的镜子中,只留下微乎其微的背景。 在一切声音都十分遥远的,冷冰冰的寂静之中,那面稍稍有些模糊的镜子中正映照出她们的脸。镜子里面的人脸毫无生机。在冰冷的镜子中,是冰冷的自己。 「…………」 这肯定是因为,大家的表情都很紧张。 五个人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彼此之间的体温与呼吸相互接触。现场弥漫开来的沉默,唯有他人体温与呼吸声潜藏其中。从皮肤感受到的那些东西,同时也将在场所有人的紧张感明确地转染了每个人身上,就连本应不相干的瞳佳都感觉紧张感在自己心里逐渐积聚起来。 总觉得,呼吸变的有些沉重。这微乎其微的苦闷感,催生出难以名状的紧张感————这多半是错觉。 这时,她听到咕的一声,有人咽了口水。咽口水的人也可能是自己,但在场五个人的呼吸、体温、气息相互交融,感官已然混成一个整体,依然分不清究竟是谁了。 就在这样的紧张感中,仪式开始了。 「那么就…………呃,数数吧」 首先按人数来数数。 就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接下来开始进行步骤一般,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然后,大家总算发出了声音。 「……一、一……」 大家生怕惊动什么,压抑着,声音有些发颤,并不整齐。 参差不齐的数数声在这冰冷的空间中不安地回荡着,最终消弭。 「二、二……」 第二声比最开始要整齐。 在不安的笼罩之下,五个人的声音稍许统一了一些。 「三……」 第三声整齐了。 冰冷的闭锁空间中响起整齐的声音。 她们的知觉完全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所占据。她们耳朵听着瓷砖上略微地反射过来的声音,皮肤感受着空气传来的震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四……」 数到了第四声。她们的声音,她们的意识,融为一体。 镜子中映射着她们自己的身影。 然后…… 「五……」 最后。 声音数到这里停止了。 留下依依不舍的余韵后,本被她们声音充满的空间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冷冰冰的空气,瞬息间灌入耳朵与心里,填满了声音消失所留下的空隙。 「…………………………」 声音的参战彻底消弭,五个人之间本应于此存在过的世界,静止了。 之前那种融为一体的错觉也如幻觉般消失,停滞的世界暴露在死气沉沉的空气中逐渐冷却。 在这突然变得鸦雀无声的寂静中,她们仍旧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在模糊的镜子里面,自己的像显得那么冰冷。她们看着冷冰冰的自己,同时也被冷冰冰的自己看着,不知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 不知为什么,无言渐渐持续下去。 她们盯着镜子,镜子也盯着她们,不晓得为什么所有人都忘记了出声,就好像又再次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似地。 她们只管一动不动,屏气慑息地愣在原地。 在镜子里,五个人愣愣地彼此紧密地挨着,在沉默的最后有人嘀咕了一声 「拍照……」 这句话令一行人晃过神来,察觉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在焦躁中驱策着有些懵懵懂懂的头脑,开始拖泥带水地取出手机。 她们的动作十分缓慢,慢吞吞。就想故意拖延似地,花了好长时间才启动照相功能,把手机摆好。 就这样,所有人都在这朦朦胧胧的感觉中将镜头对准镜子。镜中的镜头也指向她们自己。在屏幕中,镜头也指向了他们自己。 她们开始喊「准备」,声音跟最开始一样犹犹豫豫,参差不齐。喊出口号后,她们同时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 手机发出拍照的声音。显得有些空虚的效果音冷冰冰地回荡起来,显示着拍摄效果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拍摄的照片经过短暂的定格后显示出来,保存后界面消失,回到了原来的影像上。 大家的目光落在了屏幕上———— 「…………………………!!」 嗖! 几乎同时,所有人所有人瞬间猛烈地转向自己身后。 「…………………………………………!!」 所有人瞬间面色苍白,神情紧绷,瞪大双眼看着身后。可是,身后除了贴着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墙壁,还有白色的隔间门之外,什么也没有。 「………………!!」 什么也没有……但所有人屏气慑息,不敢移开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感,她们个个身上冒起鸡皮疙瘩。 尽管身后就是水槽,后退的空间可谓所剩无几,但她们还是想要尽可能远离眼前这一幕,就连一厘米也不想放过,一点一点紧紧将身体压在水槽的壁檐上。 她们前面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色的瓷砖与白色的门所构成的情景。 但是瞳佳……估计其他所有人也都在盯着那东西。 就在她们拍摄映照出自己的镜面照片的那一刻,她们在短暂的瞬间在已拍摄的照片中———— 镜子里五个人之间的微笑缝隙间…… 看到照出了第六个人黑色直发的脑袋。 5 ……经过漫长的犹豫,启动了拍照app。 空荡荡的相册中,孤零零地显示出一个唯一的缩略图。 这是当时五个人拍摄的照片。一看到她,瞳佳再次犹豫不决,对着被缩小的缩略图看了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选择了文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此时运行的app出现了平时所感觉不到微小卡滞。随后,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照片被放大打开。 照片出奇的粗涩,画面上就像有层沙暴一样,画质异常糟糕。 这多半得归咎于那个地方光线不足。那是在黑暗的地方拍照时常常出现的特有情况。可是,这次画面的粗涩感实在让人瘆得慌,而且那个地方真的有那么黑,以致让画质糟糕到这种地步么? 这些先不谈,就说这张照片之中———— 有, 果然有第六个人。 五个人憋屈地挤在镜子前面,镜头锁定了镜头中映照出来五张神情紧张的脸。画面十分粗涩,再加上玻璃本身很模糊,五个人的像略有飞白的情况。而就在照片的有段,明显照出了一个她们自己之外的人影。那个人就像被五个人从背后挤出去似地,勉勉强强把长头发和垂下的手臂挤进画面,面对着镜子。 虽然不到一半,但明显是人影。 虽然是个人影,但看上去又有几分虚无,给人以「不是人」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但这并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关键在于那人影是本不应该出现在画面中,是异常之物。 她们在拍照前,本该已经确认过楼层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人进来。然而在不可能出现其他人的地方,照出了一个第六个的人影。 瞳佳盯着照片,身上猛然冒起鸡皮疙瘩。 即便如此,她依旧仔仔细细地观察这张照片,观察那个只照出很少一部分的阴森人影。 瞳佳盯着盯着,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恶心的感觉一点一点入侵皮肤,进而渗透进下面的肉里。 ……………… ………… ? 被闹钟唤醒,迎来 清晨的瞳佳,手机收到来自现已相隔遥远的朋友麻耶两条讯息。 『又卷入到奇怪的事情了呢』 『心肠好是瞳佳的优点,但不小心的话可又会被退学的喔』 瞳佳一醒便读了这两条讯息,毫无反驳余地的她在沉痛中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从宿舍的床铺上起身。 「呜呜,以为谁害的啊……」 瞳佳禁不住抱怨起来。 「…………怪我咯?」 她这么说着,垂头丧气地下了床。 瞳佳才刚刚开始在这里生活没多久。宿舍的寝室是细长的单调格局,自房门口成通道状向内延伸,兼做橱柜与衣柜的柜子、床以及课桌成直线排列。就在这样的寝室中,瞳佳这个寄宿生今天也将要开始还不习惯的校园生活。 她整理好仪表,报道之后去吃早饭。 然后就是上学。她离开了名为『星见寮』的女生宿舍。说句题外话,男生宿舍似乎叫做『水见寮』。瞳佳以前都是从家里去上学,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从离开大门到学校不到五分钟路程。但明明是这样,纷杂的自理生活让她相当慌张紧迫。 「……」 瞳佳就像被这股慌张推动着一般来到学校。不过说实在的,在这第二天,她对走进教室感到不安。 理由自然是昨天的进行『魔咒』,另外还有保存在手机中的那张灵异照片。 瞳佳昨天在寝室里独自对照片进行过确认,她一边观察一边进行各种思索,把心情越搞越糟还牺牲了睡眠时间,到头来却没有发现任何揭开真相的线索。 照片上的人影实在不够清晰,连对她有没有印象都无从判断。不过,唯独一点可以肯定,当时只有她们五个,再没有别人。 那毫无疑问是张灵异照片。且不提自己,拍出那种东西,瞳佳真不知道夕奈她们究竟会怎样。尤其是当事人伦子,她是个懦弱胆小的女孩,恐怕已经手忙脚乱。夕奈她们会怎么做呢?能够好好安慰伦子么? 或者说…… 不清楚。在那之后,瞳佳跟夕奈她们没说什么就分别了。事后,瞳佳等人刚离开现场就被路过的老师发现,被误认为朋友之间惹出了麻烦,挨了顿批之后就被放回去了。 一执行完魔咒,瞳佳一行便胆战心惊地从镜子跟前,从眼前的情景,从存在于那里『某种东西』跟前一点一点往后退,最后在强烈的恐惧与紧张感的推搡下猛然动起来,拔腿就跑离开了那里。 五个人一路惨叫,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下离开建筑,伦子在连廊上绊到了脚,结果所有人都像是倒下去一般瘫坐在地。伦子嚎啕大哭起来,而这个情况被碰巧经过的老师发现了。 老师自然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但她们实在没办法回答,最后被不着边际地批了一通就要求解散了。当时临近宿舍的门限,瞳佳没办法跟大家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学校。 对于瞳佳来说,那起『事件』就到此为止了。 回到宿舍后,瞳佳一直在犹豫,但最后并没有联系交换过邮箱的夕奈,夕奈也没有主动联系瞳佳。于是就这样,瞳佳心里怀着某种冷冰冰的不协调感结束了一天,直到现在。她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她很在意之后的情况,但又实在提不起劲去确认。最让她感到沉重的,就是这件事对她人际关系的影响。她很害怕造成不好的影响。而瞳佳现在最担心,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要融入这所学校,避免上次那样被退学的情况。 然而———— 「哎……只能顺其自然呢……」 瞳佳一到学校,不知是死心、退却还是将错就错地嘟哝了一声,微微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鞋柜。 心肠好又文静,总在察言观色,但有时却又会表现出惊人的胆魄与行动力。瞳佳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家总说她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但在苦恼不已的状态时又会与那气质不相符地显示出放弃或将错就错的倾向,所以瞳佳总是让她的朋友大吃一惊。瞳佳自己也好几次被这样的性格拯救,但让状况进一步恶化的情况也绝对不少。 ——总之,只能见个面说一说了。 瞳佳暗自下定决心,在鞋柜前面换好鞋子,就在她准备往里走的时候。 「柳、柳同学」 「咦?」 突然有人从旁喊了自己,瞳佳转过身去。只见出现在那里的夕奈她们四个——不对,关键的伦子不在场,只有剩下的三个人。她们不是寄宿生却早早来到学校,似乎并不是碰巧碰见,而是专程在这里等候瞳佳。夕奈对瞳佳招了招手 「早、早上好……来的、真早呢……」 夕奈十分犹豫地打过招呼后对瞳佳说了句「这边来」,便拉着瞳佳来到了掩人耳目的校舍背后。 「柳同学,昨天的照片,看了么?」 「欸……呃、嗯」 被她们一脸认真围着这么询问,瞳佳有些困惑,但还是点头了头。 「柳同学对那个怎么看?」 「什、什么怎么看……」 「那个是灵异照片吧?当时除了我们,那里再没有别人了吧」 听到夕奈接下来说出的话,让瞳佳犹豫了片刻后点头肯定。 「果然是这样呢……」 「…………」 看到瞳佳给出的肯定,大伙垂下头。本就十分沉重的气氛,变得更加严肃,这让瞳佳感到困惑,禁不住问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是那个照片的事么?它怎么了?」 「不清楚……」 夕奈摇摇头,泫然欲泣地对瞳佳这么说道。可是,瞳佳又岂能不问清楚,所以接着问道 「那张照片————跟那个『魔咒』没有关系么?」 事后一直都在思考的瞳佳,抱着几分期待地怀疑,照片上的东西其实跟那个魔咒有关。她听说了魔咒的进行方法与目的,但并不知道其他的具体细节。因为按照指示拍摄出来的照片上出现了身份不明的人影,所以她主观希望那东西是魔咒流程能够解释的东西。 但夕奈还是摇了摇头。 「不……魔咒中没说照片中会照出那种东西」 「这样啊」 希望落空了。 「那么,这里有关于厕所会拍出那种东西的传闻么?」 「应该没有……至少我们不知道」 「唔」 瞳佳陷入沉思,更准确的说是感到苦恼。说心里话,对于照片上出现那种东西,瞳佳只想要个理由,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 「是么……既然什么也不知道,身为当事人的伦子很定会感到不安呢……」 瞳佳从昨天开始就在担心,现在越来越担心了。 然后瞳佳想四周扫了一眼,问道 「于是,伦子呢?」 「不知道啊」 「咦?」 夕奈立刻就给出了回答,瞳佳一下子没能明白其中含义。 于是,她反问回去 「咦?什么?」 「不知道啊,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自从在学校分别之后,她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家也没回!」 「……!?」 瞳佳哑口无言。她听到夕奈犹如咆哮一般的话语,惊讶与不想的预感瞬间令她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心头猛烈一震。 「怎、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在那之后……惹老师生气,与柳同学你分开之后,伦子说手机不见了……」 瞳佳开始动摇,而夕奈比她更加动摇,断断续续地接着解释 「虽然很害怕,很不愿意,但大家 还是一起沿原路返回帮她寻找……可是手机并没有掉在半路上……我们来到了那个厕所跟前之后…………本来跟在我们身后的伦子,不知不觉就不见了……」 「……!」 ——怎么会这样。 瞳佳心头一惊,要是真的失踪就麻烦大了。 「这、这件事……她家和警察知道么?」 「伦子家……知道了。不知道有没有跟警察说」 夕奈这样答道。但瞳佳面对夕奈与另外两个人的态度,感觉到有别于对朋友的担心以及通常的害怕的另一种情感,皱紧眉头接着问道 「……我说,这是怎么了?大家的样子好怪啊」 「!」 夕奈肩头猛地一弹。然后,几乎不跟人对瞳佳对上视线的夕奈此时终于看着瞳佳,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那个魔咒,还有后续」 「后续?」 「进行魔咒期间不能被人看到的事情……应该说过吧?」 「嗯」 瞳佳点点头。她记得听过这件事。 「但是没说被看到的话会怎样呢」 「我听说魔咒要是失败的话……」 夕奈一边回忆一边回答,一脸沉痛地垂下脸。 「嗯,失败的话,不光只是失败————」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记者说道 「————要是被人看到,五个人中就会有人死掉」 「………………!」 瞳佳感到一股寒气钻进内心。 这句话听上去只是单纯吓唬人的,可是『死』这个字眼经人之口钻入耳朵,就算她不愿意也还是刺痛她的心。 心,还有皮肤,顿时发冷。 瞳佳感到,她们所在的人迹罕至的校舍背阴处,变得更加阴森黑暗。 二章 连锁邮件在黑暗中 1 当『友情接力』传递到手中,但没有继续传递的朋友时。 其实有个中断『友情接力』的魔咒。 1、请按接力所需人数召集相应的朋友。 2、请在放学后的学校里,所有人来到一面镜子前面。 3、请在对着镜子的状态下,按人数慢慢数数。 4、数完数之后,请大家一起用手机对镜中的五个人拍照。 5、只要不删除照片,珍惜地保存下来,就算不进行接力,友情也将永世长存。 进行这个魔咒后,真正的友情将通达手机中的『接力』,就算不传递接力,朋友也不会离开你。 只不过,直至对着镜子拍照的这段时间,请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如果被参加魔咒之外的人看到,魔咒将会失败,朋友将离你而去。不光是这样,而且参加魔咒的人中,有人会死。 ………… ? 瞳佳本身并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的性格,她个人并不会无条件地相信那种酷似都市传说的魔咒中吓唬人的字眼。 可事实上,在魔咒执行途中拍摄到的照片中出现了本不应存在的人影,而且身为当事人的伦子不知所踪。面对这两个事实,就连瞳佳的谨慎态度也被钻开了小孔,令人发寒的感觉与难以名状近似于不安的情绪,骤然灌进她的心里。 而且,她看到这几个月在自己面前怕得要死的同班同学,她的心从另一个面也开始发寒。即便她自己不会无条件地相信那种事,瞳佳这个人至少无法忽略参与其中的同学既已失踪的事实,无法怠慢自己面前这些对现实感到害怕的人。 看着昨天将写有『回避友情接力的魔咒』的邮件拿给自己看,对于把自己牵扯进来向自己道歉的这几个人,瞳佳犯了难。 小森夕奈。 津村爱梨花。 岛田千璃。 然后还有清水伦子。 瞳佳重新明确掌握了他们的名字。这四个人————现在是三个人,彻底害怕了。 她们四个在班上本属于特别胆小、内向的一类,因此很不起眼,但她们却又忍受不了当独狼的孤独,因此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团体。然后,这样的她们在对于瞳佳来说伤透脑筋的转校第一天向瞳佳搭了话,由此可见她们原本就对魔咒之类超自然的东西有着浓厚的兴趣。尽管她们是真感兴趣,却又没有胆量实际去直面那些东西,非常软弱。虽说瞳佳昨天并没有太在意,其实她们个个手腕上都戴着秘法石手链的护身符,实在不靠谱。 ——总之,现在只能安慰她们了。总不能扔下不管吧……毕竟关系扯上了。 瞳佳心里这么想,想要让恨不得马上就要哭出来夕奈她们冷静下来,拼命地对她们说 「……呃,链锁邮件啦魔咒什么的,没关系的啦」 瞳佳先这样主张。 「人不见了确实让人担心,但至少应该不是魔咒害的。我又不信那什么链锁邮件,朋友岂会因为那种东西就消失,魔咒也弄不死人的啦。这件事就交给警察和大人,行么?」 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话相当的不负责任,基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可她就算知道,也找不出别的话来说。 「所以,大家冷静下来,好么?」 「……你觉得,跟灵异照片也没关系?」 津村爱梨花想抬眼去看拼命安慰她们的瞳佳,但还是垂着头,这样问道。爱梨花的留海长得遮住眼睛,身材很手,是她们当中个子最高的。瞳佳回想起,上小学的时候班上也有个类似的女孩。那个女孩当时被男生用『幽灵』这个外号来喊。 「你真觉得完全没问题?不能被别人看到的『魔咒』,明明都已经被不应该存在的人看到了,你还觉得没问题?」 爱梨花刘海下面那双阴沉的眼睛,如同瞪视一般盯着瞳佳,说道 「你真觉得不是?你真的不在意?」 「我……我觉得不是。我才不在意」 尽管不祥的事实与话语将意念强推过来,但瞳佳对既有主张没有改口。既然已经说了,就不能退缩,瞳佳再次申明。 「……当真没说谎?」 「嗯,我才不在意。照片上是拍到了奇怪的东西,但那种东西才不会让友情消失。你们四个不管关系挺好么?那啥链锁邮件根本没效果啊。你们如果担心,那我答应今后也跟大伙友好相处。所以放心吧,不会死人的,失踪肯定有别的理由」 瞳佳拼命地直视她们怀疑的目光,极力劝说,极力主张。 「虽然很担心,但没什么可怕的」 「……」 说完,她感觉现场的气氛平静了一些。 「柳同学真坚强呢……」 岛田千璃一脸疲惫地嘟哝了一声。她个头也很小,在她们当中仅次于伦子,戴着一副红色的,有些可爱的眼镜,稍稍留长的直顺黑发在身后扎成一束,看上去是她们当中最注意打理的女孩。 「谢谢。但我并不坚强哦」 瞳佳并不是在谦虚。 「没那种事。让我不在意,我可做不到呢」 千璃摇了摇头。本来表现出的些许镇定,一下就消失在了充满不安与害怕的表情中。 「我,很害怕那张照片……怕得不敢去看。在那之后,连打都没打开过」 然后,她接着说 「我想删掉照片,又不敢删。就连存放那张照片的手机我都害怕,但心里又不想放家里。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千璃又有些抽噎了。瞳佳全力以赴地虚张声势,毅然地向千璃伸出手 「要是觉得可以,就由我来删掉吧」 「不、不用了,没关系。感觉删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我害怕」 千璃害怕地摇摇头,稍稍往后退。 「魔咒上也写着不能删……所以,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没法让我不去在意」 千璃倾诉自己走投无路的状态。瞳佳虽然并不认为自己坚强,但人家现在已经怕成这样,跟人家比起来瞳佳看上去确实要坚强许多。 「是这样啊……」 「那个,柳同学」 此时夕奈开口了 「所以,我们想找人咨询下伦子还有那张照片的事」 「咨询?」 瞳佳看着夕奈。 「如果可以,我觉得没问题……找谁?老师么?」 「守屋君」 「……」 听到夕奈说出的名字,瞳佳顿时愣住了。 ——这种时候竟然冒出那个名字啊。 瞳佳就在昨天决定尽量不要接近那个人。她感觉到自己受牵连的体质又在悄悄作祟了,于是不经意地抿起了嘴。 「…………那个人说过,要付五千日元呢」 「嗯,大家一起出吧」 瞳佳话音刚落,夕奈便当即回答。 「啊,当然没让柳同学也跟着出。你明明刚刚转校,我们却把你卷进这种事情」 「原、原来是这样啊,谢谢……」 瞳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这么说了。 她们的意志看起来很坚定。但事到如今,她也不能因为这样而抛下伦子和大伙不顾。她内心冒着冷汗,如苦苦挣扎般寻找有没有改变主意的余地,向夕奈问道 「可是……那个人有那么可信么?找寺院或者神社不行么?」 「能咨询并解决的,在学校好像就有几个」 「是、是这样啊……」 「然后,我们还有个请求……」 夕奈的语气十分决然,却又显得过意不 去。瞳佳对此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钱由我们来处,能不能请柳同学帮我们去拜托守屋君?」 「唔……」 瞳佳顿时就梗住了。 「我们一次也没跟他说过话,不太敢一上来就找守屋君搭腔。柳同学不是跟守屋君说过话么?拜托了!带个头,只用带个头就可以了,请帮我们向守屋君搭话……!」 「…………」 显然不擅长正视别人眼睛的夕奈,平明地盯着瞳佳的眼睛,苦苦哀求。面对夕奈这个样子,瞳佳除了点头别无选择。 2 守屋真央出乎意料地很早就来到学校,在座位上坐下后摆弄手机,默默地在记事app上写着什么。 瞳佳一进教室就发现了他,趁着教室里人还不多果断走向他的座位,将大家集资出的五千日元略显强势地放在他桌上。 「有几个女生的朋友失踪了,她们想向你咨询一下」 瞳佳一开口,低着头的真央便心不在焉地抬起乱蓬蓬的脑袋,盯着手机的眼睛也转向了瞳佳。真央面无表情,用透着灰暗感的双眼看着瞳佳,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在沉默中被那双快要冒出黑眼圈的灰暗双眼盯着,瞳佳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几秒钟后,真央稀松平常地将五千日元揣进了胸前的口袋,很干脆就答应了 「……我知道了。我会申请放学后使用空教室」 「呃、嗯……」 听到他的回答,瞳佳松了口气,但同时又觉得差了点什么,感到无法释怀。 昨天第一次打照面的时候,真央的态度非常冷淡。跟这种人提出要对『失踪』这种不寻常的事情进行咨询,需要不小的勇气。而真央轻轻松松就接受了鼓起勇气的瞳佳所提出的委托,而且在听到有人失踪这种非常情况时竟然毫不吃惊毫不怀疑毫不动摇。另外,他轻描淡写就手下了同学一比不小的数目。这样的态度,这样的行为,都让瞳佳无法释怀。 ——这个人真的值得信任么? 瞳佳怀着不确定的想法,忍不住问道 「……我说,守屋君」 「嗯?」 一度从瞳佳身上移开的目光,又诧异地放回到瞳佳身上。 「你看着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么?」 「……?」 真央原本便很严肃的眼睛,不解地皱到一起。 「……并没有」 「这样啊」 瞳佳这么应了一声,旋踝离去。 她感觉到真央从身后盯着自己,但目光立刻又消失了。瞳佳那股无法释怀的心情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 ? ……那天教室里始终有个座位空着,可是老师对此却没有传达任何情况,而这件事也没有成为班上任何人的话题,一天的课程就这样结束了。 放学的下课铃打完后,教室里的同学们开始为社团活动或者回家做准备。这个时候,守屋真央的那个叫「木田」的朋友找到瞳佳,用并不强势的轻快口吻喊了瞳佳,并把一张折起来的纸放在了瞳佳桌上。 「嗨。重新做次自我介绍,我叫木田文鹰,是真央的朋友」 「啊,嗯…………嗯?」 瞳佳交换看了看木田和递过来的纸,露出困惑的表情。 文鹰说道 「真央托我传话。空教室弄到了,大家到字条上的教室集中」 「啊,嗯,好的……」 瞳佳总算弄明白了他找自己什么事,可心里一点都积极不起来,随便应了一声。然后,她瞥了眼教室边上。在她目光的方向上,真央正在离开教室。他已经做好了放学离校的准备,早上的约定和刚才给的传言就好像不存在一般,一眼也没看瞳佳他们那边。 「……哎」 文鹰感觉到了瞳佳的目光 「一大帮人跟着那家伙一起走,会招来不必的注目」 他耸耸肩,接着说道 「因为那家伙在当职业占卜师的事情非常出名。有人找他咨询的传言马上就会传播开来,然后好事的家伙就会趴在教室的窗户上。你也不想在那种情况下进行咨询吧?」 「……这个嘛,倒也是」 ——原来如此。 瞳佳也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文鹰笑着说道 「没事,我也会去那边给你们把风。所以你们放宽心地跟他谈吧」 听到这番话,瞳佳忽然向文鹰看去,向他问了个心里稍稍有些在意的事情 「……话说,木田君。你怎么好像守屋君的跟班一样?」 「跟班?」 瞳佳这么一问,让文鹰有些措手不及,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托着下巴,稍稍露出思忖的样子,说道 「跟班。跟班么……我可没那个意思呢。我跟他是朋友。不过确切的说,因为一些家庭原因,真央对我有很大恩情」 「……你说恩情,跟占卜有关?」 「算是吧」 瞳佳郑重地确认了一遍。文鹰似乎不想再说的更细,含糊地笑起来 「所以说,我们先不谈他的目的,对他的能力大可放心」 「这样啊……」 文鹰说完后,脸上忽然露出苦笑。 「而且,其实还另有货真价实的跟班,我要以跟班自居会惹人家生气的。人家对我态度本来就很糟糕了」 「咦?」 「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别在意」 文鹰笑起来。 「那我先走了,待会儿见」 文鹰这么说着,轻快地举起一只手示意,离开了瞳佳的座位。瞳佳看着他离开后,嘴巴扭了一下,之后无可奈何地拿起自己的包,抓起桌子上的字条站了起来,去叫上夕奈她们。 然后———— 「那个,是这里么?」 「呃、嗯……」 瞳佳带着缩手缩脚的夕奈她们走在校园中,不熟悉环境的瞳佳向大伙确认后向眼前这间教室看去。教室的梭拉门是很老式的结构,经过了长年的日晒,挂在上部本该标记学年班级的门牌上什么也没写。 这里是旧校舍,是在学园创立之初与礼拜堂一并建造的二层砖混式建筑。现在只有一楼的办公室与业务用房会临时使用。就在这样一栋校舍中,指定的地方便是木地板走廊上并立的诸多空教室的其中一间。 学生个人能够借到教室,这个情况很神奇,不过据说学校在方针上对开办社团进行课外活动灰给与奖励。这里原本就是一所大规模的私立学校,而且之后还不断进行扩张,因此遇到当下少子化的情况,也就有许多空教室多出来用不上,似乎只要申请就能通过,借用起来比较简单。 只不过…… 「『罗萨莉娅结社』……?」 在门框旁边安装着一个信夹子似的东西,上面放着使用申请文件,似乎用来表示教室正在使用。瞳佳看到文件上的使用者名,禁不住自言自语似地念了出来。 这似乎是真央申请借教室使用的社团名称。瞳佳一时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学校正式批准的社团,可是不论是从要在这里办的事情还是这个社团的名字来看,感觉都不太对。因此,她想到这可能是某种暗号或者名目,即便如此,她还是完全不知道那个名字的含义。 「……呐」 思考这些的瞳佳,忽然转向夕奈她们,压低声音问道 「『占卜』是怎么做?」 「咦」 就当那个真央是占卜师,但瞳佳在事前完全不知道他会用那种占卜,怎么占卜,对方会要求自己做什么。她对此很在意,想要在开门之前把这件事确 认清楚。 但是…… 「咦……」 「不知道……」 「……」 夕奈、爱梨花、千璃都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面面相觑。 「咦……不知道么?」 看到她们的反应,瞳佳也困惑起来。没想到付了钱进行委托,竟然连操作内容都不知道。瞳佳说道 「那个……塔罗牌……水晶球……像抽神签一样的东西之类的,肯定有的吧」 「呃、嗯……」 但夕奈的眉头耷拉下来。 「可是,只听因为练习得到机会的人说过……现在一想,还真不知道正式占卜会是怎样……」 「练习?」 瞳佳不解地歪起脑袋。好像是听过这样的事情。 「有时守屋君会因为练习免费给我们占卜,用过的东西很多……因为是练习。有塔罗牌、占星术、通灵板,还有没人见过的中国式占卜……」 「喔?」 「不过,应该也有人付钱让他占卜过,但好像他们完全不会透露占卜内容……」 「……」 「所以,平常的守屋君是怎样的占卜师,用怎样的占卜,恐怕没人知道……」 「……这样啊」 只能感觉到不安要素。先不提这些。 「呃……打扰了……?」 把那些个疑问先放一边,人都来了,无可奈何也就下定决心。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再进去,于是就非常普通地说了一句,把手放在了门上,这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哇」 「你们在聊天呢。已经聊够了?那就进来吧」 开门的是先来的文鹰。他非常熟练地将吃惊的瞳佳她们招进教室。 「真央,我就在这里看着有没有人来」 「有劳」 「嗯」 然后文鹰关上了门,像门卫一样站在门的内侧。瞳佳和夕奈她们与教室中央的真央面对着面。 「…………」 在这个空荡荡,连桌子都没有的教室里,真央正背对风格古老的大窗,站在昏沉沉的逆光中。真央看到瞳佳她们进来,将眼睛摘下来放进胸前口袋,用异常锐利的目光看着她们,说道 「……好了」 「……」 但瞳佳他们只是困惑地站在原地。空荡荡的教室中,除了真央还有另外两个从未见过的人。两个人都是少女,因为都穿着这所学校的制服,可以肯定是这里的学生。从他们胸前的校徽可以看出与瞳佳她们是同一年级。不过,那两人的面貌都非常引人注目。 一个留着直达腰际的长波浪发,个头不算高但身材很好,目光显得很强势。另一个跟前面一个站在一起显得更娇小,而且纤细的身体透着几分病弱的感觉,有一头直顺的乌黑秀发,两眼无神。她们虽然风格不太一样,但长的都很漂亮。 她们分别站在真央身后左右,静静地在窗户投射进来的逆光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瞳佳一行。瞳佳和夕奈她们都没想到除了真央之外还有别人,对此感到困惑。 「呃……」 瞳佳勉强问了出来。 「那个,没听你说过啊……后面两位是?」 「是我助手」 真央给出非常随便的解释。 「我叫鹿岛芙美,幸会幸会」 卷发少女用平静的口吻做了自我介绍,她的嗓音清澈嘹亮,充满存在感。她还用眼神催促另一位少女做自我介绍,但那个少女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没有理会,呆呆地默不作声。芙美看到这个情况,不开心地皱紧了美丽的眉毛。 「你倒是也做下自我介绍啊」 「…………雾江那琴」 那个少女在言语册催促下,总算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叫那琴的少女跟名叫芙美的少女恰恰相反,意志与自我意识十分稀薄。 「啊,那个…………我叫柳瞳佳……」 瞳佳愣了一小会儿,也对两人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夕奈她们总算反应过来,纷纷进行自我介绍。 「喔,多关照咯」 芙美灿烂一笑,说 「我和这玩意算是这个社团的帮手」 「…………」 被芙美叫『这玩意』的那琴似乎兴致索然,什么也没说。 真央靠在大窗旁边的墙壁上,似乎有些嫌麻烦地等待女生们做完这一系列的交流。然后他看准自我介绍结束—— 「那么,给我们讲讲你们的咨询内容吧」 略微地叹了口气,催促大家说正事。 3 那天,夕奈她们寻找伦子不见的手机,边找边走。 她们沿着进行完魔咒后逃离的路线一路寻找,最终返回到那栋名为北楼的校舍,所有人紧张地绷着脸—— 吱—— 再一次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自止门,探出头向楼内窥视。 随即,她们全都屏气慑息。她们一往里面看,顿时恐惧袭上心头,压迫她们的呼吸。时间过了许久,太阳已彻底西沉,已布满黑漆漆的影子走廊上所呈现出来的,乃是一幕酷似黑白照片的异界景象,而其中充斥的乃是非同寻常的死寂,她们逃离时的那种感觉根本无法与现在比拟。 贴在门口向内窥视的她们,对彼此与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感觉听起来特别清晰。除了她们自己发出的声音,这里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而这片无声、宽阔、漆黑、空洞、停滞的校园景色,感觉其中蕴含着光是看着这片景色就会直接印入大脑一般的,难以名状的根源性恐惧。 没人踏进里面,都不敢进去,只是凝视着静静地向内延伸的走廊。但是,运气并没有站在她们这边,从入口只能看到这条漆黑走廊的一部分,而在这一段走廊上并没有发现伦子掉的手机,就算一直这么盯下去也无济于事。 她们目光的终点,是厕所入口。 在漆黑走廊深处,之前进行过魔咒的厕所入口黑漆漆地,沉默地张开着一个四方的口。 寂静,漆黑,沉重…… 厕所的入口甚至令人产生一种错觉,里面的黑暗就好像从中泄漏到走廊上来一般,让人完全不想过去。这既然一路找过来都没找到,那么现实必定是开始寻找手机之初所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情况。 肯定是逃出来的时候掉的。 伦子的手机,恐怕就在里面,在里面盥洗区的台面上……那个拍摄到某种东西的地方。伦子的手机,某种东西所在的地方。 所有人都不想去,真的非常不想去。 大家都恨不得干脆放弃,干脆离开这里,用眼神向走在最后面,藏在她们身后的伦子看去。 「……」 伦子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她们之中没人忍心看到这样的表情之后还灰抛下伦子。 无可奈何。恐惧令她们神情紧绷,呼吸急促,她们怀着胸口被勒紧一般的感觉悲怆地相互看了看,然后踏入进去。 哐锵! 身后的沉重铁门关上了。这次的声音显得特别猛烈,仿佛能将心脏捏碎一般,令所有人发出压抑的惨叫,令心脏的激动更为加剧。声音在走廊中回荡,不久便消弭在黑暗中。 所有人一言不发,呼吸急促,神经极度紧绷地迈出脚步。她们彼此紧紧地挨在一起,抱成一团,在无声的漆黑走廊上前进。 踏……踏…… 她们听着彼此的脚步声,听着彼此呼吸声与衣服摩擦的声音,沿着黑暗阴冷的走廊,朝着更为黑暗阴冷,黑洞洞地敞开着的厕所入口,走过这段令人绝望的路途。 踏……踏…… 前进。缓慢前进。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就像僵住了一般迟缓地迈着腿。 这条走道感觉非常长,非常遥远。但是,目的地在缓缓地,缓缓地接近,而来时的入口越来越远。一行人渐渐走向深处。 踏……踏…… 她们往前走。缓缓地、缓缓地往前走。 目标缓缓靠近,敞开着黑暗之口的入口映入眼中。 尽管她们不想看,也不敢去看,漆黑入口之中的景色,那个某种东西存在其中的黑暗空间,还是渐渐显露在视野之中。尽管一直盯着那会令她们感到恐惧,但她们没办法从上面移开目光,就好像视线被固定在了那里。 她们不敢移开视线。 她们只能一边观察里面的情况,一边往前走。 入口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 「啊」 突然,身后传来伦子的短促声音。 「…………!!」 「怎、怎么了!?」 在极端紧张中浑身绷紧面对前方的一行人,突然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转过身去。 在她们眼前,只有一条无人的走廊。 ……………… ? 「……友情接力,还有魔咒么」 即便从夕奈等人口中听闻,同班同学今天没来上课事实是在一段诡异的经历中下落不明,真央依旧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种事,我们实在没办法找其他人帮忙……」 「我知道了。做些事先考察之后,就来确定今后的方针吧」 真央靠在大窗旁边墙壁上听完夕奈等人以及瞳佳的陈述,并在手中的笔记本上做完记录后,用圆珠笔的另一头顶着嘴角,极为冷静地下达指示 「今天就去确认一下执行『魔咒』的现场吧。你们带路,不需要进去,带到北楼门口就行」 「咦?啊,嗯……」 这不像是占卜师的指示,更像是找调查会社之后得到了指示,瞳佳对此有些吃惊。在紧张中陈述完情况的夕奈她们显得有些困惑,但还是露出松了口气似地的表情,离开了教室。瞳佳也后面跟了上去,但在走廊上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人停了下来,对走在前面大伙说道 「……抱歉,我还稍微有点事」 「咦?」 正在抱团前往北楼的夕奈等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们先走吧,我待会儿就跟上」 「欸?喂……」 瞳佳说完之后不停回答便超了过去,背对着一行人快步跑上了楼梯。有件事让她一直无法释怀,她觉得把这件事确认清楚。她跑得很急,气喘吁吁地回到之前的教室跟前,再一次站在门口。 里面传来对话的声音。 「……『友情接力』这东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话说,那什么『不幸的信』还有人在玩啊。我只在几十年前的近代民俗学的书上读到过,还以为是已经彻底灭绝的时代遗物呢」 「在女孩子之间偶尔还是会流行的啦。我跟女孩子交谈多,所以有时会听到。以前那种是用纸和笔亲手写的对吧?就是『如果不把相同的文章传递给特定数量的人就会遭遇不幸』的那个。现在是用手机邮件或者聊天讯息玩的。只不过,那『魔咒』我是头一次听说」 开始是真央在说话,然后是文鹰在回应。 准备开门的瞳佳下意识停下动作,竖起耳朵。芙美和那琴也有参加对话。 「……我觉得那玩意无聊死了」 「同意」 「反倒如果有朋友认真给我发那玩意,我会考虑绝交」 「再说了,根本就没必要交朋友」 面对接踵而至的无情评论,文鹰苦笑地说道 「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鹿岛同学或者雾江同学你们那样想啊。像这样试想一下,会觉得现在的相比以前那种不明不白就变得不幸的玩意还是进化了不少啊。有些女孩是能够明确感受到朋友关系的,不能明确感受到的也会由于不安而耿耿于怀,一不经意就去接触那种东西。这之类的事情我是听说过的。不过在我看来,竟然有人真心觉得邮件之类的东西能人失去友情,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朋友和友情,怎么会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文鹰发表出好青年式的言论,但真央却对此反驳道 「不,友情就是虚无缥缈。既抓不到也没有证据证明」 「……会么?」 文鹰有些不满地应道 「哎,抓不到也没有证据证明,这倒也没错呢」 「就是这样。友情是类似幽灵的东西,即便有,只要不信就不存在」 真央的口气斩钉截铁,然后接着说道 「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人在虚无缥缈中相信它存在的状态下,它力量最强,会存在于这个世界。友情、幽灵都是这样。如果不是虚无缥缈地去相信,而是追求证据去证明那种虚无缥缈的友情,那么那种友情的确会被『区区邮件』所撼动」 「……就是这么回事。你挺明白的呢」 真央和文鹰道出了一个既非讽刺也非一味信赖友情的结论。瞳佳觉得他们说得非常在理,差点听入了神,但她突然回过神来,觉得无止尽地这样偷听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下定决心将门打开。 「嗯?」 真央等人见瞳佳突然进来,可疑地停止了对话。瞳佳一声不吭,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去。她感觉到大家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但她没有理会,以诘问的态度逼近真央的脸,问道 「喂,你看着我,真的没什么要说的?」 「……这话早上也说过吧」 这是瞳佳在早上曾问过真央的问题。 真央本就不开心似地舒展不开的眉心,更加不耐烦地挤到了一起。 「没有。你想说什么?」 「喔。守屋君———— 你没有灵感能力对吧?」 听到答案的瞳佳,基本确信地说道。 她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而且她有根据。 「因为,见过我的真正有灵感能力的人都说,事件是因我而起。我会让不好的东西靠近,这种事有灵感能力的人一看就知道」 真央略微地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 「是我没说。其实我就是那种体质」 瞳佳没有透露,她正属于所谓的『灵感少女』一类。 「只要有我在,灵异地点之类的地方必定会有幽灵之类的东西出现。而且我还稍稍有些灵感能力。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相信你是灵能力者」 然后,瞳佳为了尽到自己的责任,说到 「我没骗你,我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被之前的学校退学了。收钱办事的我无法相信,如果你只是随随便便想要欺骗她们,请你住手,把钱还回来。趁现在还来得及」 瞳佳把话说得这么重,一脸吃惊看着瞳佳的真央忽然垂下头,嘴上露出干巴巴的笑容。 虽然不是发自好意,但这是童家头一次看到真央笑。 瞳佳本打算全力鼓足气势,结果却被取笑了,顿时畏缩起来。 真央以确认式的目光向身旁的芙美看去,看到芙美愣愣地点点头头表示肯定后,他挠了挠自己那头翘得很厉害的头发,叹着气说道 「原来你是『灵媒〈medium〉』啊」 4 瞳佳被死者束缚着。 在她记事的时候就已经有灵感体质了。只不过,她并不光能看到或者感觉到幽灵,恰恰是那种「吸引」体质,因此只要跟瞳佳一起到有问 题的地方,同行之人就有很高概率身体出现问题,活着看到什么东西。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偶尔能看到奇怪的东西而已,但上了小学开始和孩子们到处去玩之后,情况变得格外明显。这是因为,小孩子比大人更用易受影响。大部分只是「发生稍微有点奇怪的事情」而已,但严重的时候也闹出过十几个人看到幽灵而集体陷入恐慌状态之类的骚乱。这些情况促使瞳佳认识到自己的体质,并尽可能在隐藏这个体质的同时避开灵与异相关的东西,平静地生活下去。 但是,这个体质总是毫不留情地给她制造麻烦,不论她怎么回避,多么留意,稍有闪失还是会被牵连进无可避免的麻烦中。 毕竟————死者……幽灵,无处不在。 想要预见一切是不可能的。而且麻烦的是,哪怕事先能够充分预见到,瞳佳在性格上也拿自己那些许的讲人情、献身精神以及正义感无可奈何,很多时候会眼睁睁陷入无法避免麻烦的状况。而把她卷入进去的麻烦,有的微不足道,有的十分严重,总之五花八门数不胜数。在这些麻烦中,在令她退学的那次之前闹得规模最大的,就是在小学修学旅行的旅馆大房间里女生们全体聊起怪谈的途中,房间里橱柜的槅扇在没有任何人接触的情况下自行打开,看到这个情况的所有人陷入了恐慌状态,甚至还惊动了救护车。 另外,有时会出现伤员,有时会惊动警察。这种事情反反复复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由于每逢发生问题必定有瞳佳在场,所以尽管本人有着属于相对优等生的良好性格,还是在当地学校附近被评价为『问题儿童』。 于是,瞳佳的负面实绩则势不可挡地越堆越多。最终,她在升上高中后引发了迄今为止最为严重的问题,得到了『退学』这个不光彩的处分。 瞳佳渴望平静的生活。 只不过,她想要的平静———— 不是要消极地回避他人,将自己封闭起来…… 不是对身边人的不幸视而不见…… 不是对自己造成的麻烦不负责任,选择逃避来获得的。 ? 「『medium』?」 「在日语中就是『灵媒』。基本意思是拥有灵感能力的人。跟表示『中间』含义的『medium』是一样的。可以理解为『位于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中间,将二者联系起来的东西』」 真央回答瞳佳提问的表情与口吻,显然是那种嫌麻烦,很心烦的感觉,即便往客气的说也很难算是善意的态度。 「……你这态度可真糟糕」 真要说的话,瞳佳这次是来拆穿他的欺诈,真央摆出这种态度也算理所当然,可即便如此,瞳佳还是有些不愉快,于是便略有些尖刻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回答瞳佳提问的,是一直站在旁边神情呆滞的少女——那琴。 「真央……讨厌灵媒,而且很嫉妒」 「少多嘴。不多说得没错」 真央不高兴地说道 「总而言之,我不会把钱还给你的。还有人等着呢,我们就路上说吧。我会让你接受的」 真央说完后,从靠着的墙壁上站直身子,一边催促大伙一边走向教室出口。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有你所谓的『灵感』」 一行人沿着学校的走廊上前往夕奈等人所正在的北楼,真央对跟在后面的瞳佳说道 「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但弱得完全不值一提。顺便解释一下,我也不是什么占卜师。虽然有在对学校的那些家伙装着搞些占卜之类的,但那仅仅只是伪装。如果不像那样在强化占卜师设定并缓解压力的话,我都不方便钻营校外的工作了」 他像原来那样戴着眼镜,像原来那样绷着脸,摆出不露感情的态度,但某种程度有很直率地对瞳佳解释 「有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确确实实在做生意。我做的的确不是占卜师,由于纳税和体面问题很麻烦,所以在程序上挂出了占卜师的招牌,严格来说却并不是。不过,也并不是完全不是。我会接受委托完成工作,也会收取正当对等的金额」 真央将记录了刚才对夕奈等人问询内容的笔记本晃了晃向瞳佳示意。 笔记本虽然很薄,还是新的,但封面上普实地写着日期与流水号『no.67』。这应该是迄今为止的委托数量。不过这算不上确凿证据,而且这种不值一提的小道具想怎么弄就能怎么弄,能不能好好寻找伦子的问题还得另当别论。 「……就算信你手上这个,但你既没有灵感能力也不搞占卜,你要怎么找伦子?」 瞳佳虽然暂且将告发之矛收了回去,但还是毫不掩饰对真央的不信任。毕竟真央自己都承认是谎称占卜师和灵能力者了。要是对委托内容派不上用场的话,那就太不像话了。 瞳佳觉得自己对伦子的失踪以及夕奈等人负有责任,必须看清真央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场。一旦发现真央是派不上用场的欺诈师,她必须马上把钱还给夕奈她们,最后自己去找伦子。 面对瞳佳的提问,真央的回答十分简洁。 「让专业人士来做」 「专业人士?」 瞳佳不禁反问回去……专业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就是鹿岛或者由加志。神隐一类的话,鹿岛是专业的。纯粹寻找失踪者的话,应该是由加志更在行」 虽然有个名字没听过,但鹿岛就是指的就是芙美,芙美现在与另一名少女并排走在一起,以跟真央将瞳佳夹在中间的形式跟在瞳佳身后。瞳佳转头向芙美看去 「……专业人士?」 「嗯,差不多吧」 瞳佳用童话的话向芙美问道。芙美盛气凌人地眯起眼睛,笑道 「我可跟守屋不一样,有灵感能力,而且虽然还在修行,但这是我的本职」 「本职?」 瞳佳很吃惊。 「我正在进行灵能力者的修行。是搞仪式的『通灵巫女』。因为祖祖辈辈搞仪式的亲戚在这座城市有营生,发现我有天赋,就把我叫过来继承祖业了。在来这里之前,我是在岩手出生长大的。如果顺利,我就是第十五代传人」 芙美自豪地说道,并从手中提着的书包里露出纸包,稍稍将纸包打开,把里面水灵灵的嫩绿榊枝向瞳佳展示。 「喔……」 真央说道 「我们到了现场,初步的调查也要用到鹿岛的『灵视』」 「没错」 如果这是真的,确实倒也不错。她这个助手不简单,只要能排除她是冒牌占卜师的帮凶这个致命的不安因素。 「且不谈灵感,女厕所我本来就不能进」 「啊……也对」 没错,因为事情在正常不过,于是就犯了傻,都不晓得还有没有紧张感了。瞳佳的目光忽然一动,走在芙美身旁的那个呆呆的少女进入了瞳佳的视线。 她也是真央的助手,跟初出茅庐的灵能力者芙美一路。 瞳佳问道 「呃……这位是雾江同学对吧?你也是助手?也在进行灵能力者的修行?」 对此,那琴呆滞的目光转向瞳佳,简短答道 「……我是『魔女』」 「魔女!?」 瞳佳比听到芙美爆料本职时还要惊讶。听到她们对话的芙美露出有些不愉快的表情,插嘴道 「这家伙魔女是自称的,其实是『恶魔附身』」 「诶……?」 「在电影什么的见过的吧?就是那个恶魔附身,货真价实。她从小就成了恶魔附身的体质,在精神病院之类的地方辗转,就连意大利的驱魔师也拒绝替她祓除。 然后,她索性想成为魔女而投靠魔女宗,但也吃了闭门羹,于是她就自称自成一派的魔女,就是个半吊子。她似乎调查过古老的魔女传统,但基本派不上用场,所以不用管她」 「闭嘴乡巴佬」 那琴愣愣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芙美瞪了她一眼,但她没理睬。 「那你说你有什么用?倒是在今天的委托人面前说说看啊?」 那琴沉默了片刻 「……我对驱赶魔女的魔咒很有研究」 「驱自己是吧」 那琴不悦地把脸别向一旁。 这样气氛糟糕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之后瞳佳一行到达了夕奈等人正在等待的地方,那个『北楼』的连廊。 瞳佳在第一天只是被带了过来,所以并不知道那栋楼叫北楼。北楼正如它的名字,坐落于院地北端,规模不算太大,是一幢正方形格局的三层小型教学楼。它建造于学生生最多的那段时期,被用作预备校舍。因此,这栋楼几乎没有使用,现在就只有一部分高等数学等在班级内也只有很少学生上的课程会用到这栋楼一楼的小教室。 这栋楼看起来建造得不是很讲究,风格很单调,而且维护似乎也没跟上,感觉跟其他校舍相比老化得要更快。由于二楼及以上被封闭,昨天瞳佳在一楼深处的楼梯口看到防火门关闭着,应该上不了楼。 「啊,总算来了……」 一来到能看到北楼的连廊,先行一步便聚北楼入口等待的夕奈等人便转过身来,这么说道。真央并没有回应,只用眼神向芙美作出指示,即刻朝着门走去。 「事不宜迟,先看看吧。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但最好跟过来帮忙确认。我们会最大限度保护你们的安全」 真央这么说着,芙美在他身旁把包放在连廊地上,开始做准备。 她首先将自己的波浪长发束起,用酷似白色日本纸的纸做成的纸捻绑住头发。然后,她从纸包里取出榊枝挥了一下。枝条上也系着用白纸制成的缀子,看得出是神社仪式上使用的(※注1)。 芙美闭上眼睛,嘴里低声念诵了一阵子。 然后—— 「好了,赶快开始吧」 她睁开眼睛抬起脸,转身面对金属自止门。 芙美尽管言语随便,服装也仍是学校制服,但束起头发拿起榊枝的背影,看上去却与之前有某种不同。虽然她单手拿着榊枝一边随手摇摆一边往前走的样子无异于一个折断树枝边玩边回家的普通女生,但有着某种无法明确解释,却又非常明显的变化。 只有一种很老套的方式来形容她,那就是——她身上的气场不一样了。 她原本便拥有的存在感,就像经过了精细研磨一般。 就这样———— 吱…… 哐锵! 真央打开门,让芙美走在前头,一行人进入北楼,接着门在身后关上了。虽然在门打开的时候,大家相互看了看,犹豫了片刻,但最终所有人都跟了进来。 在走廊上,芙美毫不犹豫地走在最前面,一行人听着她的脚步声和摇摆玉串的沙沙声跟在后面。走在后面的夕奈她们三个不安地到处张望。这次因为放学后向真央进行了咨询,因此时间上比昨天来进行魔咒的时候晚了不少。这次太阳西沉的幅度比当时更厉害,夕阳洒在走廊上的影子十分浓重。但有芙美开道的走廊,感觉跟上次来的时候感觉不一样,感觉好短,一会儿的工夫就到达了那个厕所门口。 「……嗯?」 在黑洞洞的入口跟前,一行人远远地围在后面,最前头的芙美观察了一阵子之后怀疑地皱紧眉头。 「看上去没有奇怪的感觉,至少看不到那种能让一个人消失的,明显很糟糕东西」 「这样啊……」 真央交抱双臂。 「本想要是原因出在这里就好办了」 「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呢。总之先进去瞧瞧吧。哪个知道情况的跟我来」 接着,芙美走了进去。夕奈等人面面相觑,非常犹豫。照这样下去,显然不会有人进去。 「那就……我进去吧」 反倒是最情况最不清楚的瞳佳举手了。 看到这个情况,夕奈她们三个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夕奈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那个,能不能帮忙看看伦子的手机有没有掉里面?」 「啊,嗯。没问题」 「屏幕上方碎掉了,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 「明白了,我去看看」 瞳佳回答之后,连忙跟着早就消失在入口的芙美走了进去。 「……」 在里面,芙美在冷冰冰的黑暗之中,正注视着盥洗台。 她疑惑,警戒,然后失望。从芙美近似于不解的表情中,能够看出这样的感情。 「魔咒就是在这里进行的吧?」 芙美察觉到瞳佳进来,目光没有从镜子上移开,直接这样问道。 「嗯,是的」 「然后就在照片上拍到了灵,是么……要只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怎么严重吧。不过还没完,还出现了神隐……」 芙美开始犯难,然后扯起嗓门朝外面喊 「守屋!我可以在这里用『招还铃』么?」 「最好先取得批准!」 「倒也对……」 得到真央的回答后,芙美叹了口气,摆弄起手上的玉串。从她这个样子能看出她并没有发现线索。 瞳佳问道 「没发现线索么?」 「没」 芙美看着精子和盥洗台,十分简洁地作出回答。 瞳佳也很灰心,肩膀稍稍垂了下来。 然后,她又问了个问题 「话说,『招还铃』是什么?」 「……古来有人因神隐而消失的时候,会一边敲打钟或金器一边呼喊『回来吧,回来吧』去寻找。『招还铃』就是用来搞那个的铃。总之我觉得不妨一试」 「还有这种东西啊。你真了解得真清楚呢」 「都说是本职啦」 芙美理所当然般说道。瞳佳自己也有灵感能力,因此对『本职』的存在并不怀疑,但还在保留芙美是否属于『那个』的判断。不过,她现在更加倾向于相信她。 ————神隐。 在这里进行完魔咒之后,伦子忽然消失了。 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瞳佳再一次将目光落向犹如整面沉淀着黑影一般黑洞洞的盥洗台。 「啊,对了……有没看到手机落在这里?」 「手机?」 瞳佳这么说道,赴美转过身来。 芙美扫了一眼,摇摇头,对瞳佳答道 「没看到,应该没有吧」 「这样啊……」 瞳佳也在盥洗台周围看来看去,想着能不能找到。可是她地板和隔间也试着看过了,一方面由于光线很暗的原因没有发现意思的东西。 「唔」 她想开灯,但芙美正在黑暗中调查,所以并不知道开灯好不好。因为是调查灵异类的东西,光线可能会影响调查。 就在瞳佳想到这里感到困扰的时候,夕奈她们三个提心吊胆地聚在一起从走廊上走了进来。 「柳同学……手机,找到了么?」 看来她们是下了决心进来的。瞳佳迎了上去,但就在她看到她们三个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 「不,没找到。不过……我想请大家帮个忙,有谁能打一下伦子的手机?」 瞳佳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点子。 「咦?」 「只要不是坏了或 者没电,铃一响马上就知道在不在了」 「啊……嗯,好的」 夕奈她们拿出自己的手机,用眼神相互进行了一番推让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由夕奈打电话。 屏幕的光鲜在昏暗中点亮。 在黯淡的光线中,夕奈的手隔了好一会儿才动起来。 然后—— 哔哩哩哩哩哩 尖锐的来电铃声,在四面贴满瓷砖的冰冷空间中响起。 但这个声音出奇模糊,出奇微弱。一时间难以判断声音来自哪里,瞳佳,还有其他人都在寻找来电铃声的来源,向周围张望。 「………………」 回过神来,所有人都一直只顾着到处看,花了相当长的时间。 大家都一样,不管怎样张望,怎样竖起耳朵去听,还是不清楚铃声是从那一带传来的。 哔哩哩哩哩哩 声音很小,而且在封闭空间中有微弱的回声。 在这个不大的地方,五个少女寻找着铃声的出处,惴惴不安地竖起耳朵到处张望。 哔哩哩哩哩哩 大家寻找声音,在昏暗中寻找声音。 她们一声不吭地继续寻找,尽管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但都渐渐地掌握了听声音的要领,渐渐缩小范围。 哔哩哩哩哩哩 她们只听声音,渐渐向同一个地方聚集。 大家如同追寻一遍,一边思索,或半信半疑地将目光转过去。 她们渐渐靠近那个地方……那里是盥洗台,是所有人最先找过的地方。可是,声音确实来自那里。 哔哩哩哩哩哩 所有人聚集在盥洗台前。 模糊的铃声从里面传来。 确实来自这里。 大伙低下头。 哔哩哩哩哩哩 听到了。 声音正从里面漏出来。 是伦子的手机。 哔哩哩哩哩哩 那声音,正从老旧质朴的盥洗台正中间,翻着潮气开着口的,脏兮兮的小小排水孔中——————深深地,细微地,模模糊糊地传出来。 ※注1:玉串为日本神道使用的祭祀用具,用纸缀或棉花系在榊枝(杨桐小枝)上制成。 三章 占卜师在帷幕中 1 「……欸?」 瞳佳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躺在床上。这张床四面被隔帘围绕,床单和天花板都是白色。光从这样布置来看,很像医院或者学校的保健室。 不过,这里没有医院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白色的色调十分柔和,空气中也没那种药味,取而代之,空气中淡淡地弥漫着甜美芳香。 「…………咦?」 瞳佳内心很混乱,记忆存在问题。 她本人的意识还停留在在北楼厕所寻找手机铃声,和大家一起向盥洗台伸头,听着排水口传出铃声的那个时候。 然后,她听着听着,感觉铃声和排水口在渐渐向自己靠近似地,就好像自己的知觉被拉向排水口,然后周围的一切越来越远。铃声和排水口眼看着逐渐逼近————此时,就好像电影画面突然中断一般,就看到白色的天花板。 「咦?欸?」 ——出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了? 瞳佳不明就里地想周围张望,听到隔帘外面有几个人在说话。 「……如果发现浅显易懂『盒』的话就好办了啊」 那是真央的声音。 然后还有那琴微弱含糊的声音,以及芙美清晰的声音。 「那么这次的事件中没有『盒』……?」 「都有一个人消失了啊!连守护所说的『盒』都没形成,要造成那么大的灵障岂不是很困难?」 瞳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是在讨论伦子的事情。 「一个人消失是事实,在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感觉到也是事实,两边的情况对不上。何况学校里更危险的地方还有不少」 芙美正在说着什么很危险的话。 「但毫无疑问『存在』某种东西,或者是『存在过』。但就是要确定不是一般的事件、事故或者离家出走」 能感觉到芙美在深深考虑。然后那琴说话了 「一开始交给真央就好了」 「如果没必要,我尽量不想那么做」 「但最后基本都会那样」 瞳佳听到这里,起身将手伸向隔帘,轻轻用手指伸进缝里,将帘子打开。 「哎呀,你醒了?太好了」 随后,有个不认识的女人向她搭腔了。 那名女性坐在靠近隔帘处放置的椅子上,穿着一套休闲风格衣裙,外面披着一件白大褂。淡色长波波头发型的发梢摆动起来,她朝瞳佳转过身来,如圣母般温柔地露出微笑。 「呃、呃……这里是?」 瞳佳困惑地问道,真央回答了她 「你在现场取证时晕倒,我们拜托老师把你搬到了这里。你不认识她么?她是我们的校医,观音崎老师。这里是老师在市内的一家诊所。已经联系过宿舍和老师了,你不用担心」 瞳佳听到真央这么说,转过头去。这个干净整洁令人心情平静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看起来很不错圆桌,大概能供三到四个人喝茶。真央、芙美和那琴三个人围坐在桌旁,都在看着瞳佳这边。 「我、我晕倒了?呃,那个,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没关系啦,醒过来就好。你的安全更重要」 瞳佳连忙一边下床一边低头道歉。老师轻松地挥挥手,平静地答道 「我呢,正如守屋君刚才所说,我以心理辅导师的身份在银铃学院高中任职,名叫观音崎空子。要是有什么困扰,大可不用客气找我谈。说个秘密吧,其实我也和你一样,是有点灵感能力的人,所以我能听取你那一类的烦恼……但仅限于心理方面的烦恼呢」 「她也在协助我的工作」 瞳佳一边听着空子的自我介绍和真央的补充,一边手足无措地愣在床边。空子安慰她,劝她冷静 「你什么也不用担心。话说回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服?」 「啊,我没事……大概……」 瞳佳回答空子,然后冲洗你看了看这个房间。 房间之内的装潢看上去与保健是类似。有一张用隔帘区分开来的床铺,然后是空子现在正坐着的书桌和椅子,大伙围坐这的圆桌,最后还有一个装了书本等各种东西的大柜子。 可是,整体上的感觉又跟保健室不一样,像一家充满现代感与休闲感的咖啡厅。这里色调平淡,飘荡着香气。然后,墙壁的一角建了个小而简单的基督教祭坛。虽然瞳佳从未去过,但觉得心理咨询室应该就是这样的地方。 坐在桌旁的芙美交抱双臂对瞳佳说道 「你突然就倒我身上了,吓我一跳」 「对、对不起……」 「哎,被某种东西凭依后晕倒这种事,我从事这种工作之后倒是挺常见到的。姑且帮你你驱邪的也是我」 「原来是这样……呃,谢谢」 「我觉得你只是稍微没撑住,应该不用担心。另外,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愧疚,所以别往心里去。而且对于拥有特异能力的人,拥有为他人使用能力的义务」 完全不知道芙美是怎么祓除的,总之她骄傲地挺着胸膛。尽管她说不需要感到自责,但渴望夸奖的心情若隐若现,在听到瞳佳在道谢的时候显得有些得意洋洋。 「……你果真有灵媒体质呢」 「嗯……」 然后芙美重新开口。瞳佳知道这个,刚才也听过。 「叫做……『medium』来着?」 「不是,不是守屋那种有些晦涩的『medium』概念,是巫女的概念。就是容易被凭依、带走的那种」 芙美接着说道 「可是,你似乎完全没有『保护』,所以才会吸引各种东西」 「咦……?」 本以为说的都是完全明白的事情,结果话题的核心指向了自己,让瞳佳禁不住愣愣地眨了眨眼。 「保护?」 「没错,就是守护灵之类的东西」 芙美点点头。 「没有那种东西,是很难跟『那边的世界』进行交流的吧。以灵能力者的身份进行活动的灵媒,绝大部分都拥有那样的东西。像我们『通灵巫女』流派的说法,那种东西指的就是『凭依神』,至少得有一个才能从事巫女的工作。所以巫女需要一出生就有那种东西的人来做,不然就只能通过修行来召唤了」 芙美竖起一根手指进行解说。真央对此进一步进行说明 「在西洋的降灵术中,将其称之为『支配灵〈trol〉』」 「『trol』?」 「用更好懂的说法就是『trol spirit』,国语译作『支配灵』。定义为对灵媒的能力,或对灵媒本身进行支配,也就是进行控制的灵体。主要是指令灵媒发挥其能力的灵界领路人,守护灵性质的灵体。 在过去,知名的灵媒拥有这种『支配灵』。这些灵媒与灵界通信的时候,会通过对『支配灵』提问的形式进行。『支配灵』会借灵媒之口进行透视、预言、从灵界传递死者的讯息、引发令物体漂浮之类的现象或现身。十九世纪英国著名的灵媒是由名叫弗罗伦斯·库克〈florence cook〉的少女开始流行而广为人知,但在更为传统的宗教与巫术领域中,与『支配灵』之含义几乎相同的概念便早已普遍存在。鹿岛所说的巫女的『凭依神』也是如此。基本上,灵媒在与灵活神的世界进行通信的时候,会通过让『支配灵』作为中介来保护灵媒的精神。心灵主义者将『支配灵』认为是引导并守护人类的高等灵体。根据英国心灵研究协会——统称spr的见解,『支配灵』是作为灵媒发挥能力时精神缓冲装置的灵体,或者是从灵 媒自身分离出来的人格」 解说流畅地从真央口中编织而出。瞳佳带着几分吃惊与钦佩感叹,他这个职业人士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但真央的口吻听上去与其说是职业占卜师,更像是学者或是玄学家,至少不像信奉超自然主义的人。 尽管脑子里闪过这种类似于违和感的感觉,但瞳佳听到自己那奇怪的『容易被卷入灵异现象的体质』的原因在于自己没有守护灵之类的东西后,还是觉得自己的问题更为重要。 瞳佳有些愣愣地说道 「……我本以为,那种情况只是因为我是那种『体质』,从没有思考过更深层的原因」 「你有点呆呢」 「唔……!」 真央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瞳佳。 「不过,某种意义上这或许就是正确答案吧」 「咦?此话怎讲?」 瞳佳抬起脸。 「如果你的是那种只向自己之外寻求那种东西原因的性格的话,将来有人告诉你原因出在你的先祖或前世身上,你可能会真的相信,然后成为灵异传销或新兴宗教的饵食」 「…………哎……喂,不不不不不」 瞳佳还觉得真央这番话很有道理,正要点头但又连忙摇起头来。 她发现了自己的状况。 「要这么说的话,我现在就有可能被骗吧!」 「嗯?」 真央听到这话,吃惊地略微地张大双眼,一直绷着的嘴角少见地缓和了,觉得有些有趣似地笑起来 「……或许吧。而且钱都付了」 「对呀,快还来!」 「我不接受」 真央冷漠地把脸别向一旁。 瞳佳下意识地说道 「守、守财奴!」 「人在这个世道就得靠钱,衣食住行乃至诚意基本都能用钱买到。我认为,拥有财富是当下最接近幸福的形式」 真央一脸严肃地予以反击。 「我这么做的目的除了钱还有什么,用常识想想吧」 「这俨然就是黑心占卜师的台词吧……!」 瞳佳深受打击。听着大门对话的芙美撅起嘴 「喂。要是这么说,我迄今为止岂不是一直都在当欺诈师的帮凶,搞诈骗活动咯?」 在旁边一直没之声的那琴嘀咕起来 「……倒也没错。现在还自称什么『通灵巫女』,可疑」 芙美这次有转向那琴 「哪里可疑了,我有好好工作的」 「明明通个灵都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有本事出去比划比划啊,『恶魔附身』」 麻烦的火种转移到了那边。芙美把手撑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那琴即便被咄咄相逼依旧坚持不去跟芙美对上眼,然后芙美开始拉扯那琴的脸颊。空子看着她们这样,气定神闲地「真是的,不可以吵架啦」出面调解。 真央完全不理会这场骚动,再次面对瞳佳 「……玩笑就开到这里。你有什么在意的事情或者疑问么?」 他深深靠着椅子,手肘放在桌面上。 「玩、玩笑……?」 瞳佳显得很疑惑,但还是泄了气。 「呃,后面在吵架……」 「不用管她们」 面对还在继续吵架的芙美与那琴,真央完全持不管的态度。瞳佳看着她们犹豫了一阵子,最终将目光放回到真央身上,下定决心问道 「……『盒』是什么?」 「你听到了么?」 瞳佳点点头。 真央指的是他们在隔帘外的对话。瞳佳偷听了是事实,她心里这份近似罪恶感的感觉,但真央却没有表现的太在意,落落大方地对瞳佳点点头,稍稍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后再次开口 「『盒〈et〉』指的是————不,你等等」 但是真央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然后这样说道 「难得事件的相关者有『灵媒』,与其口头说明倒不如直接看看更方便」 「……你说的『灵媒』,是指我?」 「没错。我对作为『灵媒』的你有个提议」 真央直直地看着瞳佳。 「你如果愿意协助我的工作,我就用最易懂的方式回答你刚才的提问。不仅是口头说明,还会给你看实物」 瞳佳下意识不知该怎么答复。 「呃、这个……」 「有人负责做灵媒,正好可以帮到我的工作。当然,这并非强制要求,反倒你若接受的话,我会有很多事情会拜托你。你好好考虑之后再答复」 瞳佳对他一场认真的态度感到困惑。真央接着说道 「况且,你是那种没有『守护』而且没有自知之明的『灵媒』,我对你将来也有些担心」 「咦」 「因为跟这次的工作完全没有关系,你要是愿意协助,我可以答应帮你应对你的灵感能力。照理说应该另行收费的,这次就破例给你免费好了。当然,这也只是提议,你要是觉得不可信大可拒绝。你要是不情愿我也不会继续干涉,我并不是那种亲切的人」 「呃,嗯……」 真养的态度有违于嘴上说的话,态度突然出奇亲切,瞳佳在困惑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怎么办,太可疑了。 瞳佳如此心想,但在寻找消失的伦子这件事上,她由衷地想要帮忙。 ——但是,真的能找到伦子么?不能肯定。眼下真央的确愿意试着去找,但在此之后也会好好去找么?怎么能保证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做样子?他会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取得信任,继而索取过多的钱,或者拉我加入奇怪的团体? 真央刚才说的话就是那种套路。瞳佳摇摆不定,开始考虑怎么办。这个时候,其实她并不是太在乎自己的利益。 ——我应该答应邀请,站到真央他们准备做坏事的时候能够察觉到并阻止的立场么?最好是站在能看清真央他们动向的位置上?既然如此,那么协助者的身份或许不错。当然,现在还不能信任他,有被诈骗的风险。 瞳佳经过一番思考,最终下定决心。 「……好吧」 一阵沉默过后,瞳佳接受了真央的提议。 盯着下面深深思虑的脸猛然抬起来,直直地回望着真央,最后提出一个问题 「我帮你。我还可以问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 「守屋君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同意你的提议,你会对我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 这是核心问题。根据他的回答,瞳佳可能撤回刚才的答复。 真央开口,然后问道 「————你,玩过钱仙么?」 「咦?」 做好准备等待真央回答的瞳佳,禁不住傻傻地惊呼出来。 ? 第二天早晨。瞳佳醒来后,枕边的手机收到了讯息。 发件人是桥见麻耶。讯息还是平时那样。 『那个叫守屋真央的人没问题么?』 『果然又遇到麻烦了不是?』 瞳佳一读就叹了口气。她完全无法反驳。 她当然知道真央不是能够无条件信任的对象,也很清楚自己总会很不谨慎地太过深入。 但事到如今,瞳佳已经没办法改变这个性格了。 而且她不能抛下夕奈她们不管。但就算是这样,瞳佳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瞳佳已经做出了决定。 于是,她从床上起身。 ………… 2 银铃高中跟瞳佳以前上的公立学校不一样,星期六并不是全天放假,上午还有课。周六的课在内容上跟平时的课程完全独立,不过是对平时课程进行补充完善,所以实质上无异于所有人都要参加的普通课程。只不过,一部分运动社团的社员会被批准参加社团活动。 即便这样,早晨全班到期进行班会,这样的开端和周一到周五没有差别。唯一的不一样,就是星期六的第一节课一定会用来做礼拜。班会完后,所有人前往礼拜堂唱圣歌,听圣经之类的。 硬要说的话,给人的感觉这部分对于校方才是重点,上课只是附带的。瞳佳实现在时间表看到过,知道学生手册上写有圣歌歌词,不过到了当天才总算感觉到自己真的来了一所教会系学校。 换做平时,瞳佳肯定会对这崭新的经历心潮澎湃。 瞳佳的宗教观跟大多数日本人差不多,仅仅停留在搞搞祭典办办活动的印象。可遗憾的是,瞳佳在第一次礼拜时心里对后面要做的事情更加耿耿于怀,所以直到结束都一直心不在焉。 ……总觉得,真的就像要去约会似的。 瞳佳看看自己的打扮,忍不住这样想。 她上午上完课回到宿舍,在宿舍食堂吃完午饭后彻底将自由时间耗费完,从本就为数不多的便装中几经苦恼后穿上了最好的一件,勉勉强强能赶得上的时间离开宿舍前往市内,然后比意料之中早到碰头地点,等待对方到来。 不论是选衣服苦恼的时间,还是现在这样等待对方到来的紧张感,都完全像在约会。 追根溯源,让瞳佳有这种感觉的开端,在于瞳佳准备出门时被同年级的住宿生看到打扮后,听到人家说了句「你打扮得这么漂亮难道是去约会?」。瞳佳失策之处在于住宿生自带的衣服不多,而且各种方面非常麻烦,因此穿制服外出的人占大半。这众所周知的常识,正体现在这个时候。 瞳佳总有种自己在瞎忙活的感觉。 昨晚到头来又在反反复复不停在想那天发生的种种事情,睡得非常不好。像这样站在这个城市之中,瞳佳有种自己游离于周围的感觉。回过神来,麻耶来讯息了。 『要小心喔』 「…………」 只能叹气了。 瞳佳收起手机,抬头对着天空呼了口气。 现在瞳佳所在的碰头地点,在从校门口搭乘路面电车前往的市中心的车站。市中心百合谷站附近是个办公建筑与商店混杂的地方,唯独车站显得简约、端正。瞳佳双手提着包站在这个不熟悉的城市里,站在这片不熟悉的天空下,在不熟悉的风景围的围绕下等待着。刚好在约定时间,真央来接她了。 「很好,你来了呢。我们走吧」 真央身上穿着学校的制服。 「你倒是穿的制服啊……」 她对自己的穿着苦恼得够呛,最后打扮的花枝招展离开宿舍,可等的人并非寄宿生却还是跟上学一个样子穿着支付过来,这让瞳佳不禁非常失落。 「嗯,这是简单的正装,很方便。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 「是么?」 这样有些不解,但说了句「那就走吧」毫不拖泥带水地迈出脚步。瞳佳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 瞳佳在后面跟着头也不怎么回只顾往前走的真央,快步走过一条种有行道树的建筑街道。准确地说,这个样子更像是被领着走。不久,真央从大路转向一条侧路,然后突然停在了一栋小型建筑前面。 「这里……?」 「就是这里」 呼吸有些急促的瞳佳抬头一看,只见这竟是一栋小型商业楼。 这栋黑色的五层建筑就像一座墓碑,面朝马路的一楼有间美容院,挂着一面用漂亮别致的字体写着『结城』的招牌。二楼到四楼似乎跟美容院属同一系统,是名称相同的租衣店。或许这里是某种时尚消费区。不过,真央所前往的方向是大楼侧面的入口。瞳佳看到严谨地挂出来的金属指示牌,在大楼外部没有挂招牌的五楼处,朴实无华地写着一个她曾见过的名字。 『罗萨莉娅结社』 又是这个名字……瞳佳看到名牌,如此心想。 那是在学校借用空教室的文件上所写的,疑似社团组织的名字。 来到这里,这个名字再次出现了。换而言之————这就是真央正在经营的占卜店的店名。 瞳佳跟着真央承上电梯后,真央打开楼层按键下面的金属板,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插进五楼部分的钥匙孔中扭动。然后,他插着钥匙按下五楼的按钮,电梯到达后他又将钥匙复位拔出,迅速下了电梯。 瞳佳跟在后面下了电梯之后,来到了一个没有开灯的狭小门厅。 真央打开墙壁上的开关,荧光灯点亮,照亮了无机质的大理石基调门厅,以及一扇沉重的木质双开门。 「噢……」 简约却不失气派,瞳佳不禁对此感叹起来。 真央没有什么反应,打开门锁后打开门半边们,然后将里面的灯纷纷打开。 门里面是一个单调的房间。房间没有窗户,四四方方,墙上挂着黑色的窗帘,只沿墙摆着黑漆木椅。 然后在进门的对面一侧还有一扇双开门,然后右边是一扇单开门。 真央打开那扇单开门—— 「你等一下」 留下这句话之后走进里面。瞳佳并没刻意想看,但里面的情况从打开的门中露了出来。里面有桌子、床、书柜,是一片很普通的生活区域。因为瞳佳本以为这里只有店铺,所以有些吃惊。 「呃……你住在这里么?」 「嗯,没错」 真央从房间里回答了瞳佳。 然后,他从屋子里搬出了一件折叠式小型高圆桌,摆在这个单调的房间正中央。瞳佳忘记了一件事,直到现在才想起。那是转校第一天发生的事情,当时文鹰说过「这家伙其实有些情况,学费之类的都靠自己来挣」。 「莫非,你一个人住?」 「是的,我没家人」 真央答道 「他们全都死了」 他一边回答,一边将夹在腋下的似乎是收藏盒的木盒摆在桌上。瞳佳对他的回答十分震惊,但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真央便毫不在意瞳佳的状况,对自己所说的事情也毫不关心一般,淡然地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直到真央从盒子里取出的东西被交到瞳佳手中,瞳佳才总算回过神来。 「先把这个借给你」 「咦……」 这是一块手表,是装有红色皮带的女性用表。可是,金属制的表身略有些大,而且比看上去要沉得多。一看表盘,刻度刻在边缘部分,中间露出的部分能看到复杂的机械滴答滴答地运作着。上面有日期和月相,还有一些在普通表上没见过的刻着图案的金属板等部件,随着齿轮联动相互组合形成奇妙的几何学图形。 「这是……什么?」 「是护身符,驱魔具,御守」 真央说道 「我曾祖父是一名超自然道具收藏者,于是我托我认识的钟表匠解析过他藏品中的十八世纪机械怀表,缩小之后重新制成了石英手表。西洋魔术与占星术的除魔具的最强效果会因季节、日期与时间的不同而不同。这东西会根据钟表的机械构造以拼图的愿意将分割的护符进行组合,自动构造成适合当前日期、时间的护符,是我们这里的商品。我借你,你拿着」 「呃……嗯……谢谢」 瞳佳道了谢,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虽然不像名牌手表那样 闪闪发光,但散发着她这辈子迄今为止都不曾感受过的庄重感。她不禁对表的价格产生好奇。 「很、很贵的样子呢」 「二百二十万日元」 「二……!?」 冒出个对心脏不好的数字,瞳佳吓得瞪圆了眼睛。 「这这这、这么要命的东西我可不敢借!」 「也有月租金五万在做租赁生意。行了,叫你拿就拿着。在我工作当中没有防御力的『灵媒』要是出了怪事,我也会伤脑筋的」 瞳佳连忙打算还回去,但被推了回来。她拿着表的手有些发抖。 「难、难道你是有钱人……?」 「我只是个经营者,而且经营所用的资产严格来说也不属于我」 「莫非……五千日元接受咨询对你来说会亏本?」 「那还用说。通常要接受,光咨询费就要收三万,按这次的类型至少十万。根据情况和对象,可能简简单单就超过一百万」 真央不开心地说道,扭着嘴耸耸肩。 「在学校接受委托,在经济上完全是志愿活动啊。连工作人员当日的费用都支付不起,还得自掏腰包。但我要说这是善意,恐怕没人信吧」 真央边说边指向自己的手腕。 瞳佳发觉那是催自己戴上手表,但还是花了几秒钟才反应。她连忙把表戴在左手手腕上,这表果真不像女性用表,相当沉。 「好,接下来……」 真央看瞳佳戴上手表,点点头,然后就像寻找什么一般目光指向房间角落。 「首先按照我们说好的,给你说明下『盒』是什么」 「……嗯」 总算开始开始谈瞳佳所认为的主题了,瞳佳点点头。 瞳佳今天被叫出来,并答应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谈自己的体质,协助真央工作,以及『盒』的事情。 「那么,首先————说说『降灵会』」 真央在这个单调的房间里走了几步,摆着一副斟酌用词的样子开始讲述 「简单地说,『钱仙』就是一种『降灵会』。类似的还有西洋的『通灵板』。最近好像还有一种用铅笔玩的※(※注2)『查理游戏〈charile game〉』。(※注3)『道金术〈dowsing〉』一类多被归类于超能力,但也有人主张是灵异作用。实际还有使用振子与文字卡来接收灵体话语的方法」 「……」 瞳佳认认真真地在听。真央看了眼瞳佳,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接着往下说 「传统的日本有(※注4)『潮来』『口寄』『寄坐』,中国有用乩笔与细沙进行的『扶乩』,欧洲有死灵占卜『死灵术』,其他的数不胜数。从知名再到从历史中消失的,如果把广义上的都算进来,可以说有数不清的可以称作是『降灵会』的东西存在过。 总之,召唤并接触灵体的集会都算『降灵会』。 人们通过声音、语言、文字等手段尝试与灵体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进行对话的试验,自古以来在各个时代的文化中均存在过。甚至有的时代,那种试验爆发性地扩张,与文化、宗教乃至科学结合在一起。从十九世纪的英国到美国就是如此。世界大战让许许多多的人死去,留下大量遗族,于是对『死后』世界的关注度呈世界范围的规模急剧攀升。在那个时代,为了听到死者的声音,为了将自己的话语传递给死者,数不清的小型结社用划时代的新方法进行了尝试。 狭义上来说,那就是我所说的『降灵会』。 那些『降灵会』的基本手法是这样的。先把灯关掉创造出暗室,一群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人数不能太多。然后,通过灵媒来把灵体召唤到物质界,尝试与灵体进行接触。在对这种流程的『降灵会』进行反复大量的实践与研究中,最终得出了有效的理论,并制造出了有效的道具。而其中最为强力的道具,就是使用灵媒的一部分制成的道具,也就是『盒』」 真央说完,停在了房间的角落,抓住覆盖墙壁的帘子,拉到跟前。 「形式最简单的『盒』就是这个样子」 哗——帘子应声从墙壁上拉开,沿着固定在天花板的轨道滑行,从房间里分隔出一块小小的四方区域。光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简易的试衣区,当然里面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 「就这样」 真央对激动落空的瞳佳点点头 「虽然也有用木箱等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弄,不过简易的这样就行了。准备中空的容器,或通过用帘布来将空间『隔开』,将灵力贮存在内部,作为灵能电池来增强灵媒的能力」 真央将隔帘略微打开,走了进去。 「正式的叫法是『灵盒〈spirit et〉』,据说发明者是一对叫达尔波特的灵媒兄弟。有像这样让灵媒本身进入『盒』的情况,也有在外面的情况。然后,借助『盒』的力量召唤出灵,并让灵引发某种现象。这个『盒』诞生于西方,由于是早期遭到废止的理论,因此很少被谈及,但我认为佛教、神道或巫师用于仪式布下的『结界』或『祭坛』或许也属于『盒』的定义范畴。西方魔法师使用的,俗话说的『魔法阵』与『神殿』也是如此。美国原住民会布置『lodge juring』,也就是被称作招灵小屋的帐篷,然后进行召唤祖先或精灵的仪式。估计它也是跟『盒』相同的原理」 然后,隔帘被关上了。 「这个『盒』尤其多用于银发物理现象的『物理灵媒』」 真央从隔帘里面继续解说。 「物理?」 「与灵体互通意志、灵气附身、或知晓本不知道的事情,进行这些的被称为『心理灵媒』。有『心理灵媒』,相对也存在『物理灵媒』,能够造成出现声音、物体移动等物理现象,最极端的会让灵体以物质形态出现。具体来说,在暗室中,灵媒开始进行交灵后,有的会从本来没有任何人的『盒』内部传出声音,有的会有东西漂浮在半空中,有的会从隔帘或盒子里伸出灵体的手或脸。或者将灵媒以束缚的状态放入『盒』中开始交灵,放在『盒』中的乐器会响,灵体从隔帘中抛出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等、等一下」 瞳佳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查了最。她有句话不得不问 「这些……不是故弄玄虚么?」 「……」 隔帘打开了。 真央的脸从里面露出来,嘴上带着几分笑容。 「……说的没错。使用『盒』的灵媒非常盛行,自发明之后便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然后因为失败或遭受调查,大半被披露是欺诈,于是便成了伪灵媒诞生的温床而丧失信用,转眼间便被淘汰,消失在历史中」 「啊,果然是这样……」 「不过啊,虽然成为欺诈的温床而信用尽失,没有人再来光顾,但还是有很少数的『盒』灵媒的确货真价实,因此该理论并没有错」 真央敛去嘴上的笑容,接着说道 「实际上,只要正确使用『盒』,灵媒的灵媒能力是能够增强的。『盒』能积蓄灵力,引发超出灵媒个人灵能的现象。十九世纪那时是科技的时代,即便在那个时代,还是有许多科学学者研究过灵媒的能力。当时制造出了不使用灵媒而得到相同结果的机械装置,实际也存在过取得某种程度成果的装置,而那种装置也拥有基本满足『盒』定义的中空结构」 真央示意围绕自己的隔帘—— 「然后————这个『盒』」 然后停顿了片刻,说道 「正是作为灵媒只有微弱灵感能力我能够作为灵能力者进行活动 的原因」 听到这里,瞳佳明白过来了。 「这么说……」 「是的,我能使用特殊的『盒』来引发灵异现象。在十九世纪被称为『home circle』的降灵会上,在灵媒进入恍惚状态时会当时意识,多数情况会设置司会。当然,司会也是灵媒固然最好,但并非必须。我就是专门担当司会——『中间人』。最不济,灵媒可以当场安排。青春期的女孩有相当大的概率或强或弱拥有巫女的资质」 真央指向瞳佳 「比方说……」 「我就是对吧」 这一点瞳佳也明白。她微微叹了口气。 「就是这么回事。在古式神道中,似乎有个叫做『审神者』的,对获得的神谕内容进行解释的职位。在民俗学中也是,巫女负责接收神灵话语,司与负责将内容传达给人们,是分开的。科学时代诞生的对灵异的崭新观点,结果却与自古传承的宗教十分近似,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嗯……还好吧……」 真央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很有兴致,瞳佳勉为其难地对他点点头。 「事情就是这样……接下来,身为司机的我要对作为临时巫女现场调配过来的你进行一个小小的测试」 「咦」 突然被真央这么说,瞳佳呆住了。 「你看着那扇门」 「诶……诶……?」 真央指了过去。那里是这间屋子入口对面,通向更里头的双开门。瞳佳困惑地向那扇门看去。 「门……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你稍等一下」 真央直接出了隔帘走到房间正中央,来到站在他搬来的小圆桌旁边的瞳佳身旁。 「能把手放在桌上么」 「这里?」 「行。不好意思,我要握一下你的手,可能会造成你的不快,但忍耐一下」 真央说完,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瞳佳置于桌上的手上,然后握住。 「!」 瞳佳的手背感受到真央掌心的温度,稍稍有些动摇。来到这里前对约会的想象在脑海中重现,脸颊稍稍发热。 「看着门」 真央重复了一遍。 瞳佳照他说的,看着里头的门 「意识向门集中」 「…………」 瞳佳为了将扰乱思考的约会想象驱除掉,集中精神。 「往门里头集中」 「…………」 她幻想自己能够透过门看到里面,照真央说的集中意识。 但就在意识向那里集中的瞬间。 ————咦? 有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眼前屋子中的风景就像突然蒙上了灰色躁点。这是种说不清楚,冰冷、不舒服、令人不安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被某种东西侵蚀开裂一般,而且就好像能够感知到这种情况,是种伴随焦躁的不安感。 门的那边,有什么东西。 