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剑魔术剑士》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コスモブルーフラッシュ 录入:镜华我老婆 每个国家肯定都有的寻常边境村落。 依赖自贫瘠土地采收的有限收获维生,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惬意。为减少生活支出,老人被拋弃在山林中的情形时有所闻,以养育费为名义贩卖幼童换取金钱也绝非多么稀奇。 被卖到远方的孩童与被舍弃的老人,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孩童们并非因此就注定一死。 绝大部分的孩童都会被带到城镇,在该处被视作劳动力,其中大多数都将面对失去人身自由的生活吧。但是孩童与老人不同在于孩童还有著未来。因为在人生结束前还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或多或少还能怀抱希望。 首先,至少能得到最低限度的食衣住。视情况而定,长年来的奉献也可能受到雇主的肯定而重获自由,或是在工作时崭露头角。其中也有人脱离了奴隶地位奋发向上,最终衣锦还乡。 因为这些案例,被卖到远方也不一定是非怨叹不可的命运。孩童的双亲能靠著养育费好一段时间糊口度日,对村庄整体而言也能减少挨饿的人口。虽然称不上喜闻乐见,但与最糟的状况相比之下也好上许多。 正因如此,当孩童们即将离村时,村人们大多会温情对待当事人与其家族。虽然这并非明文订立的规矩,但已经深植在每个村民心中。大人为维持生计而必须变卖无力的孩童,也许是随之而来的罪恶感让他们这么做。 「好了!快点出来!」 但那是当他们送普通的孩童离村的状况。 「好、好痛……」 「不要啦……」 自村长家的仓库中硬是被拖出门的两名少女,眼眶噙著泪水苦苦哀求。 两名少女没有父亲。曾是村中农民的父亲,大约在一年前与袭击村庄的野兽战斗而丧命。而单靠著一己之力扶养两名少女的母亲则在半个月前逝世。 失去保护者的孩童立场相当薄弱。普通的孩童尚且如此,更糟的是两名少女还是双子。根本不会有村民愿意收养两人,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挺身为她们说话。 「就这两个?」 「对。能算多少?」 半个月来被关在昏暗仓库的双子,在许久未见的阳光照耀下眯起双眼。粗鲁地紧抓住她们手臂的是村长的儿子。 在一旁对话的是村长与人口贩子。人口贩子用估价的眼光一瞥年幼的双子,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银币五枚吧。」 「一个人五枚?」 「两个共五枚。」 人口贩子开出的价格让村长睁圆了眼。 「这太少了!我记得去年你带走的女孩不是两枚金币吗?」 「那是因为刚好有个商家想要女仆实习生,而且年纪也十四了。但这两个人年纪太轻了。如果再养个四五年也许还有其他用途。」 人口贩子用看著秽物般的眼神扫过少女,皱起眉头。 「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她们是双子。无论带到哪儿去铁定都卖不到什么价钱。就算要当成奴隶卖,也不晓得有没有买家愿意出个像样的价……」 「但两个人才五枚银币实在是……」 村长依旧一脸难以接受,人口贩子对他摆出烦躁的表情搔著头说道: 「村长。我来到这里可不是做慈善事业喔!光是来到这地方,雇用护卫和其他费用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五枚银币都不晓得合不合成本了,请别想继续抬价了。如果不愿意,那以后我就不会主动来这里了。以后可以请你们自己带人来找我吗?」 