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断罪桃乐丝》 序章 驶向明日的train、train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裸奔男 扫图:风 录入:鬼父受害者 帝历三七八九年六月七日 开往古德领王国首都阿拉尼斯市火车内 卡尔亚将近似黑色的墨绿色眼睛转往车窗方向。玻璃材质的窗户沾满煤灰。不仅是外侧,就连内侧也是一片骯脏。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吶。这种叫火车的东西,真的是——」 低声呢喃之后,皱起顽固倔强的眉毛。卡尔亚小心翼翼地在肩膀保持平持的情况之下,挪了挪腰。二级车厢的座位实在是太硬了。 除了位置坐起来不舒服之外,由于她将头倚靠在自己右肩的关系,让本来就很狭窄的双人座位变得更加拥挤。 「桃乐丝。」 试著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她依旧睡得很香甜。我想要看窗外的景色,所以我要坐靠窗的位置。她明明说过这种话,但是现在却陷入熟睡之中。 「这里又吵又晃,四周还充斥著燃烧格德姆石的难闻气味,你居然还睡得著……」 火车在三十分钟前于林登车站停车,经过十五分钟之后发车。由于她在更早之前就入睡,所以加起来应该已经睡超过一个小时以上。差不多该叫醒她。她实在是太没警戒心了。 卡尔亚用肩膀轻轻推挤她的头。 但是不管推多少次,她还是没有醒来。 于是,在卡尔亚试著稍微加重推挤力道之后,她的身体往车窗的方向倒过去。 「啊……」 卡尔亚著急了一下。不过倚靠在车窗边的她,依旧没有醒来。 卡尔亚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也睡得太熟了吧? 战战兢兢地轻戳她的脸颊。过于柔嫩的触感让卡尔亚吓了一大跳,而她却动也没动。 卡尔亚原本打算将脸凑近她的耳边,但是随即打消念头。 因为尽管被漆黑直发遮掩大半张脸,卡尔亚仍然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睡颜。 睫毛长到令人惊叹的地步。明明刚刚指尖所碰触到的脸颊摸起来很圆润,但是下巴部位却显得相当消瘦。肌肤怎么会如此白皙呢?微微轻启的嘴唇如同成熟果实般丰厚,看起来相当甜美,却又小巧鲜艳。 「……真是的,我在想些什么呀?」 卡尔亚以假咳代替辩解,然后把嘴凑近她的耳边。 「桃乐丝。」 「啊……!?」 桃乐丝睁开眼睛,把脸往卡尔亚的方向转过去,蓝色眼睛不停眨眼,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卡尔亚毫不著急、慢慢地恢复原本的姿势。 「早安,桃乐丝。」 「……早安。」 桃乐丝把身子挺直,一边梳理头发,一边露出装模作样的正经表情。 「所、所以?什么事?应该说,你为什么要说早安?我又没睡。」 「你明明睡得很熟。」 「我没睡。」 桃乐丝嘟著嘴,把身子转向旁边。与其说是「旁边」,「斜后方」这个说法似乎更加正确。几乎等同于往后方回头。她在看哪里呢?那个方向明明只有椅背而已。 「我只是稍微闭上眼睛而已。我怎么可能会在白天睡觉,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 「我十六岁,桃乐丝十五岁。帝国的法律规定十六岁以上就算成年人。」 卡尔亚对她耸了耸肩。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吗?明明所作所为都像个小孩子一样,还真敢讲。 「总之,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但是桃乐丝还只是个小孩唷。」 「你才跟我差一岁而已,居然敢露出这么臭屁的表情。」 「我不觉得我有露出臭屁的表情。」 「我也早就是个成年人了。总之,我没有睡著。」 「那么,为什么我刚刚不管做什么事,你都毫无反应呢?」 「你说『不管做什么事』——」 桃乐丝倏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著卡尔亚的脸。 「你做了什么?卡尔亚,难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才、才没有!」 应该说,太近了。脸、靠太近了。不,其实也没有那么近。不过,果然很近。 「我怎么可能会对桃乐丝做奇怪的事呢?」 「真的吗?例如偷捏我的鼻子,或是用双手从两侧夹住我的脸颊然后把肉往内堆挤之类的事情,你都没有做吗?」 「……原来你所说的『奇怪的事情』指的是那个。」 「那个?」 桃乐丝歪著头,眨了眨眼。话说回来,她的睫毛长到彷佛只要互相摩擦就会发出声音似的。说不定还能承载重物呢。 「不然还有其他奇怪的事吗?」 「没、没有呀?」 「所以,卡尔亚究竟对我做了什么事呢?」 「什么事……」 卡尔亚摇摇头。即使撕裂他的嘴,卡尔亚也绝对不会把戳脸颊、专注凝视睡脸这些事情说出来。 「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 「啊,我知道了。」 桃乐丝斜眼瞪向卡尔亚。蓝色眼睛在此时变得犹如冰雪般寒冷。 「你一定是在妄想如果坐在自己隔壁的人是个胸部大的女生,那该有多好吧?」 「哈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真是愚蠢。」 「你不用再说谎,我全都明白。」 「明白什么?」 「卡尔亚对于大胸部的女生特别无法招架!」 「什——」 卡尔亚强迫自己放松差点要抽筋的脸部肌肉。 「才没有那种事!那只是你故意找碴的藉口!」 「那么,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刚才的对话怎么有办法接到『那么』这个转折词呢?」 「听好啰。」 「是、是……」 「只要回答……?」 「只要回答一次就好。是。」 「我问你。」 桃乐丝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 「某天早晨,当毫无女性经验的十六岁卡尔亚小弟醒过来以后——」 「为什么要编故事……」 「醒过来以后……」 「……醒过来以后,然后呢?」 「中略。」 「这么快就中略了……」 「接下来才是重点。有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大胸部女生与小胸部女生,一边说著『过来~过来~』一边对自己招手。那么,卡尔亚小弟会选哪一位呢?」 「咦?我会选……不对啦!」 卡尔亚大叫出声之后,叹了一口气。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吧。这没有什么好慌张的——吧? 「与其说选哪个都可以,不如说『选哪个都无所谓』唷?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一样,我对人类根本没有兴趣。」 「说谎。卡尔亚是个大骗子。你这个以诈欺为生的扁平足混蛋!」 「先跟你说清楚,我可不是扁平足。」 「那么请你提出证据来。现在立刻证明你不是扁平足。如此一来,我就勉勉强强同意你的说法。」 「什么?只要脱掉鞋子就可以了吗?等一下,现在……我不脱,这里不能脱鞋吧!」 「不能脱鞋吗?」 「当然不能脱。」 「你总是像这样每件事情都嫌麻烦而不努力去做。」 「才没有『每件事情』呢。该做的事情,我都会认真做好。我和桃乐丝不一样,我并没有打瞌睡。」 「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我没有睡觉!」 「不,你睡著了。确确实实睡著了。无论怎么看,毫无疑问地就是睡著了。」 「真是强词夺理。」 「我只是实话实说。」 「手段真卑鄙。」 「是吗?」 「坏心眼。」 「如果桃乐丝这么认为,那么桃乐丝眼中的我就会是这种人。」 「不知羞耻。」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打算当个知羞耻的人唷。」 「呜~……」 桃乐丝鼓起脸颊。不过,或许是连自己都觉得这个举动过于幼稚吧?桃乐丝把明明只要呼出来就好的空气一口气吞进肚子里,接著不停地咳嗽。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桃乐丝,你没事吧?」 「好、好难过……」 「明明只要把那口气呼出来就可以了。」 「呼出来?」 「嗯,不该吸进去。」 「呼出来……」 桃乐丝深吸一口气,让脸颊变得鼓鼓的。然后,把空气从噘起的嘴唇间挤出来……噗、噗噗噗!发出这样的声响。差一点就要大笑出声的卡尔亚发出「——呜!」的闷哼声,努力克制住笑意。 「讨厌!」 「痛!」 腿被打了一下。 桃乐丝用湿润大眼瞪向卡尔亚,然后涨红脸。 「所以我才会不想要呼出来,选择吸进去嘛,都是卡尔亚多嘴!」 「不,正常来说,你应该打开嘴巴再呼出来。」 「太晚说了!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够了!」 桃乐丝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说出「闪开!」这句话的同时,跨过卡尔亚的膝盖。 「啊,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吧!」 桃乐丝走到通道上,看向前方,转过身来,接下来同样盯著前方看。 卡尔亚无奈耸肩。 「我们现在正待在疾驰的火车上,我想你应该没办法去别的地方吶。」 「火车里面很宽敞,总有其他我能去的地方。」 「前方是三号车厢,后方是五号车厢。一号车厢需要出示一级票券才能进出唷。」 「就算你不一一说明,这种小事我也知道。把人当笨蛋。卡尔亚明明就只是个连三流都称不上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你真的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 「哼!」 桃乐丝往三号车厢的方向快步走去。 「……所作所为都像个小孩子一样。」 卡尔亚跷脚坐在稍微变宽敞的座位上,然后用手托著脸庞,将视线投向车窗外由前往后流泻而去的景色。与马车相比,帝国铁道的铁路客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空间宽广」,但是这种次级火车的内部人多拥挤,根本不适合散步。所以过一会儿,桃乐丝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请问……」 根本谈不上「过一会儿」,卡尔亚马上就听见桃乐丝的声音。桃乐丝似乎正在向其他乘客搭话。 「——真是的,她在做什么呀!我明明交代过好几次『尽量不要跟别人扯上关系』,讲到嘴巴都酸了……」 仔细一看,桃乐丝正弯著腰伫立在隔著四排座椅的地方,不知在做什么事。 转头看向这边。脸上表情非常严肃。不好的预感。 「卡尔亚,过来一下。立刻、马上!这是紧急事态!」 「啊?什么事?」 「她的身体不舒服。」 「谁?」 「桑雅女士。」 「所以,她是谁啊!」 「刚刚才相识的阿姨。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而且似乎会头痛、以及感到头晕目眩。」 「相识、吗……」 虽然很想请桃乐丝重新学习「相识」这个字词的意思,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于脸色不好还会头痛、头晕的人,卡尔亚根本束手无策。 「我不是医生。很遗憾,我可能帮不上忙。」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遗憾』,是我的错觉吗?」 「嗯,是错觉。」 桃乐丝用力皱眉,抿起嘴。生气了? 不过与其这么说,看起来很哀伤——这个说法似乎比较正确。 到底在哀伤什么呢?卡尔亚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只知道桃乐丝感到伤心这件事情。 「卡尔亚学习了各式各样的知识,应该比我更加了解才对。」 「……医学并非我的专长,我连基础知识都不懂,所以无法帮助她唷。」 「我无法坐视不管。」 「别多管闲事……」 嘴巴虽然这么说,身体却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卡尔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十分厌恶。卡尔亚是真心认为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明明做不到的事情却硬要做给别人看,这种事情根本毫无意义。只能算是一种自我满足而已。 卡尔亚一边用手搔了搔微微卷曲的红发,一边踏著缓慢步伐朝著那名叫做什么桑雅女士的座位走过去。就在这一瞬间…… 通往三号车厢的门突然开启。有人走进来。是个女人。 「桃乐丝!」 听见卡尔亚放声大叫,桃乐丝也往门的方向望过去,紧接著屏住呼吸。 对方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不仅个子高,她还身穿帝国军的军服,头上戴著军帽。 徽章是由黑、红、黑三线排列而成的图案。 卡尔亚动作迅速地装备上原本佩带在腰际的手甲——不灭的右手与无限的左手。 「回来,桃乐丝!」 「不过,桑雅女士她……」 「现在没时间在意那种事吧!」 「发现目标……」 女军人开始快步奔跑,打算出手袭击桃乐丝。怎么可以让她得逞呢? 「桃乐丝,快过来……!」 卡尔亚放声大喊。眨了一下眼散发出灵力之后,紫色光线开始在视野内摇荡飘舞。开门。这是与精灵们居住的星气面成功接触的证据。卡尔亚召唤精灵。「——来吧,正三位雷灵累光!」 「来人啊!拜托,请救救桑雅女士……!」 桃乐丝一边向四周的人如此说道,一边跑回卡尔亚身边。女军人差一点就要抓到桃乐丝。 卡尔亚开口咏唱咒文。「轰隆作响雷电奔驰一举消灭所有暗影——」 女人伸出手。 指尖即将碰触到桃乐丝的头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怒吼吧!雷电!」 几乎就在卡尔亚发动魔法的同一时刻,有个人大喊一声「——席兹……!」,然后伸手将身材高挑的女军人拉倒在地上。身材高挑的女军人——席兹的后方,还有另外一个人。对方似乎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影,而是因为个子过于娇小,所以才会让人看不见她的存在。又是一名女人。身上同样穿著军服。 雷电是一种可以在目标点直接引发星电力的精灵魔法。于是现在演变成个头娇小的女军人代替席兹承受那记魔法攻击的情况。个头娇小的女军人全身颤抖了一下,倒地不起。 「——咕、呜……!」 对手是活生生的人类,所以卡尔亚有事先降低攻击威力。话虽如此,对手在触电之后,应该无法立即站起来才对。不过前提是如果对方是「普通人」的话……可惜的是,那位外表看起来比桃乐丝更加年轻的娇小女军人,并不是普通人。她居然已经可以慢慢站起来,真是太奇怪了。 「安娜玛丽。爱可!可恶的超 再生者……!」 「卡尔亚,现在该怎么办?」 「快逃,从后面!」 卡尔亚与桃乐丝擦肩而过,往五号车厢的方向前进。方才被安娜玛丽拉倒在地的席兹一跃而起,紧接著从背后刀鞘拔出一把长刀。虽然上头铭刻有「道德刀」这三个带有讽刺意味的文字,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古刀。 「啧……!」 席兹挟带强烈尖锐的气势逼近而来,挥出道德刀。卡尔亚在瞬间蹲下,努力躲过攻击。勉勉强强逃过一劫。 「——这里是火车里面耶!」 「刚刚是哪一位先使用魔法的……?」 「我有经过深思熟虑!」 卡尔亚用力踏向地板,在顺势站起来的同时转身逃跑。可以的话,希望她们能就此罢手。哎呀,不过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席兹立刻追了上去。过了一会儿,车内爆发一阵阵骚动。尖叫声此起彼落。有些乘客惊慌失措地打算从座位上逃跑。这是一个好机会。卡尔亚与桃乐丝可以混进人群中趁乱逃脱。但是这一丝虚幻飘渺的希望却被安娜玛丽?爱可的一声怒喝打碎。「——听著!我们是帝国陆军情报局人员!要是有人胆敢阻挠,绝不轻饶!如果不想受伤,就乖乖待在原地……!」 「满嘴官腔官调……!」 卡尔亚使尽全力在鸦雀无声的车厢内飞奔。席兹拥有一身怪力,但是卡尔亚在速度上占有优势。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桃乐丝已经在通往五号车厢的门口等待。「快点!」卡尔亚扬起下巴,示意桃乐丝往前方移动。 「桃乐丝,你先走!」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们是在上一站搭上这辆火车!或许是伪造公民章的事迹败露!」 桃乐丝打开门,两人一起通过车厢的连接通道。再次打开门,前方是五号车厢。 就在门开开关关之际,两人与席兹的距离因此缩短。来了。是刀子。要刺过来了。 「——咦……」 不对。 席兹高高举起长刀假装要砍向胸口,却用右脚使出一记侧踢。 「啧……!」 出乎意料之外。侧踢踢中侧腹部。卡尔亚就这样被踹飞出去。桃乐丝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卡尔亚……!」 「我没事!」 卡尔亚立刻站起身来。席兹准备挥刀砍下。不行。躲不掉。该怎么办?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一步采取行动。 举起双手在头顶上交叉,顿时火花四溅。拜手甲所赐,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刀锋。一股沉重而强烈的冲击随即袭向卡尔亚。 汗水从全身毛孔喷涌而出。体内所有内脏剧烈收缩。双手麻痹,几乎失去知觉。完全看不出卡尔亚到底哪里「没事」。 席兹继续施力,使劲地往下压。惊人的巨大压力。无法挣脱。再这样下去,卡尔亚会被砍成两半。 「干得好,席兹。就这样继续把那家伙困在那里……!」 安娜玛丽高高跳起,用脚踢了座椅一下。由于个头娇小,所以动作相当灵敏。安娜玛丽打算从席兹与卡尔亚头上跳越过去。糟糕。她的目标是桃乐丝…… 「岂能让你得逞……!」 卡尔亚竭尽全力推开长刀,接著转过身背对席兹,伸手搂住安娜玛丽。幸运的是,在席兹再次挥下长刀之前,卡尔亚便与安娜玛丽扭打在一起。如此一来,席兹便无法轻易出手。 「臭小子,快点放开我!」安娜玛丽拚命想要甩掉卡尔亚。 「我怎么可能放手!」卡尔亚把安娜玛丽按倒在地上。 「你这家伙……!」 卡尔亚挨了一记来自下方的头槌,下巴遭到撞击,意识在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原本打算咬紧牙关硬撑下去,但是等到回过神之后,发现两人位置已经互换,转变成安娜玛丽居于上方的姿势。糟糕。被挣脱了。卡尔亚只好拚了命地紧紧抓住安娜玛丽。 「真是纠缠不清的臭小子……!」 「正是如此,不好意思吶!」 「卡尔亚……!」 桃乐丝往自己的方向奔跑过来。 她想做什么呢?卡尔亚已经察觉到她的意图。 卡尔亚别过脸把头紧贴在地板上,接下来,桃乐丝伸出右脚狠狠踢向安娜玛丽的脸。 「嘿!」 「呜、啊……!?」 卡尔亚把面露惧色的安娜玛丽从自己身上拉开,然后推到席兹身上。 「桃乐丝!你还真是乱来!」 「我有帮上忙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卡尔亚与桃乐丝朝著车厢后方继续奔跑。 「我不会让你们逃跑的……」 「可恶,竟敢……!」 席兹还有安娜玛丽立刻追了上去。 前方就是五号车箱后段。 总算赶在被敌方追上之前抵达这里。 桃乐丝伸手开启车厢后方的门。 「打不开!」 「锁上了!」 卡尔亚把桃乐丝推到一旁,解开内锁打开门。门的对面是连接车厢的通道。原本这列火车便是由最前头的蒸汽火车头加上五节客车,总共六辆车箱编制而成。所以五号车厢是最后一节车厢,连接通道的前方空无一物。严格来说,前方只剩下铁轨而已。 卡尔亚眨了眨眼。开门。 「正四位风灵晴为——」 召唤精灵,在紫色光芒点缀其中的世界里,把桃乐丝抱进怀里,穿过车门。 「难道……!」后方传来安娜玛丽的声音。 「呼啸而过震动万物吹散一切者唷速速降临于此——」 卡尔亚一边咏唱咒文,一边朝著连绵不绝的铁道纵身一跃。 「怎么可能!」。 安娜玛丽抓住连接通道的扶手大喊道。 「这么做的话……!」 「乱舞吧!破阵风!」 风灵晴为改变星压,物质面的气体因此开始流动。简单来说,就是让周围起风。 在撞击到铁道上的前一刻,一阵强风吹来,卡尔亚与桃乐丝的身体迎著风往上飘浮。不是往正上方,而是往右侧的斜上方飘浮。 以背部著地的姿势掉落在铁路旁边的草丛里,突然感到呼吸困难。不过卡尔亚还是不加思索地紧紧抱住桃乐丝,在草丛间上翻滚。 好不容易仰躺在地上停止翻滚,呼吸才慢慢变得顺畅,紧接著,卡尔亚开始浑身发疼。哎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点皮肉之苦而已。 「……卡尔亚,你没事吧?」 桃乐丝的脸就在咫尺之处。卡尔亚慌慌张张地别过脸。 「嗯、嗯嗯。」 总之先试著松开原本紧紧环抱桃乐丝的双手,但是卡尔亚仍然处于被桃乐丝压在身下的状态之中。由于两人的胸部紧贴在一起,所以卡尔亚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虽然不大,却不是没有,一种确确实实的存在。 「……那个,可以请你起身吗?」 「啊,对、对不起!」 桃乐丝跳起身来,从卡尔亚身上离开。从她刚刚的举动来看,全身上下似乎都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卡尔亚一边确认身体状况,一边站起身来。双手、双脚有点轻微疼痛,不过没什么大问题。背部的伤势只有瘀血的程度而已。没有撞到头,全身上下也没有受到重伤。 定眼一看,火车已经行驶到遥远之处,因此无法确认安娜玛丽与席兹的行踪。身为超再生者的安娜玛丽即使受伤也能立刻痊愈。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或许就会跳下火车继续追捕卡尔亚两 人也说不定。不过她应该会极力避免与席兹分头行动吧。 「桑雅女士……」 桃乐丝抱膝坐在铁道上。 「希望她没事……」 「……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有闲工夫去担心一个陌生人呀。」 「因为,她看起来好像真的觉得很不舒服嘛。」 「那辆火车上有很多人,我倒是认为她的情况比我们的处境还要乐观许多唷?」 「希望如此。」 「总而言之——」 对于卡尔亚而言,桑雅女士怎么样都无所谓。因为眼前还有比那件小事更加重要的问题需要考虑。 「已经不能搭乘火车。因为如果我们伪造公民章的事迹败露,就无法再购买车票。」 「今天是六月七日。我们第一次搭乘火车的时间是在上个月的二十日。」 桃乐丝扳著手指头数了数日子,接著失望地垂下双肩。 「虽然这个半月内缩短了不少距离……但是我们距离国境仍然相当遥远。」 「还有七、八百公里的路途,果然还是得乘坐马车吧?只是要找到非法营运的马车,就要先前往大城市才行。」 「阳国、吗……」 桃乐丝仰望天空,叹了一口气。 「真是遥远吶。」 卡尔亚在桃乐丝身边坐下来。 抬头仰望,天空清澈湛蓝,但是过于浓郁的蓝色却彷佛随时会压垮自己一般。 「在去年三月,离开那座城市——」 仅仅只是提及出生成长的故乡,心里居然会如此难受。 那座城市已经不复存在。虽然还有人居住在那座城市,但是许多物件遭受破坏、改建替换,甚至连名字都被剥夺。 那座城市已经消失了。 如今,两人的故乡似乎被称为「德塔纳市」。 「在五月三日进入莱纳茵领王国。八月中旬,被帝国军追兵发现行踪,陷入到处逃窜的窘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直到十二月四日才抵达贝拉斯卡领王国的法拉明古。」 「叔叔大人肯收留我们到四月底,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不过到最后,还是给他添麻烦了。」 「『叔叔大人』这个称谓真的没问题吗……」 「因为是卡尔亚的叔叔,所以称呼他为『叔叔大人』。很奇怪吗?」 「是无所谓啦……」 卡尔亚将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 镶嵌有作为魔法的半永久性触媒而发挥机能的第五元素石的装备——不灭的右手与无限的左手。回想起这双手甲的拥有者——自己父亲之后,卡尔亚立刻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父亲与那座城市的命运相同。这对手甲变成了卡尔亚的所有物。卡尔亚必须妥善运用,完成被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使命。为此,叔叔也帮了许多忙。 「——贝库达?艾普。那个人呀,我想他是不会有事的。毕竟他可是连我都望尘莫及的魔法师。」 「嗯……」 「虽然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不过我们总算抵达这里。从『移动距离已经超过三千公里以上』这一点来思考,接下来的路途大约还剩下八百公里左右吧。」 「……嗯。」 「怎么了?难道你有哪个地方在痛吗?」 「没有。」 「真的吗?」 「嗯……」 「那就好。」 「嗯……」 「桃乐丝?」 「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你在想什么?」 桃乐丝没有立即回答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我……」 桃乐丝倏地站起身来,低头看向卡尔亚。 「我还是认为光只有逃跑的话是不行的。」 「你说『光只有』,意思是……」 卡尔亚对著桃乐丝叹了一口气。桃乐丝的眼神看起来令人担忧。相当认真的眼神。看起来不是临时起意,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希望她不要乱来呀。 「我不知道桃乐丝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至少对我而言,光是逃跑就已经相当吃力了。」 「我也觉得很吃力。但是即使如此,如果有除了逃跑之外的方法,就应该放手去做才对。」 「你想做什么……」 虽然不想问,但是这种情势发展又让人不得不问。心不甘情不愿地提出问题之后,桃乐丝弯下腰把脸凑近卡尔亚。话说回来,靠得太近了!眼睛看起来闪闪发亮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可怕呀! 「成为『绝对魔王』。」 (插图) 「……啊?」 「成为绝对魔王之后,打倒帝国。」 「桃乐丝……」 卡尔亚伸出手碰触桃乐丝的额头。 「好像……没有发烧吧?好痛!」 桃乐丝狠狠地拍掉卡尔亚的手。 「我才没有发烧。虽然一直对卡尔亚保密,不过这可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想出来的结论。我要成为绝对魔王!」 「我说你呀……」 卡尔亚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与一时兴起的决定相比,这种经过深思熟虑的结论反而更加糟糕。 「桃乐丝。你确实是魔王的女儿。不过所谓的『绝对魔王』指的应该是初代魔王的称号,那只是一种传说而已呀。」 「我就是要成为传说中的绝对魔王,世界上第二位绝对魔王。」 「你要怎么做呢?」 「这个嘛……」 看见桃乐丝用力点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卡尔亚还以为她有什么崭新而具有建设性的构想,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考虑。」 「……啊啊是吗?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先对眼前的现实采取应对措施。你不知为何成为已死身分,虽然没有公开发布通缉令,却还是不断有追兵来追捕你。」 「这种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么,你应该也明白只要待在帝国里,就会不断有追兵来追捕你吧?所以你只能逃跑。逃到哪里呢?当然是国外。除了越过国境之外别无他法。」 桃乐丝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弯腰坐到铁轨上,低下头把脸埋进用手环抱的双膝间。 卡尔亚突然想要轻轻抚摸她的头。受到这股冲动的驱使伸出手,却又立刻缩回来。 不能太宠她,否则她会恃宠而骄。不对,问题不在这儿,而是「抚摸魔王女儿的头」这种事明明是不必要的,却还是想亲昵地抚摸她的头——令人不胜惶恐。 「……阳国是东部联盟的盟主,是个能够独自对抗帝国的军事大国,曾经经由沿海州与我国有所交流。两国也算是有交情。很适合作为我们两人的流亡之处。」 卡尔亚站起身来。 「没有受伤的话,我们就出发吧。这里距离阿拉尼斯市大约还有六十公里左右的路程。如果动作快一点,两天后可以抵达。」 「咦?」 桃乐丝抬起头,眨了眨眼。 「但是,阿拉尼斯市是刚刚那辆火车的终点站吧?安娜玛丽?爱可和席兹?布莱伯利。那两名追兵正在那里等著我们自投罗网呢?」 「一般人应该会这么想吧?我们因此不前往阿拉尼斯市,选择半路折返、或是改变前进方向。在所有追兵之中,那两个人算是头脑简单的家伙,所以一定也会这么想。」 卡尔亚向桃乐丝伸出手。 「让我们反其道而行吧。」 融合所有远古之血、新颖之血、殊异之血、绝妙之血而形成混沌的时代,已是久远之事。 成为祸害根源、不吉祥的大洞穴早已无迹可寻,妖魔大多被操控虚神的人类之王铲除。 飞翔天际,横行地表的龙族们纷纷逃到东方尽头的岛屿或是流亡到海底,从初始的大陆上消失踪影。 因为其中一部分的龙族与不死魔法师居住于此,位于东方尽头的岛屿成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其他龙族则成为汪洋大海的领主。 人类之王大多战死沙场,其所操控的虚神也随之消失或是遭到封印,经历一场又一场的混乱,势力逐渐衰微。 当人类屠杀妖魔残党,将其族驱除殆尽之后,人类与人类又开始争权夺利、互相残杀、彼此屠害。 书籍散失,众多技术失传,许多历史的兴衰成败无人记述,真相沉入停止流转的黑暗时刻之中。 人们在看不见出口的黑暗徘徊游荡。 然而就算是深邃的夜晚,终究会迎向黎明。 继承各式各样血统的人们继续前行,只要人们不停下脚步,便有通往未来的道路。 照映在道路前方的光芒成为引导人们的指标。 就这样,黑暗的时代成为过去,但是人们的欲望却不曾消退。 千古混沌的后裔——第七帝国,张牙舞爪,贪婪地占领新的王国、以及古老王国,逐渐扩大势力范围。 少年与少女的影子倒映在被践踏成荒芜一片的帝国大地上。 即使回头,也已经找不到通往亡国故乡的道路。 1章 因为谁都无法否定那份血缘 帝历三七八九年六月九日 古德领王国王都阿拉尼斯市 一步一步往前走,眼前所见尽是彷佛随时会倒塌的长屋与临时搭建的小屋。没有经过铺设整修的道路狭窄而弯曲。这里的建筑物兴建得杂乱无章、拥挤不堪,所以现在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下午两点多却照射不到太阳,四周环境相当潮湿。 一名穿著破旧衣服的男人蹲在路边吸著短菸。也有什么事都没做只是蹲在路边的人;用睡眼惺忪、目光混浊的眼睛仰望天空的人;还有正在打呼的人。几乎没看见女性的身影。 小孩们躲在暗处偷偷窥探行走中的卡尔亚与桃乐丝。 但是当桃乐丝把视线落在小孩身上,并且举起手打招呼之后,小孩们便逃得无影无踪。 「……总觉得,我们好像很不受欢迎。」 「这里在几年前还是个被称为『壬虞』的国家。城市的名字,也从『歪黎』改成『阿拉尼斯』。」 卡尔亚皱起眉头。空气中飘散著一股许多人摩肩擦踵挤在一起生活的场所所独有的味道。卡尔亚不喜欢这种味道。 「住在这条浮民街的居民,都是没有能力支付高额税金而无法成为帝国公民的人们,他们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居住于此,所以根本没有余力理会外人。」 「我们也一样没有公民章。」 「你的意思是同样是浮民,所以彼此是同伴吗?那可不一定。公民歧视浮民,浮民之间也会因为某种理由互相排挤。真是无聊呀。但是,人类就是这种生物啊。」 「我不这么认为。」 「我们意见不合吶。」 「因为,不管是歧视别人或是排挤他人,人类并不是出于真心喜欢的理由才去做这种事。错不在人,而是环境迫使人们不得不这么做——」 「创造出那种『环境』的就是人类唷。」 「不过,我们可以改变已经被创造出来的环境!」 桃乐丝把手放在胸口,点了点头。 「例如,如果帝国是造成这种现象的主因,那么只要消灭帝国就能解决问题。还有,只要我以绝对魔王的身分君临天下,广施仁政……」 「又开始了……」 绝对魔王。绝对魔王。绝对魔王。从前天开始,不管遇到什么事,桃乐丝就会搬出「绝对魔王」这四个字。能不能适可而止呀?真是的。 而且,自称为绝对魔王——应该说在众多称号之中,似乎也拥有「绝对魔王」这个称号的初代魔王鲁纳迪克?塔德?安特那尔,似乎是存在于千年前黑暗时期的人物。根据传说,他似乎是个相当厉害的魔王,不过那毕竟是发生在同时被称为丧失时期的黑暗时期的事,所以找不到任何确切纪录。拜此所赐,关于初代魔王的消息只剩下一堆让人发噱的「似乎」,至于真相如何则是无人能知。 「哎呀,也好。成为绝对魔王,率领虚神(adam)。到时候乾脆一口气征服世界吧!」 「虚神只是一种童话故事。」 「绝对魔王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绝对魔王是我的祖先。没有祖先,就没有现在的我。」 桃乐丝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她是认真的?虽然希望桃乐丝能收敛一点,但是卡尔亚并不想和她起争执。 「……我知道了。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们往车站的方向移动吧。那里应该会有店家。不管怎样,得先想办法凑钱。」 「我们没钱了吗?」 「剩不多了。首先,要找到能将手头上的金币兑换成银币的店家——啊!」 「咦?」 「过来!」 卡尔亚抓住桃乐丝的手臂,把她强行拖进附近的小巷子里。 「什么?怎么了?等一下,卡尔亚,放开我!」 桃乐丝挥开卡尔亚的手,从巷子探出头。 「……有个女生往这边跑过来——好像有人在后头追赶。是男人……而且不止一个?」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坏人。喂,桃乐丝,快点躲起来。」 「不要!」 「为什么呀!」 「我要帮助那个女生。」 卡尔亚竭尽全力按住打算从巷子跑出去的桃乐丝。 「不行!」 「为什么!」 「难道你忘记我们的处境吗?我们不是普通的浮民,有人正在追捕我们。」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 「你根本不明白。桃乐丝,你是魔王家的唯一幸存者。绝对不能让这份血缘灭绝。所以我不允许你一头钻进奇怪事件,把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但是那个女生的胸部很大。」 「咦……」 「下流!」 冷不防地被偷袭。桃乐丝把卡尔亚推到一旁,从巷子里跑出来。 「啊,桃乐丝!可恶……!」 卡尔亚立刻追上去,但是为时已晚。桃乐丝已经站在少女与男人们前方挡住他们的去路。 「这里交给我,你快逃!」 突然听见这句话,少女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长相看起来是东方脸孔。拥有一双微微泛蓝的大眼睛。发色偏浅。年纪大约与桃乐丝差不多吧?虽然有点略显稚气,不过仍然能从容貌看出她是一名聪明伶俐、个性早熟的女孩。 而且不仅是长相,就连身材也是如此。 「……不对不对不对!」 卡尔亚边摇头边装备手甲。眨眼。开门。 「来吧,正四位地灵愚封!」 推开桃乐丝,将少女抱进怀里。卡尔亚把手撑在地面上。 「降临不坏深土之铁锤将森罗万象全数粉碎——」 追赶少女的男人总共有三个人——拥有大嘴巴而且毛发异常浓密的巨汉、长下巴的男人,还有尖耳朵的男人。他们三个人都穿著无袖上衣,刻意露出那双毛茸茸、布满刺青的粗壮手臂。 「耸立吧!壁严靠!」 发动魔法之后,受到星磁力的影响,地面开始隆起。是墙壁。从地面升起了一道土墙。 「——哦咕!」 站在前头的大嘴男像是搁浅在墙上一样往后方倒下去,长下巴男与尖耳男则是直接撞上墙壁。「呃!」「呜啊……」 在不到三公尺的道路上突然出现的土墙,宽度超过两公尺,最高之处距离地面趋近两公尺。墙的高度与厚度分布得非常不均匀。 「……地灵魔法果然很困难啊。与我的属性不合。」 「那、那个——」 卡尔亚怀里的少女转过身来。 「谢谢……你。」 「不……」 胸部与胸部紧贴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不得不承认,桃乐丝说得没错。很大。好像真的很大。不对,不是「好像」。毫无疑问,真的很大。糟糕。卡尔亚急忙远离少女,然后低下头来。 「……不、不客气。」 「你怎么了……?」 「咦?不、没事……」 「卡尔亚!」 「什、什么事!」 「现在不是色迷迷看女人的时候——」 桃乐丝使出一记飞踢,狠狠踢向绕过土墙逼近而来的长下巴男人。 「我才没有!」「咕嘿……!」 「你、你说谁色迷迷的呀!?……退后!」 卡尔亚把少女推到身后。没有。没有色迷迷的,没有就是没有。手持匕首的尖耳男越过土墙往这里跳过来。 「臭小子,不要多管闲事!」 「像你这种人——」 卡尔亚用左手的手甲打落匕首,然后 用右手肘殴打尖耳男的下巴。 「没有资格叫我『臭小子』……!」「噗啊……」 「卡尔亚,快点用魔法一口气解决他们!」 「就算对手是一堆废物,在尚未搞清楚事实始末之前,不能随便动手取人性命呀!让开,桃乐丝!」 「——呀啊!?」 卡尔亚推开桃乐丝。刚刚遭到桃乐丝飞踢的长下巴男,起身之后往这里猛扑过来。 「可恶……!」 卡尔亚尽可能地压低身体,用右手的手甲朝著长下巴男的胫骨使劲打下去。伸脚绊倒面露惧色的长下巴男,紧接著用脚后跟狠狠踩向对方的心窝。 「……咕……呃……呜……」 「桃乐丝,你先带著那个女孩跑走!」 「我知道了,过来吧!」 「好、好的!」 桃乐丝拉著少女的手往前奔跑。就在此时,土墙的一部分像是发生爆炸般毁坏崩塌,大嘴男从那之中走了出来。 大嘴男的双手拿著一把看似战槌的武器。利用那把武器破坏墙壁吗?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卡尔亚很想摀住耳朵。因为大嘴男的声音很大,听起非常刺耳。 「……如果被那种东西打到,应该会断掉一两根骨头吧?」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啊……!」 轰!轰!大嘴男一边挥舞战槌一边朝卡尔亚逼近而来。比起人类更趋近于凶猛肉食性动物的容貌。发达到使人生厌的骨骼、肌肉。异常浓密的毛发。他不是普通的人类。 「——妖魔之血。是混沌种吗?好可怕、好可怕……」 卡尔亚边往后退边眨眼。开门。 「从三位雷灵惟远。」 战槌袭来。大嘴男接二连三地发动攻势。相当惊人的威力。尽管攻势单调规律,但是只要被击中一次就会倒地不起吧?卡尔亚集中精神躲避战槌,与此同时,以低沉的声音咏唱咒文。 「划破暗云 瞬焰摇曳——」 尽管为时已晚,察觉到异样的大嘴男还是做出往后退的动作。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贯穿吧!雷切……!」 「呜啊……」 从卡尔亚右手掌击发出去的闪电直接打中大嘴男。大嘴男高高飞起,最后以背部著地的姿势摔到已经成为断垣残壁的土墙上。沾满泥土的大嘴男,全身不断抽搐著。看样子,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虽然说不上是『虚有其表』,不过『脑袋不灵光』这一点倒是帮了个大忙。」 卡尔亚往前踏出一步、两步,稍微缩短距离之后,开始查看大嘴男的脸。 「呼吸方面……还活著吶。身体看起来很强壮,而且我又有手下留情,应该不至于丧命。你就暂时乖乖地躺在这里吧。」 理所当然的,卡尔亚并没有期待对方做出回应。但是大嘴男却发出低沉呻吟声,嘴唇开开合合,彷佛想要说些什么似的。都已经被烧伤居然还能开口说话,大嘴男还真是健壮。长下巴男与尖耳男可能过没多久就能站起来吧?卡尔亚转过身追上桃乐丝两人。 ? 布满细小空隙的墙壁,被人仔仔细细地用纸张糊住表面。这栋建筑是临时搭建的简陋小屋,地板是未经铺设的泥土地,地面的泥土已经被踏得结结实实,而且打扫得很乾净,所以看起来并不骯脏。 「书……」 卡尔亚看著有书籍摆放其上的架子,低声呢喃。不只有一本、两本而已。这里有数十本书。 位于角落的厨房被整理得乾乾净净。床铺应该是手工制作的吧?桃乐丝与少女正坐在隔著一张窄小圆桌,被放置在两侧的两脚凳子上。 在那之后,三人决定先找个安全场所避难,于是少女便带著卡尔亚与桃乐丝来到这个小屋。这里是她的住处。 「是吗。你一边工作一边教附近的孩子们学习帝国语言与数学吗……」 桃乐丝把手肘撑在圆桌上,向前探身。 「梅莉小姐的帝国语说得非常好。你是在哪里学的呢?」 「我是自己学会的。东方语言与帝国语有许多共通点。只要懂得规则,要学会帝国语其实并不困难。」 梅莉露出温柔眼神,脸上浮现一抹微笑。她声称自己十五岁,因此她的年纪与桃乐丝相同,但是个性却比桃乐丝沉稳许多。还有,胸部也很大。 「……不对不对。」 卡尔亚把后脑杓靠在背后的出入口大门上,然后闭上眼睛。 「怎么了?」 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询问自己意见的桃乐丝的错。因为桃乐丝在一开始就提到胸部怎么样之类的话题,那件事才会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没事。」 桃乐丝用狐疑眼神盯著卡尔亚,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转身面向梅莉。 「不过,我还是认为你能靠自学学会帝国语是一件很厉害的事。因为比起东方语言,我国的语言与帝国语更加相近。但是——」 「你不是帝国的人民吗?」 「呃、啊、那个……」 「桃乐丝,不要多嘴。」 「对不起。」 梅莉把手撑在膝盖上低头鞠躬。 「如果不方便回答,就请你们忘记我的提问。」 「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们才对。我们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桃乐丝,你又多嘴了。」 桃乐丝微微鼓起脸颊,瞪视著一直站在大门旁边的卡尔亚。充斥在脸颊里的空气并没有很多。看来桃乐丝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很想用手戳一戳她的脸颊,但是卡尔亚并没有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反而以若无其事的眼神回望。于是,桃乐丝哼了一声然后别过脸。真是幼稚。 「两位,请容我再次致谢。」 (插图) 梅莉站起身来。接下来,依序看了桃乐丝与卡尔亚一眼之后,深深一鞠躬。 「如果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我一定会被那些人抓走。谢谢你们。」 被人郑重道谢这种事情,还真是令人感到难为情。卡尔亚微微扬起嘴角,耸耸肩。 「……不客气。」 「别在意。我们只是碰巧路过,做我们该做的事而已。坐下吧。」 桃乐丝半眯起眼睛对梅莉露出微笑。看起来得意洋洋。 「不过,那几个男人为什么要抓梅莉小姐呢?」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他们的动机。只是孩子们一个一个消失不见。我认为应该跟那些人脱不了关系。」 「孩子们——难道连你的学生也……?」 「是的。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他们。我的学校里总共有八名学生,其中三个人目前行踪不明。」 「居然有三个人?原因是什么呢……」 「不知道……」 梅莉左右摇头。 「而且不只是我的学生。这附近有许多小孩都失踪了。」 「帝国没有介入调查吗?例如维持治安骑士团……」 「怎么可能会采取行动呢?」 卡尔亚环抱双臂,叹了一口气。 「没有公民章的浮民,其生存权、财产权、居住权都是不被认可的。他们无权向帝国租借土地,即使被伤害、遭到抢劫、被人夺走性命,帝国都会视若无睹唷。」 「那种事情……」 桃乐丝用力咬住嘴唇。怎么咬得那么大力,不会痛吗? 「……不需要卡尔亚说明,我也明白。但是,有人在自己面前遭遇到如此悲惨的对待却仍然置之不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们浮民只能想办法自力救济。」 梅莉垂下双眼轻轻点头。她的嘴角隐隐约约浮现一抹看似微笑的东西,但是理所当然的,梅莉并不是因为衷心喜悦才会露出那个表情。一定是因为她现在所能做的事,只有微笑而已。即使唉声叹气、嚎啕大哭,也不会获得迈步向前的力量,所以无论多么不愿意,也只能强颜欢笑。 「我一直是孤单一人,学生们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学生们都是战争孤儿,所以会寻找他们下落的人也只有我。」 「你的家人该不会是在与帝国战争时……?」 「是的。我的父亲与哥哥都是军人,已经战死沙场。我的母亲则是在这座城市被攻陷时丧生。不过和我一样经历过相似境遇的人,在这里并不少见。」 「……受到帝国为所欲为创造出来的环境所牵连,有许多人民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是帝国却打算对这一切袖手旁观。」 桃乐丝用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手腕。 「我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无论你允不允许,都无所谓吧?」 卡尔亚刻意装出毫不留情的口吻如此说道。虽然可以理解桃乐丝的心情,但是卡尔亚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桃乐丝很有可能会说出什么异想天开的话。 「这就是现实。」 「是现实也好,不是也罢。就算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认同,我也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梅莉。」 桃乐丝目不转睛地凝视梅莉的眼睛。糟糕。卡尔亚突然一个箭步向前。 「我也——」 「等一下!」 卡尔亚从后方摀住桃乐丝的嘴巴。 「泥灾做蛇摸啊!」 「不要轻易答应呀!我们是泥菩萨过江,根本没空去帮助别人——好痛!不、不要咬我呀!?」 「还不都是因为你做出活该被咬的举动!卡尔亚自作自受。冷血动物!」 「是、是,我是冷血动物、冷血动物。我的血液是冰冷的,或许根本就没在流动也说不定吶。」 「不可能。因为血液没有流动的话,人就会死掉。」 「既然如此,我应该算是一名死人吧?」 「卡尔亚。」 「什么?……好痛!」 脸颊被捏了一把。 桃乐丝露出一个脸上写有「怎么样?」的表情。 「你明明还活著。」 「废话!」 「……太好了。」 「啊?」 「我、我什么都没说。」 桃乐丝垂下双眼,用手轻拉浏海。就算这么做,头发也不会变长喔? 「你到底在做什么呀?一下子咬我、一下子又捏我……」 「还不都是卡尔亚的错。一切都是卡尔亚不好。」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吶。」 「总之,卡尔亚经常露出轻蔑眼神,装出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而且特别偏爱钻研艰深知识。从今以后,要我称呼你为『博学多闻先生』(译注:日文「うんちく」为形容一个人知识渊博之意;「くん」是对于晚辈或平辈的称呼语;「うんち」则是粪便之意。桃乐丝把「うんちく」+「くん」合起来念成「うんちくん」,利用双关语讽刺卡尔亚。)也可以唷。」 「我才不要呢。那种称谓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博学多闻』,反而比较像是另一个字。」 「但是我认为很适合卡尔亚。博学多闻先生。」 「可以请你不要这样叫我吗!?」 「为什么呢?博学多闻先生?」 「我换个说法,不准这样叫我!」 「那、那个!」 梅莉插嘴打断两人的争吵。 「请你们不要吵架。你们拯救了我。光是这一点就让我十分感激,这样就够了。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还不够。」 桃乐丝的蓝色眼睛里,有一簇激烈却沉稳、像要冻结万物又似熊熊燃烧、彷佛不存在于尘世的火焰坐镇其中。 毫无疑问的——那是魔王之眼。 「梅莉。就算你真的已经感到满足,我还是认为我付出得不够多。我并不是抱持施予恩惠的心态,才决定出手帮助你跟孩子们。这一切纯粹只是因为我想帮助你们。」 「……桃乐丝小姐。」 「叫我桃乐丝就好。因为我也已经直接称呼你为『梅莉』。」 「好的,但是……」 梅莉用斜眼偷瞄了卡尔亚一眼。总觉得,卡尔亚就像是个坏人似的。就算被当成坏人也无所谓,必须尽快阻止桃乐丝。不过该怎么做,才能让桃乐丝打消念头呢?威胁?欺骗?还是诉诸暴力呢? 卡尔亚苦著一张脸。想不到好方法。用手胡乱地搔了搔红色头发。 「……我反对。」 「既然如此,卡尔亚可以一个人先行离开。我要留在这里帮助梅莉。」 「我一个人先走的话,以后该怎么办呀?这样根本没意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啊真是的,我明白了!」 卡尔亚低下头。在不小心出手帮助梅莉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卡尔亚的失败。如果当初在那个阶段成功阻止桃乐丝,事情就不会发展至此。 如果梅莉的胸部没有这么大,事情就不会…… 当然,胸部大并没有罪。受到这件事影响而铸下大错,卡尔亚的这种不成熟行为才是造成眼前局面的最大主因吧。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好吧。我答应帮忙,这样总可以了吧?」 ? 阿拉尼斯市位于一条名为「歪河」的弯曲大河川的西岸。 在被帝国占领之前,居民人数大约超过三十万以上。如今,被称为旧城街的东半部城镇固然没有受到战争摧残,但是西半部的新城街却因为帝国军的炮击而遭受毁灭性重创,所以除了有兴建火车站的中央区以外,大部分的地区都变成了浮民街。守护城镇的城墙几乎消失殆尽。以前城墙耸立的场所,如今则有许多临时搭建的小屋栉比鳞次。 梅莉的住家位于贫民街的护城河地区。如字面上所述,这附近一带原本是护城河的所在地。这里的湿气很重,而且因为地处低洼的缘故,会有日照不足的问题。在这个地区兴建简陋小屋并且定居下来的人,几乎都是浮民之中最弱势的族群,例如孤儿、老人、寡妇等等。 「简略地调查了一下,在最近十天内,护城河地区就有十七人失踪吗……」 卡尔亚叹了一口气。情况比想像中还要严重。蹲在潮湿路边的桃乐丝、还有梅莉,脸色看起来相当凝重。 「有三名小孩家里只有母亲,其他都是孤儿。根据目击者的说词,在路上突然袭击小孩子似乎是他们的惯用手法吶。通常会抓走一名小孩,有时候也会一次拐走两名小孩。」 「下手的人,应该是那几个身穿无袖上衣的男人没错……」 梅莉环抱手臂,将胸部往上顶。不,不对,应该说当她环抱手臂之后,胸部便处于被往上抬起的状态。卡尔亚挪开视线,轻轻摇头。 「东方人外表特徵非常明显,一看就知道。新占领地的租金便宜,所以会有一些犹如秃鹰般的五等或四等公民从帝国聚集到这里来,但是那几个家伙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人。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外来者吧?」 桃乐丝眉头深锁。 「不过,那些人抓走孩子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呀。」 「我又不是在问卡尔亚。我只是在思考。」 「啊啊,是吗。我不会再打扰你,你慢慢思考吧。」 桃乐丝本来捏起一把泥土打算往前丢出去,却在途中打消念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吗?一定是累了。虽然想要让她好好休息,但是她本人一定不会乖乖点头答应吧。 「如果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还有绑架之后勒索赎金的价值存在。」 卡尔亚搔了搔头。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认真地研究这个问题呢?总觉得情况似乎陷入僵局。 「这一次的情形并不是绑架勒索。不管怎么说,被抓走的人数不止一人。我认为歹徒应该有个藏匿处。」 「这个城镇里也有坏人。在这里的语言里,称呼他们为『无赖』。至于那些人的窝——你们应该称之为『巢穴』吧?如果是那种地方,应该调查一下便可得知。」 「那些叫做无赖的家伙们,也因为战争受到很大的伤害吧?」 「没错。当帝国军进攻的时候,他们以义勇军的身分作战,有许多人因此丧命。而且战后也有很多人被处死。」 和语气平淡的梅莉相反,桃乐斯用手按住胸□,露出痛苦表情。她居然还能同情那些恶徒?脑海浮现这个想法的卡尔亚,或许真的如同桃乐丝所说的,是个冷血动物也说不定。 「看来只能请本人直接告诉我们。」 「咦?」 桃乐丝抬头仰望卡尔亚,然后眨了眨眼睛。 「你的意思是找到无袖背心男,拜托他们说出孩子们的下落吗?」 「你认为开口拜托之后他们就会说出来吗?」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难道你把我当成笨蛋吗?」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被当成笨蛋呢?难道你有自己说了蠢话的自觉?」 「卡尔亚这个爱欺负人的坏蛋。我只是在做确认。你想要躲起来偷袭敌人,将对方抓起来之后,再用强硬手段逼他说出实情。我没说错吧?」 「其实还有另一个方法——躲在后方偷偷跟踪,让歹徒带领我们找到藏身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刚刚那个方法似乎比较安全。」 「我来当诱饵吧?」梅莉举起手。 「不行。」 卡尔亚立即摇头否决。 「不能让梅莉小姐冒险。你曾经遭遇过一次危险。这种事情经历过一次就足够了。」 「卡尔亚真爱装模作样。只因为梅莉的胸部大一点就表现出这种态度……」 「跟、跟那个没关系吧!」 「动摇的表情表现得太明显了。话说回来,她的胸部不是只有『大一点』而已……」 「胸部大吗?」 梅莉用双手环抱自己的胸部,皱起眉头。好像很沉重的样子。 「虽然我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偶尔会被嘲笑……」 「啊!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就……」 「这又不是坏事。」 卡尔亚竭尽全力故作镇定。这非但不是坏事,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件好事。而且还是超越善恶,甚至从属于真理的一件好事。 「尽管抬头挺胸吧……」 「挺胸……」 梅莉歪著头,露出疑惑表情。 「像这样吗?」 梅莉突然把胸部使劲地往前挺出去,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是语言或文化的隔阂吗?还是她外表看起来稳重可靠,实际上却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个少根筋的人呢? 无论理由为何,她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人。卡尔亚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口水。 这真是一幕压倒群雄的惊人画面。 「——好痛!」 大腿被人用手掌打了一下。犯人是桃乐丝。蓝色眼睛看起来异常冰冷,冻结成霜。 「你、你在做什么啦!」 「用那种眼神看女孩子的人,理应受到惩罚。」 「你说『那种眼神』……是哪种眼神啊?」 「真真正正的、变态的眼神。」 「可以请你不要说出这种传出去不好听的话吗?」 「你不要做出惹人非议的举动不就没事了?」 不知为何…… 这一次卡尔亚居然一声不吭地闭上嘴巴。 「总而言之!」 桃乐丝站起身来,双手扠腰。不过,却巧妙地没有挺起胸部。 「我也反对让梅莉当诱饵。只要我们分头监视,一定很快就能发现那些绑匪的行踪。」 「……也对,因为十天内就有十七人失踪。每个小孩都不是在家里、而是外出时被抓走的。况且他们似乎完全不怕被人看见——说不定,对方也在寻找我们的行踪。」 「为什么要寻找我们?」 「因为我们破坏他们的好事。或许他们打算展开报复也说不定。」 「哦,原来如此。」 「……原来我早就害你们被卷入这个事件。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梅莉。」 桃乐丝轻轻抓住梅莉的双臂。 「原本我就是自愿这么做的。自己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吗?」 「我倒是认为有能力独自承担责任的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吶。」 「卡尔亚,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为什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非得翻完旧帐才肯罢休呢?难道卡尔亚的真实身分是闷热假面(译注:日文的「翻旧帐(蒸し返す)」音近「闷热(蒸し蒸し)」。)吗?」 「总之,总觉得那个称呼会使人感到更加闷热,所以可以请你不要这样叫我吗?」 「如果你转一百个圈圈,再发出『喵』一声,我就不再这样叫你。」 「咦?要转一百次啊……呃,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转一圈也可以呀。我想看卡尔亚转圈圈。我想听卡尔亚喵喵叫。小气。」 「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骂我小气,而且我才不想让别人看见我那副模样……」 梅莉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两人的感情真好吶。」 「才、才没有呢?」 桃乐丝噘起嘴。在左右摇头的同时,不知为何用手朝著脸部不断掮风。虽然这里湿气有点重,但是并不炎热呀? 「我们的交情没有像你说的那么好,但是也没差到关系险恶的地步……」 「哎呀,我们认识很久了。仅只如此而已。」 「仅只如此吗?哼……」 「怎么?我有说错吗?」 「我和卡尔亚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年的时间。」 「嗯,没错。毕竟我们认识已久,当然会知道对方一些无须知道、或是不想知道的事情。不过也就仅只如此。」 「『不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我很介意。」 「真的可以吗?现在在这种地方说出来的话……」 「不、不要说!」 桃乐丝用双手覆盖脸颊。脸颊微微泛红。 「不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是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 「好的好的,我不会说出来的。」 卡尔亚对她露出一个浅浅微笑。事实上,根本没有不知道比较好、或是不想知道的事情。不过,桃乐丝心里已经有个底。是那件事吗?还是那件事呢?无论如何,事到如今也只有卡尔亚知道真相了。 「——所以,我们要做吧?躲起来偷袭敌人。既然如此,必须拟出具体的作战计画才行。」 「啊,嗯。」 桃乐丝不断拨弄浏海。所以说,就算再怎么拉扯浏海,头发也不会变长啊? 「嗯 ,大家分头去找比较好,既然如此——」 「我有认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可以请他们帮忙。」 「至少也要两人一组一起行动比较好吧?假使找到身穿无袖上衣的男人,其中一人要继续监视,另外一人负责通知同伴。」 「如果再加上来帮忙的三个人,就能分成我、卡尔亚、梅莉三组。」 「……跟桃乐丝分别行动会令我感到不安。」 「不要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即使卡尔亚不在身边,我也没问题。」 「不是那个问题。」 「那么是什么问题呢?」 「当然是……」 因为我担心你呀。这是理所当然的。确保魔王的女儿平安无事,这是卡尔亚被赋予的使命。 这件事情,桃乐丝应该非常清楚。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故意问这个问题呢?而且为什么卡尔亚就是无法说出「因为我担心桃乐丝」这句话呢? 脸颊微微发热。因为感到难为情吗?还是因为梅莉在场的缘故呢?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一一解释不可啊!」 「不需要解释。就算卡尔亚不在身边,我也能把事情做好。我会证明给你看。」 「随你高兴……」 「不用你说,我也打算按照我自己的意思去做。」 桃乐丝别过脸,紧紧咬住嘴唇,表现出拚命忍耐的模样。紧接著看向卡尔亚,像个小孩子一样皱起脸孔,伸出舌头。 「咧~!」 「……幼稚。」 卡尔亚一脸错愕地低声嘟囔。桃乐丝涨红脸并且低下头。不常见的脸红方式。 内心一阵刺痛。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罪恶感吗?卡尔亚对桃乐丝做了什么坏事吗? 「真是搞不懂呀……」 ? 从细长窗户探出头,可以环视位于前方不远的下坡处,一条稍微宽敞一点的道路。 即使挪开物品,也无法让两位大人完全平躺。虽然这间小屋的空间如此狭窄,却是个很适合拿来作为监视场所的地方。而且只要利用后巷,就能不经过大马路,直接移动到下一个监视点。 「——不过,你们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吶。你们是外来者,这件事和你们根本没关系。」 小屋的主人是帮手中的其中一人。包含长相在内,整体感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小动物。身材矮小,不过身手看起来很敏捷,即使一起比邻而坐从窗户窥探外面的情况,也不会使人觉得过于拥挤。对方也会讲帝国语,但是没有说得像梅莉那般流利。 「乌龙,不是这样的。这件事不能说跟我们没关系。」 桃乐丝用力咬牙。因为回想起自己的故乡。不对,无须「回想」,它现在仍然存活在桃乐丝的心中。 「绝对不是、毫无关系。」 「帮助那些被抓走的小孩,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从没思考过『能不能得到好处』这个问题。我只是想要帮助被抓走的孩子们,助梅莉一臂之力。」 「你们果然是爱管闲事。不过另一个人倒是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 「你是指卡尔亚吗?」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就是那个傲慢无礼的人。」 「他的态度或许有点高傲。但是,卡尔亚他——」 桃乐丝紧咬嘴角。该怎么解释,对方才能理解呢? 「不是的,他不是那种人。他只是容易招人误解。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好。」 一瞬间,卡尔亚那瞧不起人的错愕神情掠过脑海。 「……应该吧。」 「那个傲慢无礼的家伙,是你的什么人?」 「什么?」 「是恋人吗?」 「才、才不是!那是……」 「不然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吗?」 「怎么会问我呢?是我在问你问题吧?」 「可能是……青梅竹马吧。」 「原来如此。」 乌龙别有深意地哼了一声。 「总而言之,你们喜欢多管闲事。梅莉也喜欢多管闲事。」 「这样算是多管闲事吗?我只是……和梅莉一样……」 全身都在用力,因为桃乐丝感受到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预感。不能哭。现在还生存于世的自己、得以继续活命的自己,有比哭泣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定还有许多事情正等待著自己去做。 「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大家都已经离我远去。所以我大约可以理解梅莉的心情。」 「我也没有家人。」 乌龙露出苦笑。他的反应并不奇怪。因为除了像刚才那样笑著说出这句话以外,别无他法。 「因为战争的缘故,大家都死掉了。」 「是吗?」 桃乐丝伸出手。 「你一定很难过吧?乌龙。是吗……」 桃乐丝缓慢而有力地拍抚乌龙的背部。这么做或许不能治愈内心的伤痕,但是即使如此,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如果愿望可以实现,希望在乌龙心中犹如冰一般冻结成块的悲伤、寂寞与痛苦,能稍微融化一些。桃乐丝在心中暗自祈祷。就算只能消失一点点也好。 乌龙低下头,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乌龙转过身并且拨开桃乐丝的手,在眼睛没有注视桃乐丝的情况下,脸上再次浮现一抹苦笑。 「你真是个怪人吶。」 「我不这么认为。」 「梅莉也是个怪人。」 「不过,乌龙喜欢梅莉吧?」 听见桃乐丝不加思索地说出这句话,乌龙就像是遭遇到敌方的埋伏偷袭一般瞪大眼睛。然后立刻低下头,不过并没有出言否定。 「……梅莉是个美人吶。所以,有很多人喜欢梅莉唷。」 「与梅莉一起监视的人是铁伞、与卡尔亚在一起的是阿佑。」 「没错。」 「他们也喜欢梅莉吗?」 「尤其是铁伞与佐空两人吶。铁伞虽然有意隐瞒,却表现得非常明显。所以大家都晓得他的心意。」 「是吗。可以理解。