感觉得到,但说不清楚,令人寒毛悚立。 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是极为不正常的东西。而且在感觉到那东西的瞬间,自己在感知那东西的这件事也被那东西发觉到了。有种酷似四目相交的感觉,感觉到对方注意到了自己。 随即—— 「!!」 顷刻间,屋子里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眼前的景色变得乌红而朦胧。 瞳佳无法呼吸,闭不上眼睛。眼前的光景就如同用强烈的红光通过老旧放映机投影出来的一般,能看出某种影像强烈地重叠在一起。 这是海外的葬礼上的情景,是在如夕阳如火焰的深红色光线下照亮的葬礼。在似乎是基督教礼拜堂的地方,安置着似乎供小孩子使用的小型棺木,棺木的一边几个人长长地并排站着。 不知有多少人,男女老少全都有,少女尤其多。他们应该是葬礼的参加者,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像蚂蚁一样列着队。棺木盖是揭开的,视野就在棺木的侧边。但因为红光的强烈照射在棺木中形成阴影,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队列最前头的少女登上安置棺木的灵坛台阶,站在了棺木旁边。她低下头,注视棺木里面,把手放在棺木边缘,然后硬生生地将身体沉入浓浓的黑影之中。腿和身体发出发出嘎哩嘎哩的声音,像枯树枝一样折断、扭曲,一个身体明显大于棺木体积的年长少女,就这样将自己渐渐塞进了那个盒子里。待她完全进去,消失不见之后,跟在少女后面的成年女性就如同少女刚才一样,把手放在了棺木边上。骨头折断,肉被压扁,女性消失在棺木之中。接着,后面一个男性同样把自己往棺木里塞,消失在里面过程中,他四肢被逐渐压碎。然后是孩子,接着又是一个少女,然后是女性,之后是少年。人们排着队,就像被棺木吞噬一般,就像要填饱棺木一般,陆陆续续消失在那小小的棺木中———— 噼、 突然,冰冷的水珠猛烈地打在脸上,瞳佳瞬间惊醒,恢复神智。 就好像从梦中醒来一般,眼前刚才的影像消失了。然后,染成鲜红色的视野失去颜色,原本的屋内灯光颜色闯入眼中。 「……!?」 瞳佳混乱了。有个东西想要戳上来似地伸在她眼前,她一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东西。那是榊枝,嫩绿的叶片上沾着水的榊枝。她循着数值看过去,只见芙美穿着绯袴披着千早的巫女装束正站在那里。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手持木水桶,正一脸严肃地向榊枝伸向瞳佳。 看到这些,瞳佳才明白刚才打在脸上的水究竟是什么。 是芙美将榊枝浸泡在木桶的清水中,将上面的水滴淋在瞳佳脸上。 脸被水打湿的瞳佳和芙美默默地相互对视,眨了眨眼。 「……欸?」 「…………」 瞳佳不明就地喊了一声,随后芙美深深呼出一口气,将伸出去的榊枝放了下来。 「太好了,回来了」 「咦……发生什么了?刚才那,是什么?」 那琴也在,就站在赴美身后。芙美现在是巫女打扮,那琴的打扮也与平时不同。不晓得为什么,她在制服上披着黑色斗篷,戴着一顶黑色的宽檐三角帽,就像魔女。 那琴低声说道 「你被凭依了」 瞳佳大吃一惊。 「凭依?」 「你被附身了。是我事先让她们两个待命,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状况。你是『物理灵媒』」 近旁传来真央的声音。瞳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把手放在桌上,手仍被真央从上面握着。 「呀……!!」 瞳佳还没来得及理解刚才那话的意思便吓了一跳,急忙躲开一般从桌上把手抽走。 「啊,抱歉」 真央坦然地向瞳佳道歉。但瞳佳一跳开,之前没有进入视野的,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的全貌便一下子映入眼中。 「!!」 然后,瞳佳在看到这些瞬间,差点惨叫起来,心脏被揪紧。 房间地板上,布满了通红的血渍。 「噫……!?」 全都是血,还有脚印。 那数量相当可怕。一只只脚或走过或拖行,后者又将前面留下的踩坏,密密麻麻地在地板上形成阵列,横跨这间屋子。那数不清的脚印自围绕屋子的隔帘后头,自本该只有墙壁的墙根下面出现,穿过屋子,最后消失在房间深处的双开门后面。脚印避开了站在房间中央的瞳佳等人周围,因此瞳佳此刻被密密麻麻的血脚印重重包围。 然后————房间深处的双开门,开启着。 门并非正常开启,门上附着着数不清的粘糊糊的血手印,就像被强行撬开一般凌乱地敞开来,然后里头又出现了一扇双开门。足迹延伸向那扇门,而那扇门同样开启着,而且里头的黑暗房间十分昏暗,只被外头房间的灯光朦朦胧胧地照耀出来。 然后。 在那里。 在那里, 有一口棺木。 是那口棺木。就是刚才如白日梦般血红的情景中看到的那口棺木。 那个将无数人吃掉的小棺木,实实在在地稳稳摆在台上。而且令她联想到白日梦中看到的情景的无数血脚印的队列,一直延续到那个棺木前面,在那里断绝消失。 「…………………………!?」 无法理解。 混乱 然后是恐惧。 瞳佳总觉得不明白了。她身上冒起鸡皮疙瘩,把几欲脱口而出的尖叫压抑下去。 「……这就是我所拥有的『盒』」 真央对愣在原地的瞳佳说道 「那本来是我曾祖父的收藏品。是一口保管在意大利地下纳骨堂的棺木,有一位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沉睡在里面,被命名为『罗萨莉娅的棺柩』。也就是这个『罗萨莉娅降灵会』的名字来源。然后————我的家人也在里面。 首先是父亲。 然后是母亲。 再然后是妹妹。 这东西连同一封告知保管曾祖父收藏的人去世的信送到我家之后,家中便接连遭遇不幸。再然后,其他家人都在我面前依次消失在了这个『棺柩』中。这个『棺柩』上有诅咒,而且还是杀害我家人的仇人。但是,我的家人也在里面」 「…………………………!!」 瞳佳无言以对,只顾发抖,就连自己周围的惨景都被抛在脑后,只能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甚至觉得天真无邪,却令人厌恶的『盒』。 忽然。 她在眼角看到白色的东西。 「!」 她身体僵硬,只有眼睛转了过去。在鲜血淋漓的房间角落,不知什么时候有个孩子。 那是个女孩,大概上小学的年纪。 她身上穿着白色衬衣搭配百褶裙,好像是制服。可是她的衬衣上有很大的撕裂状破口,里面的衬衫和肌肤裸露出来。 她出现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现在的瞳佳可以立刻察觉到。 这个女孩,不是活着的人。 「…………!!」 毛骨悚然。 不久,不等瞳佳想明白那究竟是什么,那个毫无生机的女孩便像幻影一样,眨眼间从视野中消失了。 ※注2:『查理游戏(charile game)』是日本高中生之间流行的一种通灵游戏。首先准备一张纸和两支铅笔(不宜太短,最好长度相当),纸上绘制正方形田字格,每格交叉写上no和yes。将一支铅笔置于田字格任意中线,然后将另一支铅笔以心点交叠置于的形式垂直置于第一支铅笔上。这样就准备完毕了。然后,所有参加者吟唱「harile,charile,are you here?」。提问后,所有人不触碰铅笔,铅笔自行动起来,指向yes则成功。然后可以重复以上步骤随意提问。需要结束时吟唱「charlie charlie, we stop?」,铅笔指向yes则回答「good-bye」,便可结束。 ※注3:『道金术(dowsing)』是一种占卜法,又称『寻水术』『探测术』,用以寻找地下水,金属、矿石、宝石、石油或地脉,以及各种其他物品或物质,是最近被称为地面辐射的ley lines,而不使用科学的方法。使用探测术时通常会使用y型或l型的棍棒(称为探测棒),以其转动的朝向为指标进行寻找。 ※注4:『潮来』『口寄』『寄坐』都是通灵巫女的派系,本作中芙美的『通灵巫女』就是『口寄』。 3 在自己的房间里,夕奈心想。 ————大事不好了。 那天,小森夕奈放学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完全吃不下去,母亲见她脸色不好也十分担心。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了二楼的卧室里,深深地躺在被窝里,想胎儿一样蜷缩着身体,在床上辗转反侧。 尽管这样子睡觉一点也不奇怪,但房间里灯火通明。她的手机就放在她侧躺在枕头上的脑袋旁,维持着靠不时通过app与朋友互通信息来维系的细微牵绊。 夕奈现在对牵绊十分饥渴。因为只有在跟朋友交流的时候,她才能够不去胡思乱想。 虽然她朋友不多,但平时总能够跟她们聊很久的闲话家常,可唯独今天完全没有开启话匣子,电话一直没动静。不过,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夕奈其实也不知道现在该聊什么好。从昨晚开始一直就是这种情况。 现在闲话家常地聊,怎么想都觉得太不自然了。 不论如何也难免会谈到那件事。 而那件事,正是夕奈……准确的说是正是夕奈她们所尽量不想去思考的,也是在与朋友聊天时想尽量回避的话题。 也就是————从排水口传来铃声这件事。 夕奈在伦子消失,照理说伦子的手机遗失的地方寻找伦子的手机,打了电话。随后,铃声竟从匪夷所思的地方传了出来。 那是连小婴儿的手都伸不进去的小洞里头,黑漆漆的洞口深处。那细微的尖锐的无机质的铃声,就像从中流漏出来一半,又像有张嘴突然张开对你轻声细语。听到那样的声音,所有人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然后,就在所有人都明白确未听错的瞬间 「噫……!」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恶寒顺着背脊算上来,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随后—— 卟、 铃声消失了。 之前仔仔细细去听的声音从漆黑冰冷的空间中戛然而止,变成无声状态的那一瞬间,异常鲜明地烙印在夕奈的意识之中,现在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 噗呲 在那一瞬间,发出呼叫的夕奈自己的手机突然异常中断,屏幕彻底黑了。与此同时 嘶—— 异常的静与黑暗,降落于这个冰冷空间。沉淀的寂静从头贴着皮肤一直滑到脚,在短暂的瞬间,就好像自己正身处一个别的世界的感觉侵袭全身,侵袭全体感官。 「…………………………」 那是漆黑、无声的世界。 那种感觉,就像突然被关进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在那漆黑、无声的虚无世界中,大脑、感觉和本能至少完全都能够认识自己的周围。这个世界冷冰冰,空荡荡。声音也发不出来,呼吸也进行不了,甚至连自己脚下的立足点都丧失了一般。在那种强烈不安感的侵袭下,包括夕奈在内的在场所有人,感官上都就像时间静止了,或者像冻结了一般愣了许久……然而,恐怕实际上只过去了几秒钟而已。 接着。 就在下一刻。 突然…… 瞳佳,倒下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总之瞳佳就像突然一下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昏迷过去,倒向身旁的芙美,芙美连忙将她撑住。在这之后,就好像时间忽然重新运转一般,乱成一团的一行人把瞳佳搬了出去,夕奈她们什么也没搞懂,也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要求放学离校。 过了一天,瞳佳很正常地来上课了,夕奈心里跌石头勉强落了地,但并不 知道具体情况。 因为瞳佳这天是第一次做礼拜,她被班长美裕和其他热心情好交际的女生们围住,夕奈她们没能够接近瞳佳。对瞳佳的包围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星期六的课程结束,而且瞳佳放学后似乎也有事,放了学就直接离开了学校,夕奈她们没有机会跟她好好说话。夕奈发觉连跟她发邮件打电话的机会都错过了,又觉得现在找她又太冒昧,想过亡羊补牢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自然,她们也没胆量主动去找真央。 她们不清楚当时大声了什么,现在也还是一头雾水。只是勉勉强强能够明白,发生了某种不对劲的情况。唯独有一点,她切身地明白,准确地说是由不得她不明白……当时在那个地方,发生了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搞不懂。 不知道瞳佳怎么了,不知道伦子的事情有没有进展。 不知道伦子的手机在哪儿。 不知道为了会从排水口传出手机铃声。 什么都搞不明白。 她当然会在意。她很担心,但不想去深入思考。 她不想去正式这些问题。当然,她对伦子这个朋友确实很担心,但越想越消极,越想越觉得不妙。所以,她不愿意去想。 要是————伦子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呢。 不想去想。希望她平安无事。肯定不会有事的。可既然没事,为什么铃声会从那种地方那个传出来呢? 从水下? 从地底? 通常来想,在那种地方是不可能回响的。不管怎么想,都只能觉得那其实是不能够去听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如果是那样————伦子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行了。 不想思考,最好不要思考。 但是,一度绷紧的思维,顷刻间便被黑暗所束缚。尽管拼命阻止了具体的思考,可模模糊糊的思维逐渐被吸入黑暗中,就好像把内心彻底染黑一般,不安袭上心头。 跟千璃是附属中学认识的。 跟爱梨花是小学认识的。 然后跟伦子,是从幼儿园便一直在一起的朋友。 大家性格都很文静、内敛,缺乏交际能力,优柔寡断。大伙在性格上都跟其他人完全相处不来,感觉自己就像没有找不到出路的底层人,因此同病相怜聚在一起,一直在做朋友。 大家全都是惧怕他人的人。是不擅长接触他人,但又没办法如独狼般生存的羊。 这些太过弱小,不和人结伴便活不下去的羊勉勉强强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脆弱群体。夕奈在她们中相当于领头人的角色,她的交际能力仅仅只比其他三个人强那么一点点,所以就作为代表担当她们盾牌。其实夕奈并不仅仅只是靠着自己来完成与人交流的任务,其他三个人姑且也在帮助她。 这样的群体中少了伦子……这种事夕奈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 她最弱的群体中最弱的羊。她最内向,最消极,最优柔寡断,最迟钝。 但也是最为顾着的羊。 那是她们这个群体中,最小的同伴。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夕奈开始胡思乱想……后面究竟会怎样呢。 她在床上,在不安与悔恨中辗转,不断胡思乱想。 她内心越来越不稳定。 不能去想,不要去想——这不知已是第几次用这样的话来克制自己,然而克制不住漆黑的想象却无法克制在脑子里满溢而出,只能拼命地继续告诫,拼命地去压抑。 不可以……去想。 就在夕奈这么想的瞬间。 呼、 突然,她感觉屋里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 不是错觉。她吃惊地抬起头。这就像手机快进入睡眠状态之前那样,光线急遽变暗。屋子里失去了光,突然整面变成灰色一般。但在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确认荧光灯之前,房间里的灯光就像液晶屏幕彻底黑掉一般,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就如同脸被黑幕盖住的黑暗,转瞬间将她的视野彻底覆盖。明亮的房间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眼前的一切都从视野中消失。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漆黑。然后,这片黑暗让她有种错觉,总觉得跟前只要稍微有点光,眼前就会照出自己的脸。 「…………………………」 一片黑暗。而且突如其来的寂静阻塞耳朵。 随着黑暗,夜晚的寂静—— 哗、 落在床上,将眼前,乃至耳朵里面彻底覆盖殆尽。 黑暗十分沉重,瞬间压垮了她的心。然后心脏就像被从黑暗中入侵一般,强烈的焦躁感瞬间袭上心头。 「咦……为什么……?」 面对让人丧失感觉的黑暗与寂静,夕奈十分恐惧,不由自主地惊呼出来。可是在黑暗与寂静中冒出的这个声音,反倒让她桥裂地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是急遽地加剧了孤独感。 她呼吸变得急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没有任何人。在无比空虚的黑暗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在这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还是想要去看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拼命地睁大眼睛,只是在急促的呼吸中感觉着包裹在被窝里的手和脚还有身体上,鸡皮疙瘩逐渐蔓延开来。 「…………………………!!」 忍受不下去了。 不想再忍受了。 她拼命把手伸出被我,在枕边摸索,于是立刻便碰到了一个硬东西。 「!!」 她连忙抓住那个东西。那是她的手机。 太好了!找到了! 抓住放在枕边的手机后,她一遍喘气一边想把它弄亮,就像举起灯火一般拿到眼前,用颤抖的手死命地按下按下。 啪,屏幕亮了,发出淡淡的光。 光线昏沉地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在那里。 有张脸。 眼前的黑暗被屏幕的光线照亮的瞬间,眼前出现了一张脸。那是像空洞一样的黑眼睛豁然张开,洞穴一样的嘴半张着,像蜡做的一样缺乏表情,变得煞白的,伦子的脸。 噫、 夕奈倒吸一口凉气,最后。 在痉挛的,尖锐的声音从她嘴里—————— 「——————————————————!!」 溢出的瞬间。 屏幕应声破碎。光与惨叫同时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死寂。 还有黑暗。 ……………… ………………………… …………………………………………………………………………………… 四章 手机在树林中 1 「……万里绘?」 玄关床来有人回家的声音,照平常的话应该会听到一句「我回来了」,但真央没听到妹妹开口,于是有些诧异地在卧室里抬起脸。真央当时刚刚升上初中,妹妹上小学四年级。他对妹妹异于寻常的行动敏感地做出反应,离开房间去看情况。 真央的家算是大院,一栋古老的和风建筑。 真央沿着走廊走,途径就在旁边的万里绘的房间,见妹妹没有回屋的迹象便没进去看,直接去了平时常用的后门。 后门敞开着,还放着妹妹的鞋,但在平时生活的起居室里没有看到她的人。真央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这种预感的驱使下跑了起来,脚踩在走廊地板上发出踏踏踏的快节奏声音,一路奔向房子深处。 「…………」 他前往的地方是仓库。在守屋家的深处,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扇门,门里就是仓库。这样的构造非常非常古老,据说是以前将大屋与具备防火性能的仓库相连接是为了应对火灾。 在那里—— 「万里绘!」 「……」 他发现了妹妹。 妹妹不知被什么人做了什么,她身上的小学制服破得非常厉害。她在仓库里背对着门口,手正放在置于正中央的木『盒』上。 「……哥哥」 万里绘稍稍回过头,含着泪说道 「对不起,我已经受够了」 真央明白她打算做什么,浑身不寒而栗,连忙大叫 「万里绘,快住手!!」 「我去找爸爸妈妈了」 ——不行! 真央拼死大叫着飞奔过去,但他的手没来得及够到万里绘,万里绘便揭开了『盒』盖。本应不论如何也打不开的盖子,竟轻轻松松地松开,随着噶嘡一声打开。 「!!」 瞬间。 几十只血淋淋的手从盒子里伸出来。 然后—— 「对不起」 下一刹那,那些血手同时抓住妹妹的衣服、躯体、脚、手臂、手腕、还有脸和头发————幼小的身体被折叠起来,瞬息间被拖入盒中。 「万里绘!!」 嗙! 盒盖应声关闭。 浓烈的血腥味在仓库中扩散开来—————— 「…………………………!!」 真央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醒了过来,刚才做了场梦,浑身被汗水湿透。 这是场噩梦,已经做过许多次的噩梦。真央就就像窒息了好久似地,不断将空气吸入肺中,喘着粗气。 「…………」 他所在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这就是他现在所生活的房间。他现在从梦中,也是从曾经生活过的过去的家中回到了这里。同样,也是从那时的记忆中。真央把手粗暴地插进汗湿的翘头发里捋了捋,隔着墙壁转头向放置着『盒』的房间看了一眼,最后对着不知什么地方呢喃了一声 「万里绘……」 对着那个『盒』————也就是『棺柩』。 实业家守屋贞次郎在享年八十一岁病故时,留下的遗物中有大量收藏品。这些收藏品是『超自然相关的古物』。贞次郎有学者性格,对古物的来历进行调查也是收藏的一个环节,制成了详细的调查记录和目录。可是在他死后整死他遗物的时候,却存在着一些目录中有记载但不知去向的东西。 尽管向遗族确认过,但还是完全没有追查到它们的下落,至于理由用一句「不值钱」便可完全概括。且不论其他同好之士怎么看,他的大部分藏品至少对于一般人来说不过是些瘆人的破烂。因此那些收藏品没有得到遗族们的关心,与逝者的事业一并由长男赖光继承,就这样被尘封在了仓库中。 谁也没想到,遗失的一件经过近三十年后竟然以这种形式出现。 某一天,一件写着「给贞次郎」的东西经运输业者之手送到了真央的家。 被两名运输业者合力搬进家门木箱之中,用缓冲材料严密地包着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口古老的外国棺木。从棺木的大小来看似乎是给小孩用的,棺盖用某种疑似黑色树脂的东西密封,无法打开,但从一名成年人就能搬起的重量上可以判断里面应该没装任何东西。 东西接受之后对照了藏品目录,了解到那东西确属贞次郎的藏品,名叫『罗萨莉娅的棺柩』。 记录上说,这个『罗萨莉娅的棺柩』是十九世纪百十年代在英国活动的,自称约翰·d的身份不明的灵媒所使用的『盒』,是一位与贞次郎结交的收藏者死后,贞次郎从收藏者家属手中买下的。据使用它的那个灵媒称,它是「意大利某世家的大宅遭遇战火被毁时,发现了一个入口被完全掩埋的地下室,从里面发现与一具变成干尸的神父遗体同时发现的」。这个说法是否属实并不清楚,灵媒也没说用它引发过怎样的现象。但是,那个灵媒在布里斯托尔教会举行的降灵会上,被众多参加者与居民打死。讽刺的是,这件事作为棺木的说道中唯一准确无误的事实为棺木的收藏意义提供了保证。 随棺木一起放入木箱的信上,以工工整整的字迹记录了这口『棺木』送过来的前因后果。 『这口棺木乃由本人祖父受贞次郎氏请求保管之物。祖父去世后,棺木由父亲继承,然后父亲也去世了,又由本人继承。但本人罹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又无子嗣继承,因此实在惭愧,只好将其奉还————』 真央家尝试跟发件人联系,但送货单上的联系方式全是假的。 当时才刚上初中的真央,知道父亲面对寄给曾祖父的这件包裹十分困惑。然后,在决定如何处理之前,先且将那口棺木放进了家中的储藏室。 然后,父亲最终没有决定如何处理它。从第二天开始,家中便接连遭遇诡异的不幸,之后正好过了一个星期,父亲在真央眼前打开了本不能打不开的棺盖,消失在了棺木中。 他消失时,只留下了一句话。 「有人在呼唤我」 ……………… 2 星期天早晨。 瞳佳的手机接到了夕奈等人喊她出来的讯息,说是有事要紧急商量,想见一面。瞳佳接到这样的讯息,不管愿不愿意也得去。她们约好的碰头地点是离夕奈她们家最近的车站。这次瞳佳担心出了什么事,走的时候穿的是制服。她乘路面电车在约定碰头的车站下了车后四处张望,看到身穿便装的三个人正聚在一起站在一片厂区附近一个杀风景的车站附近。 夕奈穿得很普通,爱梨花显得土气,她们中穿得最可爱的还是千璃。 她们马上发现彼此,瞳佳一路小跑过去,但马上发觉不对劲。她们脸上都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云。 「……大、大家这是怎么了?」 瞳佳不禁询问。 她们相互没打招呼,这根本不是悠闲地打招呼的气氛。 首先夕奈开口了 「柳同学,那个……你昨天,没事吧……?」 她战战兢兢,十分顾虑地看着瞳佳,问道。瞳佳一下子没明白她说什么。 「那个……见你倒下了……」 「咦?……啊,啊啊,那件事啊!」 瞳佳想起来了。自从她去调查厕所晕倒之后,就没跟她们好好说过话。 忘记了……瞳佳连忙解释 「嗯,我没事。真对不起,其实我完全不记得了……啊哈哈……」 瞳佳伤脑经似地笑着,回答她们。 瞳佳被三双担心……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安的眼睛看着,说实在的有些 伤脑经。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瞳佳这个人很不习惯被其他人担心。瞳佳遭罪于自己的灵感体质,经常被卷入到无法简单收场的麻烦中,而这种时候她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别人担心的问候,以至于对她完全不擅长应付被人担心的情况。 「好像是当时的气氛太压抑,有点没撑住。现在已经没事了」 瞳佳心里一边感激,嘴上一边敷衍。 「你们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们没事吧?」 「嗯……」 「这样啊」 虽然彼此都在关心,但似乎又非常顾忌,气氛很微妙。 瞳佳想避免谈到自己的事情,对选择话题很发愁,看着大家。大家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瞳佳看着看着发觉一件事,向她们问道 「那么,你们叫我出来……该不是有事吧?」 「…………」 沉默。但这是肯定的沉默。 瞳佳顿时就明白了。这件事能让她们三个脸色如此消沉,肯定非同寻常。面对瞳佳的提问,夕奈她们低着头相互看了看。她们都十分犹豫,但都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出去给瞳佳看。 「你看……」 「!?」 瞳佳瞬间哑口无言。 三个人的手机屏幕一模一样地碎掉了。 这三部手机机种、款式、外壳各不相同,但覆盖在屏幕上的坚硬玻璃上,就像被贴上复制的裂纹似地,左上角大概三分之一部位出现了形状与范围几乎相同的白色裂纹。 平时总能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布满好像蜘蛛网又像霉菌的恶心白色裂纹。那么熟悉的东西却被异常之物所侵蚀……光是看着这样的情景,源自本能的难受与不安感觉便袭上心头。 而且,情况不止出现在一部手机上,三部都是。 瞳佳吃惊地张大双眼,盯着这三部手机。 然后—— 「咦……这、这什么情况……」 最终开口了。她的声音中动摇严以掩饰。 对此,夕奈用压抑的颤抖声音,就像奋力挤出来似的,艰难地答道 「伦子来过了」 「咦!?」 瞳佳禁不住大叫起来 「昨天夜里……伦子的幽灵在我们家出现了!这手机屏幕裂开的样子……跟伦子手机上的一模一样!」 夕奈说着,几乎快要哭出。瞳佳听到她这么说,只觉背脊传来一阵恶寒,愣愣地杵在原地。事情明显在向不好的情况发展,她有这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预感正顺着皮肤爬上来。 「说不定,伦子已经……」 「……!」 就在此时,瞳佳的手机震动起来并开始响铃。 「!!」 这时机实在太糟糕,把瞳佳吓得不禁跳起来。她在心脏被揪紧般的动摇之下连忙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面显示的是才刚登入不久的『守屋真央』的名字。 「不、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嗯……」 瞳佳说完,稍稍离开了夕奈她们。 动摇尚未平息的她,接通了电话。 「喂、喂?」 『喂,我是守屋。现在方便么?』 电话里传来真央冷淡的声音,他这种时候打来电话应该不会是随口一问。 瞳佳捂着电话向真央反问 「怎、怎么了?」 『让你尽量不要安排事情,我昨天说过的吧。突然找你不好意思,现在能腾出空来么?』 真央的回答,自然不是让瞳佳放心的东西,甚至还要挑战瞳佳内心余力的极限。 『发现清水伦子可能在的地方了』 「欸!!」 『只不过,去那个地方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来么?』 「………………!!」 瞳佳听到这句话,没能够马上作出答复。 她一时间噤若寒蝉,在稍远的地方困惑地向埋着头聚在一起呆呆站着的夕奈她们看去。 3 「————就说最重要的关键点。『盒』会自然产生」 昨天瞳佳接受了一场测试,与那个叫『罗萨莉娅的棺柩』的东西进行了相互干涉。进行完测试后,一行人换了个地方。气喘吁吁的瞳佳被带到了附近的咖啡厅,接受了后续的说明。 「自然产生……!?」 瞳佳作为一个拥有灵能的人经常遭遇恶灵,但还是头一次看到那种犹如恶灵凝集而成的可怕东西。听到说那东西是自然产生的,瞳佳不禁不寒而栗。 「你说那东西!?那东西到处都是么?」 瞳佳非常吃惊。真央先让她不要激动,然后向她解释 「不,那种强度的毕竟很少,而且并不清楚究竟是自然产生还是人为制造的。不过,『盒』的自然产生本身发生得相当频繁。说实际的,大部分幽灵现象产生的原因都在于自然产生的『盒』」 灵异现象竟如此普遍,照理说应该令人感到惊讶或怀疑。但瞳佳此时得知那个『棺柩』并没有那种普遍性,反倒松了一口气,也就没把灵异现象的发生原因太当回事。 「原、原来是这样。啊……说的也对……」 「物体与地点会基于某种理由而成为灵异能量的储藏库,由此激发周围或相关联的灵异信息。这便是灵异现象的产生。因此,与其说灵异现象因『盒』的自然产生而发生,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人为制造的灵媒之『盒』作为储藏库储存了原本自然发生的灵异能量」 真央解说完后,将直到刚才还不停往咖啡中加糖的勺子指向还没从冲击中缓过来的瞳佳,问道 「话说,你觉得幽灵是怎样的东西?」 「咦?」 瞳佳看着勺子和真央的眼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说道 「应该是……死去之人的灵魂吧?」 「通常是这么理解的呢」 真央的答复如理所当然般别有深意。瞳佳稍稍让心跳与呼吸平定下来,反问 「不然的话,又是什么?」 「先说说支撑魂魄这个概念的东西,我支持幽灵是人类人格『信息』的观点」 「信息?」 「是的。通常,存活期间收纳于肉体之中的人格信息,在人死亡的同时会随生命能量向外界蒸发并扩散,并烙印在空间或物体上。当这些印记获得能量时,便会像电影或照片的底片那样重现信息,并以幽灵或其他灵异现象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 真央这么说着,轻轻地转动勺子,示意他们周围。 「按这个说法,尽管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其实层层烙印着死者的人格信息」 「欸……」 瞳佳禁不住向周围张望。 「也可以称之为死者的『记忆』或『记录』。周围的物体、地点、空间、还有人身上都有。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各种各样的东西上面都层层烙印着」 瞳佳想象咖啡厅的墙壁、地板、桌面上都层层烙印着类似于人影与照片似的某种东西。对于这样的世界观,虽然没什么感觉,但能够想象出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些印记灰通过接收未知的灵异能量来重现信息,但信息本身多种多样。可能是临时的样子、情景,生前的强烈回忆,可能还是怀抱至死的强烈意念。如果是强烈且详细烙印下来的情报,应该连人格都能重现。当然,死于非命之人的强烈怨恨的『记忆』会对人类产生危害。那也就是所谓的恶灵。 然后……读取那些信息的能力就是『灵感』,但这种『灵感』也并不是能够读取全部信息。我们所能够感知 到的,不过是受到刺激后重现出来的那部分。举个例子,就好比我们直接看着电影胶片并不能看出所以然,将它透过光线放映出来才能看清楚。我觉得被称作『灵视』之类的高级『灵感』,大概就是将自身的能量少许地赋予在印记上,激发出能令自己感知到的重现效果,然后再进行读取」 瞳佳将这套理论套用在自己作为灵感少女至今所目睹的东西上来思考,尽管感觉上没什么矛盾,但不太能够接受。 「当然,要引发超越读取的现象,自然就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对能量的赋予进行辅助作用的,就是灵媒的『盒』。于是回到最开始的话题——『盒』是自然产生的。通常人们所说的灵异现象就是这些。自然形成积蓄的灵异能量会激发死者的『记忆』,令其呈现出来或引发其他现象。比方说凶宅。大宅内的某种东西或宅子本身化作了『盒』,存在于上面的死者记忆得以重现,化作幽灵出现,或在凶宅内引发无法解释的现象。 反过来说——灵异现象发生时,其地点、物品或者有问题的地方,很大概率存在着『盒』。足以令一个人消失的危险灵异现象,就需要更加强力的灵力储蓄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瞳佳觉得自己总算看到话题的主题了。 「如果守屋君你说的没错……」 「嗯。『盒』,也就是灵力的储蓄应该就存在于某处。我一直是凭借经验,根据这个假说伪装成灵能力者来开展工作的。要解决被委托的灵异现象,很多情况并不需要转成使用那东西来搞危险的降灵会,只要能够找到『盒』,将其解体的话,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你是灵媒,又是当事人,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希望你能去发觉,去观察,尽快找出可疑的东西」 「……」 「这就是我目前想请你帮的忙」 真央说完,往咖啡里倒入奶精,这次总算把那根像指挥棒一样挥舞的勺子放进杯子里开始搅拌。 「可是,我能找到那种东西么?」 瞳佳问道。 「谁知道呢」 真央答道,并接着说道 「不过,要是想在事情无法挽回前做点什么,最好还是赶紧」 「…………」 瞳佳钳口不语。 ? ……电话正好是在瞳佳昨天听过真央那样一番解说之后,思考着准备试着去发现的时候。 事情来得太突然。再次乘上路面电车的瞳佳,回忆着真央那番到了这一步似乎已是徒劳的说明。她这几天总在车上来回颠簸,这次下车的地方又是百合谷市中一片没来过的地区。 真央指定的地点附近的车站,与瞳佳跟夕奈等人碰头的车站出乎意料的近。 不,这或许并非出乎意料。之前那个位于厂房与住宅区交界位置的车站确实是离夕奈她们家最近的,但同样离伦子家也很近。离这里近也就可想而知,伦子的所在之处肯定不会太远。 可是,前往那边的夕奈她们的表情却很紧张。 瞳佳接到真央的电话时,告知了自己正和夕奈等人在一起,也向夕奈等人传达了通话内容,然后双方均提出希望同行的一致意见。尽管大伙一起来了,但瞳佳对于夕奈等人同行感到的不是欢喜或期待,而是不安。她曾对这样的状况产生疑问,但到了现场一看也不得不接受。 目的地是百合谷市相当偏远的位置,几乎快到路面电车的终点站,比那一片片广阔的工业厂区还要远。 驶离工业厂区后,出现了一片猫咪的杂木林。瞳佳等人到站后离开大马路,踏进杂木林,到达了一个感觉明显属于私有的碎石小路。 「来啦」 真央就在这条小路的入口等候着她们。他身穿制服,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少年和他一起。那个少女恐怕比瞳佳要小,看上去像个初中生,身材很瘦,披散着长长的头发。他看上去没有进行打理,身上的衣服是量贩产品,穿得很随便,还戴着一副很少见的圆框眼镜,往好了说像个年幼清贫的学者或音乐家,往不好的说像个家里蹲宅男。 「……」 「呃,这个男孩是?」 由于有没见过的人在场,于是瞳佳先向真央询问。 少年瞥了瞳佳她们一样,随即目光直接落在地上,然后不再看别人的眼睛。这孩子举止很可疑,看上去恨不得马上想回去,及其认生。瞳佳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孩子,到记得过去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他是远藤由加志。呃……算是我亲戚吧。似乎跟我曾祖父有血缘」 真央接着对男孩作介绍 「他在银铃初中部上二年级,虽然没上学就是了。另外,他是能使用『道金术』等技术的高精度『探测者』。只是寻找东西的话,由加志基本能够找到。他也在协助『结社』的工作,擅长网络相关的调查」 又冒出一个拥有特殊技能的人,瞳佳不由自主地朝由加志看去。 「原来是这样……」 「……」 由加志被瞳佳看着,依旧不跟瞳佳对上眼,唰地背过脸去,嘴里「不、那个……」叽叽咕咕地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话。最后,他十分保守地指向瞳佳,对真央问道 「……话说,这个人,又是那个?」 真央肯定地回答他 「嗯。她也是『灵媒』」 「话说真央哥,你总是带女生来啊」 「『灵媒』是巫女性质,在比例上肯定是女性多得多」 「而且还都那么可爱……」 「容貌也是影响『灵媒』资质的因素」 「我不是说这个……呃,嗯……算了……」 由加志似乎放弃了什么,叹了口气。 瞳佳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此时觉得有点纳闷。 难道我的长相被夸奖了?——这个占一成。容貌对灵媒的资质有影响是怎么回事?——这个占一成。然后剩下的八成,是对真央萌生的强烈疑惑……总觉得真央可能跟自己想的那种爱臭屁的假学者不太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可能并不是那种异常正经的木头人。 「不说这些了。由加志,来说说你探测的结果吧」 「啊,啊啊……嗯……」 真央没管瞳佳,向由加志询问。由加志点点头 「话说,你可没跟我说……不要把我这个不上学的家里蹲带到这么多人面前,不要让我跟这么多人说话啊……」 「抱歉,人数增加只是偶然」 真央的态度十分冷淡。瞳佳都为由加志有些感到可怜了。 「总之,我让由加志寻找了清水伦子,探测感知到她就在这片森林里」 最终还是由真央来说了。真央顺着这条在葱郁的杂木林中开辟出来向内延伸的,大概能供一辆小型卡车通过的碎石泥土小路指了过去,然后示意手中的一叠大纸,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是一幅地图。 画着经纬格的地图上,用黑、红、蓝色的笔画着无条理的线,线侧面神经质一般细致地记录着「西南?」「偏西」「不明。异常轨迹」「水路?」等注解与分析。 要说探测,瞳佳勉强知道。就是在地图上垂下振子,观察其摇摆来寻找东西的,类似占卜或超能力的东西。瞳佳也能推测出,上面做了标注的无数条线就应该就是振子活动的记录。 可是在多重的振子活动记录之上,还画了好几重辅助线,而且进行了细致的注释,这与瞳佳印象中那种含混不清的东西截然不同。通过摇摆振子来精准地推测为止,看上去不像是场能力,而是极端技术性的东西。 瞳佳像要仔细检查一样认真盯着地图,夕奈 她们也战战兢兢地观察地图。 这时,真央指向辅助线集中,而且用红色花了圆形的地方。 「就是这里,就在这条路的前方」 真央说道 「对这一带似乎有反应。我们现在就过去」 「……」 这就是失踪的伦子的线索。大家听到有线索时原本是那么期待,但一看到地图,她们个个变得脸色苍白,越来越紧张。这个地方离伦子的家相当近,但距离伦子消失的现场——学校不止十公里远,而且还是平时无人问津的偏僻地方。那里是片幽深宽广,乱七八糟的杂木林。 伦子在那里面? 只有不祥的预想。 激发那预感的,正是真央电话里那句「去那个地方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的背后含义。 作为发起者的真央,以严厉无情的口吻对沉默不语的众人发号施令 「出发了」 「……」 真央叠好地图,迈出脚步,然后说 「另外,趁现在先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最糟糕的情况也别慌」 「……!」 现场的氛围紧张起来。真央说的话显然起了反效果,但真央本人是否察觉到这一点犹未可知。 但总而言之,总之大伙还是一起出发,开始沿着小路往前走。这条小路在杂木林中开辟出来,土和碎石裸露在外,被车轮轧平很难行走的小路。真央在前面带路,其他人在后面就像被拖着一样。 夕奈她们一路上咱窃窃私语地交流着什么,瞳佳听见她们说「这里是……」「是啊……」之类的话。瞳佳超大伙转过身去,问道 「莫非大家知道这个地方?」 「咦……呃,嗯……因为,算是离家很近……」 夕奈非常动摇,一边拼命地往前走,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瞳佳的提问。 「是这样啊。前面有什么?」 「好像是废弃了的工厂或是废料堆场。然后还有污水池。小时候大家一起溜进去玩过,但因为很危险,没多久就禁止进入了,之后就成了不正经的人的聚集地,没人再靠近了……」 「这样啊……」 瞳佳知道了,总之那地方没法给人什么好感觉。瞳佳的表情黯淡下来,沉默寡言地继续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伦子,但不想去那边。在这令人胆寒的气氛中,大家沿着小路一心往前走。可是走着走着,瞳佳开始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其他的人的不祥气息。 「………………!?」 她感觉到越往前走,气温便逐渐降低。而且空气逐渐变得凝重,光线也渐渐暗下去。 并不是别的,这正是瞳佳的『灵感』所感受到的不好感觉。她胳膊、脸、脖子,这些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渐渐开始预感到前方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汗毛根根倒竖的感觉逐渐爬上全身。 「喂,我、我说……」 瞳佳一边走一边向走在前面的真央搭话。 「这……」 「嗯,我知道」 真央毅然地往前走,她的表情十分严肃。 在瞳佳眼中,这条在杂木林中穿梭,视野十分糟糕的小路前方,看上去十分阴森黑暗。越往前走,便愈发地有种心脏及其他内脏遭到冷冰冰压迫的恶心感觉,皮肤碰到了非常冰冷的就像空气一样的东西,冒起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是在前往有问题的地方时,不时会有的感觉。 这前面很不好。 尽管这么想,尽管有这种感觉,尽管心里清楚,但她还是跟在前进的真央后头,一步一步沿着小路往前走。 然后—— 嗖、 在到达那里时。 瞳佳最终控制抵御不住那种感觉,在战栗中抱紧自己。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被突兀地开辟出来的土地。正如夕奈她们所说,那里似乎是废弃的废料堆场。带钢筋的混凝土碎块堆成了几座小山,还有一个快腐朽殆尽铁皮小屋伫立在那里——不,应该说是被弃置在那里。小屋上的指示危险物的警告牌已锈迹斑斑。 然后,在那里。 有个大『水池』。 那是水体浑浊呈灰褐色,水面和边缘布着布着油膜的沉淀池。不知从哪儿流进来的污水,和冲刷过废材的雨水交融在一起,在闭塞的池子里经过浓缩后形成不知名的堆积物,附着在滚落至池边的石头上。整个水池俨然就是一个脏兮兮的污水池。 「………………!!」 当水池进入视线的瞬间。 包括瞳佳在内的所有人都屏气慑息地僵住了。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 在腐败色泽的,平静得不现实的睡眠正中央———— 一只握着碎屏手机的细手臂,想诡异的墓碑一样立在水面之上—————— 所有人都没有现实的感觉。 都不知该如何形容。 然后。 一阵惨叫。 ……………… ………………………… 4 星期天在跟警察打交道中结束了。以水池里尸体的第一发现人的身份。 实话说,瞳佳就算被问及发现尸体的经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她觉得老老实实地交代可能会挨骂,但还是诚实地全部交代了。 只不过,在解释来龙去脉的时候可以不把自己作为主体,这样的情况瞳佳其实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说来奇怪,这反而让瞳佳不知所措了。她甚至不自觉地心想,这次没犯必须由自己道歉的过错么。 实际上,瞳佳或多或少已经习惯跟警察打交道了。而这要归咎于她的灵感体质。毕竟,她已经很多次被卷入麻烦中惊动警察了。相较于应付警方,反倒是安慰陷入恐慌嚎啕大哭的夕奈她们让她更累,还从负责该案的警察得到了「没看出来,你还很有胆量啊」的感想。 这次的主体,全部都在真央身上。是真央叫大伙集合,带大伙进行探测,然后发现尸体的。瞳佳如实描述了事情经过,而她的证词让真央显得尤为可疑,可疑得都感觉能完全撇清自己的嫌疑了。她在提供证言的时候甚至非常认真地想过是否应该放弃陈述,为真央辩护。 她甚至想过,真央从明天起就算不来上学都不足为奇。 实际上,确实唯独真央一个人被带到了其他房间单独接受询问。可是到了星期一,真央还是很正常地来上学了,瞳佳为此也松了口气。她其实很认真地想过,真央搞不好会因为她的证言而被抓。 只是,有件事对她留下了印象。 就是那个时候在水池那里报警,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 那个警察里貌似官很大的人对真央这样说道 「……又是你么」 这句话就跟瞳佳在转校之前,曾数次因灵异事件惊动警察时警察对自己说的话一样。 ? 『又是,这样呢』 星期天,从麻耶发来的这则讯息拉开序幕。 「呃……这里要说说清水伦子的事」 水池中的尸体似乎确是伦子。在早晨的班会上,老师一大早便满面疲态地在班上传达了清水伦子的讣告,此时瞳佳才真正弄清楚。 由于警察什么也没告诉她,所以她什么也不知道。 在嘈杂的教室中,瞳佳不由自主地朝夕奈她们看去,可是她们三个显得并不惊讶,而是一副在忍耐的样子。她们与伦子的家长似乎相互认识,可能事先就收到了讣告。 晨会在喧闹中结束。尽管事关重大,可由于关注与信息不足的缘故,同学们之间喧闹甚至都没碰撞出臆 测的火花,几乎没有成为话题。 这样的情况,如实地反映出伦子这个人在班级中的定位。她十分老实,跟夕奈她们之外的人没什么交际,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早上好」 「好……」 班会结束后,瞳佳与夕奈她们小心避开周围的目光,在换教室的路上总算悄悄地问候了早安。 夕奈她们原本就存在不愿被周围人看到跟自己小团体之外的人说话的场面,彻底躲避着周围的目光。 大概她们一点都不想引人注意。班上还有很多人想找作为转校生的瞳佳说话。然后今天老师在班上传达了那样的事情,夕奈她们作为与伦子关系要好的团体,尽管她们因为立场的关系大概不会有人专程直接找她们说话,但难免还是会遭到好奇的目光。 夕奈她们已经完全抵抗不住来自周围的好奇目光了。从她们的态度就能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们不希望在众人的目光下与话题性尚未冷却的瞳佳说话。 瞳佳尊重她们的意愿。所以打招呼也是在走廊上,而且保持着不让同学们觉得不自然的距离感。 她们三个的态度表现得十分颓丧,恐惧周围的目光。 瞳佳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沮丧的她们,但在许多层面上被忌惮着,跟在夕奈她们身后却一直都没法开口。 但瞳佳的愁苦突然以另一种形式被打破了。 「喂,小森同学?」 这个时候,有其他女生从夕奈她们前面向夕奈搭腔了。 在背后都能看得出,夕奈她们之间的气顿时变得紧张。 「……!」 只听这些的话,这无非只是叫住夕奈而已。但是,这句话的音色之中蕴含着强烈的『轻蔑』,甚至就连只是在附近而并非被针对对象的瞳佳,也不容误解地,明确地感受到了话里的感觉。 「倒是应一声啊。不理我?不觉得很过分么?」 「……」 那人继续以嘲弄般的口吻,夕奈她们完全停下了脚步。 一方是嘲弄与偷笑,一方是害怕。瞳佳感受着这两种感情,轻轻转过身去。 「我们不是同一所初中的朋友嘛」 「你们说是吧」 「就是就是」 在那边有三个女生,叫住了夕奈她们。 从服装上看跟瞳佳一个年级,但瞳佳对她们没有印象,应该是其他班的。 这三个人大概平时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长相也很平庸,打扮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违反校规的花样,举止和气场都非常普通。 她们非常普通地————在笑。 「……!!」 瞳佳吃了一惊。如果纯粹只当做擦肩而过,肯定不会对眼前这一幕产生任何疑问。但看到她们的笑容,瞳佳脑中浮现出一句话。笑容会掩饰大部分情感,哪怕是丑陋之极的恶意。 如果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瞳佳应该也不会留意到任何蛛丝马迹。尽管在漫画或电视剧里总有那种充满恶意的笑容的描写,但瞳佳只觉得那是艺术表现的夸张或者主观的问题。而刚才放出那些话的那三个女生,脸上的表情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少女的笑容。 「你总该不会想逃掉吧」 「倒是说话啊」 呵呵。 呵呵。 少女们窃笑着说道。 夕奈她们脸上渐渐丧失表情。 那些女生一边笑一边接近夕奈她们,看样子没有去注意瞳佳。这大概是瞳佳跟她们稍稍拉开了距离的缘故。这也正是夕奈她们所希望的。 「哎,算了」 「…………」 在瞳佳面前,那些少女中带头的朝低着头的夕奈凑过去,一副要戏弄的架势盯着夕奈。夕奈没有动弹,少女开玩笑似地继续盯了一阵之后,笑着说了句「讨厌啦,别露出这种表情啦」离开了夕奈跟前。 「啊,对了,先不说这些」 然后,少女说道 「污水不在?」 「!」 这句不是身为局外人的瞳佳能听懂的内容。可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压抑着感情的夕奈她们,脸上同时透出一抹紧张。 那些少女也看到了夕奈她们的反应,装出无意识的样子相互看了看。然后,那些少女又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将目光放回到夕奈她们身上,欢闹地说道 「呃,真的?真的死了啊!」 污水所指什么,瞳佳这一下子也想明白了。而且,还将它跟伦子的姓氏——清水联系在了一起。 「!!」 「真的?真的死了?不行了,超搞笑」 少女们欢天喜地。瞳佳大受打击,噤若寒蝉。夕奈她们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即便身为菊外的人瞳佳,也已经非常清楚这班少女与夕奈她们之间的关系了。 那灿烂的笑容,无情地碾压着夕奈她们。 经过了一段如坐针毡的时间,瞳佳从冲击中恢复过来,在盛怒之下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准备踏出脚步的时候,那些少女之中有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令瞳佳再次噤若寒蝉。 「喂,该不会是污水太在意我发的『友情接力』,然后就死掉了?」 「!?」 听到这句话,让瞳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怎么去想的含糊部分,在此时此刻以最具恶意的形式联系起来了。 是谁向朋友很少又很懦弱的伦子发送的『友情接力』?是处在差不多立场的朋友转发给她的么?瞳佳曾做过这样的假设,但现在知道了事实,也就完全想通了,而且是在不好的含义上想通了这一切。 「我知道那家伙连四个朋友都找不齐,觉得好玩就传给她了。要真是这样,那可笑死人了呢」 那些少女这么说着,并笑了起来。 「话说,她是自杀?」 「真强」 「不愿意失去朋友,就选择自己消失?」 「不过,到头来不是一样?」 「啊,对呀。啊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震天价响。 夕奈她们什么也没说,只顾低着头瑟瑟发抖。 瞳佳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振作起来,心中充满了愤怒。最开始是顾虑,接着感到震惊,之前一直只是默不作声地听她们说话,但现在已经忍无可忍。在瞳佳听来,她们口中吐出的话根本就不是人话。 瞳佳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脸上贴着与内心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笑容。 然后—— 「夕奈、爱梨花、千璃,早上好!」 这就是瞳佳的选择。 她硬是非常嘹亮地向夕奈她们打了声招呼,然后从她们背后挨个拍了她们肩膀。 「!?」 眼前的那些少女也好,夕奈她们也好,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瞳佳看准这个破绽,把她们三个抢了过来。 「你们在干嘛啊,快走吧」 夕奈显得很困惑。瞳佳这时才朝那些少女看去 「啊,是你们朋友么?打扰到你们了?」 「诶」 那些少女被瞳佳直直地看着,移开了目光。 「啊,没有……」 「是么?对不起咯」 瞳佳留下灿烂的笑容,便拉着夕奈她们离开了。 瞳佳觉得,不管怎样,必须得先把夕奈她们从那些少女面前带走。 她拉着夕奈的手,毫无顾忌地走在前面,离开了那个地方。刚一离开,瞳佳也基本装不下去了,一离开那些少女的视线便抹去了装出来的笑容。 「…………」 「呃……柳同学……?」 夕奈带着困惑,提心吊胆地向瞳佳搭腔。 瞳佳一时间没有回答,头也不回一个劲往前走,将她们三个带到尽量没人的地方。 等周围没人了,瞳佳才总算转过身来,以毅然决然的表情对彻底吓坏的三个人说 「那个,我是真心把大家当朋友」 「……」 三个人愣愣地看着瞳佳。 「虽然相处还很短暂,但我把伦子也真心当朋友。尽管相遇的契机有点那啥,而且事情还弄成了这样,但我对伦子的关心绝对胜过对其他朋友。对大家也一样」 「……!」 瞳佳说的都是自己的心声。三个人紧张地屏气慑息。 「所以,虽然我不认识她们,但我不许她们那样说我朋友」 瞳佳皱紧眉头,捏住拳头。 「不要受那种窝囊气」 「…………」 瞳佳直直地注视着大家。 「如果可以,把那些人的事告诉我吧」 她又重复道 「告诉我,她们对伦子——对大家做过什么吧」 「………………」 在瞳佳面前,是三对目光,以及沉默。可这样的沉默没多久便渐渐完全被哭泣所取代。 五章 开端在结束中 1 发电机和抽水泵被搬进了杂木林中的废料堆场,池中的污水随着嘈杂的噪音被渐渐抽干。 一直闭塞在翅中的恶臭在杂木林中淡淡地弥漫开来。沾满废油的污水池水面下降,如今水体变成大半是油凝固的糊状物,几名警察手持网、火钳和垃圾袋,在没过小腿深的污水里将淤泥分开,在里面进行探索。 淤泥之中几乎都是垃圾,以空罐为主较醒目的垃圾从淤泥里纷纷挖出,堆在池边。 警察这是在进行搜查,目的是为了寻找关于沉入池中的少女尸体的死亡线索。当下天气依旧闷热难熬,警察在这种令人烦躁的环境下,扯开嗓门相互报告与确认,仿佛无止尽地进行着工作。 几乎没有像样的成果,时间平淡地过去。 但是…… 「喔……?」 在这个时候,一名正用簸箕筛淤泥的警官在淤泥中感觉到了有别于空罐的手感,便用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来挖脚下的淤泥。他把抓住的东西放在淤泥上,然后继续在淤泥中探索,并将相同的东西纷纷挖掘出来。 他挖了一会儿之后,看着摆在淤泥上面的那些东西,嘀咕了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 在短短几分钟里,从淤泥中挖出了五六个相同的东西摆在一起。 那东西只有一个的话倒还好说,但在这种偏僻地方的池塘中好几个集中出现,显然不自然。 那些都是包着相似风格外壳的,疑似年轻女性使用的智能手机。 ……………… ? 这天,夕奈她们三个没有回教室。 「逃跑不是输,因为这证明还留有逃跑的力量」 在那之后,瞳佳一边用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台词来安慰哭泣的她们,一边把她们带去生活辅导室,交给了心理辅导师空子。 尽管这样处置不能肯定就能让人彻底放心,但毕竟瞳佳不知道怎么进一步帮助她们,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跟班主任与科任老师似乎已经联系过了,她们没来上课的事似乎并没有被当问题对待。 班上的同学们基本知道她们跟伦子十分要好,会理解她们缺课也在想象之中,况且也不曾那么强烈地关注过她们。 然后,瞳佳趁休息的时候找机会跟真央简单地传达了这件事。 「是这样啊」 听过瞳佳的说明后,真央目光严肃地看向远方。事过之后,他在午休结束的时候告诉瞳佳「放学后来校生活辅导室商讨今后的方针」。 然后———— 「呃,我来了」 「来了么」 地点在不大的校生活辅导室。 瞳佳被班主任老师叫出去询问昨天的相关事情,晚了一些才到辅导室。当她到的时候,真央与本来的屋主空子,然后还有芙美、那琴,以及再次被叫出来的由加志都在场,房间里一副彻底满员的状态。 不知是出于生活指导的理念,还是单纯出于空子的品味,这里给人的感觉与瞳佳之前去的空子的诊所十分相似。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新潮的正方形小桌子,房间的角落里有床与隔帘。然后还有用于文案的桌子和高柜子,墙壁上还设有小型祭坛,都沿袭了那个诊所的氛围,有一种将它缩小后的感觉。 「哇」 但是,屋子的样子令瞳佳吃了一惊。 单看人数的话,现在跟带夕奈她们三个来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差别,但看得出混杂程度明显不同。 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好几个人的包,椅子不但不够用,还被挤到了角落,只有坐在桌前的空子算坐得安稳。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昨天见过的地图,另外还有几张打印出来的东西。真央、芙美、由加志围在桌子周围,脸凑在一起。那琴把床当椅子坐在上面。 所有人脸色或多或少多有些艰涩或灰暗。 脸色最灰暗的是空子,而表情最艰涩的是真央,虽说跟平常说不上有太大区别。不过,唯独由加志消沉的理由似乎跟其他人不一样,面色之中透着「我明明不来上学,不要偏偏把我叫来学校啊……」想对真央抗议与抱怨的感觉。瞳佳本来还奇怪,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来?但瞳佳又发觉他会不时朝那琴偷瞄,于是便明白了。 「啊,对了」 瞳佳对状况判断到这里,突然打开了自己的包。 「呃,对不起……你借我的表不走了……」 她战战兢兢地把那块据说能够组合成护符的手表拿出来,递给真央。瞳佳是昨天晚上回寝室后发现它停掉的。 价值二百二十万日元。 发现出问题的时候,瞳佳顿时脸都绿了。 因为是真央强塞过来的,所以她准备顽抗到底,但心里还是非常忐忑,生怕真央向她索赔。但是,真央看了眼之后轻描淡写地就把二百二十万日元的表接了过去,在眼前垂下来观察停止的表盘,然后便轻描淡写把它放在桌上,说道 「停掉了呢。有好好工作呢」 瞳佳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工作?」 「应该是在昨天那个废料堆场。时间正好就停在那时候附近」 「!」 价值二百二十万日元的手表停掉令瞳佳慌了神,根本没去看上面的时间。现在一看,的确如真央所说。 「精密机械容易受灵异现象影响而发生错乱。研究者说,这可能是磁场影响,实际上如何不得而知」 真央接着说 「总之,那里应该存在过令精密机械停止的『某种东西』。既然你并没有当场不省人事,回去之后也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也没做噩梦的话,也就表示这个护符有好好工作。所以你大可放心,这东西的机械本身抗灵异现象就很强,即便在一下子就能让数码相机因不明原因的故障无法运作的地方,它只要更换电池就能重新动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瞳佳松了口气。她的确从哪个地方感觉到了明显的强烈的『不好预感』,根据以往的经历,去那种地方的时候很大概率会出现身体不适。 但遇到了不是身体不舒服所能比的事情。 伦子的尸体沉没在污水中,手臂从水面伸出来……那只握着手机的手,那个灰色的污水池,历历在目。 「……话说,那个『水池』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真央的回答十分冷淡。 「不过,水基本上有储存或传导灵异能量的作用。以『风水』为首,自古以来就有这类说法,实际上大家也都知道水附近的灵异点数不胜数」 真央的手指滑过桌面上展开的那张地图里『水池』所在的位置。 「话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欸?」 经他这么一说,瞳佳向地图看去。 在起皱的地图上,真央手指的是标记了红色圆圈的部分。 那是瞳佳她们去过的那个『水池』所在的位置,可能连那里是废料堆场都没弄清楚,地图上什么也没写。只不过,真央所指的是自地图上方沿地形向那个点汇集的数条蓝线中的一条。 「是什么线?」 「水沟————准确的说是排水沟」 真央作出了回答。 「排水沟?」 「用于将生活污水排入河流的水沟,自很久以前一直沿用至今。有些地方由于这一带比较偏僻,没有铺设下水管网,于是这种地方会沿用以前的做法,通过水沟来排放生活污水。经调查发现,这条排水沟的水会在那个水池积存。这附近一带本应向河流排放的排水口全部堵住了,于是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那个污水池。 而它在地图上应该是没有标记出来的」 真央一边说,手指一边顺着水沟向上游划去。 「采用这种『老做法』的,也包括这所学校的一部分」 顺着线划上去的手指,最终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瞳佳的目光顺着手指向上移,倒吸一小口凉气。 「譬如说,北楼厕所盥洗台的排水」 「……!」 地图上写着『银铃学院高等学校』这串文字。 蓝线到达了图上面画出的院地边缘。 「正如我刚才说的,水路能够成为传导灵异能量的通道。北楼与那个『水池』之间,姑且在地理上是相连的」 真央手指从地图上拿开,放在嘴边。 「大概『盒』就是那个『水池』本身,或者那个废料堆场的某个地方,不然就是那个地方的某样东西。现在就算想去确认,也已经被警察给封锁了,在余波平息下来之前是没办法去确认了」 真央说到这里突然有人敲门,屋里的人数又增加了。 「抱歉,我来迟了」 开门进来的是文鹰。大个头的文鹰进来后,屋子一下子变的更小了。另外,感觉气氛变得沉重了一些。而气氛变化的原因,竟然是文鹰。他平时总是嘻嘻哈哈,但刚刚进来时的表情很严肃,因为与平时之间的落差一下子超过了真央成为在场表情最艰涩的魁首。 「我已经打听过了」 「帮大忙了」 「我向以前在附属中学的几个女生打听过了,霸凌的情况果然存在过,应该错不了」 道出结果的文鹰,脸上挂着鲜明的『厌恶』之色。 此时,瞳佳也明白文鹰为何表情严肃。文鹰似乎很讨厌那种事,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对自己要说的内容不爽到了极点。 「清水伦子被喊『污水』的外号,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现在仍有三个人在对她实施霸凌,听说她们分别叫田边、石原、安腾」 「这样啊」 真央点点头。 「然后我还向一个她们的小学同学打听过,她告诉我的情况最清楚。在上小学的时候,清水同学不小心把班上女生偷偷带到学校来的贵重物品摔坏了,事情还被老师发现,以这件事为开端,霸凌开始了。在那之后,清水同学被当作奴隶般对待。上初中的时候,霸凌的家伙嫌清水这个姓氏太高洁,心情不爽就开始刁难,好像强行让清水同学喝过污水,然后就有『污水』的外号。简直令人作呕」 文鹰的口吻中充满了愤懑,所叙述的内容也跟瞳佳在校心理辅导室里从夕奈她们口中听说的基本一致,但要更加客观、详细。 大伙听着文鹰描述,房间里的气氛渐渐转变,主要是怜悯与愤怒。文鹰又补充道 「另外,那个人虽然说得好像很同情似的,但多半也加入过霸凌的行列。如果我直觉不错的话……」 「…………」 听着就觉得那形同地狱。 在场最直爽的芙美挑起柳眉,一下子怒吼起来 「欸,真想把她们统统暴揍一顿!烦死了!欺负人的也是!忍气吞声的也是!都烦死了!」 芙美的激烈愤怒非常浅显地,而且同时指向双方。不上学的由加志在旁听着芙美的怒吼,消沉地说到 「我,完全无法置身事外……听了之后好难过……」 默默听完这些的空子将手放在十字架上,痛心地说道 「去世的女孩遭到霸凌的事情,小森同学她们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没有说的那么详细。她所受的折磨,比我想象的还要久,还要过分啊」 空子阖上眼,叹了口气 「至少,希望那孩子的灵魂能得到安宁……」 「反对」 这时,坐在床上的那琴将纤细的手举起来 「坚决报复。哪怕让自己的灵魂坠入地狱也应该报复」 那琴那人偶般小巧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空子用有些悲伤地目光看着她,说 「雾江同学……这可是一条永无止尽的痛苦之路喔」 「我知道。我都听腻了。那个死掉的女孩和我一样,都是被神啊命运什么的强加过来的考验给打垮的人」 那琴本给人沉默寡言的印象,但在这件事上说得非常坚定 「神才不会拯救我们这种人的灵魂。既然如此,就应该用来世的拯救为代价,换取这一世的复仇成功。弱者只能沦为『魔女』。她运气不错,这里有人能保证以灵魂来换取『地狱』」 「哎,行了行了」 芙美嫌麻烦地抓住隔帘,把那琴连床一起关在里面。那琴消失在了隔帘里头,然后就这样不再开口了。芙美关上隔帘后拍着手说 「要如何决定,取决于她本人吧。虽然我不那么推荐就是了,但的确有可靠的保证」 空子说 「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那个真的形同『地狱』。信仰上帝的我所说的话听上来或许是有些不靠谱,但还是要慎重……不,就算慎重也不应该使用。这不论对于死者还是对于请求死者的生者,灵魂都将受到无可挽回的伤害」 对于那个『地狱』,瞳佳想得到,就是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瞳佳不禁向真央看去,而真央则只是漠不关心地板着脸。 瞳佳问道 「……我、我说,你们是在谈使用那个『盒子』么?」 瞳佳不由地觉得,那么做肯定是不行的。正因为她亲眼见证过,所以能够这么说。就算伦子已经去世,而且曾经遭受过霸凌,也不应该使用那种可怕的诅咒道具。那就相当于用核弹来干涉小孩子吵架,令瞳佳感到强烈的恐惧与危机感。 但真央回答的口吻显得满不在乎 「只要有人希望」 「为、为什么?之前都没用过吧。你明知道它很危险吧?」 「这是因为在前面的业务中不需要。准确的说,本来这个委托已经结束了,因为清水伦子已经找到了。所以委托应该执行完毕了」 「啊……」 瞳佳恍然大悟。经这么一说,她察觉到事实确实如此。夕奈她们委托的内容是「寻找伦子」,伦子确实已经找到了。不过,这么说大概不太好听……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经、经你一说……」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如果清水伦子还活着,那么这件事应该就能完全结束了」 但真央接着说道 「但遗憾的是,人死了,我们必须研究并商榷今后的情况。学校里至少是存在过致人死地的『某种东西』,情况搞不好还会继续发生,如果能够,我们有必要解明并排除隐患。而且另外,如果有人再付钱并提出『想和死去的清水伦子对话,想知道她是不是对霸凌的家伙怀恨而终』的委托,我将毫不犹豫地将『棺柩』拿出来。再说了,『降灵术』本来就是那种东西。而且那东西原本就非常适合那种用途」 真央直面瞳佳,问了一句 「你是这次的委托人之一,对吧」 「呃、嗯……算是吧……」 「我问你,你想在跟清水伦子说次话么?」 「……!!」 因为目睹过那个『棺柩』而觉得肯定不会动摇的恐惧、踟躇、抗拒感,被这一个提问完全动摇了。 「你想最后跟她交流一句么?想向本人问出死亡的真相么?想问她最后还有没有留恋或遗憾么?」 真央坚定地盯着瞳佳的眼睛,发问 「作为起因的链锁邮件出于霸凌的目的被转给了她。你想问她是对此含恨而死的么?如果可以报仇,你想问她最后想不想报仇么?」 「唔唔……」 「降灵术,正是将这些化为可能的技术」 真央说道 「因为降灵术正是为此而产生的。而且这是我的工作,只要有委托,我会提供道具与技术。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作为灵力电池的功能极为强力。它只要存在于某处,就能无差别地激发周围的灵异。使用它举办『降灵会』,并正确引导的话,在数日内死亡,且非正常死亡的死者灵魂,基本能够确实地召唤出来。 不过硬要说的话,那将是个微型地狱,可以算是灵异性的放射性物质。一旦召唤出的死者灵魂怀着憎恨或怨念,将对『棺柩』产生反应,造成更为强力的激发行为。引发危险灵异现象,很大概率会让人受伤,最糟糕的情况还会有人丧命。 而且那个『棺柩』拥有意识。能将呼唤灵异,令其增强,然后吃掉。如果清水伦子是含恨而死,那就会就如你所想存在危险。再者,『降灵会』的参加者若对死者或其他参加者怀有某种负面感情,激发的现象也会被增强,让降灵的后果变得更加危险。 说白了,降灵术就是召唤死者灵魂的技术,类似高水准的『钱仙』。普通的『钱仙』也有危险,降灵术则存在更加高级别且致命的危险。你完全了解到其中的风险后,还想召唤清水伦子的灵魂么?想问她最后的遗言么?或者说明知会有牺牲,依然想为她雪恨么?」 真央说完后,等待着瞳佳的回答。瞳佳非常犹豫。 「………………!」 只有短短一天,瞳佳只跟伦子当过一天的朋友。 说来,她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浅薄。可就算这样,见过面说过话的朋友死于非命,但或许能知道她死亡的真相,或许能最后一次跟她对话……这样的诱惑也非常强烈。 瞳佳跟这个朋友几乎没能说上话,但瞳佳确实认认真真地为了她而思考过,但没能够帮上忙。正因如此,对于几乎没机会能跟她说上话,瞳佳感到十分后悔。 但是———— 「…………我觉得……我没资格提出那种委托」 瞳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所以,我不会求你。但你要问我想不想再跟伦子说说话…………我想」 「是么」 这样点点头。 「正是这样的感情与诱惑,创造了降灵术,创造了『盒』」 「……」 「所以,我作为降灵术者,只要你期望,我便不会拒绝」 瞳佳低下头。 瞳佳仅仅只是失去一个有过短暂交际的人便已如此,那要是有人失去挚友或者亲人,又会何等疯狂地去奢求呢?而在被人那么疯狂地渴望时,自己又拥有实现的手段,到头来真的能够拒绝么? 「如果是宗教人士或唯心主义者,会遵循神霊世界由来的某些伦理与规范,应该也会根据委托人的意识或目的拒绝委托或予以告诫」 「……」 「但我既不是宗教主义者也不是唯心主义者,只是一个单纯拥有降灵术道具与技术,仅仅类似于机械的东西。而且我并不是陈腐的古老规范的沿袭者,而是在科学与合理主义中诞生的近代降灵术之结晶的道具与技术的后继者。所以对我来说,委托人『想与死者对话』的诉求,以及支付符合的金额,便是使用那个『棺柩』的充分理由。 在近代心灵主义世界中,把与守护灵『支配灵』指传达话语的灵媒叫做『灵具〈instrument〉』,就是对『支配灵』道具的意思。灵媒不过是反映灵体意志的道具。我没有灵媒的才能,但就算这样,我觉得我也能当好『道具〈instrument〉』」 真央斩钉截铁地说道。 「…………」 对此,瞳佳已经无言语对。 她此时感觉到,自己总算理解了守屋真央这个人的凤毛麟角。 守屋真央非但不是欺诈师,反而是那种非常诚实、真挚的人。只是他站在合理与不合理的夹缝之间,而且对两侧又都太过真挚,以致她所说的话中混杂了令人无法理解的两面性。 用名为「没有规范」的规范来约束自己。 用金钱这一合理性,来应对灵异这一「不合理」。 用令人无法理解的道具与手段,来实现「想与死者交流」这一能够理解的愿望。 他通常不会被人理解。而只有不曾想去理解他,或没必要理解他的人,才会不负责任地称赞他那个用来掩饰两面性的面具,那个现实看来相当有效的名义身份——『占卜师』。 要理解他十分困难,毋宁说不该去理解。 他同时站在两侧,因此同时又不属于任何一侧。说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人格,让人完全不明白。他整个人充满了矛盾,但对矛盾的两侧又同等真挚,而且是扭曲的真挚。 真央————被死者的束缚着。 但是—— 「先告诉那三个人吧」 「……呃,说什么?」 瞳佳忽然心想。 「问她们想不想再次跟清水伦子对话,并告知这么做有危险」 「……嗯……我知道了」 瞳佳这样回答,心想——就算不能理解,但就凭他的这份真挚,应该也值得相信,值得尊重吧。 这是因为。 他的这种活法…… 与瞳佳自己,有那么一些相似。 2 当晚,百合谷市警署。 夕奈跟爱梨花与千璃两人,各自在亲属的陪伴下碰了面。 她们三个在校心理辅导老师空子批准下提前离开了学校,到了傍晚快入夜的时候被警察叫去,说是有事情想向夕奈她们确认。 现在对于夕奈她们来说,警察就直接联系着伦子的死亡。 她们在家人的陪伴下集合的时候,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伦子的父母也来了。虽然打过招呼,但没有谈话。 这样的一行人到齐后被带到了一个房间。然后,办事员拿来一个小纸箱。装在塑胶袋里的某种东西从纸盒里纷纷取出摆在桌上。最开始夕奈她们还觉得纳闷那是什么,最后那东西的数量超过五个,快达到两位数的时候,她们都察觉到它们的本质,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啊……」 「这是……」 「……!」 那些分别用塑胶袋装好的,是脏兮兮的智能手机。那些手机都安装着手机保护壳,很脏,变了色,沟槽与缝隙中塞满了泥,屏幕也有进水的痕迹,看上去感觉完全坏掉了。 「这些是从发现伦子同学的池子里打捞上来的」 列席的中年警官说道 「劳烦各位过来,就是想知道各位对这些有没有什么头绪」 听到这个提问,夕奈她们相互看了看。过了一会儿,夕奈说道 「是……伦子的」 她见过。 「是伦子的手机…………全都是」 现场响起惊呼。惊呼的人,竟然是伦子的父母。 「诶?」 「你说什么?」 他们就好像头一次听说一般,表现得惊讶,接着开始质问警官。夕奈无力去听他们的对话,和爱梨花与千璃一起,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摆在桌上的那些手机残骸。 ? 清水伦子不论在家还是在学校都没有容身之处,夕奈她们作为伦子仅有的几个朋友,对此非常清楚。 伦子家开了家私人诊所,生活富足。但是,父母对伦子并不关心。考入顶尖大学深造的优秀哥哥才是清水家父母的骄傲,不及哥哥优秀的伦子在家便变得可有可无。 伦子总是很倒霉,而且不善交际,又没运动天赋,在学校里也是拖油瓶。要是跟她一起做些什么,总会被她拖后腿,所以同学们都讨厌她。由于她极为认生且思想消极,使得她难以交上朋友。不知道这样的性格是天生的,还是总被当成包袱所造就出来的,总之伦子认为自己不被任何人需要……就算在她的朋友——夕奈她们来看,也没办法找出足以否定这个观点的材料。 她是个好孩子,是个善良乖巧的孩子,但总之就是招人讨厌。 她总把事情搞砸,拖人后腿,给人添麻烦,而且她又没有足以让人原谅自己的交际能力或圆滑。 不是夕奈他们那种极度贬低自我评价的人,便无法理解她,也无法容忍她。从附属中学毕业升入高中,环境姑且刚刚发生改变的现在,虽说还在积极欺凌她的就只剩下那三个人,但过去参加过霸凌的人,还有理所当然般容忍霸凌的人等等,搞不好不知哪天就因为某些契机而加入霸凌行列的潜在分子依旧相当之多。 从池底打捞上来的那些手机,就是在这充满潜在消极恶意的背景之下,藉那三人之手炮制出来的,愈演愈烈的霸凌的产物。 瞳佳,真央,还有警察都对此哑口无言。那个废料堆场,正是对伦子频繁地实施无情霸凌的现场。所以,当夕奈接到真央那通电话,发觉真央告知的伦子可能在的地方就是那里时,身上难以言喻地冒起了鸡皮疙瘩。 那是她上小学就知道的,小孩子们的秘密游乐场。 那是避开了大人们的目光,所以做什么也不会被人知道的地方。 被叫到那个废材堆场,在孤立无助的状态下遭受霸凌的情况,对于伦子来说从小学开始便是家常便饭。最开始班上的女生绝大部分都参与了霸凌,之后参与者时而增加时而减少时而替换,一直维持到小学毕业。然后,人数逐渐减少,最开始的主犯也不在了,可是阴险与恶劣程度如浓缩一般逐渐攀升。到最后主犯的交椅转移到那三个人身上时,伦子受到「伦子的姓氏竟然清水,太高洁了」的刁难,被迫喝下了那个水池里的水,从此以后被扣上了『污水』的外号。 然后,那三个人开始了一场游戏——把伦子的手机扔进那个水池的游戏。 夕奈她们知道,那种『游戏』是在上初中的时候,由那三个人发起的。最开始她们把没有防水功能的手机在水池上淋水,或者扔进厕所来欺负伦子。不久后她们做法变得更加恶劣,开始把手机扔进水池让伦子下去捡,直到伦子找不到为止。几经这样的事情后,伦子开始只低头而不去捡,而那三个人也开始厌倦逼着让伦子去捡,于是之后就变成了一种惰性活动,兴致来了或者心情不佳的时候就会抢走伦子的手机往池里扔。 而现在桌上摆着的,就是那些被扔进池里的手机。具体有多少部,回想一下大概确实有那么多。由于伦子向父母倾诉自己在被人欺负也只会被吼,所以就谎称是自己不小心弄丢的,尽管每次都会挨顿臭骂,但父母还是会简简单单地就给她重新买手机的钱。伦子家十分富裕,但事情弄成那样,连夕奈都不是很清楚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了。 伦子作为一个人的权利与意志,被周围的人逐年逐年地剥夺殆尽。「对伦子做什么都没关系」的这种认识,就是在近十年时间里形成了。 那些手机就是伦子所遭受到的漫长霸凌的缩影。 至少夕奈看到那些摆在面前,是这样理解的。 「…………」 夕奈坐在警署接待室的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有着蜘蛛网状的裂痕。伦子手机上也有完全相同的裂纹,但那其实并不是伦子不小心摔碎的,而是被那三个人故意摔在地上弄碎的。 伦子的手机。 在水池里发现的伦子尸体,在死后依旧握着的手机。 还有,就像那裂纹复制出来一般碎裂的,夕奈自己的手机。 夕奈最开始只觉得可怕,恶心。但从那个水池里打捞上来的那一部部手机摆在面前,而且还经历了亲眼在那个水池中发现尸体这件事,她再一次重新直面伦子的死亡,随即便对这个如同复制出来的裂纹,以及那天夜里伦子的出现,开始产生一种新的想法,觉得伦子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她们。 ——你有什么话想说? ——你有什么事想做? 夕奈像自问一般提问,向心中的伦子。 她注视着,并发问。面对让她感觉正将自己与伦子维系在一起的,拥有与伦子手机相同裂纹的自己的手机,注视着那似乎蕴藏着伦子意志的裂纹,在心中发问。 夕奈知道,伦子有多么为朋友着想,承受着霸凌的她在霸凌这件事上有多么为她们这些朋友考虑。 平常生活中的一切方面,譬如遇到跟人说话的情况,她一直都躲在夕奈身后,依赖着夕奈。但唯独在霸凌的事上,绝不会依赖夕奈。 伦子自认为遭到霸凌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从不把责任推卸给任何人。 她不怪任何人,只是一味地独自承受。她不能向任何求助,反倒还会感到过意不去,生怕自己惹来的霸凌殃及到夕奈等她们。 伦子肯定也知道,就算求助,夕奈她们也保护不了自己。但就算这样,伦子却仍就如同理所当然般原谅了身为朋友却一直只会对霸凌坐视不管的夕奈她们,甚至为了不让霸凌矛头指向夕奈她们而积极地不予反抗忍气吞声。 夕奈经历过几次差点受到殃及的情况,所以知道伦子作为堤坝,作为诱饵,一直都在拼命承受。 伦子没有依靠过任何人。父母、大人,乃至朋友,伦子都无法依靠。 夕奈一直在想伦子为什么喜欢占卜和魔咒,这大概是因为伦子到头来能够依靠的就只有那些了。周围的人自不用说,伦子连自己都无法依靠,也就只剩下去依靠超自然的东西了。 ——伦子。 ——可怜的伦子。 ——你在最后要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请告诉我。 ——如果有什么帮我能帮的,我想帮你。 夕奈一边注视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裂纹,一边念着伦子,在心里祈愿。在祈愿中,她基本无意识地向握住手机的手注入力量。 就在此时。 手中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过了短暂的瞬间,振动磨得手机在手中嗡地震了一下。来讯息了。因裂纹而变得难看清的屏幕上显示出来讯息的字样。 「!!」 夕奈念了一遍,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讯息是从不认识的账号发来的,但账号的主人却是夕奈所熟知的人。 『联系地址是从污水手机里偷偷转出来的,弄对了么?』 讯息上写着这样的内容。 然后没过多久,震惊的夕奈手中再次传来震动,又收到了一则讯息。 『污水死了,没有给我们出气的玩具了,我们很伤脑经啊~。所以你们就来代替她吧?你们不是朋友么?替朋友擦屁股是应该的吧?哎,反正也由不得你们拒绝』 那份轻蔑,即便从字面上都明确地传达了出来。而那份轻蔑,对于夕奈她们而言是绝不可能弄错的,冷酷而严重的事实。 『从明天起就多关照咯』 肯定是那三个人,错不了。 虽然不知道讯息究竟是那三个中人哪个发来的,但她们肯定是合谋的,不论是谁都一样。 「………………!!」 读过之后,夕奈内心被那随意、轻慢的强烈恶意紧紧揪住。从这样的文字上感觉到,她们完全没把伦子当人看。而且她们还理所当然般不把伦子的朋友夕奈她们当作平等的人。 她们知道自己在搞霸凌,却没有丝毫愧疚。甚至人死了都没有任何想法。 这是自小学时代开始,长年以来渐渐浓缩后的恶意的体现。许多人加入霸凌,而又离开,而这种非人道的人际关系在最终留下来的三个人心里,已经变成了理所当然。 她们失去了出气筒,可她们的恶意没有消失,转而指向夕奈她们。 契机也想象得到。生活在底端阶层的人很敏感。 肯定是那时候被盯上的。就是在学校的走廊上被她们搭话,嘲笑伦子的死的那个时候。尽管瞳佳出面保护了夕奈等人,逃过了一截,但肯定是因那件事而起。在她们的认识中,不能容忍伦子的朋友违抗自己,会因底层人的违逆而被触怒。 因此,她们成为了目标。 多半终有一天会发展成这种局面,只是迟早的问题。 「…………!!」 夕奈拿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面无血色。 她抬起头,看到坐在身旁的爱梨花和千璃同样面色苍白,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她们的手机屏幕上也显示着相同的讯息。 肯定是群发的。两个人抬起头,相互看了看 「不、不要……怎么办……」 千璃脸上充满绝望。面对呢喃的千璃,还有噤若寒蝉的爱梨花,同为当事人的夕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3 「真的……没关系么?」 「……嗯」 第二天早上,瞳佳确认夕奈她们的意思,夕奈明确地点点头。 在夕奈身后的爱梨花与千璃也同样点点头。爱梨花跟夕奈与千璃不一样,看上去有些犹豫,可即便瞳佳慎重地向她确认,她仍旧没有收回决定。 「会很危险哦。因为是要召唤死去的人」 「嗯」 夕奈再次点点头。 「就算危险,我也想跟伦子说话。她要是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我想知道,要是想报仇————我想替她报」 「这样啊……」 瞳佳无奈地点了点头。 ? 这所学校附设有礼拜堂,瞳佳她们前些天才刚在那里做过礼拜。而且,学校办公室和心理辅导室都设有祭坛。而这天放学之后,就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正严谨地进行着与这里的正统宗教气息格格不入的准备工作。 真央以那个社团的名义借用了多间教室,在位于角落的小校舍的入口贴上了『社团使用中』的告示。而且,外部物品由一对成年男女搬进来,他们将搬进来的大量绒质暗幕盖住教室内侧,正在将教室设置成一个外部光线无法进入的古怪区域。 教室中央摆正一张正方形的桌子,上面铺着黑色绒质的长桌布。在桌子周围,摆着五张漆面亮泽的黑木椅。 如果在桌上摆上卡片或者水晶球,俨然就成了占卜小屋的风貌。不然的话,就是个可疑的黑魔法仪式场。而且……这么说或许不太好,负责布置这些那对男女看上去也不像正经人。 ……两人都穿着哥特式盛装。 他们看上去身材都很出色,美得令人瞠目结舌,就像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一般,那套服装穿在他们身上没有不协调。可正因如此,在现实中看到有这样的人存在,异样程度绝非可用单纯的变装一言蔽之。 「幸会,我是结城凪。这位是我妹妹」 「我是结城澪」 他们在跟瞳佳打照面的时候,以面具般的笑容以及机械般的恭敬态度向瞳佳做了自我介绍。 「呃,啊……幸、幸会」 「我们是真央大人降灵会的设计师。我负责发型,妹妹负责服装。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呃,喔……」 瞳佳经不住被他们的异样所震慑,只能敷衍地回答他们。那个自称凪的男性笑得更深,接着这么说道 「并且————我们还以『抬棺人』的身份为真央大人效力」 「抬……抬棺人……?」 瞳佳十分混乱。 这时,真央不耐烦地插嘴了 「这两人说的话你别当真,权且当做负责大型道具的工作人员」 「咦?是……是这样么?」 「另外,这对兄妹脑子都有点问题」 「…………」 两人不论是对真央的咒骂还是瞳佳的困惑态度都不以为意,用贴上去一般的笑容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开始教室的布置。 「……」 于是现在,瞳佳正摆着有些复杂的表情看着教室的布置渐渐进行。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干巴巴地看了会儿进展中的工作,下定决心向真央询问 「我说……在基督教系的学校里做这种事,没关系么?」 从教宗教的角度来看,这显然不谨慎。而且这不光是表面的东西。 进一步来说,就连普通的学校有的都会禁止玩『钱仙』,更何况这还是真格的『降灵术』。 「如果真的是教会系,那的确会有问题」 真央轻描淡写地答道 「果然是这样……?没关系么?」 「没关系」 但真央同时作出保证。 「而且也正式取得许可了」 「还真给许可啊……」 「实际上,这所学校虽然表面上是新教系,但严格来说并不是。银铃学院高中的创建者是美国出身的d夫人,她基督教徒的身份毫无疑问,但实际上似乎也是一名心灵主义者。以这所学校的创办理念来讲,我搞的『降灵会』完全不会有问题」 「诶诶……?」 听到他这么说,瞳佳禁不住环望周围。 周围的景色庄严肃穆,俨然就是教会系高中的风貌。但真央说事实并非如此,这让她感到困惑。 「心、心灵主义……?」 「心灵主义本身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东西,它是相信灵魂死后会继续存在、死后世界以及轮回转生等概念的立场。而且在圣经里也有幽灵出场。不过要说心灵主义者,就是这些人中支持尝试通过灵媒等与死者进行交流的人。只不过,至少根据中世纪旧教的观点,占卜和灵媒都是私通恶魔的东西,是遭到唾弃的对象」 硬要说的话,瞳佳对『新教系』这个词的印象要更偏向于真央说的那种。好玄乎。 就在瞳佳稍稍沉思的时候 「……不说这些了。你没关系么?」 真央突然这样问道。 「咦……你指什么?」 「我是说作为『灵媒』参加降灵会这件事。你知道这样有危险吧?我是很感激,可你为什么要为认识才几天的人如此奋不顾身?」 「啊……嗯……」 对于这个提问,瞳佳露出模棱两可的表情,挠起了脸。 瞳佳在昨天就被真央问过意愿,答应如果大家要搞『降灵会』,她就作为『灵媒』参加。当时虽然有被问及理由,但没有问得太深,也就没有回答。到现在真要回答的时候,她迟疑了片刻。 「呃,有那个必要对吧?既然如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真央的眉头微微皱紧。 「……并非必须。只是确定性有天壤之别罢了」 「我觉得那就可以算必须了」 瞳佳对一脸不解的真央微微一笑 「我已经决定了。只要我的灵感能为别人帮得上忙,我什么都肯做」 「为什么?」 「我因为这个『牵连别人的灵感』给许许多多的人造成过麻烦,所以我觉得必须这么做才算补偿。所以,现在能够傍上夕奈她们的忙,我其实挺开心的」 「……」 真央此刻,脸上绝不是理解的表情。 「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你并不完全算当事者」 「或许吧」 「你也亲眼看到过了吧。只凭一副好心就去承担那个『棺柩』的危险,这样值得么?