「呃,不,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银币五枚。快点把人带走吧。」 想尽早送走麻烦的村长,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人口贩子开的价格。 于是双子就这么以五枚银币成为了人口贩子的货物。 在全村村民的围观中,两名少女被挂上手铐脚镣,搭上人口贩子的马车。 一般时候对不得不离乡的孩童们所投出的哀戚目光,现在完全不见踪影。浮现在村民们双眸之中的是厌恶与忌讳的感情,以及终于成功将理应唾弃的存在赶出村庄所带来的心安理得。 第一章 双子的少女 为什么人能施展魔法──过去应该也有人抱持这样的疑问。 有人宣称这是神的恩宠。有人则认为这是世界原本就具备的歪曲之处,同时也有人认为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 但始终没有人抵达真相。唯一为人所知的只有自古流传的咏唱以及咏唱造成的结果。 拥有强大魔力的人经历训练后,执行特定的既定仪式而显现的强大力量。那股力量协助人们生活,推动文明发展,同时更是战场上夺走无数性命的暴力。 在这个当下,远离人烟的森林中一名魔术师正要行使魔法的力量。 「狰狞赤红是为诞生于烈焰轨迹的古龙气息────!接招吧!炼狱烈焰!」 身穿蓝色长袍的男人口中连绵吐出的言语唤起了烈焰的漩涡。 转眼间眼前景物全染上红色。方才毫无半点火星的森林中,转瞬间便出现一片彷佛灼热地狱般的恐怖情景。 「得手了吗?」 「不晓得!但是正面接下那道火焰,不可能还能平安无事!」 看著烈焰造成的情景,两名男人交谈著。其中一人是唤来烈焰的蓝袍男人,另一名则是穿著厚质皮甲的男人。 映在两人眼中的是一片苍郁的树林,以及树林中突兀出现的焦黑空间。受蓝袍男人唤来的烈焰灼烧,只剩下几棵焦黑的树干矗立。在余烬依旧散发著热量的空间中不剩一丝绿意。 若被那般烈焰灼烧,人类肯定撑不了多久。本来应该会有一个皮肤炭化的人倒在那儿才对,然而这片小小公园大小的余烬之中并没有发现到类似的形影。 「快找!」 蓝袍男人吼道。 战斗还没有结束。认知到这一点,男人们绷紧了表情,提高戒备开始扫视周遭。男人们恐怕也很明白,一个大意就会轮到自己变成猎物。 「太慢了。」 彷佛吐露无聊心情般的说话声响起。 下一个瞬间,身穿皮甲的男人从背后遭到袭击。 男人立刻转身向后以手中的阔剑成功招架了那攻击,这一连串动作都出自他平日不懈的锻炼。比思考更早开始奔驰的剑身,挡下了敌人砍向自己的一击,金属互相碰撞的高亢声响在森林中响起。 反射地挡下对方攻击后,男人定睛看向眼前的敌手,因为惊愕而瞪大双眼。 男人视线所向之处──没有半个人影。 但是敌人刚才对他攻击的证明──那把短剑──确实存在于眼前。而且现在这个瞬间依然挟带强劲力道不断压向男人的阔剑。 「这是,剑魔术──!」 虽然目标的情报已经在事先得知,但耳闻的谣传和实际亲眼见证完全是两回事。剑脱离人的手自由飞舞在空中,无情屠戮活人。这般荒诞无稽的故事,听者大多数只会嗤之以鼻不当一回事吧。 男人们直到刚才也同样半信半疑。但是在现在这个瞬间,他们理解到委托人给的情报毫无疑问是事实。 「啧!好快!」 短剑飞舞在空中。 不让皮甲男有喘息的空档,短剑以惊人的速度从左右连连杀来,男人马上就落入只能勉强招架的窘境。 「卑鄙的家伙!有种就现身!」 看著伙伴陷入危险,蓝袍男人大吼。 「卑鄙?哼,突然就放火想烧死人的你有资格讲我?」 那声音冷笑道。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现身让你瞧瞧吧。」 这句话传来后,一名男人自炭化的树干后方现身。 身材中等,黑眼黑发的常见容貌。若去掉绑在额头的那条紫罗兰色头带,在市井人潮往来中,眼前的少年恐怕一瞬间就会让人找不著。 