因为梅莉很可爱,胸部又……」 桃乐丝瞄了自己的胸部一眼,接著左右摇头。不小心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还有,看起来很可靠。」 「梅莉的个性很好,是个大好人。」 「那么,愿意帮助那位梅莉的乌龙也是个大好人啰?」 「我不是唷。」 乌龙不悦地皱起眉头。 「因为铁伞叫我要帮忙。如果拒绝的话,他就会揍我唷。所以我也是不得已的。理由仅止于此唷。」 「既然你有帮忙,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谢谢你,乌龙。」 「……你比梅莉还奇怪吶。」 「我不觉得自己奇怪啊?」 桃乐丝疑惑地歪著头。刚刚好像听见了某种声音? 是错觉吗?试著眨了眨眼。窗户外面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不对。没有听错,真的听得见。 「——女孩子的叫声?」 「有人跑过来了。」 乌龙彷佛要挤进窗户似地把脸凑过去,低声呢喃道。 「小兰……」 桃乐丝也看见了。是个女孩子。年纪应该没有超过十岁吧?她正被人追赶著。追赶者是两名男子,两人都穿著无袖上衣。 「你认识她?」 「她是住在这附近的孩子,跟妹妹差不多年纪——」 乌龙的话才 说到一半,便露出「糟糕,说溜嘴了!」的神情并且紧紧闭上嘴巴。 「这附近的孩子,我几乎都认识唷。」 「再这样下去,那个孩子会被抓走的。」 桃乐丝轻轻点头。对于乌龙而言,那个女孩彷佛就像是已经过世的妹妹的化身。当然,就算理由并非如此,也不能见死不救。 「必须赶在被抓走之前拯救她。」 「首先,要先通知同伴。接下来,跟踪他们。这是我们原先拟定好的作战计画唷。」 「乌龙去通知卡尔亚。我去把那些人抓起来,逼他们说出藏匿处的位置。」 「桃乐丝,你会有危险的!」 「没问题的。即便是我,至今也历经过好几次铤而走险的经验,最后都平安无事。而且,如果袖手旁观的话,不知道小兰会遭遇到什么危险。好了,快点去吧。」 没有等待乌龙做出回应,桃乐丝就从小屋跑出去。竭尽全力跑过下坡小巷,此时其中一名男人刚好伸手抓住小兰。从无袖上衣露出来、布满刺青的手臂意外纤细,但是眉毛很粗,额头异常狭窄。 「再怎么抵抗也没有用!你还是乖乖就范吧,小鬼……!」 「该乖乖就范的人——」 桃乐丝快速奔跑,用力跳起来,瞄准粗眉男的后脑杓给予重重一记飞踢。 「是你吧……!」「呜喔!?」 粗眉男以脸部著地的姿势摔到地上。相当漂亮的飞行姿势。桃乐丝跑到小兰身边,然后把她抱起来。 「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啊呜……」 小兰看起来十分惊慌,似乎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眼神也变得游移不定。 「站起来!再不逃跑的话——」 「你这家伙想干么!」 另一个男人从怀里取出某种东西。一个金属材质、作工粗糙的物品。桃乐丝曾经看过那个东西。怎么可能?脑海还来不及浮现这个念头,便已经感到呼吸困难。身体无法动弹。 是手枪。 拥有回转式弹匣的连发手枪。利用火药的力量发射出子弹,就能轻而易举地取人性命。是一种杀人武器。 桃乐丝强迫自己做出一个受意识控制的深呼吸之后,目不转睛地盯著男人。连脸上都有刺青。没有眉毛,或许是剃掉了吧? 无眉男瞪眼怒视,龇牙咧嘴。态度并不冷静,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或许因为如此,男人已经把枪口瞄准桃乐丝并且扣下扳机,但是却忘了扳下击锤。那样是无法发射子弹的。 「明明是外行人——」 桃乐丝在抓住枪身反拧上去的同时,用力地朝无眉男的股间踢下去。 「还敢那么嚣张!」「咕啊……」 无眉男倒了下来,用双手压住股间,陷入痛苦不已的状态。桃乐丝低头俯视男人的那副模样,感到有些疑惑。 抢夺过来的手枪非常沉重。那并不是普通的重量,而是冰冷到使人厌恶,令人不悦的重量感。光是握在手里而已,桃乐丝就觉得很不舒服。 「……都是因为有这种东西存在!」 桃乐丝使尽全力,把手枪丢得远远的。 「啊……」然后,小兰突然发出声音。 桃乐丝不自觉地往小兰的方向看过去。 接下来,追随她的视线望过去…… 是粗眉男。 满是擦伤的脸孔扭曲成狰狞表情,在头顶上将双手交握之后,用力挥下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桃乐丝想要躲过攻击,但是为时已晚。一股厚实沉重的冲击袭来。 ——意识陷入黑暗。 ? 「桃乐丝她……!?」 眼前一阵晕眩。 气喘吁吁、匆匆忙忙地赶来通报这项消息的乌龙并没有错。虽然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卡尔亚仍然无法压抑内心的愤怒。为了避免迁怒于别人,卡尔亚只能拚命奔跑。 不只是乌龙,卡尔亚还扔下和自己同组、高个子的阿佑不管,从护城河地区跑出去。 过没多久,卡尔亚抵达桃乐丝与乌龙负责监视的地区……没有人。那里空无一人。看不见桃乐丝、还有据说被歹徒抓走的那名少女的身影。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难道她也一起被抓走了吗?不对,不是『难道』。桃乐丝被抓走了。可恶,如果当初没有分头行动……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没有阻止她……!」 卡尔亚用力摇头之后,做了两次深呼吸。 「不行。不能这样。现在后悔也没用,一点意义都没有。必须赶快找到她的下落。不过,该如何搜寻呢?到底、该怎么办……」 思绪紊乱。自责的念头与焦躁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强烈,大脑不断空转。 乌龙与阿佑追了上来。两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乌龙坐到地上。 「跑、跑得、真快呀。你的体力真好。」 阿佑伸出手,从看起来不精明的脸孔上擦去汗水,远眺远方某处。 「帝国军人……」 「军人?」 卡尔亚环顾四周。 虽然距离国境还很遥远,但是这里在几年前是个被称为「壬虞」的国家,也就是说,对于帝国而言,这里曾经是敌国的领土。帝国军理应会派出适当数量的军队驻守于此,因此就算这里有军人也不奇怪。不过,眼前的军人却不是一般的军人。 大约距离这里不到五十公尺处,道路的前端出现军人的身影。有两个人。其中一人的身材矮小到让人觉得穿上军服的模样相当可笑的地步。 「你看吧,我猜得没错!他们果然在这个城镇!」 「咦~~!」 个子高挑的那个人发出惊呼声,表情却始终是一成不变。 「这场赌注、是我输了……」 「——被看穿了!?被敌人反将一军!头脑简单的人不是她们,而是我……!」 卡尔亚开始奔跑,然后回头看向乌龙与阿佑并且大声说道: 「抱歉,你们先去找桃乐丝!」 「你打算怎么办!?」 「我必须先逃走!不然让她们抓到……!」 「看你往哪里逃!上吧,席兹!」 「是……」 在安娜玛丽?爱可的一声令下,席兹?布莱伯利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而来。 「用魔法——」 卡尔亚往前继续奔跑,同时装备上手甲。 「不对,停下来的话会被追上。如果一边逃跑一边攻击,命中率会降低。如果攻击没有命中,会让敌人有机可乘。她不是那种会错过反击机会的对手。既然如此——」 眨眼。开门。 「来吧!正四位地灵愚封!降临不坏深土之铁锤将森罗万象全数粉碎耸立吧——」 卡尔亚突然转身,用右手打向泥土地面。 「壁严靠!」 地面开始隆起。不一会儿工夫,一道土墙挡住道路。卡尔亚跑进附近巷弄里。 「这样应该也争取不了太多时间,但是……!」 总比什么都不做还要好。或许这只是自己的空想而已。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就算仔细思考之后又能怎么办呢?该怎么办才好?束手无策。唯一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 「——桃乐丝!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2章 妖精与恶作剧者的不明症候群 帝历三七八九年六月九日古德领王国王都阿拉尼斯市 从什么开始躲在柱子后头的呢?为什么非得躲起来不可呢? 试著探出头来。 被柱子环绕的圆形中庭的草皮上,摆放著一张白色椅子。阳光洒落在中庭里,无论是草地、树木、泉水,还有椅子,所有的一切都被照耀得闪闪发光。 坐在椅子上的人是母亲。 母亲明明就在眼前,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可能是因为除了母亲之外,还有其他人在现场的缘故。 有个男孩站在母亲面前。 她认识那个男孩,而且彼此相当熟识。 初次见面是在四岁的时候。男孩当时五岁,年纪比她大一岁。当初是以侍奉父亲的伟大魔法师的儿子这个身分,介绍给她认识。 魔法师的妻子已经去世。不知为何,男孩一直不肯亲近乳母。她的父亲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开口建议:「既然如此,何不带他进宫来呢?」 魔法师是父亲的臣子,也是交情甚笃的好朋友。父亲与母亲非常喜欢小孩,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她、比她小两岁的艾琳、刚出身不久的莎拉。或许是因为两人所生的小孩都是女孩子,所以才会特别想要与男孩近距离接触吧? 「初次见面,公主大人。我的名字是肯达乌诺斯。」 男孩像这样打完招呼之后,规规矩矩地鞠躬。她还记得男孩看起来小心谨慎、态度像个小大人一般、神情看起来有点慌张。 「……肯达鲁鲁斯?」 「公主大人,是『肯达乌诺斯』。如果很拗口的话,就请您随自己的喜好叫唤我的名字吧。」 「嗯,那么……肯达?」 「这……」 「不行吗?」 「不是的。」 「我可以叫你肯达吗?」 「如果公主大人希望如此,就请您如此叫唤我的名字吧。」 「我知道了。啊,还有,我的名字叫做桃乐丝。」 「遵命,桃乐丝大人。」 「……大人。」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男孩在八岁时开始到魔法学校上学,改称自己为「卡尔亚」。舍弃旧名,以魔法师的身分获得重生。据说人们会利用这个方法来成为魔法师。 成为魔法师卡尔亚以后,男孩还是跟往常一样喜欢装模作样。年纪明明与她相差一岁而已,男孩却表现彷佛年长十岁般的成熟模样。她非常讨厌这一点,偶尔会感到怒不可遏,不过,卡尔亚总是对自己言听计从,所以她也只能默默容许。 而且,她还有两个妹妹。她必须当个好榜样才行。 当国家发生问题的时候,不能给侍奉父亲的众臣添麻烦。 在国民面前现身之际,必须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所以会完成她各种要求的人,只有卡尔亚。会专心倾听她说话的人,也只有卡尔亚。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像这样躲在柱子后头呢? 一定是因为母亲在场的缘故。 母亲正在对卡尔亚说话。 卡尔亚偶尔会边点头边做出回应,努力保持严谨有礼的态度。 不过,母亲突然伸出手。卡尔亚没有抵抗,被拥抱入怀,整个脸埋进母亲丰满的胸部。她也常常被母亲拥抱,所以深知那种触感。母亲的胸部很柔软,触感非常舒服,会让人一直渴望被那种感觉包覆。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里盈满泪水。 与母亲不同的乾扁、平坦胸部,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这种痛楚是什么呢? 虽然很痛心,却也带著一点点喜悦。 卡尔亚从来不知「母亲」为何物。说不定,他其实很想被自己的母亲如此拥抱。 卡尔亚,真是太好了呢,卡尔亚。 明明打从心底感到喜悦,但是总觉得有些寂寞。 ——然后,母亲的表情突然扭曲。 「伊芙席罗拉大人……!?」 卡尔亚大叫出声。 母亲正在流泪。是在哭泣吗?不对。好奇怪。是黑的。 眼泪是黑的。 母亲发出悲鸣。但是她却听不见母亲的声音。她从柱子后方冲出来,朝著母亲的方向跑过去。但是不论怎么跑都无法前进。卡尔亚似乎想要唤人来帮忙。没有任何人来帮忙。母亲流著黑色眼泪,不断尖叫吶喊。中庭的草地开始枯萎。阳光被遮掩。泉水乾涸。椅子在转眼间变得破旧不堪。乌云在天空中卷成漩涡。柱子产生龟裂。王宫逐渐崩坏。母亲正在哭泣。她听见了哭泣声。刚才明明还听不见的。好奇怪。 这不是母亲的声音,也不是大声哭喊的声音,而是有人在啜泣的声音。 谁在哭泣呢? 是我吗? 还是、其他人……? ——是吗? 原来是梦。 桃乐丝做了一场梦。 自己睡著了吗?不对。桃乐丝想起来了。自己被粗眉男殴打之后,丧失意识。 已经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因为眼睛被蒙住。全身无法动弹。手已经麻痹。双手双脚被绑起来的桃乐丝,正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好难过。都是因为嘴巴被布条绑起来的缘故。 周围传来哭泣声。不止一人。那是许多人的啜泣声。听起来不像是大人的声音。应该是小孩子的声音吧?他们一定是被那些无袖男抓来的孩子们。 桃乐丝也被抓住,然后与孩子们一起被关在这间不知位于何处的房间。目前的情况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听见除了啜泣声之外的其他声音。伴随一阵嘎吱声响,大门开启。有人进入房间里面。复数的脚步声。还有,这是——狗的低鸣声……? 「佩罗,你在那里等。」 传来年轻男孩的声音。是小孩子吗?那是一位少年的声音。 汪!汪!汪!狗狗回答道。 「乖孩子。」 门被关闭。四周似乎变得稍微明亮一点。应该是煤油灯之类的光线吧。 「脸。让我来拜见她的容貌吧。」 少年说完这句话之后,有人在桃乐丝身旁蹲下来,以粗鲁的动作伸手扯下蒙眼布条。 扯下桃乐丝的蒙眼布条的人,是个把卷曲黑发编成许多根细辫子的男人。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一种叫做「雷鬼头」的发型。由于肌肤是棕色的缘故,看起来不是很明显,但是从无袖上衣露出来的粗壮手腕布满许多刺青。 桃乐丝迅速地环顾整个房间。 大约六平方公尺的正方形空间。角落堆有许多个木桶,其上头层层叠放了好几个麻袋。没有窗户。这里应该是仓库吧?有一盏油灯放置在地板上。现场的小孩人数超过二十个人以上。女生占多数。大家都被布条蒙住眼睛、摀住嘴巴,手脚也被绑起来。 进入房间里的人,似乎就是除了那些小孩之外的其他四个人。 雷鬼头男、以及拥有灰色头发的红眼少年。那名少年浑身散发出傲气、长得眉清目秀,其鲜红的眼瞳固然使人吃惊,但是站在少年后方不远处的高个子女性,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插图) 小麦色的肌肤不是罕见肤色,但是她的发色居然是粉红色,眼睛则是鲜艳的橄榄绿,而且身上还穿著相当暴露的衣服,让同样身为女性的桃乐丝都不禁想要挪开视线。长腿、丰胸、柳腰——总而言之,她的身材惹火,容貌艳丽,全身上下散发性感气息,光是看著她就会使人心里小鹿乱撞。 拜她所赐,桃乐丝差点忘记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最后一人是名毛发浓密的巨汉。男人拥有彷佛可以将所有东西一口吞下的大嘴巴。这是桃乐丝第二次与这名外型总会让人联想到「狼」的男人相遇。 眼前的男人曾经想要抓走梅莉,却遭到桃乐丝与卡尔亚的阻挠。可能是受到卡尔亚的魔法攻击而被烧伤的缘故,男人全身上下贴满药膏。 「光只有眼睛是看不清楚她的长相的。把她嘴巴的布条解开。」 在少年的一声令下,雷鬼头男人解开桃乐丝嘴巴的布条。感觉稍微舒服一些,但是嘴巴四周沾满口水,变得黏答答的。就在桃乐丝准备开口抱怨之际,蹲在眼前的少年突然抓住桃乐丝的头发。 「好、痛……」 被强迫抬起头来,与少年四目相交。 不是普通的红色。 是绯红色。 令人联想到鲜血、色彩强烈的颜色。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扬起嘴角。 「不错。虽然年纪稍微大了一点,不过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价钱……?」 桃乐丝皱起眉头。 「啊,对了,是『树根』吗?(译注:日文中,「价钱」与「树根」的读音相同,皆念成「ne(ね)」。)」 「价钱怎么了?」 「我不是植物,所以不会有树根。我原本就是在没有生长树根的情况下长大成人的。」 「你在说什么啊?」 「我才想问你在说什么呢?」 桃乐丝突然试著用力摇头。原本被抓住的桃乐丝的头发从少年手中散落。少年似乎松开了手指。 「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我没有可以告诉你这个家伙的名字~!」 「你没有名字,不会感到很困扰吗?」 「……嗯,现在、真的觉得有点困扰。」 「那么,我帮你取个名字吧,好吗?」 「当然不好!话说回来,事情根本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不然是怎样?」 「没有名字这种事,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吧?我当然有名字啊!」 「原来你有名字啊。那么,一开始只要这么说就好了嘛。」 「本大爷的名字是杰克!」 少年突然把脸凑近桃乐丝。 「杰克?拉法罗。给我牢牢记住了!」 「啊,嗯。我会记住的。」 虽然如此回答,不过因为事出突然,桃乐丝并没有听清楚。 「呃……茄、茄克?」 「杰克!杰克?拉法罗!你这个鸟头!(译注:在日本有「鶏は三歩歩けば忘れる」的说法,也就是「走完三步后,鸡就会忘却所有的事情」。因此「鸟头」这个字词也被拿来讽刺他人的记性连鸡都不如。)」 「我不是鸟。」 「这种事情看也知道吧!」 「刚刚说我像鸟的人,明明就是你!」 「我才没有说你像鸟!我说的是『鸟头』!」 「不像鸟的头,一般人不会称之为『鸟头』。如果拥有看起来像鸟的头,按照逻辑来说就是鸟。不对吗?」 「所以说——」 「杰克。」 粉红头发的女人从背后的刀鞘拔出刀,朝著杰克与桃乐丝之间的空隙挥下去。那是一把刀身弯曲、长度很长的刀子。 「不准跟她嬉戏玩闹唷?能跟杰克一起玩耍的人,只有爱芹。」 「啊啊?我才没有跟她玩呢!」 「有。」 自称爱芹的粉红头发女人,用手指指向橄榄绿的眼睛。 「爱芹,有看到。杰克跟那个乾扁四季豆女孩,玩耍。」 「乾扁四季豆女孩……?」 桃乐丝眨眨眼。 「难道那是在叫我吗?」 「的确……」 大嘴男露出轻蔑眼神打量桃乐丝的身体,然后边抚摸下巴边点头。 「真的是个乾扁四季豆吶!」 雷鬼头男斜眼看向大嘴男。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不高兴。 「老大,原来你是萝莉控啊……」 「混帐!当我还是处男的时候,就只喜欢美艳熟女!」 「萝莉控?」 桃乐丝疑惑地歪著头。没听过的单字。 「萝莉控是什么意思?」 「蛤?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所谓的『萝莉控』就是啊——」 大嘴男突然涨红脸。 「呃,那种事情不重要啦!」 「没错,不重要。」 像要窥探内心一般,杰克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桃乐丝的眼睛。呈现血红色的眼睛,彷佛随时会有脉搏跳动其中。好可怕。桃乐丝的心中浮现这个想法。总觉得、好可怕啊。 「我有事情想要问你。乖乖回答吧。」 不能害怕、不能胆怯、不能这么没用。桃乐丝别过脸,紧接著,杰克伸出手倏地抓住双颊,粗鲁地强迫桃乐丝转过头来。 「回答我。」 桃乐丝沉默不语地转动眼球看向一旁,不愿正视杰克。 「劝你还是趁我没动粗之前,乖乖回答问题比较好唷。」 「那么,赶快问吧。」 「不准命令我。」 「你可以问问题。」 「为什么我要获得你的许可啊!」 「要问、还是不问?你的决定到底是哪个?如果要问的话,就赶快问吧。」 「你这家伙……」 杰克那已经深陷在桃乐丝脸颊的手指,变得更加用力。 在千钧一发之际,杰克叹了口气并且松开手。 「明明只是个小女孩,却打算破坏我们的好事,你到底有何居心?」 「我就是要破坏你们的好事。」 「根据你的头发、容貌、会说流利的帝国语这几点来判断,你应该不是这里的居民吧?是流浪者吗?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应该是从……天上吧?」 「珍娜。」 「刻在你的公民章上的名字。珍娜?路易斯。这不是你的名字吗?」 「啊,是吗。呃……啊!我的剑不见了!它在哪里?」 「在我这边。」 大嘴男轻轻敲打佩带在腰间的短剑给桃乐丝看。 「不过这种小剑根本派不上用场吶。顶多只能充当装饰品吧?」 「还给我!」 「笨蛋~!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不对吧?」 杰克瞪向大嘴男。 「吶,渥尔夫。你刚刚说什么?你再重新说一次。」 「咦……啊、那个……」 大嘴男渥尔夫把可以称为过于巨大的壮硕身体缩成一团,然后低下头来。 话说回来,为什么刚刚都没发现呢?他们上下关系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管怎么看,杰克都只是个年纪约十几岁的男孩,身高输给卡尔亚,而且说不定比桃乐丝还矮小。但是渥尔夫与雷鬼头男这两个凶神恶煞的粗暴男人,却如此敬畏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年。假如不是在演戏,这种情形确实非常滑稽可笑。而且,渥尔夫是真的被逼入窘境,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 「你、你的、东西……就、就是我的……」 「不对吧,渥尔夫?」 「咦……」 「你说错了,对吧?」 「是、是的……」 「你说说看,你到底说错了什么。自己修正刚刚那句话。」 「啊……呃……」 「说不出来吗?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杰克深深叹了一口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让我来告诉你吧。正确答案是——你们的东西、全部都是我的。」 「……是、是的。抱歉……」 「给我。」 看见杰克伸出左手并且把掌心朝上之后,渥尔夫以犹豫不决的动作从腰际取下短剑,提心吊胆地递给杰克。 「嘿,这是……」 拿到短剑之后,杰克开始仔细端详。 「是上等货吶。遗物吗……?喂,女人。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是……」 桃乐丝咬住下唇。不能说。不能说出实情。 「那、那是从河川上游流下来,我在河边捡到的。还给我!」 「你所说的一切,听起来都好可疑啊。从你刚刚的反应来看,公民章是伪造的吗?」 「不、不是。」 「你叫什么名字?」 「珍……珍克?拉易斯。」 「我的名字微妙地混杂在里头唷。」 「我、我只是说错而已。我的名字是珍娜?路易斯。把剑还给我。快点还给我!」 「不行。」 杰克拔下短剑的剑鞘,用手指缓缓抚摸黑色剑身。 「你不是阿拉尼斯市的居民。也不是普通的流浪者。你几岁了?十四?十五?十六?差不多这个年纪吧?伪造的公民章是必须按照一定程序才能获得的东西。而且还需花费一笔金钱购买,价格不菲。这把剑确实是遗物——是暗黑时期的物品。一般十五岁左右的普通女生,根本不会随身带著这种东西走来走去。你到底是谁……?」 「有、有一个男人……」 渥尔夫声音颤抖地开口说道。 「有、有一个男人……跟她是一伙的。年轻的男人……应该说,跟那个女人差不多年纪。哎呀,不过也只是个小鬼……」 「啊啊?男人?这家伙不是单独一个人?」 「抓住她的时候,她似乎是单独一人。」 雷鬼头男插嘴说道。 「但是——」 「喂、喂,里奇?d,你这家伙!」 「哎呀,但是老大,纸包不住火啊。」 「对了,渥尔夫。你……」 杰克把短剑收进剑鞘之后,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著渥尔夫。 「虽然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你全身是伤吶。发生什么事?」 「呃……这、这是……因为……」 「老大,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来比较好……」 「啰、啰啰啰啰唆!听好了,你给我乖乖闭嘴!」 「爱芹也认为……」 无声无息地挥动长刀,将刀锋对准渥尔夫的咽喉。 橄榄绿的眼瞳闪闪发光,爱芹露出一抹微笑,犹如凶猛而优雅的野兽一般,用舌头舔舐嘴唇。 「乖乖跟杰克解释清楚会比较好喔?」 「说……说的也是吶~嘿嘿嘿!事、事实上——」 渥尔夫语无伦次地开始说明当他们打算要抓住在护城河地区四处打探消息的女人,也就是梅莉之际,桃乐丝与卡尔亚出面妨碍的经过。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个时候,这个女人跟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行动……那个男人好像会使用一种奇怪的技法……难不成、那就是传说中的『魔法』吗……?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所以无法确定……哎呀,不过幸好我很健壮,最后总算平安无事……?」 「魔法?」 杰克哼了一声。 「现代的魔法师吗?根本就是时代错误吶。你居然被那种货色打倒——」 「那、那、那、那、那是因为!」 「渥尔夫。让我来告诉你这个废物,担任我手下需要遵守什么条件吧。」 杰克竖起右手中指。 「第一,尊崇本大爷。」 然后,竖起食指。 「第二,歌颂本大爷。」 接下来,竖起大拇指。 「第三,帮助本大爷。只要没达成这三个条件,就没有资格当我的手下。这是我的制裁。消失吧。」 爱芹一边愉悦地抿嘴微笑,一边举起长刀。 渥尔夫的身体像是被束缚住一般,全身动弹不得。无法动弹吗? 长刀挥下来。桃乐丝大叫出声。「不行……!」 不过,爱芹没有停止挥刀。刀刃差一点就要碰触到渥尔夫的脖子。桃乐丝闭起眼睛。就在这个时候,杰克举起手。 「等一下,爱芹。」 「……咦咦咦~为什么?」 「这个废物毕竟是我的手下,也算是个小头目,不能用完就扔掉。因为我是个心胸宽大的人吶。」 杰克言不由衷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嘴角浮现一抹看起来十分残酷的冷笑。 「渥尔夫,我给你一个机会。绝对不能饶过阻挠本大爷的家伙。不管对方是这个女人的同伴、男朋友,还是兄弟,总之你要找到那个小鬼并且把他抓过来。」 「遵、遵、遵命!我、我一定会完成任务……!喂,出发吧!里奇?d!」 渥尔夫以几乎要破门而出的气势打开门,从房间里飞奔出去。雷鬼头男——里奇?d向杰克与爱芹鞠了一个躬之后,紧追在渥尔夫后头。 杰克用深红色的眼睛俯视桃乐丝,接著扬起嘴角。 「再过不久,你就能跟男朋友相聚啰,珍娜?路易斯。你就满心期待他的到来吧。」 「他、他才不是我的男朋友。」 「不然他是谁?」 「跟你没关系。」 「说的也是。不管他的身分为何都无所谓。」 杰克看似刻意地用力耸肩。 「爱芹,堵住这家伙的嘴。」 「意思是可以杀掉她?」 「……不行。如果那样做的话,就无法把她当成商品卖掉。」 「把她碎尸万段,再重新组合呢?如此一来,就像拼图一样唷?」 「人类只要被碎尸万段,就无法组合起来唷~」 「真是无趣~」 「算了,我自己动手。」 杰克用布条把蹲在地上的桃乐丝的嘴巴堵住。 「不要吵闹唷,珍娜?路易斯。」 「……!」 趁现在。桃乐丝用力挺起身体。目标是杰克的脸。原本打算给予敌人一记头槌,没想到杰克却轻而易举地躲开这个攻击。 「真有活力吶。哎呀,如果想胡闹的话,就尽情胡闹吧。不过那也只是白费工夫。」 杰克在微笑的同时,转身离开房间。从门的另一侧,传来狗叫声。声音听起来非常凶狠。不止一只。门外似乎有很多只狗。 「佩~罗?佩~罗?佩罗?佩罗?佩罗?佩~罗……」 走在最后头的爱芹一边哼唱著奇怪的歌曲一边把长刀收进刀鞘,然后从乳沟取出一个玻璃容器。拔掉栓子,把容器凑近嘴边。容器里面装的是液体。应该是酒之类的饮品吧?爱芹陶醉地眯起眼睛,最后把容器摔落在地面上。 容器没有破损,直接滚落到桃乐丝面前。 爱芹把容器踩碎之后,翘起臀部弯下腰来。在拿起放置在地板上的油灯之前瞄了桃乐丝一眼,接著半眯起橄榄绿的双眼。 「如果你跟杰克过分亲昵的话,我会杀了你唷。」 刚刚才没有与他相处亲昵,以后也不打算这么做。不过桃乐丝无法反驳。因为只要一回嘴,桃乐丝就会马上被杀死。爱芹很有可能会这么做,因为她的眼神透露出这项讯息。 爱芹拿著油灯走出房间 之后,四周变得一片漆黑。或许是终于明白杰克他们有多么恐怖的缘故,原本保持安静的孩子们突然开始哭泣。桃乐丝想要出声安慰,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呜~呜~」 嘴巴被布条塞住,无法说话。 桃乐丝试著放松全身。明明打算抽掉全身力气,身体却立刻变得更加紧绷。过没多久,全身开始发抖。 杰克说「桃乐丝是商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接下来,桃乐丝与孩子们会遭遇到什么事呢?桃乐丝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办?该怎么办呢?束手无策。 什么都做不到。 脑海浮现卡尔亚的脸。卡尔亚,现在该怎么办?卡尔亚。 桃乐丝讨厌总是需要接受卡尔亚单方面保护的自己。想要减轻卡尔亚的负担。想要变得更强。想要获得足以贯彻自己意志的力量。如果不变强,就算眼前出现需要帮忙的人们,桃乐丝也爱莫能助。 这也是对于卡尔亚的一种反抗。现在的桃乐丝,已经变得和当时离开故乡的自己不同。经历过许多事之后,蜕变成长为大人。因此不希望再被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不过,或许这一点才是最像小孩子的不成熟想法。 卡尔亚一定很生气吧?怎么可能会不生气呢?桃乐丝判断错误。如果没有和卡尔亚分头行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如果没有违抗卡尔亚……桃乐丝失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 ? 有一把长刀,从背后挥砍过来。卡尔亚立刻纵身往前一跃。毫发无伤。躲过攻击。翻滚一圈之后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长刀已经逼近头顶。 「呜……!」 使用右手的手甲想要挥开长刀。十分沉重的斩击。别说挥开长刀,就连卡尔亚本身都被这波攻势撞飞出去。卡尔亚因此失去平衡。紧接著,席兹的左手从斜上方挥下。糟糕。不行。躲不过这一击。卡尔亚双手交叉,利用手甲挡下席兹的左手。一阵坚硬物品相互剧烈撞击的声音响起。对方明明只是赤手空拳,却让卡尔亚跌坐到地上,直接往后方翻了个筋斗。席兹迅速冲过来。卡尔亚没有继续后退。下定决心,从席兹侧边跑过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是……」 席兹从右方向后转身,面无表情地继续追赶卡尔亚。好恐怖啊。 「席兹?布莱伯利特务少尉……」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啊!」 「我是、原生型幻影……」 「幻影……!?」 「也被称为『混血人类』……」 「虽然听不懂你的说明,不过那代表你并非普通人类吧!」 「你也不是普通人……」 「是吗?我倒是认为自己输你一大截吶……!」 「臭小子……!」 前面吗?是安娜玛丽。 安娜玛丽从前方岔路跑出来。 「——如此一来,就被敌人前后夹击了……!可恶……!」 卡尔亚跑进狭窄的巷弄里。席兹直接尾随卡尔亚跑进去。 前进方向的右侧小屋屋顶传来尖锐急切的声响。 抬头一看,以黄昏时分的天空为背景,安娜玛丽快步奔驰于屋顶上。 「你还是乖乖投降吧,臭小子!那个小丫头呢……?」 「……我才想问这个问题呢。」 「你说什么!?快点解释清楚!」 「我没有义务要告诉你们!」 「说的也是!」 安娜玛丽朝屋顶踏了一脚,双手紧握匕首,往卡尔亚的方向飞扑过来。 「——那么我就诉诸武力,逼你说出来……!」 上方有安娜玛丽、后面有席兹、左右两侧是小屋的墙壁。再这样下去,卡尔亚根本无法继续快速奔跑。该怎么办? 卡尔亚往后一跃。可能会被长刀砍伤。尽管有这层疑虑,但是卡尔亚也只能孤注一掷。还是有胜算。席兹的力量强大,可以毫不费力地单独使用右手操控长古刀,左手则犹如钢铁一般坚硬。拥有优异的耐力、以及跑步能力。但是她的反射神经并没有非常灵敏。 「——啧……!」 和预料中的一样,席兹来不及做出反应。卡尔亚用自己的身体把席兹撞倒在地。接下来,沿著原路奔跑回去。 「你在做什么啊,席兹……!」 「对不起……」 「混帐,一直四处乱跑……!明明只是个臭小子……!」 「你看起来不也只是个小女孩吗……!」 「啊啊!?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卡尔亚竭尽全力往前奔跑。离开巷弄之后往右转进大马路。这是卡尔亚第几次通过这条街道呢?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并非第一次。卡尔亚一直在相同地区绕圈子。 只要转过头,就能看见安娜玛丽与席兹的身影。真是纠缠不休。她们到底何时才会放弃?一定要逃走。怎么可以被她们抓到?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地甩掉她们。 尽管斗志高昂,卡尔亚却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步沉重。身体开始发出哀号。 只能放手一搏了吗? 安娜玛丽是超再生者,即使身负重伤也能完全痊愈,而且还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至今与她交手过很多次的卡尔亚对此相当了解。 但是,席兹与她不同。混血人类。一个从没听过的字词。虽然席兹应该不是普通人类,但是安娜玛丽会保护席兹。这代表席兹没有拥有像安娜玛丽那样的再生能力。 使用强大的魔法,首先——杀死席兹。届时将会形成一对一的局面,比起二对一,作战会变得更加轻松。 接下来,让安娜玛丽身受重伤,就算拥有治愈伤口的能力,也不代表她是个完全杀不死的对手。趁她无法动弹的期间,给予致命一击。 全部杀掉。 使用魔法、杀人。 人类与人类互相残杀。卡尔亚一直认为这是个愚蠢的行为。不过,为了己身欲望、为了名誉、为了国家,人类经常亲手做出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此时此刻,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也有人类正在互相残杀。这就是人类的本性。 倘若做出相同的事,卡尔亚也会堕落成一名愚者。 即使如此,如果无论如何都必须这么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真正没有选择的余地之际,卡尔亚也只能狠下心去做。 犹豫与疲劳一起联手,让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卡尔亚必须以最快速度逃跑,否则就会被安娜玛丽与席兹追上。撑不下去了吗? 「——找到了!是那个小鬼……!」 听见说话声。在哪里?从前方传来的。是他们吗?一群穿著无袖上衣的男人群聚在前方。站在最前方的人,是当时那个——嘴巴很大、毛发浓密的男人。 遭到会掳走小孩的无袖男集团、以及两名女军人前后围攻。 没料到自己会落入穷途末路的危机之中。 「顺水推舟……!」 卡尔亚笑了一下,朝著无袖男集团加速冲过去。 「可恶的小鬼!想跟我一决高下吗!真有胆量……!」 大嘴男挥动两支战槌。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个性非常单纯。 「谁要跟你——」 卡尔亚压低身体在地面滑行,躲过战槌,然后直接与大嘴男擦身而过。 「一决高下啊!」「呜啊……!?」 不只是大嘴男,就连其他无袖男也没有抓住卡尔亚。他们的武艺不像安娜玛丽与席兹那般高超,也没有做好迎战敌人的万全准备。而且他们一直把卡尔亚当成小孩一般看待,因此 对卡尔亚掉以轻心。卡尔亚充分掌握那几个男人的位置,准确预测他们的行动。躲过攻击,使出一记扫腿,除去眼前的敌人,奋勇前进。与此同时,发生一件预料之中的突发状况。 「你们这些家伙在做什么啊!」 安娜玛丽大叫出声。很明显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火大。 「别碍事!快点让开,你们这些地痞流氓……!」 「别开玩笑了!」 一名愚蠢的无袖男怒吼道。 「笨蛋,怎么可以对军人……!」 看来那些无袖男之中也有个性冷静的人,不过他似乎无法阻止同伴的怒气。卡尔亚一边往前奔跑一边回过头来。就在这一瞬间…… 「居然敢反抗我——」 安娜玛丽绕到一名无袖男的背后,使用匕首从左右两侧剖开敌人的脖子。 「愚蠢至极的家伙!等你死后再慢慢懊悔吧……!」 卡尔亚跑进巷弄里。一边重新调整呼吸,一边探出半个头。 「……她为什么下得了手,而且是完全不加思索地……」 被割颈的无袖男倒卧在地上。被杀死了吗?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他的性命垂危。 由于在出生之前战争便持续了一段时间,所以卡尔亚亲眼目睹过许多人类死亡的画面。虽然习以为常,但是仍然会感到不舒服。心中感到不悦的这种感觉,应该是一种本能吧? 能够满不在乎杀人的人类是否欠缺了某种重要的特质?还是价值观扭曲?抑或是失去理智呢?总而言之,他们都是一种怪异的存在。 「臭女人,你居然敢动我的手下!」大嘴男想要冲过去攻击安娜玛丽。 「不行啊,老大!对方是帝国军人!」雷鬼头男开口阻止大嘴男。 「啰唆!给我让开,里奇?d!手下被杀掉,身为老大的我怎么可以默不吭声……!」 「我马上就让你闭嘴……!」 安娜玛丽动作轻快地闪过大嘴男奋力刺出的战槌,然后在转眼之间钻进对手怀里,把匕首挥出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嘴男犹如一头野兽般跳向后方,躲过这波攻击。 「——啧!身手不错嘛……!」 「是你太弱了……」 说话的人是席兹。大嘴男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安娜玛丽身上。就在这个时候,席兹趁机逼近到大嘴男身边,然后使用那只钢铁般的左手狠狠打向大嘴男的后颈。 「只要、这么做……」「啊……!?」 大嘴男屈膝跪到地面上。 「老大!——混帐东西!」 雷鬼头男里奇?d边挥手边转身往回走。 「不能在没有接获命令的情况下,与军人起冲突!撤退!撤退……!」 虽然不是同一时间,但是无袖男们纷纷开始后退。 「……里奇?d,你这家伙……!」 「你被同伴拋弃了……」 席兹再次出手攻击,这一次是使用左手袭向大嘴男的侧头部。 「真可怜……」「呃嘿……」 大嘴男倒向地面。安娜玛丽环顾四周。糟糕。会被看见的。卡尔亚赶紧把头缩回去。 「……趁现在赶紧逃跑吗?不对——」 目的是找出桃乐丝,不是逃走。跟踪那些无袖男?但是,只要现在一走出去,就会被安娜玛丽她们发现行踪。 卡尔亚再次偷偷探出头窥视情况。无袖男们似乎已经留下大嘴男四处奔逃。大嘴男的双手被反绑,头部被安娜玛丽践踏在脚底下。可恶的超级虐待狂。 「你为什么要追那个臭小子?」 「……跟、跟、跟你没关系吧……!」 「应该有个小丫头跟他在一起才对。那个小丫头呢?」 「啊啊!?小、小丫头?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听不懂……」 「看来你似乎知道她的下落吶。带我们去。」 「为、为什么我要做那种事——」 「因为这是我的命令。」 安娜玛丽拔出手枪,扳下击锤,把枪口瞄准大嘴男。那是一把拥有长枪身、威力强大的格德威治m86罗亚手枪。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带领我们去那个小丫头的所在地,二是我在这里打爆你的脑袋,让你死得很难看。不管你选择哪一个选项,我都无所谓唷。」 「……好野蛮的做法。」 卡尔亚皱眉说道。是威胁吗?不对,安娜玛丽应该会说到做到。 「在我倒数结束之前,自己做出决定。五。」 「等、等等——」 「四。」 「不是的……」 「三。」 「所以我说……」 「二。」 「我、我明白……!」 「一。」 「我明白了!带、带路!我会带路的!不要开枪……!」 「你应该说『请您不要开枪』吧?」 「请、请您不要……开枪。」 「乖孩子。」 安娜玛丽将枪口放低,不过依旧瞄准著大嘴男的背后。 「你叫什么名字?」 「渥……渥尔夫。」 「很好,渥尔夫。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狗,我是你的饲主。要是你不乖乖听话,我绝对不会饶恕你。明白吗?」 「……明白。」 「明白吗?」 「小、小的……明白。」 「站起来。」 安娜玛丽移开脚,下达命令。接下来,渥尔夫站起身来,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自己的同伴,不过那也只是白费工夫。 「……可恶,那些家伙……」 「走吧。」 「遵、遵命。」 渥尔夫开始往前走,安娜玛丽与席兹尾随在后。由于他们朝著离卡尔亚所在地越来越远的方向移动,所以只要像这样继续躲藏起来,卡尔亚就不会被发现行踪。况且安娜玛丽她们两人的注意力似乎已经不在卡尔亚身上。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她们的目标,始终都是魔王的女儿。只要能捕捉到目标,她们根本不会去在意只具有宫廷巫师之子身分的卡尔亚的下落。 「这样正好。」 那两个人打算在渥尔夫的带领之下找到桃乐丝的所在地。既然如此,卡尔亚只要跟踪他们就可以了。 安娜玛丽与席兹势必会把注意力放在渥尔夫身上,况且夜幕渐渐低垂,跟踪他们应该不是难事。 渥尔夫走出浮民街,带领安娜玛丽与席兹来到一处建筑物新旧交错的地区。他们似乎正朝著兴建有火车站而繁荣兴盛的中央区方向移动。但是,这一带的环境却十分杂乱。穿著暴露的女性站在路边,醉汉漫无目的地四处徘徊,市容看起来非常脏乱。因为没有摆出招牌,一般人无法一眼认出来,但是这里应该有类似非法酒馆之类的店家在营业吧。整个环境看起来就像是即将进入红灯区的交界地带。 安娜玛丽为了避开人潮不断改变前进方向,一行人因此陷入绕远路的窘境。尽管距离不远,却花了不少时间才抵达目的地。 四周已经被湿热的六月夜幕笼罩。 渥尔夫走到一栋老旧偌大的建筑物前面,停下脚步。 这栋建筑物在以前可能是一家小酒馆之类的店家。挑高设计的两层楼建筑,二楼似乎有许多房间。难道是小城镇里必定会有,兼具非法酒馆、旅馆、妓院等性质的场所吗?窗户透露出光线。似乎正在营业中。 桃乐丝就在里面吗?如果真是如此,她一定和那些被掳走的小孩们在一起吧?在哪里?既然一 楼是酒馆,那么应该在二楼吧? 渥尔夫、安娜玛丽与席兹好像打算从正门口进去。 「……只有正面有入口吗?」 如果把掳来的小孩从正门口搬进建筑物里面的话,未免太过引人注目。 帝国会对酒类与香菸的制造厂商、贩卖者课徵营所税。由于酒类会被课徵高达百分之两百的重税,所以人们经常购买私酒,既然有想要购买私酒的客人,自然会有制造私酒、贩卖私酒的商人。 当然,维持治安骑士团也会取缔这种非法行为。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只要给予一笔贿赂金,维持治安骑士团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金钱换取帝国的默认,这就是非法酒馆的经营方式。 既然是如此大规模的非法酒馆,里头势必存放了大量酒类。理所当然的,那些都是违法的私酒。就算已经和维持治安骑士团达成协议,也不可能过于明目张胆地进行非法行为。所以这栋建筑应该有可以让人偷偷运送物品的后门存在才对。 下定决心之后,绕到非法酒馆的后侧。找到了。 那是一扇偌大的两开门,门的宽度足以让一台两轮运货拉车通过。门的前方站著一位穿著无袖上衣的男人。应该是守门人吧? 卡尔亚躲在暗处做了一个深呼吸。不想引起骚动。必须一击解决掉他。 前方突然传来吵闹声。应该是安娜玛丽他们硬闯进去了吧?守门人表现出对于这起骚动感到十分介意的模样。卡尔亚当机立断地从暗处现身,往守门人的方向跑过去。守门人把视线投到卡尔亚身上。 「……啊啊?你这家伙——」 卡尔亚和守门人扭打成一团。双手抓住守门人的脖子往下压,然后用膝盖重击心窝。 「呃咕……」 守门人全身失去力气。卡尔亚赶紧绕到守门人背后,左手从后方勒住脖子,右手重压后脑杓。被勒住颈动脉的守门人立即丧失意识。 「抱歉,请你乖乖待在这边吧。」 让守门人背靠墙边坐下来之后,卡尔亚拉开门把。没有上锁。顺利开启大门。进入室内之后,卡尔亚看见积满灰尘的挑高天花板,以及相当宽广的长方形房间。吊灯里的灯光虽然亮著,光线却不甚明亮。这里是仓库吗? 这里堆积了许多木桶。里面装的是私酒吧?烟熏类食材悬挂在梁上。一台大型运货拉车停靠在角落。不是空的,上头堆放有货物。由于车子被布盖住,所以看不到里面的物品。不过,卡尔亚却感到莫名地在意。 墙壁对侧依旧陷于混乱之中。那里应该是非法酒馆的大厅吧?除了后门之外,这个房间里还有两扇门——正面有一扇门,应该是通往大厅的门。另外一扇门则位于左侧尽头。 左侧尽头的门前放有一张椅子,椅子附近有一名身穿无袖上衣的男人。 「什……」 男人的下巴很长。似曾相识的脸孔。长下巴男惊慌失措地开口说道: 「你、你是那个时候的——从哪里进来的……!?」 「我从那边进来的,你没看到吗……!」 卡尔亚朝著长下巴男的方向飞奔过去。长下巴男从怀里取出手枪。扳下击锤,把枪口对准卡尔亚。他的动作出乎意料之外地流畅快速。心里浮现一阵恐惧,但是卡尔亚仍然勇敢地挨近对手,伸脚踢向长下巴男握住枪枝的手。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子弹射偏。有惊无险。卡尔亚用左手抓住长下巴男的手腕,然后用穿上手甲的右手殴打他的脸。 「这样很危险啊!」「噗呜……!」 卡尔亚攻击长下巴男的手,把手枪打落,接著使出一记扫堂腿。尽管已经倒地,长下巴男仍然伸出手打算捡起手枪。卡尔亚立刻狠狠踩住他的手背。一阵恶心的声音响起。他的手应该骨折了。 「我无法对你手下留情,因为你有枪……!」 卡尔亚把枪踢得远远的,伸手开门。打不开。上锁了吗?钥匙在哪?不对,太麻烦了。卡尔亚直接破坏门的把手,这一次总算可以打开。 里头充斥著相当难闻的气味。四周一片昏暗。不过,还好有来自仓库的微弱光线照射进来。 有人在那里。 是孩子们。眼睛被蒙上、嘴巴被布条塞住、双手双脚也被绑起来。但是只有一个人例外。 只有一个人的眼睛没被蒙上。 「嗯~嗯~嗯~!」 「桃乐丝……!」 卡尔亚赶紧跑到俯卧在地,弓起上半身随意乱动的桃乐丝身边。为什么只有桃乐丝没被蒙上双眼呢?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重要。卡尔亚从腰间的剑鞘拔出短剑格利裘恩尔,割断绑住桃乐丝双手双脚的可恨绳子。 取下塞嘴布条,卡尔亚发现部分部位沾有某种痕迹,变成一片鲜红。这是怎么回事? 「……卡尔亚。」 桃乐丝站起身,以楚楚可怜的眼神战战兢兢地仰望卡尔亚。 「你一定……生气了吧?」 「啊……?」 怎么可能不生气?岂只是生气,卡尔亚非常担心、非常担心,心里慌乱不安到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只能把「桃乐丝没事吧?」「是否会遭遇不测?」之类的问题拋诸脑后。因为一旦胡思乱想,卡尔亚彷佛会因为脑袋变得不正常而无法采取行动。 但是这种事情,不能说出口。 卡尔亚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生气唷。」 「真的吗?」 「嗯。」 「没有说谎?」 「我说的是实话。」 「卡尔亚。」 桃乐丝紧紧抓住卡尔亚的双臂,低下头。 「你来了……」 「那、那是当然的。」 「你果然来救我了。」 桃乐丝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因为桃乐丝正在拚命压抑想哭的冲动。严格说起来,桃乐丝其实算是个爱哭鬼,但是自从离开故乡之后,她就不曾掉过半滴眼泪。哭出来也没关系啊?就算整天哭哭啼啼的,卡尔亚也不会责备她。话虽如此,为什么桃乐丝还是要强忍泪水到这个地步呢? 卡尔亚想要轻抚桃乐丝的背。 「……啧……」 在快要触摸到背部之前,把手缩回来。好危险。卡尔亚摇了摇头。必须自我克制才行。 桃乐丝现在表现出来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人而已。卡尔亚也只是平凡的卡尔亚。 他们难道是亲生兄妹?堂(表)兄妹?或是朋友呢?别人或许会如此猜测两人的关系。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尚未离开故乡之前,卡尔亚只有十五岁。年纪尚轻,无法直接侍奉魔王,但是卡尔亚已经做好以宫廷巫师之子与一名魔法师的身分效忠国家的觉悟。于是当时机来临时,魔王的女儿便被托付给卡尔亚照顾。 让魔王的女儿平安无事地逃到远方。这是君主的命令。 桃乐丝是身上流有魔王血统的继承人。是君主的女儿。 而且不仅如此,在魔王被帝国打败的现在,卡尔亚甚至应该尊崇身为魔王长女的桃乐丝为自己的君主。 桃乐丝以湿润的眼睛凝视著卡尔亚,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谢谢你特地赶来救我。」 卡尔亚的心脏像是匹脱缰野马般激烈跳动。 「不、不客气。话说回来,啊、对、对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房间外突然发生一场大骚动。可以听见人们的呼喊声、怒吼,还有惨叫声。卡尔亚从门口探出头窥探仓库的情况。通往大厅的门已经被人打开。除了敞开的大门之外,有许多名无袖男从那里涌进仓库。站在卡尔亚身边 的桃乐丝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咦?怎么会这样?卡尔亚,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问题,卡尔亚瞄了孩子们一眼。如果只有一两人的话还无所谓,但是现场人数超过二十人。 不可能。无法带著他们一起逃跑。卡尔亚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判断。 卡尔亚抓住桃乐丝的手。 「走吧!」 桃乐丝站在原地奋力抵抗。 「但、但是,孩子们!」 要怎么说呢?该如何说明,桃乐丝才能理解呢?一筹莫展。就在卡尔亚思索不出好方法之际,无袖男发现到他们两人的行踪。 「喂!小鬼们打算逃跑啊!」 「桃乐丝,拜托你……!」 卡尔亚使劲地把桃乐丝强拉走。这一次,桃乐丝没有反抗。两人步伐紊乱地朝著后门跑过去。 「站住……!」 脖子粗短的男人把手枪瞄准这边。 「再不站住的话,我就要开枪啰!」 「卡、卡尔亚!」 「没关系!只要我们继续跑动,他就射不到我们……!」 「可恶的家伙……!」 粗短脖子男开枪了。连续发射出三发子弹。 「呀!」 强行拉住双脚僵直在原地的桃乐丝,逼迫她继续往前奔跑。子弹没有打中他们。怎么可能打得中呢?即使是技术高超的射击手,也很难打中正在移动中的目标。魔法也是相同的道理。不过枪有反作用力,而且还牵涉到命中精准度的问题,所以要命中目标的难度反而更高。心生畏惧而停下脚步是最危险的举动。往后门的方向奔跑、继续奔跑。还差一点点。 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让开……!」 开口说话的人是安娜玛丽?爱可。她一脚踢开那些无袖男,闯进仓库里。紧跟在后头的,是席兹?布莱伯利。找到了。 「臭小子!你是什么时候……!」 「桃乐丝,你先走!」 「嗯!」 卡尔亚让桃乐丝从后门逃出去。有木桶堆放在门边。伸手推倒、用力踢落,让木桶接连不断地在地板滚动。安娜玛丽?爱可因此被木桶绊倒。 「呜啊……!」 「可恶,其他小鬼也……!」无袖男大吼出声。 「来人啊!快点抓住小鬼把他们关回去!」 「你去抓呀!」 「别说那么多,动作快!否则我们会被团长杀死的……!」 仔细一看,有许多小孩从那间监禁房爬出来。手脚仍然被束缚著,蒙住眼睛与绑住嘴巴的布条也没有解开。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拚了命地逃跑。因为他们都想要活下去。 真的要舍弃那些年纪幼小、仅仅因为运气差就被掳走、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可怜孩子们吗?没错。必须舍弃他们。 「——抱歉!」 从后门逃出去之后,卡尔亚不敢直视在那里等待自己的桃乐丝的眼睛。两人不发一语地往大马路的方向移动。那是一条漆黑小巷。因为这个缘故,两人直到靠近以后才察觉异样,然后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似乎有某种东西挡住小巷子的出口。是人类吗?个头相当矮小。一名小孩——带领著体积庞大的狗儿站在眼前。不过,狗吗?那真的是狗吗?体积庞大到令人畏惧,而且还拥有三个头。根本没看过有狗的外表是长成这样的。 「……这么说来,我确实有听见狗的叫声。只是没想到会是那么大只的狗。」 「不对吧……重点是一般的狗不会有三个头……」 「珍娜?路易斯!」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个小孩子,不过说话方式却给人藐视一切、异常冷酷的感觉。 锵啦!个头矮小的男子轻轻摇晃握在手里的锁链。锁链的另外一端连接到看似大狗项圈之类的物品上头。 「你们以为自己逃得掉吗?」 「啊——」 桃乐丝用手指向个头矮小的男子。 「对了,卡尔亚,那个孩子就是他们的头目。」 「啊……?你说——头目?那个小孩吗……?」 「我可不想被小鬼们称呼为『小孩』啊。」 虽然双方是半斤八两,但是卡尔亚还是发怒了。 「……我也不是小鬼。」 「是吗。在我看来,你明明只是个小鬼吶。算了。我就告诉你三件事情,当作我送你下黄泉的礼物吧。」 自称不是小孩、个头矮小的男子笑了一下。 「第一,我非常讨厌自己的所有物被偷走、或是无缘无故消失不见。」 卡尔亚感觉到某种异样感。是什么呢?若要具体形容的话,很像是脑袋中产生静电般的感觉。 「第二,在这里不客气地先说明一下,本大爷很强。强到足以打倒全世界人类的地步。不过吶,我通常不会亲自动手解决敌人。因为那就是我的『制裁』吶。」 ——上面吗? 「第三,我的名字是杰克。杰克?拉法罗。我是暗黑流星团的团长大人。」 「……啧!」 卡尔亚抱起桃乐丝往后跳。屋顶…… 有人从屋顶上一跃而下。那是什么颜色?粉红色。 对方的头发是粉红色的。 是女人吗?身材非常高挑。 从屋顶跳下来的女人挥下长刀。 长刀近在咫尺。卡尔亚惊险地躲过这一击。 「……奇怪?被躲过了。」 女人转头看向卡尔亚两人,微微眯起鲜艳橄榄绿的眼睛。眼睛的颜色也相当罕见。 「这个、可以杀掉吧?杰克?」 「那个女的不能杀,爱芹。我对她的事情感到有点兴趣。」 「咦咦~真无趣~」 「臭小子……!」 安娜玛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被追上了吗? 「逃跑也是没有用的……!」 「……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啊。」 卡尔亚眨了眨眼。开门。 「正三位雷灵累光!」 把桃乐丝护在身后,轻声咏唱咒文。 「轰隆作响 雷电奔驰 一举消灭所有暗影——怒吼吧!雷电!」 「——啧……」 女人的名字应该是「爱芹」吧?雷灵累光直接将星电力传输到那个拥有粉红色头发的女人身上。毫无疑问的,卡尔亚成功地发动了魔法。 尽管如此,星电力却犹如被吸进虚空一般消失不见。 「……把精灵的异次元现象归零!?」 「那个女人是、妖精吗……!」 不只是卡尔亚,就连安娜玛丽也感到相当震惊。 妖精。以东方炼金术制造出来的人造人。妖精具有不会受到来自星气面干扰的绝缘性质,所以能让精灵魔法失效。如果爱芹真的是妖精的话,那么刚刚的现象就能解释得通。正确来说,除了这个原因以外,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爱芹从出生以后,就一~直是妖精唷?」 妖精歪著头舔唇,手指在胸口的山峰之间游走。 (插图) 「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妖精?」 妖精的发源地是位于大陆东方,一个叫做「芙蓉」的国家。不过这个国家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帝国占领,炼金术也发展成妖精工学。所以现在应该只有垄断技术的帝国才能制造妖精。 或许是因为其特性、性能,还有服从人类的个性相当具有利用价值的缘故,妖精也被运用在帝国 军之中。头发与眼睛的眼色异于常人,身穿军装的女性。这是卡尔亚印象中的妖精形象。 「没看过精灵打扮成这样……」 「卡尔亚?」 桃乐丝疑惑地看向卡尔亚。 刻意忽视桃乐丝的眼神,卡尔亚再次眨眼。开门。 「正四位地灵愚封!」 召唤精灵,卡尔亚蹲下来,把手放到地面上。 「降临不坏深土之铁锤 将森罗万象全数粉碎——耸立吧!壁严靠!」 卡尔亚与桃乐丝的身体逐渐往上升起。是地面。脚边的地面隆起,迅速地将两人抬向上方。 「哦哦哦哦哦哦哦……!」杰克发出欢呼声,似乎感到很高兴。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过来,桃乐丝!」 卡尔亚拉著桃乐丝的手臂,纵身跳到高度差不多、位于附近的建筑物屋顶上。就在此时,高高隆起的地面随即坍崩到只剩下一半的高度。地灵能让星磁力在物质面发生作用,控制无机固体的结合力增强或减弱。具体来说,即是溶解固体,提升硬度,改变物体形状。但是卡尔亚并不擅长地灵魔法。 「哈哈!」杰克大笑出声。似乎是衷心感到高兴。难道他的头脑有问题吗? 「比变魔术还精采!令我大开眼界啊!魔法师!」 「——席兹,快去追臭小子与小丫头!我从下面追……!」 「是……」 「喂,等一下,军人!——爱芹!那两个可恶狂妄的家伙居然敢闯进本大爷的店里胡闹!所以那两个军人也是我们的敌人……!」 「那么,杀掉吧……!」 「我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名妖精打倒呢!席兹,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除了爱芹以外,所有人都去捕捉那两个小鬼!佩罗,你也是……!」 「汪汪!」「汪汪!」「汪汪……!」 「……那只狗的名字叫做『佩罗』啊?」 该说不适合?还是意外地适合呢?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卡尔亚与桃乐丝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迅速地往前奔跑。看向道路与巷弄,无袖男们为了寻找卡尔亚与桃乐丝的下落,正在路上东奔西跑。回过头,可以看见席兹紧追在后。那位高个子女军人的动作虽然不是非常灵敏,但是脚力却相当优异。况且,卡尔亚现在还带著桃乐丝。如果光是逃跑,迟早会被追上的。 而且那份危机,似乎已经迫在眉梢。 前方已经没有屋顶。正确的说法是,下一个屋顶距离两人的所在位置非常遥远。目测两者之间的距离约有五公尺。实际距离可能更远。卡尔亚或许跳得过去。但是对于桃乐丝而言,这个距离实在太过遥远。 「桃乐丝,往下……!」 「我知道了。」 就在桃乐丝正准备往下跳之际,卡尔亚忽然伸手阻止她。是佩罗。佩罗刚好跑到下方道路。 「——好大……!」 「我、我们会被吃掉吗?」 「汪!」「汪!」「咆呜!汪汪……!」 佩罗朝著站在屋顶上的卡尔亚与桃乐丝猛扑过去。虽然攻击不到两人,但是前脚的爪子只差一点点就要构到屋顶边缘。 「找到了……!」「找到小鬼了!」「在那里……!」 应该是听见佩罗的叫声吧?无袖男们开始往这里聚集。然后,后方的席兹也逐渐逼近。 「卡尔亚,怎么办!」 「飞翔吧。」 卡尔亚抓住桃乐丝的手往后退。眨眼,开门。 「正四位风灵晴为。」 边助跑边咏唱咒文。 「呼啸而过 震动万物 吹散一切者唷 速速降临于此——」 用力起跳之后,发动魔法。 「乱舞吧!破阵风!」 「呀……!」 剧烈强风让卡尔亚与桃乐丝飞舞于空中。 有跳跃力加上强风的辅助,两人轻而易举地抵达下一个屋顶。 「卡尔亚好厉害!」 「这点程度,不算什么啦!」 卡尔亚立刻拉著桃乐丝开始奔跑。席兹追上来了。她打算要跳过来吗?起跳。席兹毫不费力地跳过两人需要借助魔法的力量才能飞越两个屋顶之间的距离。 「……你看,我根本一点都不厉害!」 「那个人也好厉害。」 「你这种说法是也没错啦……!」 不知从何处传来佩罗的吠叫声。声音听起来不远,而且意外地近。 还能听见无袖男们的说话声与脚步声。 席兹正一点一点地拉近距离。 「卡、卡尔亚!你、你会觉得、呼、呼吸困难吗!?」 「我还好!」 「是、是吗!那、那就好!我、我、还、还能、跑,所以……!」 一看就知道是逞强。显而易见的,桃乐丝正在勉强自己。是卡尔亚迫使她不得不这么做。 「——必须想个办法!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但是……!」 该怎么办才好? 桃乐丝的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啊……!」 没有跌倒,不过受此影响的卡尔亚突然放慢了速度。 席兹一口气缩短彼此的距离。糟糕。快要进入席兹的长刀可触及的距离。 她的攻击目标应该是卡尔亚吧?眼前的追兵似乎隶属于帝国陆军情报局,对桃乐丝没有杀意。虽然不到手下留情的地步,但是卡尔亚甚至认真怀疑过她们其实别有目的,才会让桃乐丝到现在都还能自由行动。对方打算活捉桃乐丝。若非如此,桃乐丝根本不可能平安无事地逃到这里。 不过,卡尔亚不一样。 桃乐丝或许有其生擒活捉的价值与意义,但是卡尔亚仅仅只是一个妨碍者、一个障碍物。席兹应该会选择先杀死卡尔亚,接著再抓走桃乐丝。 「桃乐丝……!」 卡尔亚倏地推开桃乐丝。将双手交叉之后,挡下席兹的长刀。明明已经做出确实的防御,卡尔亚仍然感受到一股彷佛要把头吹飞的冲击力。幸好卡尔亚的手甲是祖先代代相传的遗物,所以没有丝毫损坏。卡尔亚的左膝著地。维持这个姿势,努力伸长右脚企图踢向席兹的膝盖。没踢中。因为席兹用左脚踢掉这个攻击。 席兹举起长刀往下挥。 不能闭眼。 好好地张大眼睛,凝视长刀。 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左翻身。躲过了。卡尔亚立即起身。就在此时,席兹以左脚为轴心,让身体转了一圈。不是向右转,而是向左转——是左手!钢铁般的左手袭向卡尔亚。翻背拳。万一被正面击中的话…… 「啧……!」 卡尔亚跳向右方。为时已晚。席兹的左手手背重重打在卡尔亚的左肩上。感觉像是被铁棒用力殴打一般。卡尔亚摔倒在屋顶上。 「卡尔亚……!」桃乐丝想要跑过来。 「不要过来!」 卡尔亚站起身来,将短剑格利裘恩尔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来。 左肩阵阵抽痛。还使得上力,但是非常疼痛。 「如果你乖乖投降,我可以放你一条活路……」 将握在右手的道德刀的刀锋对准卡尔亚,非常坚硬、甚至可说是坚硬到不合常理的左手则是摆出准备随时出手攻击的姿势,席兹一步一步地靠过来。 「要是敢抵抗,我就取你性命……」 「我不会投降,也不打算送死。」 「你打算利用说话来拖延时间吗……?」 「是啊。」 卡尔亚抿嘴一笑。因为卡尔亚察觉 到一件事——前方的屋顶倾斜,高度降低许多。话虽如此,那依旧不是普通人类所可以攀爬的高度。不过,如果是由非人类的生物来攀爬…… 例如,由佩罗来攀爬的话,情况会变得如何呢? 「汪!」「汪!」「汪……!」 「啧……!?」 席兹的注意力转移到爬上屋顶的佩罗身上。趁现在。 卡尔亚向桃乐丝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一起往右侧移动。比两人慢了一步的席兹也打算追上去,但是并没有成功。佩罗跳起来扑向席兹。 「嗷呜!」「吼啊!」「咆呜……!」 「——呜……」 「你太大意了!对于那个家伙而言,你也是敌人……!」 卡尔亚在屋顶边缘停下脚步,把格利裘恩尔收回剑鞘中。无袖男们聚集在位于下方的道路上。其中几个人抬头仰望卡尔亚。 「走吧,桃乐丝!」 「咦?咦……?咦咦……?」 卡尔亚牵起桃乐丝的手往下跳。 跳进无袖男们所在位置的正中央——而且不仅如此,一名无袖男还被踢倒在地,变成两人的肉垫。 「——咕呃……!?」 「啧……」 左肩因为遭受冲击而产生强烈痛楚。无暇在意这份痛楚,卡尔亚站起身,紧接著搀扶桃乐丝站起来。 「快跑!」 「好、好的!」 大部分的无袖男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而且有一半的人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两人从他们之间的空隙一口气跑出去。 「什……」「等——」「啊……喂!站住!」「追啊!快追……!」 「你们不用特地追过来啦……!」 卡尔亚发完牢骚之后,向右转弯、向左转弯,然后再向右转弯。只要在一瞬间脱离对方的视线,被追捕的一方就能变得比较轻松,并且让追兵陷入困境。 不过,眼前却面临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我方的处境相当艰难。痛楚还可以强忍,但是一旦体力用尽便万事休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嘶~嘶~嘶~嘶~嘶~……!」 桃乐丝的呼吸、还有步伐,变得越来越急促。 虽然很想鼓舞她,不过事实上,就连卡尔亚也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仔细想想,卡尔亚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处于时而奔跑、时而飞翔、时而跳跃、时而与敌人战斗的状态。而且使用魔法之际,会消耗将精气聚于丹田炼气而成的灵力,维持高度的注意力,因此很容易产生相当程度的疲劳。 卡尔亚很想告诉自己——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脑袋可以轻易地如此思考,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差不多到极限了吗?不对。一定、还能撑下去。 「往这边……!」 说话声传进耳里。相当耳熟的声音。前方、右边。有个人从建筑物暗处探出头来。