如果对方是至亲或者挚友也就罢了,为了才认识几天的人让身体与精神,最糟糕乃至生命都暴露在危险下,你还执意要做?」 「……」 被说到这个份上,瞳佳露出伤脑经的笑容。 然后,她就挂着这样的表情,稍稍地犹豫了一会儿。犹豫过后,她将迄今为止一直深藏的想法,说了出来 「……有人死了」 「什么?」 「因为我『牵连他人的灵感』,已经有人死了」 「……」 真央的眼睛严肃地眯了起来。 「所以————」 瞳佳依旧挂着困扰的笑容,看着真央。 ——所以为了赎罪,我至少得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帮别人。 瞳佳————被死者束缚着。 4 因为班级不同,上课期间没有碰到那三个人。 不过,还是有擦肩而过之类的接近,感觉到了视线。那显然是锁定了夕奈她们的视线。然后还有充满轻蔑与恶意,乐呵呵的笑。 然后—— 「……在的呢」 下了课,放学后。夕奈她们从靠近教室的走廊窗户看到了那三个人。 三个人正聚在从窗户能够看到的大门鞋柜前谈笑,不时地留意路过的放学回家的学生。 身为当事人的夕奈她们看得出,她们显然是在守着自己。那三个人毫无疑问是在守株待兔,盘算等夕奈她们路过的时候装作是朋友要一起回家,直接把夕奈她们带去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而且事实来说,鞋柜被他们监视着,想正常回家却又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今天如果没有任何事,现在肯定就被抓到了,或者在鞋柜附近束手无策。伦子自不用说,对于夕奈她们这样的人儿,实际上学校就是一个微型的地狱。将构筑人际关系感到痛苦的人与他的人际关系一起扔进一个小盒子里,这个盒子里肯定就会自动地生成痛苦。说粗暴一点,就管这种情况叫做地狱也完全没问题。 在夕奈她们的视线前方,那三个人就如同地狱的守门人一般堵住了她们回家的路。 因为现在有事不需要离开学校,但不知道要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心里已是槁木死灰。 但愿在忙完之前,那三个人主动放弃走掉就好。但如此一来,第一天没有释放的恶意就会留存在第二天,事态毫无疑问会更加恶化。 「…………」 「啊,在这里」 在夕奈她们在走廊窗户旁陷入消沉的时候,她们等候的人向她们搭腔了。 是瞳佳。听到负责联系的瞳佳来叫自己,夕奈她们转过身来。 「柳同学……」 「久等了。那边马上就准备好了,所以让我叫你们过去」 瞳佳露出笑容,这样说道。只不过,那笑容看上去有些像是强做出来的,这估计不能只算是夕奈的错觉。 接下来要进行的————是由真央主持的『降灵会』。 召唤离奇惨死的伦子的灵魂,与突然撒手人寰的伦子说最后一番话。 经瞳佳说过才知道,这才是真央的本职。而且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人。由此夕奈才以无意识地形式了解到,向真央付钱委托『占卜』的人为什么几乎没有流出过情报的理由。 「那我们走吧」 「……嗯」 在瞳佳的带领下,夕奈她们往前走。她们前往的地方是『北楼』。伦子消失、死亡,一切的开端之所。 真央所决定召唤伦子的地点,是与那个可谓一切悲剧开端的厕所仅一墙之隔的旁边的小教。跟那次带着瞳佳来的时候正好相反,这次瞳佳领着夕奈她们,前往北楼。 然后,她们来到连接北楼的连廊,来到北楼入口。入口的厚重金属门上用吸铁石贴着『社团使用中』的指示牌。 她们咿的一声将门打开,走进里面,那条走廊出现在她们面前。 那个时候的走廊充满黑暗、不安与恐惧,但此时出现的走廊进行过打理,不是那个时候的样子。 「————来了啊」 这样正守候在那里。 走廊上的窗户全都拉上了黑色的窗帘,形成一条气氛迥异的黑暗通道。真央身上穿的不是学校的制服,而是维多利亚时代故事中登场人物那种配套的背心和裤子。他一只手中提着一盏古老提灯,等候着众人到来。 打开入口门时产生的风,好似一阵窜风刮过,沿走廊长长延展遮盖窗户的黑色窗帘依次向深处摇摆。真央独自站在此情此景之中,他不只是服装与平时不同,头发也进行了打理,那乱蓬蓬的头发几乎看不到了,平时那双无神的眼睛也变得十分锐利,向夕奈她们看去。 「……!!」 就像一只猛禽伫立在那儿,令人为之一窒。 夕奈禁不住向站在前面的瞳佳看去,瞳佳似乎也没见过真央的这个打扮,反应跟夕奈她们一样噤若寒蝉。 面对这样一班人,真央沉默片刻,之后轻轻抬起空着的手指向身旁。 「在这边」 说完,他放下手,目光从夕奈等人身上移开,直接向侧边走去,穿过遮挡着门洞的长长的帘布,消失在了大门敞开的教室里头。 「……」 「走、走吧」 瞳佳喊了下噤若寒蝉愣在原地的大伙。 这一喊让夕奈她们回过神来,跟着一边留意身后一边走在前头的瞳佳走过走廊,穿过窗帘,踏入到小教室中。 教室里面的布置比走廊更加细致,别说窗户了,就连墙壁都被绒质黑幕完全盖住。教室中央摆着一张正方形桌子,铺在上面的桌布依旧是黑色,而且是垂到脚边的长度。 在桌子周围,摆着五张黑漆椅子。 高举提灯的真央守候在旁边。 这是个漆黑、狭小、被暗幕所覆盖、空气淤滞,让人感到压迫的房间。 可是————走进来的瞬间,不晓得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放学后,虽说太阳快要落山,但残留的酷暑依旧强烈,照理说这种没开空调的小教室里应该像蒸笼一样闷热才对,但这个被暗幕厚厚围绕的空间却不知为何充斥着冷彻的寒气。 「………………!」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愣在原地。 在炎热之中无意间逃到寒气之中,这本该是该觉得幸运的事。然而这冷飕飕的空气却是极端激发人恐惧,令人不快的那种。 当她们在恶寒中呆立不动时,身着巫女装的芙美与身着魔女装的那琴从后门走了进来……不知为什么,就觉得这么做是为了堵住了夕奈她们的退路。她们两个手中分别提着浸泡榊枝的水桶,抱着带框的镜子。然后,她们将藏在窗帘后面的门关上,关掉了同样藏在窗帘后电灯开关,屋内的光线陡然暗下去。 「!」 瞬间,周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心脏在不安的作用下被紧紧揪住。 夕奈她们差点尖叫起来,但就在她们快克制不住的时候,喀嚓……提灯的灯光取代荧光灯,点亮了。 提灯的光深红如血,房间如冲洗照片的房间一般以暗红色呈现出来。就算这样,姑且有点光了,害怕与恐慌勉强控制下来,但提灯那红色的黯淡光线承载着犹如煎熬的不安气氛,让她们感觉从肌肤到心脏,乃至内心深处都被不安强烈地 折磨着,感到非常毛骨悚然。 「接下来————你们四个把手机放在桌上,入席就坐」 在这种氛围之下,不知是不是错觉,真央的声音听上去有种不容置喙的音色。 四个人慢吞吞地照他说的将手机放在桌布之下似乎是玻璃的桌面上,都在椅子上坐了下去。五张椅子,四个人坐,可是真央没有坐在瞳佳身边的椅子,就让那张椅子空着,绕着大家落座的桌子缓缓地绕着圈走起来。 「那就开始吧」 然后,真央边走边说 「下面将要开始的————是在这里召唤清水伦子灵魂的『降灵会』」 踏、踏……真央缓慢的脚步声,随着话语在黑暗的房间里回响,在周围环绕。 「现在,这里准备了召唤灵魂所需的特殊道具与设备」 踏、踏…… 「然后,我为召唤清水伦子的灵魂构建了操作步骤,由在场的所有人实行,尝试以柳瞳佳作为灵媒与清水伦子的灵魂进行对话」 提灯的金属连接件微微地咿呀作响,那声音随着脚步声在黑暗中缓缓地环绕着五把椅子周围。提灯中的光源随着声音一边摇晃一边移动,红光与投射在五张椅子上形成的黑影,就像幻灯一样在暗幕覆盖的房间里摇曳蜿蜒。 红光与黑影中,真央的声音嘹亮地回荡着。 身处此情此景之中,仿佛被关进了幻灯,亦或是忧郁古怪的万华镜中,意识快要被带向某个地方。 「我来说明步骤」 真央说着,从守候在屋子角落的魔女手中接过镜子,竖置在无人的第五张椅子上。 「你们现在向这张镜子集中意识,就这样保持住,闭上眼睛,然后慢慢数数,按人数来数」 「……!」 一听到这样的指示,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家对这套做法都不止一点有印象。 「察觉到了么?现在要做的,就跟你们之前搞过的『魔咒』一样。我最开始听到一边看着镜子一边数数的这种做法,首先就觉得显然降灵术的技法。比如说在深夜搭好对镜就能在某层像中会看到自己死时的脸,比如说在深夜在容器中装满水后低头注视就能显现出未来结婚对象的脸,这类魔咒和占卜根本上同出一门,都是召唤亡灵询问未来的『死令占卜』的做法。进一步说,这个显现出未来结婚对象面容的召唤术,据说可以追朔到过去风尘女子在赎身之时偷偷实施的法术。再说,『数数』本来便是自古流传的一种咒语。所以,现在也要让你们数数。这是与清水伦子失踪、死亡联系颇深的方法。你们慢慢的,按人数来数吧」 「……」 「只不过,要数的不是『四』,是『五』」 「!」 「数的时候要把清水伦子算进去。清水伦子就在这里」 「…………!!」 「输完之后,你们看镜子。你们的意识会藉由这场仪式受到诱导,通过作为灵媒临场的流通家在那里显现」 真央说道 「那么」 然后,下达指示 「闭上眼睛」 大家照他说的闭上眼睛。紧张感膨胀。 在透过眼皮微微能够看到红光的黑暗中,尽管大家看不到彼此的脸,但皮肤能确实感受到所有人的紧张表情。现场充满了紧张与困惑。这个时候,绕着圈走的真央停下脚步,不容犹豫地,毫不留情地在她们身后推了一把 「好了————开始吧」 「……一、一……」 大家生怕惊动什么,压抑着,声音有些发颤,并不整齐。 参差不齐的数数声在这黑暗的空间中不安地回荡着,最终消弭。 「二、二……」 第二声比最开始要整齐。 在不安的笼罩之下,四个人的声音稍许统一了一些。 「三……」 第三声整齐了。 封闭的空间中响起整齐的声音。她们的声音填满了黑暗。她们耳朵听着瓷砖上略微地反射过来的声音,皮肤感受着空气传来的震动,静静地将意识向黑暗中稳稳摆在椅子上的镜子。 「四……」 数到了第四声。她们的声音,她们的意识,融为一体。 那是排列成圆形的,自己的声音。 然后———— 「五……」 嗖 此刻,她们发觉到了。 所有人都察觉到,就在自己准备数第五声的前一刻,那间不容发的刹那间…… 气息,明显多了一个。 就在她们意识集中地方向,立着镜子的那张椅子上。那个本来空荡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显然本不存在的气息。 「…………………………………………!!」 沉默降临于闭眼的黑暗中。 这是可怕的,紧张地沉默。 在哪怕吸口气似乎都会破裂的沉默中,一股恶臭好像从脚下飘起来,接触到鼻粘膜。她们记忆中认识这个臭味。这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水池』中淤积的,污水与污泥的恶臭。 「………………!!」 沉默。所有人一言不发。 没人睁开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不知怎的就是能感觉到。 就像自己不敢睁开眼睛,谁都不敢睁开眼。 只不过,在闭上眼的黑暗中紧紧地蜷缩身体,全身皮肤都能明确地感觉到坐在那张空椅子上的气息。 就在……那里。 感觉到气息,感觉到存在。 还有大家的气息……全部向集中空椅子上那个气息的,大家的气息。 在黑暗与紧张中变得敏锐的感觉,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了大家的气息、犹豫、恐惧以及觉悟。最后,她们不约而同地怀着这样的确信,同事睁开眼。 然后———— 「伦……」 「杀了她们!!」 「杀了那三个家伙!!」 夕奈正要呼喊伦子的名字,声音却被爱梨花与千璃的嘶吼彻底淹没。 面对面目狰狞双眼充血的两人那嘶声叫喊,夕奈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在她视线前方,似乎丧失意识的瞳佳身旁的空椅子上——————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红与黑的世界中,四部手机同时响起了不属于自己的来件铃声。 同时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清水伦子』的名字。被手机照亮的桌子上方,在更上方紧贴着天花板的黑暗中,一只握着手机的煞白手臂垂下来的景象被照亮——————瞬间,啪叽一声……提灯中的灯泡破碎了。红光遽然消失。 六章 结束在开端中 1 在正门门厅设置鞋柜的地方附近,三名女生站在那儿和睦融洽地相互欢笑。 她们有说有笑,还不时地留意着鞋柜那边。此情此景,恰似放学之际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待约好的朋友到来。周围能看到还有许多学生和她们相似,她们三个和谐地融入在学校放学后景色的一部分。 看上去,他们就是平凡、平常、没有醒目特征,非常普通的三个女生。 她们非常普通地,其乐融融又有些无聊地看着鞋柜,一边交谈一边等着迟迟不来的人。 「……慢死了」 「小森她们不来啊」 「该不会逃跑了吧」 她们谈论的,正是此刻正在等待的『朋友』————也就是『用来欺凌的玩具』。 「那帮家伙竟然让我们这么等,不觉得火大么?」 「是啊。我们可没那么闲」 「要不要像对付污水那样弄死她们?」 「我的天,好过分。再说,又不是我们杀的,是那家伙自己去死的。再说,弄死个污水都花了那么多年,等到弄死她们我们岂不都上了大学各奔东西了」 「说的也是」 少女们同时笑起来。她们话里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娱乐。对于她们来说,欺负绝对无法反抗也没有反抗之力的人,无异于拔掉虫子的腿再放其逃跑来欣赏、嘲笑它们滑稽的样子。这么做确实有泯善良与人性,但事实上根本谈不上恶意,只是不抱恶意的弱肉强食而已。 这是长年累月形成起来,并一直得到证实的,单纯的事实。 不光对于少女们,对于伦子与夕奈她们也是板上钉钉的无情事实。 只不过,哪怕拥有一丁点人性、正义感、常识或者教养的人,肯定都无法肆无忌惮全身心地去享受那种事情。这种事,只有能把别人当做奴隶、家畜乃至更低贱的东西的人才能享受到,是强者与弱者之间冷酷得令人作呕的事实。 「慢死了」 「好慢啊」 「这可不能轻饶她们呢」 而这三名少女,正是那样的人。 冷血。但从外表却看不出流淌在她们身体里的血有多么冰冷。 另外,她们绝不是特别疯狂的人,也并不是招摇的邪恶之人。但无休止不断累积的集体性霸凌,再加上容忍恶行的氛围,她们人性的桎梏渐渐松动了。她们是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从几十个人中被自然筛选出来留到最后的,某种意义上的遴选之人。 为了取乐而伤害地位低下的人,在她们的概念中早已成为天经地义。 整体上看,她们本身并非强者,反而更接近弱者的一方。但正因如此,她们想要平日里的忧愤与闭塞,必须去找明显比自己更加弱小的人。由于这种事在几年间一直都得到了实现,已经成为了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她们想要下一个伦子。 然后…… 「……太慢了」 「叫她们出来?」 「好主意,发个邮件吧」 已经已经一个多小时了,目标夕奈等人仍未现身。 一直等不到人让她们三个彻底感到无聊,终于提出了这样的方法,然后她们分别取出自己的手机。 「怎么发?」 「就随便写写,都发过去不就行了?」 「一起上,邮件轰炸」 「这主意好」 她们拿着手机,说说笑笑地统一了意见。实际上,在她们正要开始实施的时候,所有人的手机突然同时发出了通知音与震动,屏幕上显示出来件的通知。 「咦」 『过来』 就这么一句。 预览上显示出这样一句话,还不等她们从惊讶中反应过来,通知便消失了。取而代之,屏幕上讯息app角落上多了个表示未读的红色数字。三个人看着那个标记,就像冻结了似的一声不吭地动作停了下来,没有打开app确认内容,只盯着未读的数字。 「…………」 僵直。 沉默。 最终,三个人中有人困惑地叫了一声,随后纷纷抬起,面面相觑。 「………………咦?」 困惑,混乱,然后还有———— 「为、为什么!?为什么污水会给我们发讯息!?」 恐慌。 「那家伙不是死了么!?」 她们全都震惊地盯着刚才通知中现实的讯息发件人姓名。上面显示的如假包换就是清水伦子的名字————理应已死的人的名字。 某种异常的情况发生了。有种好像心脏被揪紧,恶寒嗖嗖嗖地顺着肌肤往上爬,渐渐冒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在异样气氛的笼罩下,三个人愣愣地杵在原地。经过了被异常的感觉严重拉长的短暂时间后,她们感觉到了疑似视线的东西,不约而同地,惊觉地齐刷刷抬起头,几乎同时朝相同的方向看去。 伦子正站在鞋柜那边。 「————!!」 她们吓得发不出声来。鞋柜像墙壁一样成排地摆放着,鞋柜之间夹出一条漆黑狭窄的通道状地带,脸煞白的伦子正站在通道的另一头,露出半边身子直直地盯着她们。 双方的目光,对上了。 那张缺失表情的脸上,双眼就像两个洞穴,浑浊的眼睛没有映现出任何东西。她露出的手耷拉着,手里握着一部布满裂纹的手机。她们认识那部手机,认识上面的裂纹。 那是她们自己摔出来的。 咕…… 有人喉咙里发出吞咽空气的声音……或许,声音就来自自己的喉咙。一听到那声音,那个伦子便悄无声息地,就像被拖走一般消失在了鞋柜的阴影中。 「………………」 随后…… 咻…… 那里空无一物。 「…………………………」 昏暗的空间变得空荡荡。她们凝视着那个空间,一时间没人开口,就这样呆呆地杵在了原地。 异常的沉默弥漫开来,甚至让她们忘记了呼吸。 周围明明有许多其他学生的声音,但不晓得为什么,听上去好远。 但是。 「……什么?」 不久,在这阵沉默中,有人出声了 「什么?那家伙要成精么?就那个污水?」 叫出来的,是愤怒的声音。 受到绝不容忍违逆的,地位绝对不如自己的存在反抗所产生的根深蒂固的愤怒,从她们嘴里喷泄而出。 「那家伙,觉得死了就可以忤逆我们!?」 愤怒。 「还是说,这是其他人的恶作剧?如果是,是小森她们?管它呢,总之必须让她们好好认清自己身份!」 愤怒瞬息间开始传染,三个人的意见达成统一。异样的气氛以及或许有过的些许迟疑,一并被异常的愤怒完全冲掉,三个人相互看看对方,颔首示意,朝着『伦子』消失的鞋柜阴影处飞奔而去。 「!」 她们蜂拥般穿过鞋柜之间,向前方看去。 只见在通道的方向上,刚才那个疑似『伦子』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逃跑似地消失在了拐角另一头。 「在那边!」 「追!」 三个人化作愤怒的聚合体,追赶上去。 ——明明是最底层的家伙,竟敢瞧不起我们。我们得让你弄清自己的身份。 三个人在这唯一念头的驱使下,为了让弱者弄清楚自己弱者,追着影子奔跑过去。 即便那是 幽灵,只要是伦子就根本不可怕。就算死了之后变成了鬼,垃圾终归不过是垃圾。 这是她们三个的共识。她们觉得因恨化作厉鬼根本是无稽之谈,而且她们认为并不是自己下的手,闹鬼也不该闹到自己头上。她们觉得,伦子连这种事情都分不清,果然是个白痴,纵使让伦子怀恨在心,伦子死后也没有任何违逆她们的权利。而且她们不是在逞强,而是毫无罪恶感,完全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 所以,她们追了上去,为了追上去让伦子弄清自己的身份。 她们要让『伦子』臣服,她们所有人都拥有绝对的自信,觉得自己只要吓唬一下『伦子』就会乖乖就范。她们追赶着转过转角的『伦子』后,在前面转弯之后便不见人影。她们心烦气躁地继续往前追,在来到学校深处的时候,又发现个人影在逃走。 然后———— 「……」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的三个人,最终到达的是校舍很深很深,平时几乎不使用的,连接北楼的连廊入口。 随着逐渐深入,走廊上不知不觉间变得空无一人。走廊的尽头,有扇由校舍向连廊连通的灰色金属门紧紧关闭着。 连廊上空无一人,只有那扇门立在那里。 但她们的确是一路追过来的,『伦子』肯定就是在那前面。 ————噶嚓、 三个人把手放在沉重的门上,门应声开启。空气被严重扰动,外界的空气和光进到里面,里面呈现出来的走廊依旧空无一人。 不。连廊上并不是完全没有人。 在走廊那头,北楼入口的台阶上,坐着有两个弓着背的女生,正「砰、砰」地点着手机。 「…………」 那两个人都不是伦子,而且看上去是活生生的人。 两个人分别坐在在敞开的北楼门前只有三级的短台阶的左右两侧。 一下子,她们就发现了。 这两个人是伦子的朋友。 砰、 「喂,你们……」 「嗯」 她们是伦子替代品候补。名字叫津村爱梨花和岛田千璃。 三个人走近过去,得意洋洋地堵在她们眼前,充满威慑力地俯视着她们,放出带刺的话来 「喂,刚才是你们搞的鬼?」 「……」 这是质问。 她们不问明情况,因为伦子的朋友出现在这里便足够引起怀疑,而且她们既没有理由也有心思专程为伦子的同类多费唇舌。 「…………」 爱梨花与千璃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她们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盯着手机,只有似乎在滚动画面的手指默默地不停动着。 被无视了。 三个人顿时火气上脑。 她们觉得弱小的伦子同类竟然对自己用反抗的态度,而且这一路追了这么远,对两件事的愤怒一并喷发出来。然后,她们就像一直一来对付伦子那样,奋力将千璃的手臂粗暴地抓起来。 「不许无视我们!」 她们怒吼起来。在抓住手腕的力量之下,千璃身子一歪,手中的手机露了出来。 随后,少女就像被弹开似地猛然松开手,向后退开。 「………………!!」 这是条件反射。她以跳开般的动作,从千璃跟前退了一步。 这是因为,她看到了千璃的手。 红。 千璃手上沾满了红色。 少女在短短一瞬间所看到的,既不是手机的机体,也不是屏幕上的东西。 机体颜色是灰色,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讯app。那界面对于一个有智能手机的高中女生来说实在在熟悉不过,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那app的界面中,并没有红色的元素。 「………………」 咕噜……似乎有人屏住了呼吸。 少女一松手,姿势被破坏的千璃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以缓慢的动作,无言地恢复到原来的姿势,眼睛也重新放回到通讯app的界面之上,大拇指也重新开始在屏幕上滑动。她的目光默默地一直盯着屏幕,滚动着app。 「…………^」 三个人都看到了,拿手机的屏幕碎掉了,上面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纹。但是,那蜘蛛网不是白色,而是……红色的。 千璃的手指,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地在那红色的蜘蛛网上摩擦。 手指的肉被一点点削掉。 那红色,是血。千璃的手指已经严重受伤,削下来的皮肤挂在玻璃的裂口上,但她仍就反反复复异常执着地用自己的手指去摩擦开裂的玻璃。不,她是在不断看讯息,滚动得连手指都已经磨破了。她不断地向上、向上,回溯消息记录,手指被屏幕上的裂口一点一点地磨掉,肉被削下渗出血来,而被削下来的肉和血流进屏幕的裂缝中,将本来应该是白色的蜘蛛网痕染成了乌红色。 滋溜、滋溜、滋溜、 手指在湿哒哒的屏幕上往返。 锐利的细微裂口挂住手指的皮还有指纹被挂住,造成细微割伤的部分又被挂住,皮被削掉、撕下、翻起,被翻起的皮又被裂缝的细微缺口夹住,手指一动又被挂住,从割得稀碎的肉上撕扯下来。手指上的皮慢慢地一点点没有了,里面的肉渐渐暴露在外。柔软的肉与敏感的神经裸露在空气中,形成的断面恐怕接触到空气都会痛,然而她们却继续用力把手指摁在碎玻璃上摩擦,暴露在外的肉被玻璃一点一点地刮下,碎屑落在屏幕上。 肉被刮掉,里面的神经以及毛细血管也被刮掉。 被刮断的毛细血管从肉的断面中一点一点渗出血来。 被磨掉的肉、神经、毛细血管还有蔓延开来的血塞进裂缝中,被屏幕的光线从背面照成乌红色。但她仍在继续用血肉裸露的手指肚子在上面继续摩擦。她反反复复、一遍一遍地摩擦,摩擦。随着每一次摩,渗出来的血擦糊在屏幕上,但她还在继续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摩擦着屏幕,血被挤到屏幕之外,逐渐染红她握手机的手。 滋溜、滋溜、滋溜、 血淋淋的手和手指,操作着血淋淋的手机。 手指一边把肉、神经还有血管在碎玻璃上刮,还一边主动地重复操作,阅读讯息。张开的双眼眨也不眨,只盯着滚动的讯息界面。那双眼睛就像玻璃珠似地,盯着因裂缝和鲜血变得难以辨认的滚动讯息。 而且,这么做的不止千璃一个。 坐在另一侧台阶上的爱梨花也是一样。 用沾满血的手阅读手机上的信息。 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不断摩掉自己的手指。 滋溜、滋溜、滋溜、 此情此景,只能用诡异形容。 「…………………………!!」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三个人僵住了。 她们看得见千璃和爱梨花一直盯着的讯息内容。 『去死』 『去死』 『去死』 『去死』 『去死』…… app界面中,只有唯一的一句话数不清地罗列着。几十,几百,乃至几千条相同的讯息,无穷无尽般从头到尾占满整个界面。 「……我、我说,这俩人不正常啊」 不久,有人以退缩的口吻说到。 「还是别管她们,先往前走吧?」 「也、也对……」 「…………」 三人相相互点头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地缩紧身体,侧着身子尽量和两侧的爱梨花与千璃拉 开距离,登上短台阶。就算那三个人近在咫尺地穿过,爱梨花与千璃依旧坐在台阶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三个人以跨越一般的动作穿过两人中间,从敞开的门进入北楼。 她们决定暂且不管那两个人,去找逃跑的『伦子』。 这栋北楼平时很少使用,似乎不少学生因选课内容的关系一次也没进来过。但是,她们三个对人迹罕至的北楼可谓非常熟悉。理由很简单,但并不是因为上课而来,而是因为北楼掩人耳目,正是最合适把伦子叫出来玩的地方。 尤其是厕所,那是基本不会有人来的绝好地点。 她们已经不知道到底多少次把伦子带的东西还有伦子本人泡水里了。 正因如此,她们对于追赶『伦子』来到这里这件事,没有产生疑问。硬要说的话,这里是个很方便很熟悉的地方。 但是———— 「………………!?」 一踏进北楼,三个人立刻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里面不是他们所熟悉的北楼的样子。进来的瞬间让人联想到的,是海外的葬礼。 不知怎么回事,北楼走廊的所有窗户都被黑色的长窗帘盖住,那一条条窗帘一直延绵到走廊深处,入口灌进来的风推动着它们向深处轻轻摇曳。 「啥……?」 「什么情况……?」 面对进行了怪异装饰的走廊,三个人不禁愣在原地。 此时,能够感觉背后有什么动静。 「!!」 她们猛然回过头,在门口外面发现直到刚才还一动不动的爱梨花和千璃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们。两人面无表情,垂下的鲜血淋漓的手中依旧抓着手机,样子和气场如幽灵般诡异,以堵住入口的状态站在那边。 然后—— 吱————哐锵! 随着响声,两人关上了入口的门。 被门扇起的风猛烈地吹过漆黑的走廊,黑色的窗帘哗哗声朝着深处的方向飞卷。 2 爱梨花和千璃有这种自知。 她们一直是怀着自知那么去做的。没错,她们有认识到,并刻意地,有意识地把伦子当做抵御霸凌的挡箭牌。 爱梨花与千璃在某种程度上是共犯。两人彼此间拥有着对同为朋友的夕奈却并未拥有的共鸣。那就是,自己是真真正正缺乏交际能力的人。即便身处相同的地位,她们也跟夕奈不同,连鼓起勇气勉勉强强与他人交流都做不到,在学校这种如假包换由交际能力决定地位的社会团体中,是真正处于底层的存在。 她们知道,这样的自己会惹大部分人不痛快。 爱梨花主要是自己阴沉的相貌与性格,千璃主要是自己的御宅爱好和对话能力低下。她们清楚地认识到,这些问题随时导致她们成为霸凌的目标都不奇怪。 她们对此非常恐惧,但她们又十分幸运。 她们虽然身处底层,却并非最底层。因为在她们下面,还有伦子。 伦子处事能力糟糕得令人绝望,而且很倒霉,又不懂献媚来博取原谅。只要放着不管,她自然就会成为周围人欺凌的目标,甚至能将爱梨花与千璃的存在掩盖起来。 这种话虽然没在夕奈面前说过,但伦子充当着挡箭牌的事已经是两人之间的共识。在正面的人际关系中,以夕奈为盾,负面的人际关系中,以伦子为盾。两人一直以来就是靠这样获得安宁。虽然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但两人彼此间对这种做法心照不宣。 伦子彻彻底底地贬低自己,对于两人来说正好有利。 照理来说,伦子这么自卑,她们作为朋友应该否定伦子的想法,给伦子打气才对。可是,她们却总是一边装作同情,一边绕着弯来肯定伦子的自卑。 不,同情并不是装出来的。 她们同情伦子,心中对伦子感到愧疚,同时也感激。但是,她们是在以感谢的形式一直对支持、肯定着伦子受欺负完全是「伦子自己的原因,不应该牵连夕奈和她们自己」的想法。 伦子是那么温柔,千璃和爱梨花却将那本就扭曲的温柔进一步扭曲,加以利用。 待在容易被人盯上伦子身边,自己只要老老实实,自然就不会被盯上。而且,千璃和爱梨花在条件允许的时候,还会把本应针对自己憎恶与反感推给更容易成为目标的伦子,而自己躲在暗处。 其实,伦子的一部分罪状,就是她们俩嫁祸的冤罪。 而知道这一点的,只有爱梨花和千璃两个人。 名叫清水伦子的少女就是一个替罪羊,吸引了一般来讲不可能招惹到的大批人,一般来讲不可能强烈到如斯地步的恶意。她们清楚地知道,酿成这种悲剧的元凶,就有自己。 她们把伦子彻彻底底地当做盾牌,将自己周围所有霸凌的萌芽集中在伦子一个人身上,妄图通过安慰来支撑伦子,就这样熬到高中毕业。这就是她们一直勾勒的生存蓝图。 但是————这张蓝图,突然崩溃了。 伦子死了,盾牌没有了,本来向盾牌集中浓缩的强烈恶意,转向了身为伦子『朋友』的自己。 她们心惊胆战。计划以最糟糕的形式发生错乱。 一直以伦子为盾的两个人非常明白,这种事所导致的结果是自己绝不可能承受的。 所以,她们大喊出来。 那个时候……当她们明白自己的盾牌最后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她们嘶声叫喊——杀了那三个人。将一切恐惧、恶意、卑鄙、希望注入声音里,在红光中求她们可怜又温柔的盾牌来替自己完成最后的工作。 那一瞬间。 两人听到桌上自己的手机响起来。 看到从泥沼般漆黑的虚无空间中倒垂下来的,伦子煞白的手。 随后,传来灯泡破碎的微弱声响,灯光陡然消失,周围变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然后—————— 哐啷!! 眼前响起非常绝大玻璃破碎声。两人惊叫着蜷缩起来。那肯定是眼前的玻璃桌破碎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搞不懂,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呆呆地……呆呆地杵在黑暗中。 在仿佛一切都绷紧般的紧张中,周围恢复死寂。 「………………!!」 她们要把肺憋炸一般屏住呼吸,要把心脏弄破一般隐藏气息。 但是,寂静突然被打破了。那个声音,突然将眼前的寂静砸碎了。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是伦子的来电铃声。 这是刺耳的三重奏。与此同时,三部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掉在地上的三部手机显示出通知来电的界面,照亮了大家眼前的区域,照亮了房间中心。情况确如刚才听到的声音和手机被抛到地上的现象所预示,那里是一条绒质桌布,下面盖着一张失去形状的桌子。那条随垮掉的桌子塌下去的桌子上的长长桌布,无声无息地、缓慢地————站了起来。 「………………!!」 在异常之下,在恐惧之下,她们倒吸一口凉气。隆起的桌布在阴森的微薄光亮中,达到了人的身高,形成了人的轮廓。然后,那布缠结扭动,如同紧贴在轮廓之上将其印现出来,脚、腰、躯体、肩膀以及头部的形状,缓缓地,缓缓地显现出来。在最后形成人形的之时,就连手指的形状都非常清晰。仔细地看着它,就连面部都清晰可见。 此时,她们看到了……看到了桌布贴服的,好似黑色(※注5)死亡面具的脸孔。 那是面无表情呆呆张着嘴的,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孔。 是伦子。 她们吓得僵在原地。然后,一闻到从眼前那东西身上散发出与那『水池』相同臭味的像是呼气的东西,她们便听到了声音。 「————问清水伦子」 湿疹样的声音。 黑暗中不见身影的真央,接着说道 「你的愿望是什么?」 瞬间,眼前的『伦子』沉重地转动身体,向千璃和爱梨花看去。 然后,桌布包裹下的脸眨眼睛逼近两人——————就在两人屏住呼吸的瞬间,眼前突然暗了下来,之后意识与记忆也随之消失。 ※注5:死亡面具(death mask)是以石膏或蜡将死者的容貌保存下来的塑像。 3 哐啷!入口的门被关上了。 「这……!」 三人见状非常吃惊,连忙扑向门。但是,门柄就算被她们粗暴地拧得直响,门仍旧纹丝不动。不知怎么搞的,门锁上了。门的内侧外侧都有锁眼,是没有钥匙便无法从内侧开启的构造。 「这、喂,干什么!」 「什么意思!?」 「喂!」 咚咚咚!她们一边锤门一边怒吼,但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被关在里面了。不知为什么,感觉这条走廊上的空气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们放弃开门,转向身后。 漆黑的过道向内延伸,金属门重重关上的嗡嗡余音,悠悠地震动空气与鼓膜。 过道十分昏暗,从身后那扇门上的粗磨砂玻璃以及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只算是勉勉强强让走廊上有些光感。余音消失,空气随之变得异常平静,无声的死寂触碰到耳朵里面。 然后——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突然,不知从哪儿响起尖锐的来电铃声,打破了沉沉死寂。 「!!」 「噫……!!」 「……!!」 声音很遥远,并不是特别响亮。可是那无机质的电子音,在这混杂着紧张感的寂静中,听起来却那么的大,那么鲜明,那么强烈,让人不禁心跳紊乱,屏住呼吸。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在所有人屏气慑息不知所措之时,声音再度响起。 发出响声的手机不属于这里任何人。大家彼此看了看对方,然后看向走廊。 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她们所有人都注视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注视着这条好似葬礼般挂着黑布的通道,一时间愣愣地杵在原地。 「………………」 这条寂静的漆黑过道,有铃声传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们在沉默中思考,心想 ——这大概故意花心思来整我们,也猜得出她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让她们来代替伦子,所以她们肯定拼了命地在盘算着什么。把我们引诱到这里,然后关起来,或许费了番心思想弄出了什么反抗的方法。无谓的抵抗。 她们觉得这种事非常滑稽,但没人能够嗤之以鼻。至此为止的一系列异常情况,还有此刻的诡异气氛,如实地摆在她们面前。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来电铃声在响,一直在响,就像是在等着有人去接。 她们听着声音,原地愣了一会儿,最终在警长之下相互看了看之后,一起迈出了脚步。毕竟后面的门已经被关上,不管是要确认前面究竟有什么,还是要从这里离开,现在都只有前进一途。 踏、 脚向前迈出,三双室内鞋的胶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无言与寂静中。 踏、踏、她们提心吊胆地沿着走廊向前走。那个莫名其妙的铃声,无机质地,有规律地撕破寂静。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她们一步一步往前走,铃声逐渐变大。 昏暗的寂静中,每当路过遮盖窗户的黑色窗帘,还有过道旁小教室的入口门,那声音都会变得愈发响亮,愈发清晰。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踏、踏、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踏、踏、 听着持续鸣响的铃声,她们相互挤在一起,无比紧张地往前走。 在这段感觉尤为漫长的,令人窒息的跋涉最后,终于来到过道深处的厕所附近。当她们在紧张之中,目光扫到紧贴厕所的小教室的入口门时,她们全都察觉到了。之前路过的那些小教室,全都关着门,唯独这间敞开着。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铃声…… 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紧了那扇门。 她们忘记要往前走,忘记要呼吸,盯着那突兀地唯一敞开的教室门中仿佛凝滞盘踞的黑暗,听着从那黑暗中传来的铃声,愣愣地站在昏暗的走廊上。 铃声持续地响,没有要停的迹象。 只是久久地、久久地一直响。 呼唤着。 呼唤着此时正在此处的人。 直到有人接电话。 直到有人停下。 「………………」 三个人屏气慑息。心脏和肺部痛苦,憋闷。但呆立不动一段时间之后,她们最终又不约而同地重新迈出已然忘记的脚步。她们只能前进,别无选择。就算在这里返回,到头来也只有一扇无法开启的门。除了过去确认,在没有其他方法能够消除那折磨人精神的铃声。 踏……踏……三个人紧所在一起,逐渐靠近教室入口。不久,教室里的样子呈现在眼中,不知为何,里面一片漆黑。里面就像之前一路走来的走廊窗户一样,不光是窗户,连所有墙壁都被黑部盖住。只有入口的帘布像帐篷的入口一样敞开着。而且,从入口呈现出来的教室内部,漆黑程度根本不是走廊所能比拟。 黑暗。黑得看不到尽头。仅靠着走廊上的微亮光线,勉勉强强照到了里面。 然后,在里面只能看到一个东西。它是光源,孤零零的光源。在两股光亮之下,房间中央一带的情况,勉勉强强地呈现在从走廊向内探视的视线中。 房间里,有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一个大概一搂大的古老木盒稳稳地摆在矮台面上。 那个盒子像是年代久远的古董,就摆在漆黑房间的中央。在微亮的光线中仔细一看,发现在那个盒子与太作周围散乱着大量碎玻璃。 放置盒子的那个台面议题样的东西,原本似乎是一个正方向矮玻璃柜。 那个玻璃柜遭到破坏后,里面的盒子露了出来。 这一幕显得莫名其妙,但惟独一件事很清楚。在看到那个『盒』的瞬间,尽管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好像有根冰柱插进了背脊,强烈的恶寒与厌恶感与排斥感窜遍全身。 「…………………………………………!!」 不明所以。这种感觉难以言表,所以没人开口说任何话。 但就在此时,却又不知为什么,非常确定其他人显然跟自己有相同的感觉。 冷汗汹涌地往外喷。 脚步停在了教室跟前。 在沉默中,全身皮肤感受到异常寒冷的空气。 在这样的氛围下…… 哔哩哩哩哩哩哩哩!! 铃声还在继续响。 而且,那声音毫无疑问就是从这间屋子的中央发出来的。 除走廊的微光外那唯一的光源,正是声音的来源。一部手机呈被抛弃状摆在那个『盒子』跟前,来电界面明亮地亮着,无机质地发出电子音。 「…………」 那部手机,她们见过。 那部屏幕开裂的手机,就是伦子的手机。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三人中的其中一个怒吼起来,闯进屋内。 「————开什么玩笑!!」 是那个性格最冲动,最贸然的女生。 根本来不及阻止。 「竟然装神弄鬼!!你以为凭这种东西就能让我们害怕么!?有话想说就明明白白说个清楚!!再说了,我才懒得理你这种自顾自去死的家伙!!」 她一边大吼一边踏进教室,捡起房间正阳响着铃声的手机,高高举过头顶,奋力砸向地板。随着「啪啦!!」一声,碎片飞散开来,手机猛烈地从地上弹起来。 机体在地板上弹起,翻滚,滑行,打着转穿过门口两人的脚下,撞在两人身后的墙上又应声弹回来,这才总算停下。 「…………!!」 僵在门口的两个人,和气喘吁吁的那个人,都看着那部摔落的手机。 那部手机的屏幕已严重破碎、缺损,里面的东西突兀地暴露在黑暗中。然后,它就像临死前最后的抽动似地,震了一下之后便完全静了下来。随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这段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沉默过后,气喘吁吁的那人炫耀胜利一般在后面大叫 「看到了么!?活该————」 突然。 她的声音。 在这里。 断掉了。 「————」 两人身后,突然被寂静所席卷。 「……咦?」 雨下的两个人,之前在看着坏掉的手机的眼睛转回教室。刚才还站在里面的人,不在了。取而代之,一个人的手和脚正从房间中间那个一搂大的『盒子』里伸在外面。 「…………」 那手腕上戴着熟悉的手链。 那叫上穿着熟悉的袜子和室内鞋。 是她的手。 是她的脚。 本该关着的『盒』盖,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然后,那巨鳄不算大的『盒子』,将她的身体完全吸了进去,只有手和脚从敞口的部分笔直伸向外面。 就算弄错,以那盒子的大小也不可能完全放进一个人的身体。而且根本想象不出,伸在外面紧密贴合在一起的四肢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变成那种形状。 不,她们能够想象。其实,她们只是不想去想。她们知道,把背骨、肩骨、颈骨、投顾彻底碾碎,把内脏和肌肉强力挤压拧弯,硬生生地塞进盒子里就能弄成那个样子,但不想去那样想象她的样子。 「啊……」 那样不可能还活着。 她们目瞪口呆,茫然自失地注视着那不现实的情景。 就像在诉诸生命的残渣一般,从盒子里伸出的脚微微痉挛。在看到跟刚才伦子手机如出一辙的,鲜烈的临终痉挛之时,终于将眼前不现实的一幕与刚才还活着的她,以一段鲜明的现实在脑中联系在一起,突然之间完全明白过来了。 死了。 朋友死了,被拖进了盒子里。 恐慌与凝集成团的呕吐感自胸腔底部往上涌。 什么都搞不懂了。唯独异常的现实与恐惧,明显地存在于这栋黑暗的校舍中。在她们眼前,伸出的手脚被那『盒子』像捕食者吞噬猎物一般,嗖地拖了进去,随后是滋叽一声沉重的湿响。那是血与肉的声音,沉重的肉被挤压、碾碎,血被挤压、喷出的声音。 「…………!!」 发不出声音,无法呼吸。 眼睛也眨不动,腿也僵直得动弹不得。 全身僵硬,呼吸也严重受阻,只是张大眼睛注视着眼前那异样的情景。 她的手脚被拖入消失后,血从『盒』口溢出,顺着『盒』体表面流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两人察觉到一件事。 她们所深处的走廊上,空气之中涌入了某种恶臭。 这股恶臭非常难闻,但她们对此记忆非常深刻。那是她们所非常熟悉的『水池』的臭味,是那个『水池』中淤积的污水所散发出的,也是曾被推落那个水池的伦子浑身散发出的恶臭。在异常冰冷的空气中,携带着那种恶臭的温热空气,令人毛骨悚然,就像从脚下爬过似地流入进来,接触到鼻粘膜。 「…………!?」 这恶臭是从旁边……从她们所在的走廊的深处,流出来的。 那边是女厕所的入口。她们曾多次把伦子本人和她的随身物品泡进水里,一遍遍故意刁难之后又让伦子把满是泥沙和墨水的自己和随身物品冲干净,就在那个盥洗台。 然后,就在连脸都不敢动一下的紧张之下,当她们转动眼睛,朝那边看过去时。 她们的目光,捕捉到了。 脚印。 走廊的地板上有一串脚印,从女厕所的入口延伸出来。 灰色泥水形成的脚印,零星点点地串联在一起……浑身泥水的什么人一边滴着水一边从女厕所走出来的痕迹,鲜明地残留下来。 那灰色的泥水,释放出恶臭。 形成那足迹的泥水,是那『水池』的颜色。 然后————她们察觉到了。完全察觉到了。 那零星点点的足迹,延伸到自己身后。 而且,没有从另一侧穿过去。 瞬间。 「……………………………………………………!!」 嗖、 身体冻住了。 就在身后。完全察觉到了。那脚步声的主人,此刻就在自己身后。 恐惧令全身僵住,紧绷的身体没办法转向身后。受到极大压迫的肺部如喘息般微微呼吸着,只一味地将彻底害怕的意识以及全身的感觉,拼命指向自己背后,去探索。 随后—— ……咯嚓、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响。 那是将掉落在她们背后,那部坏掉的手机捡起来的声音。 「………………!!」 心脏被揪紧,肺部苦闷不堪。缺乏内容的细微声音与微弱气息,经过变得过敏的全身感官与意识放大,将其全貌传递过去。 就在……背后。 伦子那部屏幕全损已经坏掉的手机,被缓缓地捡起来。 捡起手机的那东西缓缓起身,面对她们。她们背后感觉到了视线。但是,那并不是正常的人类在凝视的视线,而是知性与眼球已经破坏了一般,扩散的,焦点凌乱的,异常的视线。 「…………………………!!」 好可怕。 好可怕。 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就在身后,那疯狂的东西就在身后。 那股恶臭从身后飘来。 没有气息,没有体温,却又明显将在看的目光对着自己,释放着恶臭的存在……就站在身后。 她们激烈地打着哆嗦,牙齿嘎啦嘎啦直响。 她们全身僵硬,发抖,拼命地想转动眼珠往后看,却又不敢去看,只是瞪圆双眼,像抽筋一样颤抖着。身后的恶臭逐渐增强,她们想转动眼睛去看看那边。但是,恐惧抑制着她们的身体,押着她们动弹不得。她们内心在哀嚎,恐惧与本能再拒绝她们去看那东西。 但是—— 噼踏、 人影出现在了视野边缘。 恶臭增强。释放着恶臭的那东西来到在两人身后,两人的正中间,靠近到眼角能够看到影子的近距离,停下脚步。 她们看到了人影,果真如她们想的那样。 她们知道,她们非常清楚。 那肯定是伦子。 那肯定就是已经死了的伦子,她们很清楚,非常非常清楚。 哈……。她们在脸庞,感觉到了,携带着『水池』臭味的呼气。 就像在窥探着两人一般。两人就像被逼近眼角的那东西牵扯着一般,眼睛、脖子、脸以就像生锈了的粗涩动作,转向身后。 有个面部缺损的人。 不,那东西虽是人类的形状,但不是人类。那东西皮肤像蜡一样,脸像破碎的智能手机屏幕缺损严重,从破损的部位露出漆黑的阴影,以及失去嘴唇而暴露在外的牙齿,要是再没头发就活似个把人讽刺化的异样的东西。那东西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坏掉的手机。 「噫————!!」 就在两人深深吸口气,将要发出惊恐万状的惨叫之时,咚!两人被那东西撞飞,倒在了教室里。她们曾多次对伦子做过的事情,这次在自己身上遇到了。就在她们倒下,撞到地板胳膊感到疼痛以及地板冷冰粗涩触感的瞬间,噼唰一声,教室入口的梭拉门被重重关上,所有一切被封闭在彻底的黑暗之中。 哀嚎声,震天价响。 —————————— ———————————————— 4 ……………… 瞳佳身处一个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地方。 那是一个缺乏现实感的,微亮的小礼拜堂。在那里,瞳佳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站在列席座位的中央通道之上,用有些无神的双眼与头脑望着前方摆着台座与小型『棺柩』的讲台。 讲台上散着光芒。从瞳佳身后的上方,就像电影院放电影一样的光投射在讲台之上。在瞳佳背后的方向,礼拜堂入口上方的墙壁上,有一扇十字架形状的镂空窗户,光线便是从那里进来,投射在讲台上。 然后,瞳佳正看着那光中的影像。 那是伦子的影像,是伦子所受欺凌的记录。肉体上、精神上与物质上遭受恶毒凄惨的欺凌的景象,明明没有重复却漫长地,久久地、源源不断、无止尽地以影像在光中播放出来。 这并非现实中的放映。那影像淡淡的,而且声音并不是传进耳朵里,而是似乎有些遥远地传进脑袋里。另外,播放出来的不光有影像与声音,甚至连伦子的感情与感受也同样在脑中朦朦胧胧地放映出来。 痛苦、悲伤、还有恐惧。 死心、绝望、以及痛苦。 伦子的肉体、精神都在遭受破坏。 破损的手机屏幕上映现出她的面容。她的脸也同样是破碎的。 「…………」 在瞳佳手中,自己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她落下目光,只见通知界面上显示出讯息。 『去死』 通知界面轻轻地消失。 漆黑的液晶屏上倒映出自己的脸。自己的脸上,没有眼睛、鼻子,也没有嘴。 「…………」 瞳佳心想,这应该是梦吧。 心好痛。朦朦胧胧地觉得,光活着就心好痛。 她抬起目光,感觉到泪水顺着脸颊滑过的感觉。霸凌的影像在继续播放。不过,之前不在的一个少女,正站在台上的『棺柩』旁。 她大概是个小学生。 黑黑的头发,白白的肌肤,穿着似乎是校服的衬衫和裙子。她的衬衣上有很大的撕裂状破口,里面的衬衫和肌肤裸露出来。是在真央家见过的那个幽灵女孩。 「…………」 女孩在棺柩旁,一语不发地朝瞳佳伸出一只手。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此时此刻,瞳佳正遭受着沉重的内心痛苦的折磨,对那女孩以及她身旁的『棺柩』感到强烈的酷似憧憬的感情。 她感觉,心能够轻松下来……只要去到那边,只要抓住那女孩的手。 瞳佳迈步向前。朝着女孩伸过来的那只手,为了得到拯救而伸出自己的手,开始往前走。 为了抓住那只手。 为了让自己被带走。 为了接受那个『棺柩』的引导。 为了从这份心痛中得救,被引入『棺柩』之中———— 在抓住女孩手的瞬间,感觉到就像肚子被一只燃烧的手乱搅一般痛苦,以及头骨内侧被钉入无数根钉子一般的剧痛,这样的痛苦摧毁了身体里的一切感觉,令她放声惨叫苏醒过来。 「………………!!」 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 在张开眼的瞬间看到的,是刺眼的光。然后,她迅速对荧光灯灯光开始适应的视野所,看到了将教室分隔开来的暗幕敞开来的方向。那里有个粉碎的玻璃柜,那个『棺柩』稳稳地摆在那里。 这种感觉与从噩梦中醒来的瞬间相似,她额头上冒着汗,心跳十分剧烈。同时,她渐渐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之前都在做什么。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自不用说,包括在降临意识中数数,数完之后突然丧失意识之后的事情,尽管微薄但也有认识。 首先,和夕奈她们一起进屋的时候,眼前的桌子令她感到一阵恶寒。 然后她在落座之后,一边怀着不祥的预感一边听真央解说得途中,在房间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于是便肯定这张盖着绒质桌布的桌子里藏着那个『棺柩』。 随后按照降灵的程序,开始数数,在数完数的瞬间,就像突然关掉了开关一般,身体与意识顿时丧失了自由。 然后,在做梦的期间里,亡灵从桌布下面的『棺柩』里站了起来————异常现象发生后,她立刻就被真央和芙美连椅子一并搬到了用隔帘从降灵现场隔开的,类似隐藏房间的这边进行避难。 然后—————— 「……没事吧?」 「…………………………!!」 瞳佳任沉重的身体绵软无力地深深坐在椅子上,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但她向身旁看去,有上气没下气地向那边问道。在那边,夕奈瘫坐在瞳佳椅子旁边,正面色紧绷瑟瑟发抖。 在降灵造成的诡异想想开始时,夕奈并没有像另外两人那样瞬间变得不正常,维持住了正常的精神,和瞳佳一起被带到这里保护了起来。 这里是隐藏房间,也是避难所。分隔教室的隔帘内侧拉着用绳子与纸缀做成的结界,还悬挂着一些似乎是某种护符的拼成十字架型树枝。 只不过————平安避难代价,就是让夕奈亲眼目睹了这里所发生的异常情况的全过程。疑似『伦子』亡灵从那张桌子下面出现,爱梨花与千璃被那东西凝视之后明显丧失了神智,拿起手机飞奔出了教室。然后,在『伦子』也离开之后过了段时间,那三个人来到教室,接连被『棺柩』拖入吃掉。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让『棺柩』吃掉那三个人的,疑似『伦子』的异形亡灵自己也消失在了『棺柩』中。于是,围绕着这个房间所连续展开的一切这才完全结束。 瞳佳也通过『影像』目睹了整个过程。 而直到现在,隔帘才终于被打开。 然而就算隔帘打开,教室里开了灯,夕奈仍旧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动不动。 于是,瞳佳便对彻底吓坏的夕奈西说话。 听到瞳佳跟自己说话,夕奈这才回过神来,依旧摆着那张紧绷的脸,微微抬起头,看着瞳佳开口说 「……太好了,你……醒过来了」 「嗯……」 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是对瞳佳的关心。 「我没事……还算好……」 「话说……刚才什么情况?爱梨花,千璃,她们怎么样了?伦子呢?」 尽管 身体几乎无法动弹,瞳佳还是告诉夕奈自己没事。随后,夕奈总算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回答她提问的,是真央的声音 「刚才已经让鹿岛和雾江去看离开的那两人的情况了。我还让她们把观音崎老师也叫来。不用多久就会联系我」 真央以手握在腰后的姿势站在夕奈身后。他派别人出去找人,自己作为负责人留在了现场。而且,他要观察留在教室里的瞳佳与夕奈的情况,同时还要监视『棺柩』,谨防还有异常残留下来。 然后,真央进一步回答夕奈的提问。 「然后说说清水伦子。由两个人说出的『愿望』让『降灵会』产生了扭曲,应该认为清水伦子已经恶灵化」 「!!」 夕奈对这样的回答哑口无言。 「本来以与清水伦子的灵魂进行交流为目的的『降灵会』,因为那两人向清水伦子许愿杀人而变成了『施咒』现场。你们看到的『那东西』,肯定就是清水伦子本人的灵魂。受到『盒』的激励,通过柳的『灵媒』物质化的,清水伦子本人的亡灵。 柳是『物理灵媒』中更为特殊的『物质化灵媒』。『物质化灵媒』拥有能暂时令灵体无纸化的灵能力。著名的有灵媒弗洛伦斯·库克与支配灵凯蒂·金。大部分物质化灵媒会采取较为安全的方法,将自己的『支配灵』物质化。但没有『支配灵』的柳就没有对进行物质化的灵体进行限定。和柳在一起的人之所以看到幽灵,应该就是看到了在柳的能力作用下物质化之后的灵体。因为物质化后的而幽灵,所有人能看到。这次就是进行诱导,将清水伦子的灵魂进行了物质化。要是那两个人没向亡灵诉求杀死霸凌集团,大概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话虽如此,那也得清水不像那两人那样,死去时并没有抱着希望霸凌集团死的心愿。但是……」 真央展开解说,展开令人震惊,切中核心的解说。可听着他这番解说的瞳佳,却对最后的说法摇了摇头 「……伦子肯定不想那样」 瞳佳接着说道 「刚才,我在梦里看到了。伦子尽管对欺凌感到痛苦、悲伤、绝望,但她觉得这些都是咎由自取,不愿霸凌之火殃及夕奈她们。伦子被全班欺负,夕奈她们愿意和那样的伦子做朋友,伦子对她们非常珍视。所以,她是真心害怕,不想因为『友情接力』而是去朋友,所以才会染指那种切断链锁的『魔咒』」 「……!!」 瞳佳一直都在看着,看着伦子感情的放映,看着伦子那忠犬一般的忠诚。所以,这些话不吐不快,必须传达出去。 「伦子是为了保护大家而变成恶灵的。她回应爱梨花和千璃的心愿,决定保护夕奈她们。为了不被夕奈她们讨厌」 瞳佳向倍感震惊说不出话的夕奈,传达道 「伦子为了你们,借助那个『盒』的力量,带上那三个人同归于尽,消失在了『盒』中。明明灵魂一旦被那个『盒』困住,就再也出不来了。明明那个『盒』里面,就是地狱」 瞳佳静静地站在教室里,向『罗萨莉娅的棺柩』看去。之前只会令她感到恐惧与厌恶的那个『棺柩』,现在在她眼中却显得那么哀伤、可悲。 伦子的灵魂,消失在了『棺柩』中。 恐怕再也不会被放出来了。 与欺凌自己的那三个人一起。 和其他数之不尽的可悲灵魂一起,在无尽的诅咒中,永恒地待在盒中。 「据部分心灵主义的观点认为,『地狱』是心灵低下、扭曲的灵体聚集形成的幽界的一部分」 真央说道 「那么,这个『盒』毫无疑问算是个微型的『地狱』。清水的灵魂因那两人的愿望堕入了地狱,那两人恐怕也没办法平安无事。毕竟,她们可是咒杀了三个人。那两人的语言与愿望,让『降灵会』变成了『诅咒』。正如常言所说,『诅咒为两穴』,诅咒这种东西,挖出的墓穴必定是两个。诅咒别人,自己也会遭到报应。用某流派的话来说就是,风会吹回来的」 「…………」 「不过,现在就祈祷吧」 真央说到这里,在凝重的沉默中阖上了眼。 「现在就祈祷吧。愿清水伦子不惜让自己的灵魂堕入地狱也想完成的心愿能够实现,能够有所回报」 他虔敬地这样说道,面无表情的脸却表示着他不相信救赎。 瞳佳也知道,当那两人说出那个『愿望』的时候,伦子的心意就已经基本得不到回报了。她们不相信自己是在接受伦子的好意。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被诅咒了。在外人来看,伦子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根本得不到回报。 「……」 所以,夕奈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理应察觉到了。 「伦子……」 茫然的呢喃自夕奈口中零落,没过多久变成恸哭。 真央面无表情,瞳佳一脸沉痛,无为地听着她的哭声。 终章 灵感少女在盒中 有个为了收纳年幼少女遗骸而制造的小型木制『棺柩』。 它虽然古老,但历久弥新,十分洁净。盖子接缝处用发黑的树脂状东西黏在一起,看上去无法开启。从它的重量可以判断,里面没装任何东西。它拥有着古董的风雅,只要不去理会它可悲的用途,甚至会觉得它很可爱。 被带走的棺木在完成任务后,回到了原来的保管地。 它被搬进那栋好似漆黑墓碑的建筑,经一对身着哥特式盛装面带虚假浅笑的奇怪男女之手拂去了表面的尘埃与玻璃渣后,被收存在原来的玻璃橱柜中。 那个台座上钉着圣经书页的玻璃橱柜,直接用小轮运走,从休息室被运进充满黑暗的房间。 于是,棺木再次被收入黑暗之中。 沉重的双开门,沉重地关合。 ? ……几天过去。 「嗨,虽说一转过来就遇到了事件,不过也差不多适应这所学校了吧?」 「……嗯,差不多吧。都是大家的功劳呢」 「好说好说」 瞳佳对班长美裕的这番话,点头给出了回应。美裕听到瞳佳的回答,两手插在腰上,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瞳佳的内心其实非常动荡,但光看表面,瞳佳崭新的校园生活尽管第一页上就留下了『事件』的笔墨,但开始的还算顺利。瞳佳本人并没有在班上惹出什么问题,人际关系也处理得平稳。尽管目前交际还不够广泛,但以瞳佳的交际能力再加上美裕的帮助,跟班上的同学们基本能够相处融洽。在课程的难度方面,就需要再稍稍努把力了。 瞳佳被普遍当成了喜欢超自然方面的人,这一点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不过,抵触那方面的人反而少得出奇,也算运气不错。 就这样,瞳佳正常地融入到班级中。 瞳佳的新生活,非常顺利。 ……幸好除了当事人之外,班上基本可以说没人知道瞳佳其实背后与那起『事件』有很深的关系。 另外,关于『事件』的实情,那个在班上最老实的女生失踪与死亡的真相,这些此刻正稀松闲聊的同学其实都不知道。包括背后存在的事件起因,有那么个充满恶意的『魔咒』,以及以最凄惨的形式将一切了结的降灵术,他们都不知道。 在进行『降灵会』的那天,三名少女下落不明,两名精神错乱蹲在地上的少女从连廊被带到辅导室,之后被送进了医院。尽管这两件事属同一事件,但被人们当做了没有关联的不同事情,最终事态被极度地大事化小。 死去少女的两个人朋友,患了心病。 在同一天,别班的三名少女没有回家。 没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失去关系要好的朋友的两个人因患了心病,几天请假不来上学的情况,大家都觉得无可厚非。据人脉广的文鹰打听,那三名少女离开学校后没有回家直接失踪的情况,尽管在她们各自班上引发的骚动比伦子失踪死亡时还要强烈一些,但她们的家庭环境都不是很好,家人对她们的行为要么持否定态度要么漠不关心,怀疑她们是合谋离家出走,最终持彻底放任的态度对待,社会影响远比伦子的死要小得多。 大概她们真要被当作失踪引起真正骚乱,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虽然瞳佳此前还对那三个人感到义愤与敌视,但得知她们不是很好的家庭环境与境遇之后仍不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尤其是,瞳佳还很清楚她们恐怕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瞳佳心情很沉重,但她感同身受地理解她们对伦子的所作所为,因此也没办法去同情她们。 这样的结局,给瞳佳留下了复杂的心情 虽然爱梨花与千璃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床上,现在因为疗养而没来上学,但听闻夕奈不用多久就能够继续来上学,这难得的好消息也算几分慰藉。 只是,事件留下的伤痕太深了。 在那之后,那三个人都生活在对来电的恐惧之下。 「……到头来,这次事件究竟是什么引发的?」 事后,瞳佳被召集到心理辅导室,进行了一场类似于事件总结报告会的集会。 有真央、芙美、那琴、文鹰,还有空子参加。这些『罗萨莉娅结社』的成员再加上瞳佳站在桌子周围,就受害者与当事人的事后状况,本次事件的发展经过等问题集中并归纳大家的发言、解释后,芙美便对这场漏洞百出的整合报告表示出上述的疑问。 「充其量只能做到某种程度的推定呢。也有许多让我也感到费解的地方」 真央似乎也有几分不满,用圆珠笔咚咚咚地敲打记录下刚才总结内容的笔记本。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觉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感觉不到打破砂锅研究到底的意思。 「到头来还是没能够确定事件开端的『盒』是什么。弄不明白的事情实在太多。话虽如此,毕竟『灵媒』的工作就是那样」 真央说道 「归根结底,人类对超常现象一无所知,即便『灵媒』也只能接触到冰山一角。如果委托人要求,我也准备了合理的解释,毕竟这是工作。可我们应该不需要那种东西吧。我们只是纯粹的道具,任务就是接收灵异之物其虚无飘渺的性质,只需照实记录就行了」 「话倒是没错啦」 芙美噘起嘴 「可我就是不爽啊」 「嗯,从事件的危险性考虑,确实最好应该把事情先弄清楚」 真央也姑且点了点头。 「总之最令人费解的,就是害死清水伦子的『魔咒』。将清水置于死地的『存在』是什么?是什么导致了『魔咒』失败?照片上出现的女人是什么?最根本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得到如此强大力量的『盒』最终也没能找到。那可是本次事件中最危险的东西,要是不弄清楚,没有解决对策的话,搞不好不久又会出现第二个清水伦子」 真央皱紧眉头。大伙也十分严肃地点点头,但唯独坐在似乎是固定位置的床上的那琴插插嘴了 「……那个『棺柩』就像一颗灵能炸弹,让周围的一切灰飞烟灭,都灰飞烟灭了还怎么找线索」 那琴以缺乏起伏的声音否定一切。 「这样也好。一切消失于无,唯独复仇得到了实现。我觉得这结果不错。不用考虑以后的事情。如果再有什么发生,并且进入真央的视野,那就再让一切灰飞烟灭就行了。让地狱遍布天涯海角」 「我说你啊……你这人别老是这样想着到处宣泄自己的不满啊,你这样还是有那么点影响的好不好?性格真够糟糕」 芙美交抱双臂,皱紧眉头说道 「守屋也是,赶紧把这种危险人物赶走啊。妥善管理那危险『炸弹』的『结社』里,为什么要留这个恐怖分子啊」 「我又没拜托你们来管理」 真央对双方的说法都直接予以反驳 「再说了,你们不都是盯上『棺柩』聚集在这里了么。既然分歧化解不了,爱怎么争随便你们,与我无关」 「到时候会的」 「……总有一天会做个了断」 两人毫不愧疚地说道。虽然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以『结社』成员的身份和真央在一起,但她们说的,瞳佳隐隐约约也知道。 「……你们所说的,不是『单纯的道具』所该考虑的」 真央爱理不理地说道 「我只想事先收集信息,到有需要的关键时刻采取『道具』该有的行动而已。理想的话题你们爱怎么争怎么争,不要什么都往我这来。我对力量的正确用法不感兴趣。关于这一点,我跟老师也事先讲明过」 「……」 话锋突然转向空子,空子 露出伤脑经的表情。但看到空子「这样说根本不算回答」的态度,不像是信服真央的说法。 真央看到大家的态度,叹了口气。 然后—— 「……总之,大家暂时不要放松紧惕,暗中留意周围有没有有关联的情况」 「嗯。好的」 「知道了」 「……」 听到真央说的话,文鹰表示同意,这回芙美坦然答应,那琴也点了点头。 「那么,这次也感谢大家的协助。散会」 「嗯,再见咯」 「……」 真央拍了下手,文鹰道了声别离开房间,芙美和那琴相互瞪了一眼,一边小声互呛一边离开房间。 见大家离开后,真央又叹了口气。 看到『结社』中比想象中还要棘手的人际关系,瞳佳对身为主办者的真央心生一抹同情。 瞳佳没有离开。 她看了真央好一会儿,一度欲言又止。 「……怎么了?」 「呃……其实我有话想说」 真央觉得可疑。瞳佳又支支吾吾地这么说道。然后,她借着已经开口的其实,将一直隐瞒的情况向真央坦白 「那个,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其实————我知道那张灵异照片中的第六个人是谁」 「……什么?」 真央先是惊讶,然后板起脸,摆出认真的表情。 「那个女孩,是我朋友」 听到瞳佳所说,真央的眼睛慢慢锐利地眯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解释一下」 「嗯。她名叫桥见麻耶,是我以前学校的,也是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朋友」 然后瞳佳取出手机,点击图标打开app,将界面递给真央看。 「————那个朋友,已经去世了」 瞳佳向真央战士的app里,罗列着麻耶发来的讯息。瞳佳没有任何回复,只有对方发来的文章单方面长长地罗列着。 『在新学校怎么样?』 『好想见见瞳佳的新朋友啊。觉得能交朋友么?』 瞳佳滚动界面向真央展示转校第一天的讯息。 然后—— 『又卷入到奇怪的事情了呢』 『心肠好是你的优点,但不小心的话可又会被退学的喔』 『那个叫守屋真央的人没问题么?』 『果然又遇到麻烦了不是?』 『要小心喔』 完全的单方面讯息。事件开始后,瞳佳明明什么也没告诉对方,但对方就像在帮瞳佳出主意一样忠告瞳佳。 这样的讯息,在真央把护符手表借给瞳佳之后,一度中断。 『又是,这样呢』 在那个『水池』护符停止之后,讯息又出现了。 然后————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啦!我明明那么想见瞳佳的新朋友!!好不容易才带走了一个!差一点点就带到这边来了啦!你把她带走是什么意思啊!?还有那东西怎么回事!?那个糟糕的盒子是什么!?把伦子还给我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这是最新的,进行完『降灵会』之后收到的讯息。 瞳佳向表情严肃沉默地阅读讯息的真央坦白道 「……麻耶是我的朋友,受我灵感的牵连而死。她以前每天都给我发信息」 「…………」 「在我进入之前的高中后过了一段时间,决定我和麻耶还有我在高中结交的同班的三个朋友一起去玩。麻耶虽然不同班,但说想见见我的新朋友,于是加起来一共五个人。我们去的是个不好的地方,在那里大家都被牵连进取。大家都被拖进了湖里,只有我一个人幸免。四天之后,大家才重新浮出水面,最后只有麻耶没有被发现,直到现在也还没被找到」 瞳佳静静地坦白,就像在告解忏悔,但不同于旧教的(※注6)『告解圣事』,她并不渴望宽恕。 「我一直都没说,其实那张照片上的就是麻耶」 瞳佳低下头。 「麻耶想认识我朋友的朋友。我想,是因为那时麻耶来见夕奈她们————在本来不能本人看到的『魔咒』中成为了第六个人,于是导致『魔咒』失败,伦子死了。所以,伦子是我害死的。麻耶也是我害死的」 瞳佳低着头,淡然地叙述着。她有意识地让自己表现出这个样子。 尽管她垂下的眼睛里泌出泪花,但她没有放任感情溃决的意思。 瞳佳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没有哭过或得到解脱的资格。她硬是压抑着感情去讲述,随着话语脱口而出,眼睛里头,还有额角之下积蓄的压力逼近极限。被压缩后的自责如同一个粗壮的弹簧,就像在往大脑里钻一般,化作沉重的剧烈头痛,如勒紧脑髓一般侵蚀着她。 「所以……我……!」 「柳同学」 空子之前一直不动声色听瞳佳讲述,此刻忽然站起身来走向瞳佳。 然后,她静静地、轻轻地向瞳佳俯下的脸庞伸出手,温柔地贴在她的额角上。随后,被接触到的部分感觉到超过空子体温的温暖热量。在感觉到这股温度的同时,在她眼窝深处的大脑中凝集的剧痛,就像被这股热量融化分解了似地焕然变轻,头痛一下子轻松了。 「……!?老、老师……?」 「柳同学。我也知道你的痛苦不是能够轻易消退的东西,而且我也没有能够让它消失的魔法咒语」 瞳佳下意识抬起闪烁泪光的眼睛。空子充满关怀的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对她说 「不过,就破破例给你一个能让你稍稍好过一些的魔咒吧。要对大家保密哦,尤其是对上帝」 「…………」 空子恶作剧似地微微一笑,把食指竖在嘴前。在完全不明就里的瞳佳吃惊的时候,用严肃目光紧盯着瞳佳手机的真央,不久让屏幕进入睡眠模式,将手机翻来覆去地进行观察,断定地说道 「……就是这个么,『盒』」 「咦?」 瞳佳和空子不禁向真央看去。真央抬起平时那样板着的脸,轻轻摇了摇瞳佳的手机示意,对两人说 「手机」 「诶」 瞳佳十分吃惊。 「『盒』这种东西基本是由认识创造的。也就是里面会积存灵能的认识和印象。所以,人工的『盒』是最好懂最简易的形式,就是将灵能力者自身放在隔帘或盒子等物理性的外壳中,以此创造出将自己与灵力一并封入作为灵能电池的印象。反过来说,不论有意无意,只要有『灵异之物集积』的认识,且实际拥有灵能容量的东西,应该都能够成为『盒』」 真央对惊讶的瞳佳,指着瞳佳本人的手机进行解说。然后,他接着说道 「大概,装满死者讯息的手机就能充分实现其功能」 「啊……」 「基本联系起来了。我不是说过那个『魔咒』与降灵会召唤灵魂的手法相似么?选择昏暗的场景中,进行规定的仪式性行为,以集团创造出不寻常性质变化的意识,然后通过将这些意识重合于一点来召唤灵魂,这就是基本的降灵步骤。在降灵会上拍摄召唤的灵魂是很 寻常的,包括这一点在内,那个『魔咒』在此之前的步骤都跟降灵会如出一辙。我认为那并不是像它表面说的那样是切断链锁邮件的魔咒,而实际应该是召唤灵魂拍摄灵异照片的仪式。 于是事实就是,你这个『物质化灵媒』带着这部『盒』手机参加了那种『疑似的降灵会』。然后,你并没有特定『支配灵』,你的灵媒能力便对『魔咒』中『朋友』这个关键词产生反应,将离你最近的灵显现了出来。因此,清水伦子遭遇神隐并丧命,然后顺着水源、残留意识或心理联系链锁性地引发出灵异现象。因此,清水伦子变成了亡灵,出现在了你朋友那边」 真央将一度合上的笔记本重新打开,一边说一边顺着刚才的推论严谨地在上面划线并添加注释。 「然后————那些朋友委托与清水伦子通灵,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情况」 然后,真央画了个结束符号,抬起脸。 「这便是对这次委托整体情况的推论。有异议或意见么?」 瞳佳看着桌上的笔记本与放在旁边的自己的手机,垂着头,说 「果然,全都是我害的呢」 「……」 真央听到这句话,把圆珠笔放在打开的笔记本上,抬起压在桌上的上半身,交抱双臂向瞳佳看去。 「如果不是我,大家就不会死了……」 「打住吧,没必要胡思乱想」 但瞳佳并不接受这敷衍了事的安慰。她无法自我否定自己的责任。 「可是……!」 然后,她默默地抿紧嘴唇。 她无法逃脱束缚自己的死者。她自知自己害死了很多人,除了自己终有一天跟着走入他们的棺木,她不知道该怎样赎罪才好。 瞳佳,在盒子里。 在名为棺木的盒子里。 当她看到自己害死的朋友所躺的棺木时。 她的新————就一直被囚禁在里面。 「柳」 真央对他开口 「没错,一切都是你的责任。正因如此,我要先说清楚。正因为是这样,没必要胡思乱想」 「……!?」 这句话跟瞳佳以前听过的,对自己的安慰、指责都不一样。 「守屋君」 空子略带苛责地喊了声真央的名字。但真央靠近瞳佳,像发烧时量温度似地把手放在瞳佳的额头上,把瞳佳的连抬起来,深深凝视着瞳佳的眼睛。 「柳,你听好。灵媒不过是『道具』,是『接收灵体的道具』」 然后,真央接着说 「灵媒只是介于灵界与人世之间的单纯道具。最终结果,终归全部取决于灵体与人类的欲求,灵媒的意图不会造成任何干涉。就像这支笔和这本笔记本,它们生来就是笔和笔记本,又譬如说手枪和刀,它们被创造出来就是武器,如何使用只能取决于其使用者,所以诞生后即是灵媒的人,那份力量的用途也只能取决于灵与人」 「……」 瞳佳迄今为止与许多据说有灵感的人交谈过,但从没有人对她这么说过。这有些空泛的言语与内容,让瞳佳十分吃惊。 「灵媒也是如此。灵媒也是诞生后便是那样的,有些特殊的单纯道具」 「诶……」 「特殊的道具通常会被用得千疮百孔。据我所知,生来便拥有无法隐藏的强大灵能力,与灵异接触很深很久的人,很大部分会以三种形式结束人生。一种是在贫困中,一种是在沉迷酒精中,还有一种是在贫困并沉迷酒精中。常被使用的道具会弄脏,会生锈,作为灵媒长期为人所知的人,会将其人生消磨殆尽,最终迎来结束。灵媒生来便是守墓人。普通人能够渐渐淡忘死去的人,但灵媒却背负着要至死背负那些死者的命运,守卫墓园的大门」 「…………!」 「我也是守墓人。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最开始送到家里时,我非常喜欢它。是我拜托父母暂时将它放在家里的」 「这……」 「有一点灵感的我,大概被当做疏通『棺柩』与现世的道具,被『棺柩』选中了。而结果,以前也说过了。我的家人,全都消失在了那个『棺柩』中」 面对真央的自白的,自己也曾经历过的痛楚,瞳佳垂下了眉梢。 「在使用那个『棺柩』前后,我总是会梦见妹妹」 真央微微垂下目光。 「若不一直面对那个『棺材』,我就会觉得因我碰巧拥有微不足道的灵感而死的妹妹、老爸还有老妈,就都白死了。那样不仅仅是在逃避自己的灵感,还是在逃避家人的死。出于这样的想法,我一直从事着这个『工作』」 他的异常逻辑中透着几分扭曲。但对于瞳佳来说,没有比这更能够理解的了。 「……是这样啊」 「我作为『道具』,要以『道具』的身份生存,被用得千疮百孔直至结束。按照灵与人的心愿使用自己的力量,将害死的人全部背负起来,直到最终被彻底压垮。这就我是唯一的赎罪方法」 真央将手从瞳佳额头上拿开,重新面对瞳佳。 「你又如何?」 然后,真央向瞳佳询问。 空子担心地喊了下瞳佳 「柳同学……」 「……没关系的,老师」 瞳佳谢绝了好意,然后直直地看着真央,答道 「我也是」 真央点点头。 他们彼此从中途便隐约感觉到了。 空子叹了口气。真央与瞳佳,有些相似之处。 他们两个————都在出不去的盒子里。 真央伸出一只手。 瞳佳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还有一个穿着破制服的小学女生,硬生生地拖拽着缠绕其身的地狱,悄悄伸手触碰到那两只手。 ……………… ※注6:『告解圣事(sacrament of penance)』为天主教七件圣事之一。即信徒怀着悔改之心,向合法的司祭(铎)告自己(领洗后所犯)的罪,后者代表天主赦免其罪,使之与天主及教会重修旧好。 ? 在不惜重金利用占卜与灵媒的部分业界人士中广为人知的『罗萨莉娅降灵会』,加入了一位灵媒。 那是一位身着银铃学院高中制服的年轻少女。 这个以十九世纪英美流行的古老风格举办降灵会的『结社』里,少女会待在帘布隔开的『盒』中。这个『结社』相传以前成功率便很高,据说现在能更稳定地见到死者。 个中真伪,基本没人能说清。 但前来委托之人,却络绎不绝。 后记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有初次见面的朋友么?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本作是校园题材作品,或者说至少笔者我是想这么写的。 说到我小时候,书店里诡异的鬼怪灵异书籍,电视上诡异的鬼怪灵异节目,都是大家人类讨论的话题。当时讨论那些的认真劲,现在根本想象不到,可谓是那种题材的全盛时期。且不论当时究竟是不是这样,至少我超级喜欢书和电视上讲的那些鬼故事、鬼怪传说和都市传说。构成我这个人,进而构成我这个作家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些东西。 本作是童话(m?r),或者说至少笔者我是想这么写的。 现在,鬼故事、鬼怪传说、都市传说,让小孩子听着看着在心潮澎湃中人格渐渐形成的,不可思议的,抑或可以说诡异的故事。原本的童话,都已几乎丧失本来的作用。我宣称要重新继承幻想系童话使命,又何错之有呢。本作……不,我的作品,就是将过去让我心潮澎湃分赠给大家。 接下来———— 各位老读者朋友,大家久违了,我是甲田学人。 我还是平时的甲田学人。这是自出道作以来首部校园系,是校园童话。所谓童话,就是为共同体而生的。既然如此,那么在「同一所学校」这个共同体中供谈论的怪谈,可谓正是正统意义上的童话。这样的概念应该是我一直以来的主张的延伸吧。 我知道,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大一部分读者认为我是赖在童话作家家里不走的。 但我没错,我不会出来的! 2016年11月 甲田学人 ※ps:后记中「自出道作以来首部校园系」中出道作系校园系作品《missing》,该系列及外传已全部译完,欢迎阅读。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有初次见面的朋友么?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本作是校园题材作品,或者说至少笔者我是想这么写的。 说到我小时候,书店里诡异的鬼怪灵异书籍,电视上诡异的鬼怪灵异节目,都是大家人类讨论的话题。当时讨论那些的认真劲,现在根本想象不到,可谓是那种题材的全盛时期。且不论当时究竟是不是这样,至少我超级喜欢书和电视上讲的那些鬼故事、鬼怪传说和都市传说。构成我这个人,进而构成我这个作家的,毫无疑问就是那些东西。 本作是童话(m?r),或者说至少笔者我是想这么写的。 现在,鬼故事、鬼怪传说、都市传说,让小孩子听着看着在心潮澎湃中人格渐渐形成的,不可思议的,抑或可以说诡异的故事。原本的童话,都已几乎丧失本来的作用。我宣称要重新继承幻想系童话使命,又何错之有呢。本作……不,我的作品,就是将过去让我心潮澎湃分赠给大家。 接下来———— 各位老读者朋友,大家久违了,我是甲田学人。 我还是平时的甲田学人。这是自出道作以来首部校园系,是校园童话。所谓童话,就是为共同体而生的。既然如此,那么在「同一所学校」这个共同体中供谈论的怪谈,可谓正是正统意义上的童话。这样的概念应该是我一直以来的主张的延伸吧。 我知道,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大一部分读者认为我是赖在童话作家家里不走的。 但我没错,我不会出来的! 2016年11月 甲田学人 ※ps:后记中「自出道作以来首部校园系」中出道作系校园系作品《missing》,该系列及外传已全部译完,欢迎阅读。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有初次见面的朋友么?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本作是校园题材作品,或者说至少笔者我是想这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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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与其说『不一样』,准确地说是『有变化』。当然,那并不是指脸的形状会发生变化。但是,尽管外表还是同样的外表,总还是会有什么变得不同。对视时的目光,思考东西时的表情,其言语、神态、举止,乃至什么都不做时的表情,充满自信的人都跟其他人有着显著不同。有无自信间的区别还会体现为魅力的有无,甚至一眼就能分辨——纵使两者的外表完全一致。 「结束!」 裁判台上顾问发出的指令,响彻女子网球社的训练场。 正在进行互打对打练习的一组人按照指示结束训练,放松下来,喘着气离开球场。 「很好!吉野,你的水平突飞猛进啊!」 「是!多谢夸奖!」 正与下一组交换时,拿着球拍离开球场的一年级成员——吉野美南海从公认以严厉著称的顾问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抬起头以嘹亮的声音回应,并行了个礼。那头最近染成浅棕色的短发活泼地摇摆着,学校体操服下面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颜色,汗水顺着那头发和肌肤滑落。她的样子何止不会让人感到疲劳,甚至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将一切消极的东西吹到九霄云外一般,在训练场上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但你还要更上一层楼啊!」 「是!」 社团的大伙都看向爽快作答的她。 她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其实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和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那犹如带着光环般的存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那光辉的形象,如同体育积极精神的写照。 「…………」 是呀,这一定就是『自信』吧。 那气场的差距,只能用源于『自信』的魅力来解释。从球场外看着她,的场茜如此心想。 她跟美南海在同一学年,但个头跟不算高的美南海比还更矮些。尽管她皮肤和其他人一样都晒黑了,但身上没练出一点肌肉。遑论网球,她恐怕体质上根本不适合运动。就不用说对这样的自己谈什么自信了,那头在体育社团中嫌碍事的长头发,说是为了尽可能把自己脸遮住而留的都不为过。 茜其实和美南海是总角之交,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网球的伙伴。 两人都是在家长的意向下,准确说几乎是为了争面子而开始打网球的。其实硬要说的话,她们打得都很烂,而且也很不情愿。但现在这么一看,在暖冷板凳的茜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美南海脸上已经看不到小学时两人一起相互抱怨的影子了。茜无法想象自己能变得像她那样。茜还是那时的茜,一点没变,也想象不了自己改变后的样子。 ————自信。 茜从未自信过,一次也没有。 尤其是在网球方面。尽管打了十年,但全都是不开心的记忆。 她总被骂,还一次次地被人说没天赋。她自己也承认没天赋。可就算这样,她升上高中的现在还是加入了网球社。这仅仅是在顾及母亲的脸面,根本不是自己的意思。 以前的她,原本跟那样的自己如出一辙。 而那个她,一如既往地朝自己赶了过来。 带着现在的光辉…… 「啊,累死了!」 美南海一到茜的身边便夸张地这么说道,接着向她投去灿烂的笑容。那是对从小认识的好友露出的,不设防的笑容。可是,茜却没能直视那洋溢着真诚的炫目笑容,稍稍别开了目光,嘴角略僵硬地一笑,内敛地小声回应 「辛苦了……」 「谢谢!」 茜回应的态度卑屈怯弱,但美南海不以为意,仍旧回以爽朗的回应。 「!」 茜不自主地垂下了目光。 那没有不安,没有卑屈,不含一丝消极情感的笑容和言语,让茜觉得着迷般的舒心。 放心,有底气……不会对自己感到不安的人所展露的笑容、态度以及语气,就是如此能让一个人的心平静下来。 它不依靠神经绷紧的逞强,不依靠熊熊燃烧的进取心,是自然而然的自信。她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对施展能力洋溢着平静的兴奋,令她闪耀着健康的光辉。那份昂扬感,焕发出令人为之所吸引的强大魅力。 而这些———— 对茜来说…… 无法忍受。 茜害怕内心这样的想法被发觉,目光从美南海身上移开。 她害怕对视,但又害怕被美南海发现自己别开了目光。好在美南海的注意力被正在交替入场的成员们吸引过去,接着马上又有其他社员向她搭话,她正在回应。 偏离的视野之外,传来欢快的对话声。 美南海的意识从茜的身上移开了。茜感知着这件事,并继续佯装不知。 「…………」 茜看着别处。 摆着事不关己的表情。 然后。 ……无意地…… 她侧眼…… 确认了下美南海的样子———— 盯 在盯着。眼睛对上了。 茜的双眼,与正朝向自己,凝视着自己的美南海的双眼,在那瞬间分毫不差完完全全地对上了。 「……!!」 茜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才把惊吓压制下去,没有表现在脸上。 然而,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压抑着内心几欲喷发的尖叫,调动着面部肌肉,拼了命地强做出看似自然的笑容,并微微斜了斜脑袋,对看着自己的美南海说道 「……怎……怎么?」 「嗯?没怎么啊?」 美南海脸上挂着笑容,以略有些不解的神情答道。 「你怎么啦,表情那么怪」 「没、没有,就是你朝我看过来……吓我一跳」 「唔。我还以为你在朝我看呢」 「欸」 美南海真的若无其事一般说出这种话来。但茜却为了将猛烈得恨不得外面都能听到的剧烈心跳声安抚下去而竭尽了全力。 她害怕极了。害怕美南海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双雪亮的大眼睛,澄澈得就好像能将自己内心的一切全都看透,令茜害怕不已。 「……说、说什么呢,真怪」 「呵呵」 茜掩藏住内心,付之一笑后别开了目光。 美南海轻轻一笑,然后说道 「啊,贺东学姐要扭到脚了」 「欸?」 美南海的话脱口几秒钟后,开始对打训练还没多久的那组人中便有一个摔倒了。 「你看是吧」 那是二年级的贺东学姐。 听着老师大声叫停训练,还有大家伙吵吵嚷嚷的议论声,茜以僵住的表情下意识向美南海的侧脸看去。美南海依然看着有些骚动起来的球场那边,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网译版 转自 tsdm 翻译:此人已死 校对:断章的罪歌 修图:iori 这是一宗发生在美国的,一位约六岁少年的事例。 少年和家人一同观赏魔术秀。在魔术秀中,母亲被台上的魔术师指名而登上舞台,被放进了箱子里,然后又从另一个箱子里出来。此后这位少年深信,母亲被调换成了冒牌货。 某顾客听闻此事例,将之作为耐人寻味的精神病病例记录下来。 那么,进出过盒子〈et〉的我们,之前之后究竟是同一个人吗? ---------- 自信的人,其外在便与其他人『不一样』。 不——与其说『不一样』,准确地说是『有变化』。当然,那并不是指脸的形状会发生变化。但是,尽管外表还是同样的外表,总还是会有什么变得不同。对视时的目光,思考东西时的表情,其言语、神态、举止,乃至什么都不做时的表情,充满自信的人都跟其他人有着显著不同。有无自信间的区别还会体现为魅力的有无,甚至一眼就能分辨——纵使两者的外表完全一致。 「结束!」 裁判台上顾问发出的指令,响彻女子网球社的训练场。 正在进行互打对打练习的一组人按照指示结束训练,放松下来,喘着气离开球场。 「很好!吉野,你的水平突飞猛进啊!」 「是!多谢夸奖!」 正与下一组交换时,拿着球拍离开球场的一年级成员——吉野美南海从公认以严厉著称的顾问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抬起头以嘹亮的声音回应,并行了个礼。那头最近染成浅棕色的短发活泼地摇摆着,学校体操服下面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颜色,汗水顺着那头发和肌肤滑落。她的样子何止不会让人感到疲劳,甚至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将一切消极的东西吹到九霄云外一般,在训练场上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但你还要更上一层楼啊!」 「是!」 社团的大伙都看向爽快作答的她。 她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其实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和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那犹如带着光环般的存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那光辉的形象,如同体育积极精神的写照。 「…………」 是呀,这一定就是『自信』吧。 那气场的差距,只能用源于『自信』的魅力来解释。