他身穿的是下襬稍微偏短的紫藤色长袍。一眼看上去像个魔术师的轻便装备,但不知为何腰间的腰带却挂著一柄阔剑。另一方面,魔术师必然随身携带的手杖等道具则一项也找不到。 「还真的乖乖出来了啊!」 蓝袍男子举起手杖立刻开始咏唱。 他大概是打算趁著皮甲男受到短剑攻击时解决少年吧。在他用魔术控制短剑飞行的同时,肯定没办法使用其他魔法。 「接招!」 简短的咏唱后,蓝袍男子放出魔法火球。双手大的烈焰火球朝著手杖所指的少年位置无声飞去。 正用魔法控制短剑的少年,无法分神咏唱防御的魔法。就算想闪躲,火球的速度也相当快。平日欠缺精实锻炼的魔术师恐怕根本无法立刻闪躲吧。 「得手了!」 蓝袍男子确信自己夺得胜利,但在下一个瞬间立刻因为不可置信的景象哑口无言。 在火球命中前,只见身穿紫袍的少年轻轻挥手,男人击出的火球便凭空消散。 「怎、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那情景蓝袍男人完全无法理解。 这个当下,少年操纵的短剑依旧灵巧地追杀著他的伙伴。反过来说,既然他正在控制短剑,理应无法施展其他魔法。然而蓝袍男子射出的火球却消失了。不,该说是被抹消了。 「没做什么特别的啊。」 与惊惶不已的蓝袍男人相反,少年无所谓地说道。 「哎,怎样都没差吧。」 少年兴趣索然般呢喃说著,将视线转向男子的瞬间,一把短剑从背后贯穿了蓝袍男子的胸膛。 「啊……为什么……?……嘎!」 蓝袍男人先看向现在依然与短剑交战的伙伴,紧接著又低头看向从自己胸口长出的剑锋。盈满于肺部的鲜血逆流至喉咙涌出。 「第……第二……把?」 大概是从没想过少年能同时操纵两把短剑吧,短剑贯穿了蓝袍男子毫无防备的身躯,震惊的表情凝固在倒地的男人脸上。 「喂!喂!振作点!」 就算伙伴出声呼唤也没回应。 自蓝袍男人身躯抽出的短剑调头杀向皮甲男。 光是要抵御一把短剑就已经耗尽全力,若再加上一把,他当然难以支撑下去。 「可恶!」 皮甲男顿时理解了情势不利而转身。 舍弃伙伴拔腿就逃也是一个选项。在这状况下也可说是最确实的选择。从战斗开始直到这个瞬间,战斗的主导权都握在少年手中。他终于理解到那代表敌我之间压倒性的实力差距。 但现在才理解已经太迟了。 他们应该要在袭击少年之前发现,对他们而言最佳的选项唯有「不与少年为敌」。事到如今就算转身逃跑,对方也不一定会放他一条生路。 少年操纵的两把短剑灵巧穿梭在树林间追逐男人。那情景彷佛一对肉食野兽在狩猎拚命逃窜的草食动物。 短剑转眼间就追上皮甲男,从他背后发动攻击。 就在男人的性命即将断绝的瞬间,突然间杀意从少年头顶上坠落。 「反正不过是魔术师。只要拉近距离──!」 在战斗开始前就躲在树上的同伙看准了时机纵身跳下。 少年操纵的两把短剑已经追著皮甲男飞离此处。更重要的是未修习任何防身术的魔术师没有任何手段能抵御在极近距离劈向自己的剑刃。 尽管己方的魔术师已经丧命,另一人被逼入绝境,男人依然屏息等候这大好时机投身赌局。 几乎等同眨眼的短短一瞬间。 魔术师肯定无论如何都无法反应过来──深信胜利已经落入掌中的男人发现事与愿违。 「任由杀气这样外放,该不会你以为那样就算躲起来了?」 映在男人眼帘之中,少年拔出 阔剑招架来自头顶方向的一击。 「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 从未料想过这一击会被对方挡下,他睁大眼睛露出震惊的表情。走调的惊呼声也表现出他的讶异。因为男人甚至没看见少年何时拔剑。 「啧!不过在这种距离下区区魔术师又能怎样!就算懂得剑魔术,只要在这距离就是我赢了!」 话一说完,男人便接连挥出手中剑刃。 而且那绝非胡乱出剑,男人身怀牙刀流传授了一切的本事,灵巧的剑技过去已经葬送数名知名佣兵,平凡剑士无法轻易与之抗衡。更别说是武术方面等同门外汉的魔术师,根本无从抵御。 照理而言,应是如此。然而── 「好强……!」 男人不禁呢喃说道。 