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不过可以确定对方是个女人。是梅莉吗?梅莉正在招手。 卡尔亚抓住桃乐丝的手腕打算往前冲刺。 「呜啊……」 卡尔亚立刻抱住失去平衡的桃乐丝。那一瞬间,头晕目眩,无法出声,呼吸困难。因为左肩…… 「……卡尔亚?」 「偶煤素。」 无法正确发音。 卡尔亚一边保护左手,一边用右手拉起桃乐丝的手腕,朝著梅莉所在的巷弄跑过去。 梅莉不发一语地为两人带路。有时通过猛然一看以为无法通过的狭窄道路,有时从建筑物中穿越出去。就在此时,铁伞、乌龙、阿佑等人也赶来会合。 「刚刚有一场大骚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过来查探情况!」 外表带有小动物气息、身材矮小的乌龙,代替梅莉站在队伍的最前列。 「这么说来,那场骚动是你们引起的吧!」 「他们是外来者!」 铁伞的左眉,有一处显眼的疤痕。身高虽然不高,但是体格相当结实,外表看起来就像个流氓预备军。 「我们对这里的路很熟!」 「我们占有地利优势!」 似乎想要让卡尔亚与桃乐丝感到安心,梅莉在奔跑的同时对两人露出微笑。高个子的阿佑跑在队伍的最尾端担任后方守卫的工作,这个举动令人感到相当安心。 最后,一行人终于跑到感觉不到无袖男声音与气息的地方。这里是哪里呢?卡尔亚只知道这里是个光线昏暗,看似浮民街的地区。从高低起伏的地形来判断,这里应该是护城河地区吧? 「就是这里。」 铁伞推开乌龙来到队伍的最前方,打开一间小屋的门。这间小屋比附近的小屋大上一圈。室内空间也相当宽广。几乎比梅莉的小屋大上一倍。铁伞点燃桌上的油灯。屋内看起来有点杂乱,但是家具十分齐全。 「啊……有床……」 桃乐丝步伐蹒跚地走到床铺旁,砰当!一头倒在床上。 「对不起……请让我稍微……」 才刚刚说完这句话,桃乐丝立即呼呼大睡。 乌龙露出苦笑。 「动作真快吶……」 「我的、床铺……」 这间小屋应该就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铁伞的住处。总觉得对他感到非常抱歉。 「……对不起。」 「是无所谓啦。」 铁伞偷偷瞄了梅莉一眼。虽然这件事与卡尔亚没有关系,不过他似乎喜欢梅莉。 「桃乐丝被掳走孩子们的歹徒抓走了吗?」 听见梅莉的提问,卡尔亚喘了一口气之后,点点头。 「嗯。」 「请问……孩子们呢?」 「也在那里唷。」 老实说,卡尔亚现在很难正视梅莉的眼睛。但是,绝对不能挪开视线。 那个时候,卡尔亚做出自认为最妥善的处置。不管其他人怎么想,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所以无须感到羞耻。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拯救他们。——就算说出这句台词又能如何呢?自我辩护吗?还是想要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呢?无聊透顶。 「孩子们与桃乐丝一起被抓走了。不过,我无法拯救他们。」 「你只救那个女孩吗……!」 铁伞走上前来揪住卡尔亚的衣服,卡尔亚没有闪躲。胸前衣襟被人揪住,五官几乎要纠结在一起,卡尔亚还是拚命地忍耐下来。虽然选择默默忍受,不过卡尔亚还是希望对方不要再像这样摇晃自己的身体。 「住手,铁伞!」 梅莉将铁伞从卡尔亚身边拉开。 「他们两人是冒著生命危险逃跑的,当然无法带著一群孩子逃跑啊!?这也不能怪他们啊!?」 「但是!」 「卡尔亚也受伤了。难道你不明白事态有多严重吗?」 「但是你认为这样真的可以吗?梅莉!」 「没有什么可不可以……」 梅莉轻轻摇头。 「你搞错了吧?重点不在那里。他们两人原本就是毫无关系的外人,却愿意对孩子们伸出援手……光是这一点,就相当令人钦佩。」 「铁伞不愿意帮忙孩子唷。」 乌龙的声音微微颤抖著,脸部肌肉变得僵硬。 「在那两个人来这里之前,铁伞都会趁梅莉不在场时,取笑梅莉寻找学生们下落的举动只是白费工夫。」 「我、我才没有!你这家伙、给我闭嘴,乌龙!」 「不然你要打我吗!?铁伞每次都动不动就要打人!」 「阿佑!拜托你 3章 附带条件信用度的错误测量法 帝历三七八九年六月十日古德领王国王都阿拉尼斯市 从睡中苏醒。接下来,听见有人在敲小屋的门。 看来自己的直觉依旧正常运作著。松了一口气的卡尔亚,从原本坐著睡觉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在从门的防盗孔确认访客身分之前,往床铺的方向瞄了一眼。桃乐丝睡得很熟。卡尔亚把眼睛凑到防盗孔。 「……梅莉小姐。」 用怀表确认时间,五点二十三分。卡尔亚开启内锁并且打开门。梅莉的手肘挂著一个提篮。 「早安,卡尔亚先生。」 「早安。你来得真早吶。」 「我习惯早起。桃乐丝呢?」 「还在睡唷。自从睡著之后就没再醒过来,因为睡觉是桃乐丝的专长。」 「是吗?」 梅莉轻轻笑了一下。令人感到安心的笑脸。 「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虽然这里不是我家……」 邀请梅莉进入屋内并且关上门之后,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只是卡尔亚。梅莉也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 忽然间四目相交,形成两人互相凝视的局面。 「那个……」 卡尔亚搔了搔头。莫名地觉得害臊,这种气氛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这个椅子给你坐吧?不过这不是我的椅子,说出这种话好像有点奇怪……」 「请卡尔亚先生坐下吧。你应该很累吧?」 「我有充分休息,所以体力已经完全恢复。」 「不过,你好像有受伤?对了,请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吧。」 「不用,我没事。」 「请让我看。」 「……嗯。」 卡尔亚被口气强硬的梅莉的气势震慑,乖乖坐到椅子上。脱掉上衣,打算把内衣左袖卷起来之际,卡尔亚突然停止动作。伤口确实很痛,但是只要告诉自己伤口不痛,就不会感到疼痛。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卷起袖子。 「肿起来了……」 梅莉小心翼翼地碰触卡尔亚的左肩。冰冷的手指。由于左肩红肿发热的缘故,对于温度反而变得更加敏感吗?冰冰凉凉的感觉还满舒服的。 「会痛吗?」 「不会——应该说,其实不会很痛。」 「骗人。伤口都肿成这样了,你还说不痛。卡尔亚先生是位很爱逞强的人吧?」 「我不这么认为。」 「不过,伤口其实很痛吧?」 梅莉的手指稍稍用力。即使痛到表情扭曲,卡尔亚依然聚气于丹田强忍痛楚。不过在那一瞬间,身体还是变得有些僵硬。 「你看吧,果然会痛。」 「……只要一按压,确实会有点疼痛吶。不过,我没事。这只是小伤……」 「我有带药来。可以帮你上药吗?」 没有等待卡尔亚的回覆,梅莉从手提篮中取出小瓶子与白色布块。瓶子里似乎装有药膏。梅莉动作迅速地将药膏涂抹在卡尔亚的左肩,接著把布块贴在伤口上。 「你很会包扎伤口吶。」 「我只是习惯了。」 梅莉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静静地露出一抹微笑。 「因为年纪较小的孩子们经常受伤。」 「是吗?孩子吗……说的也是吶。」 「啊,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唷。」 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感到后悔。就算道歉又能如何?完全无济于事。那只是一种自我满足。 「结果,我根本无法帮助任何人。」 这杯以含糊其词的说法来陈述事实的茶实在过于苦涩,令人难以下咽。 梅莉沉默几秒钟之后,轻轻摇头。 「接下来,只剩下这个步骤。」 于是,像是要包覆卡尔亚的左肩一般,梅莉把双手放置在布块上。 卡尔亚疑惑地歪著头。 「什么?」 「念咒语。」 梅莉闭上眼睛。 「希望伤口能快一点痊愈……」 不知为何,卡尔亚也闭起眼睛。 左肩好温暖。 只是把手放在肩上而已,照理来说应该无法改变什么吧?还是说这么做能让血液循环变好,伤口多多少少会因此而痊愈得比较快速呢?无法断言哪一个答案才是正确的。 梅莉迟迟没有把手移开。 卡尔亚把眼皮往上推。 梅莉也半睁开眼睛。两人的视线重叠。 就在此时,她低下头来。 转眼之间,她的脸颊渐渐泛红。 「……对不起,我……」 「咦?不会的,不需要道歉……而且你也没有做出需要道歉的事——」 「盯~……」 (插图) 这不是梅莉的声音,当然也不是卡尔亚的声音。而是桃乐丝的声音。 定眼一看,桃乐丝躺在床上,半眯起眼睛凝视著两人。 梅莉慌慌张张地离开卡尔亚身边。卡尔亚的脸上也露出动摇神情。为什么内心会产生动摇呢?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动摇——才对啊?应该、没有吧? 「你、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稍早以前。」 桃乐丝眉头深锁。脸颊开始鼓起,消下去,又鼓起来。消下去、鼓起来、消下去、鼓起来。 卡尔亚将卷起来的袖子恢复原状,急急忙忙穿回上衣。 「既然起来了,就跟我说一声嘛……」 「没有知会你一声真是对不起啊。早安。(译注:原文为「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した」。是「早安」的敬语表现。)」 「……早安?」 「早。」 桃乐丝在重新改口的同时,从床上起身。下床后往门的方向走去,就在此时,桃乐丝忽然停下脚步看著自己的脚。 「奇怪?我昨天有脱掉鞋子吗?」 「是我帮你脱掉的。」 「趁我陷入熟睡时,把正在睡觉的我的鞋子脱掉的人,就是卡尔亚?」 「嗯。」 「变态。」 「……我只是脱鞋子而已。」 「只有真正的变态才会做这种事。正常人才不会做这种事。卡尔亚是天性变态的家伙。」 桃乐丝表现出气愤填膺的模样走回床铺旁边,穿上鞋子。接下来,再次迅速地往门的方向走过去。 「啊,等——」 卡尔亚从椅子上站起来。 「桃乐丝,你要去哪里啊?外面……」 「请你们慢慢享受。」 桃乐丝走到户外,关上门。 「……慢慢享受……到底是要享受什么啊……」 「不过,还是赶快把桃乐丝追回来比较好吧……」 「哎呀……你说得没错。从昨天发生那件事情到现在,还没经过一天……桃乐丝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居然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到底在想什么啊……」 卡尔亚一边发牢骚一边开门,正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被梅莉叫住。 「那个,卡尔亚先生。」 「嗯?」 回过头,突然撞见梅莉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 「……什么事?」 「请你把我的学生、还有其他孩子们的事情,全部忘记吧。」 她毅然决然的语气,让卡尔亚确信这是梅莉的真心话。 「在帝国军攻进来时,我的母亲让我先行逃跑,自己一人前往外公、外婆的家。她认为外公的脚行走不便,应该无法与外婆一起逃跑 ,所以想要赶过去帮助他们。接下来,就没有再回来过。」 「要是继续插手管这件事,我们也会落得跟你母亲同样的下场。你想告诉我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帮助别人是非常了不起的善行。但是如果因此牺牲自己的性命,我认为这种善行将会变得毫无意义。而且,对于母亲而言,外公与外婆是自己的至亲。」 「但是被掳走的小孩们与我们非亲非故,只是陌生人而已。」 「没错。」 「我明白了,梅莉小姐。」 「让你们无端卷入这场风波,甚至害你们受伤,我感到非常抱歉。」 「总觉得你今天一直在道歉吶。」 「因为我必须向你们致歉。」 「没这回事。不要再道歉了。」 卡尔亚对她笑了一下,走出小屋。 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你想表达的意思,我真的非常清楚唷,梅莉小姐。与我的想法如出一辙唷。」 她恐怕会持相反意见吧? 没有多花多少工夫捜寻,卡尔亚很快就发现桃乐丝孤单一人蹲在距离铁伞的小屋不远处的路旁。 「桃乐丝。」 开口呼唤她的名字,但是桃乐丝没有回过头来。 卡尔亚继续靠近桃乐丝,直到走到她的身边才停下脚步。 「能不能请你不要单独一人出来四处走动呢?这样很危险耶?」 「哼!」 「……哼什么呀?回小屋吧。」 「要回去的话,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等我想回去时自然就会回去。」 「问题不是你想不想回去吧?话说回来,你到底在气什么呀?」 「我没有生气。」 「不管怎么看,你都在生气吧?而且还是十分火大的态度唷?」 「那一定是因为卡尔亚做了什么惹人生气的事情而感到良心不安。你自己心知肚明。」 「咦?我、我吗……?」 「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会觉得我看起来像在生气。在开口询问我原因之前,先问问你自己的头脑吧。」 「……这种时候,一般人不会说『问头脑』,而是要问自己的心吧?」 「差不多啦!」 桃乐丝环抱膝盖,尽可能地把全身缩成一团。 「虽然身为母亲的女儿,但是我的胸部不大。我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为什么突然转换成这个话题呀?」 「我在说话时随时都能转换不同的话题。我偏要转换话题。」 「真是名随心所欲的旅人吶……」 「一大清早的,而且明明还有旁人在场,你居然和梅莉做出如此下流的事。」 「啊……?你说谁?」 「不纯洁、骯脏、猥亵。万万没想到卡尔亚居然是这种人。」 「不、等一下。」 「正确来说,应该是我万万没想到卡尔亚居然会下流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说呀,你应该是有所误解吧?梅莉小姐只是在帮我包扎伤口而已。」 「伤口……?」 桃乐丝抬头仰望卡尔亚,频频眨著蓝色眼睛。 紧接著弹跳起身,啪嗒啪嗒地开始触摸卡尔亚全脸。 「伤口?在哪里?会痛吗?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如你所见,脸部毫发无伤唷。」 「那么,是耳朵吗?」 「耳朵也没事。」 「脖子?」 「脖子也——好……好、好痒啊!」 「那么到底是哪里?这里?难道是这里?这里呢?」 「哇啊!不、不准乱摸奇怪的地方!」 「因为我不知道伤口到底在哪里嘛。」 「肩膀啦,左肩!你也看见了吧?梅莉小姐刚刚在帮我包扎伤口——」 「啊,说的也是。我都忘了。」 桃乐丝轻轻触摸卡尔亚的左肩。为什么她的触摸方式显得如此谨慎而拘谨呢?仰望卡尔亚的眼神,彷佛在担忧世界毁灭一般。 「……会痛吗?算了,你不用回答。即使疼痛也要忍耐,从来不喊疼。卡尔亚就是这种人。」 「那种事——你根本没资格说别人吧?桃乐丝也会忍耐……」 卡尔亚低垂双眼,搔了搔头。卡尔亚不认为自己是个凡事强忍的人。桃乐丝反而才是真正不喊苦、不喊累的人啊。 魔王家成员、桃乐丝的家族与亲属,奋力抵抗帝国军直到最后一刻,无一幸免。即使在成功脱逃以后获知这项消息时,桃乐丝虽然深受打击,却没有表现出慌张失措的模样。 是身为享誉盛名的名君——魔王雷德?塔德?安特那尔之女的缘故,抑或是本身天性使然呢?无论原因为何,桃乐丝远比外表所见要坚强得多。 不过,这份坚强却是一把双刃刀。挥舞这把双刃刀的桃乐丝偶尔会将自己置身险地,而且很有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 所以除了帝国的追兵以外,卡尔亚还必须保护桃乐丝免于被那份危险的坚强所伤害。 「桃乐丝。」 卡尔亚握住正在触摸左肩的桃乐丝的手。 「我在想呀,我们果然不该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咦……」 桃乐丝瞪大蓝色眼睛,微微歪著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拥有自己的目的。为了达成目的,还是集中精神全力以赴比较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忘记那群被掳走的孩子们吧。」 「你说忘记他们?那种事——」 瞬间,桃乐丝有种想笑的冲动。实在是荒谬至极,想要一笑置之,却笑不出来。于是在嘴唇微微颤抖之后,桃乐丝面露怒目横眉的表情。 「我怎么可能忘记。因为我被关进相同的房间里,那些孩子们现在说不定还在那里。」 「或许吧。」 「才不是『或许』!」 桃乐丝甩开卡尔亚的手。 「那些孩子们还在那里。他们在哭泣。一直在哭泣。就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 「我知道他们很可怜唷。」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就算是我,多多少少也会有恻隐之心。不过,我们根本无法拯救他们。」 「为什么无法拯救他们?」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就算展开偷袭,光是救出你一个人就得费尽千辛万苦。经过昨天的那场骚动,不难想像敌人的警戒将会变得更加森严吶。」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不可能。」 「有可能。」 「不对,不可能。」 卡尔亚对著桃乐丝摇头。 桃乐丝泪汪汪的眼睛散发出淡淡光芒。因为魔王的女儿身上继承了据说在很久以前曾经称霸地面,被称为「妖魔」的纯正血统。 可以的话,卡尔亚希望那股能力永远不会再次觉醒。那股力量只会招来毁灭。如果无法完全驾驭并且正确地使用那股能力,一定会危害到桃乐丝自身安全。虽说是受伤,如果只是挫伤、擦伤等程度的轻伤倒还无所谓,但是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可以请你认清现实吗?我们根本没有帮助他人的余裕。我希望你在确确实实理解这一点之后,再采取行动。」 「这跟有没有余裕毫无关联。既然有人需要我们伸出援手拯救他们,我们就必须这么做。」 「这么做的话,你打算拯救 多少人啊?」 「不管几个人都无所谓。对于眼前陷入困境的人们,我无法坐视不管。」 「这样不是没完没了吗?」 卡尔亚故意深深叹了一口气。 「或许你不想承认,不过只要人类继续存活于世,就一定会孕育出不幸的人。」 「那可不一定。」 「不,那是真理唷。例如,在这个国家里,贫穷人们挥汗工作赚取微薄报酬,有时还必须赌上性命铺设铁路。拜行走于铁路的火车所赐,富人们得以过著安逸生活。这种情况很不公平吧?」 「怎么想都觉得不公平。」 「那么,怎样才算『公平』呢?举例来说,只要所有人共享资源就可以了吗?听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很难实行唷。」 「只要大家一致点头答应就好。到底哪里困难?」 「既然如此,假设我们决定所有食物、衣服、住处都由大家一起准备,而且统一所有物品的规格。全部的人都工作一样的时间,领取相同的物品。不过,你认为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吗?」 「如果决心要做的话,应该可以实现。天底下没有做不到的——」 「有生性懒惰的人吧?人群中或许也有体力较差、身体虚弱,或是无法工作的人存在。」 「这……可能会有吧。」 「如果那些人也和大家一样领取相同物资,其他人会作何感想呢?」 「你的意思是……」 「应该会有人说出『好狡猾』、『减少那个家伙的份量』这种话吧?」 「但是,已经规定大家都能领取相同物资,所以——」 「这样说就能让大家信服吗?真是如此吗?我认为总有一天人们会说出『还是舍弃这个做法吧』这句话唷。」 「……我完全听不懂卡尔亚到底想说什么。」 「总而言之啊,」 卡尔亚对桃乐丝微微耸肩。 「创造出富者与贫者的主因并不是『不公平』,而是人类本身唷。不公平充其量只是个结果而已。只要人类的人数众多,一定就会有人吃亏。」 「所以,有人遭遇到不公平的对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卡尔亚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个一个在意,根本没完没了。在世界各处,有无数的人们正在受苦。」 「我所说的并不是那些位于世界各地的人们。我想拯救出现在眼前的那群孩子们……」 「如果你是国王,只需要动一根手指就能拯救那群孩子,那么我绝对不会有意见。一定会让你放手去做。不过,『拯救他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唷。」 「卡尔亚拥有足够的力量呀?」 「魔法并不是万能的。」 「但是,卡尔亚能做到一般人无法做到的事。」 「这句话,我要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唷。」 「还给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说到底,你还是把自己当成特别的人。只要有那个意愿,你就能拯救他人。不是吗?」 「我才没有——」 「没有这么想?真的吗?完全没想过?」 「……我、有想过……」 「桃乐丝,你身上流有魔王的血统。在原本存在于世的六个古老王国之中,已经有五个国家被帝国毁灭。如今仅剩下『么祷野灵国』而已。在你体内流动的血统十分珍贵,但是严格来说,也仅只如此而已。」 卡尔亚将右拳摆放在胸口的正中央。拳头大拇指侧紧贴在胸口的这个动作,是如今已经亡国的雷贝尔塔德魔王国的敬礼方式。 「我是你的魔法师。保护你,护送你到阳国。我会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使用魔法。但是,我并没有能力帮助你实现愿望。」 「……我知道了。」 「你想说你不会再拜托我了?你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或许是被猜中心事的缘故,桃乐丝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不过,她依旧没有流泪。无论多么想哭,她也会强忍下来吧? 当然,卡尔亚不希望她哭泣。也不想让她哭泣。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也不愿让她遭遇非得强忍泪水不可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卡尔亚希望能像从前那样对于她的任性要求照单全收。对待外人亲切和蔼的皇女与她的玩伴,如同那个时候一样,答应她的所有要求,实现她的所有愿望。 因为,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桃乐丝也只能对卡尔亚一个人提出任性要求。 没有其他倾诉的对象。因为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真是的……」 卡尔亚胡乱搔著红色头发。这样真的好吗?自己也还在犹豫。但是,这一次卡尔亚真的束手无策。 「如果你还是听不懂的话,我会感到很困扰的。我们根本不该插手管这种不仅伴随著高度危险性、甚至毫无胜算的事情。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唷!」 「咦?」 「不保证一定能救出那群被掳走的孩子们。如果判断可能性为零,这一次就真的得撒手撤退。绝对不能再胡闹。」 「卡尔亚……!」 这一瞬间,卡尔亚有点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难道……自己被抱住了? 「呜、哇!?」 看来是这样没错。桃乐丝的双手环绕到卡尔亚背后,头部挨近卡尔亚的下巴附近不停转动。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什、等等、住手、放、放开、放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拜托你,桃乐丝,放开我吧!拜托你……!」 「为什么?」 「因、因为很难为情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难为情呢?」 「桃乐丝为什么不会觉得难为情啊!?」 「我?啊……」 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桃乐丝用力推开卡尔亚,急急忙忙离开他的身边。从耳朵到脖子的整个脸部,全都变得红通通的。 「……对、对不起。我、吓了一跳、太高兴、所以、忍不住……」 「没、没关系……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 「啊!」 「欸?」 「你的左肩会痛吗?没事吧?」 「嗯、嗯嗯。没事……」 「真的吗?没有在忍痛?」 「没、没有啦!」 「不要对我说谎。」 「我没有说谎!」 卡尔亚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努力地调整呼吸。不管怎么说,连自己都觉得这副模样未免太过狼狈。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就失去方寸。这样对心脏很不好,希望桃乐丝别再吓人。卡尔亚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反正我们也是非去不可。因为你的剑。」 「剑?」 桃乐丝触摸腰际。 「……啊。没有。我的剑!」 「那些家伙应该是在抓住你的时候,把剑没收了。」 「这么说来……杰克?拉法罗。那个人拿走我的剑。我……完全忘记了。」 「我在昨天晚上也没注意到这件事,与你同罪唷。这是他们一定会采取的防范措施,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老实说,当时根本无暇顾及这件事。桃乐丝。最重要的是救出桃乐丝。这个念头占据卡尔亚的整个心思。真是丢脸。 「那把剑一定得夺回来才行。而且那是弄丢的话,心里会过意不去的东西。」 「嗯……这倒也是。你说得没错。」 「因此,首要目的是把剑夺回来。至于被掳走的那群孩子们,只是顺便唷。」 「我明白。我就答应让你这么做吧。」 「……就算你不答应,现实就是如此。无论如何——」 卡尔亚将双手置于胸前交叉环抱。虽然担心左肩的伤势,但是与昨天相比,伤势并没有持续恶化,而且勉勉强强还能活动。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吧。 「得想个办法才行。正面攻坚是最有勇无谋的举动,后门应该会加强戒备吧?我们又不是盗贼,就算悄悄潜入也……话说回来,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掳走那些小孩,还把他们关起来呢?」 「我记得杰克曾经说过……」 桃乐丝皱起眉头,用食指抵住自己的下巴。 「『商品』这个字眼……」 「……人口贩卖吗?」 卡尔亚低声嘟囔。即使只是说出口也会令人感到不悦的字词。 「帝国法律应该有明文规定禁止人口贩卖。在帝国的领域之中,所有的土地与人民皆为国有,公民也无法持有土地。只能向国家租借土地使用。不管是公民或浮民,所有人民皆是帝国的所有物,无论是谁都不可将其纳为私有资产。」 「不过,也是有人不缴交税金偷偷贩卖私酒。那些掳走小孩的人们有枪。在帝国中,持有枪械也是违法的吧。」 「只要没有被维持治安骑士团揭发罪行就不成问题。黑市马车也是如此。明明必须要取得许可并且缴交公路使用税,但是马车却在暗地里偷偷行驶。虽然藉由贿赂逃避稽查的情况相当普遍,不过——据说帝国对于人口贩卖的取缔特别严格。」 「可能有什么钻法律漏洞的方法也说不定。」 「有可能。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没有钱的人只会遭受到非人道的待遇。而且会视金钱的多寡而定,对于犯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帝国果然是个不好的国家,只会一直打仗。」 「所以你想说乾脆打倒帝国比较好吧?因此就要挑起战火?和毁灭我们祖国的帝国一样?」 「呜……」 桃乐丝抿著嘴,用双手抱头。 「……有没有不用发动战争就能打倒帝国的方法呢?」 「如果真的有那种方法的话,那应该只有魔法才能办到唷。」 「魔法……卡尔亚知道是什么魔法?」 「不,不是这样的——嗯……」 卡尔亚的表情扭曲。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不锐利的细针正在一针一针地刺向头的内部。 环顾四周之后,那股奇怪的感觉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开始变得紧绷。 桃乐丝露出惊讶神情。 「卡尔亚?」 「到我背后。」 卡尔亚将桃乐丝护在身后。 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军人从巷弄的另一侧走过来。 「终于找到你们了。」 「真是纠缠不休吶。」 卡尔亚把手甲装备到双手上。不过,情况似乎有点奇怪。 「另外一个人呢?」 「她不在这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出乎意料之外。 安娜玛丽没有拔出刀枪,高举双手。 「放心吧。我不会攻击你们的。」 「……你是要我们相信你吗?」 「要怎么做,你们才会相信我呢?」 「武器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我认为你最后还是会拿来使用吧。」 「好吧。」 维持高举右手的姿势,安娜玛丽拔出手枪放到地面。 接下来,将两把军用匕首置于手枪旁边。 「解除武装。这样你们能听我说话了吗?」 「如果要交谈,这样的距离似乎有点遥远吶。慢慢走过来吧。双手继续高举著。」 「我知道了。」 安娜玛丽的态度,冷静沉著到令人恼火的地步。她是故意装出来的吗?还是认为敌人不足为惧呢?或许她根本没有把桃乐丝与卡尔亚放在眼里。 目不转睛地看著安娜玛丽走过来的身影,「话虽如此,我猜想得果然没错。」卡尔亚极为冷静地在脑海里思考著。她的年纪恐怕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年轻。至少比卡尔亚年长吧?作为一名军人,她应该累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对于她而言,卡尔亚毕竟只是个卖弄小聪明的小鬼而已。会被轻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双方距离约两公尺处,安娜玛丽停下脚步。 就在她停下脚步的前一刻,卡尔亚拔出短剑格利裘恩尔开始奔跑。 把刀锋对准咽喉刺过去。结果不出所料,安娜玛丽以偷偷藏起来的匕首挥开格利裘恩尔。卡尔亚紧接著伸出右脚踢向安娜玛丽的左脚。被躲过了。安娜玛丽往上跳起来,手持匕首砍向卡尔亚。 「你根本没有解除武装……!」 卡尔亚边后退边使用格利裘恩尔努力地弹开匕首。她的实力果然很强,绝对不是个使用小刀互砍就能打倒的对手。即使如此,卡尔亚还是打算奋力一搏。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安娜玛丽丢掉匕首,高举双手。 「……抱歉。这是我的习惯。」 接下来,往后退一步——彷佛想到什么主意一般,开始脱掉身上的军服。 不对,没有其他阴谋,她应该只是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隐藏武器而已。卡尔亚明白她的用意。尽管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脱衣服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不过,脱衣服的确是证明解除武装的唯一办法。 脱掉军服上衣,里面是一件衬衫,安娜玛丽开始解开扣子。 「等、等一下!」 「嗯?」 安娜玛丽停止动作。不过已经有好几颗钮扣被解开,安娜玛丽的胸前衣襟略微敞开。 看得见贴身衣物。那是被称为「内衣」的东西吗?不清楚。卡尔亚根本不懂女性内衣的事情。 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糟糕。现在不是感到害羞的时候。脸好热。到底是为什么呢? 卡尔亚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注视对手。内衣怎么样都无所谓,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是否有藏匿武器呢?没有发现不自然的隆起。严格来说,就连自然的隆起都难以确认。不过那种事情并不重要,悬挂在手臂上的军服似乎也没有异样。 「……可、可以了。确认完毕。穿上衣服吧。」 「是吗?我不用穿上衣服也无所谓。」 「就说你可以穿上衣服!」 「下面该怎么办呢?」 「试著撩起下襬。还有口袋。」 「这样可以吗?」 「嗯。快点把上衣穿回去。」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你有话要跟我们说?」 「是的。」 手没有穿过袖子,安娜玛丽把军服上衣披在身上。虽然希望她把胸前的扣子好好地扣上,但是如果说到那个地步,反而会让人觉得有点那个。「那个」到底是哪个啊? 「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是来找你们聊天的。」 「……我想也是吶。」 「我希望你们能助我一臂之力。」 「啊……?」 这又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发展。老实说,卡尔亚惊讶到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否则就是对方丧失理智。答案应该就是这两者的其中之一吧? 「你说什么?」 「你没听见吗?既然如此,我就再说一次。魔法师,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所以我才会像这样特地过来请求你的协助。」 「为什么!」 桃乐丝从卡尔亚的左肩旁边探出头来,大声说道。 「为什么卡尔亚非得帮助你不 可呢!你的话听起来好奇怪啊?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我当然明白啊,桃乐丝。」 「不要那么亲昵地叫我的名字。」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像平常一样,称呼你为『小丫头』吗?」 「我讨厌那个称呼。叫我『桃乐丝大人』。」 「开什么玩笑。」 安娜玛丽的太阳穴附近,微微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我要称呼你为『大人』呀?」 「我就退让一百步,允许你称呼我为『桃乐丝小姐』。如果退让一万步,就是『小桃乐丝』。」 「……桃乐丝。拜托你,不要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安娜玛丽特务少尉——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可以叫我安娜、玛丽或安娜玛丽,随你高兴。」 「安娜玛丽。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暗黑流星团。」 「……暗黑、流星?」 这么说来,那个看起来像小孩的男子——杰克。拉法罗也曾经说过。自己是某个叫什么流星团之类的组织的团长。 「暗黑流星团是相当知名的国际犯罪组织。我也曾经听闻过这个组织的名字。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头目居然会是那样一个小鬼。」 「然后呢?」 尽管外表强装镇定,卡尔亚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与盘据于固定地盘的普通犯罪组织不同,国际犯罪组织会遍布无数个都市与地区,暗地进行犯罪活动。理所当然的,其规模也相当庞大。那个看起来像小孩的男子居然有办法掌管那样的组织,不只是安娜玛丽,就连卡尔亚也觉得难以置信。 「那个暗黑流星团怎么了吗?」 「那些家伙似乎打算把掳来的小孩卖掉。」 「我们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是吗,桃乐丝。那么我就不用多费唇舌解释。」 安娜玛丽用力咬牙。彷佛正在极力压抑几乎要倾泻而出的情感。 「我想要解救那群被他们抓住的孩子们。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魔法师,我必须借助你的力量。」 「我还是不懂。」 安娜玛丽毫不犹豫地挥舞匕首划开男人脖子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卡尔亚的脑海里。 对方是名恶徒,而且明显地暴露出敌意。话虽如此,普通人怎么可能面不改色地取人性命呢?至少卡尔亚做不到。 但是安娜玛丽却让卡尔亚见识到这一面。杀人不眨眼的军人居然想要拯救孩子们?或许这是两个不相干的问题,但是卡尔亚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不知桃乐丝会怎么想呢? 「安娜玛丽。你是帝国的军人。难道你不能以军人的身分解决这件事吗?」 「没错。我终究只是名军人。」 安娜玛丽扬起单边的眉毛,微微耸肩。 「隶属于陆军情报局的我,并没有调动命令系统外的士兵的权限。我本来就与取缔违反行为的维持治安骑士团毫无关联。即使由我出面通报,骑士团也不会采取行动。」 「因为暗黑流星团贿赂维持治安骑士团的缘故吗?」 「你说得真直接啊,桃乐丝。哎呀,我可以回答『你说得没错』;也能回答『你说错了』。」 「不要卖关子,快点解释清楚。」 「世界上有许多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唷。公主大人。」 「我不是『公主大人』。」 「……是吗。」 安娜玛丽垂下双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称呼亡国的皇女为「公主大人」一事而感到后悔吗?毁灭皇女祖国的是帝国,而安娜玛丽正是帝国的军人。 「与他们有所挂勾的,并不是维持治安骑士团。而是更上层的人物。」 ? 时间回溯到稍早之前。 「席兹,现在几点?」 「一点二十四分……」 席兹看了军方发放的怀表一眼之后,立刻做出回答。由于藏身在连月光都照射不到的巷弄之中,所以安娜玛丽的眼睛看不见时钟的指针,但是席兹不一样。虽然不足以媲美猫的视力,但是至少夜视能力比起普通人类还要强上许多。 「情况几乎已经大致稳定下来。」 安娜玛丽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距离约百公尺远的非法酒馆。不久之前,这里还有许多小喽啰在四处巡视,光是要保住这个可以进行监视的场所而不被他们察觉异状,就花费了一番工夫。 发生那场骚动之后,非法酒馆当然没有继续营业,因此只剩下穿著无袖上衣的男人们出入其中。此时终于看不见他们进进出出的踪影。 「差不多可以试著靠近一点。」 「不用去追皇女吗……?」 「当然不是。」 安娜玛丽轻轻摇头。席兹与安娜玛丽不一样,她不会做出称呼目标为「小丫头」这种不入流的事情。 「不过,暗黑流星团。我有点在意这个组织。」 「你在担心什么呢……?」 「小丫头被他们抓走。为什么?而且,不只是小丫头。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还有好几个孩子被软禁在那里。」 「绑架……?」 「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赎金。孩子们的打扮看起来很贫穷。他们是浮民。」 「那么……」 「应该是、商品。」 听见安娜玛丽的话,席兹不禁屏住呼吸。如果是席兹,应该就能理解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吧?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天真呢?安娜玛丽半眯起眼睛。 「有人出来了。」 非法酒馆的正门口,有两个人影现身。 其中一人身材矮小,另外一个人的身材高挑。只不过身材高挑的那个人是位女性。杰克?拉法罗与爱芹吗?从身材来看的话,只能做出这种判断。但是两人却穿著相当引人注目的服装。乍看之下,很像是某户人家的名门子弟与随侍在旁的淑女。 杰克?拉法罗与爱芹似乎打算单独两个人前往某个地方。 那两个人要外出。是个好机会。 不对,狗没有跟在身边。也就是说狗还在里面。而且,无袖男的人数绝对不在少数。 「席兹留在这里。我去追那两个人。」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那是当然的。你以为我是谁啊?」 「你是安娜玛丽?爱可……是我、最重要的同伴。也是……最好的、朋友。」 「我没问题的。」 安娜玛丽轻轻微笑,然后轻轻抚摸席兹如绢丝般光滑细致的脸颊。 「席兹你才要多注意安全。因为你不像我一样,拥有即使受伤也能立即痊愈的身体。」 「是……」 「我走了。」 安娜玛丽放轻脚步,紧追在杰克与爱芹后头。两人丝毫没有表现出提防被人跟踪的模样。一路上说说笑笑,踩著犹如外出散步般的步伐前进。因为现在是深夜,所以情况看起来有点奇怪。不过如果现在是白天的话,他们两人看起来应该就像是一起结伴散步的富家子弟与他的母亲或姊姊吧? 「……这两个家伙真是奇怪。」 另一方面,却也有使人畏惧之处。罪大恶极的犯罪者、以及国际犯罪组织的主要成员……不对,不仅如此,甚至是组织首领与亲信。看过那两个人之后,有办法察觉他们真实身分的人,应该寥寥可数吧。 暗黑流星团。安娜玛丽只知道那是一个广泛性地从事各式各样特定非法买卖的国际犯罪组织。 人口贩卖虽然也算是一种非法买卖,却是小型犯罪组织不愿涉及的领域。若是事迹败 露而被逮捕的话,并不是被关进牢里就能了事,犯罪者将会被处以死刑。况且与运输物品不同,运输人类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不过,市场确实有这个需求。由于风险性高、供给少的缘故,不法业者应该可以从中获取一笔相当可观的利润。 从事具有高度危险性买卖的组织首领,就是那个外表会让人误认为小孩的男子吗? 这样的反差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杰克与爱芹在走进旧城街之后,依旧维持彷佛在悠闲散步般的步调。 在两名逮捕目标抵达这里之前,安娜玛丽已经大致掌握阿拉尼斯市的情况。在旧城街,仍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歪黎时代残留下来的样貌。附近一带,包含现在被当成领王厅使用的旧平阳馆、以前归属于壬虞皇族英家所拥有,如今成为领王城的旧赋山庄等建筑,皆坐落于这个地区。 两人朝著一栋被围墙围起来,拥有偌大庭圜的雅致建筑物走过去。被警卫拦下的杰克在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轻而易举地获得通行。 「……这是谁的宅邸?」 光在这里看也无从得知答案。安娜玛丽决定暂时离开宅邸。就在安娜玛丽行走于大马路之际……找到了。两人一组的士兵。似乎正在巡逻?距离国境非常遥远的领王国的军人,其主要任务为训练、讨伐山贼,还有负责重要地区的警备工作。 安娜玛丽挺直腰杆,走向士兵。 立刻察觉到异样的士兵们停下脚步,把手搭在步枪上。安娜玛丽的身上虽然穿著军服,但是女性军人其实相当罕见。一般士兵应该只见过士官等级的妖精吧?外表正常的女性,反而更显得可疑。看了一眼他们的领章,是陆军下士与一兵吗? 「辛苦你了,下士。」 「……是。」 外表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下士露出狐疑表情,年轻的一兵则是慌慌张张地敬礼。迟了一会儿,下士也做出把右手高举齐眉让掌心面向前方的敬礼姿势,于是安娜玛丽在回礼的同时,对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我是帝国陆军情报局的人。」 安娜玛丽佩带著特务少尉的领章。所谓的特务军官,通常会特别采用不具有军官资格的人来担任这个职务,所以比起同等军官的官阶还要低,但是地位仍然远远高于下士,更别说是一兵。 「我因为执行任务的关系来到此地,能请教你们一个问题吗?」 「是!」 仅靠转动眼球确认特务少尉的领章之后,下士立即姿势端正地重新站好。似乎是个头脑不灵光的男人。这种人反而更容易驾驭。 「请问是什么问题呢!」 「那间宅邸——」 安娜玛丽用手指向从这里仍然可以隐约看见的那栋宅邸。 「有谁住在里面呢?」 「是古雷德林市长!」 没听过的名字。不过阿拉尼斯市是古德领王国的首都。既然能在此担任市长一职,代表对方应该是名有权有势的人物吧。 「啊啊,你说的古雷德林市长,就是那位著名的……?」 「是的!就是身为纳尔瑟斯?巴托罗缪?莱佛雷西亚领主阁下的心腹,在领王厅兼任副总理一职的那位法兰西斯?古雷德林市长大人!」 「是吗。我知道了。谢谢你,下士。感谢你的帮忙。」 安娜玛丽做出一个敬礼姿势之后,立即从士兵身边快步离开。 「……市长也牵涉其中吗?不对,搞不好领主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啊。」 纳尔瑟斯?巴托罗缪?莱佛雷西亚。身为皇帝堂弟的贵族,同时也是一名从年轻开始便嗜酒如命、喜爱女色、好赌成性,不时有丑闻缠身的愚蠢家伙。 要管理以「强化占领地区支配权」为目的而创建的领王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个愚昧的男人根本无法胜任,不过反正领王国的实际业务都是由官员处理。一般来说,从皇族选拔出来任职的领主们,几乎都对国事不感兴趣。 「领主的任职时间仅限于一代。据说各国领主们还会彼此较量谁能在任期内捜刮到最多的财物。一群除了拥有高贵血统以外,没有其他长处的废物……」 安娜玛丽再次回到古雷德林市长的官邸进行监视。大约经过一个小时之后,杰克与爱芹终于走出官邸。 两人一下子走向东、一下子走向西,最后终于返回非法酒馆。本来还以为跟踪的事情已经被对方察觉,但是两人时而牵手、时而玩起追逐游戏、时而嬉戏调情,看起来不像是有发现异样的样子。 安娜玛丽带著比身体疲劳更加严重的精神性疲惫,回来与席兹会合。 「我回来了,席兹。」 「欢迎回来。你没事吧……?」 「嗯。不过,从某方面来说,他们是一群相当骇人的对手。他们与市长有挂勾,说不定连领主都与他们同流合污……」 「是吗……」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这里似乎也有状况吶?」 身穿无袖上衣的暗黑流星团小喽啰们,又开始在非法酒馆附近一带活动。除了后门以外,就连刚刚杰克与爱芹走进室内的正门口,似乎也有某种东西被搬运进去。那不是、东西。应该是人吧?是小孩吗? 「……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还有其他软禁场所……」 「集中到这里?为什么——难道,他们打算要移动那些孩子们?」 「好惊人的人数……一定、超过百人以上……」 「总不可能强行带著孩子们到处走动,他们会用什么办法……」 就在安娜玛丽陷入沉思之际,三名无袖男拉著一台运货拉车走过来。拉车上头载满木桶。他们似乎正朝著非法酒馆后门的方向移动。 「原来如此。」 安娜玛丽轻咬右手的大拇指。 「利用木桶。」 「木桶……?」 「那么大的木桶里,可以塞进两三名孩子。把孩子们装在桶子里,当成货物运送的话——」 「马车吗……或是载货火车……」 「载客火车需要出示公民章才能搭乘。不过,如果是货物的话,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运输业者必须取得许可才能使用载货火车,而且货物应该也会被盘查。但是只要向领主关说,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如果想要拯救小孩,就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但是啊——」 这一次,安娜玛丽相当用力地咬住大拇指。看见这个举动,席兹微微皱眉。 「你的手指会痛的……」 「抱歉,你也知道这是我的习惯。」 安娜玛丽把手收回来之后,叹了一口气。 「虽然想拯救那些孩子们,但是那个叫爱芹的妖精可不是等闲之辈。还有那只狗。」 「佩罗……很强……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满可爱的……」 「可爱?你说那只狗吗?」 「有三个头,很可爱……」 「我实在无法理解席兹的品味……况且那只狗非常凶暴……」 「那一点也很可爱……」 席兹半眯起眼睛,眺望远方。按照席兹很少把感情显现于脸上的情况来说,现在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相当陶醉」。 「算了……」 安娜玛丽吊起眉梢撇著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有一天也能让席兹饲养那种狗,不过这个愿望应该很难达成吧?追根究底,那真的是狗吗?这已经不是异于常人,而是「异于常狗」。即使称呼它为「怪物」也不为过。 「如果只有佩罗与爱芹的话,或许还有办法解决。问题是—— 」 「枪……」 「嗯。」 「几乎全部人员都持有枪械……他们好像还不习惯开枪……」 「如果情况演变成枪战,我方肯定会处于压倒性的不利局面。就算是我,万一被打到要害,说不定也会有生命危险。要是被打成蜂窝,更加不可能平安无事。」 「我则是会像正常人那样死去……」 「人数相差太大。如果从正面进攻,只是白白送死。必须想个对策才行——」 ? 「——所以,你希望我能帮忙?」 小心翼翼地不让表情显现于脸上,因为卡尔亚不想被对方看穿心思。 「啊啊,没错。」 像是要窥视内心一般,安娜玛丽目不转睛地盯著卡尔亚的眼睛。 「去年八月十七日,本小队的德米安。安杰尔特务上尉与雏菊少尉发现你们的行踪。从那之后,到今天大约经过十个月。让本小队——赤黑队不断上演出糗戏码的人就是你,魔法师。」 「那只是因为你们无能吧?」 「注意你的措辞,魔法师。」 「魔法并非万能。我所能做的极其有限。」 「你不要以为我对魔法一无所知唷?被拔擢到赤黑队之前,我曾在百十三连队待过。同伴里也有人是魔法师。」 「帝国陆军第一百一十三连队——恶名昭彰的非正统军队吗?」 「随你怎么说。总而言之,我对魔法算是稍微有些了解。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样无须任何准备,就能发动精灵魔法的术师。而且,你经常手下留情,刻意压抑魔法的威力。」 被看穿了吗? 还是说,她只是想要套出卡尔亚的话? 不管正确答案是哪一个,要是让追兵认为自己是个不敢痛下杀手的胆小鬼,那就糟糕了。正当卡尔亚打算含糊其词地搪塞过去之际,桃乐丝插嘴说道: 「如果卡尔亚没有手下留情的话,你们全部的人早就没命了。」 「……桃乐丝。」 「什么?」 「算了……没事。」 「哎呀,说不定真的会陷入许多人共赴黄泉的窘境吶。」 安娜玛丽像是在自嘲般地笑了一下。这是她的真心话吗?无从判断。 「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鬼每一次都将我们耍得团团转,而且还对我们手下留情。老实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先说明,我的年纪是十六岁。」 「是吗。我还以为你的年纪会更小呢。」 「我是娃娃脸,真是不好意思吶。」 「身高也长得不高,不是吗?」 「也没有很矮呀。我的身高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吧……」 「啊,卡尔亚故意说得不清不楚。」 「我的身高确实不到一百七十公分!之前测量的时候,还差了一点点!但是外表看起来明明比我还要年轻,而且还是从事军人工作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这样说我!」 「话说回来,安娜玛丽好像比我矮?」 「才、才没有。」 「你正在踮脚尖。」 「我没有!」 「可是你的脚后跟已经离开地面。」 「啊啊,我的身高刚好一百五十四公分!有哪里不好吗?」 「我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这么想。」 「……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这种想法吶。」 「我真的没这么想。话说回来,安娜玛丽的年纪几岁?」 「啊?我的年纪——呃,我几岁都无所谓吧!我没有兴趣跟敌人建立交情!」 「这种说法真是令人无法信服。」 卡尔亚直视安娜玛丽的眼睛。虽然不像超再生者那般稀少,但是紫色眼睛也算是相当罕见。 「为何你要向不愿与之深交的那名敌人寻求帮助呢?」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魔法师。」 安娜玛丽叹了一口气。脸上表情看起来有点僵硬。 「因为我需要你的力量。」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不惜寻求我的协助,也要帮助那群孩子呢?」 「不行吗?」 「你应该知道被掳走的孩子们几乎都是孤儿吧?害那些孩子们变成孤儿的就是帝国唷。」 卡尔亚挑衅意味十足地眯起眼睛,轻轻抬起下巴。 「你是帝国的军人。虽然不至于说出这一切是你自导自演这种话,但是这样的情形实在很论异吧?不合逻辑唷?无法想像这是接获命令才会采取行动的军人所会做的事情吶。」 「卡尔亚,但是——」 「桃乐丝,你不要插嘴。我正在问安娜玛丽?爱可特务少尉问题。」 安娜玛丽用力抿嘴。似乎正在犹豫不决。回看卡尔亚的视线显得有些犹疑不定。 「理由是……」 不过,她没有犹豫很久。 「我也曾经被人卖掉过。以我的情形来说,在我刚懂事时,就已经是一个混帐畜生的所有物。」 桃乐丝屏住呼吸,抓住卡尔亚的袖子。 安娜玛丽以听起来相当低沉、拚命压制情感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是异能者——超再生者,天生具有这种特殊体质。我的亲生父母一定觉得相当恶心,所以才会决定把我丢弃、或是卖给人口贩子。我应该可以卖到一个好价钱吧。因为像这种不管怎么虐待都会自动修复的玩具,实在非常稀少。」 「人类不是玩具。」 「你说得没错,桃乐丝。我和你有同样的看法。只不过在世界上,也是有人持相反意见。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被当成人类看待。因为拥有这股力量的缘故。但是讽刺的是——」 安娜玛丽垂下双眼,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拯救我的,也是这股力量。」 「这股力量……拯救了你?」 「没错。因为,如果我不是超再生者,就不会被百十三连队延揽入队,也不会遇见像席兹那样的伙伴。」 「百十三连队吗?」 卡尔亚皱起眉头。在帝国宣称「南征」,与雷贝尔塔德魔王国交战的那场战役中,据说百十三连队杀死许多士兵、还有非战斗人员。他们是支不管敌方或同伴都避之唯恐不及、冷酷无情的部队。就连没有上过战场的卡尔亚也耳闻过这个评价。 「我很清楚外人是如何看待百十三连队的。」 安娜玛丽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 「不过,对我而言,那是无可替代的归属之处。它赐予身为异能者的我生存的意义与羁绊。我的运气很好。被卖掉的人们的下场,大多相当凄惨。」 「所以你不想让那些被掳走的孩子们遭遇到那种事?」 「很奇怪吗?如果觉得奇怪,就笑吧。」 「不……」 卡尔亚摇摇头。不想知道这种事。或许根本不该知道这件事。卡尔亚的脑海不禁浮现出这个想法。 「不奇怪唷。」 「嗯,一点儿都不奇怪。」 桃乐丝用力点点头,双手紧紧握拳。 「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或许无法理解安娜玛丽的心情。不过我认为买卖人口是一件相当过分的事情。绝对不能原谅从事这种买卖的人。我想帮助那群孩子。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啊……」 卡尔亚用手扶住额头。 「说出口了……」 安娜玛丽抿嘴一笑。 「看来我们双方利害一致吶。」 「只有关于这起事件的利害关系是一样的。……咦 ?你怎么了,卡尔亚?」 「……没事。无论结果如何,所谓『交换条件』或是『谈判』这种东西,就是要从对方那里尽可能地压榨出逼迫对方让步的空间……不过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 「难道我说错话了?」 「不,不是的……是我不好唷……都怪我没有先下手为强,事先防范……这明明就是预料之中的情况……我早该那么做才对……我真是愚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没事吧?」 「还好啦……没什么大碍……」 「哎呀,不要那么沮丧嘛,魔法师。」 「啰唆。我不想被敌人安慰。」 「现在勉强算是我在拜托你。提出你的条件吧。」 「应该不是『勉强算是』吧?」 「真是个爱斤斤计较的家伙吶。这样不会有女生喜欢你唷?」 「无所谓。反正我讨厌所有的人类。」 「爱斤斤计较,而且还是个难以相处的男人吗?真是差劲。」 「是、是,我很差劲。从今以后,你可以把我当成一名糟糕透顶的男人。请你务必这么做。然后呢?你说『提出条件』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愿意协助我,在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之前,我和席兹会暂时忘记任务,不会对你们出手。」 「这算什么条件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不然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协助我,只要你们还待在这座阿拉尼斯市,我和席兹就会暂时忘记任务。」 安娜玛丽突然收起笑容,转变成军人该有的表情。 「我无法再让步。魔法师,如果无法得到你的协助,我将会把『拯救孩子们』的任务判定为不可能的任务。我会断绝拯救他们的念头,如同往常一样继续追捕你们。」 「卡尔亚。」 桃乐丝轻轻拉扯卡尔亚的袖子。 「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卡尔亚瞪视安娜玛丽。 到底该不该把这个情况视为局势好转的迹象呢?这一点实在很难判定。但是,可以趁机利用安娜玛丽与席兹。可以利用的棋子越多,毫无疑问的,选择范围也会跟著增广。 「我不信任你。我不会遵从你的指示。你是敌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 「你的回答呢?」 「我会帮助你。」 「达成协议。」 呼!安娜玛丽松了一口气,放松肩膀的肌肉。 *插图 「……太好了。」 「单纯觉得非常紧张,所以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就算你像这样故意装出这种反应也是没有用的。」 「卡尔亚,刚刚她的反应不是装出来的。」 「为什么桃乐丝会知道呢?」 「只要仔细观察就能明白。」 「刚刚那个反应是装出来的。」 「咦……」 「——就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到底是不是啊!」 「谁知道呢~」 「呜~……」 「不管是或不是都无所谓。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她是敌人』的这个事实。」 卡尔亚胡乱搔著卷发。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另外一个人——名字叫做席兹?布莱伯利吧?那个人正在监视暗黑流星团吧?」 「是的。因为席兹不擅长谈判。不过我也不擅长。」 「首先,先观察暗黑流星团的动向,然后呢……再拟定作战计画——」 「那个!」 听见说话声,转过头去看。梅莉从距离不远的小屋后方走出来。 「我虽然……没有从头听到尾。不过对于躲在一旁偷听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安娜玛丽以怀疑的眼神看著梅莉。 「你是谁?」 「这里的居民唷。」 卡尔亚忍住想要啧啧咂嘴的冲动。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躲在那里的?因为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安娜玛丽身上,所以完全没察觉她的存在。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她一直在寻找那些被掳走的孩子们。一开始是独自一人在寻找。」 「那个……」 梅莉看了卡尔亚与桃乐丝一眼,接下来把视线投到安娜玛丽身上。 「我希望你们能让我帮忙。」 「你说什么?」 「我在这里出生成长,相当熟悉这里的地形,应该可以帮上你们的忙。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请让我帮助你们!」 「不行,梅莉小姐。很危险的——」 「卡尔亚说得没错。那些人持有枪械。到时候不只会受伤而已……」 「我不会妨碍你们的!拜托你们……!」 「姆。」 安娜玛丽抱起双臂,用手轻抚下巴。 「如果是当地人,应该可以帮忙做监视之类的工作。」 「是的!只要开口拜托,铁伞他们应该也会来帮忙!至少和你们相比,我们比较不引人注目!」 「啊~……」 卡尔亚飞快地上下打量安娜玛丽全身。 「这副打扮确实很显眼吶。」 「因为我是军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不是说会暂时忘记任务吗?」 「两、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不过,你至少要换个衣服比较好。」 拍拍胸脯说完这句话之后,桃乐丝突然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胸部上,接下来瞄了梅莉的胸部一眼,最后轻轻摇头。她在做什么呀? 「我来帮安娜玛丽挑选合适的衣服。」 「啊?开、开什么玩笑!挑选衣服之类的小事,我可以自己来——不对,不是这个问题吶。军人的身分也是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应该吧……」 「以你的情况来说,如果穿上普通的衣服,看起来就与当地的女孩子没什么差别。我认为那样比较方便吶。」 「嗯,我也赞成。所以,安娜玛丽,请你换衣服吧。」 「我不要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4章 你总能让我察觉自己存在于此的理由 帝历三七八九年六月十日古德领王国首都阿拉尼斯市 透过敞开的上掀式木窗,一名身材纤细的长发少女正在俯瞰外面的道路。 从外表看起来,少女并不像是东方人,话虽如此,她的身上却穿著立领长下襬款式的衣服。 那种衣服被称为「旗袍」,是整个东方地区的一般女性常穿著的衣物。沿著身体曲线缝制的合身剪裁在侧边开了一个高衩,让穿者的行动不会因此受限。大部分的人会在里面多穿一件裤子。但是,少女现在身上仅穿著一件旗袍,因此修长美腿大胆地从高衩间露出来。 少女回过头来。 「……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我没看唷。」 在提出反驳的同时,卡尔亚别过脸。 「明明有在看。」 「应该是你的错觉吧?」 「嗯。没看。」 桃乐丝一边说话,一边目不转睛地盯著少女看。 「我说你们两个家伙啊……」 少女啧了一声之后,再次看向窗外。 这栋拥有狭窄房间并且布满弹痕的古老建筑物,就位于那间非法酒馆的斜对面。这间房间里原本住著一位面容憔悴的浮民,于是卡尔亚一行人以付钱为交换条件,向那位浮民租借数天的使用权。这里是可以透过窗户瞭望非法酒馆与附近一带的好地点。 「给我闭上嘴巴。如果没有代替我监视外面的意愿,就不要来妨碍我。」 「我们应该没有妨碍到你呀?」 「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妨碍。」 「那件衣服……」 说到妨碍,都是因为两人在之前曾经受过眼前这名看起来像个普通少女的女军人百般阻挠,所以才会无法压抑想要嘲笑她的冲动。甚至觉得如果不趁现在调侃几句,将会是自己的莫大损失。 「好像是梅莉小姐在十一岁时所穿的衣服唷。」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魔法师。」 「没有啊?」 「不好意思唷。」 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少女的安娜玛丽,从鼻间哼了一声。 「我不会因为自己的身材而感到自卑。身材矮小的人有相对应的生存之道,还有其独特的优点。」 「优点?」 桃乐丝点点头。 「很可爱。比起帝国军的衣服,这件衣服反而比较适合你。很可爱。」 「你不要太得意忘形唷,小丫头?」 即使被安娜玛丽怒目瞪视,桃乐丝也丝毫不胆怯。 「我没有得意忘形。我只是在夸奖你而已。安娜玛丽不喜欢别人夸你可爱吗?」 「……笨蛋。我是军人。哪里称得上什么可爱、不可爱……」 「不可爱的军人比较好吗?」 「我的意思是不管可爱、不可爱都无所谓。」 「那么我认为可爱一点比较好。」 「……喂,魔法师。这个小丫头好啰唆。快点想想办法。」 「我只有答应要协助你救出那群孩子们,没打算帮助你做其他事情。而且我之前不是有说过,我不会听从你的指示吗?」 「真是个墨守成规的讨人厌家伙呀。」 「没错。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是卡尔亚其实是个爱欺负人的家伙。」 「从外表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明明就长得一副看起来心地邪恶的样子。」 「才、才没有。