从球场外看着她,的场茜如此心想。 她跟美南海在同一学年,但个头跟不算高的美南海比还更矮些。尽管她皮肤和其他人一样都晒黑了,但身上没练出一点肌肉。遑论网球,她恐怕体质上根本不适合运动。就不用说对这样的自己谈什么自信了,那头在体育社团中嫌碍事的长头发,说是为了尽可能把自己脸遮住而留的都不为过。 茜其实和美南海是总角之交,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网球的伙伴。 两人都是在家长的意向下,准确说几乎是为了争面子而开始打网球的。其实硬要说的话,她们打得都很烂,而且也很不情愿。但现在这么一看,在暖冷板凳的茜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美南海脸上已经看不到小学时两人一起相互抱怨的影子了。茜无法想象自己能变得像她那样。茜还是那时的茜,一点没变,也想象不了自己改变后的样子。 ————自信。 茜从未自信过,一次也没有。 尤其是在网球方面。尽管打了十年,但全都是不开心的记忆。 她总被骂,还一次次地被人说没天赋。她自己也承认没天赋。可就算这样,她升上高中的现在还是加入了网球社。这仅仅是在顾及母亲的脸面,根本不是自己的意思。 以前的她,原本跟那样的自己如出一辙。 而那个她,一如既往地朝自己赶了过来。 带着现在的光辉…… 「啊,累死了!」 美南海一到茜的身边便夸张地这么说道,接着向她投去灿烂的笑容。那是对从小认识的好友露出的,不设防的笑容。可是,茜却没能直视那洋溢着真诚的炫目笑容,稍稍别开了目光,嘴角略僵硬地一笑,内敛地小声回应 「辛苦了……」 「谢谢!」 茜回应的态度卑屈怯弱,但美南海不以为意,仍旧回以爽朗的回应。 「!」 茜不自主地垂下了目光。 那没有不安,没有卑屈,不含一丝消极情感的笑容和言语,让茜觉得着迷般的舒心。 放心,有底气……不会对自己感到不安的人所展露的笑容、态度以及语气,就是如此能让一个人的心平静下来。 它不依靠神经绷紧的逞强,不依靠熊熊燃烧的进取心,是自然而然的自信。她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对施展能力洋溢着平静的兴奋,令她闪耀着健康的光辉。那份昂扬感,焕发出令人为之所吸引的强大魅力。 而这些———— 对茜来说…… 无法忍受。 茜害怕内心这样的想法被发觉,目光从美南海身上移开。 她害怕对视,但又害怕被美南海发现自己别开了目光。好在美南海的注意力被正在交替入场的成员们吸引过去,接着马上又有其他社员向她搭话,她正在回应。 偏离的视野之外,传来欢快的对话声。 美南海的意识从茜的身上移开了。茜感知着这件事,并继续佯装不知。 「…………」 茜看着别处。 摆着事不关己的表情。 然后。 ……无意地…… 她侧眼…… 确认了下美南海的样子———— 盯 在盯着。眼睛对上了。 茜的双眼,与正朝向自己,凝视着自己的美南海的双眼,在那瞬间分毫不差完完全全地对上了。 「……!!」 茜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才把惊吓压制下去,没有表现在脸上。 然而,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压抑着内心几欲喷发的尖叫,调动着面部肌肉,拼了命地强做出看似自然的笑容,并微微斜了斜脑袋,对看着自己的美南海说道 「……怎……怎么?」 「嗯?没怎么啊?」 美南海脸上挂着笑容,以略有些不解的神情答道。 「你怎么啦,表情那么怪」 「没、没有,就是你朝我看过来……吓我一跳」 「唔。我还以为你在朝我看呢」 「欸」 美南海真的若无其事一般说出这种话来。但茜却为了将猛烈得恨不得外面都能听到的剧烈心跳声安抚下去而竭尽了全力。 她害怕极了。害怕美南海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双雪亮的大眼睛,澄澈得就好像能将自己内心的一切全都看透,令茜害怕不已。 「……说、说什么呢,真怪」 「呵呵」 茜掩藏住内心,付之一笑后别开了目光。 美南海轻轻一笑,然后说道 「啊,贺东学姐要扭到脚了」 「欸?」 美南海的话脱口几秒钟后,开始对打训练还没多久的那组人中便有一个摔倒了。 「你看是吧」 那是二年级的贺东学姐。 听着老师大声叫停训练,还有大家伙吵吵嚷嚷的议论声,茜以僵住的表情下意识向美南海的侧脸看去。美南海依然看着有些骚动起来的球场那边,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网译版 转自 tsdm 翻译:此人已死 校对:断章的罪歌 修图:iori 这是一宗发生在美国的,一位约六岁少年的事例。 少年和家人一同观赏魔术秀。在魔术秀中,母亲被台上的魔术师指名而登上舞台,被放进了箱子里,然后又从另一个箱子里出来。此后这位少年深信,母亲被调换成了冒牌货。 某顾客听闻此事例,将之作为耐人寻味的精神病病例记录下来。 那么,进出过盒子〈et〉的我们,之前之后究竟是同一个人吗? ---------- 自信的人,其外在便与其他人『不一样』。 不——与其说『不一样』,准确地说是『有变化』。当然,那并不是指脸的形状会发生变化。但是,尽管外表还是同样的外表,总还是会有什么变得不同。对视时的目光,思考东西时的表情,其言语、神态、举止,乃至什么都不做时的表情,充满自信的人都跟其他人有着显著不同。有无自信间的区别还会体现为魅力的有无,甚至一眼就能分辨——纵使两者的外表完全一致。 「结束!」 裁判台上顾问发出的指令,响彻女子网球社的训练场。 正在进行互打对打练习的一组人按照指示结束训练,放松下来,喘着气离开球场。 「很好!吉野,你的水平突飞猛进啊!」 「是!多谢夸奖!」 正与下一组交换时,拿着球拍离开球场的一年级成员——吉野美南海从公认以严厉著称的顾问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抬起头以嘹亮的声音回应,并行了个礼。那头最近染成浅棕色的短发活泼地摇摆着,学校体操服下面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颜色,汗水顺着那头发和肌肤滑落。她的样子何止不会让人感到疲劳,甚至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将一切消极的东西吹到九霄云外一般,在训练场上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但你还要更上一层楼啊!」 「是!」 社团的大伙都看向爽快作答的她。 她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其实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和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那犹如带着光环般的存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那光辉的形象,如同体育积极精神的写照。 「…………」 是呀,这一定就是『自信』吧。 那气场的差距,只能用源于『自信』的魅力来解释。从球场外看着她,的场茜如此心想。 她跟美南海在同一学年,但个头跟不算高的美南海比还更矮些。尽管她皮肤和其他人一样都晒黑了,但身上没练出一点肌肉。遑论网球,她恐怕体质上根本不适合运动。就不用说对这样的自己谈什么自信了,那头在体育社团中嫌碍事的长头发,说是为了尽可能把自己脸遮住而留的都不为过。 茜其实和美南海是总角之交,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网球的伙伴。 两人都是在家长的意向下,准确说几乎是为了争面子而开始打网球的。其实硬要说的话,她们打得都很烂,而且也很不情愿。但现在这么一看,在暖冷板凳的茜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美南海脸上已经看不到小学时两人一起相互抱怨的影子了。茜无法想象自己能变得像她那样。茜还是那时的茜,一点没变,也想象不了自己改变后的样子。 ————自信。 茜从未自信过,一次也没有。 尤其是在网球方面。尽管打了十年,但全都是不开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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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的人,其外在便与其他人『不一样』。 不——与其说『不一样』,准确地说是『有变化』。当然,那并不是指脸的形状会发生变化。但是,尽管外表还是同样的外表,总还是会有什么变得不同。对视时的目光,思考东西时的表情,其言语、神态、举止,乃至什么都不做时的表情,充满自信的人都跟其他人有着显著不同。有无自信间的区别还会体现为魅力的有无,甚至一眼就能分辨——纵使两者的外表完全一致。 「结束!」 裁判台上顾问发出的指令,响彻女子网球社的训练场。 正在进行互打对打练习的一组人按照指示结束训练,放松下来,喘着气离开球场。 「很好!吉野,你的水平突飞猛进啊!」 「是!多谢夸奖!」 正与下一组交换时,拿着球拍离开球场的一年级成员——吉野美南海从公认以严厉著称的顾问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抬起头以嘹亮的声音回应,并行了个礼。那头最近染成浅棕色的短发活泼地摇摆着,学校体操服下面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颜色,汗水顺着那头发和肌肤滑落。她的样子何止不会让人感到疲劳,甚至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将一切消极的东西吹到九霄云外一般,在训练场上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但你还要更上一层楼啊!」 「是!」 社团的大伙都看向爽快作答的她。 她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其实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和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那犹如带着光环般的存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那光辉的形象,如同体育积极精神的写照。 「…………」 是呀,这一定就是『自信』吧。 那气场的差距,只能用源于『自信』的魅力来解释。从球场外看着她,的场茜如此心想。 她跟美南海在同一学年,但个头跟不算高的美南海比还更矮些。尽管她皮肤和其他人一样都晒黑了,但身上没练出一点肌肉。遑论网球,她恐怕体质上根本不适合运动。就不用说对这样的自己谈什么自信了,那头在体育社团中嫌碍事的长头发,说是为了尽可能把自己脸遮住而留的都不为过。 茜其实和美南海是总角之交,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网球的伙伴。 两人都是在家长的意向下,准确说几乎是为了争面子而开始打网球的。其实硬要说的话,她们打得都很烂,而且也很不情愿。但现在这么一看,在暖冷板凳的茜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美南海脸上已经看不到小学时两人一起相互抱怨的影子了。茜无法想象自己能变得像她那样。茜还是那时的茜,一点没变,也想象不了自己改变后的样子。 ————自信。 茜从未自信过,一次也没有。 尤其是在网球方面。尽管打了十年,但全都是不开心的记忆。 她总被骂,还一次次地被人说没天赋。她自己也承认没天赋。可就算这样,她升上高中的现在还是加入了网球社。这仅仅是在顾及母亲的脸面,根本不是自己的意思。 以前的她,原本跟那样的自己如出一辙。 而那个她,一如既往地朝自己赶了过来。 带着现在的光辉…… 「啊,累死了!」 美南海一到茜的身边便夸张地这么说道,接着向她投去灿烂的笑容。那是对从小认识的好友露出的,不设防的笑容。可是,茜却没能直视那洋溢着真诚的炫目笑容,稍稍别开了目光,嘴角略僵硬地一笑,内敛地小声回应 「辛苦了……」 「谢谢!」 茜回应的态度卑屈怯弱,但美南海不以为意,仍旧回以爽朗的回应。 「!」 茜不自主地垂下了目光。 那没有不安,没有卑屈,不含一丝消极情感的笑容和言语,让茜觉得着迷般的舒心。 放心,有底气……不会对自己感到不安的人所展露的笑容、态度以及语气,就是如此能让一个人的心平静下来。 它不依靠神经绷紧的逞强,不依靠熊熊燃烧的进取心,是自然而然的自信。她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对施展能力洋溢着平静的兴奋,令她闪耀着健康的光辉。那份昂扬感,焕发出令人为之所吸引的强大魅力。 而这些———— 对茜来说…… 无法忍受。 茜害怕内心这样的想法被发觉,目光从美南海身上移开。 她害怕对视,但又害怕被美南海发现自己别开了目光。好在美南海的注意力被正在交替入场的成员们吸引过去,接着马上又有其他社员向她搭话,她正在回应。 偏离的视野之外,传来欢快的对话声。 美南海的意识从茜的身上移开了。茜感知着这件事,并继续佯装不知。 「…………」 茜看着别处。 摆着事不关己的表情。 然后。 ……无意地…… 她侧眼…… 确认了下美南海的样子———— 盯 在盯着。眼睛对上了。 茜的双眼,与正朝向自己,凝视着自己的美南海的双眼,在那瞬间分毫不差完完全全地对上了。 「……!!」 茜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才把惊吓压制下去,没有表现在脸上。 然而,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压抑着内心几欲喷发的尖叫,调动着面部肌肉,拼了命地强做出看似自然的笑容,并微微斜了斜脑袋,对看着自己的美南海说道 「……怎……怎么?」 「嗯?没怎么啊?」 美南海脸上挂着笑容,以略有些不解的神情答道。 「你怎么啦,表情那么怪」 「没、没有,就是你朝我看过来……吓我一跳」 「唔。我还以为你在朝我看呢」 「欸」 美南海真的若无其事一般说出这种话来。但茜却为了将猛烈得恨不得外面都能听到的剧烈心跳声安抚下去而竭尽了全力。 她害怕极了。害怕美南海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双雪亮的大眼睛,澄澈得就好像能将自己内心的一切全都看透,令茜害怕不已。 「……说、说什么呢,真怪」 「呵呵」 茜掩藏住内心,付之一笑后别开了目光。 美南海轻轻一笑,然后说道 「啊,贺东学姐要扭到脚了」 「欸?」 美南海的话脱口几秒钟后,开始对打训练还没多久的那组人中便有一个摔倒了。 「你看是吧」 那是二年级的贺东学姐。 听着老师大声叫停训练,还有大家伙吵吵嚷嚷的议论声,茜以僵住的表情下意识向美南海的侧脸看去。美南海依然看着有些骚动起来的球场那边,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网译版 转自 tsdm 翻译:此人已死 校对:断章的罪歌 修图:iori 这是一宗发生在美国的,一位约六岁少年的事例。 少年和家人一同观赏魔术秀。在魔术秀中,母亲被台上的魔术师指名而登上舞台,被放进了箱子里,然后又从另一个箱子里出来。此后这位少年深信,母亲被调换成了冒牌货。 某顾客听闻此事例,将之作为耐人寻味的精神病病例记录下来。 那么,进出过盒子〈et〉的我们,之前之后究竟是同一个人吗? ---------- 自信的人,其外在便与其他人『不一样』。 不——与其说『不一样』,准确地说是『有变化』。当然,那并不是指脸的形状会发生变化。但是,尽管外表还是同样的外表,总还是会有什么变得不同。对视时的目光,思考东西时的表情,其言语、神态、举止,乃至什么都不做时的表情,充满自信的人都跟其他人有着显著不同。有无自信间的区别还会体现为魅力的有无,甚至一眼就能分辨——纵使两者的外表完全一致。 「结束!」 裁判台上顾问发出的指令,响彻女子网球社的训练场。 正在进行互打对打练习的一组人按照指示结束训练,放松下来,喘着气离开球场。 「很好!吉野,你的水平突飞猛进啊!」 「是!多谢夸奖!」 正与下一组交换时,拿着球拍离开球场的一年级成员——吉野美南海从公认以严厉著称的顾问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抬起头以嘹亮的声音回应,并行了个礼。那头最近染成浅棕色的短发活泼地摇摆着,学校体操服下面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颜色,汗水顺着那头发和肌肤滑落。她的样子何止不会让人感到疲劳,甚至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将一切消极的东西吹到九霄云外一般,在训练场上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但你还要更上一层楼啊!」 「是!」 社团的大伙都看向爽快作答的她。 她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其实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和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那犹如带着光环般的存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那光辉的形象,如同体育积极精神的写照。 「…………」 是呀,这一定就是『自信』吧。 那气场的差距,只能用源于『自信』的魅力来解释。从球场外看着她,的场茜如此心想。 她跟美南海在同一学年,但个头跟不算高的美南海比还更矮些。尽管她皮肤和其他人一样都晒黑了,但身上没练出一点肌肉。遑论网球,她恐怕体质上根本不适合运动。就不用说对这样的自己谈什么自信了,那头在体育社团中嫌碍事的长头发,说是为了尽可能把自己脸遮住而留的都不为过。 茜其实和美南海是总角之交,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网球的伙伴。 两人都是在家长的意向下,准确说几乎是为了争面子而开始打网球的。其实硬要说的话,她们打得都很烂,而且也很不情愿。但现在这么一看,在暖冷板凳的茜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美南海脸上已经看不到小学时两人一起相互抱怨的影子了。茜无法想象自己能变得像她那样。茜还是那时的茜,一点没变,也想象不了自己改变后的样子。 ————自信。 茜从未自信过,一次也没有。 尤其是在网球方面。尽管打了十年,但全都是不开心的记忆。 她总被骂,还一次次地被人说没天赋。她自己也承认没天赋。可就算这样,她升上高中的现在还是加入了网球社。这仅仅是在顾及母亲的脸面,根本不是自己的意思。 以前的她,原本跟那样的自己如出一辙。 而那个她,一如既往地朝自己赶了过来。 带着现在的光辉…… 「啊,累死了!」 美南海一到茜的身边便夸张地这么说道,接着向她投去灿烂的笑容。那是对从小认识的好友露出的,不设防的笑容。可是,茜却没能直视那洋溢着真诚的炫目笑容,稍稍别开了目光,嘴角略僵硬地一笑,内敛地小声回应 「辛苦了……」 「谢谢!」 茜回应的态度卑屈怯弱,但美南海不以为意,仍旧回以爽朗的回应。 「!」 茜不自主地垂下了目光。 那没有不安,没有卑屈,不含一丝消极情感的笑容和言语,让茜觉得着迷般的舒心。 放心,有底气……不会对自己感到不安的人所展露的笑容、态度以及语气,就是如此能让一个人的心平静下来。 它不依靠神经绷紧的逞强,不依靠熊熊燃烧的进取心,是自然而然的自信。她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对施展能力洋溢着平静的兴奋,令她闪耀着健康的光辉。那份昂扬感,焕发出令人为之所吸引的强大魅力。 而这些———— 对茜来说…… 无法忍受。 茜害怕内心这样的想法被发觉,目光从美南海身上移开。 她害怕对视,但又害怕被美南海发现自己别开了目光。好在美南海的注意力被正在交替入场的成员们吸引过去,接着马上又有其他社员向她搭话,她正在回应。 偏离的视野之外,传来欢快的对话声。 美南海的意识从茜的身上移开了。茜感知着这件事,并继续佯装不知。 「…………」 茜看着别处。 摆着事不关己的表情。 然后。 ……无意地…… 她侧眼…… 确认了下美南海的样子———— 盯 在盯着。眼睛对上了。 茜的双眼,与正朝向自己,凝视着自己的美南海的双眼,在那瞬间分毫不差完完全全地对上了。 「……!!」 茜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才把惊吓压制下去,没有表现在脸上。 然而,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压抑着内心几欲喷发的尖叫,调动着面部肌肉,拼了命地强做出看似自然的笑容,并微微斜了斜脑袋,对看着自己的美南海说道 「……怎……怎么?」 「嗯?没怎么啊?」 美南海脸上挂着笑容,以略有些不解的神情答道。 「你怎么啦,表情那么怪」 「没、没有,就是你朝我看过来……吓我一跳」 「唔。我还以为你在朝我看呢」 「欸」 美南海真的若无其事一般说出这种话来。但茜却为了将猛烈得恨不得外面都能听到的剧烈心跳声安抚下去而竭尽了全力。 她害怕极了。害怕美南海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双雪亮的大眼睛,澄澈得就好像能将自己内心的一切全都看透,令茜害怕不已。 「……说、说什么呢,真怪」 「呵呵」 茜掩藏住内心,付之一笑后别开了目光。 美南海轻轻一笑,然后说道 「啊,贺东学姐要扭到脚了」 「欸?」 美南海的话脱口几秒钟后,开始对打训练还没多久的那组人中便有一个摔倒了。 「你看是吧」 那是二年级的贺东学姐。 听着老师大声叫停训练,还有大家伙吵吵嚷嚷的议论声,茜以僵住的表情下意识向美南海的侧脸看去。美南海依然看着有些骚动起来的球场那边,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网译版 转自 tsdm 翻译:此人已死 校对:断章的罪歌 修图:iori 这是一宗发生在美国的,一位约六岁少年的事例。 少年和家人一同观赏魔术秀。在魔术秀中,母亲被台上的魔术师指名而登上舞台,被放进了箱子里,然后又从另一个箱子里出来。此后这位少年深信,母亲被调换成了冒牌货。 某顾客听闻此事例,将之作为耐人寻味的精神病病例记录下来。 那么,进出过盒子〈et〉的我们,之前之后究竟是同一个人吗? ---------- 自信的人,其外在便与其他人『不一样』。 不——与其说『不一样』,准确地说是『有变化』。当然,那并不是指脸的形状会发生变化。但是,尽管外表还是同样的外表,总还是会有什么变得不同。对视时的目光,思考东西时的表情,其言语、神态、举止,乃至什么都不做时的表情,充满自信的人都跟其他人有着显著不同。有无自信间的区别还会体现为魅力的有无,甚至一眼就能分辨——纵使两者的外表完全一致。 「结束!」 裁判台上顾问发出的指令,响彻女子网球社的训练场。 正在进行互打对打练习的一组人按照指示结束训练,放松下来,喘着气离开球场。 「很好!吉野,你的水平突飞猛进啊!」 「是!多谢夸奖!」 正与下一组交换时,拿着球拍离开球场的一年级成员——吉野美南海从公认以严厉著称的顾问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抬起头以嘹亮的声音回应,并行了个礼。那头最近染成浅棕色的短发活泼地摇摆着,学校体操服下面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颜色,汗水顺着那头发和肌肤滑落。她的样子何止不会让人感到疲劳,甚至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将一切消极的东西吹到九霄云外一般,在训练场上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但你还要更上一层楼啊!」 「是!」 社团的大伙都看向爽快作答的她。 她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其实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和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那犹如带着光环般的存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那光辉的形象,如同体育积极精神的写照。 「…………」 是呀,这一定就是『自信』吧。 那气场的差距,只能用源于『自信』的魅力来解释。从球场外看着她,的场茜如此心想。 她跟美南海在同一学年,但个头跟不算高的美南海比还更矮些。尽管她皮肤和其他人一样都晒黑了,但身上没练出一点肌肉。遑论网球,她恐怕体质上根本不适合运动。就不用说对这样的自己谈什么自信了,那头在体育社团中嫌碍事的长头发,说是为了尽可能把自己脸遮住而留的都不为过。 茜其实和美南海是总角之交,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网球的伙伴。 两人都是在家长的意向下,准确说几乎是为了争面子而开始打网球的。其实硬要说的话,她们打得都很烂,而且也很不情愿。但现在这么一看,在暖冷板凳的茜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美南海脸上已经看不到小学时两人一起相互抱怨的影子了。茜无法想象自己能变得像她那样。茜还是那时的茜,一点没变,也想象不了自己改变后的样子。 ————自信。 茜从未自信过,一次也没有。 尤其是在网球方面。尽管打了十年,但全都是不开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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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团的大伙都看向爽快作答的她。 她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其实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和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那犹如带着光环般的存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那光辉的形象,如同体育积极精神的写照。 「…………」 是呀,这一定就是『自信』吧。 那气场的差距,只能用源于『自信』的魅力来解释。从球场外看着她,的场茜如此心想。 她跟美南海在同一学年,但个头跟不算高的美南海比还更矮些。尽管她皮肤和其他人一样都晒黑了,但身上没练出一点肌肉。遑论网球,她恐怕体质上根本不适合运动。就不用说对这样的自己谈什么自信了,那头在体育社团中嫌碍事的长头发,说是为了尽可能把自己脸遮住而留的都不为过。 茜其实和美南海是总角之交,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网球的伙伴。 两人都是在家长的意向下,准确说几乎是为了争面子而开始打网球的。其实硬要说的话,她们打得都很烂,而且也很不情愿。但现在这么一看,在暖冷板凳的茜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美南海脸上已经看不到小学时两人一起相互抱怨的影子了。茜无法想象自己能变得像她那样。茜还是那时的茜,一点没变,也想象不了自己改变后的样子。 ————自信。 茜从未自信过,一次也没有。 尤其是在网球方面。尽管打了十年,但全都是不开心的记忆。 她总被骂,还一次次地被人说没天赋。她自己也承认没天赋。可就算这样,她升上高中的现在还是加入了网球社。这仅仅是在顾及母亲的脸面,根本不是自己的意思。 以前的她,原本跟那样的自己如出一辙。 而那个她,一如既往地朝自己赶了过来。 带着现在的光辉…… 「啊,累死了!」 美南海一到茜的身边便夸张地这么说道,接着向她投去灿烂的笑容。那是对从小认识的好友露出的,不设防的笑容。可是,茜却没能直视那洋溢着真诚的炫目笑容,稍稍别开了目光,嘴角略僵硬地一笑,内敛地小声回应 「辛苦了……」 「谢谢!」 茜回应的态度卑屈怯弱,但美南海不以为意,仍旧回以爽朗的回应。 「!」 茜不自主地垂下了目光。 那没有不安,没有卑屈,不含一丝消极情感的笑容和言语,让茜觉得着迷般的舒心。 放心,有底气……不会对自己感到不安的人所展露的笑容、态度以及语气,就是如此能让一个人的心平静下来。 它不依靠神经绷紧的逞强,不依靠熊熊燃烧的进取心,是自然而然的自信。她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对施展能力洋溢着平静的兴奋,令她闪耀着健康的光辉。那份昂扬感,焕发出令人为之所吸引的强大魅力。 而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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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的人,其外在便与其他人『不一样』。 不——与其说『不一样』,准确地说是『有变化』。当然,那并不是指脸的形状会发生变化。但是,尽管外表还是同样的外表,总还是会有什么变得不同。对视时的目光,思考东西时的表情,其言语、神态、举止,乃至什么都不做时的表情,充满自信的人都跟其他人有着显著不同。有无自信间的区别还会体现为魅力的有无,甚至一眼就能分辨——纵使两者的外表完全一致。 「结束!」 裁判台上顾问发出的指令,响彻女子网球社的训练场。 正在进行互打对打练习的一组人按照指示结束训练,放松下来,喘着气离开球场。 「很好!吉野,你的水平突飞猛进啊!」 「是!多谢夸奖!」 正与下一组交换时,拿着球拍离开球场的一年级成员——吉野美南海从公认以严厉著称的顾问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抬起头以嘹亮的声音回应,并行了个礼。那头最近染成浅棕色的短发活泼地摇摆着,学校体操服下面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颜色,汗水顺着那头发和肌肤滑落。她的样子何止不会让人感到疲劳,甚至那一举一动仿佛都将一切消极的东西吹到九霄云外一般,在训练场上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 「但你还要更上一层楼啊!」 「是!」 社团的大伙都看向爽快作答的她。 她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其实个头不算特别高,身材和长相也不算特别出众,只是那犹如带着光环般的存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那光辉的形象,如同体育积极精神的写照。 「…………」 是呀,这一定就是『自信』吧。 那气场的差距,只能用源于『自信』的魅力来解释。从球场外看着她,的场茜如此心想。 她跟美南海在同一学年,但个头跟不算高的美南海比还更矮些。尽管她皮肤和其他人一样都晒黑了,但身上没练出一点肌肉。遑论网球,她恐怕体质上根本不适合运动。就不用说对这样的自己谈什么自信了,那头在体育社团中嫌碍事的长头发,说是为了尽可能把自己脸遮住而留的都不为过。 茜其实和美南海是总角之交,而且是从幼儿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打网球的伙伴。 两人都是在家长的意向下,准确说几乎是为了争面子而开始打网球的。其实硬要说的话,她们打得都很烂,而且也很不情愿。但现在这么一看,在暖冷板凳的茜还是原来的样子,而美南海脸上已经看不到小学时两人一起相互抱怨的影子了。茜无法想象自己能变得像她那样。茜还是那时的茜,一点没变,也想象不了自己改变后的样子。 ————自信。 茜从未自信过,一次也没有。 尤其是在网球方面。尽管打了十年,但全都是不开心的记忆。 她总被骂,还一次次地被人说没天赋。她自己也承认没天赋。可就算这样,她升上高中的现在还是加入了网球社。这仅仅是在顾及母亲的脸面,根本不是自己的意思。 以前的她,原本跟那样的自己如出一辙。 而那个她,一如既往地朝自己赶了过来。 带着现在的光辉…… 「啊,累死了!」 美南海一到茜的身边便夸张地这么说道,接着向她投去灿烂的笑容。那是对从小认识的好友露出的,不设防的笑容。可是,茜却没能直视那洋溢着真诚的炫目笑容,稍稍别开了目光,嘴角略僵硬地一笑,内敛地小声回应 「辛苦了……」 「谢谢!」 茜回应的态度卑屈怯弱,但美南海不以为意,仍旧回以爽朗的回应。 「!」 茜不自主地垂下了目光。 那没有不安,没有卑屈,不含一丝消极情感的笑容和言语,让茜觉得着迷般的舒心。 放心,有底气……不会对自己感到不安的人所展露的笑容、态度以及语气,就是如此能让一个人的心平静下来。 它不依靠神经绷紧的逞强,不依靠熊熊燃烧的进取心,是自然而然的自信。她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对施展能力洋溢着平静的兴奋,令她闪耀着健康的光辉。那份昂扬感,焕发出令人为之所吸引的强大魅力。 而这些———— 对茜来说…… 无法忍受。 茜害怕内心这样的想法被发觉,目光从美南海身上移开。 她害怕对视,但又害怕被美南海发现自己别开了目光。好在美南海的注意力被正在交替入场的成员们吸引过去,接着马上又有其他社员向她搭话,她正在回应。 偏离的视野之外,传来欢快的对话声。 美南海的意识从茜的身上移开了。茜感知着这件事,并继续佯装不知。 「…………」 茜看着别处。 摆着事不关己的表情。 然后。 ……无意地…… 她侧眼…… 确认了下美南海的样子———— 盯 在盯着。眼睛对上了。 茜的双眼,与正朝向自己,凝视着自己的美南海的双眼,在那瞬间分毫不差完完全全地对上了。 「……!!」 茜倒吸一口凉气,好不容才把惊吓压制下去,没有表现在脸上。 然而,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压抑着内心几欲喷发的尖叫,调动着面部肌肉,拼了命地强做出看似自然的笑容,并微微斜了斜脑袋,对看着自己的美南海说道 「……怎……怎么?」 「嗯?没怎么啊?」 美南海脸上挂着笑容,以略有些不解的神情答道。 「你怎么啦,表情那么怪」 「没、没有,就是你朝我看过来……吓我一跳」 「唔。我还以为你在朝我看呢」 「欸」 美南海真的若无其事一般说出这种话来。但茜却为了将猛烈得恨不得外面都能听到的剧烈心跳声安抚下去而竭尽了全力。 她害怕极了。害怕美南海的眼睛看着自己。 那双雪亮的大眼睛,澄澈得就好像能将自己内心的一切全都看透,令茜害怕不已。 「……说、说什么呢,真怪」 「呵呵」 茜掩藏住内心,付之一笑后别开了目光。 美南海轻轻一笑,然后说道 「啊,贺东学姐要扭到脚了」 「欸?」 美南海的话脱口几秒钟后,开始对打训练还没多久的那组人中便有一个摔倒了。 「你看是吧」 那是二年级的贺东学姐。 听着老师大声叫停训练,还有大家伙吵吵嚷嚷的议论声,茜以僵住的表情下意识向美南海的侧脸看去。美南海依然看着有些骚动起来的球场那边,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一章 灵感少女的每一天 1 死寂 寂静而黑暗。黑色帘布类似试衣区呈四方形隔出一个仅能容纳一把椅子的狭小空间。 在里面,柳瞳佳一个人一动不动地静静坐着。 周围很暗。虽说只能看到黑暗,但并非彻底的漆黑。外面有光透进来,但那红得像血。 它不是寻常的白光,而是如同照片冲洗室那种压抑的红色光。它就像从将四周包围的厚黑帘布上下或接缝的缝隙间漏进来,冷漠地投射在里面。 那是苋红、蒙暗,阴影浓重的光。 这样的光不时地摇曳着,将那帘布包围的空间,还有静坐其中的瞳佳照成乌红的颜色。 瞳佳穿着本校——银铃学院高中制服。她身下也是学校的椅子,没有坐垫一类东西,是坚硬的木合板座面。她独自一人,深深地靠在那把坚硬的小椅子上,微敛着头,静闭着眼。 「…………」 瞳佳一语不发,闭目静坐。 卡着用和式图案发卡的过肩长发,令她那经常被人评价为「大家闺秀范」的给人以成熟感的面庞又添上几分气质。 她双手端正地摆在膝头之上,但不知怎么回事,她两手手腕竟然被本系在女子制服胸口的缎带捆了起来。不过,身处这种状态的瞳佳并未对这件事表现出慌乱。她平静地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缓缓地每四秒一拍地进行呼吸,让精神缓缓地深深沉向自我内部。 呼气。四秒。 屏息。四秒。 吸气。四秒。 屏息。四秒…… 「————接下来」 从厚厚的帘布外,一个平静的年轻声音含混不清地略微传了进来。 这个声音在这个静寂堰塞的房间里,静静地向听众讲述。那是守屋真央的声音。 真央是瞳佳的同班同学,不过他们之间现在不仅仅是这层关系。 「那么,到这里『降灵』的准备就完毕了。请睁开眼睛,但注意维持前面指示的呼吸方式」 真央在帘布外头说道。 他熟练的手法与沉着的态度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的人,言语中拿捏的那些微的抑扬顿挫,仿佛要将听者的意识勾过去。听起来只像是在正常的说话,但若听者有意,这说话方式又说不出地让人觉得是在施催眠术。这其中凝练着肉眼捕捉不到的技巧。那样的话语在吐露之初便抓住听众的意识,引导向不知名的黑暗。 「呼吸要尽可能维持住,然后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把意识从呼吸上移开」 真央接着说道,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缓慢地————」 瞳佳遵照着他的指示在做,但严格说,他指示的对象并非瞳佳。指示的对象,其实是帘布外房间里和真央一起围坐在一张小桌旁的三名『顾客』。不过同时,那确也是偷偷对瞳佳提示的指示。瞳佳按照事先向自己交代的,以传入帘中的指示为引导,最初有所借助,不久后独自缓缓进行四拍呼吸,踏入自身的心灵深处。 深深地,深深地。 想象自己的精神变成沙漏里的沙一般。 丝丝地,深深地,逐渐沉沦。 自身的精神、大脑、心脏,一切组成部分变成细沙,全都如同沙漏里的沙向内侧丝丝陷下一般,体积逐渐减少的同时向自己的灵魂深处灌入,让自身向那样的意识逐渐转换…… 「——————那么,『降灵』开始」 …… 真央的声音听起来…… 莫名的远。 「现在,以里面的灵媒为中心——存在于此的『盒〈et〉』内侧——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汇集」 真央对围坐在小桌周围的三名顾客进行说明。从那透过厚厚的帘布传进来的,略微变得浑浊的声音,听上去越来越远。 「灵媒与『盒』聚集的力量——会令被这个『地点』本身以及在场各位的意识所吸引的灵体增强,显现于此——会发生什么,我并不知道——或许什么也不会发生——因为,没有就是没有。不过——如果此处真有某些灵异之物存在——本『结社』将会令其增强——以某些现象的形式——于此——显现」 真央解说的声音——不,周围的一切都想逐渐拉长了间隔一般不断远去。随着四拍的呼吸与冥想将意识转变成沙漏一般逐渐落向深层,五感感受到的一切朝着不知名的彼端越来越远。 这种感觉与意识涣散又有所不同。 是识别外界的感觉变得遥远了。 自己逐渐变成细沙,沉入沙漏底部,之前自身意识所在的地方由于自身存在的沉淀,上清分离,渐渐变得空无。隔着由此生成的意识上层的广阔空白去听外界的声音,就好比人在水底去听水面的声音,但还要更加飘渺。 就像隔着自身意识的空白,从自我封闭的意识底层感知外界。 自身,逐渐变得空荡。 自身,五感,逐渐变得空荡。 然后———— 嗖 取代飘渺的五感,一种不属于身体任何部位的特别清晰的感觉,感受到了那东西。 忽然就发觉了……自身意识的上清空白犹如真空,从『外面』把『某种东西』吸引了过来。 那好似看不见的空气,但又有着决定性的不同,不知来自哪里。它就像被吸过来一般,像是缓缓的风流入体内的感觉,眨眼间悄无声息地灌入自身意识的上清空白之中。 它来自周围——而尤为强烈的,来自背后的那堵墙后。 瞳佳知道,它来自布置在一墙之隔的那头的某个『道具』。 魂魄发寒,可那股寒意绝不仅仅只会令人不舒服。但是,这个现象瞳佳也知道……那是令人明确联想到『死亡』的寒意。 这股寒意流进瞳佳的内在。 但瞳佳没有去抵抗,只是以沉沦于底层的意识去感受它。 她将意识的上清层,交给流入进来的东西。之后,看不见的『那东西』淡淡地充盈意识上清层,随即开始溢出。但是,溢出的『那东西』就像被某种东西阻拦了一般,无法向世界扩散,停留在了瞳佳身体周围。 自己的周围,被那东西『那东西』逐渐填满。 让自己的周围,被看不见的『那东西』逐渐填满。 让自己周围那狭小的,隔成四方形的空间…… 即,填满『盒』。 瞳佳将如是将冠以『盒』之名的,帘布内侧围成的空间,缓缓地,缓缓地,逐渐填满。 随即———— 「请呼唤吧,在心中默默地」 忽然,真央的声音明确地传了进来。 声音是那么突然,鲜明得出奇。接着,真央又对并非对『顾客』————不,是对即非顾客也非对瞳佳的『某种东西』,开口说道: 「好了——————那么,问你,你的愿望是什么?」 遥远的意识用听觉捕捉到了真央的这句话。 她理解过来,而就在下一刻—— 嗖 周围原本透明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渲染开来。 「!!」 没错,染开了。就如同墨水落在水里,蓝黑色的,然后还有灰和金属的气味,顷刻间渲染开来。她的周围以及自身意识,随着充斥其中的『某种东西』一并迅速地渲染蔓延,随后———— 咯当! 响起一个硬质的声音。一把沾满灰的老钥匙从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显现,落在帘布之外红光昏昏照出来的小桌上。 看见了。闭着的眼睛看到它了。 不知为何,那东西能『看』得清清楚楚。 瞬间 「哇!!」 在厚厚帘布的外面,本次『顾客』的女生们发出惊讶的尖叫与吵嚷声。 而且———— 「!」 瞳佳的意识随即从意识底层被提上表面,回到了漆黑的帘布内侧,五感如初地固定在肉体上。 「…………………………!!」 她恢复了神智。就像是被从水里拖上来。 她正喘着粗气。就像是刚刚从水里出来。 之前充斥着她内面及周围的『某种东西』彻底消失,已经感受不到,只知道自己呼吸紊乱,有股突然袭来的疲劳感。 呼吸稳定下来后,瞳佳听着作为『顾客』的少女们正兴奋聊着什么的声音透过帘布传进来,正想把严重汗湿的头发向上捋,想起自己的双手被丝带绑着。这是防止『灵媒』耍小动作的措施。瞳佳无奈之下只好作罢,将感觉异常沉重的身体深深靠在坚硬的椅背上。 ………… 2 休息时间。 「呐呐,我说小瞳佳啊,你不打算找个社团参加参加吗?」 「欸?」 私立银铃学院高中三楼,一年b班的教室里,瞳佳被隔壁座位的班长——滩美裕突然这么搭腔,一脸吃惊地向美裕转头看去。 瞳佳从第二学期转入这所学校,现在已经快有一个月时间了。她人际关系建立得还算顺利,不过感觉对课程与时间分配还完全没有适应,吃力地过着学校的日常生活。这种情况下,美裕的提问对于瞳佳来说是个有些复杂,难以回答的问题。 「……呃,必须加入吗?」 「没那种事喔」 瞳佳摆着好像很困扰又像在试探的笑容反问,美裕却满不在乎地这么答道。 瞳佳抚了抚胸口 「啊,幸好。呃,那种事我还没考虑」 「是吗,不过我听说,不参加什么活动的话,在考试的时候会成短板的,还是尽早找个加入比较好吧?」 活泼的班长同学手指托在下巴下面,摆出一副在思考的样子这么说道。 「也是呢」 瞳佳也附和了一声,但她心里完全没考虑加入社团的事。 「不过,现在已经相当忙了……」 瞳佳过意不去地说道。她脑子里想的是,美裕要是向自己介绍或提出邀请会很伤脑经。美裕到处都吃得开,为人亲切,性格活跃,但相对也爱在这种事情上多管闲事。所以,瞳佳要将为难的态度先传达给她。 「是吗?该不会在是校外忙些什么?」 「欸?」 但瞳佳听到回复后,吃惊得愣住了。 她控制住下意识想要游移的目光,但可疑的回应却脱口而出。 「为……为什么这么问?」 「嗯?什么为什么,我们学校对校外活动也跟社团活动一样鼓励的。志愿者呀,成年人办的研究会什么的。所以我就觉得可能是那种」 美裕对此也没有表现出怀疑的样子,说完后又问道 「看你这反映,果然我猜对了?」 「呃……这个…………打工」 「打工啊,没想到啊」 「啊哈哈」 美裕吃惊地点点头。瞳佳回以含糊的笑。 这个时候,班上几个看到两人对话的同学过来了,向她们搭腔 「在聊什么?」 「在聊小瞳佳打工的事」 「欸,好意外!」 「有这么意外吗?」 「羡慕啊~,我其实也想去打工,但家人不准~」 话题一下子聊开了。瞳佳在这热闹的气氛中,配合大家笑起来。接着,她朝方才目光差点瞥过去的方向——同在这间教室的真央那边,不让大伙发现偷偷看了过去,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 ? 这座城市——百合谷市坐落于内陆,坐拥明治时期留下的富有历史底蕴的砖瓦式老街区,现代化建筑群的新街区,以及大规模最尖端的工业区,以全国知名教会系升学学校——银铃学院高中的所在地而得名,是座拥有九万人口的大都市。 较靠近中心区的商业区一角有栋临街一楼开着美容院的商业楼,在这栋几黑色外墙几乎没有窗户的商业楼最高的第五层楼,只有一家挂着『罗萨莉娅结社』门牌的店。 这家店的代表,是高中在读便在当职业占卜师的守屋真央。 但是,『占卜师』不过是为了省去麻烦的解释而挂上的名头,真央严格说不是占卜师。实际上,守屋真央所从事的工作应该叫做『降灵术师』,根据委托召唤死者灵魂是他的主业。他另外还以附带的形式接受灵异相关的咨询,广义上并非完全不能算占卜师,但狭义上极为近似于巫师或灵媒师。 「……柳,辛苦了。这次成果相当不错啊」 「啊,嗯……谢谢,守屋君」 『罗萨莉娅结社』代表——守屋真央递了罐甜咖啡给坐在椅子上的瞳佳,以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这么说道。 现在,他们在申请通过后借到的一间空教室里,时间已经过了放学时段。 而在这间放学后的教室里,之前进行过那个『降灵会』。 真央原本头发翘得厉害,不过现在梳着将翘毛充分转变成魅力发型,而且人在学校却穿的也不是制服,而是有品位的古典风背心,背心的前襟挂着眼镜。这样的形象,打个比方,就像塑造成角色外形的演员。直到刚才在『顾客』面前眯得十分锐利,令人感受到强大意志的那双眼睛,现在变得就跟平时在教室里看到的那样,又像困倦又像不悦,对人冷淡的眼神。 「守屋君也辛苦了」 「嗯」 瞳佳接过咖啡,说道。 切换了工作模式后的真央,尽管会回答,但答得很简短。 真央作为在校高中生占卜师在学生之中很出名,但同时对学生的委托一律收五千日元的事也很出名。花这个价来单纯的凑热闹和恶作剧多少能让人心疼一下钱,所以纯粹凭着兴趣来咨询的学生不是很多,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而且,也有学生知道『占卜师』这表面招牌以外的事情。今天接受的委托就是来着那种学生,放学后举行了『降灵会』,现在顺利结束了。 换而言之,这是主业——『罗萨莉娅结社』的工作。 教室墙面上不留缝隙地铺着暗幕,俨然『占卜小屋』的模样,目前还维持着这个状态。 真央和瞳佳正在休息,不过在隔壁准备室里,工作人员已经开始着手收拾。教室里的布置,不久应该也会被收拾干净。眼前这最开始感觉如同文化祭一般稀罕的景象,如今变得比上课还要熟悉,总觉得好怪。瞳佳在心里这么想着,视线略微逡巡。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工作习惯一些了」 「是吗」 瞳佳把这个『罗萨莉娅结社』的降灵会当成是『打工』,正在给真央帮忙。 话虽如此,这并不是简单的帮忙。瞳佳的职务是『灵媒』。瞳佳拥有能看到灵体的体质,与真央相遇后,将这份能力卖给真央,替灵感应弱的真央充当召唤灵体的媒介,作为降灵的核心——『灵媒』让真央雇佣。 真央开办的『降灵会』,她已经帮过很多次了。 包括学生的委托,也包括真央的主业——校外的委托。 不过,瞳佳只在『降灵会』出场,不会在奔着『占卜』这个伪装而来的学生面前露面,自然他们不不会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然后,这份『打工』的事情,基本在对周围的人保密。刚来的转校生就在帮备受注目的真 央工作,搞不好会惹来不必要的臆测与流言。只对至少了解真央『降灵会』这个主业,应该会一定程度保守秘密的『顾客』,瞳佳才会暴露自己。 然后————这天的委托人还是那种人中一小撮的,能算是『常客』的顾客。 她是位有点胖胖的,笑起来酒窝很有特点的高一级的学姐,。 不知她是土豪还是过度的灵异爱好者,每星期都会像这次这样突发奇想地带朋友一起来委托进行『降灵会』,引发什么现象后欣喜若狂,提一大堆跟灵异相关的兴趣至上的问题,或者不着调地聊些关于带来的朋友的烦恼,最后便满意而归。 费用估计是她本人包揽。做到这种程度,她差不多算是位小型的资助者了。她很乐意招待特别的朋友参加中意的『降灵会』,坦白说就是一位做着爱好灵异的闲散女士一般的事情的学姐。 她今天依旧带了朋友过来,召唤出来的灵魂,是她那位朋友已故的祖父,说是祖父过去很疼她那位朋友。 结果来说,祖父的灵没有出现,不过一把沾满灰的钥匙不知从哪儿『物质化』,看到它的委托人非常兴奋。 听说,那位祖父珍惜地保管着在空袭中被烧毁的他出生的家的钥匙,约定在去世的时候带那把钥匙一起入土,然而在他真去世的时候却怎么找也找不到钥匙,于是这便成了他未了的遗憾。那位朋友感极而泣。虽然『灵媒』工作的体力消耗要比想象中更加剧烈,但基本算心地善良的瞳佳觉得,还是有辛苦付出的价值。 虽然瞳佳在最开始的时候充满了困惑,但真央教了她呼吸法等技术并积累了经验之后,她觉得自己对『召唤』灵的行为已经形成了某种程度的自主印象。 以前的她只能算是『吸引』灵的体质,慢说主动召唤,就连抑制都办不到,只会引发根本不明所以的现象。尽管她现在还并没有做到独力控制,但跟以前比起来可谓进步长足。 这很大方面也得益于真央以出借给员工的名义借给她的『护身符』,她平日里不用被『灵感』所困扰。 她本来对这个体制感到无可奈何,觉得已经看开了,习惯了,而且自己也没有资格去避讳它。但是,平日里总被灵异骚扰的生活,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折磨内心。现在这样可谓某种程度上得到解放后再反观自己做某种判断的时候,就感觉到那绝对称不上冷静了。 这份兼职对于瞳佳来说,并不单纯是帮忙工作,更是成为了一次机会,让她终于能够去直面自己那自幼时以来一直无法驾驭,最终酿成惨剧的『灵感』。不只是这样,这也是一次能够从具备知识与经验的人身边学习何为『灵感』的难得机会。 所以,瞳佳在工作中只要遇到好奇或在意的事情就会积极向真央提问。 至少,她心里是这么决定的。以前的瞳佳,对『灵感』太过无知。 她以前由于尽量试图隐藏,这反而让她没能够得到了解。但幸运的是,她认识了真央。真央了解瞳佳所拥有的『灵感』,认为那是无需隐藏的东西。而且,他拥有『灵感』方面的渊博知识以及长期以来付诸的实践,可为人师。 「……呐,守屋君,我有点问题想问」 「什么事?」 瞳佳向真央一问,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刚打开咖啡罐的真央对她抬起脸,作出回应。 据说真央在当职业占卜师的事在他入学没多久就传开了,那段时间好奇心旺盛的同学让他烦透了,因此他平时毫不掩饰对交际的厌恶的态度。但这样的他,只要瞳佳提问就会认真给与解答。看上去那么冷淡,没想到其实挺照顾人的。 「那个啊,办『降灵会』的时候,你总是这身打扮是吧?」 「嗯,没错,是这样」 被瞳佳指着衣服这么问,真央向自己的衣服低头一看。 那看上去是套制作精良,略具沧桑感的英国年轻绅士风格的服装,很显然是量身定制的。据说真央所进行的是使用『灵盒〈spirit et〉』作为灵能电池来运转的『降灵会』,这种『降灵会』以十九世纪英美为中心流行的手法作为基础,服装也就迎合相应的时代背景。 「还有芙美和那琴,她们在『降灵会』、灵视还有除灵这类时候也会穿上特殊服装是吧」 「是这样」 在真央的『降灵会』上总会让她们两个守候着,以应对不测的情况。在准备室那边,分别打扮成巫女与魔女的两个人正在参与放在那边某样道具的撤离回收工作。 「既然如此————呃,怎么说呢……就是觉得,我不搞点那种,就穿制服没问题吗?」 瞳佳看看自己身上的制服,又看了看真央作比较,这样说道。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打工和当灵媒都是头一次干,令她捉襟见肘,所以没产生疑问,但最近她开始在意『降灵会』的时候只有自己是普通打扮,开始觉得只有自己保持原本模样可能不妥。 再说,不光像今天这种在校内进行的『降灵会』,在社会上的成年人委托的『降灵会』上,瞳佳还是穿的制服。 「怎么了?突然提这个」 「不……那个,可是……」 被镶在都打扮成那样的大伙周围,感官被牵动了……并不是这样。 「服装对灵媒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就是这么回事。 瞳佳在接这个灵媒兼职最开始的时候听过了说明。对于灵媒这个职能,服装虽不是必须的,但也是重要的一部分。说来瞳佳最开始也误会了,其实包括真央在内,他们所有人都绝不是出于个人兴趣而以那样的打扮参加『降灵会』的。 「想起来了……我有讲过关于『灵媒〈medium〉』重视服装的依据吧」 「咦」 真央听到瞳佳说的,稍稍表现出稍稍思考的样子后问道。 「记得是,『印象』对灵体同样有效来着……?」 「没错」 瞳佳回忆起在以前的解说中听到的话,答了出来。真央点点头 「是的,『灵』这东西且不管是信息,是否实际存在,既然原本是『人』,那么对人有效的东西就对灵体同样有效」 然后,他接着讲道 「端正的打扮和礼仪,相反野蛮而原始的威慑和恫吓,然后还有————容貌。极端地说,美型与异形对灵效果很强。『灵』这东西可算是丧失肉体暴露在外的内心,令人着迷的出众美型,还有相反令人生畏的极端异形,都比对人类更加管用。所以,容貌是『灵媒』的重要天赋。另外,气质、气场、性格、洞察力,对人管用的东西全都也对灵体管用。会成为第一印象的外表自然很重要。在面对灵体时,时尚可以成为极为重要的武器。 这并不是单纯美化或者丑化外表的问题。能够给自身添加『记号』这一信息的,也是服装。穿上神主、僧侣、神父、牧师那一类宗教式服装的话,人类会对穿上服装之人产生象印的印象,而灵体也会有同样的反应。这对于人类或许不会那么强烈,但对于灵体而言将会成为强大的威慑力。相反,魔女那样的服装,是与不洁之物勾结之人的证明。对于大多数人————尤其是在日本,看到有人穿成那样就会皱眉头,但相反对于灵体,尤其是在恶灵看来却是亲近的表现。像这样,服装能够简便地为自己附上派属、身份一类信息。和与生俱来的容貌不同,这种事任谁都办得到,而且效果卓著,其威慑力更甚于实际体格,还能通过着装塑造『灵媒』自身的精神基准。有用的东西都不要放过,若不是凭才能什么都能搞定的天才,没理由不这么做。对于『灵媒』而言,服装就是这样的东西」 「嗯,好像能明白」 听了这么多 解说,瞳佳也点点头。她能理解真央的解说,也很感兴趣,只是稍稍有些想法。 「不过,总觉得这有点复杂。『死亡』给人的印象,明明应该是从尘世的各种东西解放出来才对啊……」 瞳佳这样说道。 真央表示同意 「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据我所见,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丧失了肉体,丧失了社会性,只剩下心灵之后,反而会被禁锢。对现金执着的灵都很多」 「灵,是花不了钱的吧」 「那当然」 真央明确地点点头。 「即便如此,会对钱大为所动的人,死后依然会为钱动心。虽说人死之后钱根本毫无意义」 「……」 这让人觉得又滑稽又可悲,但两人都没把想法说出口。 话说出来是很简单,但他们意识中同灵之间的距离感,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灵对于他们而言太过靠近了,令他们难以用一般论点去评论,而又不足以凭着实感与同情讲那种话。 些许的沉默降临于两人之间、 然后,真央就像打断这沉默一般,将话题拉了回去。 「……也罢。然后,是关于你作为『灵媒』的服装这件事」 「啊,对、对呢……」 瞳佳一下子清醒了,也想了起来。 「就说结论吧」 「嗯……」 瞳佳紧张得不禁咽了口唾液。 「你不需要,准确说,我认为这身制服最合适」 「欸」 听到这结论之后,瞳佳顿时泄了气。也由于她怀着几分激动,做好了充分心理准备等待着回答,因此更因为扑空而感到枉然。「为、为什么?」 「以召唤灵体并与其对话为目的的『降灵会』中,灵媒纯粹只需要灵感体质。这一点你明白吧?」 「呃,嗯」 真央回答瞳佳的提问。 「不是神圣或不洁,也不是威慑与服从。既然如此,需要的就是正装吧,也用不着做到那个地步,充分遵守礼仪的普通服装最好。若还能表面自己拥有作为灵媒的资格,那就更好了」 「唔……」 瞳佳通过这样的条件思考服装。但真央的说明继续进行 「人类中灵感体质最多较多人群就是孩子,尤其是青春期的女孩。从前人们似乎认为,他们是处于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境界线上的存在」 「孩子」 「嗯。在从前的英国,有过女孩子把头发盘起,也就是梳成成年人发型之后就会看不到妖精的说法。另外,中世纪日本的文献中出现的灵媒基本为『童形』,也就是小孩子的形象。实际上确实有小孩子当灵媒,就连做灵媒的成年人也会把发型服装弄成小孩子的样子。这是脱离生者秩序的行为。 在从前,服装就是身份的象征,通过服装、发型一眼就能分辨出地位或年龄。在那样的社会里,灵媒就算已成年还要穿孩子衣服梳孩子发型,就是为了以服装显示自己乃境界之存在,借此更容易让神明附身。但就算在如今的现代日本,也有让人一眼看出穿着的人是『青春期女性』的服装」 「啊……」 瞳佳再怎么也发觉真央的意思了。 「学校的制服……」 「正是」 真央对瞳佳嘀咕出来的词给出肯定。 「总之就是只有上学的,主要是高中生穿的『制服』。所以,光是穿着女生的制服,便能表明自己是符合灵媒的年龄和性别」 接着他又打算幽默一下,「呵」地笑了声说道 「……不论实际如何呢」 「实际上……这个嘛,是没错啦……」 瞳佳苦笑。即便平时多有接触,也难有机会听到真央开玩笑。守屋真央这个人基本不懂开玩笑和玩味,有点死板。所以,想到这句玩笑话是打破隔阂的证据,瞳佳虽然未形于色,但心里非常开心。 「算了,就当这样好了————总之,正如刚才说的,『制服』是代表『青春期女孩』的服装」 真央接着说道 「而且不只是这样,身着制服出席婚礼或葬礼也不会有问题,社会上已普遍认为是简易的正装。也就是说,礼仪也能满足」 「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样,所以我认为制服作为你『灵媒』的服装————准确说,作为到高中为止的年轻『灵媒』的服装,应该是最适合的。我并不是说其他服装不好,你想换也无妨,只是须要像鹿岛跟雾江那样,与自身派属、身份密切相关的服装」 真央正好说到这里,教室的门被打开了,刚刚提到的鹿岛芙美与雾江那琴走了进来。 换而言之,就是『巫女』和『魔女』。 芙美的装束整体上算是巫女,但装饰过多了些,相较于清净感更偏重于咒术性质。那琴头上戴着大檐的三角形帽子,肩上披着斗篷,俨然就是道具服,然而布料和做功却出奇的沉重且粗糙,丝毫没有变装的华丽感。 「守屋,『棺柩』的搬出工作已经完毕咯……话说,听着你们好像在谈论我们?」 「……说坏话?」 芙美一进门便双手叉着腰,盛气凌人地说道。她那头如乌鸦般黑亮的大波浪秀发释放着强烈的存在感,摇摆起来。然后是那琴,她纤细阴沉,就像藏在芙美强大存在感后面一般,从那头反倒像幽灵似的笔直黑发下面,似乎有些涣散的空泛目光转向瞳佳和真央,不解地歪下脑袋小声嘀咕出过分的话。 瞳佳笑着说道 「没说坏话哦」 然后回答 「在聊服装的事情」 「……是这样啊」 那琴像是一开始就毫无兴趣一般,将本就没聚焦的目光忽地偏向了其他方向,嘀咕起来 「要是在说某明明是冒牌货却打扮成通灵巫女样子的欺诈师,还以为可以算我一个的」 「你这冒牌魔女说的鬼话,我好像听得一清二楚啊」 芙美飞快地把头转了回去,挑起充满英气的眉梢。 「我的确还是见习的,但就是正统的『本职』好吧。跟你这完完全全,彻头彻尾,毋庸置疑的『自称』不一样!」 「……」 巫女双手揪住魔女两腮,凶神恶煞地说道。魔女即便脸被扯着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无所谓表情,看着别的方向就是不跟巫女对视。 「看着我!」 「……」 「叫—你—看—着—我—!」 此情此景,对瞳佳来说也已是熟悉的一幕。真央神经质一般指尖敲击着咖啡罐,略微叹了口气。瞳佳把手里捧着跟真央同款的没机会打开的咖啡罐放在腿上,露出困扰的表情,「啊哈哈」地笑起来。 她因灵感导致退学后,转入这所学校已一月有余。 这个『罗萨莉娅结社』,是瞳佳结识的新的————也是第一批『同伴』。 3 「柳,能跟我走一趟吗?」 「咦!?……啊。嗯……是『社团』的事吧。我知道了」 事情就发生在这样悄悄积累完成着『罗萨莉娅结社』活动的某一天。瞳佳突然被人用招人误会的话搭腔,大吃一惊转头一看,看到是真央后便答应了。 放学后因为没什么事本打算直接离校,就在正要出教室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旁边对自己说出那种话,这任谁都会吓一跳。而且他们或好或坏地(按本人的说法是『绝对是糟糕的方面』)会被周围很多人注视,所以平时尽量避免在人前基本交谈,因此而大意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那个,很急 么?」 内心的动摇仍未散去的瞳佳问道。 戴着眼镜的真央停在原地,用那严肃的侧脸点点头。 「嗯,对不住。对方突然把安排提前了。本来安排在晚一些的时候,我是准备到时候再跟你讲的,但我们也提前吧。我想让你跟『学年总代』打个照面,行么?」 「学年总代?」 瞳佳鹦鹉学舌般重复了一遍。这是个不熟悉的职务名称,但她记得听过。记得在转校过来的第一天,从班长美裕那里听到过存在那样的职务,这个话题因为她觉得很少见而留下了印象。 真央说道 「柳,你以灵媒的身份在『社团』里也已经经历过足够的场次了,我认为你已经不再算是见习人员了」 「欸,是、是这样吗。谢谢……」 「嗯。但这样一来,今后跟学年总代打交道的时候应该会变多,我觉得是时候应该打个照面了。我是不想去的,但不去会有些麻烦」 「麻烦……」 瞳佳得到从见习毕业的评价,总之先道了个谢,但真央后面说的话却令她有些不安。 「……呃,这个名称我有听过,跟学生会不一样是吧?」 「按校内资料组织关系图,是学生会的下属组织,不过两不相干」 这么一问,真央一副不愿解释的样子皱紧眉头,这样答道。 瞳佳也伤脑经了。 「呃,那究竟怎么回事?」 「……」 真央想了想。 稍稍斟酌了下,这样答道 「……简单说吧,就是百合谷干部的候补生」 ? 瞳佳与真央并肩走在校园的走廊上,心想。 教会系的名门学府,银铃学院高中。古老砖瓦砌成的旧校舍和礼拜堂与白色的现代式新校舍,在校园内相互错落。在这所学校度过的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她以自己的基准将它同之前的学校作了对比,发现了一些令她在意的事情。 首先,这所学校的设备很充实,有新的,也有旧的。 然后,的确到处能看到宗教性质的东西。每周一次的礼拜是没跑了,另外还有许许多多像是进出办公室时要向祭坛行礼之类说不大清楚,至少在外行人眼里完全符合宗教性质的独特习惯。 然后,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给人的感觉。即便扣除掉跟瞳佳打交道的大部分是女生这点因素,学生对超自然的抵触程度出奇的低。大家至少会对占卜有兴趣。 再然后————之前察觉到的东西堆叠起来,就成了学校本身的不同之处。教室,老师,还有学生都存在不同,到处都有在以前的学校里没听过的房间、职务、头衔。 到了地方瞳佳才发觉,自己前往的是一间『在以前所有学校里从未听说过的房间』。 「……我是守屋」 「请进」 走在前面的真央在办公室所在的旧校舍的一楼尽头的小房间门口停下了脚步,敲了敲门向里面喊了一声。以瞳佳的印象,如果是在以前的学校,这种位置的小房间应该是被用作学生指导室。 在门的上部,跟办公室和校长室一样气派的门牌上印着黯淡无光的金字——『学生总代室』。 真央朝里喊的声音,虽然语气跟平时一样平坦,但掺了些不乐意的感情。里面回应的是一个少女冷淡的声音,瞳佳在平日生活中从未听过如此高雅的音色。 「进来」 「……打扰了」 真央打开眼前那扇尽管老旧,但维持着一定的养护不至于开启不畅的门,随后出现的屋内是一间小型接待室的样子。以围绕房间中央的格局,摆着三座年代久远褪了色却做工出色的沙发,在上座的位置上,坐着那个人。 她是个剪着整齐波波头,活似日本人偶的小巧玲珑的少女。 瞳佳的第一印象便是这样。在屋内等候两人进来的她,身上穿着的制服与瞳佳相同,但那坐姿是那么优雅,甚至让相同的制服显得与众不同一般。 真央对她说道 「我来了」 「辛苦了……哎呀?」 少女回应真央后看到了瞳佳,歪了歪脑袋。 「这位是?」 「你应该也知道了,就是最近加入我们的『灵媒』——柳。事先给你介绍一下」 「啊……我是柳瞳佳,请多关照」 瞳佳连忙点头打招呼。少女把手放在脸上,对真央所说的『灵媒』并没有表现出吃惊,而是继续坐在沙发上仔细打量瞳佳。 真央转过头来,说 「柳,她就是学年总代的御舟。因为是一年级的学年总代,是一年级总代」 「嗯,请多关照。原来如此,就是她啊」 少女表情并没有变化,接受真央的介绍并说道 「我是一年级总代的御舟都津子,先记住吧。或许今后打交道的机会还会更多」 「咦……啊……是……」 她的口吻十分镇定,或者说是冰冷,公事公办,又或许算是贵族式的风格。瞳佳不由自主地畏缩起来。从她的口气听来,她应该已经知道瞳佳这个人,事实看来也正是如此。都津子对胆怯的瞳佳接着说道 「学校已经习惯了?」 「啊,是的……托您的福……」 「是吗。我倒是听说,像你这样半途转入银铃的人,大多在成绩方面很辛苦呢。你没事吧?」 「欸……大、大致目前还行……」 「是吗。我们学校对于课外活动和做兼职,只要不影响学业反倒是很鼓励的。你要努力做好自我管理」 都津子说出完全不像同为学生——尤其不像同为高一女生,倒像教师一般的话来,之后目光从瞳佳身上移开。瞳佳不禁有种被放过的感觉,松了口气。都津子虽然外表小巧,但气场、言语、举止均明显属于居高位者的风格,再加上典范式的端正样子,令面对她的人紧张得难以呼吸。 「……好了,现在就来办找你要办的事吧」 都津子的目光从瞳佳身上放回到真央身上,再次开口。 真央回应道 「活动报告的提交应该是三个月一次才对吧」 「光从申报来看,你的活动太多了。不愧是职业人士的名气,但照这个势头,积压三个月再确认会很辛苦的。今后,你要每个月提交活动报告」 真央那张铁脸之上,尽管只有些许,但还是浮现出嫌麻烦的神色。相对于他,都津子一副全然不听意见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剑拔弩张地交锋了几秒钟,真央轻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大号信封递给都津子。都津子接过去,将里面的文件与几个笔记本抽出来,只拿起了文件,把其余的放在自己的座位旁边,这才对两人说了句「请坐」。 「……我觉得这种东西应该电子化更方便」 真央有些粗暴地在下座位置的沙发上坐了下去,叉着手说道 「发送电子文件的话,就用不着专程搞这种麻烦的会面了。管理方面也轻松些吧」 「学园的运营可没有那么简单。学校要给你对你进行『遵守规则』的训练」 都津子快速浏览文件,对真央看也不看直接答道 「学校所教的是规则与配合,过度的不便是应该消除,但不需要非必要的便利。你若还是想要改革的话,那就等你毕业后获得相应的身份再说。你若并非只图自己方便,真有为所有人着想的理想,这点小事难不倒你的吧」 「……你这家伙」 「只图自己舒服的改革叫做自私」 都津子目光依旧停在文件上,陈述出即便出 自模范生之口仍显得过分辛辣的意见。 沉默降临,之前心里慌慌张张愣着站在原地的瞳佳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在沙发上坐下。瞳佳如坐针毡地蜷缩着,过了一会儿都津子将文件完全看完,抬起头来 「……文件并无不周之处呢,确有自主创业的实力。真希望这种地方也让其他人来参考学习」 之后,她以不像是称赞的口吻说出夸奖的话,随后把文件摞在旁边的信封和笔记本上,端庄地将双手放回到双腿上。 「若不是这样的作对态度,可就完全堪称模范了呢」 「我可不记得我作对过」 「其他的灵媒要更顺从喔。拉拢父亲派的监督人员,报告也不好好提交,这不叫作对还能叫什么?反正你高中或者大学毕业之后会被我父亲雇佣对吧?那不就等于我是你的雇主了嘛。从现在事先积累成绩应该也没有损失」 瞳佳听着他们的对话吃了一惊,看了看真央,然后还看了看都津子。而她们两个则都一脸严肃,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 「报告我就受理了,辛苦了」 然后,都津子向身旁的文件只瞥了一眼,这样说道。 「我们可以回去了?」 「另外啊,还有一件事」 都津子对急着要走的真央又补充说道 「请接受我之前一直给你提的那位的『降灵』委托。那位说这次不论如何也要问一问。听说你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但不要太过了。当中斡旋的我面子快挂不住了」 真央听到这话,眉心挤成了一团,明显很不情愿。真央虽然冷淡,但很少明显地表露出对事物的厌恶,这让瞳佳吃了一惊。 「……我要是说不愿意呢?」 「我可是能向父亲进言,让他提议重新考虑做你后援的事情喔?你似乎是父亲的红人,但我一直提的话,也不可能完全不理会……」 「好吧」 真央似乎死心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身。 「待会儿再联系」 「你能理解真是再好不过」 都津子并没有表现得多开心,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点点头。 「事情办完了,走了,柳」 「啊……嗯……」 瞳佳的视线在真央即刻转身离开房间的背影与都津子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的脸之间来回往返,被真央这么一喊连忙起身。当她正准备要从真央开启的门走出去的时候,都津子对真央补了一句 「很看好你喔。包括父亲,也包括我」 「……」 真央没有回答。 学生总代室的门,嗙咻一声被关上了。 4 告别学生总代室后,过了一段时间。 真央尽管表情还是平时的样子,但少有地释放出不悦的气场,这让跟在后头的瞳佳不知该怎么向他搭话,沉默在回去的路上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她从真央跟学年总代——都津子之前的对话听得出来,真央应该是被硬塞了一件『降灵会』的委托。另外,那个委托真央以前拒绝过,来自他不愿接受的委托人。 「守屋君,你被她威胁了?」 「……柳,你有时候问问题相当直接啊」 瞳佳不知该不该提及这个话题,经过相当相当的纠结后,最后下定了决心向真央问了那样的话,这让真央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停下脚步向瞳佳转过身去。 「欸……不对!?对、对不起……?」 「不,没什么。说被威胁太过了,但我立场确实是处于弱势。也应该跟身为『员工』的你先说清楚吧」 真央对慌张的瞳佳又叹了声气,之后像怒视一般抬头望向天花板,嘴角微微扭曲,这样说道。 「是、是那样吗?为什么?」 「她的父亲是我的资助者。另外,不光是名义上的资助,同时也在向『罗萨莉娅结社』注资」 「啊」 这可不能无视。 同时瞳佳明白过来,那个看上去一副大小姐样子的都津子,似乎是真正的大小姐。跟被说成大家闺秀「范」不一样,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另外,在她心中野丫头的部分,还对与她之间的对话这样心想——「这么说虽然很没礼貌,难怪她那么高高在上的样子」。 「果然是有钱人吧?御舟同学家」 「她的父亲是现任县知事」 真央回答了瞳佳的提问。 「县知事」 「没错。之前讲过吧,我的家人全都死光了。儿童收养设施的监督人就是县知事。我姑且所属的设施的监督人就是她的父亲,同意未成年的我开业的,进行资助的,全都是她的父亲」 「啊」 「不光是她父亲,他们家也是百合谷市渊源长久的有势力的家系,家族中甚至有几位国会议员。不知是真是假,县知事和百合谷市长的职位虽然是通过选举产生,但实质上是在几个世家之间轮流转的状态。县议会与市议会也都是他们的人。然后,还包括这所学校的理事与顾问。 ……然后,这种家系的孩子进入银铃后,当中最优秀的人会被任命『学年总代』。他们对整个学年进行照看、管理、监视,负责为家族意志的决定做代言,顺带累积组织运营的经验,与将来可能在各领域活跃的优秀学生间构筑人脉,目的在于为将来培养力量」 「喔……」 「实质上,学生的头儿是学年总代。与之相比,学生会也好学生会长也罢,不过只是专程给学生们去搞的自治游戏。尽管这个说法不太好」 真央之前说他们是干部候补生,那似乎不是比喻,而是字面意思。听着如同漫画里那般云端之上的话题,瞳佳感到多少有些吃惊的同时,也将自己身为庶民的直白感想说了出来。 「名门还真是不容易呢……」 「一点没错。不过我们作为直接接受那类人意向的一方,没办法悠哉地同情他们就是了」 真央挽起双臂,叹着气这样说道。被他们强加其意向的,正是刚才的情况。瞳佳同情地说道 「也对呢,守屋君真不容易呢……」 「……等一等,你也是吧,怎么像事不关己似的」 真央随即反驳过来。瞳佳一愣,眨了眨眼 「欸?」 「柳」 面对貌似完全不明白的瞳佳,眼角浮现出有些微妙的情感,直勾勾地盯着她。接着,他眉心紧锁,冷不丁地把脸凑近瞳佳的脸。 「我说你啊」 「欸!?我……我怎么了!?」 「既然都明白刚才说的话了,我看你果然缺根筋啊」 瞳佳面对凑近过来的脸十分动摇,脸都要红起来了。但真央盯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到令人担心的孩子的亲戚大哥一般。 「呜……有、有那么回事吗?」 「就是那么回事啊。刚才对话里提到,那个人管理着学校的『灵媒』的活动,你就没觉得奇怪?」 「欸?」 「另外,你的事情她一开始就知道对吧。包括中途转学的事」 「……啊」 真央对总算明白过过来瞳佳说了句「你也在她的管理之下啊」,撤开脸,叹了口气。瞳佳本来喷张的血脉一下子缩了回去,冒起鸡皮疙瘩。真央对这样的她说道 「柳,在你退学之后,可以转入银铃的事情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呃……我记得是……在打探转学的学校时老师说……那个银铃找过说可以接收,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就打了电话……」 「多半是听说了你的传闻,银铃就悄悄去你之前的学校打探过。下面说的话你姑且记住。这不是应该对外声张的是事情,这所学校正刻意地网罗着大有潜力的『灵媒』」 「!?」 瞳佳吃惊得呼吸都屏住了。她此前都不曾想过,自己的立场突然会让她感到摇摇欲坠般的不安。 「然后,这件事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总之被网罗过来的『灵媒』会被授意之下的教师或学年总代管理。倒不如说,这在学年总代的工作中尤为重要。对于本人不知情的人就悄悄地,对于之情的则像刚才那样正大光明地要求提交活动报告,监视动向」 「……!?」 瞳佳混乱了。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明就里,禁不住问道。 真央回答 「或许你无法相信,有钱人或大企业有时会聘有其专属灵能力者、宗教家或占卜师,在做重大决定时听取其施展超能所获得的建议」 「咦?」 「百合谷的大派世家全都那样,也包括御舟家。他们聘有多名强大的占卜师和灵能力者担当顾问。然后,虽然这种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这所能让他们随心所欲的名门高中,其实是他们用来将那种强大灵能力和占卜师的预备队事先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特殊围栏。 这在小部分人中是个公开的秘密。一旦出现优秀的人,他们可以自己占有,也可以介绍给有意向的其他个人或企业。最终,这所学校挂着『名门学府』这块明面招牌的同时,背后还成了年轻灵能力者鲤跃龙门的跳板。能够展现自己的优秀,便能得到实力雄厚的后台。这对想以特殊能力谋生的灵能力者和占卜师来说,可谓是垂涎三尺的一个阶段节点」 「……!!」 「然后,被圈起来的候选者,包括我,你,鹿岛还有雾江。负责监督的人是御舟。所以就是那家伙了」 真央说道 「所以即便是不想接的委托,在她那般强硬施压之下也难以拒绝。抱歉了,给你也添麻烦了」 「啊……嗯……」 这种事实在无法一下子想透,但她看着真央愧疚地对自己这么说,就总之点了点头。她不想让这样的真央困扰。而且,她因为自己的灵感给人添过麻烦,已经决定如果用灵感能帮到别人就不推辞。既然有委托,她倒是至少想听听。 另外一方面,真央在瞳佳所认识的人中在公平方面位于顶级梯队,却有委托不愿接,瞳佳很像看看那是怎样的委托。 「……走吧」 「嗯」 在走廊上聊了半天的两个人,像是想起来似地再次迈开脚步。 两人之间许久没有对话。他们各自心中……至少在瞳佳心里流过万千思绪。 没多久,瞳佳问了一声 「……呐,守屋君你,也想当上那个『专属』吗?」 「…………」 真央一时没有回答,但这样沉默着走了片刻,在瞳佳开始担心是不是没听到的时候,真央稍稍止步,背对着瞳佳轻声答道 「……谁知道呢。因为我被憎恨着吧」 「欸?」 这次,瞳佳没问回应。 ? 「…………」 真央与瞳佳离开后,学生总代室。 在这个人去物寂,充满旧家具味道的房间里,独自若无其事般坐在沙发上的御舟都津子不久察觉到门没敲就被打开,抬头说道 「……守屋真央答应了,这样就行了吧?」 她此时的口吻,比方才跟真央对话时更加冰冷。活似日本人偶的面庞上排除掉一切能够读取的感情,人偶感愈发增强的这张脸,静静凝视走进屋来的人。 「嗯。呵呵,谢谢牵线」 回应的人又是一名少女,她顺手将门关上。 她也是个人偶一样的女孩,不过与都津子不同类型。她亮丽轻盈的浅棕色大波浪长发上,缀饰着含蓄又不失精美的缎带。 她眯着眼角下垂印象柔和的眼睛,在二年级制服的胸前合十两手,露出笑容。打个比方,如此风貌就如同穿上制服的高价洋娃娃站在那里。 这里又有个活似日本人偶的都津子,这位少女跟小个的都津子一比就显得相个头当高了,也就更像一只洋娃娃了。少女端正的面庞上挂着亲切莞尔的笑容,向都津子道了声谢,接着朝没人的沙发走过去,以有些孩子气的轻快动作一屁股坐了下去。 柔顺无比的秀发随少女的动作翩翩起舞。 经过这串在某些人眼中或被拥为天使的动作后,少女还是以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向都津子探出身子—— 「对不起哦,硬是让你施压。对温柔的都津子来说,一定很辛苦吧」 接着恶作剧式地说道。都津子对此的回答有些冰冷。 「这是在挖苦我吗?」 「呵呵,没那回事喔。我真对之前蛮横的要求觉得过意不去啦」 少女笑着说道,但她轻浮的言语中略微包含着几分猫戏弄人一般的感觉。见她这样,都津子本就冰冷的表情愈发冷冽了。 「真的好麻烦对吧?学年总代这职位。」 少女笑眯眯地说道。 都津子说 「把这个麻烦带来的不就是你吗?」 「呵呵。对不起咯。不过,你要是觉得辛苦,我来接替也可以喔」 「不劳费心」 冰冰冷冷板着脸的人偶与挂着灿烂笑容的人偶面对着面,屋内的气氛似冰库一般冷彻至极。 二章 附灵少女的每一天 1 在真央接受委托的第二天午休。与委托人之间的商议及早被安排在了心理辅导室进行。 「什么?你接受那家伙的工作了?发生什么了?」 这是个芙美听说后会做出这种反应的委托。不光真央表显露难色,连芙美也说出那种话,瞳佳难免开始对委托内容感到不安。 「……这个委托有那么麻烦吗?」 「唔……委托本身没有问题啦」 「没错呢」 瞳佳战战兢兢地提问,芙美和真央对给出意见一致的回答。真央认为『灵媒』不过是『道具』,是能够对生者和死者使用的道具。秉持着这堪称『洁癖』的信条,只要是『降灵』,他只在乎时间表排不排得出与是否可行之外,没有挑剔内容的偏好。两人的回答并没有脱离这个范畴。 既然稳妥没有问题,问题就在于人了。真央只说「不宜带有成见,你见面后自己判断」,并未告知详情。因此,对于要来的究竟是怎样的人,瞳佳内心十分不安。但是与她担心的相反,出现在心理咨询室的,是乍看之下感觉没问题的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应该参加了体育社团,晒黑的肌肤看上去十分健康,不过头发留得有些长,表情举止感觉有点懦弱,是一年级。然后另一个同样穿着一年级的制服,浅棕色短发,但她的容貌和个头怕会让人把她错当成初中或小学生,似乎是陪同来的朋友。 「————说吧,听说你们不论如何也要找我」 真央对那样的两个人直接开门见山。 这里像保健室,但要更加简约,白色色调也十分柔和,墙壁上造有朴素的新教式祭坛,守护着这片地方。房间中央是平时用于心里辅导的小桌子,真央和瞳佳与两位委托人隔着桌子面对着面。房间角落的书桌旁,这个房间的主人——校心理辅导师空子老师也在,她坐在办公椅子上正看着四个人的情况。略长的波波头,格调稳重的服装,衣服上披着白大褂,胸前挂着一个简约的小十字架,还是那熟悉的身影。然而她平时总挂着圣母般微笑的脸上,现在却是略有些担心的神色。 在这样的状况中,首先是晒黑的女生对真央的提问开口回应 「……我们有事想向守屋君咨询」 「咨询?」 会谈以这样的形式开始了。真央眉头紧锁。少女点点头,但她正要接着说时向同席的瞳佳看去,困扰似地停了下来。 「呃……这个人是?」 「是最近加入结社的新『灵媒』」 真央解答少女的疑问。两名少女向瞳佳看过来。瞳佳承受着已经历多次的目光,颔首示意并做自我介绍 「我是柳瞳佳。从不久前开始给守屋君帮忙」 「这……这样啊……」 少女在困惑中用目光回了个礼,回应道 「我叫,的场。的场……茜」 「小茜是吧,请多关照」 瞳佳友好地展露笑容。但是,名叫茜的女生脸上,困惑之色没有散去。 另一个小个头少女只是看着瞳佳她们,没做自我介绍。接着是几秒种的沉默,但就像是忍受不了这不算长的沉默一般,那个叫茜的女生率先开口了 「那、那个,我知道守屋君拒绝我们的『降灵会』的委托」 她这话说法有些奇怪。瞳佳感到在意,心里开始纳闷,而这个时候,茜接着又像要争辩似地抢着说道 「但是,我们今天想问的不是『降灵会』的委托,不是的」 「……不是?」 真央表现出不可思议。 茜答道 「不是的。我们想咨询。灵异方面的。之前拜托守屋君举行『降灵会』的另一个朋友——从不久前开始,样子很奇怪!」 「!?」 瞳佳向身旁的真央看去。 真央瞥了一眼,短暂地与瞳佳交换视线之后,又默默将目光放回前方,催促茜继续说下去。 「……好的,就先且听你讲讲吧」 2 的场茜以前有一次,也仅有一次参加过真央的『降灵会』,是个对所有灵异方面的东西都消极地抱有兴趣的女生。 当时参加的成员,是她小时候在网球培训班上认识并成为朋友,一起考入银铃高中的三个人。一个是茜,一个是一起加入网球社的吉野美南海,还有就是初中是已经不打网球,但上同一所学校而跟她们一直保持朋友关系的另一个少女。 她们三个从幼儿园的时候开始就关系很好,聚在一起,有时也会很起劲地谈论或尝试怪谈、占卜、魔咒一类,但即便这样也跟『降灵会』等真格的超自然事物无缘。这样的她们升上高中后,之所以会对职业人士开办的『降灵会』出手,是因为有个对那种东西强烈渴望的人。 吉野美南海。 就茜所知的来描述。 美南海这个人,是个阴暗的灵异宅。 现实生活中没有哪一件事让她如意,于是她取而代之地痴迷于脱离于现世的故事,目光总是对着下面。包括表面上的目光,也包括她本人的精神层面,都是消极向下。她不论在社团还是校外一直都在打网球,但每个指导过她的人首先都会被她消极向下的部分所惹恼。美南海,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少女。 但是,她不可能向上看。 因为她跟茜是一样的,甚至比茜还要糟糕。 美南海的母亲是个极为执着于『我的女儿就要打网球』的人,相比之下茜的父母根本不算什么。说是,那曾是她的梦想。然而,美南海的运动神经之差,无非只有与茜一较最低的水准,强加在身的理想与现实将她牢牢束缚。 家长的期待无法回应。 但名为期待的强迫完全没有放松。 即便是这样的状态也决不允许退出的网球,给双方带来的只有焦躁以及对彼此的失望。 如此不顺的她,和茜一样成长为不自信,不起眼的少女。然后另一方面,她很快就选择将灵异世界当做发泄的方式,偷偷地追求并实践灵异的恐怖、魔咒的背德之类的东西,凭着那几分类似于吸毒的紧张感勉强缓和现实世界给她带来的压力,维持住精神的平衡。 美南海不时会说 「……我想看幽灵,想看魔法。什么都行,我就想看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存在的证明」 ——能把一直存在于自己周围的那无可撼动的现实,翻个底朝天的什么东西。 对于本性温柔懦弱的她来说,那是爱好,是逃避,同时也或许是竭尽所能的反抗。总之,以高中女生平均水准而言,美南海是个超重度的灵异宅。她懂察言观色,至少会顾虑不给茜她们添麻烦,不过只要一有能让茜她们兴趣的试胆性质的探索、尝试钱仙、魔咒之类的机会,她就不会放过,还会热心地创造机会。 茜她们从小便在一起相处,这段时间里玩灵异游戏的次数,跟其他朋友群相比大概相当多。可就算————就算她那么希望,她还是没亲眼看到过一次幽灵,也不曾实际感受过魔咒有效。 很遗憾,美南海完全没有灵感……尽管,她比任何人都要渴望那种经历。 但美南海升上高中之后,知道了一个人,守屋真央。 茜也在「同级生中有人在当职业占卜师」的传闻中听过他的名字,但美南海还打听到一般人基本不知道的,真央在办『降灵会』的事情。 据说,真的能召唤出灵魂。 据说,以前从未看到过灵魂的人,也能在那个『降灵会』上看到什么。 美南海不是那种为了自己,更遑论为了兴趣而强求别人的人。但是,唯独那个时候不一样。她事先积极向 各种人打听情报,然后直接去找到从未说过话而且不同班的男生——真央。她听真央说,『降灵会』好像最好要至少三个人参加,然后她真就以下跪磕头的气势拜托茜她们一起参加。 然后,在美南海望眼欲穿的『降灵会』上。 茜,美南海,看到了只能称作是灵异现象的东西。 在那气氛令人窒息,被提灯照成红色的黑暗中,好几个人穿着鞋发出的脚步声在她们周围来来回回。然后,脚步声在她们身后停下来,她们转过头去看到————犹如渗透一般消失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中的,那些黑影一般的半透明人影。 那场『降灵会』随后便因故中止。 可『降灵会』结束后美南海所表现出的强烈兴奋,就连与她相处那么久的茜都未曾见过。 话虽如此,通常而言,那样的表现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那个阴沉得都让人看着受不了,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美南海,竟将那股阴沉劲忘得一干二净,以兴奋无比的表情对茜说了句话。 那句话,茜记得莫名清楚。 「幽灵果然是存在的啊!既然这样……」 「怎样?」 此时,美南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欲言又止,「既然如此」的后面准备说什么,不得而知。 不过总之,茜知道尽管美南海之后表面上恢复到平常一样,但她又向真央申请了一次『降灵会』,而且真央以上次『降灵会』出现问题为由拒绝了她。 美南海还是不肯放弃,拜托了不少人帮忙,想让真央再办一次『降灵会』。以前,美南海几乎没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如此的执着。就在茜心里替她担心的时候,一天,美南海突然说出奇怪的话。 「我发现了。我也能够,一个人也能够搞『降灵会』的方法」 「咦?」 此前一天网球社练习比赛的情况相当糟糕,顾问老师的知道变得更加严厉,再加上当前正好是休息日的前一天,估计认为不会影响到上课所以被进行了强度特别高的提高训练。事情就发生在那一天,正好就在拖着疲劳感已彻底渗进骨髓的沉重身体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在这种情况下美南海冷不丁地说出那种话,茜自然很为难。 由于练习比赛的结果特别不理想而完全看不出干劲,美南海被特别要求一直跑步,跑得她刚才还四体伏地喘个不停,因此脸色很差。可她竟笑着说出那种话来。 茜也察觉到,从参加真央的『降灵会』之后,美南海就对『降灵』入了魔。尽管茜的确有感到不安,但担心的不是那个方面,再加上她自己也很疲劳,所以她当时思考停摆,都没来得及感到吃惊。 「是、是吗……」 「嗯」 话题到这里就断了。 疲劳加上话出乎意料让茜的脑子转不过来,口齿不清地作出了回应。美南海也是,尽管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有些阴森的微笑,但没有再说更多。 在那之后,两人一直没有开口,慢吞吞地走了一阵子,在家附近便道了别。 「再见」 临别之际,美南海说道 「……那个,我准备明天就办」 「欸?办什么?」 「『降灵会』」 茜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 「要不要一起来?」 「咦」 「如果成功了,就能证明幽灵果然是存在的。就可以相信,死了还有死后的世界,对吧?」 茜在半呆滞的状态听了美南海说的话,那说话的方式令她不寒而栗,连忙开口 「等、等一下啊。那种东西,还是别搞了啦」 「为什么?」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证明了有死后的世界之后会怎样?你准备做什么?我很害怕啊!」 