横向劈斩、自肩膀斜砍、比拚力道、快速连击,再加上扰乱节奏的快刀与迷惑对手的假动作,男人使出了多年锻炼的牙刀流绝活。 但少年不慌不忙地一一化解攻势。 「你是什么人!」 男人渐渐显得焦急。 彼此交手后终于明白少年的身手,再加上自己置身的立场与恐惧。面对把自己的全力攻击当作儿戏的少年,男人感觉到冷汗滑过背脊。 「魔术师……怎么可能练成这样的身手……!」 对著停止攻击的男人,少年像是要转守为攻般举起了阔剑。 「虽然对你解释也没意义──」 掩不住脸上的不开心,少年开口说道。 在他手中的阔剑微微一振的瞬间,男人的颈部已被横向斩断。 「我从来就没有自称是魔术师啊。」 在视野彷佛迷雾掩盖般逐渐模糊的同时,少年的声音传到耳畔。那就成了男人这一生最终听见的话语。 ────*──── 「喂~!阿尔迪斯!没事吗?」 击退三人的袭击后,少年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而转身。 三名男女出现在少年眼中,看见少年挥手回应纷纷露出安心的反应。 「又~放火把森林烧成这样……」 环顾著周遭化作一片焦土的森林,站在最前头相貌凶恶的男人一面埋怨一面走向他。 褐色眼眸与近乎深褐的紫檀色头发,高壮魁梧的身材与浑身厚实肌肉给人粗暴的印象。男人身穿皮甲,手持大剑与圆盾,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名剑士。 「火又不是我放的。」 「对嘛,提德。阿尔迪斯怎么可能用这么笨的战术。」 少年板起脸反驳时,身穿深绿色连帽长袍的年轻女性帮腔说道。她手中拿著常见的短木杖,一身常见的魔术师装扮。戴在头上的帽罩两侧露出醒目的红发,偏暗的红色双眼盯著她口中名为提德的剑士。 「我说啊,为什么每次都会变成好像我讲错话的气氛?」 「谁晓得呢。至少我觉得阿尔迪斯和欧菲莉亚都没说错喔。」 提德转头问他身旁的弓手,对方只传来一句敷衍般的回答。 也许是不想参与争论,又或者只是嫌麻烦,眼睛与头发都是铁灰色的矮子弓手耸了耸肩,立刻就结束了话题。 受对方以冷淡的态度应对,提德转而扫视四周,轻叹一声后开口说道: 「凭你的实力要活捉也很简单吧。」 「这几个家伙动手想杀我,那我反过来杀了他们有什么错?」 我只是保护自己的性命罢了。少年不大愉快地回答。 「话是这样说啦,可是喔……」 提德板起脸时,欧菲莉亚补充说明: 「虽然我不是想帮提德说话,不过至少活捉一个问出他们背后的主使者不是比较好吗?」 「麻烦。不管背后是谁,不管是听谁的指示才动手都不关我的事。来几个我就杀几个。很单纯吧?」 「啊哈哈。阿尔迪斯看起来像个老实人,讲的话老是那么吓人呢。」 「对啊。而且实际上也有反过来歼灭对方的实力,更是恶质啊。」 对著脸上浮现僵硬笑意的矮小弓手,欧菲莉亚叹息的同时表示同意。 关于夺走袭击者性命这一点,在此没有人会为此谴责少年。人制定的法律效力所能及的范围,只限于城镇与聚落,以及身为执法者的官吏能掌控的范围。在野兽与魔物横行的森林深处要寻求法律保护简直愚昧透顶。 名叫诺利斯的弓手对少年问道: 「阿尔迪斯,你对主谋是谁有头绪吗?」 「不晓得。但是他们知道我的剑魔术。」 「是喔~不过阿尔迪斯的剑魔术也越来越出名了啊。反正你也没特别隐藏吧?」 名为阿尔迪斯的少年对诺利斯简短回答「算是吧」。 随后他斜眼瞄向半空中,开始细数可能的名单。 「想拉我当私家侍卫的贵族、之前趁我睡觉偷袭被我反杀的盗贼、一直想逼我教剑魔术的魔术师们、故意找我麻烦的教会僧侣、摆明了就是嫉妒的一堆佣兵,还有──」 「恐怕领主军的上层也看你不顺眼吧。」 欧菲莉亚添上这一条。提德像是不知情般追问道: 「啥?为什么领主军会找上阿尔迪斯?」 「以前领主军的将军亲自来拜访,想请他教导军队的魔术师怎么用剑魔术。