卡尔亚的内心是善良的,只是偶尔会欺负人而已。」 「不对吧。就是因为他的心地邪恶,所以偶尔会露出本性做出坏心眼的事。」 「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啦,真是的……」 卡尔亚叹了一口气,把视线投向放置在地板上的一盏油灯。这间房间位于三楼。因为打开窗户监视外面的缘故,为了小心起见,卡尔亚一行人用布盖住油灯降低亮度。 时间早已超过晚上十一点。搬运小孩的作业已经在一个小时前结束。截至目前为止,总共有五台装载有木桶的拉车从非法酒馆的后门进入室内。 梅莉与铁伞、乌龙与阿佑在距离这栋建筑物的不远处帮忙监视。安娜玛丽的同伴现在正待在建筑物外面。 「嗯……」 卡尔亚皱起脸孔。又是这种感觉。脑袋内侧出现针扎似的痛楚。 可能是直觉过于敏锐的缘故吧?这应该算是一种好徵兆吧? 对于魔法师而言,直觉,也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并不是偶然发生的。只要把集中力提高到极限,第六感就能到达持续发挥作用的极限状态。这样的经验,卡尔亚只有经历过一次。不过,据说成为超乎一流水准魔法师的人,便能随时踏入那个领域。 接下来经过数秒之后,门外突然传来有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啊……」 桃乐丝正要开口说话之际,「嘘!」卡尔亚用手指抵住嘴唇示意桃乐丝保持安静,然后蹑手蹑脚地慢慢走到门边。 「没事的。」 安娜玛丽稍微转过半张脸来。 「我听脚步声就知道外面的人是席兹。」 最后,脚步声停在门的另一侧,外头的人出声说道: 「咚、咚……」 「……不用特地出声,只要像一般人那样敲门就行了吧?」 「席兹就是这种人。」 「到底是哪种人啊……」 「进来吧,席兹。」 「是……」 席兹打开门,进入屋内。 与安娜玛丽一样一改平时惯穿的军装,现在的席兹也穿著梅莉的衣服。不过由于席兹的身材高挑,所以下襬显得很短,而且衣服的许多部位也都非常不合身。 尤其是胸部一带简直就像是随时要将衣服撑破似的,让人不禁产生一股错觉——如果定眼凝视的话,将会看见不该看的事物。卡尔亚慌慌张张地挪开视线。 「卡尔亚……」 桃乐丝的蓝色眼睛散发出冰冷的光芒。 「……什、什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问题唷。有问题的人不是我,而是卡尔亚。」 桃乐丝挡在席兹面前,摆出打算保护席兹免于魔爪侵犯的姿势。不过那个「魔爪」指的是谁呢?难道是卡尔亚吗? 「席兹琳,劝你离卡尔亚远一点。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 「话说回来啊……」 安娜玛丽露出嫌恶表情,叹了一口气。 「你可不可以别再叫她『席兹琳』啊?」 「可是,只有『席兹』两个字的话,叫起来有点拗口。『席兹琳』这个名字的感觉比较好。」 「感觉比较好……」 席兹微微歪头,眨了眨眼。平常总是给人沉著冷静、令人无法轻忽大意的强敌印象,事实上却意外地糊涂。 「为什么比较好呢……?」 「这个嘛,首先,叫起来比较顺口。还有,感觉比较亲切。」 「感觉亲切……席兹琳……」 席兹偷偷瞄了安娜玛丽一眼。 「什、什么?」 安娜玛丽的表情僵硬。内心明显地产生动摇。 「我、我是不会这样叫你的。什么席兹琳嘛,真是令人难为情……」 「你已经说了啊?」 「啰唆,魔法师!单纯说出口与称呼别人完全是两回事!羞耻程度也有天壤之别……」 「我只是想要听安娜玛丽这样叫我一次……仅只如此而已……」 「晚、晚晚晚晚晚晚一点啦!晚一点的话就可 以——不能……在这里说。现在有其他人在场……如果只剩下我们单独两人时,就可以……」 「真的吗……?」 「我是不会对你说谎的。」 「是……」 「太好了,席兹琳。」 「太好了……」 席兹点头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一般。 虽然是女人,不过毕竟是个军人。之前对于席兹的印象一直仅止于此。像这样近距离相处之后,才看清她的各种不同面貌。万万没想到拥有成熟身材的席兹,个性却那么像小孩子。 真是惊人的身材啊。卡尔亚摇摇头。 「不对、不对、不对……」 「卡尔亚。难道你又来了……?」 「又、又来了?又来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大胸部,乾脆跟大胸部结婚好了。」 「就算想也办不到吧,那种事情……」 「这句话明显地反映出『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意这么做』的意愿。恭喜你结婚。」 「我不会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唷。」 「哦?魔法师喜欢巨乳吗?」 安娜玛丽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魔法师喜欢巨乳。这句话真是顺口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境界。 「那种东西不过是一团脂肪块状物,真是搞不懂到底哪里好呢?不过男人往往都是这副德性吶。」 「安娜玛丽也有胸部……」 「没有。没有也无所谓。因为我不需要。」 「明明很可爱……」 「你、你说什么东西很可爱?」 「小巧玲珑,很可爱……」 「席兹,你这家伙,不管再怎么说……算了,如果是席兹说的就没关系……」 「胸部太大,只会徒增困扰……」 席兹突然开始脱衣服——呃、叹……?咦?咦……? 「这件衣服、穿起来很不舒服……行动不方便,我还是换掉好了……」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席兹,不行,不可以在这里换衣服——」 「呜啊……」 「卡尔亚,不准看!」 双眼被桃乐丝的手遮住。眼前一黑。陷入一片黑暗。光线、想要光线。话虽如此,却又不能拨开桃乐丝的手。自己的个性实在是过于正直。不对,重点不是那个,总而言之,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 「……呜、哇啊……好、好大……不、不敢相信……那居然是真的……啊、手……」 「那个、桃乐丝?那些事情用不著说出来唷……?」 「你想看吧?」 「不想看。我怎么可能会想看呢?你在说什么啊?一点儿意义都没有。话说回来,必须继续监视才行。桃乐丝,把手稍微移开一点吧?我得透过窗户查看外面的情况……」 「你想利用这个方法偷看吧?」 「不是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安娜玛丽,你有在认真监视吗?啊,席兹在刚刚回到室内,所以监视的工作应该轮到其他人负责吧?安娜玛丽到外面——」 「等一下,刚刚外面有动静。」 「咦?」 卡尔亚挥开桃乐丝的手。没想到席兹还在换衣服。不知该说是衣冠不整、还是有失体统呢?总之卡尔亚目睹到不该看见的景象,全身血液一口气逆流而上,几乎要从全身上下的所有毛细孔喷涌出来。糟糕。头晕目眩。 「——哦……!」 「卡尔亚这个笨蛋!色狼!好色猥亵的男人!席兹琳,快点穿上衣服!」 「还要扣上钮扣……啊、扣错了……」 「一台大型的两轮运货拉车从后门出现。」 安娜玛丽以尖锐声音悄声说道。跟刚刚相比,彷佛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似的。话虽如此,由于服装的缘故,一般人还是很难看出安娜玛丽的军人身分。 「那个—与刚刚进入室内的拉车完全不一样。好大的车子。」 「大型、运货拉车……」 卡尔亚尽可能不去看席兹,推开安娜玛丽。从木窗往外眺望,一台大型运货拉车映入眼帘。在六名无袖男的拉动之下,于马路上缓缓移动。 不会错的。就是那台拉车。因为当时莫名地感到在意,所以卡尔亚记得很清楚。 「那是当我前来拯救桃乐丝时,停放在仓库里的拉车。堆放在车内的货物似乎不是木桶,到底是什么呢——」 门外突然传来有人迅速爬上楼梯的脚步声。脑袋内部没有出现那种针刺般的感觉。直觉的灵敏度尚未到达极限吗?与席兹不同,外头的人伸手敲了敲门。 「那个……是我。有一台运货拉车从店里出来了……」 「除了你以外的孩子们呢?」 「铁伞、乌龙、阿佑都还留在监视地点。」 「那就好。你也回去吧。小心不要被那些家伙发现唷。我们过一会儿就会下楼去。」 「好的。」 梅莉点点头,往卡尔亚的方向看了一眼,紧接著转身爬下楼梯。为什么她要看这边呢?决定不继续深究。反正不管理由为何都无所谓。 「如我所料,他们开始进行搬运作业了。」 安娜玛丽关上门,转过身来,抱起双臂,用食指轻敲上臂。 「问题是他们会利用马车呢?还是载货火车呢?不过——现在的时间……」 席兹取出怀表。一个附有盖子、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银制怀表。应该是军方分配的补给物吧? 「快要午夜十二点。即将转变成明天的日期……如果怀表没有故障的话……」 「载货火车从阿拉尼斯市发车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半。这里距离车站并不远。现在刚好是装载货物的时间吶。」 「我也要看。」 桃乐丝用肩膀推挤卡尔亚,把脸凑近木窗。木窗的宽度并没有大到足以容纳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由于是从下方开启的外掀式窗户,如果两人想要一起眺望外面的话,身体势必会碰触在一起。可以感觉到彼此呼吸的距离。 「……喂,桃乐丝,好挤啊。」 「我也想看。」 「那么,至少离我远一点吧?」 「卡尔亚移过去一点,问题不就解决了。」 「我要是再往旁边移动,会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唷。」 「既然如此,你就乖乖忍耐吧。」 「你们在做什么啊……」 连自己都觉得安娜玛丽会感到如此讶异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我很认真地在观察外面的动静唷。啊。又有一台拉车。这次的货物一定是木桶。还得细数敌人的人数才行。刚刚有六个人……」 「这一次有三个人。」桃乐丝竖起三根手指。 「所以,合计起来有九名敌人吗?」 安娜玛丽轻轻叹了一口气。 「应该还会有四台拉车被拉出来。假使每一台拉车会搭配三个人,光是如此预测的人数就超过二十人。只不过,杰克。拉法罗、妖精,还有那只狗必须分开计算。」 「不要叫它『那只狗』,它的名字是『佩罗』……」 「……我知道了,席兹。是我不好。要叫它『佩罗』是吗?妖精与佩罗的战斗力不能与那些小喽啰相提并论,杰克则是无论如何都要打倒的目标。因为犯罪组织通常是藉由坚定的主仆关系缔结而成。只要打倒那个家伙,组织一定会瓦解。」 「不过,我们也必须确保被放进木桶里的孩子们的安全。」 「你说得没错,魔法师。掌握时机是很重要的。不过,我们应该会 有机会。就算没有,也得硬找出来才行。如果迟迟找不到,就自己创造机会。」 安娜玛丽打开门。 「我先下楼。你们等到拉车全部出来以后再下来。」 「是……」 「好。」 「嗯。」 在做出回应的同时,桃乐丝依旧紧盯外面的动静。似乎打算认真地进行监视工作。她的努力的确值得赞赏。 「不过啊……」 「什么?」 「不,没什么。第三台拉车出来了。还有三台吗?敌人的数量是四个人。」 「你刚刚似乎想说什么,后来又不说。这样会让人感到非常介意。」 「我不是说没什么吗?啊,下一台又出来了。这是第四台。敌人……有四个人吗?目前累计十七人。」 「卡尔亚可以多信任我一点。因为我早就成为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独当一面的大人?」 卡尔亚目不转睛地盯著桃乐丝的脸。接下来,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到胸部附近。当然,这个举动并不带有任何意义。 「……哪里像个大人?」 「跟那个地方没关系!」 桃乐丝用手按住胸部,鼓起脸颊。老实说,卡尔亚也知道跟那个地方没关系。虽说是下意识行为,但是不管怎么说,卡尔亚都必须深切反省。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正确来说,我不是因为想看才看,只是不由自主地……」 桃乐丝依旧注视著窗户外面。原本想要咽下充斥于脸颊中的空气,却又立刻改变主意。桃乐丝轻启双唇,「呼~!」把空气吐出来。原来如此,不会重蹈覆辙吗?毫无疑问的,桃乐丝会从错误中学习成长。 「啊。第五台出来了。有四个人。这样一来,总共有二十一个人。后面还有其他人跟在后头……」 「……的确。看来很有可能会出现第六台吶。在那之前,那是——」 卡尔亚眯起眼睛。即使在一片黑暗之中,卡尔亚还是立即认出对方的身分。 「杰克?拉法罗。还有爱芹。佩罗也在一起。」 「佩罗……」 席兹突然猛冲过来,身体紧紧压在卡尔亚背上,然后把头探出窗户。如果只是这样倒还无所谓…… 「佩罗……」 「等、啊、等等、席、席兹、那个……」 这是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后脑杓、侧头部,到耳朵周围,几乎都被某种东西覆盖。一种柔软而不坚硬的东西。这是目前所能确定的事。总而言之,感觉相当惊人。感受到一股强烈压力。脑袋彷佛要故障一般。 (插图) 「佩罗……好可爱……」 「唔、啊……呜……呢……」 「席、席兹琳,你的胸部挤压在卡尔亚头上!情况变得十分危急啊!」 「佩罗……要走掉了……」 「让开啊,席兹琳!你要是不让开的话,卡尔亚会——啊,不要动!」 「……佩罗走掉了……」 席兹终于主动离开。 卡尔亚做了一个深呼吸。差一点就要翻白眼。 「……我还以为会死掉……」 「嘴巴上这么说,刚才明明乐在其中。」 「才、才没有!怎么可能!我不可能这么做的!我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胡思乱想。哦!来了。第六台拉车。敌人的人数好多啊……超过四十个人。光是我能数出来的,就已经有四十三个人。」 「卡尔亚在被胸部挤压的期间,也有好好清点人数吗?」 「桃乐丝没有清点人数吗?」 「……有、有清点啊。我说的是真的。我算出来也是四十三人……吧。应该是这样没错。」 「如此一来,你数的人数就跟我一样。应该不会有人再次出现吧?没有人了。」 卡尔亚熄灭油灯,离开房间,爬下楼梯,走到建筑物外面。就在此时,有人往这里接近。不是敌人。是梅莉与高个子的阿佑。 「酒馆里面好像已经空无一人。」 「安娜玛丽呢?」 「与铁伞、乌龙他们一起待在稍微前面一点的监视地点。」 「走吧。」 为了小心起见,一行人经由后巷往铁伞与乌龙的所在地移动。话虽如此,其实两地的距离很近。经过几分钟之后,安娜玛丽举起手向大家示意「在这里!」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些家伙经由那条道路,往那个方向移动了!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车站吧。」 乌龙神色匆忙地窥探道路上的动静。 另一方面,铁伞则是表现出相当兴奋的模样。 「如果要去车站的话,我知道捷径。可以比他们先一步到达。」 「既然如此,带路吧。」 安娜玛丽的语气非常冷淡。听见这样的说话方式,像铁伞这种个性的男生当然会出言反抗。 「你每次都表现出自以为是的模样。看了就叫人生气。」 「是吗。有意见的话就赶快消失吧。我并不会因此感到困扰。」 「开什么玩笑!」 眼看铁伞即将扑向安娜玛丽。不自量力的家伙。还是说,他其实希望有人能阻止他呢?如果真是如此,情况确实如他所愿地发展成那种局面。 「铁伞,住手!」 梅莉紧紧抱住铁伞,制止他的行动。 「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快点带路吧。」 「……我知道了啦。」 啧了一声之后,铁伞做出勉勉强强往后退的动作。卡尔亚认为那是佯装出来的。被梅莉紧紧抱住的铁伞,现在心里一定感到乐不可支。证据就是,当铁伞开始带路之后,其步伐变得莫名地轻盈,而且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这样也好。他看起来很快乐呀。」 「卡尔亚,你刚刚说什么?」 「是你听错了吧?桃乐丝。」 卡尔亚一边快步追上铁伞,一边用手按住左肩。不会痛。只要想著「不会痛」就能欺瞒自己。 道路变得越来越宽广。左右两侧的过半建筑物几乎都是全新的。应该是强行夺取、或是破坏拆毁之后,重新建造而成的建筑物。这条街道充分展现出帝国的强势作风。 四处掠夺,占有己有。为什么帝国要做到这个地步呢?难道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吗?或许答案真是如此。 帝国的人民、军人,甚至于是皇帝,终究是人类。安娜玛丽与席兹也是如此。纵使有令人难以理解的部分,却也同时存在著能引起共鸣的想法。大同小异。大家都是人类。帝国也是由人类组合的集团。 人类凌虐人类;人类从人类那里强夺横取;人类残杀人类。 尽管如此,人类深爱著人类;人类守护人类;人类渴望拯救人类。 「真是难以理解啊……」 低声呢喃,放慢脚步。 铁伞停在原地,用手指向前方。 「从这里开始是仓库街,前方就是停车场。」 「走小巷子移动到看得见停车场的地方吧。」 安娜玛丽超过铁伞,站到队伍的最前方。 仓库街似乎很早就开工,现场已经可以看见几名人影。部分存取货物与搬运货物的作业已经开始。 跟随在安娜玛丽身后的卡尔亚一行人,在砖瓦建造的仓库与仓库之间,昏暗狭窄的巷弄中缓缓前进。 走了大约五分钟之后,终于看见停车场。 四周设置有煤气灯,所以光线非常明亮。南北方向铺设有三条铁道,对面则是全新落成的阿拉 尼斯火车站。 正中央与最里侧的铁道,有火车停放在上头。停放在最里侧的火车是客车,停放在靠近我方铁道上的是载货火车。 坐落于停车场南端的某栋圆筒状建筑物,应该是维持治安骑士团的驻守处吧。驻守处里似乎布署了几名骑士,但是目前待在户外的只有一个人。 载货火车由十辆车厢编制而成。男人们围绕在四周努力工作。 有许多货物藉由人力、载货马车、运货拉车从城镇被运送到此地,那些货物将会依序被堆放到货车上。 现场的作业程序似乎来到装载货物的前一个阶段。货车的门尚未开启,堆积成山的货物不断地堆叠在铁道旁。 「那些家伙来了。」 安娜玛丽扬起下巴指向南方。 是那台大型运货拉车,正往载货火车的方向缓缓前进。最后停在从后方算起大约第三辆~第八辆车厢的前方。附近一带没有任何货物堆叠,也看不见任何作业员的身影。其他辆拉车也陆续抵达。 「怎么样?真的做到了吧?我们比他们还早抵达。」 铁伞的脸上浮现得意洋洋的笑容。虽然个性喜爱虚张声势,却也是个天真无邪的男孩子。 「是啊。辛苦你了。」 安娜玛丽的视线迅速扫过梅莉、铁伞、乌龙与阿佑的脸。那种眼神,简直就像是不经意看到偶然出现于此的物品一般。 「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事。工作结束。现在时间还早,快点回家补眠吧。」 「怎么这样——」 梅莉哑口无言。铁伞则是怒不可遏地开口说道: 「都、都已经来到这里……没有这种道理吧?」 「不过,很危险唷。」 乌龙看起来既像胆怯,亦像沉著冷静。或许正因为他现在的态度十分冷静,所以才会对于理应害怕的事物感到畏惧吧。 「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只有这些事情而已。接下来只会拖累他们而已唷。」 「我也这么认为。」 「乌龙,阿佑,连你们都……」 铁伞踢了仓库外墙一脚。 「可恶!我也想帮助那些小孩!那些被掳走的小孩们中,也有我认识的人啊。但是,梅莉认为会有危险所以坚持反对。不过,现在……」 「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心意就能解决的唷。」 卡尔亚以十分淡然的语气如此说道。并不是想要刻意煽动他的情绪,只是婉转的说词根本无济于事。 「抱歉,不过你们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你们也不想受伤吧?而且搞不好会赔上一条性命唷。」 「从一开始,你就想把我们赶回去吧?」 铁伞瞪视卡尔亚。至少,安娜玛丽确实有此打算。那是她特有的关心方式,但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只是多费唇舌。 「谢谢你们带我们走捷径,真的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接下来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虽然无法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是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 「我还是无法认同!」 这一次,铁伞再次踢了地面一脚,然后转身往回走。高高耸起肩膀、渐行渐远的背影,让人看著格外痛心。 「千万要小心。」 乌龙对桃乐丝简短地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追上铁伞。 阿佑轻推迟迟待在原地不走的梅莉的背。 「走吧,梅莉。」 「……嗯。那个,麻烦各位……多多帮忙。」 「我们会加油的。」 桃乐丝朝他们用力点头。当然,卡尔亚也不打算让桃乐丝涉险。晚一点必须好好向她解释清楚才行。 等到梅莉与阿佑离开以后,安娜玛丽把视线挪回到停车场,接著叹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放心了。 老实说,卡尔亚也松了一口气。 梅莉、铁伞、乌龙、阿佑。因为帝国的侵略,那四个人失去了许多。浮民的生活应该也不轻松。不过,正因为如此,最好还是不要将他们卷入这种麻烦事之中。刚刚不是在恐吓他们,而是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停车场里,暗黑流星团的拉车一台接一台地停靠在第七辆与第八辆货车旁边。 无袖男们开始把木桶从拉车上卸载下来,偶尔会做出拍打木桶、或是用脚踢木桶的动作,应该是木桶里的小孩在吵闹,所以他们才会严厉斥责,要他们乖乖乖闭嘴吧。 过了一会儿,身穿铁道员制服、脸上长有胡子的男人从车站的方向走过来。 铁道员打开货车的门。装载货运的作业开始,停车场在瞬间变得充满生气。 一名佩带长剑的骑士从驻守处走过来。难道……?在心中闪过一丝冀望的自己真是愚蠢。骑士只在那里逗留五分钟左右,接著便返回驻守处,现在正和原本站在外头的骑士有说有笑。不远处,国际犯罪组织的成员正在把违法货物装载到行驶于帝国铁道的载货火车上,但是骑士团却漠不关心。 姑且不论组织成员,就连他们的首领也是坐在停靠于第八辆货车旁边的那台大型拉车上,双脚轻快地摇来晃去。 杰克在监视手下们的工作进度吗?但是奇怪的是,他却看似愉悦地不断与身边的爱芹说话聊天。佩罗待在两人的正下方。巨大身体横躺在地面上,三个头偶尔会各自活动。 「好可爱……佩罗……」 席兹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看到入迷。就某方面来说,她真的没问题吗?心里浮现一丝不安。 卡尔亚聚精会神一看。杰克?拉法罗。看起来腰间似乎有佩带剑,但是双方相隔一小段距离,周围的光线又不够明亮,所以无法下定论。希望他有带在身上。如果没带在身上就糟糕了。 「在他们结束装载货物作业之前,我们应该静静待在原地比较好吧?」 听见卡尔亚的话,安娜玛丽稍微思考之后,点了点头。 「是啊。如果在不恰当的时间点发动攻击,很有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灾害。」 「如果有办法只攻撃杰克一个人就好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可能要先把杂鱼一口气清理掉才行。这个任务就交给你,魔法师。在战局演变成枪战之前,使出魔法将他们全部打倒。」 「你说得真轻松吶。」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拜托你帮忙?总而言之,计画a是由我和席兹攻击杰克;计画b则是由你攻击杰克。」 「是……」 「我知道了。好吧。我也同意你的说法。」 以必须夺回剑这一点来考量,计画b似乎比较便于行事。不过,安娜玛丽与席兹应该不知道那把剑是什么吧?只要真相没被发现,肯定会有办法的。 「喂。」 桃乐丝歪著头,用手指向自己。 「我呢?」 「嗯。关于这一点啊……」 卡尔亚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转身面向桃乐丝。 「这件事情很重要,你要仔细听清楚。因为我想了很久,还是认为这件事真的只能拜托桃乐丝。」 咕!桃乐丝伸长脖子,咽下一口口水。 「我该做什么呢?」 「留在这里。」 「咦?」 「不,当然不是单纯的留在这里而已。到时候有可能会发生突发状况,你必须留在这里伺机而动。或许你不相信,不过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但是,我也能战斗。踢技是我的专长。卡尔亚应该也知道啊?」 「这么说来,我也曾经吃过你一记漂亮的踢技吶。像那样狠狠踢脸的动作,看似简单,实为不易。」 「说不定我有踢人的天分呢 ?」 「……安娜玛丽。可以请你不要灌输她奇怪的观念吗?」 「哎呀,既然魔法师都这么说,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吧。」 「呜~」 桃乐丝双手握拳,雏起眉头。脸颊在转眼间鼓起,变得圆嘟嘟的。再次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本人似乎也有自觉,原本想要轻启双唇吐出积存在脸颊中的空气,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气体在张嘴之前漏出来,发出「噗~」的声响。 「好像小猪……」 「席、席兹琳,我不是小猪。」 「仔细一看,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不可能会好吃的。因为我不是小猪也不是其他食物。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试吃一口看看。」 「我现在不饿……我的食量很小……」 「那么,等到晚一点你肚子饿时,再来试吃吧。」 「……桃乐丝。话题朝著非常奇怪的方向发展,你有发现吗?」 「我要脱帽子……」 席兹突然说出这句宣言之后,脱下军帽。如果只是单纯地脱下军帽,旁人或许会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感到错愕,但是并不会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 可能是被军帽、还有头发挡住的缘故吧? 怦呦!——一对很像狗耳般的东西,从头顶的左右两侧竖起来。 与其说是「很像狗耳」,不如说从外表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对狗耳。 「这样就能听得很清楚,比较方便……」 「哇啊……」 桃乐丝的眼睛闪闪发光。她似乎不怎么吃惊,正确来说是完全没有被吓到。卡尔亚倒是感到十分惊讶。 「好可爱!那是席兹的耳朵?」 「兽状耳翼。混血人类所能安装的其中一种异体部位……」 「啊。好厉害。会动。好可爱。所有的一切都好可爱……」 「老实说,这种反应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啊……」 安娜玛丽似乎感到相当困惑。其实她的心情不难理解。就连自小与桃乐丝熟识的卡尔亚,偶尔也会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 「毕竟,她可是桃乐丝啊。」 「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太晚,但是我们聚在一起做这种事,原本就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只是我预估如果对象是你们,应该会有商量的余地。否则我也不会提出那种要求。」 安娜玛丽看了桃乐丝与卡尔亚一眼之后,抿嘴说道: 「真奇怪。对你们而言,我们……应该是恨之入骨的仇敌。尽管如此,你们为什么……」 「我……」 桃乐丝以即使在暗处也显得非常鲜艳的蓝色眼睛凝视著安娜玛丽。 「我并不恨你们。」 「……你说什么?」 「我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被帝国夺走。我确实很恨帝国。不过,你们并不等同于帝国吧?」 「但是,我和席兹是帝国的军人唷。」 「没错,你们只是碰巧隶属于帝国军而已。即便是我也是如此。如果我出生于帝国,或许也会成为一名军人,服从上级命令与敌人作战。」 「你真的能那么乾脆地接纳这种事吗?」 「我并没有刻意去接纳这种事,而是经过多方思考之后,所得到的结论。仅只如此而已。」 「我还是不懂。」 安娜玛丽咬著大拇指,低声嘟囔。 「——这就是、魔王的女儿吗……」 「手指、会痛的……」 「啊啊,抱歉,席兹。」 「嗯……」 席兹的耳朵突然抖动了一下,紧接著把视线移往驻守处的方向。卡尔亚也立刻看向那里。 「啊……?」 「那几个小鬼想干么……」 桃乐丝从正在咬牙切齿说话的安娜玛丽身边探出头来。 「啊!铁伞和乌龙往维持治安骑士团驻守处的方向走过去……」 「别开玩笑了……」 卡尔亚突然有股想要揪头发的冲动。 乌龙似乎拚命想要阻止铁伞继续往驻守处前进,不过却不断被铁伞甩开、或是整个人被拖著走,结果就变成乌龙跟著铁伞一起移动的情况。 「……什么——」 真是的,他们在做什么啊?别闹了。停止前进。快点回头。尽管有许多话想讲,却又不能叫出声,而且为时已晚。 铁伞对骑士说话。由于距离遥远,所以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不过大致上可以猜出他们的对话内容。铁伞一定是打算利用花言巧语说服对方,然后将骑士带到货车附近,让他们确认木桶的内容物。 即将被堆放到载货火车的货物,其内容物其实是小孩子。只要清清楚楚地让他们亲眼目睹,就算是丧尽天良的骑士也无法坐视不管吧? 铁伞应该是这么想的。但是丧尽天良的骑士怎么可能理会浮民的请求并且有所行动呢? 动了。 「咦,骗人……」 骑士被铁伞拉住手臂,往载货火车的方向走过去。 乌龙在频频注意四周状况的同时,紧追在两人身后。 无袖男们停止手边的工作。 杰克依旧坐在货车上摇晃著双脚。 「那个木桶!小孩就在木桶里!只要打开来看就能确定!」 铁伞一开口叫喊,四周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骑士甩开铁伞的手。 骑士作势要接近堆叠在一起的木桶,却又停下脚步。明明没有那个意思,骑士为何要这么做呢?单纯的恶作剧吗?似乎是这样没错。 「不要——」 骑士突然转过身,用力殴打铁伞的脸。 「戏弄大人!你这个浮民小鬼……!」 「……!」桃乐丝拚命憋住惨叫声。 无袖男们朝著跌坐在地上的铁伞猛扑过来。想逃跑的乌龙也被抓住后颈并且被拽到地上。 无袖男们一拥而上,开始殴打两人。踢踹。践踏。全面围殴。居然下得了手。难不成脑袋有问题吗?那些家伙根本不是正常人。 「住手!请你们住手……!」 有人从驻守处的对侧跑过来。是梅莉。阿佑也在。卡尔亚很想用手摀住眼睛。住手?请住手?你在说什么啊?那是我们这边要说的台词吧?为什么要出现?就算提出「住手」的请求,那些家伙也不会乖乖照办啊。难道连这种事情都不明白吗? 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吧?梅莉不是傻瓜。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无法坐视不管。 一名拥有褐色肌肤的雷鬼头男挡住梅莉的去路。他是舍弃毛发浓密的大嘴男——渥尔夫,独自脱逃的那名男人。名字似乎是里奇?d。 「哈!什么嘛,是个上等货啊……!」 里奇?d将梅莉踢倒在地上,在转眼之间把梅莉捆绑起来,然后使用布条塞住嘴巴。手法非常熟练。熟练到令人不悦的地步。阿佑大吼一声,打算扑到里奇?d身上,却被其他名无袖男压制在原地。即使如此,阿佑还是勇敢地奋力抵抗,甩开一名无袖男。 「你这家伙……」 那名无袖男似乎是个性情急躁的男人。从怀中拔出手枪,在扳下击锤的同时,把枪口抵住阿佑的脑袋。眼看就要扣下扳机…… 「住手!你这个蠢材……!」 杰克用力踢了拉车一脚,大声吼叫道。 「怎么会有想要在这里开枪的笨蛋!小心我把你当成饲料丢给佩罗吃喔!狗屎混帐~!」 「咿、咿耶耶耶耶耶~!非、非常抱谦……!」 「他说『抱谦』!」 爱 芹忍不住笑出声,伸出双手鼓掌。 「抱谦、抱谦!嗯!抱谦!」 「……刚刚那句话有那么有趣吗?」 「杰克不觉得有趣吗?」 「嗯~对我而言,似乎没有有趣到忍不住笑出来的程度。唉~好吧。喂,我说你啊。因为爱芹喜欢刚刚那句话,所以我这次就放你一马。你要好好感谢爱芹唷。」 「遵、遵命~~~!爱、爱、爱芹大人。非常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跪下来舔爱芹的脚吧~!骗你的~!因为只有杰克才可以舔爱芹的脚。」 「我不想舔脚……」 「舔嘛~好嘛好嘛!来舔爱芹的脚。很美味唷~」 「……可恶。」 卡尔亚咬牙切齿地如此说道。杰克?拉法罗与爱芹。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施暴,那两个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不管是恶徒也好、人造人妖精也好,大家都是人类——怀抱这种想法的自己果然太过天真了吗? 「令人作呕。」 「要赶快帮助梅莉与乌龙!」 「开什么玩笑!」 桃乐丝想要冲出去,却被安娜玛丽挡下来。 「如果现在现身,一切将会前功尽弃。」 「但是!如果像那样继续被殴打、被踢踹——啊,梅莉她……」 里奇?d把梅莉塞进空木桶中,盖上盖子。接下来,两名无袖男联手抬起那个木桶,往货车的方向运送过去。 铁伞与乌龙两人倒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否还有呼吸呢? 阿佑似乎勉强保住一条性命。缓缓抬起头来,好像是在确认四周是否没有其他敌人存在。当他爬到两人的所在之处想要摇醒铁伞时,一名无袖男跑过来。阿佑被踹飞之后,仰躺在地上。 卡尔亚做了一个深呼吸。试图把杂念赶出脑海。不去做无能为力的事情。要将全部精神灌注在自己能力所及之事。如今,自己能力所及之事究竟是什么呢? 只能原地等待。 不要慌张、不要焦躁、不要轻举妄动。耐心等待。 只管一心一意地等待。 所有人皆不发一语。静静等待随著时间流逝情况有所转变的时机来临,为了这个目的而努力忍耐著。 时间来到三点半。朝阳缓缓升起,东方天空开始露出鱼肚白。 只剩下大型拉车还保持原样,其他辆拉车的卸载货物作业已经结束。除了暗黑流星团以外的卸载货物作业,似乎也大致完成。 不到半数的无袖男们——正确人数是其中十七人,拉著运货拉车准备打道回府。剩下的二十六人好像还要留在这里。 杰克与爱芹从大型运货拉车跳下来。佩罗起身发出低沉的吠叫声。于是,杰克伸手抚摸佩罗的三颗头然后执起锁链。往货车的方向移动吗?杰克可能打算要和那些货物共同搭乘同一辆载货火车。 「动手吧。」 安娜玛丽舔舔唇。 「如果让他们进入货车里面,那就麻烦了。要在那之前解决掉他们。魔法师,你负责打倒那群杂鱼。执行计画a。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唷。」 「那辆大型运货拉车还停在原地。」 卡尔亚在说话的同时穿上手甲。 「或许他们只是暂时进去确认情况而已。」 「要是他们进去之后就不再出来的话,那该怎么办?你怕了吗?」 「没有。」 并不是胆怯。而是感到有些犹豫。不要手下留情、吗?卡尔亚对她点点头。 「好吧。动手吧。」 桃乐丝把手搭在卡尔亚的右手臂上,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席兹从背后的刀鞘拔出刀。 安娜玛丽挥手示意之后,率先打头阵从小巷子冲出去。紧接著轮到席兹。卡尔亚则紧跟在两人身后。 暗黑流星团德成员,甚至连杰克、爱芹、佩罗都尚未注意到我方的行动。 如果能一口气逼近敌方并且迅速达成目的,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实际上却无法如此顺遂。 首先,佩罗的三颗头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这边。在佩罗张口吠叫之前,卡尔亚眨了眨眼。眨眼这个动作本身并不具有任何意义,只是一种犹如举行仪式般的动作。大部分的魔法师会一边使用双手结印一边咏唱关键字词,藉此让与星气面的接触得以成立。卡尔亚渐渐简化程序,最后达到仅需眨眼便能成功接触星气面的境界。 开门。 向外扩散的灵力开始排除充斥于物质面的乙太。 乙太被消除殆尽的空间会变成一扇「门」,魔法师能从那里看见星气面的景象。 在持续释放灵力开启门的魔法师眼里,星气看起来是摇曳生辉的紫色光芒。 佩罗发出激烈吼叫声,杰克、爱芹、无袖男们纷纷转头看向这边。 「来吧,正二位雷灵迅宇!从二位雷灵彻辰!」 精灵全身萦绕紫色光芒,以既像人类亦像野兽的形象现身。 迅宇缠绕到卡尔亚的右手——正确来说是缠绕到不灭的右手;彻辰则是缠绕到无限的左手。 施展魔法之际,会使用到精灵喜爱的矿物或是化合物等触媒。精灵会让触媒尘化,摄取提炼出来的高纯度星气。镶嵌在不灭的右手与无限的左手里的第五元素石,据说能半永久性地产生无限量的星气,也就是精灵最喜爱的食物。 「举头遥仰 响彻空冥之霹雷辉耀绚烂 如同汹涌怒涛般——」 一定要依循精灵会侧耳倾听的旋律咏唱咒文。其发音方式亦相当独特。一个音节覆盖上两个音节,犹如从喉咙中心发出声响一般出声。 卡尔亚的眼睛已经捕捉到目标。 人数为、十二人。 停下脚步,准确地锁定目标,发动魔法。「狂降吧!爆雷索……!」 摄取到星气的迅宇与彻辰,在无袖男们群聚的周围一带上空引发、蓄积星电力。当星电压超过物质面的绝缘界限值之后,便会排放星电子,与气体原子对撞,使其灵离。带有星电荷的原子团撞击出新的星电子,引起星电子雪崩。最后成为持续性放星电现象,青白色闪电四处飞舞。 「咦!」「呜!」「咳!」「啊!」「呃!」「啊!」「呜哇!」「哦……」 总共有八名无袖男被闪电击中而触电,然后倒卧在地上。十二分之八。仅仅只有总数的三分之二。 魔法有其理论,却无法靠精密计算来加以控制。举例来说,人们很难说明投出石头命中标靶的方法,不过只要多加练习,就能学会击中距离遥远、体积渺小标靶的诀窍。施展魔法的感觉与投石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次命中复数目标的爆雷索是相当高难度的雷灵魔法。话虽如此,能击倒三分之二的敌人已经算是相当厉害。 「技术还不纯熟!他们应该——可以保住性命……!」 安娜玛丽吩咐过「不要手下留情」,但是卡尔亚没理由要乖乖服从命令。并非下不了手杀死敌人,只是认为没有必要所以才没动手。这样有哪里不对呢? 安娜玛丽与席兹无视于那群慌张失措的无袖男,向前冲刺,往杰克的方向迅速逼近。 卡尔亚跑到横躺在地上的铁伞、乌龙、阿佑三人身边。 「没事吧……!?」 阿佑微微睁开眼睛看著卡尔亚,做出一个看似微微点头的动作。铁伞已经昏厥过去,幸好还有呼吸。 「抱歉……」 乌龙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 「……我……想要……阻止……」 「只要还活著就好!」 很想帮他们移动到别处,但是现在不可能这么 做。 「狗屎混帐东西!不要因为这种小事自乱阵脚……!」 听见杰克的斥责之后,无袖男们立即准备应战。 安娜玛丽拔出手枪。还来不及开枪,佩罗已经早一步飞扑过来。 「过来……!佩罗好可爱……!」 席兹往前踏一步迎战佩罗。枪声响起。是安娜玛丽开的枪。 「——没射中……!」 卡尔亚目击到那一瞬间的景象。安娜玛丽往侧边滚翻之后,双手牢牢地握住手枪,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进行射击。尽管如此,依旧没有命中目标。 因为爱芹的缘故。 安娜玛丽没有射偏,而是因为爱芹抱住杰克跳到旁边,闪躲过子弹。 爱芹立即离开杰克身边,边拔刀边冲向安娜玛丽。速度好快。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速度。安娜玛丽又发射出一发子弹,爱芹压低身体躲过这一击。居然能躲过从近距离发射过来的子弹,她是妖怪吗? 「执行b计画……!」 安娜玛丽大叫出声,与此同时,丢弃手枪,拔出匕首。没有后退,直接迎向爱芹。爱芹紧握手中的那把弯曲长刀,其刀身非常长。把匕首当作武器的安娜玛丽必须想办法接近她才会有胜算。相对的,如果能把距离缩短到匕首的攻击范围内,那么具备超再生者特殊体质而且身手灵敏的安娜玛丽就能占上风。但是,安娜玛丽迟迟无法钻到爱芹怀里。应该说,每当安娜玛丽正要切入之际,爱芹便会立即远离,然后用力挥舞长刀逼退安娜玛丽。 「那就是妖精吗……!?」 据说妖精是被设计成比一般人类优秀而且忠于人类、可以协助人类的人造人。只是没想到妖精的实力会如此坚强。那真的是妖精吗? 无论如此,如今只能把爱芹交给安娜玛丽对付。 高兴地挥刀砍向佩罗却被躲过攻击的席兹,目前面临被威吓、或是差点被咬到的局面。 「由我来解决杰克?拉法罗……!」 卡尔亚勇往直前地向前冲。 与杰克四目相交。 他的腰间,佩带著一把剑。没有错。那是桃乐丝的剑。还有一把金色手枪。 要拔出手枪了吗?不对——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克边放声大笑边逃跑向大型拉车后方。打算躲起来吗?那个男子到底想干么? 正要加快脚步之际,出现了!脑袋内侧出现如针刺般的那种感觉。后面吗?卡尔亚往左边跳跃。卡尔亚前一秒还待著的场所,有一名毛发浓密的巨汉迅速通过并且扑了个空。双手紧握一把战槌。是渥尔夫。原来他在这里? 「魔法师小鬼!我要杀死你,挽回污名……!」 「正确说法应该是——」 啊!卡尔亚在心里如此默念,但是没有说出口。顺带一提,说出「既然你这么说」这句话的人并不是卡尔亚。 来了。有人从仓库街的方向跑过来。 渥尔夫转过头想要看向那里。与此同时,一记飞踢在他的侧脸炸裂开来。 「奉还名誉吧……!」「呜喔……」 渥尔夫就像根粗大圆木般,砰一声地倒向地面。卡尔亚立即瞄准心窝狠狠踩下去,紧接著,桃乐丝也补上一击,一脚踢向渥尔夫十分结实的下巴。两人联手上演这段默契十足的连携攻击,让人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但是就算说不出话来,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桃乐丝,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无法忍受默默待在一旁观看,不知不觉就……对不起。」 「还有『奉还名誉』这句话也是错误的!」 「啊。说的也是。正确说法是『挽回名誉』才对。我常常记错这句话的正确说法。」 「没关系啦——没关系才怪!过来……!」 卡尔亚抓住桃乐丝的手腕开始奔跑。杰克不知何时已经爬到那辆大型拉车上头。原来他并不是要躲起来啊? 「你们这群大坨狗屎家伙,居然敢破坏本大爷的好事!算了,小子们,射撃、射击、全力射击!敌人的人数很少,格杀勿论……!」 四周立即响起此起彼落的枪声。卡尔亚一行人已经深入敌营,若把他们当成射杀目标,发生误击的危险性其实相当高。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敌方皆是战战兢兢地零星开枪射击。不过万一歪打正著被子弹打中,那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好、可怕、可怕!好可怕!卡尔亚!呀啊……!」 「只要快步奔跑,他们就打不到我们……!」 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足以说出这句话的自信,不过如果卡尔亚惊慌失措,一切都将到此结束。冷静、冷静地思考吧。不要像个无头苍蝇般乱窜。勇敢地接近敌人。想办法引诱敌人进入敌方的射击路径中。就这样,卡尔亚一边封锁来自四面八方的射击,一边测量与杰克之间的距离。 如果是自己最擅长的雷灵魔法,最大射程约为二十五公尺。不过,杰克也有手枪。若是停下脚步,很有可能会被瞄准射击。即使在剧烈活动的情况下,只要选对魔法种类并且把距离缩短至五公尺以内,还是有机会能命中敌人。只要倾注全力…… 在准备魔法的同时一口气缩短距离,发动攻击。 「桃乐丝,紧紧跟在我后头!」 「嗯、嗯嗯!」 卡尔亚眨了眨眼。开门。正当卡尔亚瞄准拉车准备全力冲刺之际,突然有人以惊人的速度从侧边冲出来。是爱芹。怎么可能?安娜玛丽呢?为什么会这样?糟糕。会被长刀砍伤。 卡尔亚紧急停下脚步。若是停止奔跑就会被射杀。立即把桃乐丝抱入怀里然后倒向地面。枪声响起。没被击中。逃过一劫。 在硝烟中眯起眼睛,卡尔亚站起身来,牵起桃乐丝的手往前奔跑。 「爱芹要杀了你们……!」 爱芹追了上来。逃得掉吗?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此时,安娜玛丽试图爬上拉车。爱芹赶来阻止原本打算攻撃杰克的卡尔亚。拜此所赐,没有遭受牵制的安娜玛丽才会自行把作战计画更改为a计画吧。这就是所谓的临机应变。只要安娜玛丽能解决掉杰克,如此一来…… 「——啊!」 爱芹停下脚步,往拉车的方向看过去。被发现了吗?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杰克。这就是爱芹采取行动的原则吗? 「杰克……!」 爱芹的背部出现一双向外舒展的翅膀。那是一双会让人联想到蝴蝶翅膀、色彩鲜艳、如烈火燃烧般闪耀辉煌的半透明翅膀。除了翅膀以外,全身上下也浮现出与眼睛同色系、若隐若现、闪闪发光的橄榄绿体纹。 「什——」 卡尔亚不自觉地呆站在原地。无袖男们也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从这一点可以推论出这应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景象吧。 爱芹飞向天空。好快的速度。迅速上升、紧急回旋,往拉车的方向飞去。安娜玛丽即将到达运货拉车顶端,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爱芹却如同字面上所叙述一般飞扑过去,挥刀砍向安娜玛丽。 「安娜玛丽……!」桃乐丝大声叫道。 「——!?」 安娜玛丽从拉车跳下来闪躲爱芹的刀。只有一纸之隔的差距。居然成功躲过了。 爱芹像是强行夺取一般地抱起杰克,高高飞到天空中。 「讨厌~爱芹生气了……!绝对不能原谅敢对爱芹的杰克出手的鼠辈们!快点把他们所~有人杀死,全部打成蜂窝……!」 「喂,爱芹!不要随便对我的手下下命令!那是本大爷的特权,是我的制裁!」 「可是~!」 「话说回来,放我下来!我不喜欢被女生抱起来!」 「就算是爱芹也不喜欢~!?」 「就算是爱芹也不喜欢!」 「……虽然听说过妖精会飞,只是没想到能力那么强!」 卡尔亚再次拉起桃乐丝的手往前奔跑。无袖男们的射击方式与刚刚明显不同。有更多的枪口瞄准这里。射击的精准度也大幅提高。明确的杀意涌来,身体变得紧绷僵硬,胸口闷痛。这就是恐怖吗? 安娜玛丽慢慢远离拉车。打算躲避到货车底下吗?席兹被佩罗按倒在地上。 状况不妙。老实说,根本是糟糕透顶。 「休想逃跑……!」 忽然传来一阵混杂在枪声中的怒吼声。是渥尔夫吗?真是难缠。刚才明明已经把他击昏。不只是声音而已。还有东西飞过来。卡尔亚与桃乐丝一起趴下来。不是子弹。是战槌。战槌边旋转边从头顶上飞过去。像那样的重物,就算只是轻轻擦过,性命也会就此结束。这样很危险啊! 打算站起身的卡尔亚,不小心伸出左手支撑地面。一阵剧痛袭向左肩。 咬紧牙关站起来。不痛。这种小伤一点儿都不痛。把桃乐丝扶起来,准备继续往前奔跑。 「——啧……!」 什么?右腿……好热?灼热感。子弹命中?被枪射中了吗?那又怎样?没事的。至少不是致命伤。卡尔亚不顾伤势,带著桃乐丝向前跑。双脚可以动。只是会有灼热感而已。不能被发现。必须瞒著桃乐丝。绝对不可以。 「——卡尔亚……!?你的脚、血、流血了……!」 「我没事!桃乐丝,我——」 「血……」 糟糕。 桃乐丝的眼睛…… 那双蓝色眼睛…… 「卡尔亚、血……」 在她身体内流著的妖魔之血,狂暴失控,汹涌沸腾。魔王之眼闪耀著光辉。 炯炯有神。 目光灿灿。 「卡尔亚……会、会死……掉……呜……呃……!」 桃乐丝双手抱头。 魔王之血即将把她的意识带走。 「不行,桃乐丝,回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桃乐丝为中心,一股犹如冲击波般的能量被释放出来,将卡尔亚吹飞。 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去年四月,有名女性在暗巷遭到帝国军粗暴对待,如同往常一样,最后演变成两人伸出援手的局面。不过,卡尔亚一个不小心受伤。就在此时,桃乐丝的能力觉醒。 难道卡尔亚是导火线吗?血缘力量的所有相关事宜皆被视为魔王家的机密事项,所以卡尔亚并不清楚。尽管如此,卡尔亚仍然时时提高警觉,但是…… 蓝色眼睛绽放出犹如熊熊烈火般的光芒。 在桃乐丝头上渐渐生长出来,那是——角。虽然不能与她的父亲雷德魔王相提并论,而且既短小又不可靠,但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角。是人类绝不可能具备之物。 「那个小丫头、会变身……!?」不知为何,杰克的声音洋溢著喜悦。 「……魔王显现——可恶!桃乐丝……!」 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用。因为现在的桃乐丝已经听不见卡尔亚的声音。 「不要刺激她!很危险!不要开枪……!」 跟敌人说这种话有何用呢?连自己都觉得荒谬。敌人一定不会听信啊?不出所料,愚蠢的无袖男开枪射击,击落桃乐丝数根头发。还好没有直接命中。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过了一会儿,这份担忧终于成真。 「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一瞬间…… 桃乐丝在转眼间逼近到刚才开枪射击的那名无袖男身边,迅速伸出右脚一踢,使出犹如要将目标物切割下来一般的一记飞踢。踢中敌人后颈。胜负已定。 桃乐丝伸出左脚,把即将倒地的无袖男往上踢,紧接著再度攻击,用右脚使出一记回旋踢。明明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但是这样的常理对桃乐丝已经不管用。 桃乐丝踢倒待在四周的其他名无袖男,紧接著给予另外一名无袖男一记重重的飞踢。下一名无袖男在被桃乐丝以掌底击中下颚之后,倒了下来。 已经没有人在攻击桃乐丝,反而是桃乐丝主动寻找敌人的方位。对方是否真的是自己的敌人呢?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因为桃乐丝已经丧失辨别敌我的能力。 桃乐丝朝著把席兹按倒在地的佩罗猛扑过去。 「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抓住佩罗的腹部,不费吹灰之力地把那个巨大身躯粗暴地扔向远方。拜此所赐摆脱束缚的席兹,也被桃乐丝一脚踢飞。「——啊呜……!」 「席兹……!这、这是怎么回事……!?」 正要爬进货车底下的安娜玛丽呆站在原地。 桃乐丝的父亲雷德魔王能以魔王显现的状态指挥军队。不知是经验的差别、或是资质的问题呢?总而言之,桃乐丝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控制魔王之血的力量。 「快逃啊!安娜玛丽!」 桃乐丝朝著拉车的方向前进。爱芹让杰克降落到拉车上,然后以桃乐丝为目标飞过来。 「头上居然有长角……!」 桃乐丝直接冲向敌人。糟糕。爱芹有刀。会被砍成两半的。会被砍中!不对——桃乐丝与刀刃擦肩而过。 想要停在原地却一时停不下来的爱芹,往地面踢了一脚做出一个急速翻转的动作。「居然躲过刚刚那一刀……!?」 桃乐丝已经跑到拉车上面。 「就由本大爷来对付你……!」 杰克啧了一声,打算伸手拔出金色手枪。但是桃乐丝抢先一步采取行动。 那把剑。 桃乐丝夺回原本佩带在杰克腰间的那把剑,然后从剑鞘中把剑拔出来。 其剑身漆黑,四处布满蓝色线条。刀刃长度只有十九公分。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把短剑。不过现在或许应该说它「曾经是把短剑」。 (插图) 蓝色线条绽放光芒,剑身静静延伸,在一转眼间伸长至一公尺以上,长度近乎一点五公尺。以长剑的标准来看,其长度过长;若称为巨剑,其刀身又过于细长。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年轻国王在获得这把魔剑之后征服诸国,因此被尊称为魔王。另有一说,由于此剑为魔王的剑,所以被唤为魔剑。 「——魔剑雷贝尔塔德……!不行,桃乐丝……!」 不顾右脚的痛楚,卡尔亚竭尽全力奔跑。别挥剑。不能砍伤别人。就算对方是罪大恶极的恶徒也不行!正因为是令人唾弃的恶徒,所以根本不值得你弄脏自己的手。 不过卡尔亚的祈求终究没有成真,杰克拔出手枪扳下击锤,桃乐丝也即将挥出魔剑。 「杰克……!」爱芹犹如一颗高速炮弹般地飞过去。 千钧一发。 爱芹抱著杰克飞离拉车,于是金色手枪代替杰克被魔剑斩断。居然能轻而易举地把金属制的枪身切成两半。 抬头仰望妖精与少年的身影,桃乐丝一脸惊讶地歪著头。 「桃乐丝~!」 虽然明知这么做只是白费工夫,卡尔亚还是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企图提醒她——小心佩罗! 「汪!」「汪汪!」「汪……」 佩罗猛力一跳,在一瞬 间攀爬到拉车上面。接著顺势扑向桃乐丝。住手!会被咬伤!会被碎尸万段!桃乐丝——将魔剑往斜上方高高举起。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凹呜……!」 佩罗在喷洒出鲜血的同时,飞过桃乐丝头顶,坠落于地面。立刻爬起来,然后再次倒地。似乎伤得很重。尤其是正中央那颗头已经垂直裂成两半。 「佩罗……!杰克,佩罗它……!」爱芹发出惨叫声。 「啊啊!那个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那把剑……!」 数名无袖男瞄准位于拉车上头的桃乐丝,开枪射击,但是全都没有打中。居然做出这种蠢事!想被杀吗?看见桃乐丝从拉车上跳下来,无袖男们不约而同地东逃西窜。现在的桃乐丝等同于一头情绪亢奋的猛兽。只要看见有人逃跑,就会追上去攻击。而且,已经不是赤手空拳。她持有魔剑,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取人性命。 不能让她这么做。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受到魔王之血与力量的控制,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桃乐丝……!」 当卡尔亚站在桃乐丝面前之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没考虑会被桃乐丝砍伤的可能性。 不对,不是这样的。无论处于什么情况,桃乐丝都不可能会伤害卡尔亚。所以卡尔亚根本不用把那种可能性列入考虑之中。 卡尔亚怀抱著信任桃乐丝的心情,步步接近。把魔剑高高举起的桃乐丝并没有停下脚步。无须畏惧。不管发生什么事,世界上只有卡尔亚绝对不会畏惧桃乐丝。 「没事的。」 卡尔亚所信任的、不是魔王之女,而是桃乐丝本身。 「我在这里。我会让桃乐丝恢复原状的。」 卡尔亚毫不犹豫地走到打算挥下魔剑却露出犹豫神情的桃乐丝面前,然后用双手握住两根角。 「啊……」桃乐丝发出短促的叫声。 桃乐丝的角尚未发育成熟,没有完全变硬,摸起来还有弹性。每当卡尔亚的双手一施力,桃乐丝就会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哈……啊……呜……啧……嗯……」 双眼的光芒在转眼间消失。桃乐丝脸部泛红,全身开始冒汗。总觉得很像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应该吧? 魔王之血的继承者都拥有角。据说角是力量的源头,亦是他们的弱点。事实上,在雷贝尔塔德魔王国的史书里,记载有失去角而退位的贤王巴朗,以及让国家陷入纷乱之中而被驱逐出境、拥有单根角的废王阿克塞尔等人的事迹。 之前,当桃乐丝处于魔王显现状态之际,卡尔亚突然从后方抓住她的角。卡尔亚在当时甚至认为就这样把角拔掉也无所谓。只要失去这种东西,说不定桃乐丝就能单纯地以桃乐丝的身分生存下去。 「……呜——哈啊……」 卡尔亚紧紧抱住已经放开手中的魔剑且失去平衡的桃乐丝。左肩一阵剧痛,不过这根本不算什么。 桃乐丝频频地眨著蓝色眼睛。角已经缩回去,消失不见。 「……卡尔亚?难道我——」 「没事的。」 简短地说完这句话,卡尔亚拾起变短的魔剑,半抱著桃乐丝开始奔跑。 「安娜玛丽、席兹!执行a计画……!」 「是……!」席兹捡起安娜玛丽的手枪,以肩下投掷的方式丢出去。 抓住滚落于地面的手枪,安娜玛丽瞄准位于上空的爱芹与杰克开枪射击。接连不断地射出子弹。 「可恶、可恶、可恶……!」爱芹一边咒骂一边高速飞行闪躲子弹,最后选择让杰克降落在货车,而非拉车上面。 「——竟然敢对爱芹开枪!实在是太狂妄了!爱芹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 「等等,爱芹!你已经飞太久……!」 无视杰克的劝阻,爱芹瞄准安娜玛丽的所在位置急速降落。 「妖精……!」 安娜玛丽丢掉手枪,拔出匕首。她的格德威治m86罗亚手枪是六连发手枪。之前射出两发,刚刚射出四发。子弹已经用尽。 爱芹与安娜玛丽擦身而过。 安娜玛丽的右手臂被斩飞出去。「——咕呜……!」 「啊哈哈哈!」 爱芹毫发无伤。在翅膀的光辉变得更加闪耀,洒落光之粒子的同时,爱芹笑著在空中盘旋,接著再次袭向安娜玛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怎能让你得逞……!」 席兹闯进两人之间。 爱芹的刀与席兹的道德刀激烈撞击在一起。怎么可能?卡尔亚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在正面交锋的胜负中,席兹居然会因为力气敌不过而输给对手。 席兹与长刀一起被弹飞出去,爱芹立刻乘胜追击。席兹使用钢铁般的左手臂勉强挡下爱芹的刀,但是来不及防御下一击。会被杀死! 「不准伤害席兹……!」安娜玛丽想要抱住爱芹,却被砍了一刀。这次是左手臂。 席兹趁机重新调整好姿势,却又立刻遭受爱芹攻击,过没多久便陷入仅能拚命防御的苦战。爱芹的翅膀闪耀夺目。几乎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地步。不过总觉得随著光芒逐渐增强,她的翅膀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小。「飞太久……」杰克说过这句话。难不成爱芹正处于过度使用力量的状态之中?但是…… 「战况呈现一面倒的局势啊……!」卡尔亚带著桃乐丝跑到拉车后方。 桃乐丝指著拉车上方。「卡尔亚!」 「我知道!」 可以从这里使用魔法狙击待在货车上头的杰克。眨眼,开门。正当卡尔亚准备召唤精灵之际,或许是察觉到星气的缘故,爱芹快速飞过来。 「魔法师……!爱芹不允许你欺负杰克……!」 不行。来不及使用魔法。而且精灵魔法本来就对妖精无效。卡尔亚把双手交叉于头顶上。刀、挥下来!超乎常理的强烈冲击袭来。挡下来了吗?无法确认。双手麻痹,丧失知觉。似乎没被砍伤,但是卡尔亚已经倒向地面。 「………………!」 桃乐丝大声吶喊,然后把身体覆盖在卡尔亚身上。打算舍命保护自己吗?住手啊!拜托你住手!不对,不可以这样!怎么能让桃乐丝保护自己?保护她!要好好保护桃乐丝!但是,该用什么方法?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快点思考!快点 找出一条活路。不可能。即使如此,还是得继续想办法。不要放弃。办得到。要相信自己办得到。一定会有办法的。踏进去吧。 前往那个领域。 卡尔亚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看得见。所有颜色鲜艳显眼、全部轮廓清楚可见。听得到。声音变得清晰响亮。 「相亲相爱地去死吧……!」 爱芹即将挥下长刀。 就在此时,安娜玛丽突然抓住爱芹。不愧是超再生者。被砍掉的双手大致上已经恢复原状。 尽管如此,无论是安娜玛丽、或是甩开她的爱芹,都已经迟了一步。 为时已晚。 不对。 迟了一步的人不是她们,而是卡尔亚才对。被逼到绝境而抵达极限……不对,是超越极限并且把集中力提升至最高点,卡尔亚的知觉与思考,开始加速。——进入「领域」。 这就是领域。 这一次换成席兹取代安娜玛丽对爱芹发动攻击。 即使熟练操控道德刀与钢铁左手,应该也无法阻挡爱芹太久。 后记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没错,我动不动就会做出多余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能顺利完成。回顾从前,类似上述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不过与其说是「多到数不清」,还不如说是因为记忆力不好,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糊不清,无法正确地清点次数。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加正确。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做出如此冗长的自我介绍。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了,兴趣。不过,真是伤脑筋啊。自从以写小说为业以后,写写小说、思考正在写的小说或是接下来要创作的小说内容、为了写小说而查询参考资料、为了写小说而享用美食、喝美酒、打电动、外出散步、与猫咪玩耍、明日又会为了能继续写小说而休假等等。我每天几乎都在做这些事并且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兴趣」的东西。 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会使用魔法。经常说谎。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页数刚好用尽,所以我就写到这里为止。 最后,以绘师为首,本书的制作、出版、贩售的相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希望各位以后也能继续守护桃乐丝与卡尔亚刚启程不久的旅程。 旦愿此愿能成真,恒久不灭。 十文字青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没错,我动不动就会做出多余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能顺利完成。回顾从前,类似上述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不过与其说是「多到数不清」,还不如说是因为记忆力不好,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糊不清,无法正确地清点次数。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加正确。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做出如此冗长的自我介绍。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了,兴趣。不过,真是伤脑筋啊。自从以写小说为业以后,写写小说、思考正在写的小说或是接下来要创作的小说内容、为了写小说而查询参考资料、为了写小说而享用美食、喝美酒、打电动、外出散步、与猫咪玩耍、明日又会为了能继续写小说而休假等等。我每天几乎都在做这些事并且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兴趣」的东西。 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会使用魔法。经常说谎。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页数刚好用尽,所以我就写到这里为止。 最后,以绘师为首,本书的制作、出版、贩售的相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希望各位以后也能继续守护桃乐丝与卡尔亚刚启程不久的旅程。 旦愿此愿能成真,恒久不灭。 十文字青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没错,我动不动就会做出多余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能顺利完成。回顾从前,类似上述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不过与其说是「多到数不清」,还不如说是因为记忆力不好,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糊不清,无法正确地清点次数。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加正确。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做出如此冗长的自我介绍。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了,兴趣。不过,真是伤脑筋啊。自从以写小说为业以后,写写小说、思考正在写的小说或是接下来要创作的小说内容、为了写小说而查询参考资料、为了写小说而享用美食、喝美酒、打电动、外出散步、与猫咪玩耍、明日又会为了能继续写小说而休假等等。我每天几乎都在做这些事并且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兴趣」的东西。 