「…………」 美南海沉默不语。实际上,两人之间在那之后便几乎没了话题。虽然没对美南海说过,茜其实对『降灵会』上发生的现象感到恐惧,当时正处于对灵异方面的东西非常抗拒的状态。 她虽然对反倒痴迷进去的美南海感到担心,但又不希望被重提那些事而一直躲着美南海。她不曾想,那竟然会演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是吗,抱歉了」 美南海低下头,道了歉。 就这样,两人走向各自回家的方向。 美南海之后再也没谈『降灵会』的事情,但这并不表示她变正常了,相反,这确是美南海身上所发生的决定性异常的开端。 那天夜里。 美南海家里来了救护车。 茜无意从家长的对话中听到,美南海当晚陷入昏迷,被救护车送走。茜虽然很吃惊,但不能去探望,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在担心中度过了周末。可是一到星期一,美南海就像根本没住过院一样,健健康康地上学来了,而且还完全换了个人。 在早晨碰面的时候,就已经有什么不对了。那不是外表方面。美南海的外表跟之前完全相同,但给人的感觉变得截然不同。 「早上好!」 「……!?」 在最开始碰面的时候,茜便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美南海的表情、举止、发声方式乃至说话方式都跟以前不一样。尤其是以前那总是朝下看的眼睛抬起来了,那脸庞就像洒满阳光一般明亮。 「咦,怎、怎么了?还有,你没事吧?」 「?什么怎么?」 「你住院了吧!?另外……」 「啊,你说那个?没事没事,什么也没有啦」 「……!?」 茜跟美南海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从未见过美南海的表情如此时这般阳光,毫无阴暗,毫无忧愁。目睹此景的茜突然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朋友还是朋友,只留下外壳与些许残渣,其余一切一切全都换成了别的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 「欸?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意思……你很怪啊,美南海。你真的很奇怪……」 「哪里怪?」 美南海不解地歪下脑袋。 奇怪……这股快接近于恐惧的感觉,令茜心跳变快。 她首先想到的是,眼前的这个人是美南海却又不是美南海。美南海以这个周末为分界线突然大变的原因,茜其实心里有数。从那天开始,茜一直在心里偷偷担心着那件事,那是茜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于是,茜问了 「呐————『降灵会』,你弄过了?」 这个提问…… 得到的回答是,『笑容』。 「………………」 短短几秒的,笑容下的沉默。 茜说不出为什么,只感到一阵恶寒。这段沉默过后,美南海十分轻描淡写地这样说道 「别再管那种东西了呗」 「!!」 她的回答让茜受到巨大的冲击。美南海没有理会震惊的茜,笑着结束了话题,轻快地像闪躲开一般朝学校走去。 「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 对那提问的回答,已不会再有。而且以那一天为分界线,原本对灵异那般强烈的喜爱,却从美南海的言行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从那以后,美南海变得相当开朗、积极、奔放,的确只能说跟从前判若两人。美南海渐渐开始得到周围的关注。尽管她是后来才变开朗的,但她原本就是个不起眼也不会被人盯上,感觉普普通通的女孩,再加上她并没有突然之间就开始做出积极去牵扯班上的同学之类不自然的事情,因此周围并没有把这当成不 自然的情况。 美南海首先在班上正常交流互动,在班级的工作中开始强化存在感。 对于她这样的变化,她身边大部分人都是「没想到」的感觉,抱有好感。 没想到她很好交流。 没想到她还很可靠。 没想到试着跟她聊过后开挺开心的————诸如此类。 回过神来发现,班上愿意跟美南海说的话的同学变多了。另外,由于茜一直都是美南海最好的朋友,所以一直待在美南海身边的茜,注意到时在班上的立场也比之前稍稍提高了些。 那个对现实束手无策而封闭自我,只会茧居于灵异世界的少女,已不复存在。 美南海,「被刮目相看」了。 但其实不然。是「人换了」。 不,大概正因为茜跟她从小一直相处,对她的本性知之甚详,所以才敢肯定是「人换了」。 而这一点,谁都发现不到。 跟以前的美南海截然不同的某个人,正以美南海的身份活跃着。 那真是巧妙地不被其他任何人发现……但在这过程中,唯独有点是「判若两人」的剧烈变化。 那就是社团活动,网球。 美南海自己都承认没有才能的网球,竟突飞猛进。 并不是她跑得更快了,然而实力却突然提升了,已经达到能够压制高年级的水准。曾经那不自信的气场和言行也消失了,充满了干劲,就连以前那么轻视她的顾问,对她的评价也是节节攀升。 美南海,闪耀着光芒。 她被刮目相看,得到好评。 这件事本身,大概是好事,值得开心的事……本该如此才对。 只要那———— 只要那不是因为什么降灵仪式的关系而换了人的话。 发生过……某种异常的情况也不一定。 茜之所以几乎肯定地这么觉得,不仅仅是因为美南海性情大变,网球实力突飞猛进。 另外,还包括美南海后来的怪异言行。 那是预言。不清楚怎么回事,美南海不时地会————特别笃定地在稍稍提前一些说中后面发生的事情。 「啊,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会被车撞喔」 「咦」 随后,自行车被车撞飞,发出巨响翻倒在地。 那种事发生过好几次。茜每次都非常吃惊,而美南海对于说中则如理所当然似地满不在乎,看着茜惊讶的表情,露出就像获得小小成功一般的笑容。 美南海说中的事情,基本都是不好的事。 这诡异得令人不寒而栗,但每次茜询问美南海究竟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只被插科打诨,从未得到回答。 茜只能认为,这是某种不正常的状况。本来,茜本对超自然主义虽然态度消极,但还是相信的。于是她认为,如果发生了什么,那肯定是那个分界点的周末。 就算问本人,本人也只回应「已经过去了」,不肯说。 茜见到美南海母亲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试着打探过那个周末发生的事情。 美南海的母亲由于女孩突然开始对网球表现出干劲,好心情都写在了脸上。但这样的表现,也仅仅停留在了茜在对话中套问那天的事为止。 「欸。啊……嗯……那个,医生都说不会有后遗症……没什么好担心的喔」 美南海的母亲随即便开始目光闪烁,说了这种话。 「呃,不知道美南海对你是怎么说的……没什么值得让你担心的。真的,不用担心啦。要继续和美南海做朋友喔」 「……」 美南海母亲说这个的时候很拼命,只能认为肯定发生过什么。但究竟发生过什么,茜从美南海母亲的话中完全听不出来。她的回答也跟茜所设想过的有所不同,茜完全无法想象她为什么说出那种话。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茜思考。应该就是美南海性情大变的那天,美南海说了要搞『降灵会』,之后便与茜分别。如果美南海真就如她所说地搞了什么降灵会的话呢?要真是那样,只能认为美南海是因为降灵会被什么恶灵之类的东西附身了。 但是,她的考证在此遇到了瓶颈。 没有方法了解更进一步的真相。 她把对美南海的怀疑压在心里无法平静,而且什么也弄不清,什么也做不了,一时间疑心愈发严重。但是,在不久前的某一天发生了一件事,她的怀疑突然呈现出具体的形态。 有个姓淡岛的女生,茜在美南海性情大变后与她相识,现在关系处得还可以。不过,她跟茜尽管同一年级但不同班,两人通过美南海能说上话,但只有彼此时却聊不起来,点头之交的关系而已。在茜的印象中,淡岛就是个总把头发梳拢到一侧扎起来,在吹奏社吹小号的女生。双方对彼此的了解,都仅仅停留在这种表面程度。就是这么不算很熟的她,在课下的休息时间突然找到茜,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压低声音跟茜商量 「的场同学,那个……现在方便吗?」 「淡岛同学?呃……什么事……?」 「听我说,是关于吉野同学的事……刚才我闹着玩偷偷拍了吉野同学的照片……能帮我看看吗?」 说着,她递出了手机。手机上显示的应该是对着窗户拍摄的学校走廊。 照片里,是站在走廊上正看着窗外的美南海。 不妨直说,这张照片是偷拍的性质,是很常见的小小恶作剧。美南海侧对着,没在看镜头。 只不过,是照理而言。 是这样的…… 拍到的照片上,美南海的脸……崩了。 就像被狠狠摩擦过一般,到了难以辨认的程度。 「……!」 看到这照片的瞬间,空气冷了下来。 照片里美南海侧转的头部,即便不算那严重模糊的问题,也不是张脸。 脸本该在的地方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颜色诡异的,焦点错位的,带颗粒状斑点的雾霭一样的东西。整体上是好像介于灰色与紫色之间的怪异颜色,硬要打比方的话,就是将腐败变色的草莓的图像放大到不聚焦的程度再贴到脸上一样的状态。 一眼就能看出的异常。 茜只看一眼,那张照片…… 嗖—— 便让她顿时产生强烈的恶寒与厌恶感,从背脊一直撩到脖子。 拍下这张照片的淡岛似乎在对拍出这种东西感到害怕。这也在所难免。被那样的她看着,茜身上冒出鸡皮疙瘩,睁大眼睛盯着那张照片。 ……什么啊这是。 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皮肤上的寒毛倒竖起来。 可是,茜的目光没有逃避,看着那令人毛骨悚然,面部变形了个挚友的照片。 这不可能当做没看到,一定要仔仔细细看清楚。茜一声不吭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慢慢把拇指和食指伸向画面,就像贴上去一般触碰正面部的部分,然后一滑,将图像放大。 数不清的五官浮现出来。 「唔!!」 映入眼中的瞬间,每一寸肌肤同时剧烈地喷出鸡皮疙瘩。 茜屏住了呼吸。在美南海本该是脸的位置上浮现出来的,是许多一粒粒像草莓表面一样的斑点。那斑点放大一看,尽管很模糊,但明显能分辨出,是将人脸上的部件胡乱配置而成的东西。 眼睛、鼻子,还包括其他的人脸部分,全都有。 苦闷、愤怒、恐惧,另外还有类似于疯狂的感情喷发而出的表情被撕得稀碎后,呈现在一张脸上。 不,那恐怕是许许多多张脸层层堆叠而成的 。但是,它看上去就像是把许多个腐败到一半变成紫灰色的人头部集中起来溶化掉,然后溶化后剩下来的面部部位在变成酱汤状的肉表面浮现出来一般,异样的东西。 而且,这照片就像是隔着从溶解物上升腾起来的水汽拍出来的。 就是这么一张贴那样景象的,美南海面部照。 「!!」 茜飞快地关掉了照片的画面。她浑身寒毛倒竖,听着自己心脏激烈拍打的声音,在屏住呼吸的状态抬起头,与脸色发青的淡岛四目相交。 茜…… 「这……」 「这个……你觉得是什么?」 刚准备问,却被快哭出来的声音抢先问了过来。 怎么可能知道。 唯有寒气聚集在肌肤之上。 「呐……」 「……」 茜回看了眼继续发问的她,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面容僵硬地奋力摇头。 3 「后来……我们一直想找守屋君咨询……但都被拒绝了……能咨询这种事的人,我们只认识守屋君」 茜的『咨询』,最后以这样一句话作结结束了。 瞳佳回忆着她当时的样子,在当日放学后来到校园里的网球场。 她站在球场外面,隔着围网远远观察女子网球社练习的景象。球场中充满网球与球拍相互撞击的清脆悦耳的声音,社员们嘹亮的口号声,还有网球鞋在球场上剧烈摩擦的刺耳声。身着体操服的社员们伴着那些声音跑来跑去,但其中没有茜的身影。茜今天社团请假了。 「唔……」 不过,站在这里的瞳佳也并不是来看茜的。 瞳佳身旁,还有芙美和那琴。她们一起看着球场之中,主要在观察某个少女的样子。 她是个有一头狐狸似的浅棕色短发,看上去很活泼的一年级女生。 目前在球场中正在进行比赛式练习的她,正是茜之前说的那个朋友,吉野美南海。 茜的委托,真央最后接受了。 真央当初是不愿接的,但瞳佳听了情况后很同情茜。再者,瞳佳完全不明白真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一心想着遇到因灵异而困扰的人想能帮则帮,便向真央传达了「想帮助她」的意愿。 重要的朋友做出染指灵异的暗示后人格突变,想必她肯定很不安。瞳佳这么说后,真央爽快地答应了瞳佳意愿,于是有了现在的情况。除了被对方彻底记住长相而且作为灵视者完全派不上的真央外,其他的三个人来到户外的网球场,观察美南海的情况。 「……什么啊那是,根本另一个人吧。上次还是黑头发。你记得吗?」 「怎么可能记得」 「竟然问你,我真白痴」 芙美和那琴目光追踪着美南海,彼此不看对方的眼睛,直接这样对话。 两人之前似乎对那位有问题的委托人所提出的似乎很微妙的灵异咨询提不起劲,只知会了声「感觉有情况再叫我」没来咨询现场。但是,她们一听真央说「可能会演变成要进行『降灵会』的情况」后,随即态度一转,表示积极参加。 她们在之前的『降灵会』见过美南海,所以这不是第一次见,不过瞳佳以前没见过美南海。但光这么看,看不到什么一眼就能分辨的异常,看上去无非就是一名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网球社员。 她一定是开朗的性格。她的容姿、表情、举止,给人以这样的第一印象。确实可能是个挺有存在感的女孩。不过,也仅仅只是这样。这也是瞳佳从刚才看着美南海而一直纳闷的原因。 这样看上去,看不出美南海有茜说的那样异常。不论从现实的角度,还是灵异的角度,至少只看本人的话是这样。 不过,『这样来看的美南海』与瞳佳在午休听到的『茜所讲述的美南海』的确完全无法重合起来,说得上古怪的也只有这一点了。瞳佳感到纳闷,但就这样看着看着,不由地发觉她并不单纯是个被周围埋没的普通社员。不是看美南海本人,而是看周围的其他网球社员时发现了端倪。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没在训练的社员,全都在注视着她。 美南海的动向,还不时会掀起喧闹声,完全是被瞩目的焦点。 但这一点也很奇怪。瞳佳完全没有网球经验,可即便以她外行人的眼光也看得出来,美南海跟其他社员相比,脚步也不算快,动作也不算干练,倒不如说速度又慢,动作也不娴熟。那么,她是人气高到能让人忽略那些缺点的万人迷么?也不像。大家就是在注视着她打球。 只是看着就会发现,她确实不会漏球,能稳稳地打回去。 在这层含义上来讲,她确实打得好。但看着那样的景象,瞳佳渐渐开始觉得不对劲。 「嗯?」 现实的情况跟她的动作特别不匹配。 看上去不像打得好,实际确实打得不错。瞳佳抱着这样的异样感看她打球,不久忽然想到了原因。 她不是追着球。 而是先站在球会来的位置上。 只能是这个样子。因为包括她起步的时机和方向,跑步的姿势,都跟对打练习的节奏格格不入,怪到看着都觉得不对劲。而且,她的动作跟对手比起来很难算得上漂亮,然而回过去的球却连外行人都看得出很快。尽管可能因为姿势不好的缘故把球打飞到很糟糕的位置,但总之回球的球速很快。 这样的打球情景,让社员们发出阵阵惊呼。 「……怎么回事啊,那个」 瞳佳禁不住嘀咕起来。 「唔,说怪也怪,搞不懂啊。要不是委托准注意不到就忽视了」 芙美也皱着眉头说道 「可能有什么『附身』了,但附身的『某种东西』要隐藏的话,我们应该是没法识破的。这种事情,必须得擅长『灵视』的灵视者出马。我又不擅长,你也是『物理灵媒』对吧?这只『恶魔附身』就不考虑了」 「……与其办得到却错漏百出,还不如一开始就完全办不到」 「你这废物为啥能摆这么大的谱,我都佩服你了」 芙美和那琴依旧眼睛盯着球场,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开始互呛。瞳佳在旁边迷茫似地稍稍思考之后,向芙美看去,提出问题 「要是不清楚,就做不了什么了么?」 「嗯……我觉得很难。如果是『附身』,那要么就是强到能将附身隐藏起来的高级别灵体,要么就是深度『附身』状态了吧」 芙美交抱双臂,如她所说一般露出严肃的表情。 「其实常说的『上身』的状态啦,要比『附身』轻不少。我在工作中也参与过好几次『祓除』,倒不如说这才是本职,但要是那么深度的『附身』靠乱枪打鸟的做法是去驱不掉的喔。事先进行细致的调查,做好充分的准备,得到被附身者或其家人全面协助,也才五五开吧」 「那、那么棘手?」 「对。要把那种强度的『附身』驱赶掉是相当困难的喔。以前搞那种倒貌似更加轻率。比方说驱狐,差不多就是把人绑了关起来,一直烟熏棒打直到附身灵出窍离体为止,所以成功率也不高,死人概率反倒貌似挺高的。这法子现在根本不能用吧」 「是……是的呢……」 瞳佳略有些退却。那种事实在不能做。 「不过偶尔是有那么做的人」 「欸?」 「有时会上新闻的吧。哪里的水货教祖把儿童责打致死之类的。儿童被狐狸呀恶魔呀恶灵之类的附身,一犯愁就没头没脑去拜托冒牌术师、教祖之类的家伙。那种家伙怎么可能有技术或者能 力,于是临场发挥诉诸暴力,然后就弄出人命了。就算是西方的『恶魔附身』,由拥有坚定信仰与丰富知识和经验的有资质的司祭出马,也需要坚持好几个月乃至几年的『驱魔』才能赶出来。毕竟还有像这家伙这样,让正宗的都举手投降的例子」 芙美的目光指向那琴。那琴自己被谈论到,也只是向瞳佳她们看了眼,马上又毫无表情一下移开了视线。 「……」 瞳佳看着她那瓷器般白皙端正的侧脸,不经意地想起来。 那琴好像是电影之类里面经常出现的,很出名的『恶魔附身』。瞳佳虽然听说了这件事,可至今都不曾见过那琴像是『恶魔附身』的状态。 听说她辗转拜托过许许多多的正宗意大利『驱魔师』,但所有人都放弃对她治疗,是真真正正状况严重的『恶魔附身』。另外她自称魔女,总说自己是被上帝抛弃的人,还有奇怪的是,她对『驱避魔女』的护身符十分在行。 但是,瞳佳从未目睹过能证明『某种东西』真正存在的决定性场面。她的灵感也没能从她身上感知到任何东西。 这种感觉就跟现在隔着围网望着的美南海一样。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决定性的什么又说不上来。 拿捏不住下手的感觉。 瞳佳决定向身为当事者的那琴问一问。 「呐,我可以问问吗?被『附身』是怎样的感觉?」 「……」 那琴没看瞳佳,只是略微歪了歪脑袋。然后,她那对不聚焦的眼睛迷蒙地看着半空,稍稍摆出思考的样子,手指嗖地指向附近树下撒着影子的黑暗地面 「……那里有只乌鸦」 什么也没有。 「欸?」 「我会听到那只乌鸦的声音,声音就像来自我脑子里。然后,我嘴里说出脑子里听到的那个声音。然后,我虽然还是我但会变得不再是我。我头脑中会充满愤怒……分不清愤怒的是我还是乌鸦,但有一个小小的冷静的我被封闭在头脑中,看着愤怒的我把房间弄得一团糟」 「…………」 那琴淡然作出的这番讲解,听上去十分怪异,不过对于开始担当『灵媒』的瞳佳来说,却并非完全体会不到。 真央让她学会冥想,学会观察自己的精神状态。 所以她根据那种观察,多多少少能够做到对自身身体置换的想象。 但瞳佳此时看着美南海,看不出相同的感觉。就是平静不下来,就是很不舒服,心里硌得慌。 可是瞳佳的身旁,芙美又得出其他结论。 「……不过,那个啊。那果真很可能是被奇怪的东西给附身了」 「咦?」 瞳佳情不自禁地看过去,只见挽着双臂的芙美看着美南海那边眉头深锁,沉默了几秒钟后接着说道 「话说啊,在听说事情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在我们这种自古传承的『通灵巫女』的训诫中有说,狐狸之类会在『附身』的人身上显现出东西,具有代表性的有两种」 「嗯」 「看到她我就想到了那个。第一个呢,是『预言』」 「预言?」 「然后,另一个是『大力』,就是强大的力量」 「……」 经芙美这么说,瞳佳再次向球场看去。 预言。 然后是…… 大力。 在球场上,美南海会如同未卜先知一般事先站在球返回的位置。并且,回出去的球以惊人的速度飞向对手半场。听过芙美的解释之后,那样的场景在眼前呈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感觉。 「……」 就在此时。 瞳佳突然感觉到了视线,观察着球场的眼睛转向一侧。 「咦?」 在相隔稍远的地方,有个人影正直直地盯着隔着围网观察网球场的瞳佳她们。那人并没有藏起来,也不是在偷看,而且瞳佳记得见过她。她是个小学生一般个头的少女。茜来咨询时就是她在陪同,在咨询当时一语未发,据说以前跟一起参加过真央的『降灵会』,跟茜和美南海是朋友。 「……啊」 眼神相会之后,瞳佳马上察觉到了。 她的名字介绍过,所以听过。石户和歌。可是看着瞳佳一行的她,表情作为委托人的身份来说略有些奇怪,显然很严峻。 ——咦? 就在瞳佳觉得奇怪的时候,少女毫不客气地逼近瞳佳。 然后,她在颦蹙着的芙美和面无表情的那琴双双注视下,站到瞳佳面前,像是钻钉子似地猛然把身子探过去,凶神恶煞地看向瞳佳。 「……」 「怎……怎么了……?」 瞳佳在困惑中问道。 少女没有回答,对瞳佳的脸盯了一会儿之后,朝着略有些退缩的瞳佳像说悄悄话一样低声说道 「……说我你,知道守屋真央干了什么就帮他?」 「欸?」 瞳佳没明白对方说了什么,下意识反问过去。 随后,少女快要踮起脚,把脸凑近瞳佳,用周围听不到的声音—— 「守屋真央————是杀人犯啊」 这样说道。 瞳佳无言以对。少女在她面前猛地转身,飞奔离去。 4 真央说过。 ——这次的这件事,可能要办『降灵会』。 「如果只是被灵『撞身』的话,祓除应该就能奏效。但如果是完完全全的『附身』,那就必须得通过『降灵会』将其拽出来」 他的断言给人以几分放心,同时也带来万分不安。然后,真央说为了预先准备需要尽量多的信息,于是茜在放学后装病翘掉社团活动并直接留在学校,暂时在心理辅导室躲起来,再等体育社团的人都从校舍内离开后,前往新校舍屋顶。 屋顶在放学后就成了吹奏部专门的练习场所。 她要找的是淡岛。最好能尽快确认淡岛拍到的异常照片。尽管真央如此要求,但茜并没有淡岛的电话和邮箱,就只知道她所参加的社团,于是茜便决定直接去找本人。 胆小的茜怀着对翘掉社团活动这件事甚至有轻度恐惧的罪恶感与紧张感,登上平时根本不走的通向屋顶的台阶。登完湖南的楼梯,来到楼道尽头,战战兢兢地推开有大型乐器合音传过来的沉重金属门,把脸露出屋顶。 「那个……」 屋顶杀风景的白,被上部向内翻的高高防护网包围着,里面是带着椅子和各类乐器的吹奏社。其中有几个人向闯入的茜看了过来。 「……那个,的场同学?」 其中有张唯一认识的脸。淡岛看到茜,将手里的小号放在搁在椅子上的乐器盒上,走了过来。 「有什么事?」 茜感慨事情顺利,立刻说出正题 「嗯,那个,那时拍的美南海的照片,还没删吧?」 「咦?」 「其实,守屋君愿意让我拿给他看……」 「真的?」 茜刚传达真央的意思,淡岛略有些诧异的表情顿时明显变得开朗了。 真央的名字效果超绝。淡岛似乎不知该从哪里入手,慌慌张张地看了看周围,之后说了句「等、等我一下!」便把茜留在了原地,回到社团的同伴们之中得到中途离开的同意后,又来到了茜身边。 「久等了,我们走吧!」 这句话未免太过唐突,茜下意识地回问道 「咦?走?去哪儿?」 「啊。其实是这样的,一想到装着那张照片我就害怕……我就跟大伙说手机出了故障, 扔进橱柜里没管它……」 「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能理解。淡岛话音刚落,就像一秒钟都不愿浪费似地开始快步下楼,茜虽然快被甩在后面,但还是连忙跟着下了楼,去放橱柜的活动室。 「太好了,手机不能用真不方便,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路上,淡岛由衷感到开心地说了这样的话。茜一路附和着她,最终来到吹奏社的活动室。吹奏社分配到的活动室与大多数社团构造相同,两侧并排摆放着供社员装私人物品的橱柜,正中间摆着没靠背没扶手的长凳,是个狭长逼仄的房间。 到处都一样,女子网球社所使用的也一个样子,都能当做橱柜室了。 基本上格局和橱柜都是一样的,顶多只有每个社团放置的器具用品不一样,所以是个并无特别之处的房间————本该如此才对。 「………………」 淡岛一打开这个房间,茜便说不出地有种好像解开了虚无的盖子,里面的东西被展露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诡异。门打开后,里面呈现的是吹奏社的活动室。里面同样摆放着那长凳和橱柜,还是那熟悉的构造,但又有某种东西与茜所知构造的活动室有着根本性的不同,看起来就如同塞满了异样的寂静。 静止。 冰冷。 毫无生活气息。 不————该怎么说呢。或许是房间显得极端井井有条,看上去就像一幅……让人感受不到生命的,静谧的景象。 墓地。没错,是坟墓。 让人觉得活着的自己就像是异邦人,那般静谧。从走廊上往里看,就像是打开墓地或是纳骨堂,里面的东西呈现出来一般。说不出为什么,这里就是给茜一种,与现正在使用的活动室相差甚远的印象。 所以 「……欸」 一瞬间,茜下意识停下脚步,杵在了门口。 她犹豫了。然而茜这般踟蹰也好,所感受到的那股异样也好,淡岛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走进了那个房间,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一边走近橱柜一边向茜喊过去 「你等一下,这就给你拿出来」 「欸,啊……」 茜禁不住张开嘴想要叫住她,手伸向了前方,但她不论是言语还是行动,都只定格在了这个镜头。没有任何奇怪,无法解释有哪里奇怪,淡岛没有察觉到那种东西。甚至于奇怪的究竟是活动室,是淡岛,还是茜自己,茜都弄不明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犹豫了。就犹豫的这段时间,只闻喀嚓一声,淡岛打开了橱柜。 大概放得很深,淡岛把手伸进鞋柜里头,不久抽了出来。上次拿给茜看那张照片时用的手机,就握在淡岛手中。 然后—— 「……」 忽然,一瞬间。 就只有短短的一瞬间,淡岛的动作,停下了。 在异样静谧的情境中,那静止就像短暂瞬间的卡壳。但是,在这看上去死了一般的活动室的景色中,却清晰得让人感得诡异,在看着这一切的茜眼前化作不协调感卡住不动。 「欸」 然后,淡岛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转向茜的方向。 她手里拿着手机。 目光与茜对视。 那是…… 那个表情————虽然与几秒钟前没有任何不同,可看起来就像是用从几秒钟前的她脸上取的模型所做成的面具,丧失了拥有思想的灵魂一般。 「!?」 她张开嘴。 接着—— 啪里 随后,她毫无征兆,用浑身力气狠狠将手机咬了下去。 响起硬质玻璃爆碎的声音,面朝外的手机屏上出现夸张的白色裂纹。她的门牙猛然扎向硬质玻璃屏与塑料外壳,有的扎入屏幕,但有的在表面打滑,从牙根部折断,凄惨地朝不同方向扭曲。 「……欸」 茜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脑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情况。 淡岛咬碎了手机之后,那嘴再次张开,张大。黏在一起的碎玻璃和折断缺损的门牙纷纷脱落,一些还赖在牙龈上的牙齿也已歪曲松动,牙龈渗出的血转眼间让口腔变得一片血红。 「噫……!!」 啪霹 她还是那张表情,又用折断的门牙再次啃咬手机。 那声音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屏幕玻璃破碎,还是牙齿从牙龈折断发出来的。她接着咬,松动的牙齿敌不过屏幕的硬度,被大幅弯折顶向外侧,牙龈挤出血来。即便如此仍然承受住压力的牙齿,进一步咬碎屏幕。硬玻璃和内部电子部件被刮落到口中,混着血和唾液被臼齿、裸露的牙龈及口腔黏膜在嘴里咀嚼,变得稀碎。 啪霹 啪霹 啪里 啪唧 即便这样,她仍在继续咀嚼。 那咀嚼声在寂静中显得那么可怕。它每次响起,混着稀碎玻璃变得鲜红的唾液就会从表情毫无变化的嘴里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 门牙已经全部断掉了,但没有牙齿的牙龈还在继续咀嚼。本来牙齿该在的地方变成血淋淋的空洞或隐约现出了断根的牙龈,咬入手机破碎的屏与裸露出来的内部部件,牙龈表面薄薄的皮和肉被削掉,变得稀碎的血肉与表皮之下开始露出骨头。 嘴唇割破,嘴角裂开。 损坏的手机,破碎的嘴巴,血肉模糊地混合在一起。 咕嚓、噶里……那地狱般的咀嚼伴随着骇人声响,肯定只持续了不到几分钟时间,但这短短的时间在感觉中被拉长到了可怕的地步,直到手机一半被压碎,淡岛脚下化作混着唾液的血泊之时————茜,听到破碎的电子部件连带着血和唾液,咕噜一声,随着肉被挤压刺破咽进喉咙的声音后————这才从停滞的肺部底层,爆发出几欲把空气挤尽的惨叫。 「————————————————!!」 三章 社团少女的每一天 1 「……」 社团活动室并立的走廊上,瞳佳站在某扇门前,凝视着那扇关着的门。 抬头是『吹奏社』的门牌。不论瞳佳所在的走廊还是关着的门里头,现在都非常安静,附近连句说话声都听不到。 但是,在门的里面,吹奏社的活动室里,却又许多人的气息。 他们相互间什么话也没说,感觉就像是把自己关在活动室里,静静地潜藏着气息。 「有人呢」 「是呀」 瞳佳嘀咕起来,站在她身旁稍后面位置的真央也做出回应。 「气息,感觉得到呢」 「能感觉到」 瞳佳向真央转过身去 「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呢」 「嗯」 真央表示同意。 在事实上明明没有人,里头却有不少气息熙熙攘攘的吹奏社活动室门外,瞳佳和真央压低声音交流道。 ……………… ? 在上这所学校的过程中,瞳佳有几个发现。 其中之一。 校园里有很多她以灵感少女的角度感觉不愿接近的地方。 走在路上时感觉到「啊,真讨厌呢」便避开,后来得知那里是出过事有问题的地方。散发出这种级别的『讨厌』感觉的地方,校园里到处都是。 所幸其中几乎没有需要频繁途径的地方,所以平时都会避开。吹奏社的活动室本来并不是那种地方。 另一个发现。 这所学校的学生整体上对同班同学请假、退学乃至死亡这类事似乎都没什么感觉,乃至让人难免会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该说是冷淡还是冷静,大家基本都不把那类事当严肃的话题。大家不会引发大的骚动,简单地接受,不会特别担心,也不会特别受打击,缺乏关注,很快连谈都不谈了。 「我觉得大家好像有点冷漠啊……」 在察觉到这个倾向时,瞳佳也曾下意识向班长美裕这样问过。 而那时美裕—— 「……唔,有吗?我是不太清楚,要说我们跟其他学校哪里不一样,大概就是我们是超级升学学校吧。大家都学得太刻苦了,有人想不开脑子出问题或者自杀的例子听得挺多的。而且,大家在一起在成绩和进学方面其实也算是竞争对手不是吗?有因为对手减少而偷着乐的,也不奇怪吧?」 则像是注意不到自己的态度,给出了不以为然的回答。 顶尖升学学校就是这种样子吗?——瞳佳以前从没上过这种学校,不是很明白。美裕也是一样,从附属初中直升上来的她,不知道其他学校是什么感觉。但是,瞳佳对这件事还是觉得不对劲,想不通。 那种感觉,现在又因这次的事件重新浮了上来。 「……听说有人发神经吃了手机」 「真的假的?」 翌日。 吹奏社的淡岛知菜住院的话题,以其中略微透露出的异常性为主题传播开来,还几乎还没传进瞳佳这个别班同学的耳朵,便被埋没于校园里数不尽的杂谈之中。 瞳佳为了收集情报,积极向周围人谈及这个话题,大家开始也很热情地跟着谈论,但并没有出现特别有用的情报,而且热情也没能持久。 「会不会有什么烦恼呢……」 「谁都会有的吧。即便不是咬上去,就是恨不得把手机狠狠砸烂的时候」 「有的有的」 在终归只是局外人的瞳佳周围,基本是这个论调。 然后—— 「说起来,是不是上次也出过这种事?」 有人说出过去的故事和传闻。 瞳佳在这样的交流中所察觉到的是,大伙尽管是这样的反应,但好像并不是特别冷淡的人。 谈论这次这件事时带出了很多因为学习钻得太死、对成绩过分苦恼而寻死这类过去的故事。这些故事基本出自从附属中学升上来的学生之口,而且不管多少她们都说得出来。 然后,那些都被打上了「身在在升学学校的苦恼」的标签。 也就是说,大家对于这类事(在外来人士的瞳佳看来感到莫名可怕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了。 「……没办法。把『降灵会』的安排提前吧」 所以,在听够了那种回答后,真央果断地做出这个决定之时,虽说或许有些奇怪,但瞳佳还是稍稍放下心来。 这是个有充分危机感的决断。如果连真央都彻底习惯而轻视淡岛的事情,那瞳佳真就不知该信任谁才好了。 不过,这份放心与信赖对于现在的瞳佳来说,也还是有些没底。 这是因为正与真央共同行动的瞳佳,在那之后心里一直在那之后有句话挥之不去,淡淡地蒙着一层不安的阴影。 『守屋真央————是杀人犯啊』 这是在网球场那边,委托人其中之一的女生——石户和歌用只有瞳佳能听到的声音告知的话。 杀人犯。 实在无法忽视。 要无视它的话,它太沉重了。 杀过人? 怎么回事? 真的吗? 她还没跟任何人商量过,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好,甚至这件事该不该找人商量都不知道。她就这么无谓地苦恼着,那句话始终在脑子里阴魂不散,内心被淡淡的不安与懊恼揪住,不能释怀。不过,她之所以苦恼,不是出于对真央怀疑、恐惧或者厌恶。 就算有人告诉自己真央是杀人犯,瞳佳也只会(说不出为什么)感到困扰。对,只是感到困扰。 困扰。不是全盘否定,不是难以置信,只是纯粹的困扰。就算被基本完全不熟的人,十分突然且不加解释地说了那么短短一句话,也并没有不由自主地想去反对。 坦白说,真央就算真的沾染了人命,也没什么可吃惊的。这就好比你先依次回忆有过交际的人,让你假设那个人是杀人犯……这么想的时候,大多数会让你觉得太可能,或者令你感到惊讶,但真央却属于少数的例外。 但,还是会觉得伤脑筋。 会有种不好的心情。 就算这么说,但不管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句话究竟该相信还是该怀疑?或者该不该直接去问本人看看? 她刻意向自己灌输那种话是出于怎样的打算? 想让自己怎么做? 想让自己怎么想?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足以让他被指认成杀人犯的事情吗? 全都是搞不明白的事情。瞳佳无法判断,无法确认,脑子被「杀人犯」这个词禁锢住,咕噜咕噜地做着无谓的遐想。 2 「喂,你!!刚才放弃了是吧!!那种事一眼就看出来了吧!!给我拼命把球死死咬住!!这么点事都拿不出干劲还活着干嘛!!找根绳儿吊死去!!」 女子网球社的练习场上,梶老师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怕怒吼,毫不留情地扎向两手撑在球场上无法动弹的茜。 放学后,网球社的社团年活动。顾问用那习惯于用怒吼让别人听话的人所特有的形同殴打的嗓门,连带着习惯性的谩骂「吊死去!」,一次次抽打在茜的背上。 不过,被吼的茜根本用不着上吊,过度的疲劳已经令她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窒息。心脏恨不得快要破裂,肺部恨不得快要抽搐停止,气管发出嘶嘶哀鸣。而且,僵硬颤抖的双腿内侧正发出几欲破皮而出的疼痛,肌肉怎么也动不起来。 「站起来!站起来!磨蹭什么!」 「…………!」 茜连脸都抬不起来,但即便坐在裁判席上的那个强悍急躁的中年男人不在视野之中,也还是能感受到从他身上喷发而出的愤怒气息。 可怕。 恨不得要哭出来,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但是,哭出来只会是火上浇油。这一点不光茜知道,女子网球社所有人都深有体会。此时茜所被允许的行为就只有立刻起身并用最大声音道歉,可她就连这都办不到。 疲劳令她全身变得像石头一样,连站都站不起来。 肺和气管都已达到极限,别说道歉了,只要超过呼吸的行为都令她感到窒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嘁!!」 看到茜那个样子,老师打心底里烦躁地咂舌,抡着胳膊一般指向站在周围的社团吼道 「喂,你跟你!把那碍事的赶紧搬出球场!!」 「啊、是!!」 「是!!」 被点到的两名部员连忙大声回答,跑向球场中央的茜跟前,从两侧将动弹不得的茜抱起来带离球场。茜对她们连谢谢都说不出口。她们跟茜的关系绝不算差,但唯独这个时候不会对茜产生同情或关怀,而是在沉默中指责茜拖了后腿,顾问明明心情不好还火上浇油。 形同地狱。 这是由顾问的指导所创造出来的,名为社团活动的地狱。叫梶的顾问老师采用的是斯巴达式的,堪称那落后几十年的精神论之代表的指导。但不幸的是,由于从他手中锻炼出了许多拥有才能而又顽强不屈的杰出选手,因此学校网球社的成绩和知名度都很高,他这座形同地狱的王国也十分安泰。 只有存活下来的人有谈论的资本,而要存活下来只能选择沉默,这样的生存者偏好让王国更加巩固。银铃作为名门学府,生源本就很优秀,立志加入女子网球社这支劲旅的学生,都能力出众斗志高昂,她们会进一步运用这些资本来竞争。闯过地狱而获得成功的选手会变强,存活下来的强劲选手自然会得到顾问的优待,而很多人会因这份成就而去推崇顾问的指导,这让他王国更加坚如磐石。 他本人对自己的斯巴达式教育毫不掩饰,跟不上的人都吓得发抖,要么还没加入就放弃了,就算进来了也没过多久渐渐退出了。 这个王国,就这样成了扭曲的强者的根据地。 这个王国,因此对弱者而言是纯粹的地狱。 跟不上的人要是被所有人彻彻底底甩在身后而能够放弃的话倒也还好。 有的弱者不愿抛弃「成为强校选手」这一微小希望的,有的弱者觉得与其逃避更宁愿死的弱者,还有的弱者就像茜跟美南海那样,因为其他原因不许退社……她们非但无法从严厉的顾问手中得到哪怕一丁点鼓励,甚至得让自己变成石头,麻木地承受几倍于强者所受的鞭笞。 「…………」 茜今天也变成了那样的石头,最后总算结束了社团活动。 以茜现在的精神状态,那些橱柜在茜眼里就如同成排的独间牢房。在如此杀风景的网球社活动室里,茜慢吞吞地拖动沉重不堪的身心,换掉严重汗湿的衣服。 在她身边能听到,一路挺过来没触怒顾问,仍留有余力的社员们热闹闲聊。茜除了还能用僵硬得像两根棍子的双腿杵在橱柜前面默默换衣服之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但是,她虽然是今天的最大的受害者,却没人来安慰她。 今天,梶老师心情很糟糕。 而且茜练习没集中精力的事被梶老师一眼看破,而且雪上加霜的是,昨天翘掉社团活动的事情也败露了,于是便如眼中钉一般遭受到集中攻击。 这只能说运气不好。事情偏偏发就生在这样的日子里……就在这两天里。话虽如此,茜活这么久就没有遇到过能算运气好的事情。茜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人生。 ……她的心也非常懦弱,让她一直被困在这样的意识中。这是多么疲劳困惫。 尽管疲劳困惫,但今天接下来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她必须找个理由把美南海带到真央所在的教室去。他们的计划就是如此。就这样将美南海带去『降灵会』,揭露侵占美南海身体的灵的真面目。 这是重要的任务。但偏偏在这种时候,却被顾问盯上了。 她确实没把精神集中在练习上。茜没有那么能干,能在即将实施这样的计划时还把精力全部集中在社团活动上。 再说,茜就在昨天刚刚近距离目睹到导致淡岛知菜被送进医院的那幕惨景。这让她怎么冷静得下来,她几乎彻夜未眠。那幕惨景,清晰地烙印在她眼中。 淡岛那张————突然张开嘴,朝着存有那张照片的手机咬下去,啃碎、拒绝、咽下,血和唾液还有手机碎片从变得破破烂烂血肉模糊的口腔一团团往下流……的脸。 她放声尖叫,然后有人赶来,闹出骚动,最后淡岛被救护车送走。 茜被定为当事人带走,不得不对情况进行说明。由于被怀疑她做过什么,这时翘翘掉社团活动的事情便败露了,遭到顾问和母亲的逼问,熬过一段在各种层面上都很难受的时间。 ————为什么非得受这样的折磨不可。 茜如此心想。 但在茜的心里,这一切折磨的元凶早已确定。 那就是网球……在母亲喜欢能到处炫耀「自己的女儿在打网球」这一虚荣之下,强迫开始的网球。只要没打网球,茜就不会受那种罪,心灵也不会受到那样的摧残。 她无时无刻不想要放弃,但不能如愿。 茜的母亲不及梶老师那么可怕,也不会诉诸暴力,但即便是散发出一点点「想要放弃」的感觉,她就会进行持续两三个小时没完没了的说教、规劝,除非茜明确表示回心转意,否则母亲会连续几个星期百般刁难。一想到在家里要持续那种状态,茜总是会屈服认输。 网球已经让她很难受了,在家也还是很难受。她忍受不住,只好死心。 茜这边的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但美南海那边,家人跟茜的母亲一样不讲理,而且还歇斯底里并诉诸暴力,可想美南海那边更加地狱。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特别的朋友。 然而,美南海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而且,拍到怪异照片的淡岛,也出了那种事。 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害怕在这种时候,自己也出什么事情。她本想尽量保持平常的样子来面对美南海,然而她心底里却很害怕,害怕事情败露会被做什么。 但是…… 希望让美南海复原的,是自己。 想要把美南海夺回来的,就是她自己。 这样的自己,怎么能逃跑。已经把好多人牵扯进来了。 淡岛。 守屋真央和他的助手们。 还有一位……硬要说其实对超自然主义持怀疑态度,但因为是她从小的挚友,总是明明不顺意却乐于帮忙的和歌。 还包括其他求过帮忙的,形形色色的人。 茜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 不论有多么害怕……哪怕淡岛遭遇的类似与诅咒一样的事情可能也要降临在自己身上,后面将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内心深处害怕得无可救药,也不能退缩。 「…………」 茜尽管大脑疲惫不堪,内心却充满了那样的感情。 恐惧、义务感,随之产生的紧张。 对接下来必须由自己来完成的事所做的确认,还有不安。 内心充满这些感情的她,在活动室里自己的橱柜前面,驱策着如同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包裹在黑暗中的意识,以及沉重不堪的身体,慢吞吞,一声不吭地换着衣服。 换好衣服后,就带美南海过去。 找什么理由呢……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毫无计划。 事情会不会败露……真要败露了,会怎样呢。她想象对方可能做出的回应,开始害怕,而这种顾虑也让她换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把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地扣上,这动作缓慢之极,不光是因为被强加的高强度训练让她的手丧失了握力。她的内心,甚至有股不想换完衣服的感情。但是,这种事又不能无限拖延下去。就算内心找再多理由,让自己的动作多么缓慢,换衣服这种事迟早都要结束。 于是,制服最后一刻纽扣,扣上了。 茜看着换上制服做完回家准备的自己,察觉到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肚子里吞进了沉重的石头。 但是,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 有件事情,必须完成。 茜抬起脸,在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早已换好衣服的活动室里四面张望,寻找她要叫的人——美南海的身影。 「…………咦?」 但是,茜的口中吐出的,却是惊讶。 活动室里找不到美南海的身影。 美南海的橱柜,是关着的。 到处都看不到美南海。 「咦……奇怪。那个,美南海人呢?」 茜慌了,向身边真准备回家的人问道。 「嗯?她说有事要提早回家,很早就走了哦」 「咦!?」 听到这样的回答,茜感到愕然。 她呆住了。美南海平时总会等着茜一起回家,有事不能等的时候也会跟茜说一声。一声不吭直接走掉这种事,迄今为止一次都没发生过。 然而。 唯独就在今天。 「…………!!」 焦虑,然后还有不祥的预感,让她冒出鸡皮疙瘩。 ——难道被发现了?肯定是,错不了。怎么办……!! 茜感到浑身发寒,连忙用颤抖的手抓起自己的包,抛下对她这个样子露出惊讶神情的社员们,想着要去追美南海或向真央他们报告情况,跌跌撞撞冲出了活动室。 3 「——————柳?喂」 「欸……欸?」 一不留神就开始愣愣盯着真央侧脸的瞳佳,被真央用略显强硬的口吻喊了之后,在慌张中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对上焦点后,眼睛里映现出已经有部分暗幕挂好的放学后的教室,还有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身着『降灵会』盛装的真央。他正深锁着眉头用圆珠笔在反对折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现在在放学后的学校里,『降灵会』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当中。按原有的安排,其实应该先收集更多的情报再办『降灵会』,但由于这次淡岛知菜在异常状况下被送进医院,这次事件当初设想的危险性被提升,于是便决定尽早尝试通过『降灵会』将怀疑附在美南海身上的『某种东西』拽出来。 这些安排不会告知美南海本人,决定由茜将她哄骗过来。 然后,真央为了从有限的信息中尽可能提升『降灵会』的准确度,正思考着工序。 昨天刚听芙美说过,从恶灵的『附身』解脱是非常困难的。如果只是通过交涉让附身的『某种东西』显露原形,似乎有一定把握。 「当然,光凭『技术』恐怕很困难吧。不知这么说妥不妥,不过幸好我能用的『道具』并不一般」 真央所说的那个不一般的『道具』————名为『罗萨莉娅的棺柩』的『灵盒』,现在正被得到通知的助手搬运到充当休息室的正上方的教室。 它是一口儿童用的棺材,发现它时,它被封印起来,安置于意大利一破败的古老世家的地下室里。它现在同样被严密地施以封印保管着,由专人与灵能力者搬运,是会向周遭散播强烈诅咒的特级灵异危险品。 「不过实话说,我不清楚这种做法最终是不是真的会让危害少些。毕竟使用『棺柩』就好比是为了找出隐藏的暗火而往上浇汽油呢……」 如此危险的『降灵会』,准备工作正稳步进行。 待细致的准备工作完毕后,就只等茜把美南海带来了。 但这细致的准备过程中,也包括这次『降灵会』中担当『灵媒』的瞳佳作状态调整。想必是因为这样,真央看到瞳佳在发呆,便以确认式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了?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没那种事啊」 「身体或者哪里不舒服就终止吧。不能让你身体不适还干当灵媒这么危险的事」 「我没事,只是稍微……想事情有点太投入了」 瞳佳慌慌张张地这样回答。但她所深思的事情,很不便对真央说。 「那就好」 真央还是有些怀疑,但姑且没再追问。由于存在危险性,需要留意身心状态,切忌勉强……这类工作方面的要求,瞳佳从之前就被真央唠叨得耳朵起茧了。所以,真央应该是决定信任瞳佳了吧。瞳佳出于心虚,赶紧转变话题 「那个……那个啊,守屋君果然也认为是附身吗?」 「不能肯定,我们就是为了明确这件事才搞『降灵会』的。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瞳佳问出来后,真央马上给出答复。跟『工作』相关的时候,他的语气总是平淡而慎重。 「按天主教的一贯观点,被恶灵实施『占据〈position〉』————也就是『附身』的情况,以出现四个征状来划分,她的状况就占到了其中的一部分。『知道本不可能知道的事』『异常的体力』『亵渎神明』以及『空中漂浮』这四个」 「其他的明白,可漂浮……?」 「在电影等作品中,恶魔附身者会从床上飘起来对吧。那就是虚构出来的『附身』的传统描述」 「啊,原来是这样……」 瞳佳理解了不少,然后说道 「说起来,芙美也说过日本自古以来附身的代表性现象。记得是『预言』和『大力』吧……吻合呢」 「是不同文化圈描述的相同现象吧,大概」 真央虽然说是大概,但他几乎肯定。 「因不同背景文化,应该会对相同的现象寻求不同的理由。在日本是狐,在西方是恶魔。另外,解决方法在日本就是祓除,在西洋就是驱魔。既然这样,相吻合属于自然」 「原来如此,是这样呢」 瞳佳同意这个观点,并接着说道 「那么你觉得,淡岛同学住院,原因也是附在吉野同学身上的灵吗?」 「我预计应该是。恐怖电影里经常有,不幸降临在探寻恶灵真身的人身上的情况吧」 「……那是虚构作品吧」 「电影确实是,但也是模板式桥段。也就意味着,相当『有可能』」 「唔……」 真央的回答化作一股寒意,瞳佳搂住自己的胳膊。 「且不管这些,如果预料不错的话,可能即便间接探寻后,可能还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危害扩大」 真央接着说道 「所以,我是在理解危险的基础上决定尝试降灵的……事情可能会变得棘手,所以希望你事先做好心理准备。首先能不能召唤出来都是问题。按刚说的天主教的一贯观点,彻底的『附身』若没有牺牲者本人的同意便无法成立,否则就会被维持在易受到名为『妄想〈obsession〉』的外部对精神的作用所影响的状态。若是那样,彻底完成『占据』的灵在召唤阶段的难度会很高。而且将附身的恶灵拽到外面,对于西方驱魔师同样也要耗费相当大的气力。 不管怎样,最危险的就是『灵媒』,也就是你。哪怕有一点点不安因素也要终止。不舒服就说,别憋着」 「嗯,没事。我做」 瞳佳原本就赞成不让事件扩大。她双手拍拍自己的脸,转换心情。 现在没有闲工夫去想多余的事。 因为瞳佳早已决定,要用自己灵感尽可能去帮助他人。 「我能行」 「是吗」 这个时候,一个在将沉重的暗幕抱来堆在教室门口附近的茶色长发高个子男生插进了他们的对话 「那就交给柳同学你了。我这次基本没派上用场呢」 木田文鹰说完,有些过意不去地笑起来。 「欸,没那种事啊」 尽管这位运动员风貌的帅哥那么说,但作为朋友一直跟真央在一起的他,总能发挥令人佩服的广大人脉,这次也从女生们那边打听出了不少瞳佳从自己身边打听不到的事情。其中厉害的,就是他获知拍到照片的淡岛知菜还找到的场茜以外的一些人商量过那张照片的事,并且她找过哪些人也基本确定出来了。 「我觉得,木田君你更厉害啊……」 「是吗?」 这样一位怪兽级社交达人的好青年,却令人费解地声称自己没朋友。不过由于真央做出了「贸然加大调查人手可能会有危险」的判断,文鹰虽然收集到了信息但并未利用起来。 「但也算是保险起见吧?我要是没成功,就还得拜托木田君来调查啦。是吧,守屋君」 「是啊。虽说最好不用走到那步」 瞳佳这么说,真央点点头,并补充道 「另外要纠正,如果失败,那不是柳的失败,而是我的失败」 「咦?」 「责任人是我」 「可是……」 真央一副不容反驳的态度摆摆手,强行打断。瞳佳表现得非常难以接受。但这个时候,教室的门打开了,已经打扮成巫女与魔女的芙美和那琴一起出现在教室里。 「真央」 「守屋,『棺柩』的确认有劳了」 「我知道了」 真央当即起身,跟着她们离开教室。 之后和文鹰一起被留下的瞳佳,还没想出话来反驳就失去了反驳的目标,深深地叹了口气。 「哎,我的雇主还真顽固……被他说了好像全部责任由他的话之后,反而更有压力了啊」 「是认为自己要负起责任呢,包括你也是」 听到瞳佳的牢骚,看透瞳佳内心的文鹰吃惊般地笑着说道 「柳同学,你也挺顽固的呢」 「嗯,我知道」 瞳佳一脸认真地承认了。听到她的回答,文鹰觉得更有意思了,笑道 「哈哈……那么,让究竟是什么让你这小顽固耿耿于怀呢?」 「……有那么让人担心吗?我」 瞳佳又因另一层含义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已经转换好心情了,但还是让人那么担心,她觉得既然如此,还说说出来更好。而且对方是真央的挚友——文鹰,她认为应该没问题。 「是守屋君的事。有人跟我说,他是杀人犯」 话音刚落,瞳佳被可怕的力量拽住了胸口。 「!?」 喉咙被勒住吸不上气,恐惧令她顿时面色苍白。 「……!啊,对、对不起,抱歉!」 但在下一刻,文鹰又匆忙松开了瞳佳,真心十分惊慌的样子低头道歉。但瞳佳脖子里上鲜明地残留着制服胸口被奋力揪住的触感,脑子里也清晰地留下了,在短短瞬间目睹到的,文鹰迄今为止从未展现过的可怕表情。 「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 文鹰对捂着喉咙猛烈咳嗽的瞳佳双手合十,深深低下头请求宽恕。 「我不想那样的。抱歉,你没有错」 「唔……嗯……?」 瞳佳一头雾水,但对方道了歉,总之便点了点头。 咳嗽马上就停了,精神也冷静下来了,但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一时间无法平息。文鹰等瞳佳至少表面上冷静下来后,再次开口 「真是对不起。明明不是你的错,却忍不住爆发了」 「嗯……」 「不过,那种话是听谁说的?」 面对文鹰的提问,瞳佳张开嘴。 但就在答案脱口而出之前,紧急的情况发生了。 噶嘡!!突然从当做休息室的上层教室那边传来就像桌子或是椅子被砸到一般的动静,然后还骚乱的声音。 「!?」 两人相互看了看,随后冲出了教室。 他们来到走廊上,朝还仍有骚动传来的上层冲去。 瞳佳慢了文鹰一些登上楼梯后,看到文鹰、真央、芙美和那琴正站在休息室门口。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从休息室里扔出来倒在地上的椅子,还有一个正准备从大门逃走却被哥特式盛装男性制伏的,会跟小学生弄混的小个子女生。 「放开!」 少女大叫。 「老实点」 将她按住的男性淡然地说道 「真央大人。胡闹的贼人逮到了」 与那男性有着相似面庞的,同样身着盛装的美型女性,按着自己一只胳膊走出教室,对真央说道。 被那个被按在地上少女,也正是向瞳佳鼓吹真央是杀人犯的人。瞳佳不自主地念出她的名字 「石户同学?」 「放手!欺诈师!杀人犯!」 委托进行这次『降灵会』的另一位少女————石户和歌的胳膊被拧到背后摁住,一边像个孩子似地破口大骂,一边拼命挣扎正想逃走。 在这种时候,瞳佳身后传来声音 「欸————和歌……?」 瞳佳下意识猛地回头一看,只见茜不知什么赶来了,站在那里。 真央也转过身去,冷静地说道 「看来她是想妨碍『降灵会』呢」 「欸……怎么回事……?」 说完,茜哑口无言。 等注意到时,和歌不知什么时候放弃了大叫和挣扎,以仍被摁在地上的状态扬着头,一副要捅上去一般的凶恶目光瞪着真央。 4 「……那种东西肯定是骗术。就因为你用假的『降灵会』让美南海相信了灵,所以美南海才变得奇怪的吧!」 在茜的眼前,和歌对这样这样说道。 本安排执行『降灵会』,已经拉上了暗幕的教室里,和歌被制坐在椅子上,双肩被巫女和魔女按住,却还是奋力抬起脸气势汹汹地吼起来。上面所述正是她的主张。 「所以我认为,只要在美南海面前揭穿你的骗局,美南海自然就会清醒了」 「…………」 这番话十分符合和歌对超自然持怀疑态度且富有行动力的形象。这次,虽然她出于对美南海的担心老老实实地提供协助,但背后却在琢磨着那种事,这连茜都不曾想到。 茜去了指定房间便发生骚动,接着看到和歌被制伏。虽然这让她很吃惊,但听了解释之后也能理解。 「明明差一点就能把那个噱头味十足的骗术道具给砸烂了……」 和歌很不甘心。听到她这么说,巫女气急败坏地吼起来 「你啊……都不知道那个有多危险多贵重,竟干出那么可怕的事……!」 「哼」 和歌看准休息室人少的时候入侵进去,把椅子朝置于这里的『降灵会』道具扔了过去。哥特式盛装的女性————结城澪舍身挡下了飞来的椅子,因此道具虽然没事, 但她受了伤,需要去医院。 兄妹中的男性——结城凪将后来扔在胡乱抡着椅子胡闹的和歌制伏,并撤离了伤员和道具,今天已经无法进行『降灵会』。话虽如此,其实由茜将美南海带过来的任务也没成功,所以『降灵会』反正都办不了。 「我也没有算到这一点,这不都白费啦」 「和歌……」 和歌气冲冲地这么说着,脸鼓着撇向一旁。只看她这个样子是很孩子气很可爱,但她所做的事不但破坏了计划还伤到了人,实在不能算可爱。 茜说道 「那、那个……对不起。明明答应过,下次不会的……」 她能做的总之只有赔罪。 随后,在这次咨询时曾帮她说过话的,上次不在的这名新助手——柳瞳佳用那和善的面庞不解地向真央问道 「……上次?」 看来她之前不知道,好像到现在都没人告诉她。 真央平静地讲述上次的事 「上次执行『降灵会』的时候她想揭露手法,在降灵中途用闪光灯拍了照片,所以就把她列入黑名单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 茜非常愧疚。因为当时那件事,美南海还跟和歌大吵一架哦,至少美南海还没有原谅和歌。至于茜,双方的说法她都能理解,而且和歌也说承认自己做得太过分,有在反省,希望找到能够和好的机会,于是这次茜也叫上了和歌。事情弄成这个样子,茜感到无地自容。 真央那意料之中似的平淡态度,让茜更加感到过意不去。 茜以为瞳佳听了那样的来龙去脉后可能会生气,会失望,但瞳佳并没有那样的表现,反倒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和歌 「那么,拍到什么了?」 面对她没有恶意的提问,和歌毫不掩饰地露出懊悔的表情。 「…………什么也没拍到」 「这样啊」 那个时候,和歌突然点亮闪光灯拍下了照片,可照片里那些放在桌上指尖互相顶住的手指,只有她们自己的。 当时,的确明明还有其他的手触碰着。 最终,和歌的行动非但没有揭露骗局,反倒因此令美南海更加坚信灵的存在。这让和歌非常不甘心。 她可是说过,就算那样,为了美南海,这次会忍耐。 她可是在茜的拜托下,动用自己的人脉让真央接受委托的。 能让真央接受一度列入黑名单的人的委托,这样的人脉,不论茜还是美南海都没有。这是和歌帮的忙。茜小时候参加的网球俱乐部里认识的孩子里很多是像茜那样打肿脸硬撑门面的,但和歌家不一样。她是出身相当显赫的大小姐,跟二年级学年总代是亲戚,而且关系要好,这次用的便是这条门路。 正因中间有那样的关系,茜没想到她还是做出了这种事。 但事已至此,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但是,若真央就此收手的话,茜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茜只能鞠躬赔罪。 「真是非常抱歉……!让我道歉多少次都行,请不要不管我!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 茜一个劲地低头。 在事件相关的众多人的注视下,真央思考了一会儿…… 「……这样吧,确认助手的伤情后,明天再做决定」 将结论推后,下达让人感到足够温情的决定便散会了。 ? 「和歌!你要是不同意就先说啊!怎么能那么做……」 「嗯,抱歉。这件事我道歉。但是啊,证据虽然没能弄到手,但那种鬼把戏很定是骗人的。那么殷勤地拜托他们是不对的。你仔细想想,怎么看都是他们不对吧」 「……!就算你这么说,可做出那种事,最后要是弄错可怎么办!?甚至还让助手受伤,好不容易让人家帮我们,这不都白费了吗!如果灵是真的,守屋君又不肯原谅我们,那就真的没人能帮我们了啊!」 「都说了,我就是要搞砸这一切。我就是觉得,只要毁了那把戏,美南海就能清醒了。而且弄伤人的事我也道过谦了,医药费也掏了,就算过去了。让我来说的话,损坏东西让人受伤的确不对,但骗人也一样有错吧。是不是真有灵存在都无所谓,总之那家伙就是不行!不用了多久,我绝对撕掉他的伪装。你也是,所以就算不愿管你也别放心上!我走啦!」 「喂……!」 被释放后,茜忍不住质问和歌,但和歌却那种态度侃侃作答,还没出校门就跟茜分开,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和歌所表明的意见,其实并非突然在这次说出来的。看上去小小的又像个小孩子的她,原本就不相信超自然主义,反倒说那种东西「孩子气」。尽管她会很无奈地奉陪美南海的灵异兴趣,但并不会为之震撼,结束后还总是抱怨。 她刚才那反应,也是平常的反应。美南海提出玩的带灵异色彩的这这那那,和歌在结束后都会抱怨。由于并没有实际发生什么令人叹为观止的现象,美南海便无话可说地低下头。这便是她们的「老样子」,打成一片后一直是这样。和歌很为朋友着想,但很强势很顽固。美南海又怕生又懦弱,但同样顽固。「总有一天要遇见连和歌都无法否认的灵」成了美南海的目标,那「老样子」在这一意志下持续超过十年,然而那「老样子」终因之前真央主办的『降灵会』事件被打破。 和歌坚信那种把戏很定是骗人的,便将小型相机带入现场,突然点亮闪光灯,把大家放在桌上的手被不属于她们自己的其他人的手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拍了下来。尽管她都做出了那么野蛮的行为,但还是没有拍到骗术的手法,反而还让因此美南海更加坚信真央的『降灵会』与灵的存在。 在随后,美南海几乎成为了真央的信徒,但由于和歌的行为而遭到真央拒绝,两人吵架一直吵到现在。继续与这样的两个人同时交往的茜,对美南海突然某天性情大变的情况非常吃惊,便偷偷与和歌商量,最终把事情闹成了这样。 从小相处的两个好朋友,接连在自己面前做出难以置信的行为,这让茜有种被她们抛下的心情。自己明明在努力处理正在发生的怪现象,然而刚一着手便又有异常发生,甚至还与本应目的相同的好友意见相左,这只能让她觉得状况正急速恶化。 明明还没找到一个突破口,就已经有人因异常状况而住院了。 茜害怕没能让美南海恢复原状,自己不久也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落得淡岛那样的下场。这深深地不安,令她内心无比沉重。 「…………」 茜尽管怀着这样的心情,但今天也只能碌碌无为地离校回家了。 她带着一无所成的徒劳感穿过校门,踏着暮色迟迟回家路,走在太阳西沉的小镇中。 大马路上,路面电车在昏暗的天空下驶去,车窗透出的明亮灯光也随之扫过。 她看着路面电车驶离,又见商店、民宅、路灯,以及汽车头等的灯光断断续续,就这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慢吞吞地走过光影幢幢的夜路。 离开马路进入住宅区,人流顿时变得稀少。 住宅门口的灯光昏昏沉沉,路灯变少,路面变窄,不时有汽车打着刺眼的头灯仅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驶过。 「…………」 走在这样的道路上,总会令人忧心忡忡。 茜感到莫名的不安与恐惧。她被这种感情推搡着,摇摇晃晃地独自走在这夕阳西下的道路上。 她从记事起便住在这座城市,然而这座城市从未让她感到过安心。 从记事起,她便暴露在父母冷漠的关系,饱受母亲的干涉 。这个地方,也仅仅是那个家所在的地方,又岂会让她感到在家中都感受不到的安心与关爱。 她现在正走着的,就是这样一条路。 就在这条冷冷清清,断断续续撒着昏暗灯光的住宅区道路,茜正在行进的方向上,站着一个人影。 「!」 看到那人影的瞬间,茜的脚步停下了。 那是一个穿着跟茜同样制服的少女。她如影子一般站在人行道上,看着茜,是个熟悉的身影。 「……美南海?」 四目相交的瞬间,美南海什么也没说,在黑暗中扬嘴一笑。 美南海说自己有事,连招呼都跟茜打就已经回去了才对。美南海说不定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茜今天本准备骗她去『降灵会』来把附身的东西驱赶出去。然而偏偏就在这一天,美南海以从未有过的方式消失了,现又站在了茜回家的路上。 美南海的家就在这条路上,在这里看到她绝不奇怪。 但,那样子有些奇怪。美南海直直地盯着茜,一言不发,只是面带笑容地站在那里。 「………………」 茜看到她的样子,一股说不出的恶寒令她冒起鸡皮疙瘩。寒气扫过她的肌肤,扫过她的心脏。 在这条令人不安的黑暗道路上像这样与『她』相遇这件事,以及『她』那沉默与笑容,散发出难以抵御的阴寒之气。 她,一语不发。 只是沉默着站在茜所要去的方向上,看着茜。 空气十分阴冷,周围出奇安静。实话说,茜很害怕,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美南海没发现她在怀疑,祈祷不出任何事,尽可能装出正常的样子与美南海接触。 两人之间,尚没有发生决定性的『什么事情』。 只要还是这种状况,茜便只能对美南海佯装不知。 所以,茜…… 「啊……呃……那个,你怎么了?」 拼命克制住快要绷紧的表情和几欲发抖的声音,露出笑容开朗地喊过去,硬着头皮迈开腿往前走,向站在前方的美南海搭腔。 「怎么站在这种地方啊……吓我一跳」 尽可能地。 尽可能地,表现得普通。 「听说你有事先走了?」 跟平常一样……用跟平常一样的语调发出声音。 但是———— 「………………」 美南海没有回应。 站在黑暗中的她,如同浸没在影子里一般,默默地挂着笑容,一味地注视着茜。 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茜看着眼前的她,一股不安转眼间在胸口膨胀起来,但她如今已经无法停下脚步。随着逐渐接近,她感觉到不论怎么努力也难以继续装出自然的表情,就这么朝着美南海走过去。 「…………」 她一语不发。眼睛依旧盯着逐渐走近的茜的眼睛。 「…………」 她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茜。 然后—— 「…………………………」 在黑暗中,茜最终来快到她面前。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语不发。茜面对直直盯着自己眼睛的她,承受着心脏感觉要破裂的猜疑与不安,在她跟前停下脚步。 噗通、噗通……胸口之下,心脏发出要破裂似的声音。 全身绷得僵硬无比,每一寸皮肤都一点一点冒着汗。 「那、那个」 ——这是什么意思?她打算干什么?好可怕。沉默好可怕。 面对这样的状况,面对这样的美南海,她感到恐惧,拼命克制住恨不得拔腿就逃的冲动,继续装作平常的样子。 「那个……那我就,先走咯?」 茜对无言的美南海笑着这么说道,再次迈开脚步。 带着可怕的紧张感,茜以几乎触碰到的近距离从美南海身旁走过,与美南海分开继续走回家的路。 但是…… 踏 学校指定的皮鞋所发出的脚步声,跟在了茜的身后。 她的心脏被恐惧揪紧。那个原本光静静站在原地的气息,在背后动起来了,冷冰冰的脚步声跟上来了。 踏、 踏、 踏、 走在黑暗的道路上,无言的脚步声跟了过来。 无言的气息,『她』的气息踏出脚步声,紧跟在后。 「…………………………!」 不敢回头,心脏好难受。 不能理解眼下有什么正在发生,自己正在被怎样。 只是一味地努力缩紧身子,感受着身后的气息和脚步声,拼了命地往前走。胸口被恐惧压得喘不过气来,近乎被压碎的肺部如喘息般如饥似渴地吞着空气,拼了命地驱策着让快要僵住整个身体,只想摆脱紧紧贴在身后的气息与脚步声,祈求着哪怕能多拉开一步距离也好。可是,她这个愿望完全没有实现。她焦急万分地想尽早到家,拼命迈腿向前。 此时,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今天,准备把我带哪儿去?」 就在听到的瞬间。 就在明白的瞬间。 冷汗从全身汹涌地喷了出来。 背脊瞬间冻结了。这句话,只有一个意思。 被知道了,被察觉了。茜为了将附在美南海身上的东西驱赶出去而准备带美南海去『降灵会』的事情,美南海身体里的那东西,是知道的。 而那个东西现在,就在身后。 它就在背后,向茜搭腔了。 「说呀」 「………………!!」 就从身后。 就从咫尺之隔的身后。 「喂,要我替你说吗?」 「…………………………!!」 来自那紧贴在背后的气息与脚步声的,好友的声音这样说道。 不敢回头,不能回头,不能听它说话。 茜听着本能在嘶吼,可她什么也办不到,只顾拼命地向前迈步,逃跑似地赶路回家。 「你觉得,我很奇怪是吧?」 「………………!!」 但是,声音还在继续。 「你觉得,我不正常了是吧?」 「………………!!」 背后的声音,还在传过来。 「要我来你告诉吗?」 「………………!!」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茜几乎跑了起来,快要哭出来,在心中暗自大叫。她说不出为什么,但近乎确信地预感到,一旦听它说话就再也回不去了。在这预感的下,她拼命试图摆脱这一些,但就在此时,她发现了一件事……拼命逃向家中的自己,此刻正路过美南海家门口。 然后—— 「看呀」 她看到了。 透过绿篱,看到了美南海家的庭院。 用预制构件在后院中搭建的她的房间,以及耸立在院子中的一棵樟树。 然后,在那棵树的树枝上…… 用绳子吊着脖子,作为完全丧命的物体悬挂着的,在她家窗户漏出的光线中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面部像中毒一样淤紫的,黑头发的美南海。 看到了……在看到的瞬间,惊愕和恐惧让她双腿顿时丧失力气。 「啊」 她的脚步,停下了。人,停了下来。 过分的冲击,令她无法动弹。 而就在茜的身后…… 踏、 有什么人就像贴 上来一般,站了过来。 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和气息,之前站在路上的『美南海』,此刻站在了能接触到呼吸的近处。就紧贴在脑袋后面,是一动不动的视线和气息。 「…………………………!!」 自己脑袋的正后方,有个脑袋。 ……如相互重叠一般,如死死盯着一般。 「…………………………!!」 身体僵住了。 无法动弹了。 在彻底成为死角的背后,咫尺之隔的地方,是美南海却又不是美南海的某种东西,正一动不动地监视着。 「…………………………!!」 身体,空气,都定住了。 紧张与害怕,令呼吸停止。 在这样的紧张感之下,眼睛朝背后的死角转动过去。 ————是什么!?是什么在身后!? 不想去看,但僵直的身体不听使唤。但即便在抗争,越是不愿去看,目光和脑袋便被僵硬的肌肉愈发用力地像是被拖过去一般强制转过去。最终,一个圆形轮廓的影子出现在视野中———— 「——————————!!」 茜像猛地跳起来一般,在床上苏醒过来。 她觉得自己之前在尖叫,耳朵里残留着回响的余音,肺里的空气不留一丝全部吐了出来,喉咙肿起来一样痛。 「………………!?」 张大的双眼中所映现出来的,是自己的房间。明亮的房间里,摆着自己虽然不喜欢但母亲偏买来的网球用品。她用窒息的肺如饥似渴地吸着空气,感受着弥漫在全身的钝重感与闷痛,还没理解什么情况,没过多久听到一个脚步声从走廊走来,打开门,母亲进了房间。 「你起来了?怎么了啊,叫那么大声」 「欸……」 然后母亲一进来,便这样问茜。 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发出呆滞的声音。 情况完全不明白,记忆连不上。 「我,怎么了?」 「你在回家路上走不动了」 茜一问,母亲便这么答道。 「说是在网球社被严厉地训练了一顿?」 这么说着的母亲,非但没为茜担心,反倒特别开心的样子。茜知道为什么。母亲是为这次的事可以在茜所参加的网球俱乐部里拿来跟其他监护人当话题而开心。 这位母亲,很喜欢「在让女儿打网球的母亲」这个身份。她爱把那种事向周围吹嘘,觉得跟其他让孩子参加少年网球俱乐部的母亲们聊起来也会很有意思,尽管让茜感到无以复加的困扰,但唯一好在她没指望茜的网球能拿出什么成绩。 女儿尽管打得不好,但在努力,这种题材还挺不错,说出来周围人想必也爱听。她现在肯定又在为得到了「女儿练习过度在放学路上走不动了」这个话题感到开心。 然后,茜看着母亲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十分痛恨那样的母亲。同时,对于面对母亲那个样子而萌生出又像开心又像自豪又像松了口气的感情的自己,也有股难以名状的厌恶。 茜之所以毫无气魄,那个感觉占了主导成分。 每当她跟母亲说话时,都会像这次一样,有种足以能让她对家长做出决定性反抗的气魄被连根拔掉。就在她像平时那样,快要没入那种感觉中的时候,母亲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想起自己所置身的情况根本顾不上眼前这些,身子瞬间为之一寒。 没错。 「社团的事,我听美南海说了哦」 「!!」 没错。 就是这个。 「是人家扶你回来的,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想起来。 昏迷时的记忆,现在连上了。 「她还跟你说,明天见」 茜不寒而栗。她想起自己醒来前发生过了什么。直至在意识最终断掉的那一刻前所发生的事情,她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 茜在战栗……包括母亲还在愉快说话的时候,也包括说完话后毫无察觉地离开之后,一直在战栗。 她在自己的床上,握紧胸口的衣服,瑟瑟发抖。 她想起来了,想起美南海让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上吊的,原先的美南海的身影。 她不知那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那肯定是警告。占据美南海的『某种东西』,洞察到茜曾打算将它叫到真央的『降灵会』上并驱赶出去,警告茜不要做多余的事。这也是在提醒茜,如果做多余的事,下场就是那样,或者像淡岛那样。 ——怎么办。 茜开始发抖。 ——我之后会怎样?美南海已经回不来了吗? ——我该怎么办?难道只能放弃美南海吗? 「…………………………」 ——怎么办。 她发抖。 在房间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从屋外的世界,感到了恶意。 茜肌肤感受着来自屋外世界的怀着恶意的监视,在床上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发抖。 四章 死心少女的每一天 1 学校停车场中泊着一辆白色高级轿车,宽敞但昏暗的后排座位上,石户和歌双手放在腿上,缩在一起的娇小的身子显得更小,说出道歉的话。 「对不起,我失败了……」 「没关系,不用道歉」 还有另一名高个子的少女坐在和歌身旁的座椅上,回答和歌的就是她。她有一头烫过的亮丽棕色卷发,上面缀饰着含蓄又不失精美的缎带。尽管她脸上的笑容洋溢着少女风情,说着话慢条斯理,但她所散发的强大存在感明确地彰显着,她才是这个地方,也是这辆高级轿车的主人。 坐在身旁的和歌垂着头,愧疚不已,灰心丧气。而那洋娃娃般华丽的少女则在安慰和歌。 正是这样一幅图景。 「可是,明明都劳烦到由良你才制造出来的机会……」 「我是学年总代嘛,这是应该做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少女名叫长波由良,乃这座百合谷市的大地主、大实业家——长波家的千金,任银铃高中二年级总代。 她跟和歌是亲戚。由于和歌家是长波家族旁系,两人又年龄相仿,所以从小便十分要好。尽管和歌由于是旁系,且本人没有那个目标和意识,但若学年中没有其他更有分量的家族的子女就学,可能就会由和歌来担任一年级总代。和歌的身份就是如此之高。 「和歌,这不怪你,是时机太不凑巧了」 虽然只小一岁,但不知为什么,和歌就是从小敌不过这位由良姐姐。由良这么说着,微微一笑,温柔地抚摸和歌的头发。 「提议只要趁其不备把行骗的家伙破坏掉就好的是我,是我想法太天真了。而且事情搞砸了,和歌你肯定比我更遗憾对吧?其实受苦的人也是你呀。我已经提出再进行一次『降灵会』的『请求』,你也希望帮助自己的朋友对吧?」 「……」 和歌抿着嘴点点头。由良一边抚摸和歌的头发,一边莞尔一笑 「所以,你得加油喔。我会帮你的」 「……嗯」 「我家跟学校都被古老的传统所束缚着,我跟你是同样的感受。我反对迷信横行,反对让欺诈师肆意妄为。若是能揭穿那个守屋真央的鬼把戏,让你的朋友恢复原状,或许能把这当做改革的第一步是不是?找出骗子并予以处罚,也在学年总代的职责之内。所以我帮你,谁都不能说三道四的」 「嗯,谢谢你……由良姐姐」 和歌脸上焕发决意,抬起脸。 由良微微一笑。 「机会肯定还有的。下次一定要破坏,揭穿守护真央的骗术」 「嗯」 和歌点点头。 但此时,和歌的脸上拢上一抹阴霾。 「可是……我都已经捣乱过两次了,恐怕他不会再管了」 「不太清楚呢……」 由良作思考状,把食指竖在嘴上。 然后说道 「不过,手段还是有挺多的喔?」 在车内的昏暗之中,由良柔和地呵呵一笑。这笑里的些微残酷,没人能够察觉。 2 早晨,美南海到茜的家来接茜。 「早上好,小茜」 「早、早上好……」 在茜通常出家门的时间提前一些,门铃响了起来,母亲十分自然地将她迎进了玄关。茜完全明白了,在看到她阳光的笑容时,自己迄今为止所得以允许的自由,已经不在了。 美南海平时不来接茜,而是在路面电车车站跟茜汇合。 这意味着,茜被监视着,篡夺美南海身份的『美南海』正监视着她。听着只字不提真心,以「小茜昨天累倒很担心过来看看」作理由过来的美南海在玄关与母亲交谈的声音,茜感到恐惧,同时也感到自己彻夜未眠所做的想象正渐渐成为现实,在为上学做着准备的手颤抖起来。 她来警告我了,也来监视了。 为了不让茜再做多余的事情。 茜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变成淡岛那样,但这肯定只是因为运气稍微好点罢了。下次,肯定会被怎么样,不可能平安无事。肯定,接下来就会……不,说不定,或许,接下来———— 「…………」 但就算这样,茜还是无法逃走。 事已至此,她不知道该怎么抵抗。 已经完了。 茜听着玄关传来的说话声,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手机写了条讯息。必须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美南海根本没有变,什么事也没有。就当这么回事。一定是这样,这一定是『美南海』想要的结果。 要说她为什么放过茜,留茜一命,肯定就是为了这个。她要扮演美南海这个人类,需要茜这个附属品一如既往做她的好朋友。所以,茜发出了终止委托的讯息后,离开房间来到了玄关……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平时跟美南海见面时那样,不,她甚至还装出了一张前所未有的友好笑容。 「那我们走吧」 「嗯……」 美南海也回了个笑容。 那是平时不曾展露过的,没有必要去展露的,友好笑容。 接着,两人上学了。一路上,她们一如既往在一起,一反常态毫无对话。其间,美南海始终面带笑容。在她身旁,茜则缩着身子一味沉默,紧绷着脸。 茜在心里祈求,时间过得越快越好。 步行,搭乘路面电车,继续步行,到达学校。 最后,两人在鞋柜前面道别。 「拜,社团活动见」 「……」 临别之际,美南海举起手,开朗地这样说道 茜轻轻挥挥手回应。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 ? 『标题:对不起———— 上次拜托的事情请取消吧。 对不起,提出强人所难的请求』 「……」 放在桌上的手机上显示着这样一则讯息。 「守屋君,你怎么看?」 「目前还不好说」 早晨上课前,学校的心理辅导室里,面对茜一早发来的这则讯息,瞳佳等人聚在一起,愁着脸面面相觑。 在场的有瞳佳和真央,芙美和那琴,以及屋子的主人——校心理辅导师空子。房间里除了那张一看就知道是老师工作用的办公桌之外,还有一张桌子作心理辅导之用放在房间中央,那张桌子没有庄严感,一副咖啡桌风格。众人围着中间这张桌子,表情严肃。 「……是出什么事了吗」 瞳佳说道。她并不是随口一说,有让她这么觉得的理由。 在瞳佳来看,实在想象不出茜主动终止委托的可能性。 「我的看法大概跟柳一样」 真央也点点头,同意瞳佳的说法。 「至少在昨天分开为止,的场茜看上去还很恐惧我们收手不干。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令她改变主意的事情」 这个观点与瞳佳所感觉到的不谋而合。 「假设就是这么回事,一定是发生了令她害怕继续委托我们的事情,或者直接受到威胁————要不然就是……」 「被操纵了是吗」 芙美抢在前头说了出来 「也有这种情况呢。防守严密的灵附在企图除灵的身边人身上,操纵他阻止或妨碍除灵」 她说法很随意,但眼神很严肃。在从事巫师活动的亲戚手下当见习通灵巫女的芙美,除灵等实地经验丰富,而且不提态度问题的话,对工作是非常认真的。 「我们这是工作,明知委托人会丧命 还是必须收手呢。委托人改主意,或是周围的人从外围封杀委托人,我们就没办法介入了。这种时候如果硬来,还会惊动警察」 「就是『强制干预〈obsession〉』呢。有的几乎将人格取代,有的只是诱导思维或感情,有的令其以梦游状态活动,分阶段」 「西方的叫法我管不着」 芙美对真央的补充不感兴趣,不屑一顾地耸耸肩。 话虽如此,瞳佳听着他们所说,内心的不安却在一味蔓延。此时此刻,正是芙美所说的那种状态。而且,与共感性和同情心比常人高一倍的瞳佳不一样,身为雇主的真央对这种事应该会彻底公事公办。 瞳佳想知道真央如何打算,畏畏缩缩地问道 「……守屋君。本人提出终止,果真要收手吗?」 「要吧。基本上来说」 果不其然。真央答道 「搞不好会演变成鹿岛所说的那样,惊动警方。而且对方没提出返还费用,对我没有坏处。再说,且抛开我个人好恶不谈,那委托人本身就有问题。就算以商业道德而论,也不会觉得有问题」 「是吗……」 瞳佳有些灰心。 「工作不是慈善事业。委托人都那么说了,便不便继续干预」 「我跟你不一样,我认为能救人就要去救」 芙美对真央这番冷淡的话提出反对。 「我生来就拥有异能,能帮助有这类问题的人,所以我认为,我有义务帮他们。不过警察要是出面就是在没办法了,只能让恶灵为所欲为了。虽然不甘心」 芙美叉着手,一副气冲冲的样子食指不停敲打着手臂。她身旁的那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动作,伸手抓住芙美的食指让指头动不了,就这么过了一会儿,芙美甩开手大叫「干嘛啊你!」。 即便有这样的互动,屋内的气氛还是有些沉重。 空子一副关心的样子守着现场的情况,但一句话也没说。 彻底变成了「终止没有问题」「事出无奈」的气氛。瞳佳也找不到话来反驳,但这样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以及不经应答直接进来的少女说的话,打破了。 「听说守屋真央在在这儿,我就过来了————看来『结社』的各位也都在呢」 进来的人,是御舟都津子。 「这样正好,像你们告知一件事。我这次介绍给你们的委托,不许终止」 「!!」 毫不客气闯进心理咨询室的都津子,如日本人偶般面无表情地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冷不防地这样说道。 瞳佳就不说了,除了表情不会变的那琴之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真央拧着眉头看着都津子,这样问道 「……什么意思?才刚说委托人要终止吧?」 「我听见了,但那不算数」 都津子若无其事地摇摇头,驳回反对意见。 「你不论如何也要进行『降灵会』。关于这次的委托,有学年总代提出怀疑,怀疑你使用骗术实施欺诈行为」 「!」 「对方要求,你须再进行一次『降灵会』让对方信服,否则将以行骗提交到上面,管理你『结社』的我也会被问及管理责任」 「咦,怎么回事?」 听到都津子这番话,真央毫不掩饰地把面色沉了下来。没听明白的瞳佳一脸诧异地问了出来。 真央对瞳佳答道 「……总之就是,有人向学年总代举报,说我对的场和吉野行骗,惹出了麻烦」 「咦」 「所以要我证明,我不是行骗」 「正是如此。要是你在『结社』活动中没有收受钱财的话,我倒是还能保全你」 真央并未反驳,沉默不言。但是,他的表情是不听他人意见时的表情。瞳佳马上就明白了。因为那表情,也是自己的表情。 「虽然校规上并没有明确禁止学生之间收受钱财的行为,但对可能会引发重大问题的行为必须过问」 「……」 「被对方抓准从这一点来进攻很难反驳。你明白吗?」 「……因为有必要我才这么做的。要是对方都没认真到会付钱的程度,不说钱的问题,至少是浪费时间」 面对都津子的质问,真央只是如此回应,之后反问过去 「于是,是谁举报的?」 「由于是匿名,我不能透露。只能告诉你,来自正当渠道」 「我就知道。算了,反正也能猜到。肯定是她吧」 「……不论怎样,你除了服从别无选择。如果失败,你的立场将会非常糟糕,我也会颜面受损。赶快着手『降灵会』的准备——」 两人之间演变成争吵的样子,都津子开始用高压式的语气,但真央却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走到都津子跟前,手嗙地一声从小个子都津子脑袋边上伸了过去,压在她靠在身后的门上。 「你、你干什么……!」 「我说你啊,我就算被你这么个一个深闺大小姐要挟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只会觉得麻烦罢了。你自己也清楚吧?被人家拜托就从中牵线,然后被以此相要挟,还玩弄于股掌之中」 「……」 惊异令现场陷入沉静。听着真央这压低声音的质问,将文件封抱在胸前缩着身子的都津子,把嘴紧紧地抿了起来,移开了目光。 「希望你别逞能做些多余的事。罢了,我是『道具』。总之情况我不知道,我们还是做好彼此分内的工作吧」 真央说完后,顺手将都津子身后的门打开。得到逃跑线路的都津子看也不看真央的眼睛,像被推出去似地急冲冲地出了门,最后含着泪向真央瞪了一眼,甩身离去。 「计划待会儿就做,今天之内送过去!」 真央朝都津子背后喊着,目送她直到背影消失,叹了口气。 然后,他关上门朝屋子里转回身去,对所有人,尤其是对瞳佳,一副嫌麻烦的样子开口道 「……倒也不至于到慈善事业的份上,我承认灵异咨询不单单是『干活』『付钱』的工作关系,也有『咨询师』和『患者』性质的一面」 没人理解这话的含义,在这沉默中,真央突然朝空子看过去,问道 「空子老师。找过老师咨询的学生明显处于危险的精神状态,但突然却不找老师咨询了,这种时候,老师会怎么做?」 「欸!?」 话锋突然转向自己,空子吓了一跳,慌张又困惑地摸了摸胸前的小十字架。 「这个嘛……是说学生对吧?如果是那样,我会间接调查那孩子的情况,为发生万一时能够立刻应对做准备,最好跟那孩子维持一定的联系,在不被彻底拒绝的情况下去留意……大概就这样吧?」 真央对空子的回答点点头 「那我也这么做吧」 「啊……」 听到真央这么说,瞳佳脸上愁云散尽,自己都感觉到表情开朗起来。她内心并不愿抛弃茜,但她也知道,从这种状态下很难把茜和美南海硬拉到『降灵会』上,所以之前没有说出真实的想法。 这下她放心了,又能够继续帮助茜了。 瞳佳抚摸着那块此时此刻正保护她不受灵异侵扰,搭载着根据历法组合成护身符的复杂装置的手表,心想。至今为止,自己的灵媒体质让许许多多的人遭受牵连,如果连帮助别人都办不到————自己就没资格活在世上。 3 放学后,真央等人得到了一则情报。 「……上吊?」 「嗯,说是大家都这么说。我妈和奶奶」 真央诧异地问了出来,回答他的是一名少年。他体格瘦小,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戴眼镜,穿着似是随便挑的衬衫和牛仔裤。他叫远藤由加志,据说跟真央是亲戚。 他在银铃学院初中部读二年级,但不去学校,是不上学儿童。 不过,尽管他本人也自称是不上学的家里蹲,实际上也确实不上学,但就瞳佳所见,他其实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足不出户。顺带一提,因为他有在协助真央的工作,连俗话说的尼特族都算不上。他和瞳佳一样在接受真央给的打工费,在瞳佳看来,他收到的应该是笔不小的数目。 这样的由加志,现在来到了银铃高中。 之所以能得到信息,这也是他家住百合谷市的高级住宅区,但在茜与美南海家相对较近的地方。文鹰注意到了这件事。 别看由加志那个样子,其实很愿意帮忙。本不抱期望地联系了他,这时他正好因为其他事来到街上,于是便答应办完事之后绕路来学校。虽然由加志经常抱怨「不要把不上学的家里蹲叫到学校来」,但他似乎非常在意那琴,一有机会总会就借托词出门。 话虽如此,他确实很不适应学校这个地方,交流障碍确实存在,到了学校总是特别明显地垂着头,形迹可疑。尽管在走进借来的空教室,周围的人消失在了视野之外后才总算解除了紧张状态,但他也确确实实带来了大家想要的情报。 那就是—— 「总之传言差不多说的就是『吉野家的美南海在庭园里上吊自杀,半夜救护车开来了』。虽然那个吉野家想掩饰,坚持说『只是普通受伤』,但周围全是传言中的说法」 ——这样一则情报。 由于由加志在家的时候会避开与家人相见,总把自己关在位于玄关附近的自己的房间里。这样呆在房间里的时候,总有附近喜欢说闲话的主妇和老奶奶或推销员在外面或路过或停留,妈妈和祖母跟他们没完没了的闲谈,全都传进了屋里。最终,由加志就算从没对照过所知的固有名词与实际人物的长相,也对附近的动态异常清楚。 「真厉害」 文鹰这样说着,拍了拍由加志的肩膀。 「文鹰哥别这样……」 由加志则对此表现得很伤脑筋。同时,他还不时地偷瞄,在意着那琴那边。由加志大概不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因为详细了解附近传闻的事被戏弄,但那琴还是老样子眼睛不知在看着哪里,对由加志毫不感兴趣,就呆呆地杵在那儿。眼下就是这样一幕令人不禁微笑又感到遗憾的状态。 「雾江同学也夸夸他?」 文鹰对那琴说道。 「……真了不起」 「多谢。能麻烦笑着说吗?」 「对笑容奉以至上价值乃是扎根于人类这一物种原始本能的谬误,人类也该摆脱它了」 那琴始终面无表情。听到她的说法,文鹰苦笑起来。看着这样的互动,显得由加志有点可怜。但是,现在没有余力去思考那种悠哉的事情。 瞳佳说道 「……那个,也就是说假如传闻属实,吉野同学说自己要办『降灵会』的那天夜里,自杀过?」 「结论就是这样呢」 瞳佳一边在脑中整理状况,一边说道。真央肯定了她的说法。 「为什么?是没成功受打击了……?」 「那种可能性当然不排除。但多半,是出于不同的理由」 瞳佳无法理解,不过看到那样作答的真央,只见真央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 「不同的理由?」 瞳佳直白地问道。随后,那琴张开嘴嘀咕了一声 「……通过仪式〈initiation〉(※注1)」 「欸?」 瞳佳问了回去。 就在真央对这个瞳佳所不熟悉的词正要点头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电话。 ※注1:通过仪式〈initiation〉在民俗学者范·盖纳普(arnold van gennep)的用语中,指从某种状态转入另一种状态时的仪式。尤其是人一生中诞生、成人、死亡等时候执行的仪式。 ? 网球社这天被要求了高强度的跑步训练。 在昨天社团活动上,部分社员累得精疲力竭,尤其是茜中途累得动弹不得。这无疑令顾问憋了一肚子火。顾问梶老师在来到集合的社员们面前时,心情就已经查到了极点,取消了计划的训练,命令所有人跑步。女子网球社的社员们在顾问老师叫停之前必须一直跑下去,俨然被扔进了看不到尽头的跑步地狱中。 银铃高中保留着当年学生数近两倍时的校舍群,还有游泳池、网球场等各类设施,最后再加上礼拜堂,园地十分广阔。 女子网球社社员,就是被要求沿学校外圈无休无止地跑下去。 外圈跑是所有体育系社团都有的,司空见惯的训练科目,但既不设立终点也不认可中途退场的外圈跑,显然脱离了常轨。 「…………!!」 一圈过去,两圈过去,三圈过去,队列早已分崩离析的成员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围着学校外圈奔跑。 顾问没有陪跑,只是稳稳坐在作为起点的网球场旁,不开心地交抱着胳膊。尽管这样,还是没有人偷懒。顾问平时的蛮横粗暴所带来的恐惧,已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身心之上。所有人就像被各自的恐惧心追赶着,即便已形同活死人,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喂!手挥起来,脚要抬高!」 他不时地对眼前路过疲态尽显的社员放声大吼,人消失在视野之外了都能听到那巨大吼声。听到吼声的社员们就算知道被吼的不是自己,也会拼命调整姿势。这样的情景不断重复着。 「哈啊……!!哈啊……!!」 里面跑的最慢的,莫过于茜了。 她都被先头集团甩开至少一圈。她完全喘不上气,喉咙和肺都在发出不祥的声音,头上的汗流进了眼睛,跑步的姿势也彻底走了样。 疼痛遍及大腿到脚跟,整只脚僵硬得就像棍子,已无法缓解脚底踏在地上的冲击。疲劳令姿势彻底崩溃,下脚的每一步都是重重地撞击鞋底,随之产生的冲击与疼痛从脚底沿骨头向上放射,像回声一般来回重击韧带与肌肉。剧烈到令人怀疑脚骨头碎掉的疼痛在整个脚上回荡开来。 茜的呼吸系统估计原本就很弱,她的肺正一边发出嘶嘶的响声,一边拼命吸食从周围流逝的空气。 就算这样,氧气还是完全不够使用。她的肺、气管乃至全身都在悲鸣。 肺快要痉挛。肌肉绷得快要僵住。 骨头快要碎掉。心跳跳动过猛快要破裂。 但是————就算茜都这个样子了,顾问的怒吼声还是毫不留情地向她飞去。 「这就累趴了吗!没点赶紧吗!没干劲就给我上吊去死!」 「……!」 「没干劲为什么还继续打网球!?你走人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 从第二圈开始,顾问的怒吼就已经这么难听了。 茜被吼之后,速度会稍稍提高一些。当然,那种状态也坚持不了几秒。这既不是发奋,也不是展现毅力,单纯只是出于对被吼的恐惧和掩饰失败,然后就是一味忍受只求将这地狱熬过去的万念俱灰的感情,以及源于这种感情的忍耐,而这些勉强支撑着茜的意识。 她几乎快要窒息。 一具活着的尸体。 在下层集团中也是绝对垫底的最末位。但是仅比茜靠前一点的倒数第二的位置上,却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占据着。 「……」 往前一看,就能看到一个穿运动装的熟悉背影。 那就是美南海的背影。 美南海以前与茜不遑多让都位于最底层,近期跻身为期待之星,但估计唯独体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没能够提上去,出乎意料地一直在吊车尾的茜跟前,状态可谓相当糟糕。 她完全上气不接下气,姿势也相当糟糕。 但是,她会不时回头来看茜。 茜感觉到她的目光,心里有些怀疑她的丑态说不定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是在监视自己。这很有可能。 但是,以这种状态从顾问跟前经过,顾问必然会大叫过来。 「吉野也要加把劲!你提高体力的话会变得更强!」 「……」 这是茜从未得到过的,老师鼓励的话语。 茜就在眼前听到了这些话,随后就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之前勉强维持的心一不注意差点垮掉。 她没想自己也能得到老师的鼓励,她根本没想过那种蠢事。只是,美南海的丑态跟被骂「上吊去死」的自己根本没什么两样,这待遇的天壤之别,着实剥除了她忍受着疲劳痛苦和窒息的地狱却仍拼命迈着脚步的,这份努力与忍耐的意义。 本就十分匮乏的意欲,已经触底将为负值。所剩下的,只有恐惧。 此时若放弃或反抗,终将招来老师的勃然大怒。对那愤怒的恐惧,已被迄今为止的经历深深烙印在她的本能之上。 她仅仅被这份恐惧追赶着,忍受着快死的痛苦继续向前跑。 不对,她的意识虽然下达跑的指令,身体也已经跑不动了。 「哈啊————、哈啊——————!」 手无力地垂着,已经抬不起来的脚在地上滋噜滋噜地拖着,只是十分勉强地在向前进。她扬下巴张开嘴,像只垂死的鱼把嘴伸出水面一般仰对着天空,拼命吸气,喘息。 「哈——————!哈——————!」 脑子里响起刺耳的耳鸣声。 意识渐渐模糊。 「哈——————」 处于无法正常呼吸的状态,意识视野仿佛要被吸进又不像白光又不像黑暗的空洞洞的远方————没多久,茜第一个停了下来。她双膝跪地激烈喘息,行程圈数定格在倒数第一。但是,不论梶老师还是其他社员,都把茜当做不存在一般,直至社团活动结束都无视了她的存在。 「………………」 于是,跑步持续到几乎最后一刻,有许多人没有坚持下去,最终社团活动结束。 社员们在心情糟糕的老师面前大声做了结束问候就解散了,陆陆续续返回活动室。由于很早就最先透支,在掉队集团中恢复得最好的茜,继续被大伙无视,尴尬得恨不得要就此消失,就这么在边上无精打采地跟着大伙一起走。 虽说她恢复了,但由于她身上还深深残留着昨日苛练所导致的疼痛与沉重感,再加上这次的过度疲劳,她感到全身沉重得难以置信。 茜一边驱使着显然未从损伤中恢复的气管,伴随痛苦地呼吸着,一边拖着完全抬不起来的双脚往前走,而此时内心的重压也不亚于身体上的沉重。 「……」 她感到沉重。大伙的无视和漠不关心令她倍感沉重。 疲劳令所有人对迈腿或开口都觉得累,但还残存着些许体力的,或者不论多累都不把聊天当做痛苦,通过交际来恢复体力的类型,已经开始一边走一边谈笑。 那开朗的聊天声,感觉离自己好远。 大伙都已疲劳困惫,来自她们无视中充斥着憎恨,将自己团团围住。这种感觉,就像自己被隔绝在光明世界之外。 美南海一如理所当然般站在那光明世界的中央。她的丑态明明跟自己毫无差别……茜在心里这么想着,而大家继续缓缓往前走。随着老师与网球场渐渐远去,活动室渐渐接近,大伙的疲劳逐渐缓和,起初只是零星点点的开朗气氛,也逐渐像传染似地扩散开来。 但是,茜没有加入她们,也不可能有资格加入她们。 她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加入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她强忍着想哭的心情,只顾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喂,小茜,怎么样?你发现了吗?」 但突然有人从前面向茜搭腔。 「小茜?」 「!」 茜吓了一跳,抬起头,发现向她搭话的是美南海。 只见之前疲疲沓沓朝活动室走去的社员们,一齐停下了脚步,朝被美南海搭话的茜看着。这个情况,让茜两腿发软。最近,美南海向茜搭话时常常是这种情况,但现在这个情况让茜的内心实在难以承受。大家的目光,好可怕。 「欸……美南海……?什、什么意思……?」 茜彻底定住了,只能这样反问回去。 美南海对这样的茜,满不在乎地笑着道歉道 「啊,抱歉。没听到是吗?今天可真是累坏了,难免会发呆呢」 「……」 接着,美南海对茫然的茜重新说道 「那个啊,我刚才在说今天没命地跑个没完的事。这件事,小茜你大概能发现的。我以前就发现了,但小茜你没发现?这跟某种事情很像。我就想,你差不多也应该发现了呢」 「咦……」 美南海开朗地说道,那态度表示她正期待着什么。但是,茜只能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道她在对自己说什么。 「欸……我什么都没发现……」 「是吗」 茜刚一回答,美南海便这么说道。笑容不改。 只不过,周围的气氛有了明显转变。如同将茜包围起来的大伙,起初在茜做出回答之前又像在期待又像在戒备一般紧张,在茜回答之后那气氛马上缓和下来,又像是感到放心又像是感到失望。 ——怎、怎么回事? 茜的脑子里充满了疑问。 但是,这个疑问她说不出口。一方面是这样的气氛,二方面是她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允许她这么做。 可是这个时候,美南海的口吻突然一变,开口说道 「呐…………说起来,那时的回答,还没跟我说呢」 「欸」 这能这样来形容……美南海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像缠绕上来一般。 ——指、指的什么…… 「就是,要我替你说吗?」 「!!」 美南海就像在回答茜脑海中浮现的疑问,这样说道。而这一句话,还有这句话的发音,茜确实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段茜想尽量赶出大脑的记忆。 那是昨天日暮迟迟,回家路上遇到美南海时,那个在夕暮中站在身后样子异常的美南海向她提出的问题。 「……!!」 茜感到不妙。 身体僵住。 美南海朝茜走过去,缓缓绕到背后,轻轻地—— 「你觉得,我不正常了是吧?」 「………………!!」 跟那时如出一辙地,问了出来。 顿时,茜的手臂上,脖子上,猛地冒出鸡皮疙瘩。她差点没惨叫起来,但因跑步而受损的气管把气梗住,取而代之从胸口涌上来的,则是混杂着疼痛呼出的气。害怕与痛苦令她窒息,眼睛里浮出泪花,但美南海刷手抓住她的肩膀,温柔地把她向前推出去。 「你希望我告诉你吧……」 「………………!!」 轻轻地……朝着活动室的方向…… 周围的人什么也没说,大 家只是稀松地包围着茜和美南海,所有人就这样异常安静地把两人围在中央,向活动室前进。 气氛十分诡异,不清楚正在发生什么情况,但唯独一件事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那就是……谁都不会来帮她,就算想大声呼救也根本发不出声音。 「……告诉你吧。我啊,发现了呢」 美南海一边把茜推向活动室,一边对茜轻轻说道 「那天啊,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梶老师的安排非常过分对不对?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在喘不过气感觉快要死掉的时候,我发现了。『啊,这个感觉,很像』。你知道,是像什么吗?」 「…………」 茜搞不明白,奋力地左右摇头来否定,但她僵硬的动作看上去纯粹就是在发抖。 「给个提示,那是小茜你也知道的事情」 茜又摇摇头。 ——不知道,那种事,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我刚才就问过你了————你发现了吗」 美南海再次将茜的脑所想答了出来。 从身后只传来美南海的声音,那不可能不是美南海,,却又让人觉得肯定不是美南海。 「那就公布答案咯」 然后,那个美南海的声音,说道 「无法呼吸,意识模糊时,我发现了。『很像』」 「…………!」 隔了片刻,美南海说道 「很像——————搞『降灵会』的时候」 「!?」 听到这个答案,茜僵住了。 因为,她完全不能理解。 「小茜也感觉到了对吧?守屋君的『降灵会』上,当我们的手接触灵的手之前,有股仿佛意识被神秘气氛吸进去的感觉」 「…………!!」 ——这是在说什么!?我不知道。那种事我不知道。 「我发现了。无法呼吸,意识快要消失的感觉,就跟那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其实一想就能发现,那是理所当然的呢。在快要死掉命悬一线的那一刻,跟死后的世界是相通的,这种事是不是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 茜不懂她在说什么。尽管那场『降灵会』上和梶老师让人窒息的残酷训练中确确实实有过相同的经历,但她完全搞不懂美南海这番话的意思。她无法相信能将这两件事当成是一样的。 「于是我就心想,既然如此,就算不依靠守屋君的『降灵会』————只要那么做,我是不是也能把灵召唤出来呢?」 茜愕然了。美南海又接着说道 「于是啊,我就,试了试」 「………………!!」。 「呐」 美南海又对哽噎的茜接着说道 「你,不想变成我这样吗?」 两人到达的活动室门前,随后活动室的门被某位社员打开了。 里面———— 在活动室两侧并排摆放着的 社员们各自的橱柜前面 从天花板上垂挂着,用来上吊的绳子———— 美南海笑着探出身去看了看茜,抓住自己运动服的衣领,用力拉了下去。 从衣襟露出的脖子上,醒目地浮现着一圈之前应该不存在的残忍的乌青绳子勒痕。茜看到那个,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大家把僵住的茜围了起来,拖到活动室里头,让她站在自己的橱柜前面。 在写有茜自己名字的橱柜跟前…… 上方挂着一只用来上吊的绳环。 茜瞪大双眼看着那绳环,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了,一起来吧?我们的『降灵会』」 美南海探出头盯着茜。 用如同黏上来一般的声音,在茜的耳边轻声细语。 接着……一阵惨叫。 五章 监狱的每一天 1 此时芙美不在学校。 她从学校搭乘一段路面电车,来到较接近百合谷市中心区的高级住宅区,站在这片住宅区当中一角感觉没那么像豪宅的部分,位于外围的新起区域中的某幢住宅的前面。身着学校制服的她,一只手提着运动包,一只手插在腰上。 芙美所站的位置并非玄关,而是将院子包围的绿篱那边。这幢房子坐拥很大一片后院,但这座后院作为景观并不算优美,里面有一幢与主屋不相连的预制式仓库作为青春期孩子的房间,另外就只有一棵巨大的樟树了,地上薄薄铺着一层砂浆水泥,可谓煞风景。 尽管煞风景,不过水泥地面上画着白色长方形线条,在正中央分割的位置上扎着两根金属立柱,形成一个简易的网球场。 这样的庭院风景,透过稀松的绿篱和布在其间的栅栏跟网的缝隙露了出来。看到这样的外观,谁都不会怀疑这家人对网球的热情。 但是,若知道实际情况,印象会稍稍改变。 这一家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在逼着女儿打网球。 双亲都是运动员,而且是如假包换的赛会选手。尤其是母亲,过去曾立志成为职业网球选手,便将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托付给自己的独生女,但女儿根本没有运动天赋,她却执意让女儿继续打网球。 『不放弃』 『要努力』 这些要求,在这个后院里得到体现。 女儿每天一出房间便是网球场,每天回房间必须经过网球场。 『不放弃』 『要努力』 必须要照做。 决不许忘记。 这些总是在女儿面前,强迫着女儿。不能逃避,不许逃避,不想听「办不到」之类的哭诉。这片地方,充分体现着这样的意志。而此情此景在女儿眼中若不是『牢笼』,那一定就是『监狱』了。 而且…… 这个『后院』…… 只要感觉稍稍敏锐的人就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阴湿而淤滞。 这个时段虽说太阳已开始西下,但天色还很亮,反倒夕阳的强烈光辉正好洒在上面。院子里能遮挡太阳光的树只有一棵……哪怕这点不算在内,日照也很好的样子。进一步来说,这是一片通风很好的开拓空间。尽管如此,这个『院子』就像是周围所有房子的影子都落在上面似地,整体上看上去阴冷昏暗。 那湿冷的空气,从绿篱外面都能感觉到。 这几天明明没下过雨,覆盖院子大半的水泥地面却凝集着很重的水汽似的。 总之,这是个黑洞洞的,冷飕飕的,阴郁的院子。 虽说那股阴暗笼罩着整个院子,但院子里唯一的一棵长在呈花坛状裸露在外的泥土里的雄伟樟树之下尤为浓重地淤积着。 而且。 ————目不转睛。 那里存在着只有拥有灵能力之人才能分辨的东西。 树冠下犹如夜幕降临般昏黑的阴影中,有个如黑影般更为深沉的人,就像沉没在阴影中一般,纹丝不动地垂挂着。 人影的脖子挂着绳子,在树枝上挂着。 那黑影纹丝不动地沉没在阴影中,连轮廓都很难看出来,勉强能从头发很长这点来判断。 脸的部位上唯独两个翻起的眼白清晰地浮现出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边。 那是……搭有网球场的院子的大树树枝上悬挂着的,吊死尸体的影子。 芙美与尸体四目相交。这是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异样感觉。 当然,那东西并非以实体存在。 打个比方就是,用眼睛看着『气息』的状态。 以灵感在『看』的状态。 嗖 看着看着,芙美的周围暗了下来,有股精神被『院子』困住的讨厌感觉。 「……哼」 确认到这里,芙美把运动包在路边放下,取出接着耳机的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她将手机放进胸前口袋,把接入的耳机塞进耳朵,一边听着呼叫音一边又从包里抽出半纸(※注2)。 这个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喂,守屋?」 『情况怎样?』 「果然有淤积」 芙美对一接电话便单刀直入询问结果的真央,答道 「房子风水本来就不好,又有不好的感情堆积了好几年,又被给了最后一击的感觉呢。院子整个变成了污秽淤积点,用你的说法应该就是『盒』了吧。而且还有遗落物」 芙美一边回答一边熟练地把半纸搓成纸捻,并麻利地将头发系在脑袋后面,从包里取出报纸包的小榊枝,像清洗一样用撕了标签的塑料水瓶往小枝上倒清水。 『遗落物?』 「是上吊者本人」 她对真央的提问如此回答,拿着绿油油的叶子滴着水的小枝站起身来,凛然地朝院子看过去。 「大概是在这里搞过外行的半吊子仪式仪式,出了事故落下了半边灵魂吧」 吊在樟树上的尸体的两只眼睛,冷冰冰地盯着芙美。 『……能祓除吗?』 「感觉要比想象中来的糟糕,准备也完全不够充分,但我试试看」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芙美摘下耳机连同外套一并随便塞进包里,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吟此 天神推启天岩户 拂去重山雾 正听广纳言——」(※注3) 对净化此地的神明进行『观想』————用真央的话来说就是『视觉化』,然后高举榊枝,开始静静上表祝词。 ※注2:一种日本纸。 ※注3:此为《大祓词》中一段,日本神道祭祀所用祝词之一。《大祓词》原为每年6月与12月末日进行的大祓(大型净化)中,为对所犯之罪(神道定义中的「罪」,与犯罪的含义有所不同)、污秽进行祓除所吟的祝词。6月与12月所用文辞有异,但唯6月祝词留存下来。 ? 「……鹿岛似乎『看』到了『上吊』。附近的传闻与灵视一致」 挂断了派去美南海家探查情况的芙美打来的电话后,真央的嘴略微收紧,向众人传达道 「果真搞了『降灵』。还是危险的那种」 「……嗯」 对真央的结论,那琴点点头。两人似乎已有共识,但至少瞳佳不清楚其中联系。 「怎么回事?」 就在她问出来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敲响了。所有人朝门那边看过去。真央回应后,一位盛装女性露出脸,对真央说道 「『棺柩』已运达,请真央大人确认」 「我知道了」 真央回应结城澪的请求,从椅子上起身。 今天,『罗萨莉娅的棺柩』再次被运到学校。在那位学年总代的要求之下,『降灵会』的准备正在进行。 由学年总代指定的房间已经做完『降灵会』的布置,而且『盒』已经搬入。至于将美南海和茜带到那里,并不是真央他们的工作。美南海和茜这两位委托人已经没有继续委托的意思,说来讽刺,这方面的事情全都扔给了最后唯一的委托人——石户和歌。 真央他们只是按要求进行准备。 「来个『灵媒』。就是惯例检查『封印』有没有破绽,所以没必要都过来」 「你不说我也不会去的……」 由加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口回绝。 而做出响应起身的,是瞳佳和那琴。 「……稍等」 那琴这么说完,走向放包的地方,戴上了魔女的三 角帽与黑斗篷,又从口袋里拿出什么放进嘴里,然后走到真央身边,用变得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 「……ok」 「这是什么?」 她一过来,瞳佳就指着她的嘴问道。那琴向瞳佳看去,把小小的舌头吐出来给瞳佳看。 「……银币」 「银币?」 那琴舌头上托着一枚好像是国外的古老小型银币。 「魔女的魔法,让恶灵看不见你」 「是这样啊」 瞳佳感到钦佩。这个时候,她察觉到真央和澪已经在等着了,于是连忙出了教室。 「…………」 澪走在最前面,护着受伤的那只胳膊不让它乱摆,其他人跟在后面,就这样走在走廊上。这时,真央突然开口 「……刚才打断了。继续讲关于吉野美南上吊理由的预想」 「欸!?嗯……」 瞳佳被这个突然的话题吓了一跳,但还是做了回应。 「我觉得你光听雾江当时说的应该弄不明白,简单说吧,窒息造成的临死体验能制造出交灵的变性意识相似的状态。更简单地说,用上吊能实现原始的交灵」 「……欸?」 瞳佳最开始因为太过突然而感到困惑,但接下来的内容,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欸,用……上吊?」 「不,是临死体验。不仅限于上吊,但在临死体验中窒息实现起来最轻松,也最好控制。要一窥死亡的世界,把自己置于死亡的悬崖边就行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理论,但在科学观测并研究灵媒变性意识的手段还未开发的年代,这种方法很容易着手。而且————这类事情你有没有听过?遭遇意外一度濒死,但苏醒之后能够看到奇怪的东西,灵感觉醒」 「……听过」 瞳佳只有点头。这是灵异故事中最约定俗成的桥段。 「也就是说,自己来做那种事的方法,古代宗教和巫师就这么做过。尽管很粗暴」 「唔……」 「根据神话也是这样。北欧的魔神奥丁为了修得魔法,将自己吊在世界树上身刺长枪整整九日。神话里出现这种情况,基本证明过去人们存在那种思维。就是『神秘能力能在生死边缘获得』的观点呢。然后,原始的巫师为了进入变性意识——恍惚〈trance〉状态以让神明或精灵降临在自己身体里,作为方法有的会不眠不休地激烈跳舞,还有会剧烈伤害自己身体。形形色色的宗教进行的绝食修行,就是通过断绝营养和睡眠将自己的肉体与大脑逼至濒死。上山修行则是好几天在险峻的山中不断往返行动来消磨身心。在希腊,获取诸神神谕的巫女的住处被建在火山瓦斯冒出位置的正上方,巫女进入充满瓦斯的房间,在那里聆听神的话语。 另外————雾江说过的也是这个。将一度死亡然后复活认为是神秘世界的入口,宗教与咒术观念中将这个思维称作『通过仪式〈initiation〉』。虽说大多数只是作为仪式做做样子,不过通过那种仪式的人就会被认为窥探到了神秘并获得了力量,从而获准进入魔法结社或取得宗教方面的资格。当然,也有时候是真获得力量了。 也就是说————吉野美南海,多半注意到了吧…… 经历剧烈的社团活动后连气都喘不上的疲劳,与在我的『降灵会』上灵体被召唤出来时的感觉,是相似的。 在那个『降灵会』上,任何人成为『灵媒』都不奇怪,搞不好就是吉野成了『灵媒』而令灵体出现的。有时,『罗萨莉娅的棺柩』会把那种东西钻开。如果是那样,那么就是吉野身体里沉睡着『灵媒』的才能,因此发现了『降灵会』的秘密,并利用自己的身体实践的吧」 「…………」 瞳佳听着听着,表情渐渐扭曲起来。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那种事……稍微走错一步,真的会死啊……」 「谁知道呢」 瞳佳无法理解而苦恼,真央则不屑一顾。 那一瞬,瞳佳感觉浑身一凉。但瞳佳听到真央后面接着说的话,发现真央不屑一顾的并非美南海。 「死亡的恐惧虽然普遍,但并非所有人都有。吉野可能是克服了,也可能有其他更加恐惧的东西」 真央这样说道。 然后 「只是,对于那样的现实,你可以随便解释,随便想象,也可以去同情,自己不必做到。不过,那所有一切对于作为『通过仪式』的行为都非必须。不理解就不理解,没问题。我们只贯彻中间人的立场」 「啊……」 瞳佳明白过来了。真央所不屑一顾的不是别人,正是真央自己。 贯彻『纯粹道具』的立场。作为真央的灵媒,瞳佳再次将真央作为灵媒的心得,如护身刀一般收入怀中。这个心得对于瞳佳而言并不简单,却不可或缺。瞳佳再次确认到这一点,抬起头。 「灵感这东西,即便拥有者本人也难以控制。然而还用刚刚觉醒的灵感,实行外行人肤浅的交灵,这相当可怕」 「……嗯」 「我不知道她那么做是想要什么,但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听取人与灵双方的愿望,仅此而已」 「说得对」 眼睛抬起来,放眼望去的走廊前方,只见已运入『盒』的房间前面站着一位盛装男性。他是『舁棺人』之一,结成凪。 他在房间门口等待着真央他们,并看守是否有外部人员过来。专司运送『棺柩』的是凪和澪两个人,但就算这样,待机中也不会留在放置『棺柩』的房间里等待。不仅是他们两个,放置『棺柩』的房间只有必要的时候人才能进入。这是因为,人长时间和『棺柩』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边请」 凪看到真央后浅浅一笑,恭敬地行了一礼。 这样的他虽然早已见惯,但此时此刻的画面所给人的感觉却与平时不一样。 这里是学年总代方指定的房间,样子跟平时申请借用的校舍空教室不同。因此,包括走廊上的景色在内很多都与平时不一样,在这种地方看到结城兄妹的身影,也同样不习惯了。 这个地方建筑更新,不论走廊还是教室门都比校舍更加亮洁且现代化,是体育系社团活动室所在的体育社团楼。女子网球社的活动室,就在这栋楼楼下。 『棺柩』被收纳在这栋楼最上层,主要在开社团会议时使用的会议室中。瞳佳一行一个跟一个前往那个房间的时候,打扮成魔女样子的那琴突然止步,一语不发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 「咦?」 发觉后,瞳佳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去。 只见那琴正盯着的手掌像被钉子刺破似地,鲜红的血从中央渗出来,顺着流到了手腕。 「……」 「那琴!?」 就在瞳佳对她的样子大吃一惊的瞬间,瞳佳手腕上啪叽一声,响起小型金属部件折断崩飞的声音。 手表停了。 「啊」 随即,猛然间。 瞳佳的意识,断掉了。 ……………… 2 石户和歌正要着手准备。对她而言,想要抖露守屋真央的欺诈,将朋友从超自然主义的魔掌中挽救回来这可能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为证明真央的『降灵会』不是欺诈行为,学年总代方指名石户和歌作为见证人参与,再次进行那个受质疑的『降灵会』。若不证明,问题将上报教员,根据情况不排除会上报警方—— 在由良的唆使下,投诉 通过学年总代得到受理,真央已接到通告。正如预期那样,真央屈服于威胁之下。因此这次,真央明知和歌会妨碍也无法逃避。 他被强行拽出来了。 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和歌发自内心对由良的行事巧妙感叹不已。 相对的,真央提出交换条件,希望和歌劝说似乎已无意再进行『降灵会』的茜与美南海参加。发展成需要由和歌拜托其他两人参加交灵会的情况尽管讽刺,但和歌觉得只要能让真央能在自己面前再进行一次『降灵会』,这根本不算什么困难。 虽然和歌她们三个吵架还没和好,但毕竟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和歌有信心说服她们。而且再说,和歌本来就根本不信美南海被什么东西附身,人格真的变了的说法。 在以前也有过几次,美南海像是被怪东西附身似的,出现判若两人的情绪变化。美南海个性并不张扬,所以在外人觉得很不显眼,但她其实是容易沉溺在事物中,也容易钻牛角尖。这个方面,从好友的角度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喜欢小说中的角色,还变成死忠,沉醉于拿现实发生的事情去套用情节设定,太过深入而在降灵占卜游戏中途真的出现身体不适,玩前世占卜的时候硬是那么回事似地装模作样。变成那种状态的美南海,和歌从小时候开始就见过好多次。 对于这次的情况,和歌也只是觉得「哎,又开始了」。 无非是把被忽悠后对钱仙深信不疑的情况,搞得稍微复杂了些。 尽管纯朴的茜主张这次跟以前的不一样,「演戏」确实也比通常更彻底,但就算这样也看不出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相比之下,要说有什么不容忽视的不同,那就是这次是有人在欺骗美南海。 美南海本身头脑聪明,必定很快就能发觉那都是错觉和错误,清醒过来。按此前的情况,和歌尽管不相信超自然现象,就算美南海痴迷进去,也还是信任这基本的一点并守候美南海。但这次既然不是以前那样看个什么书于是兀自坚信,而是有人欺骗她还收取钱财,那就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那个人是————守屋真央。 这绝对不能视而不见。 和歌从前就知道守屋真央的名字。由于和歌家属世家长波家旁系,须要参加长波家在酒店举办的新年派对等家族聚会。由于是古老的家系,宗室的长者们无一例外都非常迷信。 包括长波家在内几乎所有家系,都有许多古怪瘆人可疑的占卜师或巫师之类的家伙出入。而且那些家伙的『建言』,令结亲、建设、生意、活动等重要事宜受诸多左右。和歌从小时候开始一直看着那种事情,都看烦了。 和歌家是跟那种事情保持距离的少数派,总对根据『建言』做出的决定唱反调,所以被有力的宗家排挤、怠慢。也由于总在听父亲抱怨这事,和歌对那些老家伙们的迷信深恶痛绝。 虽然家本身就是那样的状态,和歌又与亲戚交往不深,但在年龄相仿的孩子中还是有少数讨厌迷信的,和歌跟那些孩子处得十分要好。 其中的代表是长波由良。她虽是旁系但与宗家很近,非常优秀,相传可能被作为养子被收入宗家的才女。而且,她待和歌很温柔,赞同和歌对超自然的反感,各种方面都很关心和歌,有大姐姐风范。 另外还有一个男孩。他家跟和歌家一样批判宗家的迷信笃重,不受待见。 他名叫伊势友和,当时刚上小学,个头小,性格率直、温柔。因为他们家遭冷遇而在亲戚聚会上被大家无视,但和歌找他来玩。于是他管和歌叫「姐姐」,很粘着和歌。对于因为个子小总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和歌来说,有了个叫她姐姐的男孩,和歌真的像有了个弟弟一样疼爱他。 这个友和君,有一天……死了。 一年多前,和歌从父母口中得知,友和一家全家去世了。 ——为什么!? 和歌拼命地问,但父母没有告诉她。告诉她真相的人,是由良。 「友和君一家全家自杀了。原因的话说不是很清楚,但原因似乎是友和君家亲戚一个叫守屋真央的年轻灵媒师。不过因为没有任何证据不能被问罪就是了……」 她便是这么说的。 灵媒师! 又是超自然! 因为这件事,和歌对超自然主义恨之入骨。 她愤怒,悲叹,对将自己牵连进去的占卜和迷信憎恨、恶心,无以复加。 和歌在那之前虽说自己觉得很荒唐但,心想只要美南海能满意就好,一直奉陪的占卜、灵异之类的邀请,从那以后就完全不去了。话虽如此,因为这类邀请本来就不是特别频繁,所以美南海和茜几乎没有察觉到和歌态度的突然转变。 大约时隔一年,和歌答应美南海的邀请,参加了一场『降灵会』。 在从美南海口中听到守屋真央这个名字的时候,和歌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怀着戳穿他,审判他的想法参加,但目的失败了。 但是,她没有放弃的意思。先有友和的事,再有美南海的事,这让她怎么死心。 于是———— 石户和歌小心翼翼将准备室的门,不声不响地推开,踏入体育社团楼的会议室。 那里是个红色的房间。窗户小心翼翼地黑幕隔绝,阻隔室外光线的进入。漆黑的屋子中央放着一盏发着红光的方形铜提灯,会议室在被那阴森的光线镀成了毛骨悚然的红色。 阴沉却刺眼的光线,在房间里撒着浓重的阴影,就像刺在心脏之上似的。站在这个房间里,和歌娇小的身体不自觉的细微动作,都会被那光大为放大,化作如怪物般摇晃的吓人的影子,扩散在屋内整面墙上。 「…………」 在这样的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和歌再次跟『那东西』碰面了。 守屋真央『降灵会』作案工具的箱子,『降灵会』的桌子。得知他们称之为『棺柩』的,一度打算破坏却失手的玻璃制的『那东西』,现在被摆在侧旁的桌子上的提灯的红光照亮,搭着黑色天鹅绒的布,静置于房间正中央。 她知道,上次阻止她的那个奇装异服的工作人员此时应该不在房间里,而是在外面守候。所以和歌假借带美南海和茜到场的名目,不在那些人面前现身,小心翼翼地藏在这间会议室座位仓库的准备室里,而且还是格外小心地藏在柜子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浪费这一大好机会。 ——总算到手了。 没有任何人妨碍,可以随意处置真央的『秘密』的天赐良机。 在最初的『降灵会』上本想在灵之手触碰到的瞬间揭穿骗局却以失败告终,反倒让美南海更加着迷……这一雪前耻的机会,总算到手了。 「…………」 太不容易了。 总算盼到了。 和歌屏气慑息。胡闹也好,破坏也好,做手脚也好,统统想怎样就怎样。她压抑着激动的心,向眼前的『棺柩』迈出脚步。 哈啊…… 哈啊……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这个房间的氛围,呼吸特别沉重。 空气沉重而冰冷。有股空气、氛围、黑暗,或是自己的内心在直接向内脏施加压力一般的感觉,还有种特别费力才能让身体前进的感觉。 滋…… 『棺柩』沉沉地静置于这红色黑暗的正中央。 在这个周围影子晃得令人发晕的房间里,和歌紧紧地盯着那个盒子,伸出手,一边沉重地呼吸,一边迈出脚步。 随着每次呼吸流入肺部的空气,让她感觉特别冰冷沉重。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清为什么。所以,她将这一切当做错觉不加理 会,将快要退缩的内心振奋起来,迈开腿向前进。自己呼吸的,「呼呜、呼呜」的声音,在耳朵里回荡。 「……」 呼呜,呼呜。 她一边在阴影中前进,一边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没有发现有人要从外面进来的迹象,不用担心被发现。 于是,和歌很快站在了『棺柩』跟前。在令人窒息的红色阴影中,她憎恨地蹬了眼那个像魔术小道具一样盖着绒布,在『降灵会』中所使用的玻璃桌子之后,手伸向绒布,奋力抓住扯了下去。 哗洒…… 布轻易地掉落了,里面的东西呈现出来。 一度隔着绒布触摸过,如想象中一样,是个玻璃橱柜。而且,橱柜里的东西在红光中显露了出来。 这东西跟和歌想象中的装置不一样。 它是个木制的盒子。是口经过装饰的,小孩子尺寸的棺材。 「咦……」 和歌感到困惑。 她呆住了。 目光,放到了无力垂下的手中还拿着的绒布。 它的背面能看得见。布料背面密密麻麻地缝着什么东西。 那是拆碎的圣经。就在确认到那东西的瞬间,在眼前密封着的,谁都无法接触的玻璃橱柜里…… 咕咚…… 细微的…… 棺盖,打开了。 「——————姐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嗙!! 她扑进准备室,用身体像冲撞一般关上了门。 上了锁后,她站不住瘫坐下去。她发出惨叫,止不住的恐惧擅自从嘴里源源不断喷薄而出。 听到了。 而且看见了。 听到的是,已经去世的友和君的声音在喊自己。然后看到的是,从棺材里伸出来的小手,以及从棺材缝中微微漏出来小孩子的头——被硬拉着一起去死,而被球棒砸凹侧面的头。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看到,听到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恐惧从胸口涌了上来。 脑子里被红光充满,难以抵御的鲜红恐惧占据了头脑与内心,强烈的恶寒与止不住的颤抖袭向全身直至指尖。 她搂着自己的肩膀,又或者说,是在紧紧抓着某种寄托似的姿势瘫坐在地上,依然站不起来。 她甚至连眼睛都闭不上,眼睛维持着猛睁的状态,注视着放置着那个『棺柩』的房间,还有从槅门缝隙及磨砂玻璃中透出的红光…… 注视着那,灯影幢幢的……红光。 也就是说,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动。 「——————————!!」 她两手堵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缩紧站不起来的身体,颤抖着仍旧不敢呼吸,据守这个逼仄的房间。 她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幽灵。正因为本不相信,在亲眼清清楚楚看到那东西之后,这股恐惧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的东西,就隔着薄薄一扇门在另一边走着。 死者从棺木中爬出来,正在鲜红的房间里里走着。 而且……还是她熟知的孩子。 与她关系很深的人,变成难以理解面目全非的东西,明显认出了她,正渴求着她。 「——————————!!」 她害怕,发抖,连牙齿都合不拢了。 捂住的嘴里传出牙齿嘎达嘎达相互碰撞的巨大声响。 脚还是发软站不起来,用身体的重量拼命压着门……不让门那边的东西开门,不让它过来,不让它闯入自己的视野中,一味在恐惧的驱策下压着门。 要挡在外面……把在那边看到的东西挡在外面。 但此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想起,那东西在玻璃橱柜中的那个姿态。 然后,她发觉了。原本在密封的玻璃橱柜中的那东西现在却在屋子里,那门有什么意义? 「………………」 和歌。 发觉了。 「………………」 仍然捂着嘴。 仍然无法呼吸。 「………………」 动了动……缩紧的脖子。 轻轻把脸,把目光————向上抬起来。 他在往里面看。 从门上探进来的,以前本来很可爱却被凄惨砸扁的脸,正用眼球已飞出一半明显脱离正常位置的可怕双眼,死死盯着和歌的脸——————然后那东西伸出手,触碰到和歌捂着嘴的双手。 嗒。 那冰冷的死者的触感…… 与在以前那场『降灵会』上,和歌她们三个人的手被触碰到的那看不见的『手』的触感,一模一样。 接着,一阵惨叫。 3 ………… 这个有鲜红的强光射入的地方,瞳佳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这是在一个小型教堂里面,是瞳佳以前在白日梦中见过的地方。 瞳佳所站的位置,是从信徒的座位中央穿过的通道。周围摆着木制长椅,背后是关闭着的巨大的入口大门。然后,从高墙上部开通的窗户中,如余晖一般透着不祥之感的红光,强烈照进房间里,洒在瞳佳所在的信徒座位以及摆在台上的小小儿童棺柩上,映出浓重的阴影。 「…………」 这是个做好送葬准备的无人教堂。 教堂中悄然无声,仿佛外面的世界早已消失。 寂静的空气带来些微耳鸣,就如同将不安当做砥砺,从耳朵里逐渐削磨着灵魂。洒亮这寂静教堂的红光就像放映机射出的光,有些微断断续续,仿佛刺进眼睛里面,不稳定地动摇着灵魂。 「…………」 在这样的世界里,瞳佳看着台上的『棺柩』。 这口经过装饰的小『棺柩』上面,没有盖着盖子,内侧完全暴露在外。 从信徒座位的位置看不到朝天敞开的『棺柩』里面。平放在那里的『棺柩』只是那么的静谧,在闪烁的布景中,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 只是,静静的。 只不过,看着台上的那东西,瞳佳心想。 ————啊,有人打开盖子了。 ——被人打开了。 瞳佳这么想着,只是看着台上『棺柩』。 汩咯…… 从朝天敞开的『棺柩』边缘,忽有然血漫出。 血就像突然涌出来一般,从棺材里漫出,从边缘沿侧面汩咯汩咯流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落在支撑『棺柩』的台面上,开始形成血泊。 血泊在逐渐扩大,不久形成一定程度后,看上去像生物进化一般从边缘形成一个个血脚印。就像鱼类变成两栖类从原始海洋上岸,血脚印从血海中走出来,眨眼间数量增加,走过信徒座位中央的过道,像暴徒一般朝站在正中央的瞳佳蜂拥而至。 「————!!」 面对逼近而来的那些脚印,瞳佳不禁缩起身体。 但是,那蜂拥的血脚印所构成的无数集群,全都直接从瞳佳周围穿过去,朝着瞳佳身后走去。 朝着回过头去,背后那扇门…… 嗖嗖嗖嗖嗖…… 转 眼间,只见门上出现无数的血手印,被血手印埋没。 然后,关闭的门无声地缓缓打开,足迹的集群像雪崩一样走向外面的红色世界————一个穿着破制服的小学女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瞳佳身旁,瞳佳只是无能为力地注视着这一幕。 ………… ? 噗通 突然间,瞳佳就像提线断掉的木偶一样,在走廊上无力地瘫倒下去。 「!?」 由于真央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她只是瘫倒下去,头部得以免于撞击。接着,就在凪和澪赶过来准备帮忙扶起瞳佳的时候,瞳佳已经醒了过来。整个过程,不足短短一分钟。 「柳!你要不要紧?」 「…………」 真央向她呼喊。瞳佳本想回应并起身,但声音发不出来,身体也好像丧失力气一样动不起来。但是,记忆十分鲜明,状况也很清楚。她觉得至少要把这些传达出去,拼命地只让手动起来,准备指向『棺柩』所在的房间。 但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此时,突然从房间里面响起女性可怕的惨叫声。 「………………!?」 所有人吃了一惊,向房间看去。叫声马上就停了,房间、走廊,都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下。 「………………!!」 空气就像冻结了一样。 所有人注视着房间的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廊和门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这时…… 喀嚓 忽然, 门, 在所有人眼前,没有任何人触碰,却打开了。 「…………………………」 突然。 令人刺痛的沉默中,开启的门中漏出昏昏的红光。 手都没有去开,也没有人在里面的迹象。不过,在开启的门的里头,只有凝重乌红的寂静充斥其中。 但…… 啪嗒 突然,血脚印从开启的门中来到走廊上。 那里看不到任何人,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血染的脚印摁在了走廊白色的地面上。 接着…… 啪嗒、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转瞬间,脚印增加到惊人的数量。 从开启的门中,从里边收纳『棺柩』的红色黑暗中,脚印像吐出来似地数量激增,转眼间淹没了门前走廊的地面,接着范围以侵蚀之势迅速扩张。 「————糟糕了,我们快回去!」 真央厉声说道,把动不了的瞳佳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折返回去。 凪和澪,还有看着自己出血的手的那琴,都转身背对那扇极度异常的门,返回原来的房间。 凪从真央身后超到最前面,熟练地打开门,让抱着瞳佳的真央进入房间。 文鹰和由加志感觉到情况非同一般,站了起来,这时其他人都逃进了房间里,随后凪迅速关上了门。 但是,只是关上门而已,不认为有什么意义。 这时,那琴环视房间,匆匆朝房间角落的移动式黑板走过去,从那边拿起白色的粉笔,接着又朝门走过去,随着喀喀喀的声音迅速在门上画上了三个十字架。随后,门的磨砂玻璃外侧印上了鲜红的手印,接着磨砂玻璃被无数手印完全淹没,连光都透不进来。 「…………」 但是,之后没有发生任何更严重的事情。 门那边充满了浓重的不祥之气,但那不祥之气无法进到里面。 这其间,瞳佳被文鹰和叫来帮忙的由加志两人合力平放在用椅子简易拼成的床上。这个时候……不,大概那琴在门上画十字架开始状态就缓缓恢复过来的瞳佳,慢吞吞地转动脸,向那琴问道 「那琴……那是,什么?」 「……」 瞳佳指向门上画的十字架这么问时,那琴将嘴里含着的银币吐了出来。 从她嘴里取出的银币,不知为何变成了黑色。 「……那个,也是魔咒」 那琴一边把银币收进口袋一边说道 「这其实是保护家畜用的,德国古老的驱辟魔女的魔咒。瓦尔普吉斯之夜〈urgis night〉(※注4),在牛圈的门上用白墨画上三个十字架后,魔女就进不去了……」 「是这样啊……」 瞳佳坦率地钦佩起来。但回答她的那琴东倒西歪地站了一会儿之后,就走到教室的角落里突然坐在地上,就用帽子和斗篷把自己埋起来一般抱住双腿。 「……那琴?」 「…………」 那琴没有回答,斗篷里传出在说什么的微弱声音。 「…………了。 …………吵死了……! ……噶………… …………呐」 她样子明显很奇怪,像在低吼一样低声念念有词。声音隔着斗篷传出来模糊无法分辨,但感觉像是平时那琴的声音里又掺进了相差甚远的低沉的好像男人的声音,而且粗暴,充满敌意,看得出是在污言秽语地骂着什么。 瞳佳担心她,但真央等人没管那琴,都做着别的事情。 「真央,出什么事了?」 「多半是『棺柩』被打开了」 真央回答了文鹰的提问,由加志嘀咕着「没搞错吧……」抱住脑袋。凪和澪麻利地将放在这个房间里的包裹拆封。从里面取出来的,是去掉了封面的圣经。两人在圣经面前简短地祈祷后,将圣经交给真央。 接着,拿起圣经的真央来到瞳佳身边。 「……身体怎么样?」 「嗯……好些了」 「好」 瞳佳还有些无力的感觉,但坐了起来。真央见状点点头,略微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呐……那琴她,没事吧?」 瞳佳问道。真央只瞥了一眼,答道 「大概不是没事,但无能为力。她变成那样的话,贸然接触会受伤,劝你还是别管她。等鹿岛回来吧」 「等芙美……?」 情况不知很明白,但总之只能接受了。瞳佳暂且忍了下来。 「……然后,你碰到了『棺柩』对吧?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嗯……」 真央问道。瞳佳垂着目光点点头。 「『看』到了。石户瞳佳把布摘了。她好像从一开始就一直藏在里面」 「是这样啊」 真央向凪和澪看去,尽管并没有说类似于责怪的话,两人还是面颌首低眉。 真央说道 「大伙在这里等着。我去让『棺柩』再度失活」 「咦……」 听到他这么说,瞳佳抬起头向他看过去。 「我身为拥有者,受『棺柩』的影响要比其他人小。尽管石户和歌大概是做了对我不利的事,但也不能见死不救」 真央迈出脚步,准备返回那个房间。但是,瞳佳抓住了真央上衣下摆,阻止了真央。 「等等」 「怎么了,柳?」 真央停了下来。 面对惊讶的真央,瞳佳问道 「呐,守屋君……你不是去杀石户同学?」 真央皱紧眉头。 「……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在石户同学被『棺柩』的力量吞噬的时候……我还一起『看』到了」 真央显得十分诧异。瞳佳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说道 「就在『棺柩』里面。那孩子。伊势友和君。呐,守屋君————为什么,把那孩子杀掉了?」 「!!」 这样句话并非令真央,而是令周围的气氛冻结了。在这样的气氛中,只有真央一个人还是平时的表情,那表情看上去是那么冰冷。 真央沉默不语地看着抓住自己衣服的瞳佳,瞳佳也注视着真央。 在这冰结的空气中,经过了让人感觉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真央给出了回答 「就像你为了赎罪而答应我的邀请一样,我的要赎的罪就是这个。 老爸老妈消失后,亲戚里那些家伙纷纷插手夺走我家全部财产不说,甚至还来闹事,逼死了我的妹妹。所以,我把那些禽兽,包括他们的家人,全部喂了『棺柩』」 注4:瓦尔普吉斯之夜〈urgis night〉又被称为魔女之夜,魔鬼狂欢节的代用语。原是英国土著督伊德教教徒的古老节日,后改为圣瓦尔普吉斯的瞻礼日。教徒点燃篝火并跳舞来庆祝寒冬的逝去,迎接春天的来临。由于督伊德教在基督教徒看来是异教,其神被认为是魔鬼。还由于督伊德教徒越来越少,他们常在夜间秘密举行仪式,到圣山献祭品并燃烧五月篝火,于是产生了魔鬼在布罗肯山聚会的迷信传说。在德国,传说在瓦尔普吉斯之夜,魔女们会在布罗肯山上举行盛大的仪式,庆祝春天的到来。这在德国著名作家歌德的歌剧作品《浮士德》中也有所提及。 六章 重回往日的每一天 1 ——————— 在奇妙的寂静中,趴倒的石户和歌从冰冷的地板上缓缓抬起脸,并顺势站了起来。 目光所及一片黑暗。周围几乎没有光。 这是个狭小的空间,但仍近乎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有十分十分微弱的阴影投射着,倒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房间里某样物品的轮廓。除了只能感觉到如此微弱的光之外,房间里只有黑暗。 没有声音。连耳鸣都听不到,彻底的无声。 听觉捕捉不到任何东西,唯有漫漫的无声与黑暗仿佛一直延伸至世界尽头。 虚无……在这片虚无中,和歌站起身来。 她站了起来,就这么原地杵了一会儿。 「…………」 无言。有股思维像昏沉沉地蒙着一层雾似的感受。 思考事物的头脑迟缓,停滞。 但是,感官却反而十分清晰,异常清楚地感知着笼罩周围的黑暗与无声。感知到这只在屋内形成细微阴影差的光亮来自于身后,转过头去,眼前有一张磨砂玻璃窗,呈四方状让存在于那边的幽幽亮光透射过来,将黑暗的墙壁灰蒙蒙地截下一块。 啊。 和歌想起来了,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起自己在干什么。 这里是体育社团楼内会议室隔壁的房间,准备室。 还有,自己正在逃跑。 对呀,想起来了。不逃走就会被杀掉。呆在这里就会被杀掉。必须还得要带上茜和美南海,如果可以最好也带上由良,必须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大家,大家,全都会被守屋真央杀掉的。 必须逃跑。 想起来了。 要是不逃跑的话————那就必须杀掉。 和歌就像出了脑震荡一般,脑袋是懵的,只顾这么去想。她一边想,一边在黑暗中伸出手,拿起靠在那边的金属球棒,之后便打开了眼前的门。 一开门,充满黑暗的会议室便呈现出来。 在房间中央放出着红光的提灯,现在玻璃和灯泡都已破碎,冷冰冰地静默着。取而代之,入口的门敞开着,日暮的昏光从外面流进来,勉强在黑暗中映现出房间里的样子。 能看到玻璃橱柜,和里头盖子打开的棺材。 然后是,穿透玻璃从棺材一直延续到出口的,仿佛携带着重量一般的,为数惊人的脚印。 和歌,愣愣地注视着这些情景。 她注视,并心想……必须逃走,必须杀掉。于是,和歌满脑子塞着这些想法,迈出脚步。 轧…… 胶底的室内鞋踩在粘糊糊的地板上,发出脚步声。 然后。 ————嗒 在身后带着一个,光脚孩子的脚步声。 「………………」 和歌朝着犹如浓墨沥下铺开一般的昏暗中,踏出了脚步。 轧、轧……胶鞋发出的脚步声在异样的静谧中是那么刺耳————踏、踏……身后带着赤脚的脚步声,走出血淋淋的会议室,走过血淋淋的走廊。 轧、轧…… ————嗒、嗒…… 走在昏暗的走廊上……走在异常寂静的走廊上。 这样下去会被杀掉。所以要带上茜和美南海逃离这里。如果没办法这么做,那就杀了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茜的内心,只有这些。 从走廊连接的窗户,能看到日暮迟迟,而且还乌云密布的天空。外头天色那么糟糕,照进来的光线比月光还弱,又被窗户上整面血手印进一步遮挡,使得走廊中的黑暗更加浓重。 在这布满阴森影绘的走廊上,和歌继续往前走。 轧、轧……本不该那么长的走廊,感觉非常非常漫长,遥远。 之后,她到达了……到达了借给守屋真央的另一间指定的会议室跟前。 真央应该就在里面。如果他在他里面,那就不得不杀了他……不,就是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和歌一边这么想,一边提着金属球棒在房间门口走来走去,但不知为什么房门不见了。 没有入口,哪里都没有。 找不到……只有长长的走廊。 怎么会这样,好奇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不可能,但怎么都看不到,莫名其妙。但是,她总不可能一直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于是她在烦躁的驱使下抡起手中的球棒重重打向墙壁。 哐——!!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震彻走廊。 余音久久不散。 在余音中…… 轧、轧…… ————嗒、嗒…… 和歌一个人继续走着。 就像循着地上的足迹一般,一个人朝楼下走去。 这次,她的目标是茜和美南海所在的楼下。她朝着楼下女子网球社的活动室,为了寻找茜和美南海,迈着飘忽不定的脚步走去。 「………………」 ——必须逃离这里。带上茜和美南海。 ——必须回去,带着茜、美南海还有由良。 ——必须回去。 ——回到棺材里。 ——一起回咱们〈仆たち〉的棺材吧。 嗒、嗒……『和歌』走过血淋淋的走廊。 然后,走过楼梯—————— 「慢着」 声音传来的同时,红光也射了过来,『和歌』止步,转过身去。 在那边,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男人,就像堵住去路一般站在昏黑的走廊中央。 「!!」 「打开『棺柩』,被附身了是吧?」 一名穿着设计精良的衬衫与散发稳重感的西装背心的少年,锐利地眯着充满暗淡之色的眼睛,紧盯着『和歌』。他一只手搂着一叠纸,另一只手提着古朴的方形提灯,就像这条黑暗通道的领路人一般,用赤红的灯光照亮着通道。 「守屋……真央……!」 「没错。你又是谁?石户和歌么?还是,伊势友和吗?」 真央说道。 一听到那个名字,『和歌』心中的愤怒顿时如火焰般喷发。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一切感情都被引燃。眼前的世界,变得比照亮黑暗的红光更加鲜红。 杀意…… 『和歌』重新握紧手中的球棒。 ——果然这家伙非杀不可。 『和歌』刚这么心想,真央便转身背对『和歌』。他飞快地在走廊上大步前进,在放着棺盖敞开的『棺柩』的房间门口,向『和歌』回了次头,之后便直接消失了。 ——还想逃! 愤怒……『和歌』顺应愤怒追了过去。 轧轧轧轧轧、 胶底鞋发出激烈的声响,『和歌』以凶猛的势头气势逼人地扑向漏着红光的房间入口。 冲进去后,真央在『棺柩』前面,正背对着她。 他把那叠纸和提灯放在了身旁的桌上,就像根本不在意『和歌』一般暴露着后背,轻轻弯腰开启封着『棺柩』的玻璃橱柜。 「守屋……!!」 激动……但是 嗙!! 瞬间,身后的门从外侧关上了。 「!!」 转过身去,只见关上的门的内 侧,用胶带贴满了圣经的书页。 这时真央已经打开玻璃橱柜上盖,将整个橱柜完全翻开,静静转身重新面对『和歌』,张开了嘴 「……是想用那根球棒杀了我对吧?」 「……」 真央发问了。 ——那还用说。 她用行动代替回答,怀着满腔怒火将手里紧紧握住的那东西缓缓举了起来。 ——你想把我关进来对吧?我知道,你逃进了这里,还把门关上了。 尽管『和歌』觉得真央很蠢,但笑不出来。她脑子里唯有憎恨,唯有杀意。 「你不觉得奇怪吗?」 「……」 ——怎么?求饶吗? ——没用的。要怎么杀了他? 『和歌』看着红光中的真央,心想。 ——先从哪里打呢?打断他的手?打断他的腿?杀他的时候打哪里呢?还是打头?或者把每根肋骨全打断? 「你好好想想吧。你想杀掉我,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 「……」 ——他在说什么。是想动摇我? ——我当然打算亲手杀了他,就用这根球棒。 ——用家里的这根球棒,这根迄今为止挥过几千次的球棒,以我从小学少年棒球队到社会业余棒球队一直问鼎王牌的技术—————— 「————咦?」 真央正指着『和歌』。 不,并非如此。他所指着的,是『和歌』的背后。 她感觉到,在那里,在那背后,在那紧贴着的后面,站着个小小人影。 真央说道 「……又要杀人了吗?就像杀死你儿子那样」 『和歌』下意识转过身去——————与脑袋凹陷满脸是血的友和君那从眼窝里迸出来的双眼四目相交……随后从『和歌』嘴里,不属于和歌的成年男性的惨叫声,震颤着喉咙喷发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 自己的惨叫。 并非自己发出的惨叫。 在惨叫的奔流中,真央说道 「来吧,从她身上出来,回到这地狱吧」 真央让开路,指了过去。『棺柩』的口,敞开着。 「有的人是我想让活下去的,有的人是我想让去死的,有的人我没想让怎样,包括被你发疯杀掉的家人,全都在这里面。好了,是时候回家了。在找出解放这地狱的方法或是我去那地狱里面之前,你就乖乖呆着吧。现在,我是这口地狱之门的管理人」 惨叫。 『棺柩』中眼看着充满了血,数也数不清的血淋淋的手挤得像团前卫艺术品一般从里面爬了出来。 其中,出现了一个少女。 她上身穿着一件撕开大口子的,出血泊却不染的白色衬衫,下面穿着应该是学校制服的短裙,大概上小学的年纪。 少女的眼睛昏暗无比。 她缓缓地离开『棺柩』,朝『和歌』走去。 然后,少女站在了『和歌』面前,伸出手抓住了『和歌』的胸口。但是,以为被抓住的触感从胸口穿了过去,取而代之,一名男性惨叫着被拽着头发从和歌身体里拖了出来。 和歌嘴里溢出的惨叫声停了。球棒从手中滑落,应声落地。她看到被拖出来的男人,这个男人她认识。她在好几次亲戚聚会上看到过,是友和君的父亲。 「…………………………!!」 是拖着家人一起自杀的那位叔叔。 和歌无法动弹。在她眼前,男人惨叫着被少女拽着头发拖向了『棺柩』。 『棺柩』里伸出无数只血淋淋的手来迎接他。 接着,他全身被手抓住,一边继续恐惧地叫喊着,和少女一起,在手和血包裹之下,被吞进『棺柩』里面,消失不见。 咯咚。 真央,关上了『棺柩』的盖子。 盖子一盖上,真央便静静把玻璃橱柜还原锁上,一脸冷静地把拆散的圣经书页像贴漏风的窗户一般密密麻麻地贴在玻璃橱柜上。和歌全身力气泄去,脑袋里蒙蒙的感觉也散去了,背无力地重重靠在背后的门上。 「………………!!」 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自己刚刚体验的一切究竟是什么。 有种自己本坚信的,一直想要去相信的世界崩溃了的感觉。 茫然。和歌只是茫然地看着作业中的真央,但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后,真央虽然还是没去看她,但总算跟她说话了。 「……要办的事办完了。现在很忙,你可以走了」 「!」 什么都无法回答。 就连询问刚才那是什么东西,询问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做不到。 只是,在被搭话的瞬间,恐惧涌上心头。即便如此,她还是仅凭着心底里残留的一丝对抗意识与自尊心,没有哭泣没有大叫也没有瘫坐下去,打开身后的门离开了房间。 「…………!」 面前是昏暗,干净的走廊。 和歌迈着感觉随时都可能软下去的脚,东倒西歪地在走廊上走起来。 她心想。 ——对啊,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必须找到茜和美南海,必须去救她们,必须逃走。拯救美南海,是和歌最初的,最重要的目标。她想起来了,于是半途改变了路线。 她想起了这些,把这些当做寄托。 如果不找到些使命感之类的东西做寄托,她觉得自己会哭出来,会大叫起来,会瘫软下去。 和歌迈步,这次又将目标转向了楼下。 她摇摇晃晃地在借与真央的另一间会议室的门前走过,又摇摇晃晃地在自己用金属球棒在墙壁上砸出的伤痕跟前走过…… 急不可待地,拼命地。 拼命地,前往朋友所在的地方。 和歌发现了,发现了自己真正的感情。 她发觉到,自己虽然憎恨超自然主义,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感情。尽管由于憎恨的感情无比强烈,以致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但她并非想要倾注心血去做的事情,不是否定超自然主义,而只是不愿意再有好朋友被超自然现象之类蛮不讲理的东西害死。 到了现在,她才总算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对和歌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此。 她并不愿不惜牺牲朋友去揭露超自然的欺诈。 那无非是手段。这件事,她自己都没看出来。她被憎恨所吞噬,蒙蔽了双眼。对最憎恨的真央感到恐惧,又亲身经历了自己原本彻底否定的难以置信的世界,心中的憎恶剥落殆尽,最终才察觉到。 茜。 美南海。 她们是性格不善交际而且身份复杂的和歌为数不多的朋友。 这次一定别再被自己扭曲的思想所蒙蔽,要去拯救她们。 她已抛弃『揭露迷信并予以否定才是正确的第一步』这个想法,决定和她们好好谈谈。如果真的有必要找真央咨询,那就老实接受。 去见她们。 想见她们。 想找到她们,和她们说话。 找到那两位珍视的朋友。 和歌的心里此刻只有这一个想法,她死死依赖着这份感情来驱动绵软的脚,走过昏暗的走廊,走下楼梯,到达位于楼下的女子网球社的活动室—————— 然后…… 她看到了…… 茜 美南海 女子网球社的成员们 所有人整整齐齐在自己的橱柜前面上吊的情景。 「————————————————————————————————!!」 嘴夸张地张开,发出惨叫。 这次的叫声,是她自己的声音。 2 ————从结论来说,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人丧命。 所有人的命都保住了。这是女子网球社全体成员的集体上吊自杀事件。发现情况时,已有几人呼吸停止,但幸好发现及时,急救处理也十分妥当,再加上从上吊绳索选材到打结方法都非常随意,尽管看上去非常吓人,实际却并没有结结实实地勒紧脖子。 话虽如此,这必定引起轩然大波,顾问毫无疑问被问及重大责任。顾问梶老师尽管有实际成绩抵消他扭曲的职教过程,家里还有人当理事,本是能将大部分不利抹消掉的身份,然而这也存在极限。 只不过可思议的是,关于为什么所有人集体那么做的理由和经过,没有人讲得出来,都困惑地回答说「记不清了」,而且所有人口风一致。可是,事件发生当天自当不论,从很久之前开始女子网球社就经常被施以超出常理的严厉知道。这件事非常出名,甚至到了体育系社团中无人不知的程度,所以不论谁都会将事件原因联系到这一点上。 ……这应该是残酷的待遇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所导致的类似于集体歇斯底里的状态。 这般得出的结论,所有人对此信服。他们觉得,社员们之所以不记得为什么做出那种事来,也是出于这个缘故……也就是,她们当时处于异常精神状态。于是便这样盖棺定论,作为理由也合情合理。 茜和美南海————都得救了……与和歌那个时候,那一刻的绝望,并未应证。 茜的情况较轻,不过美南海尽管同样从呼吸停止的状态恢复了呼吸,却没有醒过来。 她成了这起事件中病情最重的人。 一天过去。 两天过去。 三天过去。 她…… 还是没有苏醒 ……………… ………… 「——————?」 首先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还有窗帘。 ——这是,医院? 一睁开因分泌物导致强烈异物感的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如上情景。这里是哪里?自己怎么了?仍处在模糊状态的意识还没理解这些,突然一个像是尖叫的巨大声音闯进了朦胧的耳朵与意识中,美南海不禁皱紧眉头。 「美南海!!」 「美南海!?」 「……!?」 耳朵和脑袋好痛。不知为什么被人急迫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对此感到困扰的美南海,此时总算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当她意识到这些时,又感觉到自己胸口好像放着一堆稀碎的纸,随后纸又从身上抽走,意识这才清晰起来。 「咦……」 「美南海!」 一转动目光,便看到茜跟和歌正看着自己,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这两张脸非常熟悉,但却奇妙地让人感到怀念。然后,在对面还有一个将长长的头发束在身后的,身着银铃制服的曼妙系少女。她正把用白纸剪成人形与穗子状的东西系在杨桐枝上的,散发着巫术味道的东西用报纸包起来。 那大概就是刚刚放在胸口上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发生了什么?意识虽然变得清晰,但还是不明白情况。 美南海茫然地,将心里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 「咦……怎么回事……?」 「我把遗落物还回去,把凭依的东西转移到这边来了,大概这样就没事了」 回答她的人既不是茜也不是和歌,是那个陌生的长发少女。 「就这样吧,这东西由这边处理掉。之后你爱咋滴就咋滴吧」 「咦……」 美南海还没能理解情况,那个少女便把抱着杨桐枝的纸包塞进了运动包,直接打开门出去了。 离开了医院的,病房。 啪嘡,门关上了。之后只留下了美南海,还有泫然欲泣地在美南海躺着的床上探着身子的茜与和歌。 「这……个……?」 「美南海,你都昏迷四天了啊」 「……」 听茜这么这一说,美南海开始思考,追朔自己的记忆。但是,不论自己住院的事,还是住院来龙去脉,她都想不起来。 可她正要回想更早之前的事情时…… 她感觉就像自己脑袋底的盖子打开了似的,总算全都想起来了。 ? 「……呃,这样就算是……解决了?」 「唔。据我看来,算是终于告一段落,了吧」 芙美终于从医院出来了。在美南海住院的医院门口,与真央和那琴一起等待芙美的瞳佳,看着芙美的包向她这么问道。芙美一副习惯了的样子,这样答道 「凭依在她身上的『东西』已经转移到这个纸替身上了,再把这东西处理掉,暂时应该能放心了。忽悠家长说『朋友去探望跟她说说话,说不定能成为苏醒的契机』,还真是个好点子呢。托你的福潜了进去,早早就搞定了。放着不管的话可能不用多久就会醒来,但这也说不准,毕竟长期卧床总归不好呢」 芙美滔滔不绝的这番话中,流露出作为决心以此为业之人的机灵。得知美南海没醒的消息时,就料到可能须要『祓除』,但病情毕竟很重,探视被拒绝无法靠近。而这个打破僵局的点子,是瞳佳想出来的。 「嗯,能顺利真是太好了」 「这边的『祓除』也是呢。嘛,因为已经先把作为『原因』的淤积起来的脏东西清除掉了,感觉也不算什么难事」 芙美拍了拍包。里面装着从美南海身上驱除并转移出来的,之前附在她身上的『东西』。 平时就很可靠的芙美,这次更是大显身手。她清除了美南海家后院里聚集起来的脏东西,今天又祓除了附在美南海身上的东西。虽然没能赶上阻止集体上吊,但她在那之后回到学校,让抱腿状态的那琴恢复了正常。本人明明是巫女,却不知怎的念起了圣经。 「这个嘛,我们可是有八百万神明的流派呢。不管哪里的神,只要能用的,管他哪路神明都会拜来用喔」 芙美是这么说的。 不过,即便是如此精明的芙美,对美南海家后院还是感到有些棘手。 「他们把后院整个弄得好像邪恶祭坛一样。后院风水本来就不好,还用混凝土覆盖住,让树根都窒息了,就更糟糕了。让青春期少女从早到晚在被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东西包围着生活,负面感情不断堆积,并不断引来脏东西————最终把自己献祭了,于是祭坛就完成了。幸好只是碰巧,要是以充分的知识和严格的步骤来实施,就算我做好万全准备可能也得缴械投降了」 芙美说的话好像有点谦虚的感觉,但明显一副得意的态度。她说过要将『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来帮助别人』当做义务,这番话并不是大话。瞳佳对这样的她,稍稍有些尊敬。 那琴酸了一句 「……得意忘形」 「才没得意!」 芙美生气了。但实际上,瞳佳也觉得她有些得意。当然,芙美 是真的付出了努力,于是也就没有说破了。 「……无非对症疗法见效罢了,反正很快又会复原」 那琴泼了盆冷水。尽管乍看之下很难分辨,那琴将目光从芙美身上移开后说的这番话,与其是说是对芙美的责备,其实更是在说美南海的环境。 「……哎,这话不错」 芙美接受那琴的说法,略微沉下语调说道 「那糟糕的院子并没有根本上得到解决,回到从前的生活后可能又会发生相同的事。其实的话,应该劝他们改建或者搬家,但毕竟不是家长提出的委托,也不便涉事过深呢」 「……」 原来如此,告一段落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次的事件解决了,但根本原因并未去除。 还会演变成相同的状况也说不定。 虽说实在不想去想象,美南海都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还会再用上吊来尝试交灵。 「那个……话说,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瞳佳突然想到,向芙美提问 「嗯?什么事?」 「结果那个……是什么?吉野同学是被什么附身了?」 瞳佳指着芙美手里的包说道。 「叫做附身狐什么的,动物灵?或者是经常说的钱仙啥的,浮游灵?」 「……啊」 芙美一副不知该怎么解释的样子,手指戳着脸颊。一时半会没有得到回答,于是瞳佳继续等着,随后真央接过话题开口道 「以我的看法,或许和鹿岛的说法不一样,我认为不是那类东西。所谓的『浮游灵』是不存在的」 「咦?」 「『灵总是在自由浮游』的这个思维,其实是到了最近才传播开的,类似于一种风潮。譬如说英国是欧洲的幽灵的发源地,也是灵异研究的发源地,存有海量的有关幽灵的记录,但至少在十八世纪前的幽灵目击记述中,应该是没有关于目击到素不相识之人的幽灵的记录」 突然被讲了想都没有想象过的事情,瞳佳下意识向真央看去。 「这与我所支持的『灵是烙印于地点、物品或人身上的信息』这一假说相吻合。所以按照这个假说,人所遇到的灵,只能是与出现在那里的人、物品或地点本身之间存在某种因缘的东西。『灵媒』或『盒』确实会积攒激发那些信息所需的能量并因而引发的现象或变形意识中,但其中基本不具备人格。人格要么是存在于那里的『信息』被重现了,不然就是出现在那里的人自身塑造出来的」 「塑造?」 瞳佳反问。 「对,是塑造的。单独的『灵媒』汇集灵能进入忘我状态后,理性、身体能力以及感知能力的限制会松脱。由于自我弱化,周围人喊作『狐』,那就会受到影响变成狐狸。只要有人随便想到说个什么,就会变成『那个』,要是周围没有任何人来决定,那么自身潜意识下的人格或愿望就会显现」 「啊……这么说……」 听到这里,瞳佳明白了。 「那个是————美南海本人?」 「正是如此」 真央点点头。 「那不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部附身,是上吊的临死体验令自我弱化,与后院中构筑的负面的『盒』连在一起,于是吉野美南海自身潜在的愿望显现,被牵引出来。鹿岛只是在那东西崩溃了无法行动后,,把它剔除掉罢了」 ……………… ? 首先,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醒来后的美南海,是性情大变前的美南海。 美南海全部想起来之后,在茜与和歌面愣了一会儿后,双手捂住脸哭着趴在了床上。 「美、美南海……?」 「对不起。对不起,小茜……」 美南海哭着说道 「让你担心了,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小茜,和歌,你们想要帮我对不对。谢谢你们,但是—————— 我,可以的话其实不想回来的啊……!」 「美南海……」 对于美南海随着恸哭吐露出的这句话,茜什么也说不出口。床周围摆着很多网球用品。被母亲在昏迷不醒的女儿的病房搬进来的这些东西围着,美南海倒头哭泣的样子,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悲剧。 「对不起。可是我还是就那么死掉才好……」 「…………」 「我,本来很高兴的。虽然自己变得不是自己,但我本身就讨厌自己,我就那样才好。打网球头一次被夸奖,能和大伙开开心心说话,大家跟我说话时也是从未见过的开心。与其像原来那样,被不想打,打不好的网球压垮,遍体鳞伤的死掉,我宁可选择就那样轻轻松松和大家一起去死……」 这是段算得上非常过分的,自私的告白。只是,茜无法责备美南海发自真心的告白。 「死后能变成灵的话,我,想死……」 美南海说道 「我害怕我会消失,但能变成灵的话,我觉得死不可怕……只要还有这具身体,我就逃离不了网球,逃离不了家人。但变成灵的话,就全都能逃掉了。我想和那样的自由世界连在一起」 美南海被母亲带来的网球用品包围着说出的这番话,有着无以复加的说服力。这里,就是一座无法逃离的牢狱。 「真的好高兴。我变得不再是我,还被大家夸奖了……」 「……」 「我以前做不到的事情,也能做到了……我好想狠你,小茜。只有你跟和歌没有认同我,没有认同改变之后的我。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在被重新拖回的牢笼之中,美南海把脸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将逃避的乐园从美南海身边夺走的人,正是茜与和歌。美南海从未活得那么精彩,然而将那精彩夺走的人,正是茜与和歌。 听着美南海吐露的这番心声。 首先开口的,是和歌。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和歌说道 「不希望朋友死掉,朋友痴迷古怪东西了会担心,这哪里需要理由!?」 和歌一开始还在呢喃,可讲着讲着渐渐激动起来,抓住一脸茫然的美南海的肩膀,像怒吼一样说道 「要是讨厌得恨不得寻死,那就说出来啊!我们会帮你想办法的!会来帮你的!」 小小的身体腾起滚滚怒气,眼眶盈着泪放声怒吼。听到动静的护士准备提醒她们,但看到床上的美南海苏醒了,又连忙叫主治医生去了。 「………………!」 这时,笨拙而不太会说话的和歌,话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光顾着边发出生气似的低吼边擦掉眼泪。茜抱紧和歌的肩膀,温柔地将她从美南海身上拉开,并对美南海说道 「……我也是,因为是朋友」 这,便是理由。 「因为是朋友,所以你人变了之后,我很受打击。虽然你说讨厌自己,但你就是跟我一直在一起的美南海啊」 「…………」 茜对默默垂下目光的美南海说道。她也不善言辞,尽量小心地遣词造句。 「那个啊,虽然你或许讨厌,但你现在的身体,现在的心,充满着我们之间的回忆喔。现在的美南海全部,全~部都是和我一起积累起来的,你知道嘛?我是知道的喔。所以你的声音、表情、动作,哪怕有点点改变我也有自信发现喔。因为我跟你是一直连在一起的嘛,变了马上就能知道,我很清楚,即便如此我们也是连着的。你就算变了也还是美南海,那就是我的美南海。 ……可是啊,在彻底变了之后的美南海身上就感觉不到了。从那个彻 底改变的美南海身上,我们一起积累的回忆,与我之间的联系,完全都看不到了。虽然那个美南海也知道只有我们知道的事情,但就像是陌生人偷听到讲出来似的,感觉好恶心。讲着那些话的美南海,身上根本没有我们一起积累起来的东西,所以很恶心,很可怕,不是本人。就算其他的人讲出只有我和美南海知道的回忆,我也只会感到可怕。我和美南海明明应该是一样的,却变成了不同的东西。所以我无法认同,我要把我的美南海夺回来」 「…………」 「呐,美南海」 茜说道 「虽然可能会很难过,但拜托了。继续做我的美南海吧?」 「…………」 「继续跟我累积着相同的东西,继续做我的美南海吧?不要抛弃我的美南海,不要抛弃我。然后,下次我们一起寻找不那么让人难过的东西,一起积累吧」 茜,请求。 然后…… 「…………」 「我,喜欢现在的美南海啊」 「…………」 这样说道……发自肺腑地。 片刻的沉默后,美南海抽泣。护士去叫的医生和美南海的母亲进入病房,茜与和歌马上要被赶出去。 「我们继续一起吧,不论干什么!没有美南海,我会寂寞的……!」 跟和歌一起正被赶出的茜,最后这样说道。 这是她的由衷之言。她需要美南海。只有自己一个废物的状态,她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希望能做回来 ——做回跟我一样废物的,我的美南海。 终章 每一天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哎呀哎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 门被猛地打开,一名男生进入了学年总代室。 他一头浅棕色头发,似是修养良好的端正容貌,修长的身材。那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他三年级的身份。 他是预定在此集会的最后一人,而且明显已经迟到,可他没有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那以略显轻浮的笑容,坦坦荡荡穿过房间中央,理所当然一般在上座的最里面的沙发上飞扬跋扈地坐了下去。 然后 「嗨,长波同学。听说你把对你像姐姐一样倾慕的女孩当弃子来专程去给『罗萨莉娅』找茬,结果一无所获来着?」 他一开口,便用爽朗的口吻做作出投炸弹般的发言。 「也为御舟同学捏把汗呢。我还以为你肯定中了长波同学的圈套,好在『罗萨莉娅』很优秀,平安过关了。你感谢过他了吗?至少也得献个吻啥的吧」 「…………」 「…………」 长波由良与御舟都津子静静地各自坐在呈コ字形摆放的左右两侧的沙发上,分别一副悠然的笑容与面无表情,不去理会男生的发言。 只从这样的画面来看,就像是你跟知根知底的人正在和睦地闲聊。但是,屋里的气氛简直糟糕透顶,甚至感觉能听到轧轧作响的声音,充斥着对彼此的蛰人敌意。 由良开口 「这跟萩童同学没关系吧?这是我和御舟同学的问题」 说着,她探出身子,对都津子露出笑容。 「我说对吧?御舟同学?」 「你让我很困扰」 都津子也从正面看着她,非常明确地说道。见状,三年级总代萩童狮郎就像看了场愉快的短剧一般拍手大笑 「哈哈!倒也是嘛!」 「……事实上,萩童同学就是跟这无关,所以就独自做个局外人想怎么笑就怎么笑不就好了」 由良微笑着回应道 「那『棺柩』原本就是长波家的东西喔」 「哈哈!你自己一个大干部,觉得人家碍事了就把人家干掉,还想和手下分赃,结果搞出个炸弹把手下都害死了。不愧是长波家脸皮可真是够厚啊!『棺柩』现在被御舟家保管,事到如今还怎么要得回去?『棺柩』的确是从你们派的家系出去的,但很遗憾,你是最没希望得到它的」 「…………」 由良与狮郎笑着盯着彼此,但两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笑意。 狮郎跟由良笑着互瞪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无视由良,向都津子转过脸去。 「通过这次的事,你已经明白了吧?『棺柩』差点就被偷走或者破坏了不是吗?这对那被人在手心里捧大的小姑娘负担太重了。所以啊,我不会让你转让给我,就让我和你一起管理『棺柩』吧」 狮郎以十分友好的笑容说道 「『棺柩』是个很糟糕的麻烦源头喔。但是,有我一起守护的话,不觉得能顶一百人吗?我想你和守屋君也会放心的。我跟长波不一样,我家跟他没有过节,而且你与我还能进一步加深感情」 狮郎翘起修长的腿探出身子,手搁在腿上撑着脸,注视都津子。就在他的表现达到最高潮时,由良笑着泼了盆冷水 「被忽悠跟这男人走的话,纯洁可是会被侵犯的喔」 「我知道,如雷贯耳」 「哈哈!受欢迎到出名也有弊端呢!被不必要的戒备了」 狮郎双手举起,重重地靠在沙发上笑道。 由良直接明说道 「你出名的可不是受欢迎,可是乱到没谱的道德喔」 「哈哈,你还真有骨气。话说回来,你这次用完准备扔掉的那个妹妹,既然你根本不顾她死活,干脆给我如何?萝莉也是我的菜」 「你怎么不去死啊」 由良说完,狮郎傻笑起来。都津子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腿上,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哈哈……算了算了。这次虽然是长波输了,但改变不了那『棺柩』受众人瞩目的事实。那么厉害的诅咒,要是用来诅咒对手,肯定会很有意思呢」 狮郎笑了一阵后把腿放了下来,对都津子说道 「我要感谢你父亲。守屋君在失去一切,连复仇也完成之后,也同样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打算去死对吧?能让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活下来,真是干的太好了。真的不得不感谢啊,而且还不得不佩服。是说『复仇没有错,但是罪,应该倾尽一生去赎罪』来着?防止了他自杀,还创造了让他『工作』的动机,给他上了项圈收作养子,这手段不得不佩服。 我是觉得你父亲做得挺好的了,不过嘛,想要独占他这个如此厉害的人是行不通的。这就叫力量平衡哦。大家都认为要把它抢过来,要么分一杯羹,不然最好还是把它毁了。你考虑考虑吧,趁着我,萩童宗家还没改变主意」 「……」 狮郎从沙发上起身,拍了拍沉默的都津子的肩膀说了这番话,便悠然地准备离开总代室。 此时由良对他说道 「喂,萩童你能接受这样?我都很吃惊。梶老师这次肯定会被赶出学校咯,他是萩童的人吧」 「嗯?」 狮郎止步,转过身去。 「在萩童来看,那是重要的,银铃的职位吧?而且,梶老师的免职也算是萩童的污点吧」 「啊,算是吧」 「而且,女子网球社。不是还差一点就可以培养成『结社』了吗?」 「算是吧,但与御舟和『罗萨莉娅』比起来不值一提」 都讲到了这里,狮郎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是吗。萩童对『棺柩』的评价相当高呢。还是说,梶老师比我所想的更无足轻重?」 由良不服输地说道 「也罢,要是觉得梶老师是吃相难看,糟蹋银铃学生这一宝贵资源的毒瘤,那让他退场也没关系啦」 由良这么说后,狮郎一脸茫然地说道 「嗯?吃相难看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说什么?」 「咱可是贵族,生来就能爱什么吃相就什么吃相。我们就是这种身份」 连由良也哑口无言了。 都津子只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这座魔窟之中。 ……………… ? 梶老师上吊了,就在免职决定下达的第二天。 大概是因为他原本是位优秀的体育选手,因此对当前的身份有所执着。他开车进入郊外的山林中,像块烂抹布一样上吊自杀了。 女子网球社集体上吊事件,以这样的形式收尾。 以避免让其他学生动摇为由,事件详情未被公开。由于执着于大赛成绩而施行过分的指导导致事故发生,顾问被免职。被免职的顾问上吊自杀了。整个来龙去脉,变成了这样。 但是,学生之间开始偷偷传出这样的话来。 「呐,知道吗?女子网球社有人突然变强了」 「好像上吊自杀之后会变强喔」 ——这样的传闻。 关于被辞退的顾问的秘密指导的传闻。 后记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首先,对阅读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以灵异为主轴的本作《灵感少女在盒中》,在一卷后记中硬是没去提及,作为这次的特征在作品中主要加上『』的所谓的轻小说式的特殊用语,除『罗萨莉娅的棺柩』这类部分固有名词不算,几乎没有我自创的用语,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灵媒〈medium〉、通灵具〈instrument〉等特殊用语,几乎全都是过去或现在实际在灵异学界研究、使用、记述的真正存在的用语。然后关于用语意义方面,虽然有许多解释,但我未添加根本性的变更。 另外还有个著名的故事,第一卷中讲述的『罗萨莉娅的棺柩』,其命名基础的「安置于意大利地下纳骨堂,历经百年仍好像活着一样保存完好的少女尸体」,也是实际存在的(详情请参见『萝沙丽亚·伦巴多』)。 真实存在的。 这不是完全架空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充满着超乎无知人们所想的神奇。 神奇。 怪异。 还有。 恐惧。 那么,衷心希望您能愉快,再会。 2017年6月 甲田学人 序章 闹鬼仓库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笔君 修图:iori 我从阿佐野氏口中,得知了最新精神疗法的箱庭疗法。 是说,尝试将人的心假托于箱庭,重新进行拜访。这很吸引我。 用这个方法,就能成功对妻子零碎杂乱的精神进行整理了吧。 就用娃娃屋吧。赶紧做好准备试做娃娃屋。 我把试做的男女人偶,餐桌、椅子的迷你模型拿给妻子看。 妻子似乎很喜欢。我久违看到妻子的笑容。 然后我增加数量,制作了安置人偶的房子。 在八十九岁的生日,我将完成的娃娃屋送给妻子。 妻子也非常开心。不枉我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 精神治疗的效果也值得期待。 妻子乐衷于人偶过家家。 但是,我有个疑虑。 简直———— ——————给妻子娃娃屋,是个绝对的错误。 ------ 「啊……那个,现在方便吗?」 「怎么了,姐姐?」 「那个,那个啊,准备仓库的锁,想麻烦你开下……」 「……仓库?」 她们姐妹同上一所学校,同在一个社团。 这样的两姐妹在学校里碰了头,正一同走在参加社团活动的路上。在走廊上,三年级的姐姐畏缩缩地向妹妹请求,一年级妹妹的回答中表现出明显的疑惑。 姐姐本分得甚至让人感到刻意,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留的长长刘海把那眼镜都遮住一半,发梢都没修齐的乌黑长发披过腰际。而妹妹不一样,戴的是隐形眼镜,头发染成不至于太夸张的颜色,留到表明自己有修剪头发的长度,用布艺发圈和小配件不动声色把头发和书包装饰得十分可爱。 相反的这对姐妹,有着相同的兴趣。 她们参加了同一个社团,现在放学了,正在一同前往开展活动的教室。 「……为什么?等会儿我还有地方要去,你自己去不行吗」 妹妹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对姐姐说道 「你好歹现在还是社长,这类不是你分内的工作吗?」 「那种事……」 姐姐扭扭捏捏地摸了摸手上的钥匙,把挂在上面的标牌给妹妹看。 「那,那个啊,老师让我『把仓库钥匙拿来』……然后……那个……我就只,拿了仓库的钥匙」 「哈?」 「那个,只拿来了仓库的钥匙,活动室的钥匙,我给忘了……」 「又来!?笨死了啦!」 「对、对不起,我马上就去办公室拿……但老师,大概已经在仓库门口等着了……」 「真是的!拿你没辙!」 妹妹对姐姐发出掺杂着怒气的叹息。这种情况数不胜数,很多时候妹妹也回绝了,但老师在等就没办法了。妹妹从姐姐手中抢走钥匙。 「你也该长长记性了啊!」 妹妹说完便转过身去,气冲冲地先走了。 「对不起……」 「我其实根本不想去『那个仓库』的啊!」 听到姐姐在背后道歉的声音,妹妹头也不回,像死要面子似地撂下这句话。 偏偏是那个仓库。妹妹愤懑无处发泄似地皱紧眉头,在嘴里吐出怒气。 「真是的……!」 银铃学院高中作为学校法人属于极度富足的那种,尽管对it机器不甚关心却依然引入了最新设备,是所极为热心的学校。 供上课与社团活动使用的设备十分充实,这也是学校的亮点之一。由于这类设施中还包括需要施工的大规模设备,因此特殊教室几乎被安排在新建校舍之中。 但其中也有例外,譬如说『美术室』『书道室』等,这类几乎不更新大规模设备的教室多保留在旧校舍。有着百年历史的旧校舍拥有明治时期留下的砖瓦外装,出自当时匠人之手的木制内装,往好听的说就是保留着建校当初的古色古香。 在这样的教室中,有一间『被服室』,是选修的家政科中进一步选修的『料理』和『被服』中,上『被服』课所使用的教室。 这间教室在学校悠久的历史中几经修缮,散发着沧桑感,装潢为简约西式内装,里面摆着六张大型木制作业台。但由于不上被服课就不会进去,大部分学生到毕业都没见过里面,甚至有人连有这样一间教室都不知道。 其实照这个情况不免让人推测,不知道的学生反而更多。但实际上,由于某个与课业无关的原因,『被服室』在学生中却有着一定知名度。因此,很多学生虽然既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在哪儿,至少知道有间叫『被服室』的教室。只不过,出名的不是『被服室』本身。被服室有两间准备室。由于在被服课的课程,会用到缝纫机、其他手工用具、材料、模板、展示穿着用的模特等很多占地方的道具,为了存放那类用品,除了常规准备室外,在旁边还补充了一间被服室仓库。 出名的,就是那间仓库。 关于那里,有个传闻。 在那里———— 会出没。 见过那个仓库里面的人,比见过被服室的还要少。 里面是什么样子,放了怎样的东西,几乎没人知道。但是,唯独那里有幽灵出没的传闻,很大比例的学生————尤其是在女生,几乎无人不知。 『被服准备仓库』 只有个小小的,陈旧的,字迹已不完整的门牌上标记着这个房间的名字。 那是一扇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的门。它跟其他准备室的一样,是一扇老旧朴实的木门,孤零零地安装在白墙皮因积年累月而脱落的走廊一端。 它的位置脱离学生通常的活动线路,没事的话任何人都不会来到那里。