但这孩子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听欧菲莉亚这么说,阿尔迪斯板起脸回想发生在数天前的事件── ────*──── 一切的起因在于阿尔迪斯独自一人承接了负责护卫某个富豪的委托。 在护送商人的途中,阿尔迪斯遭遇了领主军与山贼的战斗。阿尔迪斯也不晓得领主军是原本就打算前去讨伐山贼,抑或是不巧路上刚好碰到。 唯一确定的是,领主军当时正处于压倒性的不利。领主军的人数二十名,另一方面山贼的人数至少也有五十人以上。虽说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军人,面对两倍以上的对手恐怕也没有胜算吧。 虽然阿尔迪斯没有义务予以协助,但自己前进的方向化作战场也无法置身事外。太靠近可能会让护卫对象遭遇危险,就算想回头也已经有一部分的山贼察觉富豪一行人,正打算分出兵力包夹。 别无选择的阿尔迪斯便与其他护卫一同参战协助领主军。虽然人数依然处于压倒性的不利,但在阿尔迪斯的活跃之下,几乎没有人牺牲就将敌人全数击倒并活捉。 失败之处在于,阿尔迪斯用了剑魔术。 敌人数量远在我方之上而且遭到包围,同时还要排除护卫对象受到危险。在富豪的马车遭受危险之时,阿尔迪斯不得不动用了剑魔术,但那一幕似乎被领主军目击。更倒楣的是他们之中还有领主军的魔术师随队同行。 从未见过的奇妙魔法。恐怕是魔术师在归队后向上级如实报告。 阿尔迪斯结束护卫工作回到托利亚后,数名领主军士兵来到他的旅店房间。 「你就是那个使用奇异魔术的佣兵吧?前些日子部下受你照顾了。」 起初,前来向阿尔迪斯搭话的是名中队长等级的男人。他先是为阿尔迪斯的协助致上谢意与赞赏后,随即委托他「希望你能指导领主军的魔术师们使用那魔术」。 「不好意思,这委托我不能接。」 中队长虽然态度并非特别友善,但至少感觉不到对阿尔迪斯怀有敌意。因此阿尔迪斯便明确表明自己的想法,打算尽快结束对话。至于语气显得有些冷漠,只能说是事到如今早已定型的个性。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另一方面,中队长也二 话不说就放弃了。也许他本人本来就不赞同招揽阿尔迪斯入队吧。 中队长再度向阿尔迪斯道谢,转身打算要离开时,突然停下脚步。 「哦?这就是传闻中的魔术师?就如同报告中所说的,相当年轻啊。」 「将、将军……!您为何会来此?」 面露惊讶神色的中队长正面对著身穿领主军制服的中老年男人。从中队长口中的将军称谓也可得知,他在领主军中想必是位高权重吧。也许正好是中队长的直属长官也不一定。 「也没什么。老夫半个月后就得到王都去了。在那之前想先见见传闻中罕见的魔术师。」 「不过,也没必要劳烦将军亲自跑这一趟……」 「虽然在战场上表现英勇,但毕竟要请身分来路不明的佣兵担任教练,肯定会招致魔术师们的不满。那么老夫亲自走这一趟,也能发挥牵制的作用。」 「啊,呃……关于这件事……」 走过支吾其词的中队长身旁,将军站到阿尔迪斯面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 「不过,虽说职责是指导魔术师们,但终究得暂时加入领主军。因此你得接受最起码的新兵训练。」 阿尔迪斯微微皱起眉头。 「在你待在领主军的期间,这家伙就是你的直属长官。日后就遵照他的指令。」 将军说完便伸手指向中队长。 将军目中无人的态度彷佛根本不把阿尔迪斯的意愿当作一回事,阿尔迪斯再度清楚告知自己的想法。 「我刚才就说了,我不想教任何人魔术。况且我根本没有意愿加入领主军。」 愣了一瞬间的将军立刻回过神来。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我拒绝指导魔术。」 「为什么?」 将军一脸无法理解般追问。 「为什么……就没有兴趣啊。没有义务也没有利益。况且那也不是教了就能学会的魔术。」 更重要的是阿尔迪斯自己没有意愿。