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会使用魔法。经常说谎。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页数刚好用尽,所以我就写到这里为止。 最后,以绘师为首,本书的制作、出版、贩售的相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希望各位以后也能继续守护桃乐丝与卡尔亚刚启程不久的旅程。 旦愿此愿能成真,恒久不灭。 十文字青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没错,我动不动就会做出多余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能顺利完成。回顾从前,类似上述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不过与其说是「多到数不清」,还不如说是因为记忆力不好,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糊不清,无法正确地清点次数。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加正确。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做出如此冗长的自我介绍。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了,兴趣。不过,真是伤脑筋啊。自从以写小说为业以后,写写小说、思考正在写的小说或是接下来要创作的小说内容、为了写小说而查询参考资料、为了写小说而享用美食、喝美酒、打电动、外出散步、与猫咪玩耍、明日又会为了能继续写小说而休假等等。我每天几乎都在做这些事并且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兴趣」的东西。 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会使用魔法。经常说谎。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页数刚好用尽,所以我就写到这里为止。 最后,以绘师为首,本书的制作、出版、贩售的相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希望各位以后也能继续守护桃乐丝与卡尔亚刚启程不久的旅程。 旦愿此愿能成真,恒久不灭。 十文字青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没错,我动不动就会做出多余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能顺利完成。回顾从前,类似上述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不过与其说是「多到数不清」,还不如说是因为记忆力不好,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糊不清,无法正确地清点次数。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加正确。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做出如此冗长的自我介绍。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了,兴趣。不过,真是伤脑筋啊。自从以写小说为业以后,写写小说、思考正在写的小说或是接下来要创作的小说内容、为了写小说而查询参考资料、为了写小说而享用美食、喝美酒、打电动、外出散步、与猫咪玩耍、明日又会为了能继续写小说而休假等等。我每天几乎都在做这些事并且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兴趣」的东西。 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会使用魔法。经常说谎。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页数刚好用尽,所以我就写到这里为止。 最后,以绘师为首,本书的制作、出版、贩售的相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希望各位以后也能继续守护桃乐丝与卡尔亚刚启程不久的旅程。 旦愿此愿能成真,恒久不灭。 十文字青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没错,我动不动就会做出多余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能顺利完成。回顾从前,类似上述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不过与其说是「多到数不清」,还不如说是因为记忆力不好,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糊不清,无法正确地清点次数。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加正确。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做出如此冗长的自我介绍。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了,兴趣。不过,真是伤脑筋啊。自从以写小说为业以后,写写小说、思考正在写的小说或是接下来要创作的小说内容、为了写小说而查询参考资料、为了写小说而享用美食、喝美酒、打电动、外出散步、与猫咪玩耍、明日又会为了能继续写小说而休假等等。我每天几乎都在做这些事并且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兴趣」的东西。 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会使用魔法。经常说谎。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页数刚好用尽,所以我就写到这里为止。 最后,以绘师为首,本书的制作、出版、贩售的相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希望各位以后也能继续守护桃乐丝与卡尔亚刚启程不久的旅程。 旦愿此愿能成真,恒久不灭。 十文字青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没错,我动不动就会做出多余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能顺利完成。回顾从前,类似上述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不过与其说是「多到数不清」,还不如说是因为记忆力不好,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糊不清,无法正确地清点次数。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加正确。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做出如此冗长的自我介绍。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了,兴趣。不过,真是伤脑筋啊。自从以写小说为业以后,写写小说、思考正在写的小说或是接下来要创作的小说内容、为了写小说而查询参考资料、为了写小说而享用美食、喝美酒、打电动、外出散步、与猫咪玩耍、明日又会为了能继续写小说而休假等等。我每天几乎都在做这些事并且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兴趣」的东西。 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会使用魔法。经常说谎。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页数刚好用尽,所以我就写到这里为止。 最后,以绘师为首,本书的制作、出版、贩售的相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希望各位以后也能继续守护桃乐丝与卡尔亚刚启程不久的旅程。 旦愿此愿能成真,恒久不灭。 十文字青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没错,我动不动就会做出多余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不那么做的话,事情就能顺利完成。回顾从前,类似上述的例子简直多到数不清。不过与其说是「多到数不清」,还不如说是因为记忆力不好,导致脑海中的记忆模糊不清,无法正确地清点次数。这样的说法或许更加正确。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做出如此冗长的自我介绍。其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呢?对了,兴趣。不过,真是伤脑筋啊。自从以写小说为业以后,写写小说、思考正在写的小说或是接下来要创作的小说内容、为了写小说而查询参考资料、为了写小说而享用美食、喝美酒、打电动、外出散步、与猫咪玩耍、明日又会为了能继续写小说而休假等等。我每天几乎都在做这些事并且过著一成不变的生活,根本没有称得上是「兴趣」的东西。 几乎没什么朋友。 不会使用魔法。经常说谎。 以上就是我的自我介绍。页数刚好用尽,所以我就写到这里为止。 最后,以绘师为首,本书的制作、出版、贩售的相关工作人员,还有现在正在阅读此书的各位读者,我要在此向各位致上最诚挚的感谢。 希望各位以后也能继续守护桃乐丝与卡尔亚刚启程不久的旅程。 旦愿此愿能成真,恒久不灭。 十文字青 本书是新系列的第一集,所以我想做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十文字青。 话说如此,这个名字其实是笔名。本名则是另外一个名字。顺带一提,我不太喜欢自己的本名。理由是在书写时,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我比较喜欢自己的笔名,而且比起本名,旁人更常用笔名称呼我,所以我也曾经有过「本名反而比较像是假名」这种念头。 我出生于北海道,现在也居住于北海道。 要不要来东京啊?乾脆搬过来吧?曾经有人对我提出这种建议,但是我完全不想搬家。理由方面,因为责任编辑认为如果详细写出来的话,似乎有不妥之处,所以在此省略。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就交给各位读者们自行想像吧。哎呀,从北海道渡海来到东京,很有可能会遇见难以对付的事物。差不多是这样的内容吧。 说到难以对付的事物,我其实还有其他不擅长的事。例如,我非常不会折衣服。 正确来说是我无法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此话怎说呢?假如今天洗了三件t恤,把衣服晾好,等衣服晒乾以后,折叠整齐,放进衣橱里。这个时候,把t恤整整齐齐地收纳在衣橱的同一层空间里的想法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也想这么做。但是明明是尺寸相同、款式相近的t恤,我却无法将它们折叠成相同形状,不管我怎么努力,最后都会变成三件形状不同的衣服。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我试著思考这个问题。虽说是款式相近的t恤,不过我好像觉得用相同的方式折衣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明明是自己的事,却使用「好像觉得」这几个字来描述,这种说法实在很奇怪。不过那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强烈地意识到那个想法,而是在无意识中,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一边折衣服,所以全部衣服才会呈现出不同形状。 既然如此,何不鼓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把衣服折叠成相同形状」的干劲去折衣服呢?理所当然的,我也曾经这么想过。尝试用这个方法去折衣服之后,这一次却遇上无法牢牢记住上一件折法的问题,结果到最后,每一件衣服仍然慢慢变成不同形状。 话虽如此,对于自己创作的小说,我却能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是在哪个地方写下这些桥段等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都能回忆起来。但是如果是关于人的长相、名字、在哪里相遇、说了些什么话之类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印象。几月几日发生什么事,像这方面的事情我也完全记不住。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差。 总而言之,因为拥有「把衣服折成相同形状是很无趣的一件事」这种思考倾向、以及记忆力不好的缘故,我很不擅长折衣服。 我在做其他事情时,似乎也会受到「觉得把某种东西变得一模一样很无趣」这种想法的影响。料理方面,也未曾有过烹饪出相同味道的先例存在。我本来就不喜欢看著食谱并且按照上头的每一个步骤烹煮料理,所以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画蛇添足。如果只是料理的味道变得有点奇怪的话,那倒还无所谓,但是我却经常做出堪称完全失败的成品。 画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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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弯弯曲曲地缠绕住一株茂盛高耸、树龄悠久的巨树。被模样古怪的蕨类植物、看似有毒的菇类、多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上根掩盖的地面,几乎一片泥泞。雨季的密林笼罩在霭霭白雾之中,漆黑夜色逐渐降临。 「累了吧?」 卡尔亚伸手轻摸鳞豹马的脖子。可洛娜微微抬起头,像在撒娇一般,发出「咕」的叫声。 「勉强你们跑那么远的路,抱歉吶。再坚持一下就好……已经整整三天没看到追兵的身影,虽说不能轻忽大意,可是差不多也该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 转动左手。不会痛。右脚试著用力。勉强算是能够自由活动。 「桃乐丝。」 看向身旁,卡尔亚不禁叹了一口气。 基本上,桃乐丝还握著奇萨尔基的缰绳,但是上半身大幅前倾。宛如一束漆黑绢丝的秀发已经垂到鳞豹马的颈部,这种倾斜角度绝对不正常。 况且……不对,应该说「不出所料」,桃乐丝闭著眼睛。 「……又在睡觉。」 睡成这样居然没有摔下来。不过,并不是桃乐丝马术高强,而是托奇萨尔基的福。卡尔亚露出温柔表情。 「谢谢你,奇萨尔基。」 卡尔亚说完后,奇萨尔基立即用那双聪明伶俐的黄色眼睛看著卡尔亚,轻轻发出「咕」的叫声。 「果然——还是动物好啊。不吵不闹,只要好好对待它,它就会乖乖听话。也不会给我找麻烦……」 所以卡尔亚讨厌人类。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人类都很棘手。 ——就在此时,桃乐丝突然睁开眼睛,把头转向这边。 当然,上半身依旧维持前倾姿势。 「我没睡唷?」 「……好、好,你没睡、你没睡。」 「我真的没睡。可能有暂时闭上眼睛,不过我只是让眼皮休息一下而已。」 「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休息、休息。」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请问。一个、两个、三个都行。」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有办法说出如此坏心眼并且惹人厌的话呢?」 「我才没有坏心眼。好了,总之快点直起身体吧?一直维持那个姿势,很累吧?」 「不、不用你提醒,我正打算起身。你看,挺直了,怎么样?」 「你问我『怎么样』……就算你把胸部挺出来也……」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家伙想说『贫乳没有挺胸的资格』吗?」 「我可没这么说,也没这么想唷。追根究底,胸、胸、胸、胸部是大、还、还是小,这种事……」 「一讲到胸部,卡尔亚就会过于惊慌失措、过于在乎,所有意识都集中在胸部。从早到晚只想著这件事,可以确定你的脑袋总有一天会坏掉。」 「胸部是大还小,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居然好意思这么说,真是厚脸皮。」 桃乐丝使出足以弄散乌黑直发的力道,猛地转头面向前方。 「走吧,奇萨尔基。」 发出一声吆喝,轻踢鳞豹马的腹部。 「啊,等等——可恶,怎么回事啊,真是的!」 简直是蓄意找碴嘛。尽管满腔怒火,但是不能放桃乐丝一个人先走。卡尔亚著急地催促可洛娜追上奇萨尔基。 两人与两只鳞豹马行走于密林之中。 夜幕低垂,漆黑夜色终于变得比白雾还要浓厚,几乎让人看不清四周景物。 两人只能仰赖鳞豹马的感知能力,继续往前行走。 在前进的途中,原本紧紧包围全身的沉闷空气,渐渐发生变化。接近出口了吗? 微风拂过肌肤。稍微冰凉、带有湿气的风。 两只鳞豹马停下脚步。前方是陡坡,或许该说悬崖较为合适。 桃乐丝指向悬崖下方。 「卡尔亚,有村庄。」 「嗯。」 点点头,卡尔亚定眼凝视。 空气中飘散著薄雾,视野不算太好,不过还是能看见位于悬崖下方,有数十户人家相连成村庄……不对,数量可能还要更多。大半数人家都陷入沉睡之中。话虽如此,依旧可以在村庄各地隐约看见闪烁明灭的灯光。桃乐丝边抚摸奇萨尔基的脖子边转头看向卡尔亚,露出浅浅微笑…… 「似乎可以休息一下。」 「希望如此。」 卡尔亚斜拉缰绳,催促卡洛娜前进。 两人与两匹鳞豹马位于村落西侧的悬崖,南侧则是缓坡,北侧似乎开辟成梯田。从这里无法看见东侧,白雾正是从那个方向流泻而来。那里可能有河川。如果没记错,应该有一条名为「朝岈河」的大河川流经这一带。会是那条河川吗? 从南侧的漫长缓坡走下悬崖后,一排栅栏映入眼帘。整个村落的周围似乎都围著栅栏。栅栏的高度不高,鳞豹马的跳跃力很好,应该可以跳过去。可是这么做和非法入侵没有两 样,实在有所疑虑。桃乐丝示意奇萨尔基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卡尔亚。 「我们可以擅自进入吗?」 「问我也没用。我又不是村里的人。」 「有人在吗!」 「……桃乐丝。现在是晚上,而且夜色已深唷。别喊了。而且很明显的,村里不是没人在,大家都在睡觉。」 「那么,我们要在这里等到天亮吗?」 「这个嘛……」 此处看起来不像供旅人中途落脚的村庄,应该不会有旅馆吧?一般来说,在这种没有外来者会踏足的地方,旅人通常会遭到质疑、受到不欢迎的对待。况且,住在偏僻地方的人们大多具有强烈的排他性。若是在夜晚肆无忌惮地进入村庄,说不定还会被视为小偷。 「……不对,应该不可能。」 卡尔亚看了桃乐丝一眼,露出苦笑。如果有这种小偷,卡尔亚还真想亲眼见识一下。 「可是……嗯?」 「怎么了?」 「啊,没事。可能是错觉吧。刚刚好像听到声音……」 「声音?」 桃乐丝举起手掌贴在耳后,环顾 四周。卡尔亚也侧耳倾听。一阵低沉声响传入耳中。虽低沉,却厚实。咚……咚……连腹部都感受到微微振动。 「这么说来——」 鳞豹马的样子有点古怪。上半身微微趴伏,腰部稍稍上扬。 「警戒中……?」 「声音越来越靠近。」 「好像……是这样没错。那是什么声音——哎呀!」 可洛娜突然开始往后退。奇萨尔基也做出相同的动作。「哇、哇、哇、哇!」坐在马鞍上的桃乐丝手足无措地大声尖叫。鳞豹马往后退,比警戒还要激烈的反应。那是——恐惧。 「卡、卡尔亚,奇萨尔基它……」 「有东西——」 卡尔亚眨了眨眼。村庄的北侧,梯田与看起来像是斜坡的对面,存在著某种东西。 由于距离遥远、天色昏暗、还有视野遭到雾气遮蔽的缘故,只能隐约看见模糊轮廓,可是不会有错,那个东西确实存在。 体型应该很庞大。 不对,确实很巨大。 咚……咚……这阵沉闷声响难道是那个东西的脚步声吗? 「那、那是什么……!?」 「幽、幽、幽、幽、幽……」 「咦?幽……?」 「幽灵……!」 「有那么巨大的幽灵吗!」 「啊!有脚步声,它不是幽灵。幽灵不会发出脚步声。」 「那不是重点吧!?话说回来,世界上根本没有幽灵啊!」 「为什么卡尔亚总要说出逐一破坏我的梦想的话呢?一次就好,请你说出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抱持那种莫名其妙的梦想又能如何?而且与其花时间解释,不如赶快逃跑——哇啊!」 可洛娜高高挺起上半身,发出「沙——沙——」叫声。虽然发出恐吓声,尾巴却紧贴在地面上。这不是战斗姿势,而是害怕到无法逃跑,虚张声势的最后抵抗。糟糕。如果接受过军马训练倒还另当别论,但是可洛娜和奇萨尔基都是普通坐骑。事情演变至此,鳞豹马已经不会乖乖服从指令。 「桃乐丝!快点从奇萨尔基身上下来!」 「我、我知道了!」 「糟糕,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不过那家伙的脚程很快……!」 从可洛娜背上跳下来,卡尔亚立刻把原本悬挂于腰际的手甲装备到双手。无限的左手与不灭的右手。手甲中镶有魔法半永久触媒——第五元素石。这是祖传的遗物。 那个除了体型庞大这点之外其他皆不明的神秘东西,已经抵达梯田。村庄开始骚动。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脚步声响彻云霄,地面也在微微颤动。奇萨尔基与可洛娜「沙——沙——沙——」地乱叫。桃乐丝的手,紧紧握住卡尔亚的外套衣角。 人类的外型——吗? 两只手臂、两只脚。微圆的圆筒状物体从身体凸出去,看起来像是一颗头。 头。 那一定是头。 头的中央位置,鲜红色的微弱光芒闪烁其中。那是眼睛吗?红色的、单只眼睛。 单只眼睛的光芒由弱转强,那个东西突然加快脚步。一口气从梯田跑下来,闯进村庄。轻而易举地踩毁好几户人家的房屋,惨叫声四起。人们从住家飞奔出来,东逃西窜。「majin、是majin啊!」村民们大声吶喊的声音传进耳里。「majin!majin现身啦!」 「……majin?」 指的是那个家伙吗?居住在这个村庄的村民,似乎知道那个家伙的真面目。majin。——魔神? 卡尔亚回过头,抓住桃乐丝的手。 「快逃,桃乐丝!这里很危险!」 「不要!」 「不要!?」 「必须拯救那些村民!」 幸好及时制止原本打算跑出去的桃乐丝,但是卡尔亚的脑袋已是一片混乱。 「咦?什——啊!?拯、拯救!?救谁!?为什么要救!?」 「你看!」 桃乐丝挥开卡尔亚的手,伸手指向村庄。 魔神其实没有横冲直撞地胡乱攻击,至少没出现飞上跳下、抓起物品猛扔出去的景象。不过,光是四处游走而已,魔神就压扁了好几间房屋。两三间住家在同一时间倒塌。说不定还有人连同房屋一起被压死。恐怕已经有人因此丧命。有些人侥幸从家里逃出来,在街道上东跑西窜;有些人边叫唤某人的名字,边跑回家中;蹲坐在路旁的人们把身子缩成一团,看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戒慎恐惧。 「不能见死不救!一个人也好,我们得拯救他们才行!」 「你说拯救……要怎么救啊……」 「这样救!」 「啊!」 卡尔亚立即伸出手,想要抓住桃乐丝,却晚了一步。 桃乐丝跳过栅栏,大声叫道: 「这里!来这里!大家,过来这里!快点!动作快!快逃啊!」 「这么做也无济于事……!」 卡尔亚立刻越过栅栏追赶桃乐丝。卡尔亚感到有些意外。虽然不是所有人,但是有些乱逃乱窜的人们在听见逃乐丝的声音后,纷纷往这里移动。当然,在逃乐丝大声喊叫之前,就已经有人打算离开村庄。对于惊吓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人们而言,桃乐丝的声音似乎形成一种良好的契机。没错,现在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要逃离这里。得赶快逃跑才行,往那边逃……! 「快点!不要停!站起来!快跑!那里不行、往这边!」 桃乐丝在放声大喊的同时,越跑越深入村庄内部。 「往这边!快跑!这里!呃、往南!往南边跑!——可恶,我在干什么啊……!」 卡尔亚不情愿地边喊边跑,最后终于追上桃乐丝。 「桃乐丝……!」 魔神位于前方约二、三十公尺处。 红色的单只眼睛俯视著卡尔亚。或者该说俯视著桃乐丝呢? 桃乐丝张开双手,企图阻挡魔神的去路。当然,这是不智之举。与巨大的魔神相比,桃乐丝简直像个豆子般渺小。怎么可能挡得下来。这么做实在相当愚蠢。 「不要再破坏这里了!现在立刻停止!」 不过,桃乐丝是认真的。 无论身处多么艰难的处境,也要想办法突破重围。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明明已经无力回天,即使不期待奇迹出现,桃乐丝也要力挽狂澜。 ——那一天…… 首都罗纳迪克城沦陷,魔王以下的所有魔王家族不是被杀死、就是自我了断。时间是去年的三月十一号。 两天后,听见这项悲痛消息,桃乐丝立即跌坐在地上,仰望万里无云到令人觉得冷酷无情的天空。 她应该会哭吧?卡尔亚心想道。即使桃乐丝哭到唏哩哗啦,彻底崩溃,卡尔亚也不觉得意外。卡尔亚从一开始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能说完全没有受到打击,可是至少没有产生动摇。不管桃乐丝做出什么反应,卡尔亚都会适当应对。那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抱持这份决意,卡尔亚静静待在一旁守护桃乐丝。 可是直到最后,桃乐丝都没有哭。那双睁得圆滚滚的眼睛,连一滴眼泪都没流,瞳孔的蓝色与天空的蓝色重叠,混合成单调平淡的颜色。整整三十分钟的时间,桃乐丝就这样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接下来,静静叹了一口气,以沙哑的声音低声呢喃: 「做得到的事情、或是尽管无能为力却依旧想做的事,假使我当初能尽全力去做,那该有多好。如此一来,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懊悔。」 卡尔亚不知该对桃乐丝说什么。 你不想逃跑吗?你想留在首都?你想待在双亲、妹妹们身边,和他们一起做某件事吗?可是,如果这么做,你早就不存在于人世。但是说这些理所当然的话,又能如何呢?根本无济于事。 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出所料,雷贝尔塔德魔王国战败。桃乐丝失去了一切,背负起存活下去的命运,成为逝者的唯一希望……不对,是成为逝者的唯一慰藉才对。 不过,他(她)们都已经离开人世。 即使桃乐丝努力扛起这份过于沉重的命运,他(她)们不会欣喜,也不会满足。因为死者无法欣喜,更不可能感到满足。 卡尔亚能说的只有一句话——已经够了。 够了,你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没有人在监看。你可以忘掉身上所流的血统,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无牵无挂地活下去。如果你这么做、想这么做,我当然不会反对,无论怎样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不过,卡尔亚终究没有说出口。卡尔亚不认为桃乐丝想听见这番话。就连卡尔亚也难以轻易割舍自己的使命——保护魔王之女逃离敌人的追杀,不让尊贵血脉就此断绝。对于卡尔亚而言,这是君主最初、也是最后的命令。 桃乐丝可能不想重蹈覆辙吧? 有勇无谋也好、任意妄为也罢,即使被所有人嘲笑愚昧也无所谓,不管怎样都不愿放弃。 「……好吧!」 卡尔亚突然跑到桃乐丝前方。魔神朝这个方向踏出一步。明明还隔著一段距离,但是却让人感受到一股非比寻常的压迫感。对手不是可以沟通的家伙。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卡尔亚眨了眨眼。开门。 「正三位地灵辨颠……!」 地灵魔法并非卡尔亚的强项。曾经试著拋弃不擅长地灵魔法的成见,煞费苦心努力学习,不过可能真的是属性不合的缘故,每次使用地灵魔法后,卡尔亚都会感到特别疲倦。只是担心这些也没用,卡尔亚决定全力以赴。 「撑起坚如磐石之岩土 孕育万物万灵的大地之母——」 卡尔亚边咏唱咒文边奔跑。魔神往这里逼近。一转眼间,魔神已近在眼前。卡尔亚蹲下来,双手贴近地面。 「穿透虚无之恸哭——大绝窖……!」 只差两步……不对,只差一步半的距离,魔神就能踩扁卡尔亚。 魔神脚下的土地突然坍塌。简直就像有人事先在那里设置一个大洞穴似的。转眼之间,地面凹陷,当时支撑全身重量的右脚率先沉入地底。身体失去平衡,魔神想用左脚撑起身子。但是,左脚接触到的地面也逐渐崩塌。在星磁力的作用下,无机固体的结合力越来越弱,洞穴逐渐扩大。不只街道,连四周的住家也开始瓦解崩塌,慢慢被卷入洞穴。 魔神的身体往右前方倾倒。 要倒下来了。 正确来说,魔神正往卡尔亚的方向倒过来。 「卡尔亚……!」 桃乐丝发出叫唤声。 但是,卡尔亚没有移动。 魔神伸直双肘而非双手,用力撑在地面上,没有摔落地底。 采取蹲姿的卡尔亚的前方,正好是魔神的胸部。 卡尔亚站起身来,喘了一口气。好疲倦。除了练习以外,初次在实战应用的魔法,原来是这种滋味吗?不过,魔神…… 魔神吗? 这就是魔神。 乍看之下,很像削去岩石表面后,粗糙制成的巨人雕像。 至少在猛然一看的情况下,会让人出现这种错觉。但是不该是这样,魔神只是穿著由石头之类的材质做成的盔甲而已。如今,那身盔甲布满裂痕,四处剥落。 卡尔亚边往后退,边低声呢喃:「这家伙是……」无法百分之百确信,不过这家伙难道是—— 「卡尔亚,你没事吧……!?」 桃乐丝的手搭上肩膀,卡尔亚回过头去,点了点头。就在此时,魔神开始发出低沉吼声。仔细一看,魔神正挣扎著想要从洞穴爬出来。 「魔神……!」 「我知道,但是——」 卡尔亚拉住桃乐丝的手,往后退。怎么办?接下来该使用什么魔法?魔法……真的能用魔法打倒它吗?仅犹豫约两秒钟的时间。总而言之,先给予重重一击,确认魔神的反应,然后再见机行事。拿定主意的同时,一阵声音传入耳中。 「……祭奠燃烧 烈火中舞动飘落 徒然花——」 这——不是普通的声音。一个音节覆盖上两个音节,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声响。 这是咒文。 从后面传来的吗?就在卡尔亚打算回头查看的那一瞬间…… 「猛火炎葬今生一切!」 魔法发动。从魔神的胸部到头部一带,起火燃烧。高温炙热、火势猛烈。卡尔亚带著桃乐丝往后退。魔神静止不动。干掉了吗?不对,还没死。 魔神再次动起来。双肩上下起伏,头部左右摇动。模样看起来很像视线受到火焰干扰,无法辨识周围状况,只能停在原地东张西望。魔神应该没有受伤,至少伤得不重。 「桃乐丝,趁现在快跑!」 「可是魔神还活著!」 「如果不想个好对策,根本无法打倒它!尽管难以接受,但是你一定要谅解!我不能让你白白送命!快点过来!」 卡尔亚拉著桃乐丝,开始奔跑。魔神还陷在洞穴,村民们往南避难的人潮也疏散完毕。看见这副景象,桃乐丝也不再抵抗。 两人并肩奔跑。 话说回来,刚才的魔法究竟是谁施放出来的? 猛火炎葬——召唤从二位炎灵火足的炎灵魔法。一般魔法师根本无法纯熟操控。使用炎灵魔法之际,想要全面驾驭星热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等级越高,未爆与爆炸机率也会随之上升。像「猛火炎葬」这种等级的炎灵魔法,万一不幸爆炸,施术者就算被烧死也不足为奇,是非常危险的魔法。 老实说,身为一名魔法师,卡尔亚对此相当感兴趣。使用猛火炎葬燃烧魔神,大胆做出这个举动的到底是哪位魔法师呢? 即使苦心修炼,也不代表任何人都能变强。大部分的人甚至无法越过第一阶段门槛,就算成功跨越,想要突破接踵而来的每道关卡,「天分」更是不可或缺的要素。这就是魔法师的世界。 即使在盛行研究、利用魔法的雷贝尔塔德魔王国,能够召唤正(从)三位等级以上精灵的魔法师也是屈指可数;召唤正(从)二位等级以上精灵的魔法师,人数更是稀少;至于能够驾驭正(从)一位等级精灵的魔法师,已经参透魔道,被尊称为「魔道师」。世人对于魔道师无一不感到敬畏,偶尔会敬而远之。 一道名为「天赋才能」的鸿沟,阻挡在魔法师与魔法师之间。不管多么努力也无法消弭的决定性差异,导致魔法师与同伴们渐行渐远。 话虽如此,魔法师与魔法师,依旧会互相吸引。 追根究底,只有魔法师才能真正瞭解魔法师。每位魔法师的心中可能都存在著这种想法。 「炎灵魔法师吗……」 「卡尔亚,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唷。」 「但是我听见了。好像是『幽灵被逮住』之类的话。」(译注:日文的「炎灵魔法师」(炎霊使い)与「幽灵被逮住」(幽霊炉がつかまった)的发音相似。) 「不,我没说。我真的没说。我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 「如果不是幽灵,你到底说了什么?」 「咦?那是——」 卡尔亚放缓脚步。 旁边的民家屋顶上,似乎有某种东西—— 不对,不是「东西」,而是有某个人跳下来,著地位置距离卡尔亚与桃乐丝只有咫尺之远。 一阵微风拂过,月亮从云缝间露脸,月光洒落大地。 女人吗? 不管怎么看都像个女人。 头上戴著帽缘宽广的黑色三角帽,身穿同色系衣服。衣服款式固然使人联想到古老魔法师的装扮,不过该怎么说呢?衣服布料却少到无法遮蔽身躯,看起来相当暴露。况且,她的身材火辣曼妙,就连身为魔法师的卡尔亚也看不下去。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魔法师呢?谁受得了啊! 这位不像魔法师的荒唐魔法师,转过头来。 一瞬间,卡尔亚还以为对方是妖精。因为她的头发是湖蓝色的。 在那双翠绿色眼眸的凝视下,卡尔亚的心脏微微紧缩了一下。 「我刚刚见识到你的魔法。」 女人睁大双眼凝视著卡尔亚,水嫩双唇弯成一抹笑容。 一露出笑容,脸颊立刻出现小小酒窝。嘴唇的左下方有一颗痣。 卡尔亚倏地移开目光,从女人身边走过去。女人追过来。 「……刚、刚刚使出猛火炎葬的人是你吗?」 「没错唷。呵呵。你很懂艾尔吉娜的魔法呢。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真正的魔法师。」 「盯~……」 桃乐丝用斜眼瞪视卡尔亚。明明知道不可以,卡尔亚刚刚还是忍不住偷瞄了女魔法师一眼。虽然立即看向前方,不过还是看得到。一定有看到。看得一清二楚。 彷佛弹跳般的晃动方式。 不对,不是「彷佛」。确实可以称为「弹跳」。 形容一个女人「胸部弹跳晃动」,指的就是这种情形吧?没错吧? 总而言之,何止是荒唐,根本应该立法禁止这种女人的存在。如果不这么做,那可就大事不妙。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卡尔亚的胸部也在剧烈起伏。不,不对,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卡尔亚感到忐忑不安。事件接二连三发生,平安无事的日子少之又少。这种生活何时能结束?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答案显而易见——保护桃乐丝逃到帝国魔手永远无法触及的安全场所,直到那天来临为止…… 1章 可悲可笑到令人作呕 帝历三七八九年六月二十六日 第七帝国吉多雷洲朝岈河流域 最后,一群人从村庄往南逃离约五公里。 村民们来到一处位于密林中、有泉水涌出的宽敞低洼地,在此稍作休息,摆出等待黎明拂晓的阵势。说「阵势」似乎有点言过其实,村民们全都只穿著身上的衣服就逃出村庄,大部分人不是直接坐在地面,就是横躺在地。有些人低头啜泣;有些人茫然若失;有些人昏昏欲睡。围坐成一圈进行商谈的男人们,应该是地位仅次于村长,在村中掌握权势的重要人物吧。 卡尔亚一行人待在稍远之处。具体来说,离卡尔亚一行人方圆十公尺内,看不见任何一位村民。不过,卡尔亚一行人与村民们都清楚彼此的存在。围坐在一起的男人们更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这里的情况。 卡尔亚环抱手臂,背倚树干,俯视蹲在脚边的桃乐丝。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意思是……?」 「如果要离开,我认为早点走比较好。那群人看起来不像是欢迎我们的样子,况且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现在虽然甩开魔神,但是不知道魔神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眼前有人需要帮助,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我们的情况也不好过吧?突然被卷入莫名其妙的事端之中,鳞豹马也跑不见。两匹要价五千塔郎耶……」 「哎呀哎呀,那可真是令人悲伤。」 不知为何,女魔法师夸张地做出一个双手拍掌的动作。她就坐在桃乐丝的隔壁。从卡尔亚的角度望过去,位于胸前、受月光照映、看似峡谷的部位,正强烈地摧毁著道德面。持续遭到破坏的理性发出惨叫声,彷佛随时都会疯狂失控。这副景象实在过于凶恶。卡尔亚维持环抱手臂的姿势,用手摀住嘴巴。 「你、你插什么嘴啊。跟你完全没关系吧。」 女魔法师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眨了眨眼。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我们和你素不相识……」 「你说的是之前吧?艾尔吉娜觉得自己已经和你们变成朋友了。」 「我们不是朋友。」 桃乐丝露出看似严厉的表情,直视女魔法师的眼睛。 「我们应该还没向对方做自我介绍。不过,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是艾萝吉娜。」(译注:艾萝吉娜(エロチナ)的「艾萝(エロ)」,在日文中有「情色」、「性爱」之意。) 「是艾『尔』吉娜唷?」 「抱歉。一不小心记错了。」 「这件事很重要,请千万别再搞错,好吗?不过……」 彷佛要捧起又大又重的胸部,艾尔吉娜环抱双臂,抬头仰望卡尔亚,露出甜美微笑。 「别人确实时常说艾尔吉娜很情色之类的。等到发现时,身体已经成长为这副模样,『艾尔吉娜也是逼不得已的啊』、『这就是艾尔吉娜的命运啊』,艾尔吉娜时常怀抱著这些想法。呵呵。」 「命、命运……」 卡尔亚用力摇了摇头。几乎要摇出水声般,猛烈摇头。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什么命命命运啊。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唷。什么意思……可恶……」 「卡尔亚。」 「什、什么事,桃乐丝?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如果有的话,直说无妨。我不会不听。我还有余力听你说话唷。不会左耳进右耳出唷。」 「你的反应太过惊慌失措。我真的可以直说吗?」 「呃。啊……说、说吧?」 「你的模样实在有点可悲,连我都忍不住替你感到丢脸。」 「呜……」 卡尔亚伸手按住胸口。的确,浮现在桃乐丝眼中的情绪,与其说是轻蔑,更像怜悯或悲叹。比起轻蔑,这种视线反而莫名地使人难受痛苦。 「啊~对不起。都是艾尔吉娜的错吧。」 「不对。不关你的事,都是卡尔亚不好。一切都是卡尔亚的错。卡尔亚应该把额头紧贴地面,深刻反省。」 「我才不要把额头紧贴地面……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死性不改。面对大胸部,整天只想著『蹭胸部』、或是『被胸部蹭』这种事情。」 「我、我才没这么想呢!被、被胸部蹭……?那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呜哇啊啊啊啊!」 卡尔亚吓得急忙躲开。因为艾尔吉娜突然站起来,打算抱过来。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 「讨厌。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正确来说,艾尔吉娜只是打算开个小玩笑而已。」 「那、那是……」 桃乐丝的双颊微微鼓起,眉间堆起浅浅细纹。 「你最好小心一点。卡尔亚是天生的大变态。虽然你只打算对他开开玩笑,但是小心反过来被他骚扰唷。」 「才不会呢!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艾尔吉娜不介意唷?如果只有一点点~的话,被骚扰也无所谓唷。反正又不会少掉一块肉。」 「少、少掉……」 卡尔亚的视线停留在艾尔吉娜肉体的某个部位,然后慌慌张张地用力闭起眼睛。 「会、会少掉啊!应该、会少掉唷!所以不行唷!这种事、绝对不可以、不可以!」 「卡尔亚啊,你是个性耿直?还是晚熟呢?」 「两个都不是。」 桃乐丝哼了一声。 「卡尔亚只是个爱板起面孔的色狼。而且还是最邪恶的人种,通称『闷骚狼』。」 「不要散播谣言!别胡诌什么『闷骚狼』!」 「话说回来,两位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偏远地区呢?」 因为艾尔吉娜突然改变话题,卡尔亚差一点就要老实说出答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回去,朝她耸了耸肩。 「没什么。我们在旅行途中迷路。老实说,我们连这座村庄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吗?哼……」 「你呢?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偏远地区呢?」 「你对艾尔吉娜的事有兴趣?哇,好高兴。艾尔吉娜也对卡尔亚的事很感兴趣。」 「到……」 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卡尔亚紧紧抿著嘴,单靠鼻子做了一个深呼吸。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一定在开玩笑、在戏弄人。卡尔亚被耍得团团转。 桃乐丝以像在看脏东西般的眼神看向卡尔亚。不是这样的,卡尔亚很想向桃乐丝解释。这是那个女人的诡计。桃乐丝完全落入艾尔吉娜设下的圈套。只是卡尔亚还没看穿那个圈套的本质、以及那个女人的目的为何。她在打什么坏主意?没错,她一定另有所图。 「……我对你没兴趣。我是在怀疑你。既然你是魔法师,代表你不可能毫无目地,悠悠闲闲地来到此处游山玩水。」 「这个世界不容我们如此逍遥自在吶。」 「尤其对魔法师而言,更是如此。」 「世界上真的存在著太多不懂魔法的笨蛋。不过,对魔法一知半解的魔法师也不在少数……」 「魔法已经与时代脱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艾尔吉娜不这么认为唷。刚刚那句话,应该也不是卡尔亚的真心话吧?如果不是由衷相信魔法的人,根本无法使用那种程度的魔法唷。」 「『魔道』即唯有信者仅能行走之道、吗……」 「没错唷。」 「你们两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桃乐丝 把嘴巴嘟得尖尖。难不成在闹别扭吗? 可能是自己和对方聊太久的缘故吧?卡尔亚心想道。一不小心就和对方聊起唯有魔法师才懂得的话题。原本打算开口解释,但是桃乐丝却突然伸出双手,做出彷佛捧著隐形盘子般的手势。 「请随意聊。聊到尽兴为止。不然,想做聊天以外的事也可以。如果闲我碍事,我可以躲得远远的。」 「既然如此,卡尔亚,机会难得,我们就这么做吧?」 「不要。」 「咦~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你到底——」 卡尔亚看向洼地……那里似乎发生一阵骚动。 有个女人正遭到男人们的责难。所有村民皆是小麦色肌肤,身穿原色色纱交织而成的独特服装,因此有点难以辨识——不过那些人应该就是刚刚围坐在一起的男人们吧? 「你的丈夫……规定……所以事情才会……!」 「哎呀哎呀,起内哄吗?」 「吵架是不好的行为。」 一说完,桃乐丝立即跑过去。 「——呃,咦?等等,桃乐丝!」 卡尔亚当然马上追过去,只是起跑时间晚了一步,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桃乐丝的动作又会变得异常迅速。桃乐丝在村民之间穿梭奔跑,最后停在被男人们包围的女人面前。 「不管发生什么事,以多欺少是小人才会做的事!快点停止!」 卡尔亚轻轻抱头。桃乐丝的双眸微微闪耀著蓝色光芒。那是魔王之瞳。希望桃乐丝千万别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认真起来,却也明白桃乐丝的个性就是如此。 男人们表现出畏缩怯弱的模样。不过,那只是因为突然被桃乐丝吓到而已,过没多久应该会恼羞成怒吧。在那之前,必须想办法阻止才行。没办法了。卡尔亚站到桃乐丝与男人们之间。 「那个……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但是请各位冷静一点。如各位所知,我们也被卷入这起事件,不算局外者。老实讲,在场应该有些人也是因为我们出手帮忙,所以才得救吧?各位不是那种会恩将仇报的无礼之徒吧?所以,请各位卖我们一个面子吧。首先,请告诉我们事情原委。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责备这个女人呢?」 每说出一句话,「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这个念头就变得越发强烈,讨厌人类的程度急速加深。顾念情分、保留面子;重视整体局势,调整利害关系;制定这个、撤回那个;贬低我方、吹捧对方,卡尔亚最厌恶像这样的应对进退。重视应对进退,强迫人们循规蹈矩,人类社会就是如此荒谬愚蠢。 必要时,卡尔亚还是会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凡事都有优先顺序。比起自己的信念,卡尔亚还拥有更值得守护的东西。 「理由是什么?」 卡尔亚挺起胸膛,以不至于给人过度强烈压迫感的视线,瞪视男人们。 「追根究底,那个叫做『魔神』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和你们这些外人没有关系。」 其中一名男人露出极其不悦、几乎接近于唾弃厌恶的表情,如此说道。身材高大,满脸胡子,眉毛粗浓,态度既强硬又目中无人。在这群人之中,这个男人应该处于领导者的地位吧。卡尔亚说了一句「不对……」,然后摇了摇头。 「我不认为我们是毫无关系的外人。我不喜欢重复讲同样的话,但是我成功阻挡魔神继续前进。应该有很多村民趁著那段期间成功脱逃出去。我可说是你们的恩人,不是吗?」 居住在不同土地的人们,性情不尽相同。因为人类是在文化的束缚下所形成的个体,文化的影响力远远超越每个人的自身特质。 居住在这块土地的人们拥有什么样的个性,卡尔亚并不清楚。总之,卡尔亚决定先试著强势提出主张。如果态度过于谦卑,让对手得意忘形起来,我方从一开始就会落入不利的局面,还不如一边观察对手的反应一边改变态度。 「……恩人吗。」 嗯……大胡子从鼻间呼出一口气,皱起眉头。 「你说得没错。我也亲眼看见了。那个、宛如奇迹的技法……外来者啊,你是我们的恩人。如果没有你,一定会有更多人因此丧命吧。不过……仔细一看,你还只是个孩子啊。难不成,你是魔法师吗?」 「没错。我能操控四百九十六种精灵与魔法。人们称呼我为『魔道师』。」 冠上「四百九十六」这个完全数(译注:又称为「完美数」或「完备数」,完美数的所有真因子总和,恰巧等于完全数本身。例如:第一个完全数为6,即1+2+3=6。) 只是为了吓唬人而已,效果似乎不错。不只男人们,四周的村民们全都注视著卡尔亚,「嗬!」、「哦哦!」,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声。在都市,魔法师若能被当作奇术师受到器重就算不错了。但是在乡下,人们对于魔法师依旧感到敬畏。老实说,卡尔亚并不会觉得特别高兴。 「是吗……年轻的魔法师唷,在下右手的食指——达姆,代表村长、整个村庄,向你致上最深的谢意。托你的福,我们才得以逃过一劫。」 自称达姆的男人,用双手在额头前做出彷佛抓住一颗大球的姿势。这应该是表答谢意的手势吧。右手的食指是村中的职务名称吗?从能够代表村长发声这点来看,他在村中的地位应该很高。 「右手的食指达姆。」 卡尔亚连同头衔一起称呼男人,既能表达敬意又不显得卑躬屈膝。啊啊,真是麻烦。 「我没有向你们讨恩情的意思,只是受情势所逼。不过,我希望能弄清楚我施展魔法攻击的对象究竟是什么?我相信你们有你们的苦衷,但是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一些你们可以说的事情呢?」 「好吧。我带你们去见村长。」 达姆点点头,低声向男人们下达命令。男人们绕过卡尔亚,打算把女人带走,但是桃乐丝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你们要干什么?如果你们打算对她施暴,我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达姆用有点为难的眼神看向卡尔亚。不对,其实卡尔亚也感到很为难。不过这是桃乐丝造成的局面,卡尔亚得想个方法解决才行。 「如果要带这个女人到村长那里,希望你们能暂时把她交给我们。我绝对不会让她逃走。」 「没办法了。」 即使百般不愿,达姆还是点头答应。 村民们让出一条路,连同达姆等人,卡尔亚一行人在灰暗潮湿的洼地中往前行走。 村长似乎坐在那群男人刚刚围坐成一圈的地方。那位拄著拐杖,盘腿而坐,黑暗中双眼仍然炯炯有神的白发白胡须老人,应该就是村长吧。 「卡尔亚。」 桃乐丝伸手抓住卡尔亚的外套下襬。 「那个……」 「什么?」 「没、没事。」 「是吗。」 「不对,我有话要说。」 「到底什么事?」 「谢谢你。」 「……别客气,这没什么。」 卡尔亚伸手轻搔鼻头。道什么谢啊。自己早就已经认命。还好最后没酿成一场大混乱。况且桃乐丝没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只是卡尔亚没有说出口。即使撕破卡尔亚的嘴也不会说出来。 「哎呀哎呀,好戏正要开始呢。」 「咦?」 往旁边一看,不知不觉间,艾尔吉娜出现在身旁。艾尔吉娜靠得很近,说是肩挨著肩行走也不为过。香甜却浓郁强烈、彷佛会猛地揪出心脏的香味,直冲卡尔亚的鼻腔。 「……你、你为什 么会在这里?」 「魔法师、魔法师。」 艾尔吉娜指著自己,脸颊浮现浅浅酒窝,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 「阻止魔神前进一事,艾尔吉娜也有功劳啊,所以也不算局外者啊?」 说话的同时,若无其事地……不对,应该说有些刻意地用双手挽住卡尔亚的右手。她到底有何企图?这到底——到底是什么?这种感觉……该说是「紧贴感」还是「融为一体感」呢?总而言之,这份触感…… 「哦、呜……」 「奇怪?卡尔亚?你怎么了?呵呵。」 「嘿!」 「呀!?」 艾尔吉娜突然发出惨叫声,松手放开卡尔亚。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过刚才脑袋几乎无法思考,卡尔亚总算得救了。 仔细一看,桃乐丝站在后方,口中念著「嘿、嘿!」,同时做出手刀攻击的动作。艾尔吉娜隔著帽子抚摸自己的后脑杓。桃乐丝应该就是瞄准那里释放手刀的强劲威力。 「你、你怎么突然打人啊……好痛痛痛痛……」 「抱歉。我只是在做挥手刀练习,不小心打到你。我几乎没有恶意。」 「你说『几乎』,代表不是『毫无恶意』?无论如何,如果你想做挥手刀练习,能不能请你先移动到不会给他人添麻烦的地方?」 「我以后会小心注意。不过万一还是打到你,我也只能说抱歉。」 艾尔吉娜皱起眉头,啧了一声。 「还想打我啊,你这个装清纯的婊子……」 「咦?你刚刚说什么?」 卡尔亚眯起眼睛。虽然声音很小,听不太清楚,不过艾尔吉娜刚刚似乎用十分粗鲁的语气,说出相当不妥的发言。 艾尔吉娜露出一抹做作的笑容。 「没有啊~?什么都没说唷?」 「听错吗……」 不可能。卡尔亚看了悬挂在腰际的手甲一眼。在这个女人面前使用魔法时,最好还是不要过度依赖手甲的半永久触媒。 毕竟,魔法触媒很难取得,也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如何保住魔法触媒,对于大多数的魔法师而言,一直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卡尔亚所持有的祖传遗物,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后,世上所有魔法师肯定会产生据为己有的念头。不管是谁,都会由衷渴望获得这项宝物。 当然,这个女人也是如此。既然她是魔法师,就不会是例外。不仅如此,卡尔亚有预感,为达目的,这个女人很可能会不择手段。 总之,必须时时提高警觉。况且,艾尔吉娜还持有致命凶器。应该说艾尔吉娜本身就是会走动的凶器。不可以看。不行。绝对不能看。 真的是骇人的凶器啊。 ? 从彼克路特村出发,沿著朝岈河往上游行走十五公里之处,有一座名为「乌尔泰雅」的古老寺院。据说彼克路特村就是由乌尔泰雅寺的仆役、看守寺院的管理者、神官的亲戚等人所创建。 不过,那只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说法。因为乌尔泰雅寺废寺已久,不仅如此,神官们也在不知不觉间纷纷离去,连详细一点的传说都没有遗留下来。 这座村庄就这样被搁置在郁郁苍苍的深山密林中,孤立无援。 若想前往最近的城镇,即使是熟知道路的人,也要花上六天的时间才能抵达,对外交通极为不便。 即使如此,村庄依旧存续至今,据说一切都是拜祀奉在乌尔泰雅寺的魔神所赐。 如同那个可怕称呼的字面意思,魔神并非只会为村庄带来福泽的慈悲神明。村里有个规定,如果破坏规定,将立即引发魔神的愤怒。魔神将对村庄施予严厉残酷的惩罚。 尽管那只是代代相传的民间传说,但是畏惧魔神的村民们皆固守规定。因此,魔神始终没有危害村庄。 直到方才为止…… 「——有人破坏了规定。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村长盘著腿的双脚上,有个拳头大小的四角形物品正绽放著蓝白色光芒。卡尔亚一行人一靠近,立刻在村长的催促下,直接坐到地上。然后,村长慢慢从怀中拿出那个物品,紧接著伸出手指按压底部。那个物品立即散发出耀眼光芒。 那应该是「遗物」吧。卡尔亚曾在王宫看过类似的物品。遗物的价值不菲,而且十分有用处。也许和那根华丽手杖一样,那个遗物也被当作用来展现村庄权威的道具也说不定。 「就我所知,魔神从来不曾诅咒村庄。魔神不会无缘无故为村庄招来祸害。」 「所以……」 卡尔亚看了桃乐丝半抱在怀中的女人一眼。女人的年龄不明,不过从外表来看,女人应该是即使为人母也不会使人惊讶的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吧。严厉眼神令人印象深刻,颧骨高耸,看起来像是意志坚定的人。 「您的意思是那个女人打破规定?」 「不。」 村长用力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虽说你们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还是不能对你们解释太多。不过,打破规定的人估计是那个女人——哈诺的丈夫,左手的食指?纳达。」 卡尔亚瞄了端坐在村长右侧的达姆一眼。达姆是右手的食指,名为纳达的男人是左手的食指。仔细一看,村长周围的男人们,加上达姆在内,总计有九个人。纳达似乎不在现场,男人们的总数是九人,再加一人就会凑齐十人。右手与左手各有五只手指,加起来共十只。这个村庄的体制应该是由村内十名有能者担任各项要职,辅佐村长吧。 不关我的事,随你们高兴。 如果把卡尔亚的真心话毫不掩饰地呈现出来,就是上述那句话。只是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事情演变至此,卡尔亚只能一不做二不休,耐著性子继续奉陪。 「你们有证据吗?」 「当然,但是不能告诉外来者。」 「我想也是。」 卡尔亚其实没兴趣听,所以一点儿都不在乎。 内心只在乎一件事——魔神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没猜错的话,那个东西根本不是魔神。倘若不是魔神,按照卡尔亚的推测,背后肯定有人在操控。 至今为止一直守护这座村庄的,不是魔神的庇佑,而是村民的努力不懈,还有一点运气吧。对村庄施予惩罚的罪魁祸首并非魔神。那是某人的恶意、或出自善意却演变成恶意所招来的祸害。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管怎样,这都跟卡尔亚无关,也不是自己该插手干涉的问题。村长一定也持同样意见。 「我是个路过的魔法师,只是在旅途中不小心迷失方向来到这里。能帮上你们的忙,对彼此而言都是一种幸运。不过,我认为我们不适合再干涉下去。」 「卡尔亚,等一下。我——」 「桃乐丝,不要插嘴。应该说,桃乐丝也该好好听我说。他们拥有属于他们的信仰与生活方式。身为外人的我们,绝对不能擅自闯进来把一切搞得乱七八糟。他们也不希望这么这么做唷。——您说是吗?村长。」 「年轻的魔法师唷,你说得没错。」 「所以?」 艾尔吉娜扬起下巴指了指那个女人——哈诺,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要把那个无辜的女人处死?难不成打算把她当作活祭品献给魔神?呀~好可怕!」 「活祭品……」 桃乐丝那双蓝色眼睛倏地瞪大。为什么要说这种火上加油的话?卡尔亚伸手按住额头。艾尔吉娜、艾尔吉娜、艾尔吉娜那个家伙……! 「我们还没决定如何处置她。」 村 长的冷静回应,稍稍化解紧张气氛。悲哀的是,如今站在卡尔亚这边的人,只有素昧平生的村长而已。 「她的事留到以后再做决定。当务之急是平息魔神的怒意,让村民平安返回村庄。」 「嗯,事情就是这样。走吧……」 卡尔亚站起身来,打算拉住桃乐丝的手,但桃乐丝却无情地甩开卡尔亚的手。 「我绝不能眼睁睁看著她被当成活祭品!已经有很多村民死掉或受伤了吧?不能再有人死去,这样是不对的!」 「艾尔吉娜也有同感呢。把人当成活祭品,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啊?因为,那根本不是魔神。」 卡尔亚窥探艾尔吉娜的表情。当然,除了脸以外的部位,尤其是胸部,卡尔亚一眼都没看。绝对不能看。 艾尔吉娜看起来一派轻松,至少她刻意装出来的模样给人这种感觉。 村长、缺一指而变成九根手指的男人们,以及那个女人、桃乐丝、在一旁竖耳聆听的村民们,全都把视线集中在艾尔吉娜身上,一语不发。所有人安静到彷佛连呼吸都停止一般。 「那不是魔神,而是虚神。对吧……?」 艾尔吉娜笑容满面地说道。村长拿在手上的物体的光芒,将她的笑容照映得闪闪发光。或许是酒窝的缘故,艾尔吉娜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孩子气,但绝对不是天真无邪。她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 「据说虚神的体型有短小迷你,也有高耸巨大。祀奉在乌尔泰雅寺的神明即为虚神。随著时间流逝,在不知不觉间被称呼为『魔神』。虽然不清楚它为什么会动起来,不过艾尔吉娜认为魔神应该就是虚神唷。」 ——也就是说,艾尔吉娜和卡尔亚持相同意见。 魔神就是虚神。 如果不是曾经在阿拉尼斯市与杰克?拉法罗驾驶的虚神机战斗过,卡尔亚也不会产生这种想法。不过,卡尔亚确实亲眼看过虚神。原本认为以前确实存在过的虚神,不是被摧毁殆尽、就是腐朽而亡。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虚神还存活于现世。既然已经有一台遗留下来,很有可能还会出现其他虚神。即使有也不奇怪。不对,听赤黑队那群家伙的语气,确实存在著其他虚神。 「虚神……」 村长低声呢喃,白色胡须随之震动。 「我知道那是什么。虽然我仅知道在古老传说中流传的知识,不过,虚神是由古代的王所操控。假使虚神流传至现世,王也不可能存活那么久。」 「如果魔神是虚神,根本不可能移动,老爷爷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女人!你胆敢称呼村长为老爷爷……!」 右手的食指达姆原本打算猛然站起,却遭到村长制止。 「达姆,无所谓。」 制止手下是好事,不过外表朴实的这位老爷爷,正盯著艾尔吉娜的胸部瞧呢。隐藏在长眉毛底下的双眼,闪闪发光。 似乎察觉到卡尔亚的视线,村长挪开目光,轻咳一声。其实村长的心情不难体会……不对、不对,无法体会、无法体会。真能体会的话,那怎么得了。 「没错。魔神就是魔神。对于我们而言,只能将祂视为魔神尊敬对待,别无他法。」 「咦?难道你们要四处逃跑,直到魔神离开为止吗?这么多人耶?」 「我们还在思索对策。」 「但是——」 「轮不到我们插嘴吧?」 卡尔亚打断越说越起劲的艾尔吉娜的话,然后目不转睛地看著村长。 村长究竟在想什么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强烈否认,难不成村长自己也在怀疑——魔神的真实身分可能就是虚神? 这么说或许有些过度臆测,不过村长——也许不只他,历代村长们皆明白乌尔泰雅寺的魔神只不过是一种偶像崇拜而已。尽管心知肚明,为了保护村庄的规定,只好利用魔神欺瞒村民。 可是,原本只是供人膜拜的魔神却突然动起来,袭击村庄。 「村庄的事情,与身为外人的我们毫无关系。」 卡尔亚说完后,村长与达姆轻轻点头。他们的脑袋应该一片混乱,而且感到迷惘吧。恐怕还会在这种情况下,重新体认目前的处境。 这里位居吉多雷洲内陆,隶属帝国领地。村民们会说帝国语,除此之外,感觉不到帝国的魔手伸及这里的气息。对于帝国而言,这里只是穷乡僻壤之地,连派遣军人、官员来此统治的价值都没有。总而言之,帝国军根本不可靠。他们必须靠自己解决事端。 方法,只有一个。 一如往常,将魔神视为魔神崇拜、敬畏,竭尽全力平息它的怒气。也许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消除魔神的愤怒,但是不久之后,魔神很可能会停止活动。或者,以甘愿受罚的形式,前往遥远他处建立新的村庄。说不定这才是最实际的方法啊。 「……如此一来,艾尔吉娜可要伤脑筋了。」 艾尔吉娜低声呢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来不及询问,哈诺突然用力摇头,「那种事情……!」大声吶喊。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纳达死了!魔神踩毁我们的家,同时踩死纳达!我只能认命!但是,我的儿子!罗克不见了!我们在逃亡途中走失,罗克就此失踪!」 「你的儿子……?」 桃乐丝紧紧抱住惊慌失措的哈诺。 「你有任何头绪吗?」 「没有……不过,也许他还在村内……他一直说想要帮助爸爸、帮助纳达……但是我强行把他带走……」 「自作自受。」 达姆一脸不屑地说出这句话。 「你再说一次。」 桃乐丝瞪视达姆的那一瞬间,一度、两度……附近的温度突然急速下降。所以说,不要在这里认真起来啊…… 「把刚刚那句话正确无误地重说一次,然后好好解释那句话代表的意思。如果这样做之后,你依旧不引以为耻,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尽管觉得空虚无奈,但是像你这种人,根本无法使用人类语言进行沟通。不过,我不想这样看待你。所以拜托你,请你收回那句话。」 达姆只低声嘟囔几句,什么话都没说。 请你适可而止吧?卡尔亚心想道,达姆是村里的重要人物,要顾及面子与自尊。光是与一个小丫头面对面辩驳,都是一种耻辱。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会心生怨恨,产生摩擦。不过两人即将离去,不会和对方再次相见,还不至于引起太大问题。话虽如此,卡尔亚还是希望桃乐丝不要无端生事。 「姆……」 村长叹了一口气。 「哈诺是达姆的妻子。夫妻同心,哈诺自然无法脱罪。不过,那个孩子是这对夫妻的儿子,同时也是这座村庄的儿子。上上一代的村长之父,也是罪人。父母的罪不该殃及其子。」 「老爷爷……」 「桃乐丝……那位不是普通的老爷爷……那位可是村长唷……很了起的人物唷……」 「啊,对不起。」 「没关系。」 村长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意外惹人喜爱的温柔笑容。 「我虽是村长,也有自己的家人,不只有孙子,还有曾孙呢。」 「您一定儿孙满堂吧。年轻时,很受女人青睐吧?」 「姆,还好啦。」 「我懂、我懂。即使是现在,也还是很有魅力。浑身散发出年轻男子欠缺的成熟魅力,艾尔吉娜被迷得头晕目眩呢。」 「哎呀哎呀,不要戏弄老人家。呵呵、呵呵。」 「村、村长……」 「姆……」 在达姆的提醒下,村长 重新端正威仪——只是色老头的本性早已暴露无遗,威仪随之荡然无存。不过,如果能力不足,根本无法拓展自己的血脉,对于生物而言,「多子多孙」也是一种力量的象徵。 「无论如何,哈诺唷。我们会帮忙寻找你的儿子罗克。但是,身为纳达的妻子,你还是会被追究罪责。所以,寻找罗克一事,不能交付予你。」 「……怎么会这样……」 就在此时,桃乐丝突然伸手搀扶住差点瘫软在地上的哈诺。 