来上课的学生每当到这附近,总会感到空气中有股阴冷淤塞类似于空房子的味道,不过那里本身确实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果这里是在旧校舍外面,就跟其他地方没什么差别了。 跟其他的一样。不是奇怪的地方。 但是,这里确实有过传闻。 在这个仓库,会出没。 大家都听过一些传闻。 譬如说———— 最好不要一个人去被服室的仓库。 一个人都没有,却能听到动静。 —— 本该没人的仓库里,会传出脚步声。 另外,明明没任何人进去,里面的东西却会移动。 —— 有个女生有事去被服室,接着…… 咚咚咚! 传来仓库门从内侧被敲响的声音。 女生大吃一惊,以为搞不好有谁被关在仓库里了,便走到门前向内呼喊。但随后,敲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之后她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于是她尽管有所疑虑,还是去办公室讲了情况并借到钥匙,打开了仓库。 「咦」 一看到里面,女生感到一股背脊有股的感觉。 仓库里空无一人。 甚至连有人存在过的迹象都没有。 —— 不能打开被服仓库的窗帘,向窗外看。 窗户另一边会有恶灵出现附在你身上,跟着你到家里。 这是从很久以前一直流传的传闻。 年迈的■■老师几十年前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传闻从那时起便已存在,他的朋友似乎触犯了禁忌,发了疯死掉了。还有在三年前,有个强势的新生说「那种事根本不存在」并打开了窗帘,之后那人脑袋就出问题了。 手艺社的朋友的朋友好像是这么说的。 —— 几年前,被服课的老师换人了。 新上任的老师是位年轻女性,当时充满热情。 老师想为学生们献上精彩的课程,于是在准备室里呆了很久进行准备。一开始因为忙于工作精神集中,没有发觉,但不久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她发觉到一件怪事。准备室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却会从墙那头听到微弱的动静。 她竖起耳朵去听…… 咯……咯…… 像是什么东西在刮墙的声音。 声音传来的墙壁,正是将被服室与隔壁仓库隔开那面墙。 老师认为仓库可能有老鼠什么的,便到仓库去一探究竟。可是她进去一看,发出声音的墙壁所在的地方,只摆着一只大柜子。就算调查了那个柜子,也没找到任何会发出声音的东西。 但是…… 咯……咯…… 准备室里不断有声音传出来。 老师渐渐感到瘆得慌。她心想,说不定是柜子背后的缝隙里有老鼠,便下定决心搬动仓库的柜子,看看柜子背后是什么情况。 她辛苦地搬动了沉重的柜子,看了看背后。 看到的瞬间,老师发出了尖叫。 柜子紧贴着墙,没有缝隙。连老鼠都进不去的柜子背后,墙壁上就像是用沾满血的手指在上面刮过一般,残留着无数的刮痕与血迹,而且血还没干。 老师直接辞掉了学校的工作。 所以,现在被服课老师为临时聘请,正式老师没有确定。 —— 被服仓库似乎放着被诅咒的人偶。 以前手艺社的女生用三年时间孜孜不倦地制作人偶,但那个女生失恋自杀了。 女生的灵魂寄宿在人偶上。 跟人偶对上眼的人就会被附身,也会自杀。 —— 被服准备仓库没有窗户。 虽然以前有,但窗户外面会有脸往里窥视,于是就封上了。 ————就是这样一些传闻。 大家都没有见过仓库里面,但总听过一两个仓库的传闻。被服准备仓库,就是那样一个房间。 实际如何,几乎没人知道。 就算有好奇心非常旺盛的人,也不会专程去看。 气派却老旧的校舍一角。 仓库,就在那里。 静…… 寂静之中。 那扇门,沉默着。 一章 睹盒之人 1 那个房间亮灯,已暌违半年之久。 ……不过只是这么听说,瞳佳自身并不清楚实际情况。 柳瞳佳因为打工开始出入这栋楼已将近两个月,但至少她从未见到那个房间亮过灯,更不用说看到外人进入这个房间了。 『安置室』 虽然并没有这样决定或显示,不过在叫到那个房间时基本就这么喊。 顾名思义,那是『安置』的房间。此处位于某小型商业楼的五楼,是就读高中同时从事占卜师行业的守屋真央的店铺兼居所——『罗萨莉娅结社』。房间位于店内最深的地方,平时没有外来人员进入,只安置着一副『棺柩』。 被安置的是————真央所拥有的,被称为『罗萨莉娅的棺柩』的小型棺木。 它应该是儿童用的,长度约一米,是一副经过了高雅含蓄的装饰的西式木制棺木。 据说实际是不是作棺材来使用,其实并不是清楚,再说它本来就打不开。不过瞳佳觉得,就算被实际使用过也完全不奇怪,而且就算这个说法不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无关乎这些个背景,实事求是地说,它完全可以称得上『灵异危险品』,是如假包换的被诅咒的盒子。 有灵感的人,哪怕光看到它,光接近它就能感受到它有多么异常。就算谈不上灵感,只要有那么点感受性的人,哪怕分辨不出它是什么也必然能够感受到它是很不妙的东西。 另外,那不光是感受到那么简单。 它就好比核物质,是会不断向周围抛洒肉眼看不见的灵障的,携带强烈诅咒的物品。 做不到任何御灵对策的人若是接近这棺木,恐怕会遭受严重影响。 瞳佳虽然已经牵扯进来了,但如果回到没有任何关系的局外人的立场,一看到它应该绝对不会想扯上任何关系。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存在所谓的好事之徒。 身着制服的瞳佳端正地站在平时作降灵之用,周围用黑色天鹅绒帘布完全盖住的接待厅中,眼前的情景不由让她产生以上想法。 「在场的各位」 「……」 身着正装的真央站着如此说道,示意降灵室深处的双开门,随后降灵室中各自静静谈笑打发时间的约十位客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齐刷刷地朝着真央与门看去。 真央戴着眼镜,翘起的头发打理成自然风貌,细瘦的身板上穿着得体的三件套西装。年纪轻轻的他又拥有与那年轻不符的沉稳,和这时髦又有些神经质的风貌相得益彰,以一派在这特殊行业中占一席之地的佼佼者形象站在客人们面前,牵动着他们。 现在正在会客,不过,不是通常的降灵的工作。 此刻聚集于此的客人,都不是来照顾真央主业————委托『降灵会』的,而是听说了真央的『罗萨莉娅的棺柩』的传闻,好奇心起想一睹为快的人。 总之,就是来参观『棺柩』的。 真央说,他会断断续续地收到这类需求,每积累到一定的量就会举办这样的聚会。 知道真央没打过广告的工作内容,而且还知道没公开过的『棺柩』的存在,这基本上仅限于拥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因此,聚集于此的参加者们基本衣着华贵,大半是好奇心旺盛的中老年或其子女,剩下的则是有些门路的超自然狂热爱好者,虽不至于闹出可疑的骚动,但平静中又怀着一种异样的期待与兴奋,让火热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屋子。 面对这样的参加者们,真央讲道 「接下来,将开启安置『棺柩』的房间」 「……」 但更夺人目光的,是那中央摆放着台座的房间里,无数拆散的圣经书页如鳞片一般密密麻麻贴满每一寸墙壁的异样情景。 「………………」 「…………………………」 「…………」 面对如此情景,如此氛围,参观者们之间降下了凝重的沉默。 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色,毫无道理地将这句话深深敲如观摩者的脑髓——这里封印着可怕的东西。 散发着霉味的寒湿空气,如同蠕动一般从屋内透过敞开的门灌入到外面的房间,应证着此屋所封印之物有多么可怕。 尽管天花板上的电灯开启着,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可那间屋子这么看着,好似撒着黑影一般暗得离奇。 「……」 不知不觉间,参观者们都屏住了呼吸。 看着那东西的瞳佳,胳膊上脖子上已经满是鸡皮疙瘩。 尽管进行了严密的防御,瞳佳身为灵媒的超乎常人的敏锐感觉还是能感受到来自『棺柩』的极为不祥的气息。那气息,好似『被无数尸体掩埋殆尽的巨大废墟』,面对它时,心理上就会强烈地感受到一股,如同没有防备地被放在那样可怕的庞然大物面前一般的感觉。而释放出如此强大的气息的东西,就是小小的一口,小孩子用的棺材。 「……呼」 瞳佳暗自忍耐着脚快软下去的感觉,继续维持着营业式的平静表情,压抑着自己的气息。她不露声色地,像保护自己一般抱住自己的身体,感受着佩戴在左手上的那块,表头又大又重尺寸与女性不相符的,内藏机械装置护符的特制手表。这块表,仿佛产生了热量。 不安就像是触碰到了引水,转眼间涌上心中。 没有灵感的来客对真正在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对自己内心弥漫开来的感情感到困惑,处在被吞噬的边缘。 「————那就是『罗萨莉娅的棺柩』」 此时,真央开始讲解 「这边已实施全力对策,靠近它也没关系。不过,它是非常强力的咒物,若要靠近还请事先签署承诺书,责任最终由本人自行承担」 这句警告,令部分客人明显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真央确认式地环视了一遍所有人,但并没有更多地去管,直接移开目光踏出脚步。客人们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不过很多客人还是跟在了真央身后,只有年纪最小的两个人没能迈出脚步,吓得不敢动一般留在了厅内。 「……墙上的圣经是由百合谷教堂提供的,经过圣别的圣经,与其说是封印,其实更贴近安抚的效果」 真央边走边对跟来的客人开始讲解。 「由于这个『棺柩』在灵异方面的背景属于基督教派,近处存在基于该信仰的东西,能或多或少令它沉静化。只不过,可能是受到『棺柩』所释放的诅咒的污染,书页会急剧劣化腐败,需要定期替换。房间虽然保持着合适的温度与湿度,但纸张还是会不明原因地受潮,腐败生霉」 真央指向房间的各个地方,一边朝玻璃橱柜走去一边说道。客人在害怕、警戒、兴奋相交融的氛围下,一边环顾周围,一边一个跟一个地踏进被圣经书页淹没的房间。 「『棺柩』目前没有开启。棺盖与主体被红黑色类似树脂的东西黏合着,包括我在内,没人尝试过用物理方法将它他开」 「……」 客人听着真央的解说,略缓慢地向放置『棺柩』的玻璃橱柜周围集中。 「因此,并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也没有进行过调查。不过,『棺柩』的重量很轻,感觉不到里面装了东西」 「……」 「将『棺柩』倾斜时会发出轻质的声音,里面应该有少量硬化后的纸或布,粉末,或类似木屑的东西。这种的声音,也让人觉得『棺柩』内部大部分是中空的」 真央继续讲解。在真央平淡的讲解下,气氛已经渐渐由好奇心向看到可怕东西时的那种转移,参观者们向玻璃罩中的『棺柩』凝视 。 「…………」 不知不觉,人语沉寂。 所有人似乎都开始被『棺柩』的气氛所吞噬。 所有人明显都开始受『棺柩』所释放的肉眼不可见的某种东西所影响。 在如此凝重绷紧的空气下,以及众人一张张紧张的表情中,聚集在橱柜周围的参观者中一位较为年轻的男性,缓缓从夹克口袋里取出一部小型数码相机,将镜头转向『棺柩』准备拍摄。 瞬间…… 唧噼唧噼唧噼唧噼唧噼唧噼唧噼!! 相机突然发出可怕的怪声,男性发出「呜哇!!」的惨叫,相机似是被他撒开,脱手掉落。 那是齿轮卡住的异常机械声。从持有者手中掉落的相机发出沉重的声音滚落在铺有毯子的地板上,然而发出的怪声仍未停止,内部像垂死的昆虫乱动一气,齿轮和马达不断发出声音。 唧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唧噼唧噼唧噼……! 「…………………………!!」 所有人张大双眼,凝视着那部滚落在地,像活物一般镜头不断乱动的,彻底错乱的相机。 真央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在冻结的空气下,不久,留在厅中远远注视着情况的年轻女性客人似乎无法承受这一切,发出刺耳的尖叫。 ———————————————— 2 在那之后刚过去两个小时。 因相机发生的异常一时引起骚动的异常现象,经守候在其他房间的鹿岛芙美与雾江那琴之手排除后,参观与畅谈继续进行下去,『罗萨莉娅的棺柩』参观会顺利结束了。 在出现惨叫的时候,身着巫师式巫女装的芙美和身着过分粗糙的魔女装的那琴一同出现。芙美用榊枝在小桶中泡过清水,向数码相机一挥,相机立刻安静了下来。参观者们提心吊胆,但恢复了冷静,之后直到活动结束都没发生严重问题。 「好了,这次也感谢诸位协助」 客人离场,在只剩下相关人员的『罗萨莉娅结社』的接待厅中,准备好了真央提供的慰劳品。在置于房间中央的小型圆桌上,据说从各种地方拿到但处理不完的高级饼干等点心,堆成了一座小山。 真央说,可以随意带回去。这让瞳佳因接客而疲惫的心也振奋了起来。 芙美强势的美丽面庞颦蹙着。 「人家还在减肥啊……」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第一个把饼干扔进了嘴里,还在考虑该带哪些回去。 从迄今以来与芙美相处的点点滴滴中能够发现,尽管她拥有凛冽的美貌与一头乌黑的大波浪披发,外在十分华丽,但实际上却似乎过得相当清苦,遇到这样的机会总爱偷偷降低自制心。 在她身旁,那琴面无表情地双手拿着饼干,一边像小动物似的一点一点地吃进去,一边毒舌 「……这种时候,就知道猪是怎么养肥的了」 「有本事再说一遍」 「说错了,猪产地问世」 「死丫头……」 巫女一副可怕的表情擒住那琴小巧的脑袋猛地用力,纤细的魔女对此不加理会,得意洋洋地继续吃饼干。 瞳佳倒是觉得,芙美个头虽然不高但身材很好,不用在意发胖。芙美对自己的容貌体态应该也很自信。但是,那琴比芙美还要娇小,像花儿一样纤细,手脚也很细,还有一头笔直乌黑的秀发,拥有许多女孩向往的人偶般容貌。被那样的那琴煽动,芙美或许还是没办法镇定自若。 「……关系真好啊」 瞳佳悠然地这么想着,自己也吃了块饼干,不过由于没有能够交谈的女生了,便朝真央看过去。不苟言笑的真央对两人稀松平常的吵闹表现得事不关己,也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目光看着里头的房间。 在『安置室』里面,目前那对身着哥特式服装的兄妹正在做善后处理。他们名叫结成凪和结城澪,在真央的事务所担任工作人员,是成年人。但是,他们的外表看上去十分古怪,而且从言行的点滴中可以窥见,对作为灵媒的真央特别沉醉。进一步来说,他们几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瞳佳并没被他们刁难,甚至还被亲切对待,但实话说,总觉得就是不太擅长应付他们。真央本人好像也对他们那方面并不是觉得很舒服,从言行之中就能感觉得到。 他们两人此刻也正充满献身精神地对那个关着可怕诅咒的房间进行清扫,就像是要把客人进过房间的痕迹仔仔细细全部祛除一般。 「……老实说,我从没想到竟然会让外人进入那个房间。原来还会搞进行这样的活动啊」 「嗯」 瞳佳看着『安置室』这样说道。随后真央答道 「『灵媒』是死者与生者的道具,所以我认为应该回应人的要求。不过话虽如此,还是会收取参加费,这次也是完完全全的商业行为」 真央语气淡然,沉默了片刻后这样说道 「……让人参观危险品来收取参观费,这种事可能挺恶趣味的吧」 「唔,嗯……?」 听到这番自嘲的话,原本条件反射脱口而出的那句「没那种事」,却又因为无法否定真央所说的那种感觉而不禁梗住,于是瞳佳又吃了块饼干搪塞过去。真央表现出理解的样子,对瞳佳接着说道 「但我的想法是,人有要求就该尽量回应,决定要工作就该尽量创造利益。职业灵媒都要直面这个问题。我总在思考在自己、人、灵的欲望,以及论理、灵媒的使命之间如何取得平衡,但这是个难题啊」 对于真央而言,很少会说出这种类似于托词的话。 恐怕这是真央时时刻刻不断思考的问题。只不过尽管如此,真央认真的个性更让他不去逃避,而是选择正面审视这个题,逼着让他的心理防线与现实不断相互磨合。 「唔……」 很可惜,面对这样的真央,瞳佳无话可说。 她没有真央那么认真,更没有那种理论性。瞳佳所得出的答案,总是来源于冲动。 「……不过,那些人中有来正式提出降灵的人就好了……也但愿只出于兴趣来的人也能在今天认识到恐惧,改变主意……」 瞳佳能说的,只有这些。 她一边说,一边回想今天的参观者的样子。说起来,客人中有个有些令人在意的人。是个穿着好像很贵的夹克,茶色头发,留海很烦人,留胡子的年轻男性。在参观者中,他对『棺柩』的观察表现得非常热心,而且所有人都因为数码相机的异常愣住的时候,就他一个人浅浅地笑了。 那应该就是俗话说的灵异狂吧。 这么一想,确实像那么回事。 瞳佳一边回想着那个人,一边嘟哝 「……再怎么说,让那种人改过自新都是不可能的吧……话说,他实际是怎样一个人呢……?」 ? 同一时间,在一辆正从『罗萨莉娅的棺柩』参观会返回,行驶在日已西沉的街区中的高级轿车内。 「……哎呀,那玩意真不错!」 夜色中的都市灯火撒进车窗,掠过副驾驶座,车座上的男子把黏在下巴上的假胡须撕下来,把放下后遮住眼睛的碍事留海捋了上去,露出了银铃学院高中三年级总代萩童狮朗的本来面貌。他高昂地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栗色的头发,似是很有教养的端正面庞,开朗与爽快兼具的王子型气场,但眼神深处的光辉中隐隐蕴藏着傲慢与颓废,爽朗的笑容中浅浅掺杂了不好形容的讨厌成分。 「嗯,今天真的太有意思了」 狮朗那双蕴藏着昏沉之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 在高级轿车宽敞的座位上自顾自地说着。在听他说话的,就只有在他身旁手握方向盘的驾驶员了,这位驾驶员也完全没有回应,但狮朗并不介意。他本来就没有命令驾驶员发言。 他自己一个人地愉悦不已。今天参观了场有意思的表演。 他感慨不虚此行,不枉专程打探出预约参加活动的人并将预约花钱买下,然后乔装隐藏身份,亲自潜入那个『棺柩』的参观会。 「哈哈,『现象』发生时,那班家伙的表情简直极品!」 狮朗回想当时的现场情况,笑起来。 「那光凭兴趣劲没头没脑扎进去,知道那是自己不能理解的货真价实的离奇现象后又马上退缩的表情!欣赏蠢蛋们真心害怕的样子,这乐子比想象中还要好笑呢。我要不要也来玩玩呢,只需要让人心惊胆战的表演,钱仙都完全可以啊」 他嘴里说着性格恶劣透顶的话,脑子里盘算起戏谑的点子。这样来看,他的头脑与思维清晰而务实,因此瞬间便想到许多可行的计划。 「实话说,我还是特别想要『那个』」 狮朗这样说道。 「而且想要一见的东西也找到了」 说完后,他突然将脑中的这些思考暂且搁置一旁,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开口 「唔……暂且不谈这些,他还真是古怪。有那么好玩的玩具,一直在看那么有意思的演出,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有意思,而且不像想着要找更有趣的乐子啊」 狮朗的语气中透着无奈。他此时想到的人,显然是守屋真央。尽管他的口吻中似是透着「无奈」,但眼神流露的却显然不是「放弃」或「接受」,而是就像猫咪想象着要怎样去折腾对方,盯着当成乐子的猎物一般,包藏祸心的目光。 「『通灵具〈instrument〉』来着?贯彻作为他人道具的立场。好个没意思的心得」 狮朗嗤之以鼻。 「算了,对我来说倒也正好。如果接受由我来管理,就能提出更加更加有意思的运用方案了呢。没准他出乎意料的上道呢」 他邪恶地说着,表情随之一变,贼贼地笑起来。 接着他手拍在膝盖上,将深深靠着的后背从座位上抬起来,朝身旁探出身子。他手搭在自己坐的座位上,就像伸头窥探一般把脸凑近之前根本当做不存在的驾驶员,对她说道 「……好吧。有在好好驾驶吗?」 在狮朗说话的方向上正握着驾驶座上方向盘的,是一双显然应付不了进口车那巨大方向盘的,瑟瑟发抖的纤细小手。 令人震惊,驾驶者竟然是一名高中生少女。坐在驾驶座上的少女身着市内某高中制服,发型和化妆略过张扬,肯定没拿到机动车执照。她脸上的表情因恐惧而彻底紧绷,颤抖僵硬的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拼命控制着车子。 少女怎么看都不像习惯驾驶的人,显然是个怕得要死的外行人。要是车窗没做遮光处理,有人看到车内肯定会联系警察……不,车辆的动作就已经很诡异了,行驶在直行道路上竟然都有些歪歪扭扭,就算早就有人发现并报警也一点不奇怪。 车子就是以这样的状态行驶在公路上。 是狮朗强迫根本没开过车的少女在开车。 狮朗无视于随时出车祸都不足为奇的危险状况,若无其事地,准确说倒像十分开心似的笑着。 狮朗花言巧语诱导少女,一点一点将她带进这场『游戏』,等少女发觉时已是骑虎难下。这是一场,从未开过车的她能否第一次就当好驾驶员平安接送狮朗的『游戏』。少女的背上压着自己和狮朗的性命,还有天价进口车,以及违法风险,半哭着抓着方向盘。 「噢,开得还挺不错嘛」 「…………!!」 「说好的呢。不出事也不被抓顺利回去的话,就给你奖励喔」 「…………!!」 对这个颤抖着拼命抓住方向盘,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可怜少女,狮朗明面上投去看上去大致很温柔的笑容,暗中同时将手浅浅滑入少女制服敞开的胸口。 「开心点吧。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接近我的吗?」 「………………!!」 狮朗的淫乱品行,在道上已是人尽皆知。 因此,不少男男女女看中他的容貌、金钱、地位或者他所举办的刺激游戏而接近他,但他有个几乎不为外人所知的『嗜好』。对于单纯地享受女人,他早已腻味。玩弄在恐惧与紧张下瑟瑟发抖的女人,才是狮朗最大的乐趣。 3 「你们要小心萩童狮朗」 清早,还没开始上课之前。碰巧在教室的时候接到传话说有人找,真央,还有瞳佳也跟着去了学生总代室。随后,守候在里面的御舟都津子坐在沙发上,就单刀直入地说出了重点。 瞳佳不解地歪起了脑袋。 「萩童?」 「是三年级总代。守屋真央,他似乎对你的『棺柩』感兴趣」 都津子向一无所知的瞳佳解答了疑问,并对真央这样说道。 都津子一头整齐的波波头发型,小巧端正的脸庞,体格也十分娇小,就像一只日本人偶。她以大家闺秀式,受过良好教育的姿势伸展身体,从沙发上直起背,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真央。 「三年级……」 「没错,三年级总代」 这间学生总代室的风格就像古朴大宅中的接待室,年代久远的沙发上铺着绣有精致刺绣的布。瞳佳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都津子。 银铃学院高中有来自全国的大人物的子弟就读,是一所的著名升学学校,其理事会由世世代代扎根于百合谷市的世家集团所组成。担任一年级总代的都津子正出身于这些世家集团,她在这些家族的授意下肩负作为全学年学生顶点的职责,同时也是干部候补。她另外还有一层立场,那就是对为了选拔出能为那些大人物效力的灵能力者而暗中召集起来的真央、瞳佳等部分学生,暗中进行统筹管理。 可是,作为各学年顶点的三名总代非但不会互相协助,甚至还因为家族不同而成为竞争关系。瞳佳他们也被卷入到他们关系造成的麻烦中。毫不知情便中途转校过来的瞳佳,尽管通过之前的经历大致掌握了,但她只了解自己学年的总代——都津子,对其他学年的总代就不清楚了。 都津子说,要小心那个三年级总代。 「喔」 被点名的真央只是短短应了一句,完全不关心的样子。 他的态度,显然想说「又来了」。真央本就有意疏远都津子他们这些总爱仗着位高权重来折腾自己的学年总代。 而且更进一步说,『棺柩』都出名到专程对外举办展览会了,即便在瞳佳来看,有人说对『棺柩』感兴趣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而且———— 「前不久还刚因为你们学年总代遭过罪啊」 真央不带感情地说道。 虽未言明,却是明确的抗议。在这样一层含义上,同样没什么好说的。真央早就受够学年总代方对『棺柩』的各种干涉了。 「再说了,要说对那『棺柩』感兴趣,你不也一样?因为是事实上的管理者,可以主张正当性就是了」 「……」 都津子被真央那样看着,表情有些尴尬地扭曲起来。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改上级的姿态,像瞪似地眯起眼睛回望真央,口气严厉地反击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你明白就好。我只是想说,连自知之明都没有就丢人了」 「是吗,那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请便」 之后,双方短暂地默默 互瞪。 真央的态度淡然冷静,都津子的态度冰冷带刺。不久,都津子轻轻叹了口气,移开目光,眼神和语调都沉下了些,对真央说道 「……萩童狮朗是危险人物」 「传闻倒是听过」 「那个萩童对你的『棺柩』感兴趣,他说愿意和御舟一起,想加入对『棺柩』的管理。虽然我拒绝了,但他有奇怪的动作。我这样提醒你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话题开始推进,气氛有了一些改变。但瞳佳一无所知,有些畏畏缩缩地稍稍举起手,提问道 「那个,那人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流氓」 「品行恶劣的纨绔子弟,堪称典型的事例听过一些」 都津子直言不讳,真央以补充的形式讲出自己了解的传闻 「譬如对很多女性始乱终弃,集结同样品行不端的男女举办糟糕的派对之类,大概就是那一类吧」 「都是事实」 真央讲出的这些传闻,都津子严肃地给出肯定。 「你也要多加小心,最好话也别跟他说。这是忠告」 「欸,啊,好……」 「我不是出于家族竞争关系才这么说的。唯独这件事,我以同为女性的身份,由衷地给你忠告。说保守点,那家伙就是个人渣」 土豪、派对、性、嗑药。脑子里接连浮现出闲杂报导和犯罪小说里面的词汇,瞳佳的表情不禁转为困扰般的半笑。 既然事实如此,瞳佳自然不会想跟他扯上关系。但是,她此刻还完全产生不出感觉,心情上完全没当做跟自己相关的事。直到,她身后的学生总代室的房门,突然被敲也不就打开,他进来为止。 「嗨,在谈论我对吧?御舟同学啊」 瞳佳身子一紧,转身一看,只见一位演员一般身材长相都很出众的男生正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略显轻浮的笑容将身子往屋里探,向都津子搭话。 看状况,马上就明白这人是谁了。瞳佳下意识把身子极力地往后缩。随后,那人察觉到这件事,眯起那睫毛长长的眼睛,对瞳佳流眄一瞥后,笑着入侵进来说道 「看吧,都怪御舟同学你灌输不必要的东西,你看这女孩都被吓坏了啊。这算不算妨碍营业?」 「我不过告诉了她单纯的事实而已」 都津子一看到他便马上重新在沙发上坐好,态度露骨地变得强硬,把脸转向一旁冷冷答道。他对都津子的回答「哈哈」付之一笑,悠然从屋子中间穿过,架子极大,把自己当王室成员似地在上坐的沙发上重重地坐了下去,并翘起纤长的腿。 而且…… 「好了。我就是被那边御舟同学说坏话的,萩童狮朗」 态度,泰然自若。 他摆出无所谓的表情转向真央,对都津子像是玩笑又像讥讽地一番你来我往后,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守屋真央」 「嗯,我知道你,我就是来见你的。话说,能不能别那么戒备呢。传闻……虽说基本属实啦,但那说法带着恶意呢」 真央场面性地打了个招呼。狮朗对真央说道 「我不是传闻中说的那样穷凶极恶的坏人,只是稍微忠实于自己的快乐原则罢了。而且,我原则上对身边的人和『灵媒』是很爱护的,不会把你们当成那些虫子一样对待,就放心吧。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狮朗最后富有魅力地一笑。但是,不论他的言行,还是坐在沙发上用打量式的目光看着真央的那种态度,至少都不像对等看待对方的态度,而且真央那张公事公办的扑克脸也显示出内心的烦躁情绪。 狮朗进一步说道 「感兴趣的话,招待你参加我的『派对』也可以啊」 「……」 「那边的小美人意下如何?想不想和我们一起找点乐子?」 「欸!?呃……不、不必了!」 狮朗的目光还转向了瞳佳,讲的正是刚才谈到的糟糕『派对』。她感觉狮朗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在舔舐自己的身体,禁不住冒起鸡皮疙瘩,两手连忙在胸前摆起来表示拒绝。 「我觉得你会很受欢迎呢。都是像我这样的有钱男人,认识一下不吃亏的。然后,什么时候想做『灵媒』了呢,就……」 「不、不了,不用客气!」 「那不做『灵媒』也可以……」 狮朗以恶性推销的方式使对瞳佳使劲轰炸。瞳佳拼了命地不断拒绝,这时真央插了进来向狮朗搭腔 「那个『派对』,不是开心吃喝的吧」 「嗯?吃喝也有喔,不过还会干其他的」 狮朗愣了一下,理所当然一般答道 「爽快的事情统统都有。就是那样的『派对』。美食,酒,车子,女人,男人,一切我都会准备喔。唯独嗑药不行」 「欸」 被真央伸出的援手帮了大忙,瞳佳松了口气。但是,前面事先得到的情报和第一印象糟糕透顶的狮朗口中竟然冒出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符合道德观的话,瞳佳下意识惊呼出来。 「哎,大家都很惊讶啊。但是,我是不嗑药的」 狮朗就像对瞳佳的反应感到意外似地说道 「因为,那种东西不是人渣中的人渣卖的吗?虽然我忠实于快乐原则,但也是贵族,留下让人渣轻易绊住的弱点这种事,是我的快乐原则所不能容忍的。对那种东西出手而被人渣威胁什么的,我自己是不能容忍的。虽说警察那边总能够摆平,但要我死磕上瘾,说着『求求你把药卖我吧』之类的话向那些人渣乞求,我可不愿意。与其那样,宁可死了算了。你们不觉得吗?」 狮朗以作怪的语调这么说之后,继续挂着笑容忽然压低声音,以这样的话作结 「我啊,要是不能时刻处于支配者的一方,就会不爽呢」 「……!」 尽管这毫无疑问是前面那番作怪的话的后续,但却蕴藏着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成分,令瞳佳倒吸一口凉气。从他身上感觉到,是自信、快乐主义、异常性、傲慢、自私自利、自恋、认知扭曲————这类混杂在一起的恶性质的某种东西,但作为整体,毫无疑问形成了一种『领袖魅力』。 虽然相貌、修养都很出色,性情却无比下作。 这与瞳佳的印象并不相左。但是,他不光是那样。 「守屋君,你跟着我有甜头喔。怎样?」 只能在小说或电视剧里听到的反叛角色特有的邀请语句,从狮朗嘴里说了出来。 但是,狮朗确实拥有着说出那种话也不会被笑话的要素。 因此,有人听到他的邀请后,变得急躁了。只闻噶嘡一声,都津子禁不住猛地站了起来,沙发都被她推动了。 「守屋真央,这个人想要的只有『棺柩』,你不能听他的!」 可真央听到后,对都津子投去怀疑的目光。 「御舟,这轮得到你来说?」 「!」 都津子顿时无言以对。 「我是觉得,我要是没有『棺柩』,你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待我,包括你父亲也不会做我的资助者。只对『棺柩』感兴趣这一点,你们谁不都一样?」 「这、这……!」 「我若不是那『棺柩』的管理者,就没有作为『灵媒』的价值,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另外,你最好镇定一点。就算我在这里答应了邀请又怎样?你以为通过援助、出资来束缚我是为了什么?我作为『灵媒』的价值不是靠我个人来体现,而是靠运作的『社团』来体现。我是孤儿,且未成年,『社团』本身在法律上受你爸的约束。就算我在 这里答应追随萩童,你把也总能护住关键的『社团』。 现在的情况,『棺柩』不是属于我个人,而是属于『社团』的资产,这也是你爸的意向,是出资的条件。对那种事,萩童学长肯定也非常清楚。御舟,你被耍了」 真央脸色有些难看,以劝诫似的口吻这样说道。狮朗听了后,一副忍不下去的样子笑出声来。都津子总算发觉了情况,表现得无地自容。 「……!」 「呵,哈哈哈!御舟同学啊,你养的狗都比你冷静的多,看得清的多啊」 狮朗坐在沙发上,被戳中笑点似地笑着说道。 「管理守屋君这担子,对御舟同学你来说果然太重了吧。我的话,绝对是个很好的饲主。哎,你说的没错,不论是对你的人还是对『棺柩』的所有权,我目前都没法出手。我没动什么歪心思,毕竟都是白搭呢。只不过,学校里的事务都是我们管辖的范畴,所以在这方面也算我一个吧」 然后他探出身子,像从下方窥探似地看着真央。 「当然,我这么做是有将来拉拢你的打算。你其实对这家伙也不存在什么忠诚心吧?那就和我稍稍联系联系感情嘛。与其跟着那个空有嚣张气势派不上用场的深闺花瓶,我能给你更多更多的乐子喔」 「私人交际就免了。不是针对萩童学长,对御舟也是」 真央直言不讳地答道。狮朗的态度没有变,反倒是跟着中枪的都津子似是受了打击,表情略微绷紧。 「哼哼,话讲得够明白啊」 「只不过,如果是跟工作有关,目前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前提是不打什么歪主意或者故意找麻烦,能够遵守常识的话。毕竟萩童学长也没要列入被禁名单的既往」 真央所补充的这番话很符合他的风格,控住了个人感情,可谓公正。 即便如此,瞳佳还是悄悄问道 「……没关系吗?」 「我不会无凭无据对客人下判断」 真央给出公正无私的回答。他在这方面也极其顽固。 「话虽如此,但从立场上来说,御舟阻止的话就不行了」 「噢,那就没问题了。这个小正经没有明确的正当理由是不会禁止的吧」 狮朗轻快地拍把两手在一起,笑得更加灿烂。 「那么真央君,我这就正式给你介绍一个委托吧。我这里正好有个遇到困难的女生」 「……」 都津子一脸悔恨,把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攥起来。狮朗就当着她的面,从自己胸前口袋拿出手机,开始给什么人打起了电话。 瞳佳看着这个情景,心里彻底感到讨厌。 「…………」 第一次见都津子的时候,都津子看上去本应该是个不好伺候的大小姐,而她此刻却束手无策任凭这个明显不正经的男人摆布。 瞳佳偷偷嘀咕 「魔窟……」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身旁的真央或许勉强能隐约听到。尽管真央一语不发,面色没有丝毫改变地,但能感觉到(可能是错觉)给出了沉默的肯定。 4 「……严厉叮嘱你,万万不要考虑让我之外的人来管理」 之后,真央的衣袖被都津子抓住,被非常严肃地叮嘱了一遍————然后时间过去,到了放学后。 回过神来的时候,真央、瞳佳,还有芙美和那琴,已经正在前往狮朗准备的碰面地点。真央一行姑且作为接待方,比指定时间早到十五分钟以上,然后到的时候有名女生更早就到了,已经在等着真央他们了。 「咦」 「啊……」 毕竟是那个狮朗的熟人,还以为不会遵守时间,瞳佳实话说没想到这种情况,有些惊讶。另外那名正在等候的女生,形象也完全不像是会跟那个狮朗交朋友的感觉,甚至于令人一度怀疑是不是弄错人了。 「那个,我是小木奏」 她制服上的校徽显示着她三年级的身份,但她却对一年级的瞳佳他们摆出相对很低的姿态,做的自我介绍时也是缩手缩脚的样子。 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个头发非常长,戴眼镜的土气女生。基本没经过修剪而末梢不齐的黑发长长的盖过腰际,刘海把黑框眼镜遮住了一半,身材尽管称不上胖,但肯定不算瘦。 总是低着头,说话慢吞吞,看上去不像是善于交际,当然也不像不正经的那类人。这么一说,总感觉不像是个会跟那个萩童狮朗有交集的人。 但…… 「那个,那个,萩童同学让我在这里见面……」 应该没搞错人。 自称奏的少女一边两手放在肚子前面相互揉搓,一边以完全不像高年级的态度偷看者瞳佳他们。 「我是守屋。我经介绍说你遇到了困难。可以的话,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咨询内容?」 真央摆出公事公办的沉着表情,对奏点了点头。 「好、好的……那个……让我感到困难的是……那个叫被服准备仓库的地方……」 瞳佳听到奏说的话心想「啊,怪不得」,然后环视这个房间。 大型桌子,石膏像,手工用品立柜。原来如此,所以碰头的教室才选在被服教室啊。 ? ————希望设法处理服准备仓库的幽灵。 这个叫奏的少女的说明很烂,讲的时候也总是纠结于眼前,对重点的描述零散且总是偏离主题,理解起来花了一些时间,把咨询内容总结之后才知道是这样一则请求。 关于与被服室隔了一间房的仓库周围,存在一些恐怖体验的报告。 会发出声音。 有动静。 能看到什么东西。 但是,她并不是单纯惧怕传闻而跟着起哄。小木奏升上三年级后,实质上已经不担任职务,但她毕竟是以被服室为活动室的手艺社的社长,出于这层身份,对满是传言的被服准备室的里面是相当了解的。 可是,她的咨询也并不是希望排除手艺社的不安。到了后面,她所描述的情况不是那种含混不清的,而是更加具体、严重的,更加私人的内容。 「然后,那个,妹妹……我妹妹她,被附身了……被娃娃的灵……」 「娃娃的灵?」 兜了一大圈之后总算讲出来的,便是这个。 听到这些的瞳佳他们,异口同声地反问出来,面面相觑。奏见他们的反应,像害怕了似地缩了起来。在真央的催促之下,奏才接着往下说。 「继续说」 「啊,是。那个,那个……实际上,虽然被服准备仓库的传闻,有很多都在流传,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此话怎讲?」 「手艺社的人……那个,只在成员之间通传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被服准备仓库里,有面不能打开的帘子……帘子后面,放着被诅咒的娃娃屋。看了就会被娃娃的灵附身……妹妹她……把那个……」 「……原来如此」 真央点点头。瞳佳听了之后也认为至少狮朗所说的「把被灵困扰的女孩介绍给你们」这句话确有其事,表情稍稍改变了些。 就在瞳佳转为认真倾听的姿势后,奏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真央突然就像给这样的气氛泼冷水似的,插嘴道 「等等,大致的情况我明白了。我接受委托。但后面需要收取费用」 「欸?」 「学生价五千日元,你有支付的准备吗?」 奏的眼睛睁得滚圆。瞳佳也吃了一惊。 「欸,萩童学长没说过要付钱之类的」 在安排这场咨询的时候,记得 狮朗一副都打点好的态度,所以瞳佳以为狮朗肯定已经付了钱。 「不,我没收萩童学长的钱」 但真央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是价格的问题,规定学生一律五千。而且这么做更侧重的是学生要有自行支付的意志。自己遇到了困难,为了自己来解决而付款。没有这份意志就不能算委托人。只求购买体验的『降灵会』暂且不论,要解决灵异问题的话,没有任何人有意愿去解决的话,这种案件作为局外人不能提供协助」 真央摇了摇头,再次直面奏。 「小木学姐如果只是被萩童学长牵扯进来,连想要自行支付来解决问题的意志都没有的话,那后面就恕不奉陪了」 「……!」 「意下如何?」 真央看着奏基本被刘海盖住的眼睛,再一次问道。 面对突然摆在面前的选项,奏在纠葛中目光游移了一番,最终点了点头。而直到点头的这个过程,耗费了好几分钟。 二章 盒在之室 1 被服准备仓库虽然有着种种传闻,但手艺社中流传的传闻不一样。 存在着只有手艺社才知道的故事。被服准备仓库的身处有个被帘布遮住的娃娃屋,那是个被诅咒的娃娃屋,所以绝对不能打开帘布偷看里面。 这不是无凭无据的普通传闻,仓库里确实有娃娃屋。如果偷看的时候看到娃娃动了,那就是会被娃娃的灵附身,最终丧命。 围绕被服准备仓库的无数恐怖传闻,全都因那个娃娃屋而起,被附身后便不知不觉把那些不好的东西带回了家。过去的确有手艺社社员被附身后死亡。 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被服准备仓库里面的情况,但这所学校里还是有为数不多的手艺社员会进去办事。被服课上不用的用品,有时在手艺社会用到。尽管频率没那么高,但社员都去仓库取放过社团活动所使用的物品。 在里面,有娃娃屋。 有严令训诫,绝对不能去看。 绝大多数社员在进仓库办事的时候,都会刻意移开目光,尽量不去看帘布那边。但是,很多社员都说,是不是会感觉到帘布那边有视线在看自己。 ………… 「把事件按顺序梳理一下吧。学姐,我们能见见你那位据说被附身的妹妹同学吗?可以的话最好在今天之内。然后————现在就请带我去看看娃娃屋的实物」 真央听完一番讲述后,说道。 「欸……」 面对这当机立断的决定,反倒是委托方的奏感到困惑。不过这也很正常,不实际去看又何谈解决。既然是工作,这也就必须接受了。瞳佳也是,当然芙美、那琴也是,理所当然般接受了这个决定,开始着手前往仓库的准备。 「钥匙有吗?」 「那、那个,真的吗?那不是单纯的传闻,真的很危险喔」 真央在催促,奏似下意识地出言阻拦。可能是相信被服准备仓库的怪谈,一直处在它恐惧的阴影之下的缘故,奏对明知危险却准备轻易闯入的真央他们感到吃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个、那个,虽然我说的话你们可能不相信,虽然知道难以置信,但是真的……」 然后,她说道。 但是…… 「我相信,我没有怀疑」 真央有些无所谓似地淡然回答。 「欸。那、那个……」 奏用求助的眼神向瞳佳、芙美还有那琴看过去。瞳佳对她略带苦笑地一笑,说道 「没事的,我们没有怀疑你,真的相信你」 「咦……」 「我们也知道有危险。我们有灵感的」 听到这番话,芙美和那琴也默默点头。 「……!」 奏钳口无言。 但是,这种事不用说也知道。 这当然不是不相信奏的解说。没错,一开始就知道,而且此时此刻也一直感受着。 就是这里。 尽管没有随便跟他人提及,但瞳佳从转校过来没多久就一直感受到,这所学校的校舍里还有院地里,有许多有灵感的人不愿靠近的地方。 然后,从来到这间被服室的时候开始,瞳佳就发觉了。 这里就是。 没错。这个『被服准备仓库』所在的区域就是————瞳佳一直感受到的,在灵异面散发着令人不愿靠近的讨厌感觉的其中一处。 ……………… ? 「……话又说回来啊,为什么学校被服室的仓库里有娃娃屋啥的?」 「欸,那个,那是因为……我只是听说,我们手艺社很特殊……在建校不久,学生还都是有权有势的子弟那时候,社团好像还叫『娃娃屋爱好会』……」 「喔,原来有那种事」 「是的。那个,那个,然后经过了几十年,社员减少了,因为会做娃娃的衣服,就跟社员同样变少的手艺社合并了的样子……我们手艺社在娃娃屋和娃娃衣服的制作方面到现在都很出名,社团一半相当于『娃娃屋同好会』的样子吧……于是算是历史的痕迹,以前的娃娃屋就留了下来……」 「喔」 芙美在跟奏谈着这种事情的同时,把用白半纸搓成的纸捻将大波浪黑发紧紧地在脑后束起。 大家跟在这样的芙美身后,离开房间来到被服室门口。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一直被走廊尽头附近的仓库门方向牵引着。 今天手艺社没有活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静得出奇,空气也没有流动。这就如同在一个巨大的玻璃橱柜里面,走廊上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一副冷飕飕的昏暗景象。 「…………」 瞳佳他们就是要从这里踏入那间仓库,踏入那间有着种种可怕传闻的,公论为校内灵异地点的被服准备仓库,准备调查收置在里面的,据说不能偷看的,被诅咒的娃娃屋。芙美正在做准备。除了能听到她做准备的声音以及她跟奏对话之外,走廊上鸦雀无声,让人觉得不像是在学校里面。 「……于是,那个有问题的娃娃屋有什么由来吗?」 「咦,那个,不……我不知道,对不起」 「好吧」 由于调查决定事出突然,芙美没有准备平时使用的榊枝,这次手里握着短棍。那短棍上系着与用半纸制作的房子模样的复杂缀饰捆在一起的铃铛。芙美手腕上也捆着许多半纸缀子。 那铃声有些沙哑。芙美一边发出那铃声一边同奏交谈做着准备的样子,显得十分沉着,保持着平常心。 但是————别说是平常心,她实际上非常紧张。找人对话也并非因为从容不迫,而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另外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奏要是发觉到不必要的东西而引起恐慌的情况。 此刻……仓库的门下面,大量头发满溢而出。 那些黑色的头发不只长,而且多,从走廊上看,就像从门下的缝隙满溢而出一般。 在这恍如玻璃一般紧绷、静止的透明空气中,这样的情景正在走廊深处严阵以待……悄无声息地存在于那里。 「…………」 啊。这…… 跟预想的相比,超出太多。 瞳佳心想。事态比她感觉到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什么都没做就已经严阵以待了。瞳佳自不用说,芙美、那琴,就连恐怕一行人中灵感最弱的真央都认知到了那个。 那应该不是现实中的景象。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唯独奏一个人对那个没有反应。 她对存在于那边的异常景象毫无感触,正同跟自己说话的芙美对答。 那个是什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马上扑过来?……所有人都在心里像绷紧了弦一样警戒着,然而就唯独奏没有反应。 这个时候…… 滋滋 头发缩回到仓库里面,消失了。 正好就是在芙美好像是做完准备的时候。 「………………」 在所有前面目睹着那一幕的人之间,降下了短暂的沉默。 几秒钟后,芙美一副紧张情绪实在藏不下去的样子,说道 「…………准备,结束了哦」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不去面对」这个选项。大伙相互颔首。 相互点点头后,他们迈出了脚步。 走廊,仓库门,现在没有可疑之处。 可是,直至刚才一直看着那东西的记忆,比残影更加鲜明地残留着。 有种把脚踏进那段记忆的感觉。 就像是,走入到噩梦的记忆中的感觉。 「… …」 一行人聚在一起,走在木地板的走廊上,前进。十分散乱的脚步声,却在异常静谧的走廊上化作不协和音,无所作为地回荡起来。 叭嗒、 叭嗒、 叭嗒、 然后。 不久。 啪嗒。 到达要去的那扇门跟前,所有人停下了脚步。 门的上部安装着一块墨绿色陈旧的小小门牌,门牌上已经花掉的白色涂料写着『被服准备仓库』。这扇门也历经了与门牌相同岁月,表面的漆似是被灰尘深深渗入一般,球形的金属把手也是青绿色生锈样的色泽。整扇门虽然老旧,但没有伤痕。 而且这扇门————释放出沉重的,令人生厌的气息。 空气十分凝重。看着这扇门,就像门所释放着的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正在通过视觉浸透大脑一般,令人猛然有股脑子里头阵阵钝痛的感觉。 轻微的头痛加上轻微的眩晕,让眼前的门看上去就像在有些摇晃。 瞳佳的表情略微扭曲起来,芙美的表情也很僵硬。那琴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有攥手心的动作表示不舒服。 真央说道 「……小木学姐,锁」 「欸,啊,是……!」 像是被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奏手忙脚乱地连忙从口袋里取出了钥匙。这是一把黑熏熏,前面为圆棒形后面为板状带槽口的形状,现如今只能以漫画式记号的形式见到的老式金属钥匙。奏拿起挂着木标牌的钥匙后,动作笨拙地将它插进了锁眼。随着钝重的喀嚓声转动钥匙,又发出粗涩的金属声转动把手,打开仓库门。 …… 吱…… 发出的倾轧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门应着声音,开启了。 房里头很暗,看不清细节地方,虽然里面有扇窗户,但被色彩已经陈旧的,原本大概有着精致图案的厚窗帘遮住,只有夕阳的微光从边缘缝隙漏进来,勉勉强强将屋内的情况呈现出来。 奏向房间里伸出手,啪叽一声打开开关,灯被点亮。昏沉的光线照亮了仓库。 在这个只有教室一半大的房间里,整面墙的柜子,雕像、人体模型、脚踏式缝纫机等用品就像塞在一起似地摆着,上面虽然搭着布,但布上全是灰。 在那里—— 「啊」 不用说,不用找,一眼就明白了。 灯一开,目光自动就过去了。在东西堆积如山的仓库里,预先既不知道形状也不知道位置,照理说应该判断不出来才对,但瞳佳瞬间就把它找到了。 它没有任何醒目之处,就像被埋没在其他用品之中。 可纵然这样,目光还是转了过去。它的高度还不到胸口,大小也好形状也好,都像是一个小型的柜子。它并不是听说是娃娃屋后所联想到的房子形状,而且依奏所说本来应该是被帘布遮住的,但实际上是一块刺绣布搭在上面,像窗帘一样能够左右卷起,在中间形成衩口。 它本应无法同其他用品进行区分,但当它一进入视野的瞬间,瞳佳的目光便扫了过去,手臂上哗地冒起鸡皮疙瘩。 「那个……」 瞳佳下意识指了过去。 「知道了」 真央点点头。 「学姐,你说的娃娃屋,就是它吗?」 「啊,是的,就是它……」 向奏确认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明明没告知却一眼就找了出来,奏对此显得十分吃惊。 「知道了,那就请学姐先在这里等待吧」 说完,真央表情略微绷紧,用眼神向瞳佳她们示意后便踏进了仓库。他站在瞳佳所指的箱状物品跟前,手指伸向披在上面的布,像是通过抚摸来确认下面的东西,触摸了一小会儿。 接着…… 哗 毫不犹豫地把布从箱子上掀了起来。 「噫!!」 奏发出短促的,却像是魂魄被碾碎一般的尖叫。看到她那样,瞳佳同样心脏像被揪紧一般猛地一跳。 但是,从布下面露出来的,并非预感中那样的异常物品,而且也不是从描述中想象到的模型房子,一眼看去像个带着玻璃窗,刻有雕纹的古董柜子。它的种类和仓库中其他的柜子明显不一样,以脚座优雅地伫立在那儿,拿它来放古董娃娃的确无可挑剔。 但仔细一看,它根本不是用来储物的家具。 在纵向三层左右对半合计六扇的玻璃窗中能看到,里面不像其他柜子那样装着小型用品,而是一个配置着可爱迷你家具的小房间。 然后,里面还住着小小的住户。 「啊,所以才……叫它娃娃屋啊……」 瞳佳发觉事情,禁不住呢喃起来。这个橱柜里有小小的娃娃,摆着柜子、桌椅、壁炉、华盖床等迷你西式家具,客厅、起居室等一一进行了划分的房间。整个橱柜形同一个完整的家,是个精美无比的娃娃屋。 2 「……它是被称为『箱式屋〈et house〉』的一类娃娃屋。它很小,所以也可能是『柜式屋〈cupboard house〉』。由于是将整个大型餐具柜当做房子,基本是高级品,在西方古董中很出名。它本就是以前上流阶层或富豪的持有物,因此作为收藏品属于博物馆级」 大家围坐在被服室的桌子周围。 在这样的一行人中,那琴展现出对娃娃屋的出人意料的造诣。 「现在的娃娃屋,基本为实物十分之一大小,但是它还要更小。十二分之一规格的确立,是由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为英国玛丽王后制作的世界最著名的娃娃屋就是十二分之一比例。因此我觉得,它要么比想象中更古老,不然就是不知道或不在意这一点的人制作的」 「喔」 瞳佳等人钦佩起来。 「古董娃娃屋的娃娃,头、手脚多为蜡或瓷器,但它是木头做的」 「唔……」 真央听着这番话,也露出思考的样子。 现在这一幕,发生在真央踏入被服准备仓库,将盖在娃娃屋上的帘布掀开之后。奏铁青的面色还没恢复,真央便不慌不忙地对娃娃屋开展了调查,用较短的时间便观察完毕。就在调查完返回被服室,继续开始咨询的时候,那琴依旧一副没表情的脸开始对娃娃屋进行讲解 「你懂的很细吗?」 「并不细」 被芙美这么问,那琴摇摇头。 「就是在意大利的时候,稍稍了解了点」 「话说,你姑且算归国子女来着」 「……」 那琴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把要说的说完后便索然无味地偏开了模棱两可的眼神,噤口不言。 「et吗……」 箱式屋〈et house〉……尽管那琴的解说微妙地有些不够,但应该是指用柜子〈et〉的内部当做娃娃屋的物品。或者说,是一开始就被做成娃娃屋的柜子。若是那样,的确价值不菲。仓库里的那个确实也很精美。 话虽如此,瞳佳听到了『et』一词后,联想到了其他东西。 令灵媒使用的灵能力增强,或令灵异现象增强的,一种作为灵力电池运作的中空构造,『灵盒〈spirit et〉』。对于身为灵媒的瞳佳来说,它是用于通灵的道具,是出现灵异事件时真央最先作为原因去怀疑并寻找的东西,而且最关键的,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就是『灵盒』。 尽管这种联想很单纯,但那个娃娃屋是否就是那种『盒』,值得怀疑。 多半真央也有同样的考虑。刚才调查时,他用手机拍摄了那个娃娃屋的 照片,他现正面色严肃地划着屏幕仔细在看。瞳佳也探出身子要去看。真央滑动照片,让其重新显示,可不知怎的感觉读取花的时间特别的长。 「奇怪,手机状态不好?」 「不,应该不是的」 瞳佳问道,真央给出否定。 「大概是照片太大了。我也很在意,刚才查了下,照片的数据量异常的大」 「咦?」 虽然告诉了具体的数值,瞳佳还是不太明白。真央从她的样子看出来了,通过补充说明了解,刚才拍的每张照片所占的容量都足有一般照片的两百到四百张。 「诶,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 「唔……」 再次看看那照片,照片里隔着玻璃,西洋人风貌的小娃娃就像自家的窗户被巨人窥视一般,也在看着瞳佳这边。如果配置本来就是这样的意图,那这设计就相当有意思了,做得惟妙惟肖。将柜子的里面和外面分隔开的玻璃,立意似乎完全象征着房间窗户,还能看到在两端收起的窗帘。 「不过挺可爱呢,摆成了看着这边的样子」 「不」 她的看法被立刻否定。 「……」 瞳佳不明白了,纳闷了几秒钟。 「…………嗯嗯?」 然后反问回去。真央仍一副目光微颦,嘴唇微敛的表情注视着照片,像是自己在心里确认着什么。没过多久,他开口答道。他此时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自己让自己想通的样子。 「在那里的时候,肉眼看到的娃娃屋,没有看着这边的人偶」 「欸」 「照片上人偶的朝向,与我在看的时候不一样」 「……!?」 瞳佳噤若寒蝉,颇为吃惊。真央移动桌上的手机方便瞳佳看得更清楚,并将一部分放大。 「还有,这个娃娃屋,人偶是不能动的」 「咦,咦?」 「准确地说,它不是一个柜子。这么说是因为,它不能打开」 放大的部分是柜门……不,是看上去像门的正面窗户的部分。真央顺着接缝的部分移动图像来展示,只见它的确很像双开门,但到处都没有接缝。 中央虽然有像模像样的沟槽,但那只是单纯的沟槽。 只是装饰而已。 真央接着又打开用其他角度拍摄的照片,将拍到的窗与柜体相接的边缘部分放大并顺着滑动,但那里用黑乎乎的类似树脂的东西黏合着,不存在类似铰链的部件。 它是被嵌死的,密封的。 这是个密室娃娃屋。理解到这点时,瞳佳顿时不寒而栗。 「……!!」 「我认为,这个娃娃屋肯定是灵媒含义上的『盒〈et〉』,不然就是同标准的某种东西」 真央说道 「至于做成这个样子是为了观赏但最终『变质』,还是一开始就着眼于特殊用途,这就不清楚了。它有着足以令人往那方面怀疑的种种诡异之处」 不知什么时候,芙美和那琴也靠了过来,看着屏幕。 「究竟是谁制作的,是谁带进学校的呢?」 「……」 真央深思起来。 大家也都跟着沉默了。但就在这种时候,过了一会儿,奏有些过意不去地微微举起手,发言道 「那、那个……那个,虽然不知道是谁制作的……但我知道拥有者是谁。就是这里的……这座旧校舍前面的,铜像的那个人」 所有人下意识朝奏看过去。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芙美的提问。 「……你刚才不是说过,你不知道由来吗?」 「咦……啊……那个……」 芙美的态度多少有些凶,这令奏的回答变得畏畏缩缩,声音也变小了。 「那个,那个,那个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诅咒的由来……那个娃娃屋也算是手艺社的东西,所以拥有者的身份还是……知道的」 她接着说道 「它本来是这所学校的创建者的东西,好像是娃娃屋同好会创建的时候被赠予学校的……」 「创建者?」 谁啊那是?——芙美微妙地皱紧眉头。对芙美这样的态度,奏垂下目光,手指在胸前交叉着,没有信心地答道。 「记得是————叫d夫人这个名字……」 就在奏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瞳佳脑子里记忆忽然联系起来,「啊」地轻轻惊呼了一声,然后轻轻举手插嘴道 「那个,我想她不是创建者」 「咦?」 这次大家的目光又汇集在了瞳佳身上。 「不是……?咦?」 奏突然遭到的否定而不知所措,瞳佳对她作出解说 「我转校过来的时候读过学校介绍册当做预习,在介绍册上有写。创建者是日本人,d夫人是那位创建者的老师,奉为楷模的人物」 读的时间也没过太久,应该不会弄错。根据介绍册的内容,是有一个从海外来到日本,干着类似私塾老师工作的,名叫d夫人的人。而师从夫人的创建者,便以夫人为楷模塑造出学校的理念。 夫人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所以银铃学院高中是教会系学校。 这段趣闻还挺有意思的,于是在记忆中留下了印象,也包括d夫人这个名字。只是那个创建者的名字是个很正常的日本人名字,便沉没在了记忆之海。 「……我说啊,那铜像,说的是学校前庭的那个是吧?」 芙美按着额头向奏确认 「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虽然不大,但位置很醒目……」 「没、没错,就是那样……」 奏反复点头表示肯定。 「啊……我也以为那是创建者的塑像。话说,学校绝大部分学生都以为那个像就是创建者吧」 那琴也重重地点点头。瞳佳向真央看去,真央同样静静摇头。看来大家都不知道。 「……咦?大家都没读学校的小册子?」 瞳佳属于一不留神就把角角落落都读干净的类型。 她伤脑经地笑着环视大伙,但大伙的反应都不怎么善意。在这种气氛下,忍不下去的真央呢喃道 「原来如此,是需要重新确认,不过娃娃屋的来历总之是知道了。不过被诅咒的理由不知道……」 「是、是的……」 「事情我知道了,有必要调查。但是,这个后面再说。现在要————准确说,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弄清另一边」 然后,真央向奏看去。 「于是,能看看情况吗?————你妹妹那边」 「是、是的……!大概可以……」 「那就去吧」 真央起身离席。 ——看来今天要晚点回去了,得联系宿舍才行。 瞳佳这么想着,也跟着真央站了起来。 3 在前往奏家的离校途中,看到了前面谈到的铜像。 那尊『d夫人』像就坐落于连接学校正门与校舍的半路上,路朝旧校舍玄关和新校舍玄关分开的岔路口,略靠近旧校舍的位置。在位置上十分醒目,任谁都能看到那里有座塑像,但距离稍有些远,不太能让人萌生好奇心主动走过去看,就是这么个保守的位置。 像建在约成年人高的柱状台座上,正好是等身大胸像的尺寸,是一位西方女性坐在无背宽长椅上的全身像。瞳佳以前都未认真地看过她。由于其材质为青桐,已经略有些发白变色。 瞳佳从名字d『夫人』,还有被『作为名门学校理念之楷模的 教师』这个头衔所想象到的,本来是一位严格的中年以上女性的形象。但那座像所塑造的女性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样,是一副年轻、纤细、美丽,称之为少女都不为过的容姿。 她头发很长,一部分漂亮地编了起来,身上穿着罩衫和裙子,面庞微垂。她闭着眼睛,嘴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表情中充满了恬静与慈祥。 尽管不太起眼,她胸前有个简约的十字架。这样的形象,并不像参与过学校创建的人物像。硬要说的话,它类似于附以信仰、慈爱、幸福之类标签的艺术作品。 瞳佳没想到是这样,不免有些吃惊。 另外,瞳佳心想。 她不像是持有诅咒娃娃屋的人呐…… 瞳佳心里想着这些,前往准备与大伙碰头的校门前,便从铜像前面走了过去。 ………… ? 奏的家在位于百合谷市郊外一片有历史住宅区。 那片地区有许多古宅,其中不乏十分醒目的大型宅院。但是,瞳佳她们被带到的小木家,规模只有中等偏上程度,有个算不上是院子的院子。不过建筑是栋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三层新楼房,是与老宅和商品住房都不一样的,现代风格外观的定制住宅。 一楼朝外的部分被退回腾出了两台车的停车空间,玄关大门在后面。取而代之,二三层的部分向外伸出至停车区域屋顶那么大,灰色的墙面上适度贴有平和色调的装饰。 「那个……那个,刚才也说过了,一定要赶在爸爸妈妈下班回家之前,拜托了」 在这样的宅子的玄关前,奏一边插进钥匙一边说道。 「肯定会被吼的……吼我擅自找人咨询……还擅自让人进妹妹的房间……所以时间不多……」 「知道了」 真央答道。 「那个……屋子相当乱,请不要吓到。妹妹在被附身之前,不是那样的」 「嗯,没关系」 「因为是突然决定,还来不及收拾……」 「不,观察原本的状态是很重要的,这样才是对。如果被收拾了,或许会对确已发生过的事情有所遗漏」 「另外……」 奏的嘴里,止不住地冒出又不像提醒也不像借口的话。 她大概没有设想过,对方在咨询当天便找上门来。真央与像是辩解一般说个不停的奏对答,不久,玄关门在大家面前打开了。 尽管奏百般提醒他们家父母都有工作,没做待客的准备,但门内呈现出来的景象却并不符合她那些话所令人引发的联想,有进行充分的清扫和整理。玄关及通向里头的走廊上贴着柔和的白色壁纸,壁纸上各处还有红砖样式的装饰,地面铺的是深茶色的木地板。 走廊没有窗户,外面的光进不来,不过有采用间接照明,整体充满着柔和的光。 「……打扰了」 这房子挺棒的啊……瞳佳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 只不过,瞳佳她们来不是为了看房子,目的是灵异调查,但目前从这个家里感受不到那类气息。于是,大伙沿走廊前进,登上楼梯,最终来到位在三楼的妹妹的房间前面,还是没有任何疑点。 反倒是如针扎般感受到,奏非常的紧张。 到了妹妹的房间门口,奏在大伙的注视下站到门前。她表情有些紧绷,动作十分僵硬,在反复犹豫之后才微微颤抖着伸出手,畏首畏尾地敲了门。 「那、那个……调,在吗?」 奏的妹妹叫做调。 房间里没有回音,没有一点动静,沉默着。 过了许久,大家开始猜测可能是里面的人没听到或者是外出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门把手几乎毫无征兆地动起来,门悄无声息地从内侧打开。 「……什么事,姐姐?」 然后一个面色难看得就像幽灵的少女探出脸来。 她表情有些紧绷,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头发也很乱。她穿着睡衣,但睡衣很邋遢,满是褶皱。不过,她的样子还算不上令人看不过去的程度。虽然头发睡衣都很乱,但乱得让人觉得十分可爱。大概因为她平时都有打理形象,不至于现在变得不成体统。 「调,那个啊,那个……守屋真央同学……当占卜师的,跟你同年级的守屋同学,过来看你的灵异现象了……」 奏开始对调说明情况,大概由于紧张,说的内容比之前还要混乱。调听到这些微微颦眉,昏沉的目光狐疑地抬了起来,想不明白一般问道 「……?怎么回事?」 「那个啊,那个……你也说过对吧?守屋同学。当占卜师的……」 「这我知道」 调的声音淡漠无力,却干脆地打断了奏不得要领的说明。 「我是说,这是为什么?」 「唔……」 调的提问很直接,语言也很平实,但话语中含着诘问的音色,这让奏愈发难以开口。 「哎……」 「………………」 奏将昏暗的目光从噤若寒蝉的奏身上移开,缓缓扫视站在后面的瞳佳等人。她的眼神,很难算得上是欢迎的态度。根据前面听奏所说的情况,发生争执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但是———— 「……我知道了。好吧,进来吧」 非常干脆。 调对一行人观察了一番后这样说道,从门旁离开。 「咦」 「要看就进来看吧」 在预感落空而惊讶的瞳佳面前,调一边说着一边将门大大敞开。面对这样的发展,瞳佳虽然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松了口气。 ——幸好。 但这时候,调补充道 「只要能把它摆平的话」 房间内部,从开启的门中呈现出来。 一看到里面,瞳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眼。 「!!」 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 本该配置的家具一样也没有,取而代之,空荡荡的房间中央耸立着一个高度接近天花板,巨大的,几何学风格的造型体。 独立于那里的它,散发出异常的存在感。 不————不对,它正是那些家具。 本该分别独立摆放的家具————大型书架,一套学习桌,还装着东西的橱柜,带着床垫的床,就像小孩子堆起的积木塔,又像形状扭曲的巨大造型物,堆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打个比方吧。 就像是小孩子闹着玩堆起来的,玩具家具。 如果远远看去,一定就是这样。 然而,它用的事巨大且沉重的真家具,而且显然中心线不在一条垂直线上,以一塌糊涂的平衡关系笔直摞到了超过了在场所有人身高的高度。在这么近的距离抬头看着它,会感到极度危险而且不明所以,还有股强大的威慑力。 别说摆着玩了,至少一两个人是不可能弄成这样的。家具摞得那么高,要是人被砸中压在下面,运气好至少也得骨折,运气不好就会死。如此巨大的物体竟然存在于不算宽敞的普通住宅内的普通房间里,而且还是根本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垮下来的不稳定状态,看着就令人不放心,足以牵动人类本能的恐惧。 另外,这堆东西造型奇异,透着几何感,混沌感,令人费解,毛骨悚然,冷冷冰冰又无法解释。这样一个奇异的东西突兀地竖在青春期少女的房间中央,这样的景象是那么脱离现实、不合理、匪夷所思。看着它,会渐渐萌发出对不能理解的物体所产生的,根源性的——打个比方吧,就像是散发出异次元恐惧的,散发着寒气的东西被插进脑袋底层的感觉。 「噫……!」 奏看到了房间里面,两眼大睁发出惨叫,直接瘫坐在门口。看来,连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奏都没有见过『这东西』。真央、芙美、那琴沉默地看着房间里那异样的物体,脸上的表情都透出情况有多么严峻。 「这是……什么东西?」 瞳佳下意识嘟哝起来。 听到她嘀咕的调,烦躁不堪地撂了一句 「……我哪儿知道」 她的声音中包含着强烈的『惧怕』以及『疲惫』。 尽管调已经从这个房间里走出来,而且看上去好像非常冷静,但极力压抑的恐惧以及损耗过度以致无法表达感情的精神,已经突破她掩饰的极限,流露在表情上。 「就刚刚」 调冷不丁地这样说道。 「咦」 「就刚刚变成这样的」 听到难以置信的陈述,瞳佳看了眼垂着头的调,又看了眼房间里筑成的诡异的『塔』,然后向调反问。 「咦……刚才?」 「没错」 调点点头。沉默了片刻,调就像是挤出已经枯竭的声音,就像是挤出已经枯竭的内心中最后一丝力气一般,目光转向瞳佳说道 「是啊,那东西就是刚刚弄出来的!」 她大喊起来。 「就刚刚,我———— 我听到外面姐姐和你们准备进家门的声音,往窗户缝看了一眼————等回头的之后,就在目光从房间移开的短短几秒间,房间里的所有家具,就变成这样了啊! 你信吗?你敢相信吗!?但这是真的,因为就是刚刚发生的!你们要是能搞定它倒是试试啊!求你们了!赶紧啊!我身边一直都在发生这种怪事啊!救救我啊!救救我好不好!求你们了!快点,求你们了————!」 「………………!!」 倾诉的话语化作浊流,突然喷涌而出。受其席卷的瞳佳愣了半天,最后嘴角猛地收紧。 调一定是个和姐姐正相反的,十分强势的少女。 透露出她本来性格的愤怒与焦躁,溢于言表。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单从这方面看恐怕错不了。可她此时所表露的最为强烈的感受,反倒是将她的强势几乎消磨殆尽的东西……身心之上强烈、深刻,甚至令人痛心的,疲惫。 少女的坚强意志化作一道防护堤,抵御着自己内心不安与恐惧的浊流。而这道已经被消磨到千疮百孔的防线,被自己屋里突然出现的异形之『塔』刺穿,彻底溃决了。 「你、你没事吧……?」 面对内心失去支柱彻底错乱的初次见面的少女,瞳佳想也不想就伸出手。 「!!」 只听到啪地一声,她的手被奋力挥开。瞳佳的手被调的指甲重重撞到,痛得厉害。她收回残有痛楚的手抱在胸前,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只能和在芙美搀扶下起身的奏一起,看着捂头痛哭的调。 ……………… ? 瞳佳她们时间上没有余力让调情绪稳定下来再询问情况,无奈之下只好约定改日再谈,留下俩姐妹离开了小木家。 「…………」 傍晚时分,住宅区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刚才目睹的东西毕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走在回家路上的瞳佳总脚下有些飘忽不定的感觉。 由于她很久以前就拥有灵感,对于怪异的东西,不管是否情愿,她自以为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刚才所看到的东西,与迄今为止的那些显然不在一个级别。物理上极端异常的情景,以及那情景营造出的氛围,让她有种类似晕车的感觉,即便现在已经离开现场有一会儿了,它所带来的动摇仍旧挥之不去。 那座『家具之塔』对瞳佳带来的冲击,就是如此强烈。 不论看它的外观,还是听它形成经过的描述,如果属实,那绝不是人类能插手完成的东西。那样的情景,不论在物理层面还是在精神层面都完全不能理解。 至少瞳佳会觉得,那副情景与自己迄今为止目睹过的『灵异』存在,有着某种根本性的不同。从那情景中感觉不到感情、意志之类像是人类(死后变成灵魂的人类)该有的东西。 那个,把房间里的大家具一个不剩全部以几何学形式摞起来的样子,总觉得…… 「还能弄成那样的啊……」 在默默走着的四个人里面,瞳佳嘀咕起来。 这是她内心的流露,但不曾想没能得到其他三个人的共识。听到嘀咕的真央和芙美相互看了看,剩下的那琴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分不清眼睛在看哪里,都不像赞同瞳佳的样子。瞳佳有些怄气了 「大家都不怎么惊讶呢」 「也不尽然」 真央轻轻摇头。 「那么超常的情况,我也是头一次见。不过知识的话姑且是有的」 「我也差不多吧」 芙美也点点头。 「而且啊,房间变得一团糟的情况,本身不是头一次见。这只恶魔附身的房间要更糟糕喔」 「你夸我也没好处」 「我不会吐槽的」 芙美和那琴一如既往地互呛。听到那琴住的屋子比那个还要糟糕,瞳佳难以想象,最后叹了口气。 「我啊————对那个房间无法理解,觉得很可怕」 瞳佳嘀咕起来 「怎么说呢,总觉不像是人干出来的」 「能理解」 瞳佳略微埋下头。真央听到瞳佳所感受到的『恐惧』,点点头说道 「我不知道能不能消除你的不安,不过明天我会详细讲讲对那个现象本质的预测。毕竟今天已经没时间了」 「嗯……」 「不过提到这个,有一点令人在意。你是我们的『灵媒』,如果外部调查后没有找出任何解决手段的话,就要让你对那个『通灵』了。办不到的话就说出来,到时候这项工作就作废」 「啊……」 经这么一说,瞳佳也想到了它。没错,瞳佳的职责就是它。 真央一本真经地看着瞳佳。瞳佳感受着他的目光,想象自己对那个把房间弄成那样的东西进行『通灵』的场面。 「……」 就这样了想了一阵子。 实话说,她感到非常不安。 但是,她脑中除此之外,还浮现出更加强烈的东西。 那就是,小木调憔悴不堪的身影,还有那大叫着「救救我!」的迫切声音。 尽管她的态度始终都称不上配合,可是在憔悴混乱的她每一言每一行中,那最后的一句话肯定是她最纯粹的心声。瞳佳注视着自己的手,回想起来向她伸出去却被挥开时的痛楚,从那痛楚中感受到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感受到她有多么拼命。 瞳佳不是自杀志愿者,会害怕死亡,也会害怕幽灵。但是,小木调肯定也一样————而且,瞳佳曾因自己的『灵感』害死了同样害怕死亡害怕幽灵的朋友。这样的自己若只是出于「单纯觉得可怕」这种理由而不向她伸出援手,那就是罪该致死的背叛。 「…………」 一阵沉默过后,瞳佳最终开口了 「……呐,守屋君……你客观地评价一下,我对那个『通灵』,会不会有事?」 然后,向真央这么问了出来。 「这个嘛……如果能打消你的不安,我会说没问题」 真央想了想,答道。 然后,他接着说道 「另外,如果这么说能多少减轻你的不安的话————我可以以迄今为止所见所感得出的结论明确地告诉你,你能行」 「!」 瞳佳不由得脸颊发热。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表情,下意识猛地别开脸,不想让真央看到。但就在这个时候,瞳佳的内心已经决定要怎么做了。 三章 盒唤之物 1 调『看过』诅咒娃娃屋的那天晚上。 向她袭来的最初的怪事,就发生在小木家一家四口围坐的餐桌上,而且是在包括她父母在内全家所有人面前。 事情来得很突然。一家人正在吃饭,忽然整个房子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摇晃。在全家人震惊的时候,墙壁、地板、家具都在猛烈晃动,程度猛烈到没法顺利从椅子上起身。桌子、柜子,还有放在橱柜里的餐具发出声音,其中一些甚至掉了出来,随着巨大的声响摔碎在地上。 地震来了!还是大地震! 一家人陷入恐慌。 他们在恐慌中忍受着摇晃,但摇晃没过多久便平息了下去。 一家人姑且松了口气。可是他们后来发现,这场『地震』很奇怪。 首先,电视上网上都完全不见类似地震的报导。 哪里都没有报导……当天,一家人在纳闷中就寝了。可是到了第二天,他们跟其他人谈起,但其他人全都如出一辙地回答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地震。 没发生过地震。 尽管全家人都经历了大约震度5的摇晃。 就像是只有小木家的房子……不对,是只有那个房间,从外部被巨人摇晃过似地。 小木家发生的这起怪事,还仅仅只是个开端。 在那之后————调和她的家人,在家中能够频繁地听到奇怪的声音。 主要是敲击墙壁、门之类的声音。一家人开始觉得奇怪,不久察觉到调的态度十分可疑。 但就在家人们决定询问的时候,通常对家人态度十分叛逆的调,竟然沉默了。 而这段时间,怪事还在持续。有声音响,东西的位置会被挪动,而且是在一家人都看不到的时候。结果,一家人忘记了最开始的怪事,开始怀疑家中的现象是调在恶作剧。 一天,父亲大发雷霆吼了调,调在那天之后就不去学校了。而这反倒令家人们怀疑的目光更加强烈。 就在那样的一个早晨,家中客厅、餐厅等公共空间里所有的家具,都在一家人睡着的期间里被翻转了。电视机带着台座转面对墙壁,储物柜、橱柜的开启部面与墙壁紧密贴合,成了不还原没法打开取出里面东西的状态。 「你找麻烦还真肯下功夫!」 为了将家具回归原位,不得不一大早就干力气活的父亲,这次怒不可遏。但是母亲这个时候忽然说出了疑问 「……我说,装着东西的柜子那么重,调是怎么把它翻过去的?」 「啊?没问题吧。把里面东西拿出来就变轻了,就算是女孩子,高中生的话应该能勉强搬动的。等摆好位置再把里面的东西放回去就行了」 「柜门跟墙贴得那么严实,她要怎么把东西放进去?」 「啊……?………………啊」 对调的怀疑,在此时消除了。 但是,这对一家人来说绝不是值得欢迎的结论。 既然不是调干的,那就意味着…… 就在那一刻不得不承认,这个家正遭受无法解释的怪异现象的侵袭。 ? 「灵骚〈peist〉?」 瞳佳说出这个词汇。真央点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灵骚现象』,也通称『闹鬼现象』」 「灵骚……」 瞳佳在嘴里鹦鹉学舌般又念了一次。在那之后过了一晚,现在到了第二天。 时间在放学后,地点在校心理辅导室。平时都在正常上学的瞳佳等人放学后再次聚在这里,重新向奏询问情况,并再次确认委托解决问题的意向。校心理辅导师的空子称「不上学的学生的事也跟我的工作有关」,也一同参加。就这样,真央等人就后面的行动规划开始进行详细讨论。 在讨论中,真央对这次小木调房间中目击的那例现象进行细致的解释,于是提到了那个词。 「灵骚……就是幽灵让东西飞起来的那个现象?譬如餐具」 「没错」 在现代风的柔和白色基调,有墙上的简约祭坛守护着的咨询室里,大家围坐在小圆桌旁。瞳佳确认式地提问,真央点点头。 「这个认识没有错」 「这样啊……」 瞳佳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碗盘刀叉飞出橱柜在房间里乱飞,还让人受伤的景象。那是在以前读过的灵异题材老漫画中看到的场景。 但是…… 「就那个————弄出了那种东西?」 瞳佳忍不住感到纳闷。 在调的房间里所看到的异常景象,跟瞳佳所想像的灵骚现象比起来规模实在无法相提并论,难免让人感到肯定有着层次上的不同。 「多半是,极有可能。从头开始解说吧」 真央说道。 「嗯,有劳了」 「好——大家都没问题吧?」 瞳佳点点头。真央似是寻思些什么,扶正眼镜之后又扫了大伙一眼确认意见,然后再次开口 「首先,『灵骚(闹鬼)』是灵异现象中,对所有物理性现象的集中称呼」 然后,他以此为开端展开解说 「主要以被叫做『幽灵大屋(鬼屋)』的一类地点所报告为代表性事例,相反也有在普通家庭中突然出现类似鬼屋现象的情况存在。说到发生的现象,首先是出现物体敲击的声音、脚步声等,没有实体的,本不该出现的声音。然后是物体没任何人碰却飞起来,凭空消失或者凭空出现,还有家电等机械自行启动或坏掉,还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掉石头下来。另外有很小概率出现神秘的发光、冒火等现象。小木学姐,你作为当事者有没有什么头绪?」 「!」 话锋转了过去,奏一脸紧张地频频点头。 「有的有的……发光冒火倒是没有……不过其他的……」 「我想也是。据我所听到的描述,应该与该情况吻合」 真央回应后,继续往下讲 「这类现象集中发生的状态,便是所谓的『灵骚』。它是灵异现象的代表之一,案例多,而且有段专门把它区分出来进行研究的时期。在过去留下的大量报告、研究和记录中,存在『连成年人都很费力气才能搬动的大型家具被移动』的记录。所以我认定,在那个房间里疑似发生的情况,是充分可能出现的」 「这样啊……」 瞳佳听到这里,对于在调的房间里所见的东西,以及真央他们表现出的从容,有些能够接受了。 「但我并不是说,那个情况就不异常」 但真央这样作了补充。 「既然你这位『灵媒〈medium〉』感到不对劲,那就不容忽视」 「啊……呃,不是的。我多半是因为不太懂那种情况,所以才会觉得特别不对劲」 瞳佳听到真央的补充,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 「你看,了解了相关知识之后,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我就想,知识真重要啊」 她是这么说,但确实也有了一定的理解。 「不理解就觉得可怕,但听你这么解释之后,就感觉再回想『家具之塔』的时候轻松了许多」 就像那时那样,异常的东西没有任何解释就摆面前的话会觉得可怕,但经过了这样的一番解说之后,就渐渐觉得那是能够理解的东西了。真央他们之所以面对那个场景还能保持冷静,应该也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具备知识。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当时的意见就不要太当真了」 「……也对,『不了解』是恐惧的源泉,『了解』是对恐惧最有效的麻醉。这个道理没有错」 真央略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瞳佳之后,一副不好下判断的样子,不再继续提及那些,继续接着讲解 「的确,了解之后就不觉得可怕,就算是异常状况只要为其命名就变得不可怕,这种心理作用是实际存在的。包括现在讲的『灵骚』,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例子」 「是这样吗?」 瞳佳问道。 「嗯,它作为一种现象被人们过于熟知,研究得过于透彻,作为词汇也太过出名,都可以算老掉牙了。从很久以前开是就有无数文学作品写过,在科学性灵异研究的鼎盛时期做过无数研究,还直接成了一种电影题材,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不谈实际遭遇过的情况,现在的人光听到『灵骚(闹鬼)』这个词,应该基本上没人会害怕的」 真央这样答道。经这么一说,瞳佳也试着稍微思考。 「光听到确实不会觉得可怕吧……『灵骚』这个词跟其他怪谈之类的名字不一样,有点科学的感觉」 「科学吗。要是这么说,那就是灵异研究的馈赠了」 「是吗?」 「虽然使用『灵骚』这个词后恐怖度会减轻,但它本身是在科学研究之前就已经存在的词。『幽灵移动物体』的现象本身早在很久以前便一直存在,似乎9世纪就已经有文献记载。从科学尚未普及化的当时开始,『那种东西存在』就作为一种神奇现象广为人知。『灵骚』这个词本身的诞生,与科学性灵异研究没有关系。譬如说——『peist』这个词有据可考的最初使用者,叫做路德」 「路德,世界史的那个?」 「对,宗教改革的那位路德(martin luther)。文献中记载,他经历了屋子里物体动起来的现象,将其称作『peist(吵闹鬼)』」 「喔……」 这下了解了到教科书上登场人物有些意外的一面。 「『灵』的通译语源『geist』为德语,不过它在基督教的观点上似乎还有恶鬼、恶魔的含义,因此身为圣职者的路德似乎认为『灵骚』出自恶魔的手笔。我认为这对于当时的圣职者来说是相当普遍的认识。顺带一提,『灵骚』这个词直到十九世纪,在作家凯瑟琳·克劳(catherine crowe)的畅销书中出现之前都未在欧洲民间传播开。以当时民众的感觉,家中东西会动的原因,相传普遍被认为是爱恶作剧的小鬼〈kobold〉所为。 不过不论属于哪一种,都可以说在有了判定之后,那类就不再是无法理解的恐怖现象。如果原因是妖精,当时的人们就会用咒语来应对,如果原因是恶魔,那就祈祷恶魔离开。附上了名称和解释之后,许多人就有了了解,虽说不确定有没有效,总之处理方法会跟着传播开来。只要不再觉得自己会遭遇袭击受到危险,也就不可怕了对吧?可以当做是妖怪。实话说,我看到昨天的『那个』的感想,也不外乎是让那么重的家具动起来所带来的物理危险性,灵异方面到没什么其他特别的感想」 「是这样啊……」 瞳佳明白了真央的说法,开始深思。她与真央他们之间对昨天那场面认识上的龃龉,渐渐填平。 那琴坐在基本能算她固定位置的床上,说道 「要论屋子的凌乱程度,还是我更厉害」 「你倒是有什么好骄傲的」 芙美当即对那琴额头一记手刀。那琴还是面无表情,不开心地捂住额头。 不过她们这一串互动,倒是让现场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尤其是对于瞳佳和奏来说,芙美和那琴的态度成为一则明确的信息,表明她们对调房间里发生的异常现象是过分害怕了。 「……不管怎么说,尽管那情况看上去时很糟糕,收拾起来也不容易,但就灵异现象而言是种常见现象」 真央说道 「冷静应对,切莫过分恐慌,反倒是物理层面上要注意别受伤。回去后也请把意见传达给令妹。不过,如果谈及那些而让本人精神变得不稳定就本末倒置了,尽可能吧」 「好、好的」 「另外,能否劝说令妹配合?不能配合的话请早做判断,告诉我们。还有,这件事是否要继续瞒着令尊令堂进行,也要先做决定。根据情况,我们的行事方式也会做些改变」 真央一边先设法让总是很不安的奏放下心,一边传达联系事项。奏看上去表情很认真,可是对于跟她说的那些事情不怎么想拿决定的样子「好……好……」地应和着,态度总觉得有些让人觉得不靠谱。 「嗯……还有就是」 真央略微地把眼睛眯了起来,说道 「我希望学姐注意的其实不是灵异现象,而是家庭关系」 「好————咦」 奏本来还是像个只会点头的人偶似地随意应和,但毕竟这句话来得太突然,隔了几秒钟后她就像意识被突然拉回来一般,下意识发出疑惑的声音,抬起了视线。 「家、家庭关系吗?」 「没错」 面对感到困惑反问回来的奏,真央明确地点点头。在旁听着对话的瞳佳也对这个意见非常惊讶。真央再次给出肯定,并说道 「灵媒能力的显现————其中尤其是灵骚现象,在关系不睦的家庭中相对容易发生」 「咦……」 「你有头绪吧?其实青春期的人内心会不稳定,而且该人群本身的对灵亲和性非常强大。满足这些条件,再加上家庭纠纷,在这种情况下,不论当事人对家人是否有所依赖或指望,影响都会占据很大的部分,导致内心不稳定的状态常态化。这样的话,精神防御会丧失功能,让当事人更易受灵的影响,像灵骚那种规模较大的现象也更容易发生」 「…………」 「那么,今天就谈到这里」 在真央解说的过程中,奏彻底沉默了下来。说完,真央结束了话题。 「请放心。既然接受了委托,我们一定会行动起来去解决问题。你那边要是出什么事,请联系我们」 真央以嘱托的语气再次跟她这样讲道,站了起来。 他一边陪着依旧一声不吭的奏往门口走…… 「也请将这些意见转告萩童学长」 「…………」 一边在最后这样说道,打开房门,将奏送出了辅导室,目送她离开。 2 「……然后就是,那个……最后托我,跟狮朗同学,问候一声……」 「哼,只是跟我这个介绍人问声好的意思吗?还是说,他觉得以你的立场没了我在背后做指示就什么都决定不了呢?」 地点在学生总代室。奏站在房间里低着头,把跟真央他们对话的内容报告给狮朗。狮朗飞扬跋扈地靠在沙发上翘着腿,嘴上挂着轻浮的浅笑眯起眼睛,说出了这番感想。 「不、不清楚……」 「罢了。啊,我没征求你的意见喔」 奏以为在问自己的意见,嘀咕起来。狮朗却摆摆手,让她闭嘴。 「我轻轻松松就知道你那脑子能怎么想,所以问你是浪费时间」 「……」 「你表达能力很烂,说出来反倒不好理解,我可不想无谓地浪费脑力。这对你来说也更轻松不是?」 他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奏对此无言以对。狮朗脑子转的比她快的多,她很不擅长表达,不被询问意见反而松口气,这些都是事实。可是对于这一点,奏并非完全不想表达意见。 敏锐的狮朗,当即看穿了奏的想法。 「咦?难道你还有什么意见?」 狮朗这样问道,但奏钳口不语,也不看着狮朗的眼睛,只是在身前摆弄 着手指。 「……」 「有意见就说。我可真想听听,参考参考」 狮朗笑着探出身子,等奏回答。到这里,奏总算把脸微微抬起来,开口了 「那个……我觉得,那个娃娃屋,还是别碰的好……」 「喔?为啥?」 「太、太危险了……那个真的,很、很可怕……」 「哎,果然白问的」 嗙!狮朗双掌拍在一起,发出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奏。奏吓得浑身一颤,说的话也戛然而止。狮朗以这种方式让奏闭嘴后,从沙发上起身,挺起他高挑的身子。 光凭那英俊的面容和挺拔的身材,已是那么美型。 这样的狮朗朝杵在房间中央的奏大步走去,绕到身体不禁蜷缩起来的奏身旁站在一起,接着毫不顾忌地搂住奏的肩膀,把脸猛地贴过去。 然后…… 「对你啊,果然不能指望脑子。你笨透了嘛」 「……!」 狮朗把嘴靠近奏的耳边,低声细语道 「你啊,不仅懦弱还优柔寡断,靠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决定,你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对吧?不过放心吧,这方面大家一样的」 「…………」 接着,他又把脸贴得更近,说道 「大家都一样。 一样的讨厌你喔」 「………………」 奏深深、深深地埋着头。 就算这样,她还是没有任何反驳,也无法反驳。狮朗向奏的耳朵吹着气,接着把带毒一般更过分的话往里灌。 「不过啊,我对你呢,想要的就是『这一点』啊」 狮朗说道 「我最喜欢替别人做决定了,所以说咱们超合拍不是?」 「………………」 「一切我来做主,你就不需要自己做决定了对吧?这不是挺好吗。我之所以养着你,就是因为你是个不会反抗,对我唯命是从的方便家伙————另外,就是这个呢」 「!?」 说着,他同时把绕过肩膀的手伸向在同级生中算得上非常丰满的胸部,从下面猛地托起来。 「————!!」 「总之吧,你现在就照我说的当好『委托人』就行了。你听话,我就继续养你」 奏一脸苍白浑身发抖。狮朗对害怕的她,说道 「你比你妹妹强的地方,就只有这玩意,然后就是顺从了呢」 「…………」 一听到妹妹,奏埋着的脸便紧绷起来。狮朗瞬间察觉到她这个反应。 「哎呀?你难道不满意?」 「…………!」 奏一下子就害怕了似地,连忙摇了摇好几下头。 狮朗浅浅一笑 「可不是吗?」 「……」 奏被体格高大的男性像压在身上一样搂住肩膀,重量和体温都施加在肩膀上,无法动弹。她感觉身体和内心都在被渐渐压垮,无能为力地只能沉默到底。 ……………… ? 奏离开后,在心理辅导室。 「……守屋,真正的是怎样的情况?」 「是个棘手的案件,不容乐观」 「我想也是」 「咦」 奏的身影从走廊上消失后,真央一关门芙美就和他这样谈起来。瞳佳不禁屏住呼吸,瞪圆眼睛。 「咦?咦?按刚才的说法,不是说不危险吗?」 「总之是按消除不安的方向在说。从经验上讲,那种类型的委托人太过不安的话,容易采取不好的行动」 瞳佳感到吃惊,问了出来。真央作答后,接着说道 「另外,还不清楚萩童学长的意向。既然不知道,我认为委托人多半会对萩童学长唯命是从,甚至提供虚假证言,因此很难无条件去信任委托人。但就算是这样,也总不能因此去怀疑一切」 只见除瞳佳之外的其他人都露出严肃的神情。看到大家的态度,让瞳佳觉得只有自己被骗了,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动摇。 「班主任老师好像对妹妹不上学的情况主动提出过辅导」 这个房间的主人——校心理辅导师观音崎空子老师开口说道。她把手轻轻贴在脸上,但语气十分严肃。 「班主任和我都提出面谈,但家长坚持主张『等稍微休息下应该就冷静下来了,不需要面谈』。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上学的原因跟灵异有关的这种情况其实偶有发生,不过很多因家人隐瞒而被耽误。不论老师还是辅导师,没有家长同意都不能强行干涉……」 空子叹着气,把脸撑在手掌上,忧郁地微微歪着脑袋。她现在穿着一身休闲套裙,肩上披着白大褂,色调略淡的长波波头发型,刘海随之摆动。 