「别担心。哈诺。交给我吧。」 「……咦?」 「咦?」 第一声「咦」是哈诺的声音,第二声是卡尔亚的声音。 桃乐丝朝哈诺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身面向村长。 「我会找到哈诺的儿子,将他带回来。在那之前,请不要惩处哈诺。拜托你,老爷爷。」 ?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根据向导——名字叫做「右手的小指?柯霍尔」的男人的说法,距离彼克路特村,还剩下不到一公里的路程。 柯霍尔的年纪未满三十,在十指众之中,年纪最小。柯霍尔是个身材矮小,体格结实,沉默寡言的男人。旁人难以窥探其心思,外表看起来忠厚老实的柯霍尔,深得村长与村民们的信赖。还有,从肌肉精壮与动作敏捷这两点来推测,柯霍尔应该也是个身手了得的人。携带在身上的弓与刀经常被使用,绝对不是装饰品。 当然,若非如此,柯霍尔也不会被派来担任向导。柯霍尔的工作不只是单纯的带路而已,同时也是卡尔亚一行人的监视者。 为什么自己必须非得跟随向导行动,受人监视,把见都没见过面的小孩带回来不可呢? 而且,由于还有几名不知平安与否的村人,卡尔亚一行人还接下顺带寻找他(她)们下落的任务。 「哎呀,开心点、开心点。」 有人轻拍自己的肩膀。 卡尔亚斜眼看了旁边一眼后,立刻移开目光。天色渐渐明亮,那副景象变得更加看不得。还有,可以请你不要碰我吗?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说出来反而奇怪。 「……话说回来。为什么连你都要跟过来……」 「因为我们是同伴啊?讨厌啦,你真是的~」 「我们不是同伴吧?压根儿就不是吧?」 「那么,我们算什么关系?艾尔吉娜与卡尔亚是……恋人?」 「差更远!」 「所以卡尔亚的目的只是艾尔吉娜的身体而已?」 「为什么会说到那里去……」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不过艾尔吉娜可是很保守的唷。自己主动摸别人倒还无所谓,可是严禁他人未经许可随便触碰艾尔吉娜唷。」 「我没问你这种事吧?」 「卡尔亚喜欢哪个呢?被摸?还是摸别人?」 「不、不管哪个都没兴趣!」 「你们聊得很高兴嘛。」 桃乐丝半眯著眼看著卡尔亚与艾尔吉娜。彷佛在看黏附于路边小石子上的脏污一般,眼神相当不屑。 「你们聊得如此开心,固然是好事。但是你们实在过于聒噪,能不能请你们安静一点呢。」 「哪有开心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倒不如说、很难受……」 「努力克制自己,让你觉得很难受吗?」 「我是在克制自己不要破口大骂唷。」 「看你一直压抑自己,实在有点可怜。如果只有一点点的话,可以唷。」 「可、可以什么啊!」 「反过来说,卡尔亚想怎么做?戳戳?弹弹?揉揉?」 「戳……弹……揉……」 不行。 不行、不行! 卡尔亚摇摇头,想把邪念赶出脑海。 「好可爱~」 艾尔吉娜轻笑出声。 「艾尔吉娜好像真的喜欢上卡尔亚了。」 「……请你别再说了。应该说,闭嘴。我不是在开玩笑。」 「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很匹配啊。」 桃乐丝已经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卡尔亚非常迷恋女人的巨乳。然后,艾罗吉娜的胸部很丰满。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什——我、我才不……」 「啊啊。原来如此。难怪总能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视线,我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啊,我的名字不是『艾罗吉娜』,是『艾尔吉娜』唷。你是故意的吧?想被烧吗?」 「露出本性了。好可怕。」 「啊?本性?你在说什么啊?」 「顺、顺带一提,我并没有特别偏爱、那个……该怎么说呢?胸、胸部大小之类的事,我根本不在乎……」 桃乐丝与艾尔吉娜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冰冷,深深刺痛卡尔亚。 呜……卡尔亚咬紧牙关。 「我真的不在乎嘛!我讨厌人类、也讨厌女人!最好通通不存在,大家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一来,我就不会遭遇这种事……!」 「如此一来,就不会被艾罗吉娜的胸部诱惑,还被耍得团团转?」 「没错!不对!?不能这么说唷!?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是你的本能反应唷。话说回来,你又叫我『艾罗吉娜』?你真的打算找我吵架吗?」 「那是误会。由『听错』与『说错』重叠混合后,凑巧产生出来的结果。」 「那么,还不快点向我道歉!」 「对不起。没想到你胸部大得惊人,心胸却异常狭小呢。」 「后面那句说是多余的吧?你这家伙!」 「请不要用『你这家伙』来称呼我,无礼者。」 「你才没礼貌吧?再不收敛点,我就烧了你唷。」 「不好意思。」 ——柯霍尔面有难色,以低沉压抑的声音,插嘴说道。 「前方就是村庄。」 和逃难时一样,卡尔亚一行人从南方进入彼克路特村。 天空开始泛白,从缓坡往下瞭望,没发现魔神的踪影。不过,魔神似乎来来回回很多次,几乎把村庄踏成平地。魔神经过的痕迹,清清楚楚地显现在断垣残壁之中。 毫无损伤的房屋,几乎占不到全体的二分之一。半数以上的住家已经全毁或半毁,即使稍加修缮,也无法恢复成能够住人的状态。 北侧的梯田布满窟窿,从那副惨况可以看出魔神对农作物造成巨大损失。山羊和羊散布四处,低头吃著草,应该是从家畜舍逃出的吧。 村庄变得面目全非。 以现状而言,重建之路遥遥无期,艰困无比。 从缓坡走下来,进入村庄。更加惨烈的景象,一一映入眼帘。不仅只有住家被踩毁而已。凹陷的道路两侧被染成红褐色,在那之中,埋著某个扁平状物体。 桃乐丝慢慢走过去,蹲下来,打算伸手触摸。卡尔亚握住她的手腕。 看见桃乐丝抬起头来,卡尔亚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朝她摇了摇头。桃乐丝紧咬下唇,低下头。 被摧毁的住家坍塌于地,有个明显与建筑物残骸不同的物体从断垣残壁之中凸出来。犹如精细的工艺品一般,那是人类的手。 桃乐丝用自己的双手包覆那只手,紧紧握住,想要用力拉出来,最后黯然放弃。 桃乐丝轻轻吻上沾满尘土、身分不明的某人的指尖。桃乐丝闭上眼,在大约能够慢慢从一数到十的这段时间内,一动也不动。 在这之后,只要看见不久之前还是活人的物体,即使只有一会儿也 好,桃乐丝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过去查看。卡尔亚不断阻止她。那已经不是人类。他们已经死亡,遗留下来的只是一具臭皮囊。卡尔亚很想这么说,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柯霍尔、甚至连艾尔吉娜都没说出任何轻佻之语。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不知所措地眺望遭到摧残的住家、还有沉默不语的尸骸。 过了一会儿,柯霍尔突然停下脚步。 「我去查看那些下落不明的村民们的住家。你们去寻找罗克吧。」 你不用监视我们吗?没有心情出言嘲讽,卡尔亚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年纪十岁。身高约一百四十五公分。拥有浅色眼瞳,戴著帽顶呈现双叉形状的帽子——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拜托你了。」 柯霍尔快步离去。卡尔亚一行人决定姑且先将目标锁定在村庄的中央范围。纳达、哈诺与罗克的家,大约落在那一带。出发之前,哈诺把住家位置告诉卡尔亚一行人。因为只是概括描述的情报,原本已经做好必须花费许多时间去寻找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这只是多余的担心。 一名年约十岁的男孩,茫然地坐在倒塌住家的前方。帽顶分岔的帽子,滚落在脚边。 那个男孩子似乎靠著自己的力量,把原本是屋顶的薄板、曾经构成墙壁的木材等物品,不断搬走、搬走、再搬走——不知是筋疲力尽、还是领悟到徒劳无功的道理,最后只好放弃。 桃乐丝跑了过去,卡尔亚与艾尔吉娜互看一眼。 「罗克!」 一听见桃乐丝的声音,男孩回过头来。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地看著桃乐丝。 「大姊姊,你是谁?」 「我的名字是桃乐丝。」 桃乐丝在罗克身边蹲下来,轻拍他的背部。 「我受哈诺——你的母亲所托,前来寻找你。罗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伤……嗯,我没受伤。我、哪里都、不痛。但是,爸爸他……」 罗克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桃乐丝也将视线投向那里,然后紧紧抱住罗克,让他别过脸。 卡尔亚与艾尔吉娜慢慢走向罗克。隔没多久,立刻明白桃乐丝看见了什么——人的手臂。 从部分瓦砾被搬走而形成的凹洞之中,可以看见一只健壮结实的男性右臂。 毫无疑问的,那一定是罗克的父亲——纳达的右手。 「爸爸是村里最强的男人,勇敢十足。大家都很尊敬他。我一直想变得像爸爸一样厉害……我原本坚信爸爸绝对不会死,他一定还活著。但是,爸爸却死了。妈妈说得没错,爸爸被魔神杀死了。」 罗克没有慌张得失去理智,只是用极为消沉的声音说话,彷佛要将自己的悲伤情绪深深埋入地底一般。 「因为打破规定,所以魔神生气了?不过,爸爸没有做坏事啊。他不可能做伤天害理的事。爸爸常常对我说,不管理由是什么,绝对不能做使自己与重要的人蒙羞的事情。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约定。既然如此,为什么魔神要杀死爸爸呢?」 「不知道。」 桃乐丝更用力地抱住罗克,脸颊紧紧贴在罗克的额头上。 「虽然不清楚原因,不过我知道错不在罗克的父亲。他完全没错。」 「大姊姊,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嗯。即使天地翻覆颠倒,我也不会改变想法。」 听见桃乐丝以强而有力的声调如此断言,罗克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脸埋进桃乐丝的胸膛。 「和尺寸大小没关系呢。」 艾尔吉娜压低声音,以嘲弄语气呢喃道。话虽如此,眼神却毫无笑意。半眯的双眼,透露出一丝愤世嫉俗、近乎痛苦的情绪。 「能够承受吸取的泪水量,好像和尺寸大小没关系呢。」 「……桃乐丝是个老好人唷。」 「我不认为单纯的老好人可以做到那个地步唷。」 卡尔亚不太明白艾尔吉娜口中的「那个地步」,究竟是什么意思?正确来说,从那句话能够联想到的事情太多,所以无法确定艾尔吉娜指的是哪件事。 罗克依然在桃乐丝胸膛默默哭泣,直到停止哭泣为止,所花费的时间并不长。罗克是个坚强的少年。 等到泪水完全乾掉,罗克露出成熟懂事的表情自我介绍,然后拾起双叉帽戴在头上。接下来,再次看向被摧毁的家。 「不能把爸爸留在这里不管。必须好好地把他的遗体烧掉,连同这个家一起……」 「这种事就包在艾尔吉娜身上吧。」 艾尔吉娜从腰间取出某个东西,夹在手指间。啪!双手合十。接下来,双眼低垂,深呼吸。在以魔法师身分累积修行,拥有灵视能力的卡尔亚眼中,艾尔吉娜的身体散发出蓝色光芒——灵力。这就是那个女人的「开门」吗?虽然比不上只需一眨眼就能完成的卡尔亚,但是过程仍然很简短。 「来吧,正四位炎灵勇戏。——此刻身著也炎舞衣 旋转跳跃 看啊乱火圆!」 瓦砾堆的其中一处燃起火苗,火势逐渐变大,一边描绘出螺旋状的火焰,一边向外蔓延。当火势增强到某个程度之后,燃烧速度一口气加快。卡尔亚一行人稍稍往后退,默默注视倒塌的住家扬起黑烟,熊熊燃烧的景象。罗克看起来沉著冷静,却迟迟不愿把视线从火焰上挪开。过了一会儿,在没有注视艾尔吉娜的情况下,开口说道: 「昨晚让魔神跌倒的人,难道是大姊姊你吗……」 「啊啊,不是艾尔吉娜,是这位大哥哥做的唷。很可惜,你猜错了。」 罗克转身面向卡尔亚。 「大哥哥也是魔法师吗?」 「是啊。」 「大哥哥有办法打倒魔神吗?」 小孩的童言童语,随便敷衍即可。明明这么想,不知为何,卡尔亚却无法立即回答。不知不觉陷入沉思——自己是否有能力打倒那个魔神……不对,打倒那个虚神呢? 以现在的卡尔亚而言,可以使出最强的雷灵魔法迫使杰克?拉法罗的虚神机陷入机能停摆的状态。不过,杰克?拉法罗的虚神机和那个虚神的体型差距甚大。面对身高相差五~六倍的巨大虚神,是否真的有办法用同样方法打倒它呢?不试试看的话无法知道答案,但是卡尔亚不认为这个方法行得通。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吗?不是只有单纯地施予攻击才叫做魔法,能不能利用别种方法,让虚神失去行动能力呢? 卡尔亚撩起自然卷的红发,叹了一口气。 「这种想法太不切实际。」 「我想打倒魔神。你认为有可能吗?」 「你的意思是你想复仇吗?」 「嗯。如果我被魔神杀死,爸爸一定也会替我报仇。我是爸爸的儿子,我想为他报仇。」 「不可能,罗克。你不是它的对手。一旦正面对抗魔神,你必死无疑。只会让你母亲更伤心而已。」 「不是现在也无所谓,不管要花费多久的时间,我都要打倒魔神。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打倒它呢?」 「罗克。」 卡尔亚呼唤少年的名字后,看向桃乐丝。桃乐丝轻轻咬牙,转头面向卡尔亚。不过,照映在蓝色眼瞳中的不是卡尔亚的身影,可能也不是眼前的事物,而是遥远的昔日景象吧。 桃乐丝不曾直接目击那副景象。父母、妹妹们、亲人、同胞惨遭杀害或是自尽身亡,祖国灰飞烟灭,桃乐丝不曾见过那些景象。话虽如此,她恐怕在脑海中想像过好多次、好多次,次数多到数不清的程度吧。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就连作梦都会梦到。 「……罗克。即使打倒 魔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唷。」 犹豫许久,卡尔亚把手搭在罗克的肩上。好恶心吶,卡尔亚心想道。像这样触摸他人的行为,总会让自己感到不适。话虽如此,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真不像自己会做的事。 「复仇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唷。即使成功复仇,理所当然的,你的父亲也不会死而复生,你无法取回任何东西。与其做那种事,不如好好活下去,成为一位不逊于你的父亲的男子汉。」 「村民们不是说过爸爸打破规定吗?妻子要背负丈夫的罪。妈妈也会被视为同罪。」 「不过,罗克,那并不是事实啊。」 「嗯,没错。爸爸没有打破规定。所以,必须洗刷这份污名。这也算是为了妈妈好。爸爸没有错,一切都是魔神不好。我一定要打倒魔神。」 「这样不是很好吗?」 艾尔吉娜的脸上堆满笑容,笑得极不自然。不好的预感。她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魔神为什么会动?靠什么方式行动?目的是什么?尽管还有很多问题不明白,可是如果放任不管,很可能会因此种下祸根唷。如果魔神不再肆意作乱,过一段时间之后前往他处并且不再回来,那倒还无所谓唷。不过,魔神也可能不会离开唷。」 「大姊姊说得没错。」 罗克抬起头,把手放在胸膛上。 「不只是为了我的爸爸与妈妈,为了整个村庄,一定要打倒魔神。」 「我也这么认为唷。」 「艾尔吉娜……」 卡尔亚斜眼瞪视艾尔吉娜一眼。这个女人果然另有所图。 「请你不要搧风点火。反正你只是说说而已,完全不想负责吧。」 「请你不要瞧不起人。」 「……咦?」 「怎么可能把那种事情丢给罗克一个人做呢?艾尔吉娜会采取行动唷。当然也会帮助罗克。」 「那么,我也——」 桃乐丝点点头,话才说到一半,卡尔亚便急急忙忙插嘴说道: 「等、等一下!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明明没有胜算——」 「卡尔亚,人啊,有时会遇到必须置胜负于度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以及不得不去做的时机。」 「你不需要说出这种犹如佳言锦句般的发言。我不会被那种话欺骗。」 「不要这么说嘛,卡尔亚,和艾尔吉娜一起打倒魔神吧?好嘛?好嘛?一起做吧?」 「不、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放、放开我!呜啊……」 「嘿!」 「呜啊!?」 「对不起。刚刚突然想做挥手刀练习,然后就不小心打中了。」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说谎。如果你不愿相信,代表你疑心病特别重。这是你的性格缺陷。」 「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罗克露出认真、依赖、盈满过多热切期待的眼神,凝视著桃乐丝、艾尔吉娜,还有卡尔亚。 老实说,卡尔亚感到有些畏惧。或许可以说是死心眼,但是绝对称不上勇敢,实在有欠思考。这个小鬼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深谋远虑」?他是笨蛋吗?绝对是笨蛋。笨蛋小鬼。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比笨蛋小鬼还笨、已经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包在我们身上,罗克。」 桃乐丝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干劲十足地握住罗克的手。什么叫做「包在我们身上」啊?尽说些蠢话。 然后,还有另一名笨蛋存在。 艾尔吉娜用指尖轻轻滑过罗克的下巴,嫣然一笑。 「虽然对你而言,乘坐大姊姊还过早,不过你可以像乘坐大船一样,放一百二十个心唷。」 你在对未成年的小孩子胡说些什么啊?你是痴女吗?无法理解笨蛋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不明白其中的含意。 ? 和柯霍尔会合,把罗克带回洼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明亮。 哈诺在受人监视的情况下遭到隔离,不过目前毫发无伤。 没有找到任何一位下落不明的村民,确认十二名村民死亡,当柯霍尔传达这项消息时,一股更深沉的悲伤立即笼罩洼地。有些村民高声主张应当立即把哈诺当成活祭品献给魔神。还有几名痛失家人的村民想要冲上前来揪住哈诺。 洼地一时为之骚然,甚至可说陷入杀气腾腾的状态中。村长沉默不语,什么话都没说。或许村长也在犹豫吧?与其说应付魔神,不如说为了压抑村民的不满,因此必须牺牲哈诺的性命。可是采用这个方法后,如果魔神没有停止活动,村长的权威就会受到伤害。而且,魔神继续活动的可能性很高。依卡尔亚所见,村长应该明白即使献上活祭品,也不能阻止魔神的行动。 「爸爸没有打破规定!」 完全没把这种险恶万分的氛围放在眼里,年仅十岁的少年勇敢地如此断言。 「既然你们说爸爸打破规定,那就拿出证据啊!明明没有证据,只因爸爸是左手的食指就怀疑他,实在太奇怪!妈妈也要被问罪这一点也很不合理!大家都做错了!」 「说话小心点,罗克!」 即使受到右手的食指?达姆的责备,罗克也毫不退缩。胆量真大。 「我一定要说出来!因为,如果闭上嘴巴,我可能会连妈妈也失去。我不要那样!我不闭嘴!我要……打倒魔神……!」 「什么……」 村长倏地瞪大那双隐藏在长长眉毛底下的双眼。 「你刚刚、说什么?罗克。你说、要打倒魔神?」 「是的,我确实是这么说的,村长。只要我打倒魔神,大家就能回到村庄,无须担心魔神的惩罚,安稳度日。我是爸爸——纳达之子。魔神害死爸爸。我要打倒魔神,为爸爸报仇……!」 四周响起一阵议论纷纷的声音,怒吼声接踵而至。「你在胡说什么!」「无聊,说什么废话啊!」「你根本不可能打倒魔神!」「你这样侮辱魔神,万一魔神再次袭击我们,那该怎么办!」「没错!谁来叫那个家伙闭嘴啊!」 村民向罗克发出的谩骂声不仅没有停歇,甚至越发猛烈。现场可能有人怀抱著「对方明明只是个孩子,实在太幼稚」的想法,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挺身而出安抚同胞的情绪。 现场充斥著一股氛围——想将引起这场悲剧的过错归咎在某人身上,把所有罪责嫁祸于某人。 如果违抗这股氛围,接下来就会轮到自己受到众人抨击。所以即使有人觉得稍有不妥也不会说出口。 这是极其可笑的事,但是卡尔亚并没有嘲笑他(她)们。追根究底,人性本来就是如此。原本就不该对人类抱持过多、过深的期望。 「罗克。」 村长拄著拐杖,站起身来。村民们纷纷弯下腰,闭上嘴巴。 「长期以来,我们彼克路特村民把魔神视为神祇来尊崇,但是你却说要打倒魔神。那可是亵渎神明,不可饶恕的重罪唷。」 「既然如此,村长,请您告诉我。大人们经常责骂我们小孩,如果做坏事就会被魔神带走,如果不想触怒魔神就不要打破规定。因为爸爸是左手的食指,所以我曾经看过魔神。我只觉得魔神看起来十分巨大,令人恐惧害怕。可是,村长,魔神究竟为村庄做过什么好事?连一件都没有啊!」 「魔神光是待在寺院,就能为村庄镇守恶灵与灾难。」 「但是,以现况来说,魔神本身就是一场灾难啊!」 「罗克……!你说什么……!」 再也听不下去的哈诺, 忍不住叫唤儿子的名字。村民们再次喧腾,甚至有人的年纪已经老大不小,却打算冲上前与罗克理论。右手的小指?柯霍尔制止了那些人,但是罗克沦为村民们的攻击标靶只是时间的问题。不对,罗克已经集所有同胞的敌意于一身。「比起纳达之妻哈诺,儿子罗克更应该被当作活祭品献给魔神。」如果有人在此刻说出这句话,应该会获得多数人的支持吧。 计画进行得很顺利。 没错。 罗克早就计画好这一切。桃乐丝、艾尔吉娜,还有卡尔亚也勉强算在内,大家在事前就知道罗克的想法。否则,桃乐丝肯定会出面干涉,把场面弄得一团混乱吧。 洗刷父亲的污名,保护母亲,确保全村的安全。为此,罗克自愿选择走上这条道路。 他绝非普通的十岁孩子。 话虽如此,十岁的孩子毕竟只是十岁的孩子。罗克没有强大的力量,绝对不可能打倒魔神。罗克至少还明白这个道理。 「谁拥有足够的勇气,敢和我一起打倒魔神呢?有人愿意吗?」 少年毅然决然地环顾村民们。 「魔神不只杀死我的父亲!还踩死托特、德古哈的父亲、吉佩的姊姊、桑沙的母亲!魔神不是值得尊崇的神祇!魔神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仇人!想要为亲人复仇的村民们啊,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奋战!」 在卡尔亚的可视范围内,有人低头沉思、也有几个人四目相接,但是没有人举起手来。 「艾尔吉娜愿意~!」 「我!」 举手的人,只有按照原定计画行事的艾尔吉娜与桃乐丝而已。 这是预料中的事。桃乐丝斜眼看向卡尔亚,眼神透露出有所要求的讯息,但是卡尔亚不予理会。卡尔亚从来没说出「愿意帮忙」这种话。 「魔法师艾尔吉娜、与桃乐丝愿意和我一同作战!」 罗克用力点点头,彷佛要瞪视不在现场的魔神般抬起头来。 「我要打倒魔神!不过,我不想把大家牵扯进来——所以请让我代替我的母亲成为活祭品……」 这下子,连村民们也感到一阵错愕。不过,经过一会儿之后,「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做吧。」这股氛围变得越来越浓烈。眼前有个对魔神不敬的小孩,而且自愿成为活祭品。这么好的条件,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卡尔亚以冷淡视线扫射四周,同时轻叹一口气。拯救母亲,打倒魔神——为了达成这两个目的,罗克想出「让自己成为活祭品」这个方法。虽说要成为活祭品,倒也不是乖乖坐以待毙,而是成为诱饵,尽可能使魔神远离村民,然后再趁机打倒魔神。这就是罗克拟定的计画。 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有勇无谋的计画,却显现出罗克胆识过人的一面。相较之下,那群村民又如何呢?每个人满脑子只想要逃离危险,却不懂得绞尽脑汁思索良策,只会感情用事,随波逐流,无法靠自己判断是非、做出决定、采取行动。卡尔亚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些人,另一方面也明白这就是人类的本性。 桃乐丝一定不明白这个道里。卡尔亚认为桃乐丝不需要知道,也不打算告诉她。如今已经毁灭的祖国也不是乌托邦。末代魔王固然是贤君,但是除了帝国入侵的外患问题,国内也存在著各式各样的内忧。那些问题多半是由人类的愚昧所引起。 毫无获胜希望的主战派到底为什么能够大幅扩张势力,使「在毫无外力救援的条件下固守首都,与敌人进行笼城战」这种愚蠢的政策得以实施呢? 总而言之,与帝国有联系的人们不是早已叛变倒戈、就是投降归顺。留下来的重要人物多半是守旧派,他们皆处于一旦魔王国灭亡,自己将会失去一切的立场。 以他们那群人为中心,大肆宣扬帝国的残酷无情,偶尔还会做出加油添醋的不实指控。激起民众的爱国心,加以搧风点火。歌颂为了保护国家、为了魔王所进行的战争;赞扬保全名誉而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情操。把不愿为国鞠躬尽瘁的人们称为「非国民」,严加谴责。愿意为国捐躯者是无比地高尚;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既卑鄙又丑陋,是国家的祸害。反主战派者惨遭诬陷入狱,有好几个人最后真的被吊死。同胞的鲜血在战场以外之处流淌。于是,基于上述原因所形成的彻底反战舆论,逐渐吞没那群掌握权势的重要人物、魔王,以及整个魔王国。 人类是笨蛋。 然后,卡尔亚也是愚昧人类的其中一员。 自己是个笨蛋,必须时时刻刻把这点谨记在心,否则笨蛋将永无止境地重蹈覆辙。 卡尔亚垂下双眼,侧耳倾听。 听得见。 尽管声音微弱,但是绝对没听错,卡尔亚确实听见了。 蹲下来,把双手抵在地面。不这么做的话,听不清楚。下定决心,把耳朵贴近地面。 桃乐丝皴起眉头,一脸狐疑地看著卡尔亚。 「卡尔亚……?」 「那么,罗克,你——」 村长似乎打算说些什么。真是麻烦,除了卡尔亚以外,似乎没有其他人发现。没办法了。卡尔亚站起身来,大喊道: 「魔神的脚步声……!」 卡尔亚的话一说完,「哇啊!」周围立刻响起阵阵惨叫声。有些人连滚带爬地打算逃往他处;有些人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有些人吓到绷紧一张脸,不断环顾四周。男人、女人放声尖叫,婴儿嚎啕大哭。 没有多加理会,卡尔亚穿过村民之间的人潮缝隙,跑离洼地。若能登上丘陵最好,但是附近一带没有高地。逼不得已,卡尔亚决定爬上树木。对卡尔亚来说,爬树并非难事。选定一棵高大树木,转眼之间便爬上距离地面约五公尺的高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西北方,大约相隔三~四百公尺之处。 发现魔神的身影。 魔神正在行走。 「魔神在西北方!没有直接朝这里走来,但是越来越靠近!」 「快逃!塔巴协助老人逃亡!席格负责疏散女人!快点!快逃……!」 达姆一边下达各种指示,一边背起年事已高的村长。 村民们仍然陷于混乱状态,却也慢慢逃往南方。 「罗克!」 桃乐丝与罗克朝对方点了点头。两人似乎打算往魔神的方向移动。艾尔吉娜也紧追在后。卡尔亚急忙从树上爬下来。 「别开玩笑!完全没有准备……!」 卡尔亚拔腿狂奔,想把三人追回来。三人远远跑在前方,卡尔亚无法轻易追上。与魔神还差多远?脚步声很大声,而且越来越大声。魔神的身影映入眼帘。大约相隔一百公尺左右?可能更远,大约两百公尺?魔神的身形过于巨大,难以判断。 「可恶……!河川!桃乐丝、罗克、艾尔吉娜!往河川的方向跑……!」 一听见卡尔亚的吶喊声,桃乐丝一行人立刻转换方向,往东方跑去。魔神呢?一样往东方前进。也就是说,魔神已经捕捉到桃乐丝他们的行踪吗?怎么会这样。桃乐丝他们不可能跑赢魔神,只能动手吗? 「直接攻击应该没有胜算……!」 卡尔亚不是对桃乐丝、而是朝艾尔吉娜如此说道。艾尔吉娜似乎也有发现,奔跑的同时,微微转头看向卡尔亚。 「毁坏悬崖,让悬崖落入河川!现在我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艾尔吉娜不擅长地灵魔法……!」 「那个由我来做!你视情况需求,牵制魔神的行动!」 「瞭解!」 卡尔亚原本打算戴上手甲,最后还是打消念头。每当艾尔吉娜生气时,就会说出「烧了你」之类的话,她一定善于操 控炎灵魔法,而且偏爱招换炎灵。这种类型的魔法师不在少数,应该说,能够平均使用各类魔法的魔法师反而比较少见。既然是能够纯熟操控猛火炎葬的术者,确实让人想考验一下她的能耐——不行,不能相信她。手甲的事情,最好还是别让她知道。 跑到河川,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河川流经悬崖下方。这座悬崖是一片断崖峭壁,极为高耸,高度介于一百公尺以下,八十公尺以上。桃乐丝等人站在崖边。 「桃乐丝!带著罗克离开这里!南方、往南方跑!」 「可是——」 「不能让这个孩子死在这里吧!」 「我明白了!过来,罗克……!」 桃乐丝拉起罗克的手,和卡尔亚擦身而过,沿著悬崖往南跑。 魔神把树木推倒,往左右两侧拨开,逼近到大约七、八十公尺之处。实际上或许离得更远?也可能比想像中近?魔神的体型实在过于庞大,令人难以估算距离。 老实说,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为什么那种东西可以像这样移动呢?如果那是兵器,那么暗黑期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战争呢? 卡尔亚从腰间的置物袋取出触媒——多玛克之骨。把栖息在北方不毛之地的巨鸟骨头拿来做乾燥处理,加以敲碎的骨头碎片。眨眼。开门。 「来吧,正三位地灵辨颠……!」 「来吧,从二位炎灵火足……!」 把精神集中在自己施展的魔法,同时在意识的某个角落,捕捉到艾尔吉娜的呼唤声。火足。又是猛火炎葬吗? 不理会卡尔亚与艾尔吉娜,魔神打算朝桃乐丝与罗克的所在方向前进。如果不把魔神引过来,卡尔亚的策略就无法成功。要中断魔法吗?不——艾尔吉娜跑了过去,缩短与魔神之间的距离。边集中精神施展魔法边奔跑吗?卡尔亚当然也做得到,但是对于一般魔法师而言,这是极其困难的绝技。 「祭奠燃烧 烈火中舞动飘落 徒然花——猛火炎葬今生一切……!」 魔神的右脚起火燃烧。艾尔吉娜立即转身往回跑。魔神的情况如何?暂时停在原地——熊熊燃烧的右脚似乎不痛也不痒,不过魔神总算开始往这边移动。 「撑起坚如磐石之岩土 孕育万物万灵的大地之母——」 巨大无比的身躯,只需一转眼的时间,就会来到眼前。 如果被魔神踩到,必死无疑。即使只有某个部位被稍微撞到,恐怕也会一命呜呼。 卡尔亚小心翼翼地调整站立位置。 必须持续集中精神,不能间断。 把脑袋分成两个部分,其中一半被完全魔法占据,另外一半用来思考。卡尔亚的大脑,目前大概处于这种状况。 为什么艾尔吉娜会来到自己身边呢?这个疑问瞬间掠过半边头脑。她已经完成自己的工作,怎么不赶快逃跑呢? 已经感觉不到恐惧。 意识清晰,心无杂念的地平线无限延伸。 卡尔亚与艾尔吉娜站在崖边,魔神的右脚陷入距离两人十公尺——不对,距离八公尺左右的前方地面。大地向上隆起,剧烈摇晃。卡尔亚弯下腰,双手触地。 「穿透虚无之恸哭——大绝窖……!」 泥土唷、岩石唷,崩裂吧。发动魔法之际,似乎有某种东西贯穿卡尔亚的身体深处。一股不曾体验过的感觉袭来。那是什么?不过,现在顾不得那件事。脚下的悬崖开始崩解。 「艾尔吉娜……!」 「是!」 卡尔亚与艾尔吉娜朝桃乐丝他们两人前进的方向奔跑。因为全力施展属性不合的地灵魔法的缘故,彷佛有某种漆黑沉重的东西黏附在所有内脏上一般,让卡尔亚觉得非常不舒服,手脚、腰部、头也变得异常沉重。即使如此,还是得往前奔跑。每踏出一步,大地便产生龟烈,像是溶解般崩裂瓦解,继续往前奔跑。树木倾倒,继续跑。魔神的巨大身躯倒下来,继续跑。即使快要跑不动,还是得继续跑。即使跑到快要吐出来,还是得继续跑。 即使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得继续跑。一直跑、一直跑…… 「卡尔亚……!」 桃乐丝伸出双手,等待卡尔亚的到来。 只差一点点——就在这个时候,卡尔亚往前摔了一跤。 「呜啊!」 脸部直接撞向地面,感到又痛又羞耻的卡尔亚完全不想起身。多么希望能够维持这个姿势不动。不是暂时,而是永远持续下去…… 不过,下一瞬间,卡尔亚立即被搀扶起来。奇怪的是,身体被某种异常柔软的东西包覆,一股甜腻浓郁的香味直冲鼻腔,几乎要使人呼吸不过来…… 「你没事吧?」 「咦?呜、啊……」 从背部到肩膀一带,可以感觉到某种松软物所带来的软绵绵触感,尽管如此,它的存在感却相当强烈,与其说是「触碰」、不如说是「紧贴」在卡尔亚身上。 放开我!放手!现在马上放手!明明很想大声吶喊,不知为何,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头晕目眩。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发烫发热。感觉好热,好奇怪。似乎有某种东西即将涌上来。不行。压抑不下来…… 「——呜……」 自己也大吃一惊。居然呕吐了。身体好难受,舌头发苦。 「喂、你没事吧——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啊!?卡尔亚?那个……振作一点!」 背部被这样抚摸,让人更想呕吐。桃乐丝与罗克跑了过来。 「卡尔亚!你怎么了?卡尔亚!」 「……不,我没事……呜……」 眼泪夺眶而出。因为施展地灵魔法的缘故吗?发动魔法的瞬间,确实感觉到一股异样感。不过手感方面没有问题,甚至可说施展得相当顺利,实际上却是失败的吗? 把胃液连同唾液一起吐出来,卡尔亚转头往后看。没有看见魔神的身影。顺利让它掉到河里了吗? 「……我没事。」 推开艾尔吉娜,从悬崖探出身体。那片断崖绝壁还在崩落,灰蒙蒙的尘土漫天飞扬。因为这个缘故,卡尔亚难以确认目前的状况。不过,可以看出河川大约有一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被落石堵塞住。地形发生变化。地基可能已经倾斜。因为不是熟练的魔法,卡尔亚难以驾驭,导致力量失去控制。自己的技术果然还不够纯熟啊。 「可恶……」 而且,无法抑制魔法威力,造成过度破坏的结果居然是…… 漫天飞尘中,有一抹影子在移动。 那个影子打算站起来。 「魔神……!」 身边的罗克目不转睛地凝视那个影子。 卡尔亚用手指擦拭嘴巴周围。口中还残留著恶心的味道。 「打不倒……」 桃乐丝站在原地,眉间与下巴堆满皱纹。也许本人觉得认真严肃,但是看到那个表情之后,不知为何,卡尔亚顿时觉得放松不少。叹一口气,卡尔亚开口说道: 「不算一无所获,至少我们知道这招对魔神没用唷。走吧。先暂时撤退。」 2章 在抒情诗中常见的某个场景,谁在低头沉吟? 帝历三七八九年六月三十日 第七帝国吉多雷洲朝岈河流域 她背对这里,低著头。在喝水吗?应该是这样没错。那里可能有泉水涌出,或是有座水池吧? 这里是深山密林之中。可能是魔神四处作乱的缘故,森林里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连鸟鸣声都没有。 要开口叫她吗? 如果呼唤她的名字,她应该会回头看这边吧?如果她记得我的声音……不对——等到靠近一点后,再呼唤她吧。 边注意脚下,边踏著慎重步伐往前行走。 屏住呼吸,放轻脚步。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似乎在观察四周的动静。被发现了吗?怎么办? 总觉得如果继续接近,不必多说,她一定会马上逃跑。停下脚步,决定在原地静静等待。 转头啊,看向这边。 怎么了? 来吧,看这里。 她转过身来——看向这里。 四目相接。 她眨了眨宝石般的黄色眼瞳。鼻头微微抽动。耳朵朝这个方向高高竖起。以敏锐的感知能力探索著。这家伙有危险吗?是敌人吗?还是……? 差点就要对她脱口说出「没事的」这句话。不过,语言之类的东西,应该派不上用场。只能尽量展现自己的存在,等她主动发现,进而相信自己。 听好了。我什么都不会做。如果你认为我是危险的,随时都可以离开。我绝对不会追赶你。 自然呼吸,原地等待。 一动也不动地、静静等待。 然后,她——迈开步伐,一步、两步……慢慢接近。不过,我仍然没有动。只是静静等待。同一时间,定眼凝视覆盖在她的全身、带有光泽的深蓝色鳞片。马鞍没有被卸下来。如果没有那个马鞍,这个生物会更加美丽。人类总是喜欢做多此一举的事。一直都是如此。 「奇萨尔基。」 鳞豹马终于把鼻子蹭过来,一摸到鳞豹马的头,千头万绪瞬间涌上心头,脸上不由得绽放笑容。即使热泪盈眶也不奇怪。自己确实有股想哭的冲动。如果再次相逢的对象是个人类,自己绝对不可能体会到这种心境。 「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吶,奇萨尔基。可洛娜呢?你们没在一起吗?走散了吗?如果还活著——希望它平安无事……」 「咕啊啊。」鳞豹马叫了一声,拚命凑过来撒娇。鳞豹马原本就是群居动物。落单的奇萨尔基一定觉得很不安吧?卡尔亚抚摸奇萨尔基的冰凉身体一会儿之后,骑到它的背上。 「桃乐丝就在不远处唷。你很喜欢桃乐丝吧?很想见她吧?」 虽然不认为奇萨尔基有办法理解卡尔亚的话,但是奇萨尔基却发出「咕」一声,踏了踏地面,彷佛在催促卡尔亚赶快出发。怎么会这么可爱呢?真是可爱到了极点。 「好,我们走吧,奇萨尔基。桃乐丝还在等我们。」 ? 魔神现身后,经过四天。 彼克路特村的村民没有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成几个小组,各自过著避难生活。其中一个理由是避免村民全灭;另外一个理由是很难找到一处能够让百位以上的村民聚集在一起共同生活的适当场所。而且,人数越少,越方便移动。 关于如何处置哈诺与罗克的问题,目前尚未定案。不过,「无暇处置他们两人」这个说法可能比较贴近实际情况。光是寻找食物、确保水源与睡觉场所,就耗费掉一整天的时间。每个人都为自己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只剩九人的十指众负责调度指挥,从昨天开始,陆续派人回彼克路特村,把金钱、乾货、家畜带过来。埋葬死者的作业也持续进行中。先将死者的遗体埋葬在村庄近郊,只带回遗发举行丧礼仪式。自己的祖国习惯用火葬来安葬死者,但是在这里,土葬似乎较为普遍。 总而言之,卡尔亚等人从众多驻点之中,选择囚禁哈诺的村长的避难场所——营地为据点,搜寻魔神的下落。 虽说是据点,但是如果没有要事,卡尔亚等人不会踏进营地一步。外出回来时,会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露营。 罗克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有他帮忙收集材料,帐篷之类的东西,轻轻松松就搭建完毕。罗克对森林相当熟悉,不曾迷失方向,就连魔神的沉睡之地——乌尔泰雅寺的所在位置都知道。 卡尔亚等人正在追寻不断移动,偶尔会停歇片刻的魔神。半途中,趁大家稍作休息的时间,卡尔亚独自一人探查四周。就在这个时候,和奇萨尔基不期而遇。实在非常幸运。 「魔神的移动速度,平常大约落在时速十公里~十二公里左右。依据体型大小来评估,算是移动得很缓慢呢。」 卡尔亚抚摸奇萨尔基的腹部,同时环顾桃乐丝、罗克与艾尔吉娜。当然,只有在看向艾尔吉娜之际,卡尔亚会把眼光尽量集中在脸部。 「要是跑起来的话,人类无法靠双脚跑赢——届时魔神的时速会高达四十?五十?可能更高——总之,无论时速多少,要是魔神盯上自己、追赶上来,那就糟糕了。不过,这也代表我们可以待在一百五十公尺以外的地方。魔神不会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也就是说……」 桃乐丝点点头。蓝色眼瞳透露出干劲十足的眼神。希望她不要燃烧起无谓的斗志啊。 「魔神行走期间,只要骑著奇萨尔基,就能轻松追踪它。」 「……没错。不过,只有一个人能够追踪魔神唷。两人共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不想增加无谓的负担,让奇萨尔基累垮。」 「无论如何,虽然是偶然的巧合,不过事情总算……有进展吧?」 艾尔吉娜用手指缠绕湖蓝色的头发,轻轻微笑。 「如此一来,或许我们就能验证在观察魔神期间所提出来的假设是否正确?」 「我认为魔神一定无法离开寺院太远。」 罗克用树枝尖端在地面画出一幅地图。画得很简略,却令人一目了然。罗克确实是个相当聪颖的孩子。 「寺院位于距离村庄约十五公里的北方;营地位于距离村庄约十公里的南方。至今为止,魔神从来不曾靠近营地一次。但是,营地以北的避难场所却遭到魔神袭击。」 「大约二十五公里吗……」 卡尔亚叹了一口气。自己为什么要认真地思考这些事情呢?明明事情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啊。即使世界毁灭也无妨,卡尔亚就是如此地漠不关心。 「假如那是魔神的行动距离,那么选择范围也会随之扩大。」 「洗衣服的河川……」(译注:日文中,「选择范围(选択の幅)」与「洗衣服的河川(洗濯の川)」发音相近。) 「桃乐丝,不对。我说的是『选择范围』。」 「为了洗衣服要扩大河宽范围?」 「不对,我的意思是……」 卡尔亚再次叹了一口气,搔了搔自然卷的红色头发。 「村民也能选择在魔神无法抵达的地方开创一座新村庄啊。」 「啊,如此一来,为了洗衣服,确实有必要扩大河宽范围。」 「不对,我的意思是村民可以考虑别种『选择』……」 桃乐丝皱起眉头,「选择……?」低声嘟囔。接下来,脸颊突然变得一片通红。 「我、我知道。我知道唷!我只是想表达洗衣服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好的好的,洗衣服确实很重要呢。嗯……总而言之,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不过这么做虽然无法尽善尽美,却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吶。」 「不见得吧。」 艾尔吉娜耸 了耸肩,斜眼看向罗克——明知不可能,但是她的眼神看起来很像在拋媚眼。这个女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过度性感的象徵啊。 「罗克,你认为如何?」 「如果没有死那么多人,或许可以按照卡尔亚哥哥的建议去做。」 罗克毫不迷惘、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不过,这次死了很多人。大家都很害怕魔神。即使告诉大家『这里很安全』,大家应该也不会接受。我认为村长不会采纳一个所有村民都不支持的方法。」 「……罗克,你说得对。」 不得不承认,卡尔亚没有考虑到村民们的心情。因为卡尔亚始终抱持著「怎样都无所谓」的心态。可是罗克不一样。即使情况演变至此,罗克还是挂虑著村民们的安危,设身处地为村民们著想。 「村长不会轻易把妈妈当活祭品献出去……」 说完这句彷佛要强迫自己安心一般的话,罗克咬紧牙关。 「假设魔神不会来到营地所在的场所,那么时间一定还足够。我们必须趁这段时间打倒魔神。」 「两件事情。」 卡尔亚站起来,轻摸奇萨尔基的头。「咕啊啊。」奇萨尔基轻叫一声,黄色眼瞳照映出卡尔亚的身影。对于卡尔亚而言,奇萨尔基是唯一的治愈与抚慰。 「眼前该做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确认魔神的行动范围。另一件是——寺院。」 大家惊讶万分地看向卡尔亚。卡尔亚在内心嘟囔:我根本不想说这些话,不过没打算把这句话说出口。事实上,卡尔亚想要采取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法,甚至动过强制执行的念头。 想尽办法带走桃乐丝,离开这里。可以趁桃乐丝沉睡时抱她离开,如果遇到抵抗,只要让桃乐丝昏厥过去即可。单靠双脚徒步的话会有困难,可是只要有奇萨尔基在,说不定就能成功。 不过,这项计画随时都能执行。等到紧急关头再来付诸行动也不迟。拋弃罗克,逃之夭夭。卡尔亚不会后悔,只要是为了保护桃乐丝…… 「魔神的真面目恐怕就是虚神。如果它真的是虚神,我们便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虚神可是兵器唷。魔神原本被安置在寺院。因为某个原因,虚神被伪装成魔神。然后,它动了起来。当然,背后一定有个启动魔神的操控者。只要前往寺院,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说不定启动魔神的操控者还待在寺院吶。」 「……盗采?」 罗克喃喃自语道。 「爸爸之前曾经说过,从盗采者手中保护寺院,这也是左手的工作。寺院里面不只有魔神,还有许多文物。秘石的挖掘场也紧邻寺院……」 秘石?那是什么?卡尔亚感到有些在意。而且,听见那个字词的瞬间,卡尔亚似乎看见——艾尔吉娜露出半眯起眼睛,嘴唇抿成一直线的表情。难道……? 艾尔吉娜不惜千里迢迢来到位于穷乡僻壤之地的彼克路特村,其真正目的难道就是那个叫做「秘石」的东西吗? 确实很有可能。虽然不知道「秘石」究竟是什么,不过假如那是一种稀少矿石,很有可能会被拿来当作触媒利用。 以下是卡尔亚的一番推测——与世隔绝的村庄挖掘秘石,把开采出来的秘石带去城镇贩卖,换取金钱。然后再用那笔金钱购买物资,分发给村民们。 罗克的父亲——左手的食指?纳达就是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只要有心,纳达随时都能挖掘多一点秘石,中饱私囊。当然,所谓的「打破规定」,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纳达身处容易遭人怀疑的立场。反过来说,既然被授予这份工作,代表纳达应该是个诚实正直的男人吧。不过,纳达却被魔神杀死。 纳达打破规定,遭受惩罚。 村民们是这样认为的。 这番推测相当合乎逻辑。就算和事实有差异,应该也相去不远。不过,推测毕竟只是推测。 「追踪魔神的工作,由我来做。」 卡尔亚骑上奇萨尔基的背,轻拍它的后颈。重点是不能相信艾尔吉娜。唯有这件事,必须谨记在心。 「等到摸清魔神的行动范围之后,再去调查寺院。不要著急,按部就班地进行吧。」 ? 花费整整五天的时间,大致推算出魔神的行动范围。 不出所料,魔神只能在距离寺院往南不到二十五公里、大约二十三~二十四公里以内的范围活动,也没有表现出想要离开这个范围的举动。 卡尔亚从罗克的口中得知寺院位于何处之后,曾经前往附近探路,确认所在位置。就卡尔亚掌握到的情报来说,魔神不曾靠近寺院,足迹只达寺院以北五公里、以西十二~十三公里、越过河川以东十公里之处。 不明白魔神的目的为何。行进路线完全没有规则性可言,彷佛休息片刻般停下脚步的时间点也不尽相同。看起来只像在一定的范围内闲晃溜达而已。 已经把魔神的行动范围,以及营地可能位于安全地带的事情,传达给村长知道。拜此所赐,村长以婉转的说法偷偷许下诺言——至少不会一声不响地把哈诺当作活祭品献出去,但是不能释放哈诺。因此,万一罗克逃走,哈诺恐怕就会有生命危险。 换言之,哈诺是人质。只要罗克与卡尔亚等人继续监视魔神,共同策划打倒魔神,哈诺的性命就会受到保障。所以罗克与卡尔亚等人必须尽量待在村民们看得见的范围内,而且还得装出忙得不可开交、一刻不得闲的模样。 村民们想要的东西,是「安心」。比起经过精准计算的安全性,村民们更渴望能让自己产生「总之,暂时平安没事」这个念头的安心感。 「……真愚蠢。」 卡尔亚低声呢喃。雨水滴落。待在此地的这几天,一天当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雨。大多是小雨,偶尔会有滂沱大雨。想要窥见从云隙射出微弱阳光的机会屈指可数。现在也是如此,明明还没到傍晚时间,天色却是一片昏暗。 稍稍拉起湿淋淋外套的帽子,向后回头,刚好与桃乐丝四目相接。 「不需要一直确认,我没有睡唷。」 桃乐丝穿著向村长借来的雨衣,坐在奇萨尔基的背上。确实没睡著,至少现在是清醒的…… 「请你继续保持清醒。」 「卡尔亚没资格说我吧。如果觉得累,奇萨尔基乾脆给你骑吧?我可以用走的。」 「……不用。我不累。」 「既然如此,可以换艾尔吉娜坐吗?虽然没有很累,但是脚底好泥泞,好脏、好脏!」 「罗克还能走吗?」 「我没事。我早就已经习惯雨季的森林。」 「请问~艾尔吉娜呢?难道打算无视艾尔吉娜吗?真的假的……烧了你……从头到脚彻底烧毁……烧了你……」 艾尔吉娜似乎很焦虑。她的心情呢,卡尔亚也不是不能理解。雨中的密林难以行走,视野不佳,吵杂的雨声不绝于耳,又闷又热,以上的种种因素都令人不悦、不悦、不悦到极点。至于要如何解决,顶多只能尽量习惯、或是把自己拚命忍耐的事实拋之脑后吧。 不过,下雨期间,那些恼人的虫子就不会出现,这可说是唯一的优点吧。 卡尔亚再次回头看向桃乐丝,然后立即面向前方。老实说,卡尔亚的心底相当钦佩桃乐丝。 桃乐丝不只是深闺千金,还是位公主。虽说国家处于战争状态,但是桃乐丝却是在毫无不便、舒适乾净、整整齐齐、美仑美奂的环境下长大。尽管如此,在卡尔亚记得的范围内,从来不曾听过桃乐丝说出「好冷」、「好热」、「好脏」、「好饿」之类的牢骚话。不挑食,就算水有点混浊,只要卡尔 亚说一句「喝吧」,桃乐丝就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在泥地、岩石上都能安然而睡。不管是满身大汗、还是浑身泥泞,桃乐丝都毫不介意。 无论处于何种境遇都不失体面,是位天生的公主。偶尔会有孩子气的一面,不过,桃乐丝是魔王之女。 「……其实……根本不该让她遭遇这种事。」 把手搭在树干,扶著树干走下斜坡。走到河岸后,罗克指向上游。 「寺院就在前方唷。没有起雾的时候,从这里就能看见地标。大约还剩下五百公尺左右的距离。」 「你说的地标是什么?」 桃乐丝从奇萨尔基身上跳下来,把缰绳塞到卡尔亚手中。卡尔亚伸手抚摸奇萨尔基的头,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把缰绳递给艾尔吉娜。桃乐丝稍微瞪视卡尔亚一眼。不过很明显的,在所有人当中,体力消耗最快的是艾尔吉娜。要是发生紧急状况,艾尔吉娜因为体力耗尽而无法使用魔法,那就糟糕了。 「地标是一座塔唷。」 罗克协助艾尔吉娜坐上奇萨尔基,同时如此回答道。 「乍看之下,应该很少人能看出那是一座塔,因为外观既笔直又高耸。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座人造塔。」 「塔吗?艾尔吉娜瞭解了!赶快出发吧?」 艾尔吉娜一坐上奇萨尔基,心情似乎变得愉悦许多。向奇萨尔基下达「前进」的指令,打算先走一步。 「等一下。从现在开始,我们更要小心行动。你应该没忘记我们为什么要前往乌尔泰雅寺吧?」 「当然没忘唷?或许可以找到关于魔神的线索——艾尔吉娜说得没错吧?」 「我认为魔神就是虚神,虚神可能受到某人的操控——如今,那个某人可能就在寺院中。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 「卡尔亚哥哥认为那个『某人』可能不止一人。」 彷佛在陈述自己的想法一般,罗克斩钉截铁地说道。 「与其片面断定操控者只有一人,不如假设『操控者不止一人』比较安全。即使现在有人在操控魔神,敌方的同伴还是很有可能待在寺院……」 「……嗯,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 桃乐丝点点头,弯曲膝盖,压低身子,蹑手蹑脚地往上游的方向走去。 「……那个,桃乐丝?你在做什么?」 「小心行动。怎么样?」 「你还问我『怎么样』,这……」 「哈哈哈。」 罗克放声大笑,开始模仿桃乐丝的动作。 「我也来做。这样可以吗?」 「啊,有点不一样。罗克,不是那样,要让背再弓出来一点。」 「这样?」 「没错。接下来,肩膀放松。如此一来,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能临机应变。」 「啊,是吗。这样可以吗?」 「做得很好。」 「她们玩得好高兴,真好吶。」 艾尔吉娜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卡尔亚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罗克。 才刚刚历经丧父之痛,罗克就发挥十岁孩子独有的强大恢复力重新振作起来,一点小事情就能让他天真无邪地欢乐喧闹。他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很正常,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是,那个孩子实在过于聪颖。那会是他的伪装呢?还是自己过度臆测?在卡尔亚等人面前伪装自己,根本毫无意义啊? 「我走前面。罗克,如果我走错路的话,你再出声提醒我。——走吧。」 卡尔亚等人排成一列纵队在河岸上往前行走。 终于,矗立于白雾对面的地标映入眼帘。之前,卡尔亚曾来这里探路,所以绝对不会有错。从远方看过去,高塔就像一棵吃立于河川中央,树枝尽断的古木。没错,被视为地标的高塔不是座落于河岸,而是竖立在朝岈河之中。 高塔的外观看起来相当老旧,受风雨与湿气侵蚀,表面布满青苔,甚至长有一些花花草草。直径大约宽四公尺。高度约落在二十公尺~二十五公尺之间。虽然无从得知高塔原本的面貌为何,不过应该比现在更像座塔才对。 随著一行人慢慢接近地标塔,从生长在左侧斜坡的茂盛树林间,可以望见隐约若现,颜色漆黑,看似建筑物的物体。许久以前,乌尔泰雅寺应该拥有富丽堂皇的外观吧?只是如今杂草丛生,整座建筑物几乎快被树林完全遮掩住。 「那是……魔神行经的痕迹吧。」 树木倾倒,建筑物毁坏,形成一条通道。魔神恐怕就是通过那里,前往河川吧? 「爬上那个石阶就能抵达寺院。」 罗克指示的前方,有一座从河岸延伸上去的石阶。 「采掘秘石的洞窟,在更里面唷。」 说完这句话,罗克回过头来,脸上浮现一抹和雨天极不相称的爽朗笑容。而且,那抹笑容似乎针对艾尔吉娜而绽放。 「……秘石?」 艾尔吉娜微微咬了一下嘴唇,轻舔白皙贝齿。脸上露出一个既非微笑、也非困惑焦躁,而是融合各种情绪的复杂表情。 「艾尔吉娜记得……那是能够卖得好价钱的宝石吧?如果是的话,艾尔吉娜想要唷。艾尔吉娜最爱金银财宝。」 「『克里贝姆』。也有人称它为『文观辉石』。这是爸爸告诉我的。秘石可以加工成珍贵颜料,也能当作合金的材料使用。还有啊,据说魔法师也想得到秘石。」 「文观辉石是炎灵魔法——正确来说是猛火炎葬的触媒吧。」 为了掩饰内心的讶异,卡尔亚插嘴说道。罗克他……察觉到了吗?或者应该说,罗克已经「看穿」卡尔亚的想法? 之前,罗克曾经提及秘石的相关话题——秘石的挖掘场紧邻寺院。原本以为罗克不小心说溜嘴,看来事实并非如此。罗克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提及秘石,藉此试探卡尔亚与艾尔吉娜的反应。 这个孩子真是不简单。连卡尔亚都心生动摇,艾尔吉娜想必更加仓皇失措吧。不对——她打算将错就错吗? 「所以呢?」 艾尔吉娜耸耸肩,单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单侧脸颊露出小酒窝,声调几乎没有改变。 「当然,文观辉石再多也不嫌多。对艾尔吉娜而言,文观辉石当然是越多越好唷。但是那又如何呢?」 「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唷,艾尔吉娜。」 罗克没有唤艾尔吉娜为「大姊姊」,应该是故意的吧? 「如果你愿意帮助我,我就告诉你洞窟的所在位置。也可以为你带路唷。事成之后,你想带走多少秘石都可以。反正一个人可以带走的数量也不多。」 「意思是你想和艾尔吉娜做交易吗?」 「对你而言,这应该不是坏事。因为艾尔吉娜的真正目的就是秘石吧?在城镇,秘石的购买价格高昂,所以才想找到供应商,打算低价购买吧?」 「……你真是个可怕的孩子呢。」 「为什么?我只是从眼前的线索推敲出这番结论而已唷。不过,按照规定,不能在村庄交易秘石。所以现在只有在挖掘场才能找到秘石唷。如果不前往洞窟挖掘,你就无法获得秘石唷。艾尔吉娜你心知肚明吧?」 艾尔吉娜没有做出回应。无论否认或是承认,都会颜面无光,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罗克,你不和我交易吗?」 「卡尔亚哥哥与艾尔吉娜不一样。如果不是桃乐丝姊姊打算助我一臂之力,你早就逃离这里了吧?」 「是啊。」 「不过,如果你想得到秘石,之后我可以告诉你洞窟的所在位置唷。」 「你这么做不算打破规定吗?」 「卡尔亚哥哥与艾尔吉娜都不是村里的人。」 规定只适用于村中,是有所限制的法规。卡尔亚与艾尔吉娜皆不受规定束缚。即便罗克打破规定,关于这点,只要卡尔亚等人闭口不谈就没事了。总而言之,罗克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艾尔吉娜没说过吗?」 艾尔吉娜重新打起精神,似乎决定改变态度,不再把罗克当成小孩,而是当成对等的交易对象来看待。 「打从一开始,艾尔吉娜就打算帮助罗克唷。如果能获得回礼,艾尔吉娜当然会满怀感激地收下。」 「谢谢你,艾尔吉娜。」 罗克笑了笑,转头看向卡尔亚。不能不回答,若不清楚表态,将无法博得信任。罗克的透彻双眼传递著这样的讯息。 「我会拿走我应得的回礼唷。」 卡尔亚轻轻举起右手示意。在艾尔吉娜面前,不能说出「我不需要那种东西」这句话。身为一名魔法师,不想获得文观辉石反而才奇怪。 「不过,我没打算为这件事赔上性命。唯有这件事,请你务必要记住。假如我发现情势危急,我会立刻抽手。当然,包括我的同伴在内。」 「我也不想死唷。我还有许多想见识看看、想尝试的事情唷。」 「罗克。」 桃乐丝突然抱住罗克的肩膀,把他拉向自己。闭起双眼,脸颊紧贴在罗克的额头。面对桃乐丝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罗克只是惊讶得不停眨眼。 「……咦?桃乐丝……姊姊?」 「经历丧父之痛的你,即使自暴自弃也不令人意外。但是你却决定好好活下去,继续向前行,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我认为你很了不起!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罗克。」 就算对方是小孩子,这样的身体接触未免太过亲密。而且,你哪有办法保护罗克啊——就在卡尔亚开口吐槽之前,桃乐丝睁开眼睛,莞尔一笑。 「然后,卡尔亚即使收手不管,也还是要保护我。完美无缺。」 「喂……」 最令卡尔亚难以忍受的是「想抗议却无法否认」这点。罗克似乎感到有些难为情,不过他没有离开桃乐丝的怀抱,微微歪著头问道: 「话说回来,卡尔亚哥哥与桃乐丝姊姊是什么关系呢?两人长得完全不像,应该不是兄妹吧?」 「我和卡尔亚是——」 「我没说过吗?我们是亲戚,也是青梅竹马。因为某个原因离开故乡,和家人失散。」 「战争吗?」 艾尔吉娜嘟囔一句。卡尔亚没有明确回答「是」或「不是」,继续说明两人想投靠在沿海州做生意的远亲叔叔却苦无门路的情况。虽然卡尔亚说的并非事实,不过沿海州位于阳国的东方,和真正目的地算是方向一致。 「沿海州吗?」 罗克的目光炯炯有神。住在偏乡地区的十岁孩子,除了像阳国这样的大国之外,居然连只是各国自由都市总称的沿海州都知晓?罗克不仅聪明,还具备一定的知识。他到底从哪里学得这些知识呢? 「总之,先调查寺院吧。」 卡尔亚迈开步伐。有许多挂心的事。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对罗克过度防范。或许是在嫉妒。自己十岁的时候,有像罗克这样聪明伶俐吗?有像罗克这般勇敢果断吗?撇除魔法资质不谈,自己远远输给罗克。但是那又如何呢?无聊透顶。 离石阶只剩下一小段距离。 仔细一看,石阶两侧不只有树木,还有柱状构造的物体林立其中。隐藏于树林的建筑物数量,出乎意料的多。过去有多少人住在这里呢?乌尔泰雅寺这座寺院的规模应该很大。 从石阶这里开始,奇萨尔基应该不好行走。正想对艾尔吉娜说「下来吧」之际,明明没有人拉缰绳,奇萨尔基却突然停下脚步,微微直起上半身。罗克与桃乐丝没有察觉异样,打算继续往前走。卡尔亚本想伸手取下系于腰际的手甲,最后还是打消念头。 「等一下。」 罗克与桃乐丝默默停下脚步,艾尔吉娜轻摸奇萨尔基的脖子。奇萨尔基察觉到什么?看到什么?听见什么?——此时此刻,枝叶随风摇曳。 「有东西在附近。」 就在爬上石阶约十五公尺处,几棵树木覆盖住石阶旁边的柱子。附近的树枝、树叶,明显地左右摇晃。雨势渐渐停歇,应该不是雨水震动树梢的缘故。 还来不及找到目标,对方便主动现身。原本潜伏于树荫下吗?走到石阶,转身面向这里。 人类——吗? 戴著石制大面具,拄著金属材质、布满锈斑的古老手杖。和人类一样都是用双脚直立行走的生物,但对方并不是人类。长著尾巴,从宽松白衣露出来的肌肤,和奇萨尔基一样覆盖著鳞片。因为戴著面具,看不见脸,所以无法断言。不过难道对方是蜥蜴人? 蜥蜴人大致可区分为两个种族。 栖息于沼泽地与峡谷,肉食性,彼此之间会互相残杀,具有吃同伴的习性,偶尔也会抓人来吃,所以被视为「怪物」、「creature」,也就是所谓的「蜥蜴人」。至于另一个种族则为「杰古拉古人」。他们远比蜥蜴人聪明理智、文明开化,曾经统治名为「杰古拉古」的国家,和人类建立起平等对等的关系。 「尽速离去。」 那个蜥蜴人发出沙哑粗声——使用庄严的帝国语如此说道。 会说人类的语言。代表对方十之八九是杰古拉古人。 「即刻离去。吾等是乌尔泰雅神官的后裔。此地是吾等的圣地。无论是谁都不准踏入一步。」 「后裔……?」卡尔亚说道。「吾等?」罗克喃喃自语道。 为了掌握现况,哪个关键字比较重要?不用说,当然是「吾等」。对于忍不住萌生「输了」这种念头的自己,卡尔亚感到焦躁万分。但是现在不是焦躁不安的时候。 「如果我们不走,你要拿我们怎么办?」 说话的同时,卡尔亚悄悄把手伸进置物袋搜索。假设敌方有两人以上,那就用爆雷索……不行,没带爆雷索的触媒——尖晶石。不得已,卡尔亚只好拿出铬铁矿的碎片,握在右手。 「若不离去——」 杰古拉古人高举手杖,一群脸戴石面具、身穿白衣的人,从四面八方出现。 「就会这样。」 糟糕。虽然不是所有人,但是那群戴著石面具的家伙持有弓箭与弩,正瞄准著我方——准备随时射出箭矢。本来就不打算让我们平安回去吗?原来如此。 为了保护桃乐丝等人,卡尔亚跑到前方。这招魔法的射程不远。七公尺左右,最多八公尺。杰古拉古人……还差半步的距离……抓到了!眨眼,开门。 「来吧!正三位雷灵累光!——轰隆作响 雷电奔驰 一举消灭所有暗影!怒吼吧!雷电!」 全身缠绕紫光,模样既不像人也不像兽的累光,朝杰古拉古人猛扑过去,散发出星电力——理应如此,但不知为何,累光却被杰古拉古人手中的手杖吸引过去。 「什么……!?」 确实有星电力出现。蓝白色的雷,轰然四射,可是全被那根手杖吸进去。杰古拉古人没有放开手杖,仅仅只有大叫一声,往后退一步。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答案只有一个。那根手杖不是一般的古董。是遗物吗? 「快逃……!」 大喊一声,卡尔亚立刻转头就跑。罗克很快反应过来,朝来时方向跑过去,桃乐丝也紧追在后。艾尔吉娜稍微迟疑一会儿,用力斜拉缰绳,似乎想让奇萨尔基改变前进方向。分不清在这 一瞬间之前、还是之后,石面者朝这里射出箭矢,受到惊吓的奇萨尔基用后脚站立起来,前脚在空中上下摆动。 「啊、哇、等等……!」 「没用的,艾尔吉娜,快下来……!」 卡尔亚搂住奇萨尔基的脖子,极力安抚。尽管知道会有危险,不过如果不能即时控制混乱场面,奇萨尔基会有生命危险。 「奇萨尔基,冷静下来……!」 「——呀!」 艾尔吉娜与其说是下马,不如说是落马。话虽如此,艾尔吉娜似乎有做好摔落地面的保护措施,没多久便站起身来,追在先行逃跑的罗克与桃乐丝后方跑。 「卡尔亚!快一点!」 桃乐丝转头大叫。奇萨尔基发出「嘎呀啊啊啊啊啊」的尖锐叫声,身体痛苦扭动。有好几支箭矢射中奇萨尔基。脖子一支、背部两支、左腿也被射中一支。卡尔亚被失控的奇萨尔基用力甩开,差点就要被前脚踢中,最后总算勉强躲开。 「——呜!奇萨尔基……!」 鳞豹马的双眼布满血丝,口吐白沫。好几支箭再次射来,命中犹如跳舞般不停跳动的奇萨尔基。奇萨尔基跳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左脚使不上力的缘故,落地时「喀」一声,左后脚骨折。似乎想要逃往某处,却只能在原地不停打转,遭到无情箭矢的攻击。弓箭手以外的石面者蜂拥而上。他们拿在手上的武器不是剑。是长矛吗?看起来像十字镐。卡尔亚必须当机立断。绝不能死在这里。 「奇萨尔基,抱歉……!」 卡尔亚拔腿狂奔。奇萨尔基的叫声传入耳中。听起来很痛苦的惨叫声。胸膛、腹部,像著火般炙热。从置物袋取出马霍德姆木炭碎片,紧握在手心。再次眨眼,开门。 「正四位地灵愚封——降临不坏深土之铁锤 将森罗万象全数粉碎!耸立吧!壁严靠!」 边跑边咏唱咒文,紧接著转过身来,双手贴地。转眼间,地面隆起,形成一道土墙,阻挡石面者的去路——就在这一瞬间,奇萨尔基的身影映入眼帘。 奇萨尔基的后脚已经完全瘫痪,前脚拚命撑起身体,脸朝向这边。 「——对不起……!」 再次道歉,卡尔亚快速奔跑。奇萨尔基成为自己的代罪羔羊,保护了自己。托奇萨尔基的福,捡回一命——这种想法相当卑鄙,只是可耻的自我安慰。不是这样的。自己太天真了。驱动魔神的人、还有他的同伴们,很有可能隐身于寺院。既然如此,遇到敌人埋伏偷袭也不奇怪吧? 「……怎么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呢?真是无知……!我这家伙!我……!」 卡尔亚的疏忽害死奇萨尔基。它一定还没死。奇萨尔基陷入一片痛楚混乱,说不定会在被拋弃并且惨遭背叛的绝望想法中死去。 罗克、桃乐丝与艾尔吉娜跑在距离约十公尺的前方。 回头一望。那群石面者没有追过来。不过,他们尚未离去,站成一排挥舞各自的武器,彷佛在警告「如果胆敢再次靠近这里,我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能回寺院,只能逃跑。 全速奔跑约十分钟之后,渐渐放慢脚步。 「……奇萨尔基呢?」 听见桃乐丝的提问,卡尔亚摇摇头。和那群石面者一样,脸上毫无表情。卡尔亚没有悲伤的资格。当然会感到遗憾悔恨,但是不管再怎么后悔,奇萨尔基也无法死而复生。毫无意义。 尽管个性有些神经质、胆怯懦弱,却会静静倾听人类说话,温驯乖巧。深蓝色的鳞片非常美丽,奇萨尔基明明是那么好的麟豹马…… 罗克似乎正在谈论那群自称神官的石面具集团。 「——那个石面具可能是——」 「我曾在寺院看过脸部和那个面具十分相像的雕像——」 「不是武器,而是工具——」 卡尔亚打算边快步行走边侧耳聆听,不过几乎是左耳进右耳出。为什么会受到如此大的打击呢?因为丧命的不是人类,而是鳞豹马。一定是这样。 拉开外套的帽子,雨水直接打在脸上。雨势似乎稍微变大了一些。 「卡尔亚?」 桃乐丝拉住卡尔亚的袖子。 点头的同时,卡尔亚突然甩开桃乐丝的手。 「……啊。对不起。」 「没关系。别在意。比起这个,你没事吧?」 「我没事唷。啊啊……这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吗?」 「咦?」 「有脚步声。」 卡尔亚停下脚步。目前的所在位置离寺院多远呢?感觉刚刚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不过,一行人从河岸爬上斜坡,在密林走了一会儿。实际上应该已经经过一个小时。 「从南方传来的。」 与其说是脚步声,不如说是震动。从树木缝隙间,隐隐约约可以窥见某种黑影。 南方是朝呀河的下游方向。当然,彼克路特村与营地也在那里。 「好、好像离这里很近……?」 由于曾经在斜坡跌倒一次的缘故,艾尔吉娜满身泥泞。罗克指向西方。 「只能往那边逃。」 「卡尔亚。」 桃乐丝看向卡尔亚,寻求最终的判断。明明事态紧急,卡尔亚却有些心不在焉。受到奇萨尔基那件事的影响吗?影响过大。这样不行。卡尔亚摇摇头。水珠从濡湿的头发飞溅而出。 「大家听从罗克的意见逃跑!动作快!」 「卡尔亚呢?」「卡尔亚哥哥呢!?」 「我负责阻挡魔神继续前进,赶快逃!」 「既然如此,艾尔吉娜也——」 「我自己一个人做就好!」 卡尔亚向始终伫立在原地的桃乐丝使了一个眼色。她能理解吗?出乎意料之外,背部被罗克轻推的瞬间,桃乐丝开始逃跑。艾尔吉娜也追在罗克与桃乐丝的后头。看见这副景象,卡尔亚把手甲装备到双手。 上次魔法失控,导致卡尔亚严重呕吐。不过面对魔神这个对手,为了争取时间,只能使出《大绝窖》来拖延。问题出在触媒。《大绝窖》的触媒——多玛克之骨,卡尔亚身上只剩下再使用一次的份量。往后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状况。可以的话,卡尔亚希望尽量不要耗尽触媒。 魔神似乎已经察觉到附近有人。周围响起一阵声音……近乎轰隆巨响的声音。魔神往这边跑过来。不能再失控。要控制住。完美地操控魔法。眨眼。开门。 「来吧,正三位地灵辨颠……!」 魔神的身影映入眼帘。红色的单眼。控制、要控制住。注意咏唱咒文的发音。绝不能出任何差错。魔神、来了。 「撑起坚如磐石之岩土 孕育万物万灵的大地之母——」 卡尔亚弯下腰,双手贴向泥泞不堪的地面。一半的意识集中于魔法;另外一半的意识拚命说服自己:没问题,一定能成功。 「穿透虚无之恸哭——大绝窖……!」 只差一步,魔神就要踩碎卡尔亚。《大绝窖》开始发动。全身散发紫色光芒,靠双脚站立行走,外表看似河马的辨颠,钻进地底,同时让星磁力产生作用。瓦解泥土与岩石的结合。让地面软化,结构变得脆弱,进而坍塌。卡尔亚当然不可能看见发生在地底的事情,不过对于整个过程,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连繁枝细节都能清晰感受到。 卡尔亚往后退。地面向下凹陷成钵状洞穴,连同周围的树木也被卷进去。魔神维持抬起右脚的姿势,沉入地底。身体往后倾斜。就在快要往后倒下来之际,魔神使用双手支撑住庞大身躯。一切动作戛然而止。 地面停止坍塌。所形成的洞穴深度 ,大约只到魔神的膝盖。 「只有这个程度!?为了避免失控,过度压抑力量吗……!」 自己真的非常不擅长地灵魔法。在心中嘟囔「像这种觉得地灵魔法棘手的主观成见只会碍手碍脚」的同时,卡尔亚准备朝西方逃跑。只是为时已晚。正确来说,如果魔神陷入更深的洞穴之中,魔法没有失败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魔神轻而易举地将上半身往前倾,然后伸出手来。 会被碾碎! 即使只有一根手指头擦撞到,卡尔亚也会粉身碎骨。 拚命纵身一跃,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攻击。不过跳跃过去的方向,有棵树木。咚!卡尔亚一头撞上树干。那一瞬间,眼前景色转变成一片漆黑。什么?怎么回事?头撞到树干。卡尔亚蹲坐下来,摇了摇头。 「好痛……」 「卡尔亚……!」 为什么会听见桃乐丝的声音?幻听吗?不对。真的存在。桃乐丝就在附近。瞪大双眼,注视著把手搭在树干,蹲坐于地的卡尔亚。 担心卡尔亚的安危,所以折返回来吗?为什么? 这样不行啊! 「卡尔亚——你流血了……」 听桃乐丝这么一说才发现。右眼的视线被遮蔽。伸手一摸。液体。湿淋淋的液体。不是雨水。是血吗?从头部流下鲜血吗? 「桃、桃乐丝……!」 卡尔亚站起来,跑过去搂住桃乐丝。准备逃跑之际,魔神那宛如巨大铁锤的手再次从天而降。身体跌落地面,转了一圈。勉强度过被压扁的危机。就在此时,桃乐丝的蓝色双眼目光炯炯,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口中不断低声呢喃著「死」、「卡尔亚会死」、「万一死掉的话」之类的话语。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接著,伴随一声尖叫,桃乐丝全身散发出一股宛如冲击波的能量。卡尔亚被吹飞。背部狠狠撞上某处的某个物体,导致卡尔亚一时呼吸不过来。 要赶快站起来,卡尔亚心想。 一定要立即阻止……阻止桃乐丝。要赶快站起来。 不过,身体却不听使唤。头好痛。一阵一阵抽痛著。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呼吸都搞不清楚。不对,有在呼吸。听话啊,身体!乖乖听我使唤。卡尔亚擦掉渗入眼睛的鲜血。开始搜寻桃乐丝的位置。找到了!桃乐丝就站在那里。 蓝色眼瞳散发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光芒,头上长出短角,身体微微前弯,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膝盖弯曲,桃乐丝与魔神相互对峙。 这不是譬喻,事实上,桃乐丝真的与魔神双双对峙著。面对面,互相瞪视,双方皆文风不动。 魔神还陷在洞穴中,维持爬到一半的姿势,红色单眼转向桃乐丝。 魔神正看著桃乐丝。 「呼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桃乐丝从喉咙深处发出不知该说是声音还是气息的声响。听起来很像野兽的威吓声。而且不只是「很像」,令人惊讶的是,魔神看起来似乎被桃乐丝的威吓声给震慑住。 「什、什么……」 卡尔亚不懂。怎么可能懂呢?眼前这副诡异情景,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因此,当魔神开始动起来时,「这样才合理嘛」的念头率先闪过脑海。接下来,理所当然的,卡尔亚暗叫一声「糟糕」。话虽如此,又不能丢下桃乐丝,独自一人逃跑。背著桃乐丝逃跑,这个方法似乎也行不通。正确来说,卡尔亚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无法自由行动。头痛欲裂,眼前景象忽近忽远,全身麻痹,彷佛只要一个疏忽,就会立即昏厥过去。 打算从洞穴爬出来的同时,魔神举起右手,瞄准桃乐丝挥过来。卡尔亚吓到心脏差点停止。不过,彷佛无视体重与肌肉的性质和重量一般,桃乐丝做出看似受到别人操控的异常动作,跳到旁边,躲过魔神的攻击。 接下来,朝著魔神飞奔而去。 从正面逼近。 毫不犹豫地奋勇向前。 这是骗人的吧? 停下来、停下来啊。 卡尔亚大声叫唤桃乐丝的名字。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声音突然。间断。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桃乐丝毫不畏惧地逼近到魔神眼前。她想做什么?跳起来了。跳上魔神的右手。然后在右手上面快速奔跑。魔神大声咆哮,发出「哦哦哦!哦哦哦!」的怒吼声。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听起来不像从嘴巴发出的声音,可能是从头部与脖子的缝隙发出来的。魔神愤怒失控,不断挥舞右手。桃乐丝会摔下来……不对,桃乐丝再次跳跃。高高跳起,降落在魔神的右肩。从那里起跑,踢了脖子根处一脚,然后跳到魔神头上。头?头吗?什么?头痛到快要裂开,宁愿它乾脆一点直接裂开算了。卡尔亚抱著自己,而非魔神的头,心想:什么?什么?什么?桃乐丝想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呢?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桃乐丝!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魔神激烈挣扎著。 不过,没用的。桃乐丝已经抵达头顶,似乎——露出一抹笑容。 右手掌瞄准魔神的额头,单只眼睛的正上方,推压下去。 「acsep-mai-an,thy-pher:善破碎。」 桃乐丝说了什么?卡尔亚距离太远,听不清楚。不过,卡尔亚看见桃乐丝的嘴巴开开阖阖,彷佛说了些什么。紧接著…… 魔神停止行动。真的是静止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魔神的胸前,浮现出某种花纹。闪耀著蓝色光芒的那个花纹,是图案吗?还是文字呢?看起来像帝国语的形意符号,但是卡尔亚不会念。《善破碎》。 同一时间,单只眼睛的红色光辉逐渐减弱,消失不见,接著由蓝色光芒取而代之。 在魔神头顶采取蹲姿的桃乐丝,身体微微摇晃。全身失去平衡,再这样下去,桃乐丝会坠落地面。但是不管怎样,桃乐丝还在魔神的头顶。远水救不了近火。卡尔亚无力阻止,也无计可施。桃乐丝一定会坠落地面。 「呜……!」 现在不能再拿头痛这种小事当藉口。卡尔亚一跃而起,拔腿狂奔。桃乐丝坠落下来。一定要赶上啊!侧身滑行。不自觉地闭上双眼。一股冲击力袭来。清楚感受到接住某种东西的实感。这种重量感……绝对不会有错。 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 「桃乐丝。」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糟糕。有气无力,沙哑低沉的声音。 桃乐丝枕在卡尔亚的右手臂上,身体横过卡尔亚的胸膛,呈现俯卧姿势。卡尔亚的左手臂也被桃乐丝的双腿压在底下。 卡尔亚动了动右手,用指尖触摸桃乐丝的头。 「桃乐丝。」 「……呜……」 桃乐丝抽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向这里。眼瞳的光辉已经消失,眼神看起来茫然恍惚。 「……卡尔亚?」 卡尔亚点点头,闭起眼睛。耳边传来罗克与艾尔吉娜的声音。抱歉,有点撑不下去了。原本想这么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意识渐渐模糊。没有感受到昏厥过去的实感。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景象缓缓地、大幅度地摇晃著。 「呜……」 心中第一个涌现的念头是「好难受」。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好暗。 「卡尔亚!」 桃乐丝的脸突然进入视野。在正上方。眼睛闪闪发光,在高兴什么呢?漆黑长发碰触到卡尔亚的脸颊。啊啊——好恶心。桃乐丝转头看旁边。 「小魔!停下来,小魔!停下来!——罗克!艾尔吉娜!卡尔亚醒来了!」 小魔是谁?不清楚答案,可是摇晃感骤然停止。感觉还是不太舒服,不过总算稍微缓过气来,卡尔亚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不是头发,换成某种更加柔软扎实的东西碰触脸颊。卡尔亚心想,手吗?桃乐丝的手。 「卡尔亚,你没事吧?」 「……嗯。这里是?」 「小魔的手上。」 「小魔是谁?」 「因为是魔神,所以取名『小魔』。」 「咦?」 卡尔亚慌慌张张地撑起上半身。定眼一看,卡尔亚与桃乐丝确实位于魔神的手掌心上。高度很高。罗克与艾尔吉娜位于下方,抬头仰望著卡尔亚两人。罗克把双手圈成喇叭状,大喊著「卡尔亚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之类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 头好痛,好想吐。卡尔亚本想摇摇头,后来还是作罢。总觉得摇头只会让情况更恶化。试著碰触自己的头。有布缠绕其上,伤口经过简单处理。 「罗克帮你包扎的。」 「……是吗。不,那个不重要,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当我发现时,不知道为什么,小魔对我唯命是从,然后……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对你唯命是从……?」 那个时候,桃乐丝把手按上魔神的额头,魔神静止不动。由于处于魔王显现状态,桃乐丝应该不记得当时的事。所以才会说出「当我发现时」这句话。——魔神会服从桃乐丝的一切命令。 卡尔亚忍住头痛,抬头仰望魔神的头部。蓝色的单只眼睛,彷佛目不转睛地看著桃乐丝。 因为天色昏暗,无法看清细部。不过,像这样近距离地仔细一看,卡尔亚认为魔神果然就是虚神。原先可能更像一尊石雕像,被安置在寺院期间,一定被胡乱涂抹上石膏之类的东西,后来才渐渐剥落,最后终于露出真正的姿态。 总觉得魔神和在阿拉尼斯市偶然碰见的虚神机长得非常相像。两者的外型看起来都像是体型庞大的铠武者,除了散发蓝色光芒浮现在胸口,不知是文字还是图案的花纹《善破碎》之外,其他部位毫无装饰,除去所有多余的物体,由最基本的零件组合而成,这就是虚神给人的印象。外型固然朴素简单,却是百般考究、厚重结实,很容易就会使人联想到「这才不是魔神,这其实是兵器」。介于蛋形与圆筒形之间的头型,完全不像人类。可能基于不需要仿效人类的考量吧。 「……既然如此,乾脆连身躯都做成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构造不就好了。」 「卡尔亚?你说什么?」 「……没事。」 「伤口还痛吗?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伤口不痛,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你骗人?」 在桃乐丝那双蓝色眼瞳的凝视下,卡尔亚忍不住想把内心想法倾诉出来,但是一想到奇萨尔基,心情顿时变得沉重无比。卡尔亚咬紧牙关,横躺下来。 「抱歉,我想休息一下。——尽量不要太摇晃……这种要求,它做得到吗?」 「我试著拜托小魔看看。」 「拜托你了。」 卡尔亚闭起眼睛。虚神使。这个时常在童话故事中出现的字词闪过脑海,悄悄叹一口气。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想必是用金箔银箔装饰,漆著五彩缤纷的颜色,壮丽非凡的祭祀场所吧。然而,如今这里看起来只是一处古老荒废的石造大厅而已。即使长久以来没有整理修缮,这里的建筑仍然没有腐朽坍塌,完完整整地残存了下来。坚固构造非比寻常,令人难以置信。古人运用高超建筑技术打造出这个场所,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不仅如此,还得加上多到不合理的人力才有办法建造出像这样的建筑物。也就是说,背后肯定存在著一股能够动员大批人的强大势力。再者,在即使称之为「未开化之地」也不为过的内地里,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建造这座寺院呢? 这个答案的重要线索,曾经存在于他正坐著的巨大座台之上。 曾经存在,现在已经消失不见。 以金属与人造石建造得相当坚固的座台上方,它单膝跪地,环抱双臂。维持这个姿势,表面被涂上砂浆加强固定,度过一段漫长的岁月。 当地人敬称它为「魔神」,崇拜它,敬畏它,还把它当作巨大神像祭祀膜拜。当时应该有众多神官跪在它的面前,日日夜夜献上祈祷。 从残留下来的各种证据来推测,那位「伟大的王」命人在这块土地建造寺院,派遣神官驻守此地。这座寺院同时也是王的陵寝,神官们的职责应该是永远祭祀驾崩后成为神灵的王。 不知从何时开始、发生什么事、为了什么理由,神官们纷纷离开这座寺院。这部分的详情无从得知。因为遍寻不著任何相关纪录、痕迹与证据。 不过,或许是害怕神灵作祟的缘故,神官们决定把陪丧品与祭器留下来。寺院有被盗墓者入侵的迹象。位于十五公里远的彼克路特村的村民们,似乎也拿走各式各样的陪葬品。话虽如此,寺院内还是有许多没人动过的建筑物与房间。 这可说是一种奇迹。要说入侵者有所顾忌,也只能算是侥幸。 拜此所赐,他的手下才能在位于寺院深处,俗称「祈祷之间」的尽头,发现通往王的陵墓的通路。陵墓之中,陈列著许许多多陪葬品。连他极其渴望得到的东西,也沉眠于此。 「——不小心让泰亚罗特等级的虚神失控暴走?话说回来,虚神会暴走啊?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不过虚神原本就极为罕见,可能只是没有实例流传下来而已……」 他放开原本拿在手上把玩的石面具,粗鲁地脱掉白色外衣。 「比起那件事,重要的是那个魔法师吧。之前就觉得还有机会再相见,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唷。这是所谓的因缘巧合吗……?啧。如果爱芹在就好了。」 「请别开玩笑,头领。」 距离座台不远处,横躺在方形手提灯旁边,嘴里嚼著乌贼之类的脱水食材,似乎一直在倾听他的自言自语。筋骨隆隆,身上布满朱黄斑纹的杰古拉古人,倏地起身,凶恶面孔扭曲变形。 「完全无法预测爱芹小姐会闯出什么祸来啊。她一定会大声嚷嚷『好无聊』之类的牢骚。若只是把我重要的作业员当成玩具耍著玩,那就算了。万一伤及宝物,就算她是头领的那个,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你少得寸进尺地竖著小拇指说什么『那个』!伊耶鲁哈!你这个大便头!想被我一拳揍飞吗?啊啊……?」 「不是『那个』是什么啊?保母吗?那位小姐的胸部很丰满吶。头领差不多到了迷恋胸部的年纪吧?」 「哦。你真的很想把原本就不长的生命线缩短到只剩下线头的程度吶。有胆量。看来你的头脑和鼻屎一样,一无是处吶。」 「真会讲话。果然验证那个道理?从嘴巴先出生,口若悬河的人,通常长不高唷。」 「反正你只是从蛋孵出来的家伙吧!动一动尾巴给我看啊!畜生!」 祈祷之间里,不只有他和伊耶鲁哈,还有许多既是他的手下,也是以伊耶鲁哈的左右手身分工作的作业员们。这些男人原本或坐或卧,各随己愿地吃吃喝喝,兴高采烈地彼此闲聊。其中一半的人身上还穿著白衣,另外一 半的人把白衣连同石面具扔到一旁。 如今,那群男人全都战战兢兢地侧耳倾听他和伊耶鲁哈的对话。其实像这样互相谩骂,对于他和伊耶鲁哈而言是司空见惯的事。男人们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毕竟两人是上下级关系——一位是组织领导者的团长大人,另一位虽是独立部队的小队长,却是他的部下。伊耶鲁哈用那样的口气、态度来对待上司,不管怎么看都是极为不妥的事。因此,追随在伊耶鲁哈底下的男人们,无一不感到胆颤心惊。 「尾巴的话,想看多少都可以像这样动给你看唷。」 伊耶鲁哈甩了甩尾巴,从鼻间哼了一声。 「让小姐和佩罗出去散步是正确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何时会回来,不过他们可是s级的独一无二妖精、以及拥有超强再生能力的混沌种呢。绝对不会有危险。不必过度担忧。」 「你认为我会担心爱芹吗?别开玩笑了,伊耶鲁哈。你这只恶心蜥蜴。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啊!」 「别害羞嘛,头领。又不是小孩子。」 「我没害羞。你说谁在害羞啊?有胆说说看啊!」 「不要生气嘛。」 「我才没有生气。我只是有点在意那个魔法师而已。不止一次,甚至二度来搅局。只有魔法能力高强这点可取,其实只是个小鬼罢了。可是如果不尽早斩草除根,总有一天会酿成大祸。我一直有这种预感。」 「预感吗……」 伊耶鲁哈耸耸肩,拿起滚落在附近的锡杖。这根锡杖是在王的陵墓发现的陪葬品。不知幸还是不幸,直到今天才弄清楚这根锡杖不单单只是祭器,还是隐藏著使魔法无效化之能力的遗物。 「说的也是。如果不是拿著这个,我就得挨上一记那个小鬼的魔法攻击。我知道几名魔法师,但是从来没见过出手这么快的家伙。」 「最好不要小看他,否则就是自讨苦吃。那家伙的魔法可以让战车圣灵停止运作唷。别说是枪,就连大炮子弹都无法打伤虚神机,但是那家伙却能用与时代脱节的魔法停止虚神机的行动。」 「按照那台战车圣灵的状态,能动就不错了。如果不是这样,怎么可能给头领当玩具玩呢。话虽如此,你居然把战车圣灵丢下,自己跑走!」 「别生气嘛,伊耶鲁哈。那都是过去的事啊?」 「闭嘴,杰克?拉法罗。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勉强加入暗黑流星团这种盗贼集团!一切都是为了虚神啊!」 「这个我知道啦!而且我们暗黑流星团才不是盗贼!」 「不然是什么!尽干些酒类、枪枝、毒药的违法制造与私下贩卖等坏勾当!甚至出售不知从哪边捡来的妖精,接下来终于跨足人口贩卖业吗?如果不是盗贼,那就只是单纯的无赖、恶徒……!」 「我是为了赚钱啊!在这个世上,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钱……!你可不要忘了,拜我赚来的骯脏钱所赐,你们『村雨』才能心无旁骛地投身寻找虚神的工作!」 「啊啊,我心存感激唷!向见鬼的恶徒致上见鬼的感谢。所以不管你把虚神拿来做什么,我都不会插嘴!你应该怀有某种企图吧?到我死之前,只要能多看到一台虚神,使虚神重新动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别忘记你说的话,伊耶鲁哈。」 深红色眼瞳散发出淡淡光芒,杰克?拉法罗慢慢靠近伊耶鲁哈,弯下腰来,把拳头抵在杰古拉古人那浑厚的胸膛。 「只要你谨记你说过的话,我就会让你见识到形形色色的虚神。我会不惜砸下重金支援你们。找到虚神,让虚神重新活动吧。帝国那方面,似乎也有人盯上虚神。我们要赢过那群家伙——比世界上任何人早一步找到更多的虚神。」 「哈!」 伊耶鲁哈挥开杰克的拳头。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把虚神丢在那些帝国蠢蛋们游荡出没的大街上!」 「让泰亚罗特等级的虚神失控暴走的愚钝蜥蜴没有资格批评我!」 「那是意外,那台虚神的机体本来就有问题!只是把钥匙拔起来重插上去,照理来说不会启动虚神才对啊!」 「还敢找藉口,真是丢脸啊!体型那样巨大的虚神可是很难找到的啊!」 「我也觉得很可惜,但也无可奈何啊!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虚神!」 「赶快给我想出办法来啊!可恶!越讲越生气!因为听见超巨大的家伙即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我才飞奔过来——」 「团长!栋梁……!」 穿著卡其绿服装的年轻团员匆匆跑进祈祷之间。不用说,「团长」指的是杰克?拉法罗;「栋梁」则是伊耶鲁哈。暗黑流星团独立部队《村雨》的队长,这是巴斯查克?迪亚麦图?伊耶鲁哈在团内的正式职位,不过部下们都称呼他为「栋梁」。 「发生什么事?卡图。」 「那、那个……」 年轻团员卡图气喘吁吁地跑到伊耶鲁哈身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身上佩带长刀,鬓角与脸颊皆有刀伤。村雨这个部队专门寻找虚神的下落,调查、挖掘遗迹,分解虚神,理解其构造,重新组装,累积许多维修相关的技术与知识。不过,收集情报与行使武力的工作,主要由几名队员担任。卡图就是其中一名。 「把魔法师一行人赶走之后,我尾随在他们后方——那些家伙遇上虚神,然后……该怎么说才好呢?」 「如果那是你无法理解的事,就直接把看见的景象说出来吧。」 「遵、遵命。一个女人——年轻、留著长长黑发的女人……长出角来,眼睛散发蓝色光芒……」 「……你说的不是梦境,真的是亲眼所见的事情?」 「千真万确。」 杰克舔了舔嘴唇。 女人?是那个女人吗? 桃乐丝。 「至少到刚刚为止,他所讲的都是真的。我可以保证。」 「确、确实如团长所言。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那个女人让虚神停下来了!」 「什么!?」 「你说什么……?」 「你说停下来——她、她怎么让虚神停下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只看到虚神的胸前浮现出刻名后,停止暴走,恢复正常启动的状态……」 「……那个女人,难不成是『因子持有者』?」 伊耶鲁哈低声呢喃的同时,用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拳头。 因子。如果那个女人……桃乐丝是因子持有者的话…… 桃乐丝持有遗物。一把材质优异,颜色漆黑,能自由伸缩的剑。头上曾长出角。她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的非比寻常之处,和才能、能力、财力那些因素都没有关系,而是血统。杰克静静咬紧牙关,用力揪住自己的灰色头发。血统。古老的血统。 那个女人还年轻。年纪大约十四岁~十六岁左右吧。在世上,大约这个年纪的因子持有者有几人呢? 只能说「不知道」。按照理论来推断,每个人都可能是因子持有者,不过那毕竟只是理论。一对住在附近、再寻常不过的男女结合,生下因子持有者,这种机率微乎其微。直截了当地说,继承曾被称为「虚神使」的君王们之血统的人就会拥有因子。这个可能性最高。 如果是这样的话,最近耳闻遭到帝国毁灭的国家是个古王国,而且王族全数灭亡。难道——真是如此吗?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却也不能断言绝无可能。如果那个女人……桃乐丝真的是因子持有者的话…… 「雷贝尔塔德魔王国的公主吗?」 「有三名公主,不过应该全都丧命了。」 不 愧是伊耶鲁哈,只要一扯到与虚神相关的事,脑筋就会动得特别快。即使杰克完全没做说明,伊耶鲁哈也能察觉杰克的想法。 「我听说王族相关者,包含女人小孩在内,不是战死就是自杀唷。」 「可能利用替身让一个人逃过一劫也说不定。如果我是君王,一定会做这种安排唷。」 姆……伊耶鲁哈低声沉吟,摸了摸鼻尖,转身面对卡图。 「在那之后,虚神怎么了?」 「那个女人坐上虚神。啊啊,那台虚神不是虚神机,当然不能乘坐……她是坐到虚神的手上。」 「完全受她支配吗?」 杰克啧了一声,用后脚跟踢了石地板一脚。 一瞬间,深红色的眼瞳燃起摇曳火焰。 「除了我以外,虚神居然会承认他人为主人。令人生气,真是令人生气啊,混帐东西。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 3章 我们不相信「说出实话就能解决一切」这种自我安慰的谎言 帝历三七八九年七月八日第七帝国吉多雷洲朝岈河流域 ……这里是、哪里? 出声询问后,在前方操控著马,肩膀有棱有角,背部厚实宽阔,戴著三角帽的男人回过头来,大大鹰勾鼻底下的长胡须上下摆动…… 「你在有篷马车的载货台上唷。」 男人如此回答。只要一提问,男人就会照实回答。 ……大叔你是、谁? 「我的名字是梅铎。只是一介魔术师。」 不过……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唯有这个问题,男人毫无回应。在那之后,我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也不去思考为什么我会坐上这个男人的马车四处旅行。 我的故乡是个小城镇,遭到帝国军夜袭。许多人遇害身亡,遭到粗鲁对待,被夺走一切。我的父亲也因此丧命。母亲受尽凌虐,最后还是离开人间。哥哥、爷爷、奶奶也已经死掉。住在附近的叔叔带著我逃亡,不过最后叔叔被抓住,我则是躲起来,独自一人躲起来。在我藏身暗处的期间,一切落幕。事情结束后,孤单一人的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尸横遍野的城镇里,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偶然路过的魔法师收留我为止。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回想起这段经历。不是遗忘,只是想不起来。连作梦也不曾梦到过。那段记忆被深埋在内心深处,牢牢封印起来。至于封印者,应该就是那位魔术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论如何都不回答这个问题。那位魔术师施展魔法,把那段骇人记忆封印住。 于是,我和魔术师展开旅程。魔术师总是穿著相同款式的黑色衣服,戴著相同颜色的三角帽。身材高挑,体型消瘦,但是整体骨架结实精壮,留著长长的头发与胡须。鹰勾鼻,不苟言笑的面容上,刻划著好几条深深皱纹。外表看起来像个老人,却没有给人上年纪的印象,或许是因为头发与胡须一片漆黑、亮色双眼清澈明亮、低沉的声音浑厚宏亮、总是把腰杆挺得笔直的缘故吧。 总而言之,我坐著马车,和这位魔术师踏上旅程。魔术师是马夫,而我固定坐在载货台上。我们周游各地。每到一个城镇,魔术师多半会在众人面前表演魔法。魔术师会停下马车,把老旧的青铜手杖挂在手肘,张开双手站起身来。然后,人潮就会自然而然地聚集过来。等到人潮够多的时候,魔术师大多会施展起火的魔法。在空无一物的地方,轰!火焰倏地燃烧起来,紧接著消失不见。光是看见这副景象,人们就会大吃一惊,发出欢呼声。此时,魔术师一定会轻轻点头…… 「这就是魔法。」 然后说出这句话。没有露出任何笑容,接二连三地施展出不同的魔法,即使人们把揉成一团的纸钞丢过来,也不去捡起来。当人潮逐渐变少之际,魔术师才会宣布: 「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 魔术师沉默不语地伫立在原地,直到人潮完全散去为止。接下来,魔术师终于开始捡拾纸钞,我也会帮忙捡拾。魔术师不会仔细清点数量,所以我将纸钞一张一张摊平,捆成一束,收到上锁的箱子里。 偶尔来到乡村,「希望您能杀死攻击山羊与羊的野兽」、「希望您能想办法赶走会吃人的蜥蜴人」、「希望您能处理山中有邪恶妖精出没的问题」总会有人向魔术师提出这样的请求。每当遇见这种情况,魔术师不会确认报酬的多寡,立即点头答应,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去打倒野兽、蜥蜴人与邪恶妖精。我会担忧得坐立难安,但是魔术师每次都会平安归来。偶尔会让野兽逃走,不过若是蜥蜴人或邪恶妖精之类的,魔术师一定能准确无误地取走他们的性命。「请你教我魔法。」我向魔术师一再恳求。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梅铎只是一介魔术师。我能教你魔法,但是无法成为你的导师。原因是我终日追求属于我的魔法,为了穷其究竟、达到完美境地,日日夜夜埋首钻研。这就是我的『魔道』。我自称魔术师的原因,源自于很久以前世人称魔法师为魔术师的典故。对于行走于魔道的我而言,魔术师一直是我的导师。因此,我无法成为你的导师。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我可以教你魔法。」 我接受这个条件,我不介意!我立即做出回答。虽然心里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好奇怪喔」,却渐渐喜欢上作风独特的魔术师。 从那天以后,不称呼魔术师为「师父」,而是如同往常一样称呼他为「梅铎先生」,以此为条件,我开始接受魔法的启蒙教学。我在转眼间进步飞快,有时后会让梅铎先生惊讶地瞪大眼睛。我拥有学习魔法的才能,而且天分恐怕比梅铎先生还要高。关于这方面的事,魔法师总能了然于心。不过,我没有说出口,梅铎先生也不曾提及这件事。可是毫无疑问的,我们两人皆心知肚明。 很明显的,梅铎先生打算把毕生所学的魔法都传授给我。我也想全部收为己有。为了报答明明不是我的导师,却愿意倾囊相授的梅铎先生,我必须牢牢记住习得的魔法。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份无上的喜悦。 另一方面,以魔法师的身分迈向未来的生活,也为我带来焦急与愤怒。魔法之道险峻崎岖。我靠著梅铎先生给予的手抓凹槽与踏板,顺利登上这片断崖绝壁。但是,梅铎先生历经多少难关,又曾饱受多少风霜呢?忍耐各种艰辛困苦,朝自己相信的道路前进,我逐渐明白其中的可敬之处。世人对待梅铎先生的态度不尽相同,每次看见把梅铎先生当成变小戏法的奇术师,大声起哄,肆意嘲笑的卑鄙脸孔,以及把梅铎先生当成有求必应的便利屋,只用一点小钱就想使唤梅铎先生的乡下佬的红通通狡猾脸庞,我就气到火冒三丈。我认为他们的态度极为不妥。各位,你们要心怀敬意啊!梅铎先生非常了不起,是一位很伟大的人唷。他的魔法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不准笑。不要用小石头冒充揉成团状的纸钞丢过来。瞧不起梅铎先生的你,又有多厉害呢?至今为止做过什么贡献呢?以后有何打算呢?和梅铎先生相比,你们这些人等同于废物一般。 不过,梅铎先生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表演魔法,用魔法帮助人,教我学习魔法。梅铎先生的自尊心很强。真正高尚的人,即使遭人谩骂、嘲笑、侮辱,也能处之泰然。 梅铎先生之所以到处表演魔法,是为了延续魔法的生命之火。为此,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梅铎先生把魔法之火展现在世人眼前。世人对于魔法的评价不外乎是与时代脱节、不实用、微不足道的骗人戏法等等。不过,亲眼见证真正的魔法之后,或许就会让人产生「以成为魔法师为志」的念头,即使只有一个人也好。只要世上还有魔法师,魔法就不会灭绝。 无关报酬的多寡,梅铎先生帮助他人,只是为了证明魔法的实用性。魔法不是戏法。真正的魔法具有威力,是能造成破坏的骇人力量。正因如此,非得将魔法用在正途不可。若是正确使用,魔法就能拯救人命。 那是梅铎先生的信念,但是梅铎先生从来不曾亲口说过那些话。因为梅铎先生不会随随便便把这种事挂在嘴边。这些都是我待在梅铎先生身边仔细观察,而后察觉到的道理。 近来,与其说梅铎先生的头发与胡子渐渐转白,不如说在转眼之间混杂了许多白色毛发。声音不再像往常一样宏亮有力。原本就消瘦的身体变得瘦骨嶙峋。皱纹加深,数量增多。腰杆依旧笔直,不过从坐姿转换成站姿之际,必须把手撑在膝盖上才能站起来。这种事情,以前从来不曾发生过。梅铎先生偶尔会拄著青铜拐杖走路,一发现到我的视线便立刻收起拐杖。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梅铎先生和我多半睡在有篷马车的载货台。梅铎先生每天都会先起床,然后我才会醒来。但 是,那天早上却不一样。我翻个身,睁开眼睛,发现梅铎先生还躺在身边。不是在睡觉,梅铎先生的眼睛是睁开的。「怎么了?」一听见我的询问…… 「我似乎不行了。」 梅铎先生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 一直以来,梅铎先生的健康状态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差。梅铎先生的身体状况可能已经恶化到一般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但是梅铎先生强忍下来。我实在是有眼无珠,只是不愿去承认。我一直看著梅铎先生,应该明白梅铎先生拥有异于常人的坚强意志,能用精神力压制肉体,逼迫肉体乖乖听话。不过,人的肉体毕竟是物质,有其极限。梅铎先生拚命忍耐,直到肉体濒临常人无法承受的最大极限。默默忍受一般人无法承受的痛楚,到最后终于精疲力尽。 梅铎先生没有起床的意思,还说不需要食物与水。即使我试著喂水,梅铎先生也会闭起嘴巴拒绝喝水。梅铎先生意志消沉、身形消瘦许多,看起来就像一名宛如枯树般的老人。梅铎先生终于变成老人。 话虽如此,初次听闻实际年龄之际,我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已经八十八岁。从十一岁开始学习魔法,在二十七岁那年自称魔术师。成为魔术师的时间超过六十年。我不能当你的导师,不过包含你在内,我教导过几个人学习魔法。在这些人当中,你是天分最高的魔法师。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能遇见你这位魔法师,对我而言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说到这里,梅铎先生缓缓举起右手。他想干什么呢?尽管不明所以,我还是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右手。不过,没有碰触我的手,梅铎先生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任谁看见都会觉得稀奇的、我的湖蓝色头发。 「老实说,在那个城镇和你相遇之际,我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你的头发是上天赐与的宝物。」 即使是我也听得出来这是离别的话语。不过,我还不想跟梅铎先生分开。 我鼓励梅铎先生不要放弃希望,想办法补充养分,为他按摩身体,持续向他喊话。最后,梅铎先生不再做出任何回应。可能想要回应却无能为力也说不定。如此一来,我反而刻意说出一些刺激梅铎先生的话。梅铎先生,梅铎先生是一位魔术师吧?你想追求属于自己的魔法,穷其究竟吧?你还没达成目标吧?所以必须继续生存下去吧?现在还不能撒手人间吧?尚未达成目标就死去,令人很不甘心吧?如果觉得不甘心,活下去、活下去、努力存活下去吧!梅铎先生,请你活下去,再活久一点…… 「目标、确实尚未达成。」 被我痛骂一顿后,梅铎先生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 「目标、尚未达成。」 把这句话重复一遍之后,梅铎先生便闭起嘴巴。我继续斥责梅铎先生,直到累到睡著为止。醒来后,发现自己倚靠在梅铎先生身上。 梅铎先生的身体冰冷。嘴角流下鲜血。我马上发现梅铎先生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服毒自杀。接下来或许还能苟活几天,不过梅铎先生可能认为那种生存方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根本毫无意义,于是做出这个决定。为了自己,同时也为了我——为了让迟迟无法做好心理准备、手忙脚乱的我能够早日解脱…… 好过分唷,梅铎先生,你好过分。 我只是想和梅铎先生在一起,即使延长一分半秒也好。 梅铎先生错了。做出错误的决定。 不过,梅铎先生之所有这么做,原因出自于他的顾虑、温柔,以及对我的体贴。我非常明白,甚至明白到痛彻心腑的地步。真的是痛彻心腑。深知个中道理的我,内心好痛、好痛、痛到令人难以忍受。 因此,我遵照梅铎先生藏在怀中的遗书——以条列式写法,钜细靡遗地列举出各种指示,文末添写梅铎先生赋予我身为魔法师的名字,以及记录对我的感谢之意。——将梅铎先生埋葬,在那之后,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戴上三角帽,露出坦然舒畅的表情,踏上旅程。 没多久,我便习惯单独一人的旅程。在与梅铎先生旅行的过程中,我已经学会如何生存下去,也找到自己身为魔法师该做的事。梅铎先生毫不吝啬地将毕生所学的魔法教导授予我。我认为梅铎先生希望我能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要如何运用梅铎先生的魔法端看我想怎么做,那是我的选择、我的自由。于是,我决定依照自己的意愿,继承梅铎先生的遗愿。 我要让梅铎先生的魔法,升华到更高等的境界。幸运的是,我拥有凌驾梅铎先生的天分。利用这份才能作为武器,探究梅铎先生的魔法原理,使其到达完美境界。这就是我的「魔道」。总有一天,我会抵达那条道路的终点,向世人自称「魔术师」。 在那之前,我艾尔吉娜只是一介魔法师。 十四岁那一年,我永远失去八十八岁的梅铎先生,独自一人,展开旅程。 即使遭人取笑也能挺起胸膛表演魔法、击退怪物并且收取微薄酬谢金,不若梅铎先生那般人格高尚的我,无法做出诸如此类的崇高事迹。取而代之的,我懂得擅用自己的武器——梅铎先生所欠缺的、我的武器。我是女人,罕见的发色引人注目,虽然称不上是绝世美人,不过长相很讨男人喜欢,身材也发育得越来越有女人味。我运用这份武器,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梅铎先生自视甚高,绝对不做趋炎附势、卑躬屈膝之事。无论对方是愚昧的大人,还是年幼的小孩,态度始终一致。我则相反。用尽手段利用笨蛋。奉承强者,使目的得以顺利达成。 我的个性急躁,不像梅铎先生那样忍耐力强,但是我远比梅铎先生熟悉人情世故。 我总是单独一人,从来不曾感到寂寞。 「话虽如此,你一个女人,偶尔也会眷恋男人的体温吧?」 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见对我说出这番求爱话语的笨蛋。一人、两人、三人四人……到处都有。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男人根本就是垃圾。全都是垃圾。对我而言,只有「有没有利用价值」的区别,仅此而已。那些不会使用魔法的男人,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至少必须是比梅铎先生还要厉害的魔法师。如果出现比我还能熟练操控魔法的男人,我说不定会对他产生兴趣。不过,那样的男人绝非俯拾即是,符合条件的人数必定寥寥无几。 「哎呀,有什么关系呢?看你的模样,你也不讨厌吧?」 ……没有这回事。我这副模样不是用来勾引像你这种毫无才能的笨蛋,而是虽然身为垃圾却具有利用价值的蠢男人,让他们对我言听计从。明白我的意思吗……? 想要挥开男人的手。奇怪。挣脱不了。男人的力气异常地大。我被按倒在地。怎么回事?我明明知道一百种以上赶走这种垃圾的方法啊。难道不能在情况演变至此之前,想个办法解决吗? 「可以吧,喂,可以吧。不要抵抗,只要一下下就好,好吗?」 男人把脸埋进胸部。令人作呕的嘴唇贴上来。胡须好扎人。黏稠的唾液附著在肌肤上。恐惧爬满全身。内心涌起一股想要大声尖叫的冲动。 不行! 救救我,绝对不把这种话说出口。虽不像梅铎先生那般崇高,不过我也有我的自尊心。绝不能因为这种事发出惨叫声。 睁开眼睛。 ……原来我刚刚一直闭著眼睛? 男人压上来,打算脱掉自己的裤子。这里是帐篷之中。 原本正在睡觉。突然有个男人趁我熟睡之际闯进来。正确来说,我现在正遭到那名男人侵犯…… 「啧……!」 这一瞬间,艾尔吉娜完全清醒,拔出偷藏的折叠小刀,抵住男人的脖 子。魔术师梅铎称这把小刀为「诺迦弥」。不清楚这把小刀的来历,看起来不像高价品。不过,由于保养得当,构造简单,小刀不曾发生故障。魔术师梅铎送给艾尔吉娜的这把诺迦弥,刀刃长度只有短短十公分,却足以当作护身武器。只要像这样切下一块皮肤,那个垃圾就会害怕得直打哆嗦。 「请你现在立刻离开艾尔吉娜,不要让艾尔吉娜看见你第二次。如果不乖乖照办……小心命丧黄泉唷。」 「咿!」 男人被踢飞,一头撞上狭窄帐篷的天花板。 「不、不是的,我、只是……一时冲动……而已。这、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所以你也……」 趁女人熟睡时闯进来,只要自己不说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男人就是这种生物。狂妄自大,毫不掩饰累积于内心的欲望,把所有过错都推给被施暴的女人,辩称都是因为她们行为放荡不检点,才让人有机可乘,还责骂那些失贞的女人毫无价值。不管在哪个地方,这种男人都多到令人厌恶。或者该说那样才是正常的。 「别说了,请你赶快出去吧?你好臭。立刻给我消失。」 「……不、不准对任何人说唷!听懂了吗!」 就连临走前的威胁台词也是千篇一律,没有怒意,只有哑口无言。艾尔吉娜用布擦拭胸口,皱起眉头。果然令人不悦。被触摸了。不仅如此,甚至连肌肤都被弄脏。那个垃圾。应该杀死他才对。取走他的性命,心情或许能爽快一点。不能原谅他。 屈起膝盖,双手环抱双脚,艾尔吉娜静静地维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气愤难耐,胸口闷得难受,心脏隐隐作痛。不知为何,好哀伤。可能是过度懊悔衍生出悲伤情绪的缘故吧。没有等到心情平复,艾尔吉娜走出帐篷。 离日出还有段时间,天空开始渐渐泛白。营地鸦雀无声。大部分的村民们都还在睡觉。除了刚刚落荒而逃的那名垃圾以外,其他人似乎尚未清醒。 营地周围架设著几个帐篷,艾尔吉娜被分配到入住其中一个帐篷。 巨大的魔神单膝跪在最大的帐篷旁边。单只眼睛散发著微弱的蓝色光芒,胸口的图腾隐约浮现,看起来简直就像醒著似的。 村民们视把魔神带回营地的桃乐丝为「神之使者」、「天赐之子」,不对,是「神之子」、「神之女」之类的身分,心生敬畏,殷勤款待。村长与十指众协议的结果,取消把哈诺或罗克当成活祭品献出去的计画,然后一点一滴地开始进行返回村庄的作业。 不过,虽然提供帐篷以供居住,但是对于两位魔法师的待遇似乎尚未确定。明明什么事都还没决定,两人所受的待遇还是出现落差。卡尔亚是桃乐丝的同伴,又是男人,自然备受重视。身为女人的艾尔吉娜则明显受到轻视。 大概可以想像刚刚那个垃圾会夜袭艾尔吉娜的原因。 一定是因为刚刚那群愚蠢的男人一边喝浊酒一边把艾尔吉娜当作话题闲聊的缘故吧。 当然,内容肯定尽是一些下流猥亵的话。最后醉意渐浓——谁敢去试试那个女人的滋味?碰碰运气,测试测试胆量。谁?谁要去试试?什么嘛,没人敢付诸行动吗?一群胆小鬼。好,交给我吧。我来试试!——最后,那个得意忘形的垃圾举起手,自告奋勇。那副丑陋景象浮现眼前,令人作呕。 「……与其说没兴趣,不如说希望他们全数毁灭。那群垃圾们……」 低声呢喃,被那个垃圾弄脏肌肤的不悦感、悔恨、愤怒、郁闷、难耐等情绪,再次涌现。男人都是垃圾。尤其是没有利用价值的男人,更是污秽的脏东西。唯有使用魔法的男人能另当别论…… 「梅铎先生……我……」 艾尔吉娜摇摇头。虽然不相信那个世界的存在,可是艾尔吉娜不想打扰已经永久安眠的伟大魔术师。魔术师。魔法师。不过——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他的实力或许比艾尔吉娜还要高强。年纪明明比艾尔吉娜还要年轻几岁啊…… 艾尔吉娜离开自己的帐篷,蹑手蹑脚地走向魔法师所在的帐篷。不仅魔法实力坚强,他还很勇敢。对世事抱持嘲讽态度,但是那应该不是他的本性。鳞豹马的死,明显让他变得意志消沉。正因为平常表现出冷淡高傲的态度,如今他消沉落寞的身影,反而更令人揪心。 朝魔法师的帐篷入口伸出手。说起胸部,他总会时不时地偷瞄艾尔吉娜的胸部。不过,他绝对不会定眼凝视,马上就会移开视线,压抑自己的冲动。和赤裸裸表现出欲望的垃圾们不同。拚命忍耐、快要弃械投降、然后又拚命忍耐。总觉得这样的他好可爱啊。 小心翼翼地压低脚步声,悄悄掀起入口的帷幕。里面一片漆黑。过没多久,眼睛习惯昏暗光线,渐渐看清四周景象。他不是单独一人。 帐篷中,有两个人。 那两人不是俯卧也不是仰躺,而是侧躺。弯著腰,面对面侧睡。两人没有紧挨在一起。除了手以外。两人正牵著手。 神之女的帐篷应该在隔壁——魔神身边的那个帐篷,为什么…… 艾尔吉娜将入口的帷幕恢复原状,叹了一口气。这没什么。他说过两人只是亲戚、青梅竹马而已。可是事实真相又有谁知道呢?总而言之,神之女与魔法师两人共同踏上旅程。至少,两人是能够牵著手睡觉的关系。 「……和艾尔吉娜不同呢。」 不是孤单一人。 已经逝去的往昔径自浮现脑海。事到如今,艾尔吉娜深切感受到和魔术师两个人四处旅行的岁月有多么美好。充满温暖,彷佛理所当然一般呈现出「永远」的姿态,不断流淌的美好时光,再也回不来。 「……我是、孤单一人。」 ? 入口帷幕被人悄悄掀开的那一瞬间,虽然没有根据,不过直觉告诉自己,来者应该是艾尔吉娜吧? 而且不知为何,卡尔亚决定继续装睡。对方没有进来,马上掉头就走,来不及确认,不过应该是艾尔吉娜没错。 被看见奇怪的景象。 最重要的是,让人感到相当难为情。 但是,因为装睡的缘故,卡尔亚也无法在事后辩解「这是误会,不是那样的」。严格说起来,这其实没什么好辩解。不过,老实说,卡尔亚还是很想解释清楚。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不是我自愿的,而是不可抗拒的因素。 返回营地后,大约经过整整两天以上的时间吧?说来丢脸,卡尔亚仍处于负伤状态。伤口不怎么疼痛,可是头昏沉沉,还发著烧,身体疲倦无力。现在的自己是否有办法应付突如其来的状况呢?尽管撕破嘴也不愿说出「没有自信」这种话,可是卡尔亚也只能老实承认。 此时,卡尔亚突然想起奇萨尔基。 够了吧?连自己都觉得不该继续消沉下去。只不过死了一头鳞豹马,彼此相处的时间又不长。仅只如此而已。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伤心难过吗?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难道是头部受创,导致整个人变得不对劲吗? 可是没有用。奇萨尔基临死前的身影不受控制地盘据脑海,耳朵还能清楚听见它的叫声,但是它却已经不在了。奇萨尔基失去性命,已经不在自己身边。全身力气尽失,变得无精打采。 自己处于这种状态的事,卡尔亚当然想要隐藏起来,不过还是被发现了。昨天深夜,有人来轻敲卡尔亚的帐篷…… 「卡尔亚……你还醒著吗?」 「……睡著了。」 听见卡尔亚的敷衍回话,桃乐丝走进帐篷,在卡尔亚身边坐下来。 「难不成是为了奇萨尔基的事?」 听见这个问题,连敷衍搪塞都办不到,卡尔亚只能沉默不语。因为当桃乐丝说出「奇萨 尔基」这个名字的瞬间,回忆再度涌现心头。过了一会儿…… 「我只是累了。一定是这样,因为我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卡尔亚脱口说出几乎毫无虚假的真心话,心情变得黯然抑郁。说什么泄气话啊?真是个笨蛋。 「我也累了。很累、很累。」 桃乐丝横躺下来。卡尔亚的帐篷和桃乐丝的帐篷不同,并不宽敞。不过,勉强还能让两个人相隔一点距离入睡。自己的身体不算高大。卡尔亚在心里想著这些事。自己的身高恐怕不会再大幅抽高吧?顶多再长高五公分、不对,只能再长高三公分左右吧?希望能再长高一点,如此一来——如此一来……接下来自己想说什么呢? 卡尔亚紧紧闭起眼睛,打算睡觉。 刚一挪动身体,膝盖便与膝盖撞在一起,卡尔亚大吃一惊,立刻把脚缩回来。 「卡尔亚。」 听见桃乐丝的叫唤,卡尔亚微微睁开眼睛。 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清楚看见桃乐丝那双蓝色眼睛。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可以。」 为什么不拒绝呢?自己也不明白。总而言之,既然脱口说出「可以」,只好硬著头皮做。在这个无法构成理由的理由的推波助澜下,卡尔亚牵起桃乐丝的手。 过没多久,桃乐丝开始发出微微鼾声。 总算稍微安心一点,不过卡尔亚依旧毫无睡意。事实上,卡尔亚一直睡不著。连打盹都没有,只是一味等待桃乐丝主动放手。等待的期间,被艾尔吉娜撞见这一幕。再经过一会儿之后,桃乐丝终于松手。 卡尔亚在不吵醒桃乐丝的前提之下,小心谨慎地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出来。 从起床到走出帐篷为止,不知查看桃乐丝的情况多少次。 走出帐篷后,外面的天色明亮许多。艾尔吉娜的帐篷入口帷幕维持翻卷起来的状态,显示里面空无一人。不知道艾尔吉娜在哪里,没有机会向她解释。不过即使人在帐篷,卡尔亚也不打算解释…… 罗克抱著双膝坐在魔神前方,仰望著蓝色的单只眼睛。 察觉到卡尔亚靠近,罗克转过头来。 「早安,卡尔亚哥哥,你起得真早吶。」 「你也是。」 卡尔亚走到罗克身边,竖起单膝而坐。 「村民们为神之女带回魔神感到高兴,却不敢靠近魔神。罗克,你不怕吗?」 「怕这台虚神吗?」 「嗯。实际上不存在的魔神根本不足为惧,不过你应该有畏惧虚神的理由吧?」 「只要桃乐丝姊姊一下令,我会在转眼间被踩扁吧?」 「桃乐丝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嗯。桃乐丝姊姊不会这么做,但是其他人可能下得了手也说不定。」 已经厌倦再为罗克的聪明咋舌不已。受到伤势与疲劳的影响,现在的卡尔亚颓废消沉。不过这样似乎也有好处。因为连嫉妒的力气都没有,卡尔亚反而能认清现实,坦然接受。 「罗克,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打败魔神吧?」 「嗯。」 罗克立即做出回答。卡尔亚忍不住轻笑一下。 「承认得真乾脆啊。」 「因为我根本打不赢啊。不过,我确实想过如果集结卡尔亚哥哥和艾尔吉娜姊姊的力量,或许就有胜算吶。」 「自愿当活祭品,用尽一切方法也要拖延时间——你打算在这段期间内,趁机和你的母亲一起逃跑吧?」 「我只能这么做。计画全被打乱呢。所幸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神官吗?」 「那群人到底是谁呢?其中还有人手持类似十字镐的物品,他们果然是盗墓者之类的集团吗?」 「墓……?」 「爸爸说过,那座寺院很可能是上古时代的君王陵墓。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距今大约八十年前,帝国占领这块土地,我们舍弃原本的语言。于是,许多传说也随之流失。」 「……墓。是吗。那么——」 如果真是如此,那位君王可能是虚神使。虚神即为陪丧品。不过,可能是虚神的体型过于巨大,无法和君王埋葬在一起,所以才被当作神像供奉。 雷贝尔塔德魔王国,俗称古王国,被视为继承失落的暗黑时期遗产的众王国之一。除了魔王国之外,还有花兰王国、奥托曼、戈尔登、jck等等——不过,这四个国家皆被帝国毁灭,如今尚未毁灭的只剩下「么祷野灵国」一个国家。 总而言之,魔王一族的血统渊远流长。关于身为始祖的初代魔王,有此一说——拥有《绝对魔王》这个别名的鲁纳迪克?塔德?安特那尔,以魔都为据点,建立扩及七十八州的大帝国,成为在暗黑时期独霸一方的枭雄。由于没在正史留下纪录,绝对魔王只被视为传说中的人物。不过,将魔都改名为「鲁纳迪克城」的魔王雷德。塔德?安特那尔,从他即位期间开始计算的真历,在第五百八十三年闭幕。所以魔王国少说也有六百年左右的历史。 而且,魔王国内也代代相传绝对魔王是虚神使的传说。称之为「传说」,有点言过其实。充其量只是童话故事。原本只是口耳相传的故事,随著纸张大量生产、印刷技术普及发展,被收集成册。其中有些书附有用木板印刷印制的插画——模样恐怖的魔王和看似可怕怪物的虚神,挺身对抗巨大恶龙的图画,卡尔亚还记得一清二楚。 卡尔亚一直认为那只是童话故事,不过假设往昔的魔王真的是虚神使…… 桃乐丝继承那位魔王的血统…… 支配、驾驭操控虚神的血统。真的会有这种事吗?不过,实际上,虚神确实乖乖服从桃乐丝的命令。 「卡尔亚哥哥。」 罗克仰望魔神的单边眼睛,低声说道。 「桃乐丝姊姊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唷。」 「嗯。说的也是。」 「不过,真是伤脑筋呢。」 卡尔亚轻摸包在头上的布,叹了一口气。 「如果虚神继续黏著桃乐丝,我们很难离开这里。」 「村民们也会挽留你们吧。要带著虚神行动也不容易。」 「……是啊。你说得没错。问题是要把虚神丢到哪里。按理来说,应该让它回到寺院——」 「寺院那边,有一群奇怪的家伙。话说回来,魔神的问题已经解决,我还没告诉你们秘石的挖掘场在哪里呢。」 「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会靠近唷。因为有那群家伙在。」 「关于那群人的事,我还没告诉村长,不过十指众再过不久就会察觉,届时应该会酿成问题吧。村长很可能会拜托桃乐丝姊姊帮忙。」 「帮忙赶走他们吗?」 「如此一来,卡尔亚哥哥该怎么办?」 「……真是麻烦吶。」 卡尔亚有预感,如果村长一行人开口请求,桃乐丝应该不会拒绝。万一桃乐丝说出「我要帮忙」这句话,那就很难阻止。而且比之前还要困难。因为桃乐丝身边有虚神小魔跟随在左右。小魔、吗? 被桃乐丝取了一个相当可笑的名字。话虽如此,卡尔亚对它完全没有同情之心,抬头狠狠瞪视蓝色的单只眼睛。 「你拥有远远超乎人类的力量唷。」 虚神没有回答。 虚神不太可能有自我意识,自然不可能开口回答。 但是虚神的头部却动了一下,差点让人误以为是回答。原本俯首低头的虚神,突然抬起头来。虽然动作不大,不过卡尔亚听见嘎吱作响的声音。绝对不会有错 。 「什么……?」 卡尔亚站起身来,回头查看。虚神几乎面对著北方。营地一带开阔平坦,四周是茂密丛林。视线被高耸树木遮蔽,看不清远处。 「……远处?」 心中一阵忐忑不安。 「卡尔亚哥哥——」 罗克的话说到一半,就在这一瞬间……桃乐丝从帐篷走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刚睡醒的表情,蓝色眼睛隐约散发著微弱光芒。到底发生什么事? 「卡尔亚,小魔好像在对我说些什么……」 「说……?」 卡尔亚抬头仰望被唤作小魔的虚神。宿居于单只眼睛的光芒,彷佛正在微微摇曳——同样的,胸口的刻印《善破碎》也反常地忽明忽灭。 「桃乐丝姊姊听得见小魔的声音?」 「声音?」 桃乐丝皱起眉头,轻轻咬唇。 「不知道。我想……那应该不是声音。不过,确实有某种东西传递过来。我很难用言语形容。」 「小魔想对桃乐丝姊姊表达什么呢?」 「有东西来了。往这边靠近中。」 「往这边靠近——」 卡尔亚跪下来,把耳朵贴近地面。闭眼睛,深呼吸。与其说在聆听,不如说在「感觉」。不是听声音,而是感觉震动。那是更难发觉的微小线索。 感觉到了。 「……罗克。现在去把营区的人们叫起来。所有人都要。赶快!」 「嗯,我知道了!」 「卡尔亚,到底有什么东西靠近?」 「那家伙。」 卡尔亚站起身来,扬起下巴指向小魔。 「在追踪那家伙,调查行动范围的时候,我听过好几次相同的声音。那是脚步声。」 「咦?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的魔神存在?」 「不对唷,桃乐丝。不是魔神,是虚神。可能——虚神正在接近当中。不过我很难只凭脚步声下判断,希望是我判断错误……」 罗克往营地的方向飞奔而去,频频大声喊叫。营区立即陷入一片骚动。 「小魔,站起来!」 桃乐丝下达命令后,小魔从头部与脖子缝隙间发出「哦哦哦嗯」、「哦哦哦嗯」的低吟声。单只眼睛与胸前刻印的光芒增强,以稍嫌笨重的动作站起来。「魔神站起来了!」「是魔神啊!」「魔神站起来了!」营地各处响起村民的惊呼声,情况变得更加乱哄哄。有些村民发出尖叫声,还传来小孩们嚎啕大哭的声音。 「别害怕!小魔不会攻击你们!」 卡尔亚不认为桃乐丝的声音有办法传递给村民。老实说,就连卡尔亚自己也感到有些害怕。身高目测超过二十五~三十公尺的那个庞然大物,光是站在那里而已,便展现出压倒众人的气势。即使告诉自己,「小魔听从桃乐丝的指示,受到桃乐丝的操控」,也无法完全消除心中的恐惧。 能够泰然处之的桃乐丝反而才奇怪。魔神现在听从自己的命令,但谁知道之后会如何呢?即使抱持这种不安也不奇怪,可是桃乐丝却以深信不疑的眼神看著小魔。 「魔神可不是鳞豹马或马唷……」 危险!内心不禁响起警铃。老实说,卡尔亚很想立刻和这种东西断绝关系,从今以后都不想和它有所牵连。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右手食指达姆跑过来。柯霍尔等人紧跟在后,还有村长。达姆似乎对魔神感到畏惧,在相隔很远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 「不管发生什么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让魔神站起来呢?会让大家感到慌张不安啊!」 「是,对不起。」 桃乐丝乖乖地低头鞠躬。达姆露出畏缩表情,支支吾吾地说道: 「不、不是的……神之女您这样向我道歉,我实在承担不起……」 「嘿啊、嘿啊、嘿啊!」 有点刻意地发出紊乱的呼吸声,村长拄著拐杖追上达姆,然后轻槌自己的腰。 「哎呀,这种运动对老年人而言很吃力啊。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东西正在接近中。小魔发现后告诉我的。」 嗯……达姆低声沉吟后,开口说道: 「……魔神的神谕吗?神之女知晓魔神的旨意吗?」 「不是魔神,是小魔。叫魔神实在太不可爱,『小魔』这个名字听起来比较可爱。」 「姆,但是……」 「既然是神之女的吩咐,你就乖乖遵从吧,达姆。」 「不,村长,可是……」 「对于我们而言是魔神,但是对于神之女来说,它是感觉更为亲昵、应该被唤作『小魔』的存在吧。不愧是神之女啊。——所以,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当中呢?」 「该不会是指我们吧?」 为什么会在这里听见她的声音呢?不过,卡尔亚连一秒都没有质疑过这是否是幻听。并非迟钝到这个地步,而是四周一片吵杂,加上情况发生得过于突然,才会导致卡尔亚直到刚刚为止都没有察觉异样。声音从西边传来。 有两匹骑马从树丛的另一侧往这里移动。 身穿帝国军军服的两人皆为女性。正确来说,位于前方的娇小女性穿著看似军服的服装,整体看起来就像小孩子乔装成军人一样。至于后头那位,以女性来说,她的身高很高,虽然不至于给人「看起来不像军人」的感觉,但是头上却附著一对宛如狗耳朵的东西。不对,不是「附著」,是「生长著」一对耳朵才对。即使退一步说,也算是相当罕见。 「安娜玛丽?爱可!」 桃乐丝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卡尔亚立即把悬挂在腰际的手甲装备到双手上。 「——席兹?布莱伯利!被追上了……!」 「帝国的军人……!?」 达姆顿时惊慌失措。村长似乎也很惊讶。 「我们兵分两路,彻底展开地毯式搜寻——好不容易找到你们,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娜玛丽拔出手枪,把枪口对准这里。格德威治ms6罗亚手枪。口径12公厘,长枪身,威力强大,但是反作用力强,命中率低。冷静下来。双方隔著一小段距离。安娜玛丽骑在马上,在握著缰绳的情况下单手拿枪。很难命中目标。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启动状态?哎呀——」 安娜玛丽扳下击锤,瞄了达姆一行人一眼。 「谁都不准动。因为某种缘故,那两个人是我们帝国陆军情报局正在追捕的通缉犯。如果有人胆敢庇护逃犯,将与他们两人同罪。」 位于安娜玛丽身后的席兹,拔出背在背部的大刀。左手吊挂固定于胸前。虽然说过就算坏掉也能替换,不过目前为止还是保持原样。席兹那对和狗儿十分相像的耳朵,时不时地微微抽动著。 「……安娜玛丽。有东西正在靠近中。体型非常巨大的东西……」 「什么……?」 安娜玛丽皱起眉头。注意力移到别的地方。趁现在。卡尔亚微微弯曲膝盖,打算先带著桃乐丝躲到遮蔽物后方。正打算行动时,安娜玛丽立即放开缰绳,使用双手稳住手枪。就在安娜玛丽即将开枪的这个时刻…… 「……奋勇贯穿吧 双炎箭!」 两支火箭矢——不对,那是炎灵魔法。两道宛若箭矢的细长火焰袭向安娜玛丽。要是安娜玛丽真如她的外表一样是位柔弱少女的话,或许就会被这波攻击击中,只可惜事与愿违。她是一名军人,而且实力远远强过一般军人。 「什么……!」 安娜玛丽把身子向后仰,在千 钧一发之际,躲过双炎箭。然后,再次用左手抓住缰绳,边直起身体边质问: 「魔法!?是谁……!?」 「帝国军的垃圾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姓名……!」 是艾尔吉娜。说到底,除了她以外,没有别人有办法做到。艾尔吉娜使用双炎箭狙击安娜玛丽。虽然不知道艾尔吉娜刚刚跑到哪里去,不过她从南方跑过来。 「桃乐丝!」「呜……!」 卡尔亚抓住桃乐丝的手,姑且先逃到虚神小魔的背后。艾尔吉娜也往这边移动。 「我讨厌沉迷战争的军人!帝国军人全都去死吧……!」 「——可恶,有两名魔法师吗……!?席兹,动手吧!那个女人即使杀掉也无所谓!」 「是……但是……」 「啊啊!?什么事?怎么了?」 「那个……」 席兹用大刀的刀尖指向北方。卡尔亚也往那里看过去。果然不出所料。不意外,却还是忍不住感到诧异。 「……虚神。」 「真的耶。」 「呜!?咦!艾尔吉娜,不要黏得这么近!」 「啊?啊啊,对不起。一不小心就……」 「………………」 「你不要用这么可怕的表情瞪艾尔吉娜嘛,桃乐丝。艾尔吉娜不是故意的。呵呵。」 「谁知道呢。」 「呃,我说啊……」 那种小事一点儿都不重要。那群家伙正拔山倒树而来唷?那群家伙——没错,虚神不止一台,总共有三台。全都只有单只眼睛。眼睛闪耀著绿色光芒。浮现胸前的刻印也是绿色的。《震大破》。那是文字吗?应该是古老的文字吧?总而言之,三台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外表和小魔相当相似,体型却比较小。大约只有小魔的一半。不过,右手拿著看起来像长矛,左手拿著看起来像盾的东西。或者该说那根本就是长矛与盾。它们是全副武装的虚神。 「快、快逃!」 达姆放声大喊,同时抱起村长。 「快逃啊!快逃……!」 营区里的村民早已开始逃难。罗克似乎比十指众早先一步下达指令。不过,情况还是非常混乱。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虚神们正往这片营区接近当中。而且巨人手持武器的画面确实骇人。已经不是散发强烈压迫感这么简单而已。看见那副画面,不管是谁都会认为那群虚神将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开杀戒,将一切破坏殆尽。 「怎么会这样……!」 安娜玛丽拚命控制暴走失控的马,视线在小魔与那群虚神之间来回游移。 