「那么,不上学的情况确有其事?」 「嗯。这件事要是能解决的话固然是好……」 「我会妥善处理。不过我们的工作跟老师的心理咨询一样,不得到委托人的协助就难以开展」 「是啊……」 真央和空子这样交流道。瞳佳一副愣愣的表情听着,始终没能掩饰住内心所受的冲击。 「原、原来是这样……」 瞳佳开口说道 「奏学姐……不像是那种会说谎的人……」 「只要她没在演戏」 真央冰冷地回应道。 「咦?演戏……也不像啊……」 「我也这么觉得,还是理解为她受骗了比较好」 「唔……」 「有的时候,人会无心地去骗人。不论在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都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或许是吧……」 瞳佳的内心五味杂陈。她在这里,的确是因为受雇于真央以及『罗萨莉娅结社』,但最根本的理由终归是出自『善意』。因为,瞳佳对身处那种诡异现象的漩涡中的小木调和她的家人感到同情。 「……那,刚才那些解说,也是骗人的?」 「并没有骗人,只是对危险性作非常低的评价来说的」 瞳佳有些失落地问道,真央摇摇头这样答道 「整体上是正确的,但谈论时有意避开了『娃娃屋』。有了那东西的存在,情况将完全不同」 「啊……!」 「另外,我把一部分分析瞒了下来。柳,你一定要记好。『灵骚』这一灵异现象,经常是以现象附近的青春期少年少女为原点发生的。以这次的情况来讲,成为『焦点』的人,非常有可能就是那对姐妹的其中一个」 瞳佳眨了眨眼。 「焦点?那是什么……?」 「过去的研究结果表明,在有人住的地方发生『灵骚现象』的情况,几乎必定在相对很近的范围内有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并判定现象以该人物为中心发生。于是,就把那个人物称为『焦点』。让符合『焦点』的人物离开现场后,现象有的会消失,有的会随该人物向其他地点转移」 「咦……」 「受害者家庭中有青春期少女,对该少女进行精神治疗或托付给亲戚等寄养后,现象便消失或转移。记录中这些事例很多」 瞳佳总算意识到了,随后感到一阵寒意,就像是身上血被抽走了一些。 「这么说……」 「那对姐妹其中之一,不,也可能两人都是那个『焦点』。拥有确实超出平均水平的灵感,而且是拥有引发物理现象之性质的『物理灵媒』,大多数情况始终收敛于灵媒本人精神内的灵异能力将因此受到激发,危害周围的人,成为字面意义上的『原因』。也就是 说,跟你——柳的情况非常相似」 「!」 瞳佳倒吸一口凉气。她心想,果真是这样。 真央说过,瞳佳是物理灵媒中能够对灵赋予实体的『物质化灵媒』,是会牵连他人的类型。听到刚才那番解说,瞳佳自然非常认同。 「……上面说的,千真万确?」 「正如前面所说,对灵骚已经进行过大量的研究。上面说的研究结果,是西方近代进行的研究所得出的,但事实上在日本也存在完全类似的故事,留存下来的江户时代的相关随笔要多少都找得到。所以我认为,这不仅仅耐人寻味,而且还非常可信」 真央答道 「日本的记录——鹿岛应该更熟悉吧?」 「从江户到明治的随笔中,这类故事出现得不少呢」 话锋转了过去,站在房间里的芙美把手指放在下巴上,一副寻思的眼神向上看去,答道 「著名的有叫『池袋飞石』的故事」 「池袋?东京那个?」 「对。当时还是村子,池袋村」 瞳佳问道,芙美点点头。 「然后,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情节差不多的故事。 某户人家里碗盘石磨飞起来,在客人眼前锅盖飘起来,有石头不知从哪儿飞过来的怪现象连日发生。把最近雇来帮工的池袋村出身的女孩解雇之后,现象突然就停了。 另外相传,雇了池袋村出身的女孩之后,就会盘子乱飞,大院起火,屋子里下石头。说到特定出身地的女孩,总觉得像是一种凭物筋(※注1)」 「就无意识引发现象这一点来说是一样的么……实质上是妖怪呢」 「有『天狗砾(※注2)』之类的说法,下石头可是妖怪的拿手绝活」 「原来如此,确实是呢」 芙美这么说道。真央点点头,并从话中提取特征,一边列举一边弯起手指来数 「总之吧————『本人无意识』『物体飞行』『着火』『落石』」 「嗯……」 「不论时代还是文化都完全没有交集,然而与后来研究中整理出来的『灵骚』现象的特征相吻合」 「是啊」 面对这些论据,瞳佳也只能点头。 「从这些可以了解的是,该现象在很久以前就被目击过,而采取的处理方式是将『焦点』人物赶走。这在近代的灵异研究中,其实也是一样的。至少科学性研究的结果显示,对灵骚现象的处理方法是将『焦点』人物带离现场,用时间来等待现象平息,尚未找到除此之外更好的解决策略」 「原来是这样……」 「关于这类灵骚现象发生的理由,主要是从超能力的角度在研究」 「超能力?」 「对,超能力。当时整个社会燃起一股强烈的主流意识,想用科学的光辉来照亮无法解释的神奇现象。其中代表,就是『幽灵』和『超能力』。两种立场对灵骚现象原因的解释不同。超能力研究观点认为,青春期儿童所怀的压抑等情绪会以强大的精神能量的形式蓄积起来,该能量化作无法控制的超能力,引发灵骚现象。所以在超心理学用语中,将灵骚称作『频发性自发式pk』。这个『pk』是psychokinesis的缩写,指手不碰就能移动物体的力,简单说就是『念力』。 对此,在灵异研究的观点中,倾向于将原因归结于『焦点』人物的灵媒能力。他们的解释是,幽灵通过无意识的灵媒————『焦点』,凭借某种意志或目的施展力量的现象,就是灵骚现象。灵媒引发的灵异现象,跟灵骚现象本身就有许多共通之处。让灵媒最初进入公众视野的福克斯姐妹,她们也是成为『焦点』的青春期少女,擅长通过对灵进行提问并通过『物体敲击声』得到回答,这也可归类灵骚的现象。因为我也在暗中从事灵异研究,当然,以我的立场会采用这种解释。 所以以我的理解来解释,就是这样的。灵骚『焦点』与『灵媒』之间,差别仅仅在于本人有无意识,本质是相同的。灵乃死者信息烙下的痕迹,通常没有自发引起物理现象的力量,因此要引发伴有物理现象的灵异现象,还需要灵媒之类的其他东西。青春期少男少女较大概率拥有『灵媒』的潜质,存在巧合下无意中觉醒为『物理灵媒』的人物。这类人物接触到灵,开启通灵状态,灵异现象由此发生,于是该人物成为灵骚『焦点』。灵是通过灵媒的能力对物质界进行物理干涉,灵媒从灵所存在的地点离开后,现象自然就会平息。或者,灵媒转移之后『连接』被维持住,现象就会在灵媒移动后的地点继续发生。 ……这次的情况,以现有情报来考虑,可以推断是疑似『盒〈et〉』的『娃娃屋』将小木姐妹作为灵媒进行了『连接』————换种说法就是『附身』,最终以灵骚的形式表现出来。我认为十有八九是妹妹,但毕竟姐姐也不能完全排除。然后要说的是,通常光凭『灵媒』就能引发的灵骚现象,现在是以『灵媒』加『盒』的状态引发,而且那个『盒』恐怕还是很可能非常强力的『诅咒娃娃屋』,这个规模究竟有多大,实在难以估量。另外,实际上小木家和『诅咒娃娃屋』已经是物理分离状态,可现象却仍在发生,由此可以认为,转移『焦点』的应对方式恐怕难以奏效」 说到这里,真央以确认式的表情对在场的一行人环望一圈。 「情况就是这样。我会根据这个情况思考对策。要说现阶段我们后面能采取的手段,最终也只能像平时那样了。 首先对『诅咒娃娃屋』进行通灵,探明原因,如果可以最好切断它们的连接。只不过,如果得到当事者的协助,我就要帮柳进行训练灵媒能力的控制,以实现对能力、对灵以及对『盒』连接的要求」 「啊,要是可以就好了呢……」 「嗯,这确实是最佳方案」 真央也同意瞳佳的意见。 「但是,如果都不行的话,也要考虑破坏『娃娃屋』」 「……」 怎么说呢,虽然觉得这是最方便最现实的手段,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象不出来,总觉得这个方案一点都不现实。 「哎,这终归只是假设。那个『娃娃屋』本就已经在散播强大的灵异现象了,破坏它不知会引发多大的灵瘴。而且,那是跟创建者关系颇深的学校备品,恐怕还是贵重物品,破坏它会造成各种问题的吧」 真央所枚举的困难跟瞳佳所怀的感觉不一样,要更加现实。 「另外————如果通过收集情报能找到其他手段的话,也要讨论可行性」 真央说到这里也没了其他点子,于是面对大家,总结性地问道 「大家还有意见吗?」 「没问题」 「……」 芙美和那琴都点了头。 接着真央又再次转向瞳佳。 「然后,这次最关键的就是你,柳」 「咦?」 「怎么做?尤其是降灵方面,你认为要放弃的话,现在应该是能事前终止的最后机会了」 「我做」 瞳佳答得毫不犹豫。 「我已经决定了。能帮则帮,至少这个原则不变。既然小调跟我一样,那就更要帮了」 「我明白了」 「另外——」 真央点点头,准备做最后总结,但瞳佳又对他补充道 「我觉得不光是对我而言,帮助『妹妹』这种事,对守屋君也应该是有意义的」 「……」 真央一瞬间露出被打了措手不及的表情。 「有『妹妹』遇到困难,不想帮一把吗?」 「 …………这样啊」 真央想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原来如此,或许是吧」 他嘟哝一般说出这句话时,脸上虽然是和平时对待工作时一样的贯彻『道具』身份抛弃自身感情的表情,但——尽管非常非常细微,但还是隐约给人一种仿佛内心绷紧的东西松开了一般的感觉。 ……………… 瞳佳在打工当灵媒与真央接触的过程中,另外也在与唯一从以前开始就属于真央的东西——『罗萨莉娅的棺柩』的接触中,对真央这个人的了解逐渐深入。 他是高中生。 职业占卜师。 实际上是灵术师。 因为专业而秉持着一套麻烦的准则。 讨厌一时兴起而接近的人。 大多数人便是以这正反两面来来看待真央这个人,但这一切都是真央为了将自己维系于这个现实世界而自己施加上去的,又或者是他人施加上去的配重。 大家,也包括真央自己,都认为那配重本身就是守屋真央。 实际上这也没错。只不过,对他而言重要的东西以及真正想做的事情,其实是存在的。但是,这大概连他本人都不知道。 因为守屋真央这个人的大部分,几乎已经丧失了。 瞳佳将零零碎碎得知的东西拼在一起,所得出结论中守屋真央的形象是这样的。他出生并成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性格一板一眼,会回应自己所受的期望,认为维持对自己身边事物的保护是自己应该做的。怀着这个想法长大后的他,在所守护的一切突然消失得一点不剩时,构成他这个人的东西也丧失过半。 然后,形同鬣狗的亲戚夺走了留给他的家和财产,甚至因为来找麻烦,让最后留给他的妹妹也被夺走了。真央向那些加害者报复,最后成功复仇。当他连复仇这个动力也丧失时,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如果这一连串事情让他耗费更多的时间,或者当时他不是初中生,而是更加成熟的话,或许结果会有一些不同。可是,他这么个认真的孩子,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失去了一切。这份丧失无法靠自愈来弭平,他最终只能带着装着他家人的『棺柩』,连生存的意义也找不到,一板一眼地拖着别人硬分给他的责任而活着。 所以,他眼中的自己,只有那块被套在身上的配重,看不到别的东西。尽管他自己察觉不到,但是他所缺失的最重要的东西——『家人』『妹妹』,以及夺走她妹妹的原因——『欺凌』,这类关键词会令他无意识地受到牵动,而且他现在也正被牵动着。 瞳佳很清楚。 因为,尽管不及真央,但自己也是同类。 瞳佳理解真央。恐怕————要比守屋真央本人更加理解。 ※注1:『凭物筋』指灵媒体质的家系,例如『犬神筋』则是易被『犬神』附身的体质。 ※注2:『天狗砾』指在山里不知从哪里飞来碎石的现象,被认为是天狗所为。 3 「那、那个……调,你有空吗?」 「————吵死了」 「那个,那个啊,守屋同学说……」 「吵死了!别跟我说话!从我门口走开!」 「唔…………」 ? 第二天。 「那个,对不起……我没能够说服调……」 接到奏的报告后,与『诅咒娃娃屋』通灵的方案便当即确定。 放学后,一对哥特风盛装男女将道具暗中搬进校内。他们动作之快,只能认为他们早已料到并做好了准备。现在,被服室的窗户被暗幕彻底盖住,『降灵会』的准备已经就绪。 在通常的『降灵会』中,多数情况会将四面的墙壁全部用暗幕盖住,但堆在被服室里面大大小小的用品和收纳柜实在太多,无奈之下就只盖住了窗户。即便如此,房间依然被堵得严严实实,连外面一道光都进不来,黑暗的状态跟平时相比毫不逊色。 老样子,黑暗中依旧是不点灯便伸手不见五指。 可是,展现出细致而娴熟的技术的他们两个,对这项工作似乎有所不满。 「这场『降灵会』不用到我们引以为豪的『罗萨莉娅的棺柩』。这让身为『舁棺人』的我们怎么提得起干劲啊」 盛装美型兄妹中的哥哥——结城凪毫不掩饰内心的失望,叹了口气。 「我认为这世上比『罗萨莉娅的棺柩』还要出色的『棺柩』可不多。搬运收纳着更加可怕的东西的,更加美丽的棺柩,这是『舁棺人』的荣誉。只搬运半吊子的东西,我们士气低落也是情理之中。所以,请作为灵媒的您务必在这场『降灵会』上,从那盒子里拖出不会辱没我们名誉的地狱」 「哦、哦哦……」 凪表面恭敬却充满恶意地对行了一礼,这么说道。他的妹妹在他身后静静地,恭恭敬敬地向瞳佳致礼。面对这么一对兄妹,瞳佳一边回应一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这对兄妹是『罗萨莉娅结社』的工作人员,在准备执行『降灵会』时分别负责打理真央的发型和服装。瞳佳尽管已经跟他们打了不久的交道,基本跟认识真央差不多久,对真央也都有一定的理解了,可对他们净是还无法理解的事情。 可是,将『诅咒娃娃屋』从准备仓库搬入被服室的人,正是满腔怨言的他们。 这对兄妹以『舁棺人』这个奇怪的头衔自居,而且他们完全配得上这个头衔。以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为代表,他们对受强力诅咒的物品的搬运任务没有半点犹豫。 真央拿那些受强力诅咒的物品比作放射物,人光是靠近就会受到影响。可他们竟然不当一回事,不,甚至还非常开心地去碰那种东西。瞳佳本以为他们完全感受不到那种东西,或者掌握着不受影响的秘密,但事实似乎都没猜对。 他们真的只是不会犹豫而已。 瞳佳曾问过真央。 「那个啊,似乎是他们特有的自残行为」 真央这样说道 「他们好像是通过经受灵障来体会活着的实感。我是不懂」 这个说法,瞳佳实在难以理解。要说自残行为倒是说得通。灵感强于常人的瞳佳通过真实感受了解到,那种行为别说是自残了,甚至比越轨自杀更可怕。 「他们最后大概不会是正常的死法吧。死后要么是被他们喜欢的『罗萨莉娅的棺柩』,要么是被其他的诅咒『力场』困住。就算不是那种结局,他们受过那么重的灵异污染,所留下的灵魂也不可能形成正常的人格信息」 算了,先不谈这些了———— 「接下来」 准备工作经那样的两人之手已经就绪,『诅咒娃娃屋』被搬进被服室中。在被服室的黑暗中,真央的声音静静地,却又清晰地响起来。 房间正被红光照亮,然而充斥其间的黑暗仿佛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醒目。 真央站在安置于房间中央的灵盒娃娃屋旁边,发出那红光的方柱型铜制电红提灯就提在他手中摇晃着,发出噌楞、噌楞,金属间微微摩擦的声音。 提灯发出的黯淡红光,照亮了那块盖住娃娃屋的,刺有精美图案的布。真央一动,红光一晃,布的表面似是泛起涟漪,屋里的影子如幻灯般时隐时灭,时伸时缩,时而扭曲,带来强烈的眩晕感,晃荡着。 「……现在开始『降灵会』。目的,与寄宿于这个『诅咒娃娃屋』的存在进行交流」 真央静静地宣布道。 在他两侧,分别有巫女和魔女守候。 瞳佳在这红黑色的黑暗中,像一位等待人偶剧开幕的小朋友似的,坐在娃娃前面的一张椅子上。迄今为止,她从未如此靠近过这个娃娃屋 。屋内的室温异常的低。眼前的娃娃屋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能从搭在娃娃屋正面的布后头感觉到又像视线又像气息的东西,让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总有点喘不上气。 寒气沿着地板滚来,就好像脚踝被无形的手抓住似的。 随着红光一次次摇曳,盖娃娃屋的布的影子一次次晃动,看上去总像是有几张脸浮现在布的表面。如今像这样坐在这里,内心的不安感就像是鲜血不停在往外渗。 瞳佳之所以置身这种状况还不拔腿就逃,无非只是因为她体验过『棺柩』所造成的,更加强烈更加可怕的经历。没什么比那个更可怕的了……所以在这层含义上来说,那对兄妹的说法应该没错。 可是不知是什么原理,能感觉到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有着从中将瞳佳和『棺柩』连接在一起的,类似于灵的存在。尽管她没做过自我介绍,没有与她交谈过,甚至没有理解过彼此的意思,但她恐怕就是真央那个失踪的妹妹——那个就在真央眼前消失在『棺柩』中的,大概已经不在人世的,女孩子的灵。 但是,这个『诅咒娃娃屋』中没有那种东西。 瞳佳将自己暴露在裸露的诅咒之下。瞳佳以开放状态,不带任何保护自己安全的东西,以毫无防备的肉身与诅咒之盒对峙。 这个『诅咒娃娃屋』,恐怕是跟那个『罗萨莉娅的棺柩』同样的『盒』。 那是一切灵异现象发生之原因的灵力池。它会长时间不断地积蓄灵力,超出临界点后无差别地激发周围的灵异存在,不断将其啃食,增加密度,化作小型的地狱。 呼唔————呼唔———— 面对眼前的那东西,瞳佳拼命地集中意识,将潜意识变得激扬的呼吸压抑下去。 她按照之前的练习,调节着四拍呼吸。她意识集中在腹部将气呼出,四秒,之后停顿两秒,这次又吸气,维持四秒。 如此一来她会更加安全,将朝着灵感蜂拥而来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某种东西卸掉。 她利用呼吸让心灵变得灵活,一边承受着不让意志被蜂拥而来之物冲走,一边朝着其根源的眼前之物挺进,去看清并非其外表或物体本身的,存在于其本质的那个东西。 在黑暗中…… 在乌红的黑暗中,闭上眼睛。 专心致志地,让呼吸沉静下来。 以呼吸平抚动辄欲乱的心跳,对眼前可怕之物所释放之气息解除防备,冷静下来,逐渐接受。 「………………」 忽然,周边的氛围变得风平浪静。 本来那么令人不寒而栗的蜇人冰冷可怕的七夕,突然之间便平静地静止了,周围那些本像在吓唬人一般摇摆的红光和影子,就像是之前身心缭乱的映射似地,如同时间静止一般刹那间便不动了。 睁开眼,娃娃屋还像原来那样立在那里。 在静止的红色世界中,那只被布盖住的灵盒孤零零地存在于房间中央。 一片死寂。 红色的世界,纯粹地静止着。 向那娃娃屋注视一阵子。 与那现已不释放任何气息的娃娃屋,如同相互凝时一般,坐在椅子上,面对面,静静地,注视许久。 「…………」 在静止的时间中,瞳佳忽然静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站起来后,她走向娃娃屋。她冥冥中知道自己会这么做,觉得这就像理所当然一般。 她站到了娃娃屋跟前,轻轻触碰搭在上面的布,然后一声不吭地,用手掌抚摸那刺着精致图案,触感丝滑厚实的布的表面。 然后…… 嗖 她手指忽然伸进中间的缝。 先是伸进一只手,不久又把另一只手伸进去,缓缓地开始将盖住娃娃屋的那块布向两侧打开。 「……」 缓缓地,缓缓地。 合缝处出现缝隙,缓缓地越来越大。 合缝被打开,里面的玻璃窗逐渐露出来。 「……」 然后。 布打开了,娃娃屋的样子完全显露。 眼前是一个嵌有玻璃的仿窗式橱柜型娃娃屋。它的正面看起来像是能开启的门,但其实被完全嵌死,绝不会打开,也绝不可能打开。 「……」 玻璃内侧有房间。 那是人偶生活的房间……至少从之前的照片来看,应该是那样。 但是———— 那里根本不是房间。 玻璃里面像水槽一样注满了水,四个少女的人偶就像一动不动的鱼,沉在水中。 那些人偶身上穿着的,是与娃娃屋格格不入的现代风格服装。 瞳佳忘也忘不了,那深深烙印在记忆中的衣服、发型,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影……那四个人在水中,在湖底,脚被水底伸出来的手,像锚一样的手抓住的样子—————— 「…………………………………………!!」 瞳佳肺里迸出不成声的惨叫。哐!地一声,椅子被猛地向后一推,瞳佳突然起身。 「鹿岛!」 「嗯!」 真央下达号令,芙美当即行动,挥舞榊枝。瞳佳被淋到泡过水的枝条撒下清水飞沫,随即肩膀被真央按住。迅速靠近的芙美飞快地吟诵了好像是祝词的什么,在瞳佳的额头和肚子了点了两下,然后嗙!嗙!用力拍了两次手。随后,瞳佳僵直的全身松弛下来,真央就那么支撑住她的身体,将她放回到椅子上坐下。 「…………………………!」 瞳佳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拼命喘息。 她心跳快得像闹钟,浑身被冷汗浸得透湿。 那琴打开房里的电灯,周围亮了起来。芙美注视着瞳佳,谨慎地观察瞳佳的状态。 「姑且没事了吧」 芙美不久这么说道,离开了瞳佳身边。 瞳佳一点一点让呼吸和心跳稳定了下来,但身体就像是游泳游了很长距离似地,留下了深深的疲劳感。 真央眼神有些严肃地看了看瞳佳,又看了看娃娃屋。 等疲劳得无法动弹的瞳佳稳定下来之后,真央向她问道 「看到什么了?」 「那个……」 瞳佳依旧深深地埋着头,脸也不抬地答道 「我,最想忘掉,但忘不掉的,不能忘掉的事情……」 她让无比沉重的肺动起来,把话语挤出来。 「被我灵感害死的大家的————朋友们的,人偶」 「……」 「守屋君……这个『盒』,会钻进记忆里啊。尽管没有你的『棺柩』那么强大,但它大概影响的不是心或身体,是记忆……」 「我知道了,已经可以了,具体的等你休息好了再问」 真央这样说道,让瞳佳不要在继续说下去。 「………………」 瞳佳心怀感激地沉默下去,把身子深深地靠在椅子上。 然后,她漫不经心地向摆在面前的娃娃屋看去。 娃娃屋上搭着的布不知什么时候被大大地打开,可是根本不像瞳佳刚才看到的那样充满水,而只是跟照片上一样,一个古风的人偶房间。不过房间里的那些迷你家具,像塔一样摞得高高,快要碰到天花板。 四章 盒视之物 1 「!」 小木调在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不,其实她并不是醒过来,而是直到现在根本就没睡。 但是,她之前一股全身的感觉以及意识在朦胧雾中的感觉,而现在仿佛那片雾突然散去了,就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意识突然变得清醒。她感觉到,血液迅速向全身运行,思维开始运转。在这样的感觉下,她维持在背靠着房间门蹲坐的姿势,茫然地,把埋着的头抬了起来。 「咦……」 眼前不再是迷雾。刚才还不聚焦的双眼,突然恢复运作。 她看看自己的手,皱皱巴巴的睡衣袖子映入视野。上衣满是皱纹,连扣子都扣歪了。她清楚地认识到上衣的状态,这是自己换做平时决不允许的难堪形象,而这个情况让她想起之前精神失常的自己。 「怎、怎么回事……?」 调茫然地嘟哝着。虽然完全没有时间的感觉,但她并不是不记得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正因为这样,她不明白了。 「为什么复原了?」 她茫然地嘟哝着,茫然地看着。 看着就像幻觉解除了一般恢复原状的,自己的房间。 尽管并不完美,但直到刚才还摆得乱七八糟的家具,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且————看着夕阳的天空和邻家的屋顶,不再能看到任何古怪的东西,还是原来自己房间的窗户。 ……………… ? 「!」 瞳佳在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此时正值漆黑的深夜。在宿舍的寝室里,柜子、桌子、床沿通道并排成一条直线固定在墙上。瞳佳现在,就是在这样一间细长状房间的床上。 此时正是对那个『娃娃屋』进行通灵的当天晚上。 她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醒得不由自主,无缘无故。 「…………」 这个夜晚,静悄悄的。 自己平躺在床上,从肺部呼出来气在沉静的黑暗中扩散、消融。 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被黑暗夹在中间的狭长天花板。她此刻所感受到的,是包在被子里的体温,穿着轻便睡衣里的身体感觉,以及伸在被子外的左手手腕上,谈不上轻松的,绑着重物的感觉。 那是手表的感觉。 她平时睡觉时会把手表和手机一起放在枕边,但真央推荐至少在进行降灵会的当天晚上最好戴着手表睡觉。 这个手表是真央借的,是块特制的手表。它里面装有机关,内部元件会在齿轮的带动下根据日期时间随时组成相对应的护身符。由于在进行降灵会的当天,灵媒的变性意识在仪式完毕后仍可能残留,有唤起不良现象的风险,因此瞳佳养成了这个习惯,加强自身的保护以防不测。 尽管这块表的皮带现在是红色的,但显然不是女性款式,太大太重,戴在手腕上让人怎么都没法不去在意,有时会成为睡眠不良的元凶。 尤其是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时候,在五感很少能接触其他东西的黑暗中,即便它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光是戴在手腕上便让人感到十分沉重。 瞳佳感受着表的沉重感,漫不经心地平躺着。 醒来前,她做了个梦。那是个噩梦,一个如果可以尽量不想去想起来,但又绝对不能忘记的,过去的梦。但是她现在醒来,不是因为那个梦。她的身心都很平静,只是心脏稍微有些负担过重。 ……毫无疑问,是今天的『降灵会』造成的。 跟那个『诅咒娃娃屋』一通灵,马上显现出了四个人偶,暗示以前受自己灵感体质牵连的,被拖入湖底至今未被发现的四个朋友。 那究竟是源自恶意,还是纯粹的镜面像,无法分辨。 只不过,那显然反映出了瞳佳的记忆。四个少女的遗体被湖底伸出的许多只手抓着,沉在湖底浮不起来的那一幕,尽管瞳佳并未亲眼见到,却是自事件发生之后反反复复梦到过的场景。 那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情景,连瞳佳自己都不知道。 她觉得不可能有那种事,但事件发生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每个晚上……不,至少每次睡着都会做相同的梦,然后冒着冷汗醒来,有时甚至还伴着惨叫或哭泣。当时的瞳佳,有一半相信那一幕是真的。 明明最近没怎么梦到了。 瞳佳望着黑暗的天花板,心想。自己或许应该感谢『娃娃屋』,她认为自己没有完全不做那个梦的资格。对于她们的死,自己必须一直背负下去。 瞳佳认为自己是个懦弱、卑鄙、自私的人。明明是自己害死了朋友,而且今后还可能引发相同的事情,还是没有承担起责任结束自己生命的强大勇气,也没有自责到让自己无法正常度日的强烈责任感。 瞳佳不想死,害怕被诅咒,也不愿放弃平凡的幸福,只想着至少用这份灵感帮助别人来多少抵消掉过去以及将来的罪业,就是这么一个伪善者。她知道那样根本不可能弥补朋友的死,她知道那是自己软弱卑鄙小市民情结的自我满足。然后,这也是自我厌恶。 转校后,结识了新的朋友,遇见了真央,所以稍微轻松些了? 对那四个人的愧疚,稍稍淡些了? 瞳佳觉得,这或许是一次不错的提醒。 想着这些,瞳佳在黑暗中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希望这声叹息,能载着她胸口的漆黑沉重的苦恼传递给被她害死的大家,让大家的心得到几分慰藉。 「………………」 一段虚无的时光过去了。 瞳佳最终切断了平时不怎么会有的灰暗思绪,想着现在已经是深夜几点了,便抬起沉重的左手手腕向眼前看去。 可是,这块毫无美感的手表既没有背光功能也没有夜光表盘,在黑暗中发挥不了表的作用。瞳佳想着盯上一会儿兴许就能看到时间,可到头来还是看不到,无奈之下只好从床上起身。 一片死寂 失去被窝保护的上半身,暴露在黑夜的沉寂中。 在规定了熄灯和就寝时间的宿舍里,深夜中的黑暗与寂静格外浓烈。能看到的只有外面的夜光从窗帘缝透进来,以及廊道中常夜灯的橙色昏光门缝下面透进来分别形成方形轮廓。 声音的话,只能略微地听到空调那似是低吼的声音。 在这样的黑夜中,瞳佳想拿手机看看时间,手伸向枕边的固定位置,看也不看直接向放手机的地方摸索。 「……」 但是,她没摸到手机。 怎么找都只摸到了床头柜表面的触感。 「…………奇怪」 瞳佳疑惑着嘀咕起来,她跪坐起来在床上挪到枕边的位置,可她还是看不清,朝着桌子方向探出身子。她伸手去摸台灯的开关,那是深夜中允许点亮的仅有的一点灯光。这一次,她顺利地找到了开关,打开了台灯。 啪唧。 随着声音,视野变得明亮。 台灯的光线绝不算亮,但照出了整个房间。 床头柜的情况也被照了出来,可就算变亮了,依旧不见平时放在上面的手机。瞳佳感到纳闷,再次开始寻找,借着昏暗的光亮马上就找到了手机。 什么嘛——她泄了口气。看来是睡着的时候手碰到还是怎么了,手机掉地上了。 她又从床上伸手去捡地上的手机,并放回到床头柜上。 随后…… 滋—— 手机就像被什么扯着一般,在床头柜上滑行,从边缘掉下去,消失在视野外。 咕咚。 地上响起东西掉落的声音。 声音过 去后,还是原来的寂静。 时间如冻结般,静止了。 「…………………………………………」 静静地…… 忘记了动,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眨眼,一动不动,定格在注视手机掉落点的姿势,她的时间静止了。 刚才发生的情况,大脑无法理解。 在冷冰冰,毫无生机,朦胧的光亮中,她身体纹丝不动只盯着目光的前方。 刚才———— 它自己动了起来,掉了。 脑海中复述着刚刚突发的难以置信的现象。 刚才将手机放在床头柜的左手,僵直在伸出去的姿势。戴在手腕上的手表现已被灯光照亮,但里面的机关与秒针纹丝不动,完全停止了。 「啊」 她发觉了。 但是。 太晚了。 啪唧 瞬间,随着一个小小的声音,台灯熄灭了。 「咦」 房间如同降下了暗幕一般,变得漆黑一片。 她动摇起来,抬起脸,四面张望,但所见之处只有原先的黑暗……只有深夜中蔓延了整间寝室的,夜之黑暗。 随即—— 噶——! 响起似是桌子前面的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并在地面上滑行,到达床跟前便发出哐!的巨大声响,倒了下去。 「噫!!」 寂静中突然冒出的巨大响动,令瞳佳心头一紧。 眨眼间又恢复到原来的寂静,声音再次从周围消失,但取而代之,心脏像闹钟一般搏动的声音还在身体里剧烈地响着。 周围…… 一片死寂。 回过神来,夜色中的空气已经紧绷起来。 这个时候,瞳佳已经明白了,她理解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什么。恶寒在皮肤下面扩散开来,强烈地激出鸡皮疙瘩。 「………………!!」 窗帘上,映着人影。 有个人轮廓的黑影像是在站在窗外向房间里窥视的样子,如漫漶般模糊不清地映现在微微透进夜光的薄窗帘上。 不,那个看上去像人的上半身,但不能确定实际是什么样子。 它的躯体异样的细,上面是个异样的圆脑袋,这样子与其说像人类,不如说更像人偶。就是那样的某种东西正站在窗外,一副隔着窗帘偷看里面的样子静静地伫立着,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面对那样的东西,瞳佳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 她喘不上气,她的全部感官似是要被那紧绷的寂静撕裂一般。黑暗中,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东西。在这充斥着恐怖的地方,眼角处微亮的窗帘上面,是那东西的影子。她害怕会发生什么,都不敢去直视,只是睁着双眼,不让打颤的牙齿发出声音而张着嘴巴,一动也动不了,连喘气都办不到。 ——什么!?那是什么!? 她在脑子里拼命思考。 ——我……我得逃走……! 空气和身体都因恐惧而冻住了,她只有让思考来左冲右突奋力挣扎,拼死调动全部的意识给肺部、指尖以及身体解冻。 不久,她稍稍取回了呼吸,之后身体也稍稍恢复了活动。 ——很好,能动。尽管只是一点,但动起来了。 她调动绷得紧紧的肌肉,一点一点挪着身体把脚放下地,手扶住墙,勉强站起来。 「…………!」 接着,她转向门口,迈出脚。 她在过道上慢慢吞吞地挪着,一点一点离开窗户,走向房门。 呼吸很细,很痛苦,冷汗涔涔,手和脚抖个不停。她调动身体的一切,想要逃离这个房间,动起来。 逃离窗户。 逃离杵在窗户外头的那东西。 挪啊挪啊 挪啊挪啊 动起来,逐渐移动。 在可怕的紧张感之下,窗户,还有窗帘上映现的影子逐渐纳入视野,一边用墙支撑身体,一边在细长的房间里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向门口过去———— 吱 在眼前,柜子开了。 明明没人碰到,柜门却像是阻拦她去路一般突然打开,如同张开血盆大口,将里面的黑暗暴露出来。 「…………………………………………」 嘴巴不自主地张开了。 眼睛睁得大大,呼吸、时间,都静止了。 突然张开大嘴的黑暗,近在眼前。 然后。 在里面。 湿透的头发衣服和皮肤冷冰冰地贴在一起的,十六只手和脚四具躯体四颗脑袋像揉在一起似地相互纠缠着的四个少女的溺死尸体被紧紧地塞在橱柜里的黑暗中———— 看到橱柜里面的东西,她整张脸都绷住了。这时,一股寒风在她绷紧的侧脸上扫过。 她一动也不敢动,仅仅转动眼睛。只见房间深处的窗帘盒窗户敞开着,在眼前站着一个等身大的,没有脸的木人偶。 呼 就像吹熄了蜡烛…… 眼前,彻底黑了。 2 ……………… 在瞳佳面前,有一位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 她是个蓝眼睛的外国小老太太,编着一头漂亮的纯白银发。她身上的古风服装令人联想到从前那种用宽松的布做成的人偶,肩上围着披肩,腿上盖着厚厚的围毯。可以看出她年事已经相当高了,但脸上洋溢着不服老的开朗气质与可爱。这么看着她,能想象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大美人。 这里是个非常宽敞的西式房间,周围是粉刷的白墙,墙的纵向横向都有柱结构,还有梁外露的天花板,有相当的空间高度。但是,地面是夯实的素土地面,放着木材、操作台,靠墙还摆着工具,以及许多像是做到一半的柜子的东西。这样的布景,让人觉得像是以前那种家具工匠的工房。 「…………」 老妇人坐在工房的角落里,瞳佳就站在她身旁。 这时,瞳佳总算想到,这会不会是自己在做梦。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瞳佳都不认识。这不是萌自她自身经历的梦。但是,看着这位老妇人的身影,总觉得似曾见过,有些想不透。 「…………」 发觉时,工房另一边还有位也是蓝眼睛的老先生。 他穿着一件衬衫,袖子搂着,衬衫上还有件脏兮兮的厚实围兜,标准的工匠风格。他跟夫人一样满头白发,头发随便地捋向后面,尽管身高因为上了年纪有所萎缩,但骨架却十分健硕。从他搂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皮肤皱皱巴巴胳膊可以窥见,他并未放下他的工匠手艺。 老人站在一张操作台前面,盯着上面的一样东西。 瞳佳虽然从原地一步也挪不开,但梦中的视界正逐渐接近老人。 「…………」 近了之后,像是隔着肩膀从身后偷看的角度,看了看老先生正在看的东西。 操作台上摆着的,是个像是大盒子的东西。 视界缩近,能够看到整体样子了,瞳佳对它仔细辨认。就这样,瞳佳发觉自己认识操作台上的东西。 「!」 放在操作台上的,正是那个『诅咒娃娃屋』。 错不了。但是它跟瞳佳所知的样子存在不一样的部分。它没有嵌在正面的玻璃门,不是密室结构,里面的东西直接暴露在外。然后,那个小小房间中的小家具和小人偶的状态,既不同于瞳佳所见,也不同于真央所拍摄的照片,以不同的状态放在里面。 那些看上去,是这 个样子…… 在房间里。 人偶小女孩进了暖炉中烧焦了。 人偶父亲想要救她,人偶母亲吓愣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但是,显然为时已晚。基本还是小婴儿的人偶女孩已经在暖炉中烧尽,膝盖以上的部分都没了。 父亲要救的,只有穿着可爱袜子和鞋子的小脚。 嗖…… 不寒而栗。 那一个个人偶脸上都是近似微笑的表情,演绎着的无非是一幕略显夸张的静止剧。可是说不出为什么,那一幕却给人以远远超出滑稽、夸张范畴的,异常逼真的生动感。 难道……瞳佳心想。 这幕情景根本不是恶趣味的搞怪或创造,莫非是…… 「————错了」 老先生口中以沙哑的声音重重地呢喃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根本没想让它重来」 老先生呢喃着的不是日语,而是英语,但听着这些的瞳佳却不知为什么能明白话的意思。 「本以为能成为心灵的慰藉,但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妻子的心,回到了过去」 老先生说道 「棺材让人受困于过去,人偶可以创造未来……我怎么会这么想,还不如给棺材。倒是棺材还连着未来」 他说着,用颤抖的手抱住脑袋。老先生的声音,也在颤抖。 「人偶,才是过去啊……」 「…………」 听着他的呢喃,瞳佳忽然发觉了一件事。 就像是被老人背在背上一般,在他背后像背景一样铺开的工坊中,地上摆着很多本以为是还在制作中途的柜子之类的家具。那些根本不是柜子,全都是『棺材』。 「……!」 瞳佳静静地惊讶着,这时工房门口出现大批来客。 来的人正好是十位绅士,都是壮年以上的日本人,体貌穿着各不相同,但共通点是他们全穿着近代史教科书见过的那种名士风貌的西装,以及高礼帽、饰巾、手套、手杖等时代感很强的随身品。 「约翰先生,听说您太太又错乱了」 其中一位面容和蔼有点发胖的绅士上前了一些,向老先生搭腔。包括他,也包括余下的绅士们,都不掩藏又像不安又像着急的态度,观察着老先生和老妇人的样子。 「……是啊」 跟刚才独白时不同,老先生以完全不带口音的日语对绅士答道 「御舟先生,各位,感谢探望」 「不,太太对我们有莫大的恩情,我们却对太太的治疗出不了一点力,这让我们无比痛心」 绅士摆出姿态,对老人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在谁也瞧不见的幽灵一般站着的瞳佳身旁,之前几乎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的老妇人忽然开口了 「有美人鱼在啊」 谁都没能理解这话的含义。 在费解之惑的沉默中,瞳佳随老妇人的目光看过去,在工房门口附近放着一只金鱼缸———— 四个女孩子的人偶,沉在里面。 「我是叫你喔」 「!!」 瞳佳不禁向老妇人看去。 目光对上了。老妇人完全在看着瞳佳。 看着,梦中的自己。 她全身寒毛倒竖起来。 …………!! ………………………… ? 瞳佳在宿舍寝室的地板上,在濛濛的晨光中醒了过来。 「!!」 她首先喘息似地渴求空气。呼吸十分痛苦,令她怀疑睡着期间是不是呼吸一直停止了,而且心跳非常乱。 她出了一身大汗,身体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经发冷。 房间里椅子倒着,手机掉在地上,窗户开着,柜子门也开着。话说,柜子里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只有瞳佳的自认物品,但里面湿气浓重,还有像是湖水的腥臭味。 瞳佳抱住自己冰凉的身体,带着因余悸而过敏的意识,慢吞吞地走过房间,回到床附近。 她捡起掉落的手机,按下按键看了屏幕之后,发现主界面第一个位置的讯息app图标上显示着未读通知。 『4941』 上面显示出没见过的无序数字。 「……」 一定是捡回了一条命。 瞳佳如此看待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当即操作手中的手机和真央联系。 然后…… 「唔……说不准啊」 一大清早来到校心理辅导室,瞳佳坐在椅子上,芙美一边从各种角度观察她,一边面露难色地说道。 真央站在不远的地方交抱双臂,看着她们的情况。 接到瞳佳的联系后,大家被火速召集到了这里。芙美为了判断瞳佳的状态,正在观察瞳佳的样子,但芙美说自己原本就不是太擅长灵视,似乎没收集到足以做出判断的信息,一脸犯难的表情。 「我不擅长用『视』做判断喔。地点倒还好,对人就有点不行了。那种事你自己不是很擅长吗?你自己怎么看?」 「总感觉很怪……但要具体的有点不好说……」 被芙美把话锋转过来,瞳佳答道 「而且……窗户开着,躺在地上,有点感冒的迹象……硬要说感觉的话,更像是感冒的感觉……」 「嗯……」 听到她的回答,把玩着榊枝的芙美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瞳佳吸了下鼻子。她在那样的状态睡着,身体难免会有不适,多多少少有些发烧的感觉,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就算自己的体感有什么异常,可能也会因为掺杂了感冒症状而无法判断。 「……」 真央对瞳佳她们观察了一阵子,不久脸转向别的方向,说道 「于是,这边的状况就是这样,那边情况怎样?」 「啊啊」 「啊……嗯」 真央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棕发高个的男生和一个皮肤白得不健康的长发戴眼镜少年——木田文鹰,远藤由加志。他们也接到瞳佳出事的消息,一大早被紧急叫到这里。 文鹰倒是没觉得什么,但由加志是个把自己关在家里不上学的初中生,不习惯早起,所以现在总在眨着昏昏欲睡的眼睛。他们两个分别被真央拜托对背景进行调查。 「那个,小木她们家是萩童家的分家来着」 由加志首先开口。他是当地居民,他的家人对这种事情了解颇多。 真央觉得不出所料,露出嫌麻烦的表情嘀咕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倒也不意外。在百合谷,有历史的家庭基本都跟大家系有关联,我们家和真央哥的家追根溯源也是长波的亲族。听说萩童以强权相压把一族强行集结在一起,所以我觉得附近的分家对本家唯命是从,不敢违抗」 由加志说着,打了个哈欠。 「话说,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干嘛非要专程把我叫出来啊,打个电话发条讯息不行吗」 「是阿姨交代的,让我有机会尽量把你带出去。这是同意我们拜托你办事的条件」 「没搞错吧,我都不知道……」 突然揭晓的密约让由加志倍感惊讶。文鹰没当回事,这次由他讲道 「……由加志的说明应该没错吧。我调查的范围是校内,亲戚方面是不清楚,不过在学校里,小木学姐确实对萩童学长唯命是从的样子」 文鹰说道 「毕竟萩童学长那个样子,有许多女孩对他唯命是从,小木学姐不过是其中之一。我就纳闷,她那么老实女人应该不会那样吧。多亏由加志 ,交点弄清了,疑问也解开了。但不是说因为这样就会原谅他」 文鹰说着这些时的语气中,混有相当不开心的成分。瞳佳最近渐渐注意到了,文鹰虽然形象上显得不太正经,但对霸凌性质的事情表现得非常厌恶。他有个姐姐似乎遭遇过霸凌,而他显然将这次的事情映射在了姐姐的情况上。 「罢了————这个暂时放一边。已经确认过了,被服准备室的怪谈不是单纯的传言,而是确有其事」 就算这样,文鹰还是暂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往下说 「虽然调查得不算充分,但能够确认。过去七年间至少有三个人因为跟背负准备仓库扯上关系而离开学校」 他这么说着,稀松平常地将折起来的一叠复印纸递给真央。 从一旁看的不是很清楚,也不知是从哪儿搞到的,看着像缺席名单和退学申请书的影本。这些东西,应该能算是确凿证据了。真央接过去通览了一遍,眼镜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点点头。 「全都是手艺社,或是选修被服课的人呢。从某天开始缺席,大约几个月之后直接休学或是退学。休学的情况,也是把休学允许时效用完就退学了————」 「嗯」 文鹰对真央的总结给出了肯定。 「我还向名单上人的住所周围打听过。那些人的家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周围知道的信息,只有他们家孩子闭门不出的传言。然后是,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地搬走了」 听到这些,空子老师神情变得悲伤起来。 「很典型呢,在家人隐瞒灵异受害的情况……」 「是啊,尽管不能盖棺定论」 真央这样说道,然后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又把眼睛睁开,做出十分突然的宣言 「好,决定了。把那个娃娃屋打开」 「欸!?」 瞳佳吃了一惊,但真央表情很认真。 「咦,不会吧?咦,怎么突然?」 「我判断,如果放着不管,你很可能会变成小木调那样。若没有必要,不容危险发生」 面对惊慌的瞳佳,真央十分严肃地说道。 「……没有必要?」 「没有。这次降灵会的本来目的,是『对引发闹鬼现象的灵进行降灵』,但我认为搞不好就成了『使用诅咒娃娃屋这个灵盒的通灵』。如果推断正确,包括之前的受害情况也是如此。虽然所做的事情跟之前我们使用『罗萨莉娅的棺柩』进行的降灵一样,但使用『棺柩』时有我这个持有人在场。但『诅咒娃娃屋』的情况不同,不清楚运用的判断基准,没有在降低危险度的同时将其『安置』的诀窍。 实际上,在降灵会过后『连接』依然没有切断,导致了你现在的状况。这是被附身的状态吧。这次的委托中,我们没义务做到不惜让你继续暴露在危险之下也要维持娃娃屋现状的地步。 『盒』作为灵异装置的原理,是将灵力积攒在『圈』中,多数情况从物理方面将圈打开就会令其失去效力。那个『盒』一旦丧失效力,侵扰小木调的现象很有可能会随之消失。我一直在思考,不增加不必要的损失的确是基于常识的判断,但不违反条件的情况下能够期待以最直接的方式达成委托,我认为应该尝试。可以料到那个『娃娃屋』是危险物品,现在的状况也很危险,但尚未确立通过其它手段解决异常现象的思路,而且维持『娃娃屋』的现有状态不在委托条件之内」 感觉这套言辞相当野蛮,不过看样子,不与真央所遵守的职业伦理相抵触的条件已经凑齐了。 「挺好不是?我赞成」 急性子的芙美基本很喜欢这么干,干脆地同意了。 瞳佳还是总有些放不下。 「那、那个是……学校的东西吧」 「这是学年总代牵线的委托,让他想办法去」 真央一口咬定。 「最优先的是你的安全,其次才是解救对象」 「呜……」 被说到这个份上,瞳佳无言以对。 方针已经确定,真央做出总结 「那就跟小木学姐知会一下,今天放学后————」 就在真央准备做结束词的时候,辅导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老师」 「来啦」 真央停下来,给空子老师让开路。 老师一边回应一边从椅子上起身,向门口走去。 然后,她打开门…… 「那个————不好意思,现在里面有人,不过马上就完了,等一下好吗?」 对敲门的人这样回应。似乎是有人要用校心理辅导室,瞳佳和真央纷纷起身,开始收拾椅子,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把屋子腾出来。 但是,从门外传来的声音,却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一个女生的声音,对老师这样说道 「那个,老师,请问守屋真央同学在这里吗?」 声音十分清晰。 瞳佳和真央相互看了看,然后向门口一看,只见一名穿一年级制服的少女正站在辅导室门口。 她是个把染过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扎着可爱发圈的少女。 她的样子绝不算花哨,不过身上到处有不露声色的打扮,是个看得出主张,可爱的,但眼神有着强大意志的少女。 「那、那个……」 「在吗?」 空子老师不知该不该帮她传话,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犹豫起来。少女没有管她,继续追问。空子老师有些犯难了。出现这样的情况,真央干脆走向门口,向少女问道 「……你没事了吗?」 「多亏你们」 少女直直地看着真央,答道。 然后…… 「是你们帮我的吧?」 跟在她家看到时判若两人,已然精神抖擞的小木调,看着眼神略带疑惑的真央,确认似地这样问道。 五章 盒与某物 1 因健康问题请假的调回来上学了,久违地出席了手艺社的活动。 调在手艺社颇受欢迎。她喜欢可爱的东西,时尚的知识和话题丰富,在手工方面还有浓厚兴趣与强大审美,而且有考虑将来从事时装行业。另外,她还颇有上进心,不惮烦照顾别人,在社团中受人敬仰。 另外,手艺社里多是性格比较老实的女生,而她例外的善于交际,不惧怕任何事情,大家都很依靠她。她虽然只有一年级,但已经占据着营造社团整体气氛,将周围人凝聚在一起的重要位置。 有调在,手艺社的氛围便无比紧凑。 不光是这样,以调为中心,社员们的对话也变多了,更有活力了。 「好久不见,小调,已经没事了?我好担心啊」 「是的,已经没事了……话说学姐,这个娃娃衣服是新的呢,肩膀部分超可爱!」 调一到场,便留意到了二年级学姐在她请假期间做的娃娃服装,对那设计赞誉有加。 「看出来啦?弄成这样可是下了好大功夫啊」 「啊,好厉害,这个真不错。我也学着做做看行吗?」 「当然没问题啦」 被夸奖的女生很开心的样子。看着这样的对话,其他社员也怀着兴趣聚集过去,开始学习和交换意见。 调基本上是严于律己,直话直说的性格,但她为了将那份自律性当做自己的食粮,也总会去直面其他人,发现并夸奖对方的优点。没有阴阳怪气的害臊或嫉妒,真心实意的夸奖。之所以今年以来社团作品的水准和数量都大大提升,应该少不了大伙心里都偷偷怀着想被调夸奖的意识————奏如此心想。 靠着调一个人的功劳,社团洋溢着活力。调加入之前之后,社团的氛围截然不同。 调大概不知道。去年————不,就连调请假的这段时间也是,社团就像熄了火一样丧失了活力与紧张感,变得懒懒散散,完全想象不出跟调在时是同一个社团。 这是因为———— 总的来说就是,身为社长的奏没能力统帅社团。 奏上三年级,职位社长。手艺社是银铃学院高中建校初期成立的历史悠久的社团之一,留有尊重头衔和上下关系的老传统。其他社团通常由二年级升任社长,要备考的三年级会退离职务半引退,但手艺社没有采取这种形式。 实质上社长的工作由二年级的副社长执行,部长作为一种名誉职位由三年级担任,任务是提供建议与担当精神支柱。然后,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副社长就会依照惯例上位,奏也不例外。也就是说,奏其实是去年开始实质上带领社团的代表人。 但是,奏是被赶鸭子上架当上的社长,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想当。 在二年级时奏被任命为副社长,原因是她家是有权世家萩童家的旁系。除了这个主要原因,另外跟她同年级的人都挺圆滑,很乐意把麻烦推给奏。 奏孤一个人零零地脱离了社员朋友们的圈子。 她不擅长交朋友。等发现的时候,自然而然,而且理所当然已经变成了这样。 当时手艺社内部的气氛,就像学年之间有道墙,是按年级各自抱团的氛围。上级生不怎么理会下级生,在奏升上二年级要决定职务的时候,也是让二年级自行决定的。 结果谁都没有干劲,奏就被全场一致地硬推了上去。 奏没能够抵抗。她这个副社长,就是交交资料跑跑学生会,干着社团运行这项杂务的打杂工,除了偶尔必须集体讨论的时候会蹩脚地当下司会,其他时候就是空气。 那样的奏,怎么可能有向心力、领导力和统帅力。 奏所带领的社团十分散漫,结果就是本来认真进行社团活动的人也被周围的气氛传染而没了干劲,人数也减少了。去年文化祭展览上的展品之少,大概空前绝后了。 当时真的已经到了末期的手艺社,却以调入社的那天为分界线起死回生了,现在是个不论在哪儿办展览都拿得出手的活跃社团。 如今手艺社的社员们,就像浴火重生般闪耀着光芒进行着社团活动。当社长的奏向她们告知联络事项,开口说道 「……那个……老师说让,通知大伙……」 但是 谁都 没有在听。 没人朝奏看去。大家都热热闹闹地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谁都没听到奏那吞吞吐吐的话语。 直到调发现后催促大家,谁都没有注意到奏这个人。然后,社员们看着奏的眼神,并不是把她当做社团代表者的社长,而是单纯把她当成正在为老师传话的传话机。 就连二年级的,早晚要替下奏的副社长也是。 没错。 在这个重振起来的,绽放着光辉的手艺社中,没有奏的存在。 奏知道。 这次充分地再次体会到。 自己是块石子,一块路边的石子。 跟调不一样,谁都看不到,不会被任何人意识到,连踢飞了也注意不到,就是块路边的石子。 所以。 我…… …… 2 「……」 放学后,瞳佳一个人在校庭。 这里是从正门过来的路向新校舍与旧校舍玄关的岔路口。瞳佳站在位于人来人往的道路旁不远处的那尊铜像下面,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台座上摆的少女像。 今天,距离下一个安排还有很长的时间。 将那个『娃娃屋』打开的计划,决定在今天社团活动结束后的时间进行,在此之前要留在学校里等待。就在等待的时间中,瞳佳来到了这里。 时间是早上在校心理辅导室里定下来的。 当时小木调突然找到真央,说了一番话。 ? 「……我有话要说」 早上,调被请进校心理辅导室之后,向真央开口这样讲道。此时的她,上次在家中看到时的不安就像假的一样,看上去十分理智可靠。 真央回应 「什么?」 「上次抱歉了,像是把你们赶出家门似地。关于守屋君的传言我是听过的,但当时没觉得能摆平『诅咒娃娃屋』。另外————你们是被姐姐带来的,所以就觉得肯定是萩童指使的」 「不,没关心,这一点并没错」 听到两人开始对话,瞳佳心里感到纳闷。因为,她才刚刚听说小木家是萩童的分家,不能违逆萩童家。 「这件事的确是萩童狮朗介绍的,不过也仅仅只是介绍」 真央也应该和瞳佳听到了相同的内容,却不以为意地接受并作出回答。不同于瞳佳老把想法写在脸上,真央不抱臆断不形于色,自己的看法该主张的会主张,是习惯于看对方表现来交涉的态度。 「我接受的委托内容,仅限于解决『娃娃屋』的问题」 真央摆出这样的姿态,说道 「而且我不是萩童的手下,也不是万事屋,是独立的职业『灵能者』,准确说是『降灵术师』。我身为职业人,只会进行本领域的灵媒工作,其他的事就算求我也不会接」 「……当真?」 「证据我拿不出来,只能口头保证」 「确实无法轻易相信」 调点点头。 「但你要是说真的,那正好」 不过,调又这么说道,表现出接下来才要切入主题的样子。 「其实来找你,一开始就无所谓那些了」 「……」 「能听我说说吗?既然你们有能力解决『娃娃屋』的诅咒,我希望你们 能听听我的请求」 「听你这么说,那个现象现在消失了吗?」 「嗯」 「我明白了」 真央点点头。 「说吧」 「请你们让姐姐————让姐姐摆脱萩童的控制」 真央一答应,调便这样说道。听到这话,真央有些颦眉。调看到他的表情,抢在他开口前接着说了下去 「具体说,就是让那个『娃娃屋』不能再诅咒人」 这话让真央皱紧的眉头松开了,但又让真央略表现出疑惑。 「这之间有关联吗?」 「我中途听到了些,你们说是要破坏那个『娃娃屋』,还是要消除『娃娃屋』的诅咒来着。已经做了?」 「不,目前还在摸索尝试彻底解决的手段。如果现在你那边现象消除了,那大概是『诅咒』转移到了我们的灵媒身上」 真央答道,示意瞳佳。 「我们试过让她作为灵媒对『娃娃屋』通灵,结果她身边发生了灵异现象,目前在研究对策」 「……!」 调吃惊地略有些张大双眼,看向瞳佳。 「还有,要不要破坏还不清楚,总之决定先把那个『娃娃屋』打开。一直关着的盒子,容易积累不好的东西。开启或者破坏的话,盒状的咒物大多会丧失其意义」 「这样啊……」 真央大概看她是外行人便选了浅显易懂的说明方式。调思考了一阵,抬起头说道 「请务必这么做」 「当然,这本就是决定好的」 真央点点头,又问道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面对这个提问,调一时嘴唇紧紧地抿起来,然后开口说道 「因为没了那个『娃娃屋』的话,姐姐对萩童狮朗就没价值了」 「价值?」 「原本『娃娃屋』的拥有者是姐姐。一年级的时候,姐姐糊里糊涂地看了『娃娃屋』,之后只要姐姐一进准备室就会发生一些怪事——出现奇怪的声音啦,东西会动之类的,不过都是清清楚楚的现象。因为这个原因,她被萩童狮朗盯上,必须听他的话了」 「……!」 这番话出乎意料,包括瞳佳在内,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但是不会发生什么大不了的现象,所以他就厌倦了。然后,在我这个妹妹入学的时候,姐姐就被他命令了」 调说道 「他命令姐姐,让我去看『娃娃屋』。理由是,既然姐姐『能使用』那个,妹妹说不定也『能使用』,或许还会发生更有意思的事情。于是,我就被姐姐骗过去————」 「原来如此,大致的情况我明白了」 听到这里,真央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是不想管跟萩童扯上关系的麻烦事,不过这个情报很重要,我承认有必要满足你的要求」 然后,他接着说道 「你虽然不是委托人,但是被委托的解救对象。利害一致」 「……谢谢」 调可能前面其实都很紧张,听到真央这么说之后如释重负一般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向真央道谢。 「哪里,这没什么,反倒我很感激你提供的情报」 真央摇摇头,接着最后向她问道 「可以顺便问个问题吗?那个『娃娃屋』究竟是怎样的东西?你那边有没有了解到什么情况?」 「咦?」 调把手放在嘴边,思考起来。 然后…… 「我听到的是————那个『娃娃屋』本来是以前一个很厉害的灵能力者的东西,然后由萩童家接手后捐给学校的」 「……!?」 这个回答,令所有人不禁哑然。 但大家都因新事实揭晓的冲击而没能留意到,其实大伙当中最为动摇的人,是瞳佳。 然后———— ? 「……果然」 在放学后的校庭里,瞳佳呢喃道。 她正抬头看着的,是那个『d夫人』像。铜像上的她形象与名字给人的印象不同,有着少女般的容姿,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长凳上。 这是瞳佳第二次这么注视着这尊像。 可是现在对像的感觉,与上次看的时候又不一样。 「果然,就是那个人呢……」 瞳佳自言自语。 今天,这尊像的事一直缭绕在瞳佳脑中挥之不去,她一直想过来确认一下。她整个白天都没机会,挨到了这个点才付诸实行。 然后,现在这样看着它,瞳佳对心中的怀疑更加确信了。 她再次感觉到,铜像中的人物与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物十分相像。 能感觉到她的面影。 是梦中见到的那位老妇人。 那是诡异现象发生后做的梦。在梦中见到的,在陌生的工房中坐着的老妇人的样子,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但是,毕竟梦境里的东西十分模糊,认识并不清晰,但早上听过调说的话之后,这些东西总算对上了。 d夫人。 就是这尊像上的女性。尽管年龄完全不一样,外貌也完全不同。 可是这样看着她,明显能感觉到相似的气场。气质、表情、服装品味……然后最关键的,这尊像和梦中老妇人坐着的椅子,是同样的东西。 而且—— 「这个不是椅子……」 现在的瞳佳,能够发觉。 「是棺材……」 夫人像上坐着的是箱型长凳。但是,瞳佳在梦中,近距离下有色彩地见到过那个实物,从铜像的造型也能看得出来就是它。 是棺材,西式的棺材。铜像中,那个人物垫着东西坐在上面。它与梦境中的那个工房里,夫人和像是她丈夫的老先生制作的东西同样的样式,是一具小口棺材。 现在,瞳佳听到『棺材』这个词,几乎自动会联想到一件东西。 真央持有的『罗萨莉娅的棺柩』。虽然夫人像坐着的棺材跟那个不是同一件东西,但二者的相符之处不容忽视。 那是灵媒用来强化灵能力的盒子————『灵盒』。 坐在棺材上的夫人。再加上早上听调说的,那个『娃娃屋』的原主人是『灵能力者』的说法。 也就是说———— 「d夫人是灵能力者————不,是『灵媒』」 「正确」 自言自语竟然有人回答,瞳佳吓得差点叫出来。 「………………!!」 「嗨」 瞳佳惊讶地转过身去,只见那个萩童狮朗手插在口袋里,摆着模特一样的漂亮姿势站在身后贯通校庭的小路上,与瞳佳对视后,那端正的面庞上灿烂地露出笑容。 「你靠自己得出了那个真相吗?哎呀,真厉害,照理说那基本不会被人知道的啊」 狮朗一边爽朗地这么说着,一边走近瞳佳,站在瞳佳身边一起抬头去看夫人像。瞳佳十分吃惊和戒备,缩紧身子。狮朗依旧望着铜像,眼睛眯起来,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开始跟瞳佳说话 「你说的没错,这位d夫人不是什么教育者,是『灵媒』,而且还超级强力呢」 「……」 「不过,你也还只知道这么多对吧?我来告诉你吧。d夫人不是什么这所学校的创建者,而是这整座百合谷市的始祖」 「……!」 事情一下子变得宏大,瞳佳十分吃惊。同时狮朗突然说出这种话,也让她更加戒备了。 「百合谷市是受迫害逃到日本的『灵媒』——d夫人和崇拜她 的十二位信徒的流落之地,从聚落开始打造而成的。 夫人即便在日本也是异类,他们和夫人一起逃避官厅的耳目,就像基督和十二使徒。不过聚落以d夫人的灵能之力聚拢人心,转眼间壮大起来,以其灵能及聚落壮大后的力量为背书开始对政经界造成影响力。百合谷不久便发展成为大都市,那十二人便成为支配百合谷的大世家的创始人。实不相瞒,我就是其中一家的后裔」 「……」 「当然,也包括御舟,还有二年级总代的长波。我们家族接受d夫人通过灵能给出的建议,自创建以来代代人通过与灵能力者间缔结强大的关系而走向繁荣。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求拥有更大才能的灵能力者,尤其是『灵媒』。追求着能看得更遥远,能看到更遥远的过去和将来的『灵媒』,能更强力地诅咒别人的『灵媒』,更能保护我们的『灵媒』,以及能带来更大利益的『灵媒』」 狮朗说着,脑袋歪了歪,看向瞳佳。 然后…… 「前阵子对不住了,看来我对你的能力评价过低了」 他首先向瞳佳道歉。 「其实你们办的那个会我去看过。老实说,你们当时对我的吸引力,比不上『盒』」 「……」 瞳佳没有回答。狮朗没在意,接着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肯定是帮得到了贵重的『盒』之后就嗨起来的笨蛋。但是,你跟『娃娃屋』的协调程度超越了我当做课题交代的原拥有者,引出了d夫人的情报。你是个拥有出色才能的『灵媒』」 狮朗对瞳佳予以称赞。他侧脸已抹去了平常那轻浮的笑容,透出有违他形象的真挚。 「那是我们伟大的始祖——d夫人留下的『娃娃屋』。也就是说,你被我们伟大的始祖的遗物『选中了』」 然后,狮朗说道 「我们十二宗家如今有的没落有的断绝,现存的全体血脉子孙都殷切盼望着夫人回归。你今后若能展现更大的才能,被足以推动国家的大人物们像女王一样侍奉也绝非幻想」 狮朗说着,再次转向瞳佳。 「坦白说吧,通过这次的事情我已经了解了。你的灵感足以企及我们所殷切渴望,第二位d夫人」 然后,他伸出手。 「握住我的手吧。你因为这份与生俱来的能力或许受过不少苦,或许曾惹来旁人怪异的目光。但是,那些已经成为过去。你的能力正是我们一直翘首期盼的东西,你能成为我们的救世主」 他脸上是真挚的表情。他直直地看着瞳佳—— 「如果你握住我的手————我将实现你任何愿望」 狮朗以强烈的言辞劝说瞳佳。瞳佳也直直回望着他。 于是,一阵沉默过后。 瞳佳张开嘴,说道 「我没兴趣」 她的语气十分冷淡。 随后,狮朗脸上突然变回了那轻浮的笑容。 「喔?」 「……!」 瞳佳知道会这样,但不曾想他身上散发的气场跟着瞬间就改变了。不,这才是瞳佳所认识的那个气场。 他在不知不觉间,连身上的气场都改变了。 至少,就连瞳佳一直在戒备都没发觉。她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就被引上了对方的步调,再次认识到对方比想象中更加难缠。她浑身汗毛倒竖,恨不得马上逃走。她此时面对的,是不同于灵异的另一种恐惧。从旁来往的人都在看着,但谁都不会来帮自己……她忍受不了在这种状态下跟狮朗独处。 「你还真清醒啊」 面对坐立不安的瞳佳,露出本来面目的狮朗收回刚才正经八百伸出的手,绕到脑袋后面挠了起来,说道 「没意思啊。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更加充满幻想,更加为自己的特别而陶醉才对吧?」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他那流露出腐朽本性的随性态度俨然堪称范本,而外表完全诠释着恐怖一词。 「尤其是『灵媒』妹子啊。基本上都会心痒痒地说着想成为特别的人啦,想实现愿望之类的,简简单单就从了」 他以真实的面貌,说出无比下作的话。 「没太猜中呢」 「……你也是这样让小木学姐对你唯命是从的?」 瞳佳与其说感到厌恶,更多的是感到愤怒,便顺应感情问了过去。她一感到愤怒,被震住的头脑便冷静了下来。 「嗯?」 狮朗眼睛眯起来。 「很在意吗?」 「倒不是在意,是不能饶恕」 听到瞳佳的回答,狮朗大笑起来 「哈哈哈!行啊,回答得真有意思。听你这么说,被发现了?她是『灵媒』,是我提线木偶的事」 「……」 瞳佳心想,狮朗果然无懈可击,是个可怕的对手。 他尽管言行荒唐,但对答时都拿捏得很准,在套取情报。了解到这一点,瞳佳尽量不想再把情报更多的透漏给他,但实话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瞳佳内心开始犹豫。 可是她根本不觉得对方是临阵磨枪的小聪明能够对付的,所以反倒做好了孤注一掷的觉悟。 「然后」 一横心,瞳佳直接问了出来 「我可以当做,这就是萩童家对待『灵媒』的方式吗?」 「……」 有反应了。把这拼命想出的挖苦讲出来之后,狮朗头一次露出不开心的表情,轻浮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瞳佳暗自叫好。算是报上一箭之仇了。 狮朗困扰地含混一笑,做了个表示无奈的动作,找借口似地说道 「哎,不,算了……你误会了。萩童是非常重用灵媒的家系。我可以发誓,这是真的」 狮朗这样说道 「御舟让占卜师营业收取上缴费,把『灵媒』当做是便利店啥的。长波表面上嚷嚷着排除旧弊暗地里却抓着『灵媒』死不撒手。萩童跟他们不一样,是十二宗家中与『灵媒』接触最密的家系,对灵媒十分重视。奏那件事嘛————因为那个不是『灵媒』啦。那个不满足基准。值得爱护的『灵媒』,才不是那种货色。所以不算数,那种不算数,明白吗?」 狮朗面对硬是一语不发盯着自己的瞳佳,连珠炮似地说出这串话。这恐怕都是狮朗的真心话。不管怎么说,从他态度感觉不到丝毫诚意。 「……」 瞳佳直直地看着狮朗。 看着看着,狮朗似乎话也说尽了,叹了口气。 「哎……不相信是吧?」 狮朗说着,右手插进夹克的口袋。 「我知道了。没办法,就给你看看证据吧」 然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物件。瞳佳戒备着退了一步。 「……」 「用不着那么戒备,就是普通的石头」 狮朗浅浅一笑。他说的没错,那就是一块扁石头。石头几乎成圆盘状,表面光滑,但正如他所说,是块普通石头。要说有什么值得讲的特点,那就是它靠近正中央的位置有个洞。 「这东西啊,也是d夫人的遗物之一。萩童家继承d夫人遗物最多呢」 狮朗一边把石头朝瞳佳举起来展示,一边解说 「它没经过加工,上面的洞是天然形成的,是夫人不知在哪儿捡到的。这种有洞的石头,在西方有种说法,据说往它的孔里看能看到妖精或是幽灵,被叫做『妖精石』『魔女石』之类的」 狮朗闭上一只眼睛,将石头的洞对准瞳佳,透过小洞去看瞳佳。但是,石头拿得离眼睛那么远应该是看不见的,就像从瞳佳 的视角没办法透过石头上的孔看到狮朗一样。 那只是在摆姿势。瞳佳感到诧异。 狮朗扬嘴一笑 「但我不会那样用。因为不需要呢」 「……?」 这种口气,让瞳佳感到疑惑。但是,狮朗不等瞳佳对疑惑得出结论。 「这东西啊,在日本是其它的用法」 狮朗…… 「『灵媒』的用法,是这样的呢」 说时迟那时快,狮朗胸部后仰深深吸气,然后把石头放在嘴上,奋力地吹了起来。 瞬间。 咻——————————————!! 声音。 狮朗奋力吹出的气穿过有孔的石头,石头变成了哨子,让好似女性悲鸣的尖锐声音响彻校庭。 那是刺耳的悲鸣。 又或是风的惨叫。 破域的哨声。 路过的同学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纷纷扭过头来,但看到那是有人吹哨子便无一例外丧失兴趣,继续往前走。但是,对于直面哨声,而且还拥有灵感的瞳佳来说,那个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 一听到那个声音,便浑身触电般的感到畏惧。 从耳朵进来的声音,化作冰冷的恐惧自体内扩散到全身,恶寒和鸡皮疙瘩转眼间覆盖每一寸皮肤。 瞳佳不禁缩紧身体。 她血气丧失,体温下降。 这是死者的悲鸣。一直被灵感所烦恼的瞳佳听得出来,那个混在风中震响的,是亡灵的悲鸣。是已经溶化在死亡中,肉体和自我都已丧失的死者灵魂发出的,能把生者冻到骨髓里面的,冰冷的死者的悲鸣。 「…………………………!?」 什么!?为什么!? 瞳佳的内心也在悲鸣。 心中所想如惨叫般展开。这个,不是活人能够发出来的声音。 在死者之风的呼啸声中,身体、灵魂,都冻结了。瞳佳在混乱与恐惧下畏缩,什么都没弄明白。在她面前,狮朗慢慢把近一半肺活量一直吹尽才终于停下,由吹尽空气弓起来的姿势把脸缓缓抬起来,他的脸上挂着可怕的笑容。 「……这就是,萩童,跟『灵媒』走得,比其他任何家系都近的证据」 然后,气喘吁吁地说道。 「………………!?」 瞳佳还在害怕,说不出话来,就连狮朗这么说这么做是何用意都不理解。 「在日本,这种石头是『石笛』,用来通灵的」 狮朗接着说道 「不明白吗?不,就算明白,也不理解怎么回事吧」 面对答不上来的瞳佳,狮朗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把眼睛眯起来 「换句话说,就是这么回事————」 狮朗的呼吸调整完后。 说道 「我也能,召唤灵魂」 说完,他眼睛眯得更细了。 「…………!?」 「我也是『灵媒』,尽管不强」 瞳佳哑口无言。 狮朗笑道 「萩童家啊,在十二宗家中十分特别,会吸收『灵媒』血脉。所以我也继承有『灵媒』的血脉。要说灵啊,我从小就能看到」 他,继续笑道 「我也经过一些修行,初级的通灵还是能办到的」 挂着那不负责任的,轻浮的笑容 「不过以我的力量也就只能做到召唤了,没法选择,也没发控制就是了」 「………………!!」 看着他的笑容,瞳佳冻住了。 她动弹不得,而这并非因为狮朗说的话。 从石笛响起的时候,他身后一直有什么东西。 「…………………………!!」 那是犹如阴影聚拢起来一般,黑暗冰冷的浓重气息。 瞳佳在那东西的压力下杵在原地,背脊仿佛被扎入了冷冰冰的钢丝一般僵直着,目光拼命转向肩膀的方便。 然后———— 突然,她被身后木头做的人偶的手抓住了。 「!!」 然后,一颗植着长头发的异样圆脑袋,缓缓地,缓缓地,就像凑过来偷看自己似地从身旁冒了出来。与此同时,意识中有股冰冷透明的像水一样的什么东西灌进来的感觉———— 木头做成的没有五官的脸,笑了。 意识、头脑,都被透明的某种东西,淹没殆尽。 ……………… ………………………… 3 包括体育系在内绝大部分社团的活动结束了,校舍里的学生基本走光了。 由于决定在社团活动结束后与调汇合去开启『娃娃屋』,于是大家都等到了现在。瞳佳指定时间过了一些的时候,来到了约好的旧校舍一楼走廊上。 「都到齐了呢」 「抱歉,犯了点迷糊……」 听到真央这么说,瞳佳首先道歉。 「不,没问题。那就出发吧」 真央轻描淡写地说道,果断迈出脚步。与此同时,聚在一起等待的大伙也都跟在他后面,一起开始转移。 芙美和那琴穿扮成惯例的巫女和魔女,分别手上拿着榊枝与难以名状的断枝,作为灵能力者全副武装。不过因为这次不是『降灵会』,身为中心人物的真央仍穿着制服,只是手里提着一个抽屉式的大型工具箱,这令他的分工一目了然。 奏未要求同行。 她对打开那个『娃娃屋』抱有不安,在讨论现场支支吾吾也没得出结论,最后就当她不参加了。 就这样确定下来的五名实行成员,现在一起走过旧校舍的走廊。最前面的是真央,中间有三个人,走在最后的是瞳佳。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下去了,老化后发着滋滋声的荧光灯照亮的走道中,回荡着五个人的脚步声。 「…………」 脚步声的阵列,朝被服室迈去。 啪嗒、啪嗒、啪嗒…… 大家穿着室内鞋踩在地板上,响起干巴巴的脚步声。 自己的脚步声也跟着响起,在最后面。瞳佳听得到那个声音。 「……我先对接下来准备开启的『娃娃屋』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来讲讲我的推论」 在脚步声中,走在前头的真央忽然开口 「这点已经说过,我预计那个『娃娃屋』是当做灵力电池的『灵盒』。这个预计,目前仍然不变」 「…………」 少言寡语的一行人走在走廊上,营造出静的出奇的氛围,真央的话语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淡淡地响起 「只不过,这个『盒』实际上是怎样的东西,又该如何来处理它,凭我『降灵』技术的根据——形成『盒』这个词以及概念的西方灵异主义知识,得不出任何结论。灵异研究终归是穷极个人能力,碍于存在大量欺诈师,在形成一门学术前已经失去了向心力而寿命短暂的缘故,很多研究没能实现,尤其是长期性研究」 在这条只有沉默与脚步声的走廊上,真央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关于『盒』被灵媒长期持续使用的情况下会有何种质变,尚没有研究」 「…………」 「我料想,接下来准备开启的『娃娃屋』,应该正是那种。它要么是被d夫人等人作为『盒』使用过,要么是偶然间满足『盒』的特性开始运作,而且历经风霜效力不减。也就是说,『它』正是昙花一现的灵异研究没能触及过东西」 「…………」 「根据我的假说,『盒』类似于巫师作为咒力源使用的『外法盒』,可以认为是除开咒术部分仅运用其基本原理的东西。古代巫师会频繁将咒物放进『容器』作为咒力源使用。那就是『外法盒』。『外法盒』多放入动物、人类的异形头骨,实物也发现过。著名的『犬神』是将狗埋进土里只露出脑袋活活饿死后切下脑袋放入盒中祭祀。另外还有使用名叫『管狐(※注3)』的狐狸灵的咒术师,他们会携带装有那种狐狸的竹筒。古代中国的审判记录中有过记载,发现巫师拼命隐藏的盒子,将盒子烧毁之后,诅咒事件随之解决。即便在不同的咒术体系中,也多有使用中空容器的情况。平安时代的记录中记载着案例,有人将咒物放进两瓣相合的贝壳中,将该贝壳埋在诅咒对象会踩踏的地面下,以此施加诅咒。巫毒教则是『gris-gris』,根据目的搭配各种咒物并塞进袋子里,用于咒杀也能用于护佑。这类基本都有打开即失效的禁忌」 「…………」 一行人安静地听着,默默地地走着。 「尽管是根据经验的个人见解,不过我认为长期一直使用的『盒』就会成为『那个』」 真央说道 「最开始是完全符合新代西方观点的,纯粹原理的,纯粹道具的『盒』。但是经由充满欲望与感情的人不断使用,不断应对由其召唤的灵,久而久之杂音集聚起来,令其产生咒术性。集聚的杂音与灵力使其本身拥有类似于引力的力量,然后便开始自动吸引并积累灵与灵力。即便在失去了使用它、控制它的主人之后,也一直如此」 「…………」 瞳佳一边走,一边听真央的解说。 一边听着解说,一边听着脚步声。 听着前面四个人的脚步声,也听着后面自己的脚步声。 走在走廊上,一行人最后的,自己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声音不断传进瞳佳的耳朵。 然后 ————————————咻嗒 在背后。 还跟着一个脚步声。 「…………」 不知什么时候,背后多了个像是湿淋淋的赤脚踩在地上发出的脚步声。 跟过来了。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但是走在前面的人,谁都没放在心上,谁都没回头来看,就像谁都没听到似地。周围形同隔着滤镜,布满了像是耳朵被塞上一般的模糊昏沉的寂静,感觉仿佛整个人潜在水中。 这种感觉,一直存在。 一切声音,都好遥远。 这份寂静,慢慢地剥夺着思考,剥夺着身体自由。 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淡淡的这股寂静包裹住了,只是在魂不舍守的状态下条件反射地对外来的话语做出应答,只是在六神无主的状态下跟着大家。 不论真央在做解说的声音,还是大家的脚步声,感觉都很遥远。 感觉人就像在水中,外界变得模糊,遥远。而这份神奇的寂静,随着在走廊上一步一步往前走,就像继续沉向更深更深的水中,浓度与强度逐渐增大。 周围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思考和感觉渐渐变得迟钝。 能够清楚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以及从身后传来的,湿哒哒沉甸甸的脚步声。 ————————————————咻嗒、咻嗒、咻嗒…… 自己的脚步声本来是在最后头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最前头。 自己的脚步声走在了前面,后面跟着湿哒哒的脚步声。 湿哒哒的脚步声也不止一个了,数量在变多。浑身湿漉漉的什么人跟在自己身后,一个、两个、三个、然后四个,人数逐渐变多。 「…………」 听着那些脚步声,默默地走在走廊上。 身体的周围,意识的周围,都被如同水底般的寂静包裹着。 身体就像沉在水中,感官迟钝。意识就像沉在水中,思考不了任何东西。即便如此,人就像站在水底被水流在背后推着似地,脚脱离意识地继续向前,跟着大家。 在身后…… ————————————咻嗒、咻嗒、咻嗒…… 是脚步声。 就像好几具溺死的尸体跟在身后,响起湿哒哒的声音。 像是有些眩晕,像是在水里面,意识在摇摆,视野在晃动。就这么走着走着,眼角中走廊边上排列的窗户,能看到那边一个一个,断断续续连成排的某种东西。 那些东西,就像正在盯着装满水的水槽,盯着自己这边。 就像在观察着走在水槽中的自己一般————窗外站着好几个人偶,露出没有脸的脑袋。 「………………」 「………………」 「………………」 最开始还只是一个一个,不久就变成了一排一排。自己在那些东西的注视下,走在水中,走在水底,走在注满水的走廊上。听着身后许许多多湿哒哒的溺死者的脚步声,在水波荡漾般眩晕的感觉中,跟在走在前面的四个人背后,为了不被甩下,拼命地,而且是六神无主的状态下,继续往前走。 ————————咻嗒、咻嗒、咻嗒…… 它们跟了上来,就像在把自己往前赶。 自己被追赶着,逃命似地埋头向前走。 要逃离脚步声。不————真是这样? 不,不对。 不是的。 这是在引导。 是身为灵媒的自己,在引导这些溺死者。是它们在让自己来引导。将它们从冰冷水底的冥府,领向现世。不知不觉间,自己被溺死者们推成的领路人。 这是灵媒的使命。 这是灵媒的体质。 ————咻嗒、咻嗒、咻嗒…… 意识到的时候,本来很远的脚步声已经非常近了。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本该有些距离才对,可现在距离已经缩近到背上都能感到它们气息的程度。 咻嗒、咻嗒、咻嗒、咻嗒…… 好近。 近到甚至能感到体温。 近到背后都能感受到,背后的东西身上的,跟水一样的冰冷温度。近到如果那些东西有呼吸,一定能碰到。 然后————从背后伸出许多只手,抓住了瞳佳的身体。 那是,冰冷的手。一感觉到被手抓住,瞳佳立刻想到—— ——我得去死。 突然,瞳佳止步了。 然后,她挥起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裁缝用大剪刀,朝自己脖子扎下去。 「!!」 嗙!!随着尖锐的金属声,手中的裁缝剪飞了出去。魔女打扮的那琴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手中不知来历的树枝对瞳佳指着,双眼从宽檐帽下面直直地注视着瞳佳。 「!?」 「……这东西可不是这么用的」 经那琴讷讷地这么说,瞳佳才发觉剪刀被树枝打掉了。与此同时,哐啷!!飞出去的剪刀随着刺耳的声音掉落在地。之前拿着剪刀的手,以及被剪刀碰到的脖子上感到剧痛。 「神祓净除,天祖惠灵!!」(※注4) 舞女打扮的芙美转过身来飞快地喊着,挥舞榊枝拍打瞳佳双肩。随后,被挂满沾了清水的湿叶子的枝条接触后,双肩就像被烧红的树枝重重击打一般,滚烫的剧痛放射开来。 「唔!?」 瞳佳捂住双肩蹲下去。与此同时,她上半身弯了下去,一团东西随着痛苦涌上喉咙,猛地呕吐起来。 噗唰! 吐在地上的,是透明的水。 瞳佳蹲在 走廊上,吐出大量的水。 地上蔓开的水中散发出湖水的臭味,而且里面混有一眼可辨的大量头发。被水挤过的气管、喉咙、鼻腔深处,都很痛。心脏也很痛。就算水都吐出来了,喉咙里,舌头上依旧缠着长头发。瞳佳身子还是直不起来,眼里挂着泪,一遍遍地反胃,咳嗽。 「………………!呕……!!」 这时候,瞳佳的神智恢复正常。 之前包裹在自己周围的,如水底一般的寂静,消失了。紧紧贴在身后的冷冰冰的溺死者气息,那些一直注视着她的无脸人偶也都消失了,连其存在过的痕迹都丝毫没有留下。 「雾江,去联系空子老师」 「……嗯」 真央对那琴做出指示,那琴一副嫌麻烦的态度把斗篷、帽子和树枝推给了调,沿来时路返回。 「啊……」 调突然目睹眼前发生的这场骚动,还不自主地抱住了突然推给自己的厚重服装,表现出十分困惑的神情。但是,她不经意地在地上看到从瞳佳手中打落的剪刀,想到了什么。 「这个……是被服室的用品」 「…………」 紧张困惑的气氛,在现场弥漫开来。 「它原本在哪儿?」 「被服室的抽屉里。社团活动结束的时候,数量应该确认过才对……」 「……」 瞳佳听到真央和调的对话后微微扬起视线,总算发现了。这里,是被服室门口。之前走路时的状态相当接近变性意识。而以瞳佳现在的状态,就连这种事情都没能把握。 「……!!」 她刚准备把脸抬起来,脖子和肩部一带顿时感到牵拉状疼痛,不自主地呻吟起来,捂住肩膀。肩膀及周围皮肤上有股像是泼到热水后烫伤的感觉,就像皮肤绷得紧紧,一动就有破掉似地的疼痛,这令瞳佳眼睛里冒出有别于之前呕吐时的滚烫泪珠。 「让我看看」 芙美在瞳佳面前蹲下,粗鲁地解开瞳佳制服的缎带和扣子,扯开衣服把脖子附近露出来。很痛。瞳佳坚持着向自己露出来的肩膀看去,从肩膀到下臂被榊枝接触到的部分,皮肤上鲜明地留有带叶子的枝条状红印。 剪刀尖碰到的脖子流了血,血在吐出的水中蔓延开来,衬衫领口到胸口沾到水的部分微微染红,但这些地方没感觉到痛。皮肤绷紧的痛和呕吐造成的胸痛,远远超过了刺伤。 「果然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附身了」 芙美检查着榊枝状的烧伤,说道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显然属于『不净』的玩意」 听到这个结论,真央透着些许苦涩说道 「……一开始就觉得样子有些奇怪,也提醒过,但没想到会这么搞」 他表情严肃,接着说道 「抱歉,柳。虽然想确认你是否安全,也想问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当务之急是切断原因」 「……我没事。走吧」 听到真央这么说,瞳佳艰难地喘息着,做出带着水声的回答,整理好乱掉的衬衫站了起来。 「我已经没事了。必须去」 「……」 「身为灵媒的我,必须弄清楚」 真央一时伤脑经地皱紧眉头,但没有阻止瞳佳。 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有余力容他阻止了。他和芙美相互点点头,一边留意着扶着墙走路的瞳佳,一边走向准备仓库。 真央停在准备仓库的门前,取出从调手中借来的钥匙。 然后,他把钥匙插进锁眼,把门打开。 年代久远的门被开启,仓库里面的景象露了出来。 「!!」 然后,真央一脸严肃地不说话了。 乱七八糟……这就是门打开后展现出来的,准备仓库中的景象。靠墙排列的柜子倒下了,原本放在里面的全身和半身模特被破坏得像尸体一样,许多物体夹着碎片处散乱得到处都是————在如此狼藉的房间里,唯独本来放『娃娃屋』的地方变成了干干净净的一片空白———— 于是,『娃娃屋』…… 从仓库,消失了。 ……………… ………………………… ※注3:非实际存在,存在于日本传说中的动物。外形总体以狐狸未标准,身体细长如绳,多养在竹筒里,具备各种神通力。 ※注4:大祓词,苍草祓版本。 后记 首先,对拿起这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我在开始写新系列的时候,总是怀着「这一次一定要尽量一个故事只写一卷」的想法,最终总归还是分册了。 这次也是这样,抱歉。 努力的目标没能达成,不过我个人会更加不紧不慢地写下去,希望大家能温情地看着我。 因为是连册,下册出得可能会微快些。 一定的。 大概吧。 我想想…… 正如上一册的『后记』中写的,本系列内几乎没使用我的『自造语』。 随着故事的推进,特殊用语会跟着增加,但那些都不是我想出来的。人们当时开展用科学之光来解释灵异的活动,那些词汇便是由涉足灵异研究的当时的学者们创造出来的,是为实现学术目的的严谨用语。 在上一册写到过,世界充满了实际存在的神奇与恐怖。不妨用这样一句话来说吧。 世界,其实就是一部轻小说。 这次若也能让您得到愉快,便是我的荣幸。 衷心地祝您愉快———— 2018年1月 甲田学人 首先,对拿起这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我在开始写新系列的时候,总是怀着「这一次一定要尽量一个故事只写一卷」的想法,最终总归还是分册了。 这次也是这样,抱歉。 努力的目标没能达成,不过我个人会更加不紧不慢地写下去,希望大家能温情地看着我。 因为是连册,下册出得可能会微快些。 一定的。 大概吧。 我想想…… 正如上一册的『后记』中写的,本系列内几乎没使用我的『自造语』。 随着故事的推进,特殊用语会跟着增加,但那些都不是我想出来的。人们当时开展用科学之光来解释灵异的活动,那些词汇便是由涉足灵异研究的当时的学者们创造出来的,是为实现学术目的的严谨用语。 在上一册写到过,世界充满了实际存在的神奇与恐怖。不妨用这样一句话来说吧。 世界,其实就是一部轻小说。 这次若也能让您得到愉快,便是我的荣幸。 衷心地祝您愉快———— 2018年1月 甲田学人 首先,对拿起这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我在开始写新系列的时候,总是怀着「这一次一定要尽量一个故事只写一卷」的想法,最终总归还是分册了。 这次也是这样,抱歉。 努力的目标没能达成,不过我个人会更加不紧不慢地写下去,希望大家能温情地看着我。 因为是连册,下册出得可能会微快些。 一定的。 大概吧。 我想想…… 正如上一册的『后记』中写的,本系列内几乎没使用我的『自造语』。 随着故事的推进,特殊用语会跟着增加,但那些都不是我想出来的。人们当时开展用科学之光来解释灵异的活动,那些词汇便是由涉足灵异研究的当时的学者们创造出来的,是为实现学术目的的严谨用语。 在上一册写到过,世界充满了实际存在的神奇与恐怖。不妨用这样一句话来说吧。 世界,其实就是一部轻小说。 这次若也能让您得到愉快,便是我的荣幸。 衷心地祝您愉快———— 2018年1月 甲田学人 首先,对拿起这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我在开始写新系列的时候,总是怀着「这一次一定要尽量一个故事只写一卷」的想法,最终总归还是分册了。 这次也是这样,抱歉。 努力的目标没能达成,不过我个人会更加不紧不慢地写下去,希望大家能温情地看着我。 因为是连册,下册出得可能会微快些。 一定的。 大概吧。 我想想…… 正如上一册的『后记』中写的,本系列内几乎没使用我的『自造语』。 随着故事的推进,特殊用语会跟着增加,但那些都不是我想出来的。人们当时开展用科学之光来解释灵异的活动,那些词汇便是由涉足灵异研究的当时的学者们创造出来的,是为实现学术目的的严谨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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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我在开始写新系列的时候,总是怀着「这一次一定要尽量一个故事只写一卷」的想法,最终总归还是分册了。 这次也是这样,抱歉。 努力的目标没能达成,不过我个人会更加不紧不慢地写下去,希望大家能温情地看着我。 因为是连册,下册出得可能会微快些。 一定的。 大概吧。 我想想…… 正如上一册的『后记』中写的,本系列内几乎没使用我的『自造语』。 随着故事的推进,特殊用语会跟着增加,但那些都不是我想出来的。人们当时开展用科学之光来解释灵异的活动,那些词汇便是由涉足灵异研究的当时的学者们创造出来的,是为实现学术目的的严谨用语。 在上一册写到过,世界充满了实际存在的神奇与恐怖。不妨用这样一句话来说吧。 世界,其实就是一部轻小说。 这次若也能让您得到愉快,便是我的荣幸。 衷心地祝您愉快———— 2018年1月 甲田学人 首先,对拿起这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我在开始写新系列的时候,总是怀着「这一次一定要尽量一个故事只写一卷」的想法,最终总归还是分册了。 这次也是这样,抱歉。 努力的目标没能达成,不过我个人会更加不紧不慢地写下去,希望大家能温情地看着我。 因为是连册,下册出得可能会微快些。 一定的。 大概吧。 我想想…… 正如上一册的『后记』中写的,本系列内几乎没使用我的『自造语』。 随着故事的推进,特殊用语会跟着增加,但那些都不是我想出来的。人们当时开展用科学之光来解释灵异的活动,那些词汇便是由涉足灵异研究的当时的学者们创造出来的,是为实现学术目的的严谨用语。 在上一册写到过,世界充满了实际存在的神奇与恐怖。不妨用这样一句话来说吧。 世界,其实就是一部轻小说。 这次若也能让您得到愉快,便是我的荣幸。 衷心地祝您愉快———— 2018年1月 甲田学人 首先,对拿起这本书的您致以感谢。 您好,我是甲田学人。 然后,对参与本书的全体人员致以感谢,尤其要向责编和田老师,负责插画的冬之春秋老师致以特别的感谢。 接下来———— 我在开始写新系列的时候,总是怀着「这一次一定要尽量一个故事只写一卷」的想法,最终总归还是分册了。 这次也是这样,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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