「为什么虚神会接二连三地出现……!现在不是暗黑时期啊……!」 「震大破……」 席兹仅用双脚紧紧夹住马的腹部,便使马镇定下来。两人的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战马,不过马术方面,席兹似乎技高一筹。 「泰亚朗等级……还有,善破碎是……泰亚罗特等级……」 震大破。泰亚朗。善破碎。泰亚罗特。都是卡尔亚从未听过的字词。 「——意思是那群是泰亚朗,小魔是泰亚罗特……吗……?」 「让我来!」 挥开卡尔亚的手,桃乐丝走到小魔的前方。 「由我和小魔来阻止它们!安娜玛丽和席兹负责引导村民们逃难!」 「什么!?为什么我们要——」 「这里是帝国领土!保护居住于帝国领地内的百姓是帝国军人的工作!难道不是吗?小魔,我们走!」 哦哦嗯。哦哦哦嗯。不知算不算回答——小魔一如往常地从头部与脖子的缝隙发出分不清是声音还是零件运作的响音,然后开始前进。小魔每踏出一步,地面随之震动摇晃。要是一个不留神,很可能会不小心跌倒。地面剧烈摇晃著。 「等等,桃乐丝!不要乱来——」 正打算把桃乐丝追回来之际,「啊……」艾尔吉娜轻叫一声,身体软软倒下,紧紧抱住卡尔亚。好软。几乎要夺走神智的甜美香味窜入鼻间,一阵头晕目眩。这是在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卡尔亚立刻推开艾尔吉娜。 「……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你在说什么啊?是你太敏感吧?」 你这家伙——只在心里咒骂,没有说出口。越去搭理对方,对方越是得意忘形。 「——好!席兹,过来!即使是穷乡僻壤之地的游民,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是……」 安娜玛丽和席兹勒马掉头,往正在逃难的村民们的方向移动。他(她)们大部分都往南方逃走。不过,由于没人在前方领导,村民们逃亡的路线并不一致。有些村民还在营区内东跑西窜。三台泰亚朗已经闯进那里大肆破坏。帐篷与简单搭建的小屋被踩毁、踢飞到一旁。周围充斥著哀号声、尖叫声。安娜玛丽策马奔向营区内。她打算帮助那些来不及逃脱出去的村民吗? 「桃乐丝!让小魔离开营区……!」 把话说出口后,卡尔亚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下达这个指示。不是营区。那三台泰亚朗前进的方向有小魔存在,营区则位于半途中。营区只不过是它们的通行道路而已。卡尔亚根据那三台泰亚朗的行动模式,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判断。 「我明白了!小魔,往那边走!」 桃乐丝伸手指向西边,小魔立即转换方向。接下来,不出所料,三台泰亚朗也改变行进路线。它们的目标果然是小魔。虚神视虚神为敌手。原因何在?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尔亚奔跑在摇摇晃晃的地面上,紧追在桃乐丝后头。艾尔吉娜似乎也紧跟在后。 「桃乐丝!不要靠小魔太近!很危险……!」 「不能放小魔单独战斗!小魔会感到寂寞!」 桃乐丝甩开卡尔亚的手,然后伸手指向直逼而来的泰亚朗。 「我会陪在你身边!上吧,小魔……!」 哦哦嗯。哦哦哦嗯。哦哦哦哦嗯。小魔大声咆哮,奔向泰亚朗。对手方面,三台泰亚朗的其中一台往后退,另外两台左右并列,继续前进。泰亚朗的体型和小魔相比,简直就像大人与小孩一般,差异甚大。话虽如此,泰亚朗的手中拿著长矛与盾。举起盾牌,把长矛往前用力一刺——展开激战。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彻云霄。全身被震得酥麻。发生什么事? 小魔——小魔的腹部被长矛刺中。一支长矛刺进腹部,矛尖从背部穿刺出来。从那个部位流出有点黏稠的漆黑液体,滴滴答答地从长矛矛尖流淌滴落。 另一把长矛牢牢钳住小魔的左手与左侧腹。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两台泰亚朗把盾抵在小魔腰部到脚边一带,打算推倒小魔。小魔竭尽全力站稳脚步。 「小魔!加油……!」 桃乐丝涨红脸,大声喊叫。哦哦嗯。哦哦哦嗯。哦哦哦哦嗯。小魔叉开双脚使劲站稳,然后伸出右手。瞄准把长矛刺进自己腹部的那台泰亚朗——小魔的右手一把抓住泰亚朗的头。 「捏碎它……!」 艾尔吉娜给予小魔声援。卡尔亚虽然没出声,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握紧拳头。 小魔的右手掌、右手臂不停颤抖,泰亚朗的头部发出喀答喀答声响。上啊。直接捏碎它的头。还差一点点。泰亚朗的头开始凹陷。 「——岂能让你称心如意啊啊啊……!」 这个、声音是…… 而且重点是从哪里传来的? 答案是第三台泰亚朗。仔细一看,只有那一台泰亚朗的外型有些不同。头部与肩膀有凸起状的装饰物。先前完全没注意到。可能敌方刻意躲藏起来也说不定。总之,在那台附 有装饰物的泰亚朗左肩,有个东西——正确来说是有个人类攀附其上。刚刚那阵声音的主人一定就是那个家伙。 灰色头发迎风飘动,深红色眼睛闪闪发光,不对,应该说耀眼刺目。卡尔亚认识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不是刻意结识,却在预想不到的情况下,以极为糟糕的方式相遇,彼此结下孽缘,让卡尔亚想忘也忘不掉。 「——杰克?拉法罗……!」 不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在这里做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表面上看起来毫无逻辑,其实不难理解。 杰克?拉法罗肯定混在那群神官当中。这代表那群家伙是暗黑流星团?暗黑流星团不只从事非卖品的黑市交易与贩卖人口等犯罪行为,可能连「盗墓」这种勾当都不放过。 再者,除了小魔以外,乌尔泰雅寺还存放著许多远古时代君王的陪葬品。那些虚神想必也是埋藏在寺院某处的陪葬品吧?被发现后,如今受到杰克的操控。一个人有办法同时操控三台虚神吗?卡尔亚不清楚答案,不过目前只看到杰克一个人的身影,或许有其可能性。 「上啊!泰亚朗改……!」 身上附有装饰品的泰亚朗——杰克口中的泰亚朗改,从两台泰亚朗后方以惊人气势举起长矛向前进攻。不是瞄准水平方向,而是把长矛的矛尖对准高处。 「快躲开,小魔……!」 桃乐丝发出尖锐叫声。小魔把头向左一偏。小魔的反应迅速灵敏,至少在卡尔亚眼中是如此。不过小魔依旧没有完全避开,颈部被泰亚朗改的长矛削去四分之一。同一时间,两台泰亚朗用力撞了过来。 「会倒下来……!?不行,桃乐丝……!」 卡尔亚飞奔出去,抓住桃乐丝。不容分说地把桃乐丝拉离原地。小魔果然再也站不稳,即将被泰亚朗们推倒。 「来吧,正四位炎灵扑架……!」 艾尔吉娜的声音。她打算施展魔法吗?小魔以仰躺姿势向后倒下来了。现在——背后传来山崩地裂似的轰然巨响,小魔折断好几棵树木,应声倒地。旋风卷起大量尘土。一瞬间,视野全被遮蔽。但是,不难预料杰克接下来会采取的手段。他肯定会趁小魔倒下时给予致命一击。 「可恶的大草包!居然毫无节操、随便投入他人怀抱,这是对你的惩罚……!」 「点火拉弓二重之双臂——」 终于在漫天飞尘中看清眼前景象。尽管不算完全压制住,不过那两台泰亚朗仍然把小魔按倒在地。泰亚朗改绕到两台泰亚朗的背后——它一定会用手上的长矛朝小魔的头部或胸部等重要部位刺下去。将矛尖刺进去,狠狠破坏,使小魔陷入机能停止的绝境。不过,在泰亚朗改下手之前,艾尔吉娜抢先一步发动魔法。 「奋勇贯穿吧双炎箭……!」 两道火焰瞄准泰亚朗改——不对,瞄准攀附在它左肩的杰克?拉法罗飞过去。与雷切、爆雷索等雷灵魔法相比,双炎箭的弹速显得缓慢许多。不过,艾尔吉娜已经看穿泰亚朗改的行动,因此把施放双炎箭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哇啊……!?」 杰克把身子向后仰,躲过双炎箭。身体失去平衡,差点从泰亚朗改的肩膀摔下去。抓住肩膀的装饰物,竭尽全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泰亚朗改的动作骤然停止。被卡尔亚抱住的桃乐丝放声大喊: 「小魔!站起来!快点站起来……!」 哦哦哦哦嗯。哦哦嗯。哦哦哦哦哦哦嗯。小魔把两台泰亚朗踢开。尽管腹部还插著一根长矛,但是小魔彷佛不把那种小事放在眼里——此时,泰亚朗改朝著准备起身的小魔猛扑过来。 「混帐东西啊啊啊啊啊……!」 「不行……!」 即使桃乐丝来不及说完命令,小魔还是能领会吗?呈现跪姿的小魔扭转身体。原本可能瞄准胸口正中央射出的泰亚朗改的长矛,偏向一旁。滋咚……长矛刺进小魔的右胸。 「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杰克发出怒吼声。泰亚朗改把长矛刺得更深。长矛的矛尖贯穿相当于人类肩胛骨的部位,黑色液体从那个部位喷射出来,如雨滴般洒落周围一带。 卡尔亚一行人也淋到微微散发水果腐臭味的黑色雨水。 小魔伸出左手搭在泰亚朗改的头上,看起来想要推开它,却怎样都使不上力气。泰亚朗改一动也不动。小魔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来。靠近右肩的部位被长矛贯穿,右手可能已经无法动弹。 「桃乐丝。」 卡尔亚迅速做了一个深呼吸。杰克?拉法罗。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机缘将双方联系在一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不是良缘,而且还是一段孽缘。 「退后。我可能伤不了体型庞大的虚神,但是或许能赶跑那个男人。」 「小魔还能战斗。」 蓝色眼睛的光辉变得更加闪烁。双唇紧闭,咬牙点头。桃乐丝转身面对小魔,开口鼓励:「不要输!」 「你很强!你应该还能战斗!不可以输……!」 哦哦嗯。哦哦哦嗯。哦哦哦哦哦嗯。宛如在呼应般,小魔的单只眼睛、还有胸前的刻印,开始散发强烈光芒。 「什么……!?」 杰克一个踉跄,紧紧抓住肩膀的饰品。小魔正从跪姿转换成站姿。泰亚朗改将全身重量灌注到持枪的那只手,打算把小魔压制下去,却徒劳无功。小魔一口气站起来。站起来后,小魔的身高可能不及泰亚朗改的两倍,却还是超过一点五倍之多。而且,泰亚朗改的长矛已经贯穿小魔的右胸,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拔出来。 「打败它吧,小魔!」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嗯。小魔大吼一声,左手抡起拳头打向泰亚朗改的头部。 「有办法打倒的话……!」 泰亚朗改举起盾牌,挡住小魔的左手。不对,虽然有挡下来,却没能成功防御。泰亚朗改双膝著地。即使差点摔落地面,杰克仍然高声大喊: 「——尽管放马过来!泰亚朗……!」 被踢飞到一旁,直到刚才为止还躺在地上的两台泰亚朗,猛地扑向小魔。糟糕。其中一台还拿著长矛。 「小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桃乐丝黑发倒竖,蓝色眼睛……那双魔王之瞳射出耀眼光芒。 「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嗯!小魔用左手打落长矛,同时旋转身体,使出回旋踢。右脚的回旋踢踢中一台泰亚朗。左上手臂爆炸、胸口粉碎、头颅整个飞出去。泰亚朗像个坏掉的断线人偶般倒下来,静止不动。 「哼。」 桃乐丝从鼻间呼出一口气,高举拳头。 「踢技是我的专长!」 「你胆敢把我的泰亚朗给……!」 瞄准小魔,泰亚朗改把扭曲变形的盾牌丢掷出去。咚锵。盾牌打中小魔……朝这里掉落下来。 「哇啊!?」「啊!」「呀啊!?」 卡尔亚、桃乐丝,还有艾尔吉娜慌慌张张地逃离原地。盾。那块长与宽各约四~五公尺的巨大盾牌,迫近头顶。如果成为那种东西的肉垫,肯定会一命呜呼,被压扁在地。会死。绝对会死。糟糕。桃乐丝来不及闪躲。 「桃乐丝……!」 粗鲁地抓住桃乐丝的手臂,没有拉回来,卡尔亚跳起来把桃乐丝推出去。艾尔吉娜也同样朝地面纵身一跳,「啊嗯!」还发出异常娇媚的声音。周围传来震动腹部的巨响,扬起一片灰尘。那块盾 牌掉落地面。紧邻在侧。上一秒之前,卡尔亚等人还在那里。只差那么一点点。 「……桃乐丝,你有没有受伤——」 「小魔!」 桃乐丝弹跳似地站起来。原来如此。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桃乐丝还是被坠落下来的盾牌夺走注意力,产生一瞬间的空白。杰克当然没有放过那个破绽。 「竟然忘记我找到你的恩惠,擅自成为其他人的所有物!我要毁掉你这个行为不检的家伙!可恶的大草包……!」 泰亚朗改用双手拿著长矛。从泰亚朗手上抢过来的吗?手上只剩下盾牌的泰亚朗从侧边利用自己的身体冲撞小魔。小魔摇摇欲坠。就在此时,泰亚朗改手持长矛猛力一刺。攻击的目标是头部。长矛刚好刺中小魔的单只眼睛,贯穿而出。火花四射,黑色液体飞溅洒落四处。 咕、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小魔的头部与脖子的缝隙间,传出这阵听似痛苦呻吟的声音。 「不要死,小魔!不可以死!」 桃乐丝大声疾呼。小魔胸前原本逐渐变淡的刻印重新被唤醒,光芒瞬间增强。小魔伸出左手,打算抓住泰亚朗改。只差一点就能碰到…… 「啧!死不足惜的家伙……!」 泰亚朗改边拔出长矛边后退,躲开小魔的左手。如此一来,便形成小魔用单手抱住泰亚朗的局面。泰亚朗用力反抗,打算挣脱束缚。不过,「咕哦哦哦、咕哦哦哦、咕哦哦哦!」即使发出痛苦的哀号声,小魔仍然奋不顾身地发动攻势——与其说把泰亚朗摔到地面,不如说自己也跟著倒下,直接压在泰亚朗身上。 咕哦哦哦!咕哦哦哦哦!咕哦哦哦哦哦哦! 小魔用左手摧毁泰亚朗的头,用膝盖把腹部到胸部一带压碎。周围流满黑色液体。小魔与几乎一动也不动的泰亚朗,全身上下沾满黑色液体。 咕哦哦哦哦、咕哦哦、咕哦哦哦哦…… 「小……小魔……」 桃乐丝瞪大双眼,下巴微微颤抖,呆站在原地。 「真是纠缠不休!明明只有长得高大这个优点而已,真是的……!」 站在泰亚朗改的左肩上,杰克眯起深红色眼睛,伸手撩起灰色头发。 「不过!一切到此为此……!再见,小魔……!」 桃乐丝不再对小魔下达任何命令。眼睛眨也不眨,只是静静凝视眼前的景象。因为桃乐丝比任何人都瞭解小魔的状况。 小魔已经消耗完所有力量。遍体鳞伤,宛如血液的黑色液体全数流尽,别说战斗,现在的小魔连转身都办不到。 所以,完全不会感到意外。 即使泰亚朗改的长矛已经刺进胸口正中央——刚好是刻印浮现的部位,而后贯穿出去,小魔的反应也只有把破了一个洞的头往前一垂而已。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杰克弯下腰,频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接下来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似的,直起身子。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赢了……!胜利的滋味真是美好啊!好棒啊!虚神同伴的战斗!还不错嘛!本来还不明白远古时代的笨蛋们,为什么要制造出这种白痴物品!实际体验后,我终于明白原因!因为很有趣!有趣到了极点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克?拉法罗。」 卡尔亚用右手轻轻握住左手的手甲。艾尔吉娜在旁边。可以的话,卡尔亚不希望这双手甲的秘密被她发现。可是现在不是顾虑这个的时候。外表看起来像个小孩,个性有点幼稚,不过那个男人很危险,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卡尔亚哥哥、桃乐丝姊姊。」 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是罗克。他居然从半埋进地底的巨大盾牌上方,朝这边跑过来。 「……罗克。你为什么没和大家一起逃跑?」 「对不起,我实在有点介意。」 罗克从盾的上方跳下来,仰望正在疯狂大笑的杰克。 「那个人像桃乐丝姊姊一样,能操控虚神。所以他应该和远古时代的君王有某种关联吧?」 「远古时代的、君王……?」 艾尔吉娜压住帽子,皱起眉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杰克的笑声尚未停止。可能笑到肚子痛,杰克抱住肚子……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因为啊……?仔细想想,不久之后,我将率领虚神军团,将这个烂国家破坏得乱七八糟!光想到那副景象!宛如地狱般的画面!就会令人笑到停不下来啊!哇哈~!太棒了……!你们不觉得吗?嗯~……?」 「不觉得。」 桃乐丝面无表情,脸色接近苍白。她在生气。而且非常愤怒。 「嗟克?拉波罗。你为什么想做这种事呢?这么做,你能从中得到什么乐趣呢?我一点儿都不明白。」 「是吗?我还以为你能理解呢——话说回来,我的名字不是嗟克?拉波罗,是杰克?拉法罗!」 「杰……杰克?拉法罗。我只是稍微念错而已。」 「算了。我啊,很看重你的能力唷。毕竟,现在能启动虚神的家伙,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你是难得的人材。」 一阵寒意窜上背脊。难不成……?卡尔亚暗想道。 我还以为你能理解呢——杰克刚才说出这句话。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国家,也就是帝国破坏得乱七八糟。一想到这里便觉得乐不可支。如果是桃乐丝,应该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吧?为什么杰克会抱持这种想法呢? 能启动虚神的人很罕见,桃乐丝似乎就是其中一名。 难道……? 「成为我的人吧,桃乐丝。不对——」 杰克在泰亚朗改的左肩上蹲下来,舔了舔嘴唇。 「雷贝尔塔德魔王国皇女……我记得死去的魔王有三个女儿。次女、三女与你的年龄不符。也就是说,你是长女吧。名字……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夏萝莉洁?塔德?安特那尔——没错吧?」 「皇……」 艾尔吉娜目瞪口呆地看向桃乐丝,眨了眨眼。 「咦……」 就连罗克也大吃一惊。投射在桃乐丝身上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呆滞。 卡尔亚微咬唇角。果不其然。虚神使和血缘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长久以来继承古老之血的古王国,接二连三遭到帝国毁灭,皇家成员皆拥有大有来历的尊贵血统。再者,杰克曾经亲眼目睹桃乐丝的《魔王显现》,早已看穿桃乐丝不是普通人。 「啊……」 桃乐丝转头看向卡尔亚,然后抬头仰望杰克。紧接著又把视线转移到卡尔亚身上,稍稍皱眉,微微歪头。 「杰克怎么知道我的事?」 「……桃乐丝。」 「是?」 「没事……」 卡尔亚低下头,用双手摀住脸。所谓的「无话可说」指的就是这种情形。 「……该说什么才好呢……哎呀……该怎么说呢……嗯……」 「啊!」 桃乐丝终于察觉自己失言。最近很少出现这种局面,所以才会一个不小心讲错话吧?但是她的不小心会带给卡尔亚困扰。很大很大的困扰。桃乐丝说出不该说的话,承认不该承认的事。 「骗、骗人的。刚刚那是、玩笑话。微、微不足道的玩笑话。」 现在才挥手否认也没有用。为时已晚。不对—— 「不、不过啊?」 艾尔吉娜表现出半信半疑的态度。说不定还有机会扭转局面? 「据传闻,雷贝尔塔德魔王国的王族们,包含魔王在内,全部的人都死——撒手人间……」 「我、我也是!」 只能趁势附和这个说法。卡尔亚用力点点头。 「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虽然不是很确定,瞭解得也不多……」 「是吗。原来如此。」 罗克点点头。尽管不愿意,话题还是往朝著偏离原先预期的方向发展。 「不过,好厉害唷!我从来没想过能在有生之年与某个国家的公主大人相遇呢!」 「啊啊,所以才会被帝国军追捕?」 艾尔吉娜双手合十,发出「啪」一声。明明刚刚还半信半疑…… 「被帝国军人追捕,此事非同小可呢。不过,如果是遭到帝国毁灭的国家,理应丧命的公主大人,就算帝国派出追兵也不足为奇。」 「那、那是错觉吧……?一切都是误会唷……?各位刚刚说的……那个什么?军人之类的,我认为其中一定有误会……」 「呜呜……」 桃乐丝抱头苦恼。不对吧?要抱头苦恼的人是卡尔亚自己才对啊。 「——呵呵。我真聪明!事情果然如我所料啊!」 杰克朝桃乐丝伸出手。 「国家遭到毁灭,亲人与妹妹们被杀害,所有的一切都被夺走。你一定很恨帝国吧?来吧,夏萝莉洁。加入我的阵营。我会让你尽情复仇。把帝国毁坏得七零八碎吧。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有趣的娱乐吗?没有!绝对找不到!真是令人愉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卡尔亚皱起眉头。被杰克那荒腔走板的声音触怒的缘故吗?还是受到憎恨与愉悦交替出现、偶尔混杂在一起的支离破碎表情的影响呢?总而言之,不单单只是不悦。到底是什么呢?这份沉重黏腻的情感…… 桃乐丝垂下双眼,耸起双肩,紧握双拳。 卡尔亚突然恍然大悟。 仔细想想,卡尔亚从来没问过桃乐丝,你想为家人复仇吗?想向帝国报仇吗?桃乐丝偶尔会把「成为绝对魔王,打倒帝国」这句话挂在嘴边。动机与其说是出自仇恨,不如说对于帝国内猖獗横行的压倒性不公不正感到忿忿不平,所以才会如此——这是卡尔亚一直以来的理解。不过,这个想法其实很奇怪。 就连卡尔亚自己也憎恨著帝国。身为宫廷魔术师的父亲选择与敬爱的君主生死与共,惨遭帝国杀害。老实说,对帝国毫无好感的卡尔亚,巴不得早点离开帝国领土。顺利离开后,未来再也不会踏进帝国领土一步。话虽如此,事实上,自己还在帝国领土之内,而且无法一口气越过国境。于是卡尔亚决定不去思考那些多想无益的事情。仅只如此而已。 桃乐丝又是如何呢?她的内心深处会不会埋藏著比卡尔亚更为激烈、更加根深蒂固、难以消灭,甚至无法减少缓和的情感呢?即使有也不奇怪。 帝国从自己身边夺走一切,让自己身负永远无法痊愈的深深伤害。假设拥有足够的力量,假设真的有机会复仇,当然会想要狠狠蹂躏帝国、撕裂帝国、把帝国摧毁到体无完肤的地步。就算桃乐丝抱持这个愿望,又有谁能责备她呢? 还有,倘若桃乐丝真的是虚神使,只要拥有虚神,那个愿望就有成真的可能性。 「我……」 桃乐丝仰望杰克,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住胸□,左右摇头。黑色长发随之左右飘逸,坚决而乾脆。 「我不会成为你的人,不会加入你的阵营,也不会变成你的同伴。我被夺走的东西,无论我多么强烈盼望,无论我做出什么事,都无法失而复得。既然无法失而复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管对象是谁都好,肆意伤害你、其他人或是我自己,把一切搞得天翻地覆,如果这么做能让失去的一切恢复原状,我早就已经动手。不过,我失去的一切根本无法恢复原状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复仇也没用吗?」 为什么呢?杰克看起来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过去无法改变,所以要为了改变现在与未来而行动吗?哈……真是了不起啊,夏萝莉洁。态度积极正面,提倡的论点正派到令人想吐。不过!破坏也是一种变化啊!把现存的一切破坏殆尽,然后建构崭新的世界!我会化身为超级特大号的台风,遇见什么就破坏什么!招换理想中的新时代降临……!」 「桃乐丝……!」 卡尔亚拉住桃乐丝的手,让她往后退。杰克轻轻一跳,抓住泰亚朗改的头部,似乎打算采取某种行动。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这台泰亚朗改是指挥官专用机!因为不是虚神机,无法直接操控——不过,这家伙设有能够容纳人类的防御槽!就在这里……!」 然后,杰克朝泰亚朗改后颈下方的背部踢了一下——从这个角度看不见,不过,耳边传来铁门开启的声音。杰克钻进那扇门了吗?恐怕已经进入泰亚朗改的体内。隔没多久,响起一阵关门声。 『……有点狭窄。算了,至少比战车圣灵还宽敞一些……?』 这个、声音。和透过主要使用于战场的扩音器发出来的声音很相像。音色有些沉闷,音量却异常大声。不过,那确实是杰克?拉法罗的声音。 『夏萝莉洁。还有——魔法师,你也是。如果不愿意成为我的人,你们对我而言就只是阻碍。一种绊脚石。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放任你们两人不管,将来可能会变成更加棘手的存在。我要趁现在——消灭你们……!』 「罗克,快和桃乐丝一起逃跑……!」 卡尔亚把桃乐丝推向罗克。桃乐丝大喊「我也要帮忙!」,但是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罗克抓住拚命挣扎的桃乐丝, 「桃乐丝姊姊,跟我来!我们待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呜呜……!」 话虽如此,罗克耗费一番功夫,总算把桃乐丝带走。现在的状况,正好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卡尔亚开始奔跑。泰亚朗改往这里逼近。怎么办?只能使用魔法,没有其他选择。话说回来,为什么艾尔吉娜紧跟在卡尔亚后头呢? 「你还是快逃吧……!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对啊!你说得没错!艾尔吉娜也有同感……!」 艾尔吉娜边回答边微笑。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眼前情况明明是个大危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她到底理不理解?难道她的脑袋有问题吗? 「完全搞不懂啊……!」 剩余的多玛克之骨只够再使用一次魔法。那是相当贵重的物品,以后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获得。虽然不愿使用,但是艾尔吉娜在场。没办法了。奔跑的同时,将取出的触媒握在右手,眨眼,开门。 「来吧,正三位地灵辨顚……!」 这项魔法始终都不稳定,但是唯独这一次,卡尔亚毫不犹豫地决意使用它。使用这项魔法对付敌人。一定没问题的。 『哇哈哈哈!魔法师唷,打算使出引以为傲的魔法吗……!很好,如果你认为对这台泰亚朗改有用,尽管试试看啊……!』 「撑起坚如磐石之岩土 孕育万物万灵的大地之母——」 即使开始咏唱咒文,速度仍旧没有减缓。奔跑。全力奔跑。泰亚朗改即将来到眼前。只要稍微松懈,下一瞬间就会被追赶上来。即使毫不松懈,过不久也会被踩扁吧。在情况演变成那样之前—只让头转向后方,以宛如滑垒的姿势把双手贴到地面。 「穿透虚无之恸哭——大绝窖……!」 『呜喔……!?』 地面的土壤变松,坍塌,凹陷。泰亚朗改的头部高度逐渐降低。 后记 我喜欢享用美食。当美食好吃到令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这个好吃」、「真的好好吃唷」,除了这几句话,我想不出其他话语来形容,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说出「好吃」的那一瞬间,内心所感受到的喜悦,令我陶醉不已。我喜欢看书,却不曾有过「原来书如此有趣」的感觉。脑中只会充斥著一些逻辑性的想法,例如「剧情因这种理由出现转折,安排得真妙」、「在这种情况下,这句台词颇具深意」等等。那么音乐方面又如何呢?我的音乐知识几乎等同于零,只懂得依照自己的好恶判断好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就某个层面来说,「听见私心偏爱的音乐」与「大啖美食」的时候,两者带给我的感觉或许有些相似也说不定。不过,两者在本质上还是有差异。在大啖美食之际,脑袋会率先变得一片空白,然后转眼之间填满「好吃、好吃、好吃」的赞叹声,一阵又一阵的欣喜雀跃不断涌上心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纯粹的快乐」吧。 但是,我的厨艺很差。问题不是出在手脚笨拙。我不算手特别巧的人,程度大概与普通人没两样。问题也不是出在味觉不灵敏。那么,原因究竟为何呢?当我说「厨艺很差」时,别人偶尔会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所谓的「料理」,不是只要按照食谱的指示烹煮,就能完成一道还算美味的佳肴吗?确实如此。现在是便利的时代,用不著特地出门买食谱,只要上网一查,绝大多数的料理食谱都能立即找到。接下来只要依照食谱按部就班完成即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我就是做不到啊。不对,正确来说,其实还不到「无论如何就是办不到」的程度,只是「依照食谱烹煮料理」这件原本极其容易的事,对我而言却难如登天。 举个例子吧。我决定煮猪肉味噌汤。首先,把红萝卜、白萝卜、牛蒡等蔬菜切碎,丢入冷水中烹煮。捞掉杂质,加入半份味噌与酒,用小火熬煮蔬菜。猪肉似乎先用热水川烫过比较好。等到蔬菜煮软后,丢入猪肉,再把剩余的味噌加进去,用酱油、调味料稍加调味,滴入几滴芝麻油增添香气,继续煮到猪肉全熟便大功告成。很简单吧?只要按照步骤制作,照理来说就能做出一道美味的猪肉味噌汤。话虽如此,交给我做的话,味道就会变得很奇怪。 首先,我常会加入不该加入的食材。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每当我打开冰箱要拿蔬菜时,总会想著:「啊,原来还有这个,乾脆一起加进去吧」,最后取出不适当的食材。不过,如同「我认为」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真正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做出这些举动。既然没有意识到症结点何在,自然无法防范。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犯下顺序颠倒的错误。例如,在用冷水煮蔬菜之前,不小心先用冷水煮猪肉。似乎是因为许多细节没有牢牢记住,再加上「稍微改变一下也不错吧?」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最后才会造成这番局面。等到突然回想起来并且察觉有异时,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挽救。这点一样很难防范啊。 还有调味料。大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原因就是调味料。厨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我常常一时冲动,不小心添加不在预定内的调味料。加入综合辛香料的话,味道会变得如何呢?这种调味料的名字是「多香果」,如果添加一点,料理应该就能变得香味四溢吧?无法抗拒诱惑的我,在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之前,身体擅自率先行动。接下来,抱持著「既然放入一种,再加入第二种、第三种也无所谓」的心态,一个劲儿地猛加调味料。简直像举行祭典般热闹非凡。 至于我亲手烹煮的料理的味道,简言之就是——这是什么鬼啊?虽然偶尔会做出世间少有、味道独树一帜的奇特料理,不过那种情况很少见。最常见的结局是——趁热吃的话,还不至于难吃到令人咽不下去,而且也不想浪费食物,若问我好吃还是难吃,老实说算是难吃。 当然,为了避免沦为如此悲惨的下场,其实还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只预先准备食谱上有记载的食材,一边宛如诵经般逐字朗诵食谱,一边像执行任务似地进行料理作业。不过,如此一来,料理就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不是吗? 因此,以做出「味道应该不错」的料理为目标,偶尔一展身手,成品却一如往常地难吃,我至今依旧过著这种反覆失望的生活。 最后,在此向すぶり绘师,制作、出版、贩售本书的相关人员,以及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桃乐丝与卡尔亚的旅程尚未结束,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今日在此暂且搁笔。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 我喜欢享用美食。当美食好吃到令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这个好吃」、「真的好好吃唷」,除了这几句话,我想不出其他话语来形容,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说出「好吃」的那一瞬间,内心所感受到的喜悦,令我陶醉不已。我喜欢看书,却不曾有过「原来书如此有趣」的感觉。脑中只会充斥著一些逻辑性的想法,例如「剧情因这种理由出现转折,安排得真妙」、「在这种情况下,这句台词颇具深意」等等。那么音乐方面又如何呢?我的音乐知识几乎等同于零,只懂得依照自己的好恶判断好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就某个层面来说,「听见私心偏爱的音乐」与「大啖美食」的时候,两者带给我的感觉或许有些相似也说不定。不过,两者在本质上还是有差异。在大啖美食之际,脑袋会率先变得一片空白,然后转眼之间填满「好吃、好吃、好吃」的赞叹声,一阵又一阵的欣喜雀跃不断涌上心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纯粹的快乐」吧。 但是,我的厨艺很差。问题不是出在手脚笨拙。我不算手特别巧的人,程度大概与普通人没两样。问题也不是出在味觉不灵敏。那么,原因究竟为何呢?当我说「厨艺很差」时,别人偶尔会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所谓的「料理」,不是只要按照食谱的指示烹煮,就能完成一道还算美味的佳肴吗?确实如此。现在是便利的时代,用不著特地出门买食谱,只要上网一查,绝大多数的料理食谱都能立即找到。接下来只要依照食谱按部就班完成即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我就是做不到啊。不对,正确来说,其实还不到「无论如何就是办不到」的程度,只是「依照食谱烹煮料理」这件原本极其容易的事,对我而言却难如登天。 举个例子吧。我决定煮猪肉味噌汤。首先,把红萝卜、白萝卜、牛蒡等蔬菜切碎,丢入冷水中烹煮。捞掉杂质,加入半份味噌与酒,用小火熬煮蔬菜。猪肉似乎先用热水川烫过比较好。等到蔬菜煮软后,丢入猪肉,再把剩余的味噌加进去,用酱油、调味料稍加调味,滴入几滴芝麻油增添香气,继续煮到猪肉全熟便大功告成。很简单吧?只要按照步骤制作,照理来说就能做出一道美味的猪肉味噌汤。话虽如此,交给我做的话,味道就会变得很奇怪。 首先,我常会加入不该加入的食材。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每当我打开冰箱要拿蔬菜时,总会想著:「啊,原来还有这个,乾脆一起加进去吧」,最后取出不适当的食材。不过,如同「我认为」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真正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做出这些举动。既然没有意识到症结点何在,自然无法防范。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犯下顺序颠倒的错误。例如,在用冷水煮蔬菜之前,不小心先用冷水煮猪肉。似乎是因为许多细节没有牢牢记住,再加上「稍微改变一下也不错吧?」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最后才会造成这番局面。等到突然回想起来并且察觉有异时,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挽救。这点一样很难防范啊。 还有调味料。大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原因就是调味料。厨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我常常一时冲动,不小心添加不在预定内的调味料。加入综合辛香料的话,味道会变得如何呢?这种调味料的名字是「多香果」,如果添加一点,料理应该就能变得香味四溢吧?无法抗拒诱惑的我,在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之前,身体擅自率先行动。接下来,抱持著「既然放入一种,再加入第二种、第三种也无所谓」的心态,一个劲儿地猛加调味料。简直像举行祭典般热闹非凡。 至于我亲手烹煮的料理的味道,简言之就是——这是什么鬼啊?虽然偶尔会做出世间少有、味道独树一帜的奇特料理,不过那种情况很少见。最常见的结局是——趁热吃的话,还不至于难吃到令人咽不下去,而且也不想浪费食物,若问我好吃还是难吃,老实说算是难吃。 当然,为了避免沦为如此悲惨的下场,其实还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只预先准备食谱上有记载的食材,一边宛如诵经般逐字朗诵食谱,一边像执行任务似地进行料理作业。不过,如此一来,料理就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不是吗? 因此,以做出「味道应该不错」的料理为目标,偶尔一展身手,成品却一如往常地难吃,我至今依旧过著这种反覆失望的生活。 最后,在此向すぶり绘师,制作、出版、贩售本书的相关人员,以及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桃乐丝与卡尔亚的旅程尚未结束,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今日在此暂且搁笔。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 我喜欢享用美食。当美食好吃到令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这个好吃」、「真的好好吃唷」,除了这几句话,我想不出其他话语来形容,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说出「好吃」的那一瞬间,内心所感受到的喜悦,令我陶醉不已。我喜欢看书,却不曾有过「原来书如此有趣」的感觉。脑中只会充斥著一些逻辑性的想法,例如「剧情因这种理由出现转折,安排得真妙」、「在这种情况下,这句台词颇具深意」等等。那么音乐方面又如何呢?我的音乐知识几乎等同于零,只懂得依照自己的好恶判断好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就某个层面来说,「听见私心偏爱的音乐」与「大啖美食」的时候,两者带给我的感觉或许有些相似也说不定。不过,两者在本质上还是有差异。在大啖美食之际,脑袋会率先变得一片空白,然后转眼之间填满「好吃、好吃、好吃」的赞叹声,一阵又一阵的欣喜雀跃不断涌上心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纯粹的快乐」吧。 但是,我的厨艺很差。问题不是出在手脚笨拙。我不算手特别巧的人,程度大概与普通人没两样。问题也不是出在味觉不灵敏。那么,原因究竟为何呢?当我说「厨艺很差」时,别人偶尔会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所谓的「料理」,不是只要按照食谱的指示烹煮,就能完成一道还算美味的佳肴吗?确实如此。现在是便利的时代,用不著特地出门买食谱,只要上网一查,绝大多数的料理食谱都能立即找到。接下来只要依照食谱按部就班完成即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我就是做不到啊。不对,正确来说,其实还不到「无论如何就是办不到」的程度,只是「依照食谱烹煮料理」这件原本极其容易的事,对我而言却难如登天。 举个例子吧。我决定煮猪肉味噌汤。首先,把红萝卜、白萝卜、牛蒡等蔬菜切碎,丢入冷水中烹煮。捞掉杂质,加入半份味噌与酒,用小火熬煮蔬菜。猪肉似乎先用热水川烫过比较好。等到蔬菜煮软后,丢入猪肉,再把剩余的味噌加进去,用酱油、调味料稍加调味,滴入几滴芝麻油增添香气,继续煮到猪肉全熟便大功告成。很简单吧?只要按照步骤制作,照理来说就能做出一道美味的猪肉味噌汤。话虽如此,交给我做的话,味道就会变得很奇怪。 首先,我常会加入不该加入的食材。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每当我打开冰箱要拿蔬菜时,总会想著:「啊,原来还有这个,乾脆一起加进去吧」,最后取出不适当的食材。不过,如同「我认为」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真正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做出这些举动。既然没有意识到症结点何在,自然无法防范。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犯下顺序颠倒的错误。例如,在用冷水煮蔬菜之前,不小心先用冷水煮猪肉。似乎是因为许多细节没有牢牢记住,再加上「稍微改变一下也不错吧?」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最后才会造成这番局面。等到突然回想起来并且察觉有异时,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挽救。这点一样很难防范啊。 还有调味料。大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原因就是调味料。厨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我常常一时冲动,不小心添加不在预定内的调味料。加入综合辛香料的话,味道会变得如何呢?这种调味料的名字是「多香果」,如果添加一点,料理应该就能变得香味四溢吧?无法抗拒诱惑的我,在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之前,身体擅自率先行动。接下来,抱持著「既然放入一种,再加入第二种、第三种也无所谓」的心态,一个劲儿地猛加调味料。简直像举行祭典般热闹非凡。 至于我亲手烹煮的料理的味道,简言之就是——这是什么鬼啊?虽然偶尔会做出世间少有、味道独树一帜的奇特料理,不过那种情况很少见。最常见的结局是——趁热吃的话,还不至于难吃到令人咽不下去,而且也不想浪费食物,若问我好吃还是难吃,老实说算是难吃。 当然,为了避免沦为如此悲惨的下场,其实还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只预先准备食谱上有记载的食材,一边宛如诵经般逐字朗诵食谱,一边像执行任务似地进行料理作业。不过,如此一来,料理就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不是吗? 因此,以做出「味道应该不错」的料理为目标,偶尔一展身手,成品却一如往常地难吃,我至今依旧过著这种反覆失望的生活。 最后,在此向すぶり绘师,制作、出版、贩售本书的相关人员,以及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桃乐丝与卡尔亚的旅程尚未结束,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今日在此暂且搁笔。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 我喜欢享用美食。当美食好吃到令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这个好吃」、「真的好好吃唷」,除了这几句话,我想不出其他话语来形容,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说出「好吃」的那一瞬间,内心所感受到的喜悦,令我陶醉不已。我喜欢看书,却不曾有过「原来书如此有趣」的感觉。脑中只会充斥著一些逻辑性的想法,例如「剧情因这种理由出现转折,安排得真妙」、「在这种情况下,这句台词颇具深意」等等。那么音乐方面又如何呢?我的音乐知识几乎等同于零,只懂得依照自己的好恶判断好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就某个层面来说,「听见私心偏爱的音乐」与「大啖美食」的时候,两者带给我的感觉或许有些相似也说不定。不过,两者在本质上还是有差异。在大啖美食之际,脑袋会率先变得一片空白,然后转眼之间填满「好吃、好吃、好吃」的赞叹声,一阵又一阵的欣喜雀跃不断涌上心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纯粹的快乐」吧。 但是,我的厨艺很差。问题不是出在手脚笨拙。我不算手特别巧的人,程度大概与普通人没两样。问题也不是出在味觉不灵敏。那么,原因究竟为何呢?当我说「厨艺很差」时,别人偶尔会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所谓的「料理」,不是只要按照食谱的指示烹煮,就能完成一道还算美味的佳肴吗?确实如此。现在是便利的时代,用不著特地出门买食谱,只要上网一查,绝大多数的料理食谱都能立即找到。接下来只要依照食谱按部就班完成即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我就是做不到啊。不对,正确来说,其实还不到「无论如何就是办不到」的程度,只是「依照食谱烹煮料理」这件原本极其容易的事,对我而言却难如登天。 举个例子吧。我决定煮猪肉味噌汤。首先,把红萝卜、白萝卜、牛蒡等蔬菜切碎,丢入冷水中烹煮。捞掉杂质,加入半份味噌与酒,用小火熬煮蔬菜。猪肉似乎先用热水川烫过比较好。等到蔬菜煮软后,丢入猪肉,再把剩余的味噌加进去,用酱油、调味料稍加调味,滴入几滴芝麻油增添香气,继续煮到猪肉全熟便大功告成。很简单吧?只要按照步骤制作,照理来说就能做出一道美味的猪肉味噌汤。话虽如此,交给我做的话,味道就会变得很奇怪。 首先,我常会加入不该加入的食材。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每当我打开冰箱要拿蔬菜时,总会想著:「啊,原来还有这个,乾脆一起加进去吧」,最后取出不适当的食材。不过,如同「我认为」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真正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做出这些举动。既然没有意识到症结点何在,自然无法防范。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犯下顺序颠倒的错误。例如,在用冷水煮蔬菜之前,不小心先用冷水煮猪肉。似乎是因为许多细节没有牢牢记住,再加上「稍微改变一下也不错吧?」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最后才会造成这番局面。等到突然回想起来并且察觉有异时,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挽救。这点一样很难防范啊。 还有调味料。大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原因就是调味料。厨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我常常一时冲动,不小心添加不在预定内的调味料。加入综合辛香料的话,味道会变得如何呢?这种调味料的名字是「多香果」,如果添加一点,料理应该就能变得香味四溢吧?无法抗拒诱惑的我,在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之前,身体擅自率先行动。接下来,抱持著「既然放入一种,再加入第二种、第三种也无所谓」的心态,一个劲儿地猛加调味料。简直像举行祭典般热闹非凡。 至于我亲手烹煮的料理的味道,简言之就是——这是什么鬼啊?虽然偶尔会做出世间少有、味道独树一帜的奇特料理,不过那种情况很少见。最常见的结局是——趁热吃的话,还不至于难吃到令人咽不下去,而且也不想浪费食物,若问我好吃还是难吃,老实说算是难吃。 当然,为了避免沦为如此悲惨的下场,其实还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只预先准备食谱上有记载的食材,一边宛如诵经般逐字朗诵食谱,一边像执行任务似地进行料理作业。不过,如此一来,料理就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不是吗? 因此,以做出「味道应该不错」的料理为目标,偶尔一展身手,成品却一如往常地难吃,我至今依旧过著这种反覆失望的生活。 最后,在此向すぶり绘师,制作、出版、贩售本书的相关人员,以及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桃乐丝与卡尔亚的旅程尚未结束,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今日在此暂且搁笔。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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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常会加入不该加入的食材。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每当我打开冰箱要拿蔬菜时,总会想著:「啊,原来还有这个,乾脆一起加进去吧」,最后取出不适当的食材。不过,如同「我认为」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真正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做出这些举动。既然没有意识到症结点何在,自然无法防范。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犯下顺序颠倒的错误。例如,在用冷水煮蔬菜之前,不小心先用冷水煮猪肉。似乎是因为许多细节没有牢牢记住,再加上「稍微改变一下也不错吧?」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最后才会造成这番局面。等到突然回想起来并且察觉有异时,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挽救。这点一样很难防范啊。 还有调味料。大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原因就是调味料。厨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我常常一时冲动,不小心添加不在预定内的调味料。加入综合辛香料的话,味道会变得如何呢?这种调味料的名字是「多香果」,如果添加一点,料理应该就能变得香味四溢吧?无法抗拒诱惑的我,在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之前,身体擅自率先行动。接下来,抱持著「既然放入一种,再加入第二种、第三种也无所谓」的心态,一个劲儿地猛加调味料。简直像举行祭典般热闹非凡。 至于我亲手烹煮的料理的味道,简言之就是——这是什么鬼啊?虽然偶尔会做出世间少有、味道独树一帜的奇特料理,不过那种情况很少见。最常见的结局是——趁热吃的话,还不至于难吃到令人咽不下去,而且也不想浪费食物,若问我好吃还是难吃,老实说算是难吃。 当然,为了避免沦为如此悲惨的下场,其实还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只预先准备食谱上有记载的食材,一边宛如诵经般逐字朗诵食谱,一边像执行任务似地进行料理作业。不过,如此一来,料理就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不是吗? 因此,以做出「味道应该不错」的料理为目标,偶尔一展身手,成品却一如往常地难吃,我至今依旧过著这种反覆失望的生活。 最后,在此向すぶり绘师,制作、出版、贩售本书的相关人员,以及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桃乐丝与卡尔亚的旅程尚未结束,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今日在此暂且搁笔。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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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常会加入不该加入的食材。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每当我打开冰箱要拿蔬菜时,总会想著:「啊,原来还有这个,乾脆一起加进去吧」,最后取出不适当的食材。不过,如同「我认为」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真正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做出这些举动。既然没有意识到症结点何在,自然无法防范。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犯下顺序颠倒的错误。例如,在用冷水煮蔬菜之前,不小心先用冷水煮猪肉。似乎是因为许多细节没有牢牢记住,再加上「稍微改变一下也不错吧?」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最后才会造成这番局面。等到突然回想起来并且察觉有异时,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挽救。这点一样很难防范啊。 还有调味料。大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原因就是调味料。厨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我常常一时冲动,不小心添加不在预定内的调味料。加入综合辛香料的话,味道会变得如何呢?这种调味料的名字是「多香果」,如果添加一点,料理应该就能变得香味四溢吧?无法抗拒诱惑的我,在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之前,身体擅自率先行动。接下来,抱持著「既然放入一种,再加入第二种、第三种也无所谓」的心态,一个劲儿地猛加调味料。简直像举行祭典般热闹非凡。 至于我亲手烹煮的料理的味道,简言之就是——这是什么鬼啊?虽然偶尔会做出世间少有、味道独树一帜的奇特料理,不过那种情况很少见。最常见的结局是——趁热吃的话,还不至于难吃到令人咽不下去,而且也不想浪费食物,若问我好吃还是难吃,老实说算是难吃。 当然,为了避免沦为如此悲惨的下场,其实还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只预先准备食谱上有记载的食材,一边宛如诵经般逐字朗诵食谱,一边像执行任务似地进行料理作业。不过,如此一来,料理就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不是吗? 因此,以做出「味道应该不错」的料理为目标,偶尔一展身手,成品却一如往常地难吃,我至今依旧过著这种反覆失望的生活。 最后,在此向すぶり绘师,制作、出版、贩售本书的相关人员,以及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桃乐丝与卡尔亚的旅程尚未结束,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今日在此暂且搁笔。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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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常会加入不该加入的食材。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每当我打开冰箱要拿蔬菜时,总会想著:「啊,原来还有这个,乾脆一起加进去吧」,最后取出不适当的食材。不过,如同「我认为」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真正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做出这些举动。既然没有意识到症结点何在,自然无法防范。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犯下顺序颠倒的错误。例如,在用冷水煮蔬菜之前,不小心先用冷水煮猪肉。似乎是因为许多细节没有牢牢记住,再加上「稍微改变一下也不错吧?」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最后才会造成这番局面。等到突然回想起来并且察觉有异时,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挽救。这点一样很难防范啊。 还有调味料。大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原因就是调味料。厨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我常常一时冲动,不小心添加不在预定内的调味料。加入综合辛香料的话,味道会变得如何呢?这种调味料的名字是「多香果」,如果添加一点,料理应该就能变得香味四溢吧?无法抗拒诱惑的我,在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之前,身体擅自率先行动。接下来,抱持著「既然放入一种,再加入第二种、第三种也无所谓」的心态,一个劲儿地猛加调味料。简直像举行祭典般热闹非凡。 至于我亲手烹煮的料理的味道,简言之就是——这是什么鬼啊?虽然偶尔会做出世间少有、味道独树一帜的奇特料理,不过那种情况很少见。最常见的结局是——趁热吃的话,还不至于难吃到令人咽不下去,而且也不想浪费食物,若问我好吃还是难吃,老实说算是难吃。 当然,为了避免沦为如此悲惨的下场,其实还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只预先准备食谱上有记载的食材,一边宛如诵经般逐字朗诵食谱,一边像执行任务似地进行料理作业。不过,如此一来,料理就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不是吗? 因此,以做出「味道应该不错」的料理为目标,偶尔一展身手,成品却一如往常地难吃,我至今依旧过著这种反覆失望的生活。 最后,在此向すぶり绘师,制作、出版、贩售本书的相关人员,以及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桃乐丝与卡尔亚的旅程尚未结束,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今日在此暂且搁笔。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 我喜欢享用美食。当美食好吃到令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这个好吃」、「真的好好吃唷」,除了这几句话,我想不出其他话语来形容,也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说出「好吃」的那一瞬间,内心所感受到的喜悦,令我陶醉不已。我喜欢看书,却不曾有过「原来书如此有趣」的感觉。脑中只会充斥著一些逻辑性的想法,例如「剧情因这种理由出现转折,安排得真妙」、「在这种情况下,这句台词颇具深意」等等。那么音乐方面又如何呢?我的音乐知识几乎等同于零,只懂得依照自己的好恶判断好坏,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就某个层面来说,「听见私心偏爱的音乐」与「大啖美食」的时候,两者带给我的感觉或许有些相似也说不定。不过,两者在本质上还是有差异。在大啖美食之际,脑袋会率先变得一片空白,然后转眼之间填满「好吃、好吃、好吃」的赞叹声,一阵又一阵的欣喜雀跃不断涌上心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纯粹的快乐」吧。 但是,我的厨艺很差。问题不是出在手脚笨拙。我不算手特别巧的人,程度大概与普通人没两样。问题也不是出在味觉不灵敏。那么,原因究竟为何呢?当我说「厨艺很差」时,别人偶尔会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所谓的「料理」,不是只要按照食谱的指示烹煮,就能完成一道还算美味的佳肴吗?确实如此。现在是便利的时代,用不著特地出门买食谱,只要上网一查,绝大多数的料理食谱都能立即找到。接下来只要依照食谱按部就班完成即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吗? 我就是做不到啊。不对,正确来说,其实还不到「无论如何就是办不到」的程度,只是「依照食谱烹煮料理」这件原本极其容易的事,对我而言却难如登天。 举个例子吧。我决定煮猪肉味噌汤。首先,把红萝卜、白萝卜、牛蒡等蔬菜切碎,丢入冷水中烹煮。捞掉杂质,加入半份味噌与酒,用小火熬煮蔬菜。猪肉似乎先用热水川烫过比较好。等到蔬菜煮软后,丢入猪肉,再把剩余的味噌加进去,用酱油、调味料稍加调味,滴入几滴芝麻油增添香气,继续煮到猪肉全熟便大功告成。很简单吧?只要按照步骤制作,照理来说就能做出一道美味的猪肉味噌汤。话虽如此,交给我做的话,味道就会变得很奇怪。 首先,我常会加入不该加入的食材。我认为一定是因为每当我打开冰箱要拿蔬菜时,总会想著:「啊,原来还有这个,乾脆一起加进去吧」,最后取出不适当的食材。不过,如同「我认为」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真正原因为何,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我似乎在无意识间做出这些举动。既然没有意识到症结点何在,自然无法防范。 不仅如此,我还经常犯下顺序颠倒的错误。例如,在用冷水煮蔬菜之前,不小心先用冷水煮猪肉。似乎是因为许多细节没有牢牢记住,再加上「稍微改变一下也不错吧?」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最后才会造成这番局面。等到突然回想起来并且察觉有异时,事情已经发生,来不及挽救。这点一样很难防范啊。 还有调味料。大多时候,最大的失败原因就是调味料。厨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的调味料,我常常一时冲动,不小心添加不在预定内的调味料。加入综合辛香料的话,味道会变得如何呢?这种调味料的名字是「多香果」,如果添加一点,料理应该就能变得香味四溢吧?无法抗拒诱惑的我,在告诫自己「不行」、「不可以」之前,身体擅自率先行动。接下来,抱持著「既然放入一种,再加入第二种、第三种也无所谓」的心态,一个劲儿地猛加调味料。简直像举行祭典般热闹非凡。 至于我亲手烹煮的料理的味道,简言之就是——这是什么鬼啊?虽然偶尔会做出世间少有、味道独树一帜的奇特料理,不过那种情况很少见。最常见的结局是——趁热吃的话,还不至于难吃到令人咽不下去,而且也不想浪费食物,若问我好吃还是难吃,老实说算是难吃。 当然,为了避免沦为如此悲惨的下场,其实还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只预先准备食谱上有记载的食材,一边宛如诵经般逐字朗诵食谱,一边像执行任务似地进行料理作业。不过,如此一来,料理就变得一点儿都不有趣,不是吗? 因此,以做出「味道应该不错」的料理为目标,偶尔一展身手,成品却一如往常地难吃,我至今依旧过著这种反覆失望的生活。 最后,在此向すぶり绘师,制作、出版、贩售本书的相关人员,以及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桃乐丝与卡尔亚的旅程尚未结束,希望各位读者继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今日在此暂且搁笔。我们下次再见。 十文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