对方突如其来闯到眼前,将加入领主军视作既定前提般说个没完,实在让人千百个不愿意。 确实阿尔迪斯拥有其他佣兵无可比拟的庞大力量。如果那力量效忠于领主军肯定能大幅强化战力吧。若不谙近身战斗的魔术师们能习得剑魔术,对领主军而言有利无害。 但这恐怕都不是最重要的理由。当时虽然有著压倒性的人数差距,但正规军差点输给盗匪的消息一但传开,托利亚领主军的名声必然受损。目的也许是将阿尔迪斯请入军中,让讨伐山贼的功劳转到领主军,如此一来便不至于颜面扫地。 「这可是领主军啊!可不是明天的生活都不知道有没有著落的你们想当就能当上的啊!既然都破例要让你入队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我就说我不打算当军队的士兵──」 「区区佣兵居然想拒绝领主军的邀请?」 阿尔迪斯依旧全无折腰的迹象,将军打断他的话语,扯开嗓门如此吼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若你坚持,那以月为单位签约也可以。酬劳每个月金币五百枚。」 「简、简直荒唐!」 将军气愤得满脸通红。这也是理所当然。一般士兵的薪饷大约每个月一至三枚金币。阿尔迪斯提出的价格已经远超过狮子大开口的程度。而且还是每个月签约,那么和雇用佣兵实质上没有任何差别。 起先来找阿尔迪斯的中队长连忙在一旁安抚好像立刻就要冲上前去的将军。 「将军,此处是城里。居民们都在看,还请您息怒。」 「咕呜……」 虽然将军还是难咽下这口气,但似乎留有一抹理性,没在众人环顾之下任凭怒气暴发。 「你这家伙!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加入领主军!」 对阿尔迪斯拋下这句话,气得双肩直发抖的他转身走出了旅店。 ────*──── ──最后阿尔迪斯除了徒增疲惫外没有任何收获。但过去与领主军之间算不上良好但也不算太差的关系,明显往交恶的方向转变。 而这事件发生时欧菲莉亚似乎也在场。 「反正剑魔术这种东西魔术师也学不来,答应也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罢了。有那么多空闲不如躺在床上睡觉还比较有益。」 当事人一脸不愉快地如此断定。 「就算真是这样,拒绝时就不能更委婉一点吗?像那样拒绝当然会造成冲突嘛!」 你在搞什么东西啊。提德如此说著,对少年投出谴责般的目光。 「在众目睽睽下把脸都丢光了,也难怪会心怀怨恨啊。唉,不过应该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就派出刺客吧……」 「啊哈哈。阿尔迪斯还是老样子,到处树敌呢。」 「这可不是笑话啊,诺利斯。流氓混混和盗贼另当别论,惹上贵族和教会、领主军可就麻烦了。阿尔迪斯你也别轻率地树敌。虽然我知道你强得跟怪物没两样,但还是很让人捏把冷汗啊。」 「我知道啊,提德。我也受到你们的照顾,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对贵族和教会我会安分一点的。」 听阿尔迪斯如此说完,提德等人纷纷开口。 「我赌他做不到,三枚铜币。」 「那我赌根本没这打算,铜币五枚。」 「啊哈哈,我赌他根本没想过要安分,银币一枚。」 甚至连赌局都无法成立。 「……」 阿尔迪斯口中的「安分守己」似乎完全不受到三人信赖。 「好啦,今天就先回镇上吧。阿尔迪斯,东西都收好了?我想在夜晚『扩大』前先离开森林。」 「嗯。都结束了。反正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东西。」 「那就用火烧掉喽?」 「拜托了。我去烧掉那边的男人。」 阿尔迪斯一行人烧光敌人的尸体后,自森林回到马车道上,往城镇方向赶路。 ────*──── 位于罗布雷斯大陆中央的卡诺比斯山脉的东南部,飘荡著来自东方的海风气息的港都托利亚,正是阿尔迪斯等人目前居住的城镇。 周遭有丰腴的谷仓地带环绕,再加上森林资源与近海贸易而繁荣的托利亚是纳古拉斯王国的第二大都市。位于托利亚南部的柯萨斯森林为都市提供了燃料与粮食,同时也培育了药草,自古以来就是城镇发展的根基。 当然宽广的森林绝大多数仍是无人开发的地带,同时也是野生猛兽甚至魔物横行的秘境。然而在森林深处可得的各项恩泽对人类有相当大的魅力,不惜冒著生命危险也要进入森林的人类数量不少。 虽然有时富商们会联手进行大规模的调查与采集,但一般大都是调度上较灵活的数名佣兵组成小队深入森林。接受商人们的委托在森林采集药草等稀有的高价植物,是平时佣兵的贵重收入来源。 虽说是佣兵但也绝非一年到头都在打仗。况且也不是随时都有战事可参与。 在剑技没有市场的时期,必然需要其他收入管道才能糊口。旅行护卫、代为送信、调查荒野、驱除野兽、危险地带的采集活动等等。无法接受这类工作的人们最终将化作盗贼或山贼,沦落为佣兵们猎杀的那一方。 这回阿尔迪斯等一行人接到的工作是木材采伐地的事先调查。为了开拓新的伐木场,由木材商人们联名发出的委托。 「那这次调查的地方怎么样?」 阿尔迪斯不干己事般问道。 「还不错呢。距离马车干道不远,只要多修筑一段道路就没问题了吧。木材的品质 感觉也不差,对木材商人来说就算要额外投资,还是有先占起来的价值吧。」 「附近有一些『双剑兽』的巢穴,应该有事先扫荡的需要就是了。」 诺利斯补充说明道。 「哦。」 「哎,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会是工作机会嘛。话说回来,你就不能多拿出几分当事人的积极态度吗?」 对看起来兴致缺缺的阿尔迪斯,提德埋怨道。 「不,实际上我也只是临时参加啊。那是你们之前以『白夜的明星』身分接的案件,讲白了真的与我无关啊。」 对于这回答提德皱起脸,取而代之接话的是欧菲莉亚。 「阿尔迪斯,虽然这之前也提过了,你不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我?」 「对啊。不管怎样,我们现在也常常一起组队活动,你已经差不多就像『白夜的明星』的一员了啊。」 「队伍……是吗…………哎,我会考虑看看。」 面对阿尔迪斯模棱两可的态度,欧菲莉亚追问理由: 「……你还没有放弃?要继续找以前的伙伴?」 「也才找一年而已。」 「已经花了一年,一点线索都没有吧?那个……希望你别生气……老实说这已经……」 「才一年而已。况且我本来就不觉得能轻松找到线索。」 阿尔迪斯的声音听来似乎有些不高兴。就算嘴上逞强,但果然无法完全藏住焦躁。 「但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 欧菲莉亚原本要更深入追问,但她突然间不再说话。 「听见了?」 阿尔迪斯立刻和诺利斯互使了个眼神。 「嗯,有人正遭到袭击。」 阿尔迪斯闭上眼睛凝神倾听。确实捕捉到有人求救的呼喊声,同时传来的还有马的嘶鸣声与死前的哀鸣。就在阿尔迪斯等人前进方向的马车干道上。直线前进肯定会直接碰上。 「提德,怎么办?」 阿尔迪斯询问面貌凶恶的男人。因为「白夜的明星」的队长是他。 「当然出手相助。」 「救哪边?」 「看过再决定!」 如此宣言后,提德全力拔腿就跑。 「啊哈哈。真是的,人长得那副德性,个性倒是滥好人一个。」 「是啊。那种见了麻烦就一头撞进去的个性难道就改不掉吗?」 小队队长外表看似凶恶,个性却古道热肠。两人虽然嘴巴上这么抱怨,但肯定会追随到底吧。 「真没办法。」 如此叹息的同时,阿尔迪斯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拋向空中。让飘在半空中的短刀跟随身旁,阿尔迪斯迈步追向提德。 ────*──── 当提德等人抵达现场时,周遭已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盗贼啊。」 不需阿尔迪斯如此提醒,状况一目瞭然。 马车干道上有两台马车。二十名左右外观不太乾净且手持武器的男人围绕在马车周遭。马车旁有几个人倒在地上流著血,看起来应该是佣兵。 阿尔迪斯等人抵达时胜负已经揭晓。马车的持有者应该是行商吧。但一行人都已经化作无法言语的尸骸,无从得知谁才是雇主。 「啧!没赶上啊!」 提德咂嘴。 看来所有人都已经命丧盗贼手中。事到如今阿尔迪斯等人特地介入也没有意义,但既然已经进入盗匪们的视野中,就无法拋出一句「那么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便轻松了事吧。 盗贼们显然处于战斗后的兴奋状态,一见到阿尔迪斯等人现身便二话不说拉弓射击。 「可恶!事到如今就算说我们只是路人,他们也不会相信吧!」 「这是当然的吧!他们应该觉得我们是剩余的护卫,要不然就是想劫走收获的同行吧!」 提德一面吶喊一面用剑挡下飞来的箭矢,欧菲莉亚冷静地分析。在两人身旁,诺利斯态度淡然地朝敌方放箭应战。 「阿尔迪斯,好好保护我喔。虽然我喜欢用弓箭射人,但可不喜欢中别人的箭。」 「不管谁都讨厌吧。」 摆出傻眼的表情回应诺利斯的无聊玩笑话,阿尔迪斯来到诺利斯前方以两把飘浮空中的短剑一一击落箭矢。 飞在空中的短剑成了抵御飞箭的最佳护具。不需要担心持剑的手被箭射中,也不用担心自己挡住诺利斯的视线。 盗贼们接连朝著一行人放箭。也许是弓还是箭矢的品质不佳,又或者是弓手射术不精,大多数的箭矢都刺在周遭的地面和树干上。莫约只有五分之一的箭矢朝著诺利斯与阿尔迪斯飞来,但也全被飘浮空中的短剑击落。 双方互相放箭的形势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盗贼射出的箭矢虽然多,但连一根也没命中阿尔迪斯等人。反倒是诺利斯射出的箭矢确实一一减少盗贼的人数。 大概是因为弓箭的攻击毫无效果而失去了耐性,见对方的前锋只有提德一人,盗贼们纷纷采取近战。 「只要解决那个大块头剑士,就只剩下魔术师和弓手了!大家冲啊!」 看似盗贼头目的男人吼道。除了被诺利斯射中倒地不起的人,在头目的一声令下其余人都拔剑冲锋。 「我明明不是魔术师啊……」 当然阿尔迪斯的呢喃声也没有传到他们耳畔。 因为不再需要防御流箭的危险,阿尔迪斯便对著正发动攻势的盗贼们投出两把短剑。 一瞬之间攻守逆转。 不需手掌握住的两把短剑无声飞窜,自盗贼们的视线死角悄悄逼近。 阿尔迪斯操纵的短剑从盗贼队伍最后方的那人的背后猛然一刺。跑在最后方,完全没注意后方的盗贼就这么在惊愕中大量流血而倒地。 另一把短剑飞越倒地的盗贼上方,正朝阿尔迪斯等人奔驰的盗贼的咽喉瞬间被割断。紧接著又刺进一旁的盗贼的侧腹又从心窝窜出。 无声的突袭来自理应安全的后方,再加上察觉不到丝毫生命的气息,冰冷短剑大肆杀戮。 接二连三因为阿尔迪斯的飞剑而丧命的盗贼们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便双脚一软,随即倒地不起。 最终,当跑在最前头的盗贼头目举剑砍向提德,高声吶喊── 「你们几个!在我缠住这家伙的时候收拾其他人!女的记得活捉啊!」 ──但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他的吆喝。 「这位大叔啊。」 提德的眼中流露几分哀怜。 「告诉你,你是最后一个了。」 无法理解这句话,盗贼头目纳闷地环顾四周。 「什么……!」 映在他眼中的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同伴的尸体,他终于察觉我方还站著的只剩他一个人而惊惶失措。 「怎、怎么可能……!」 「算你运气不好啊。」 伴随著这句话,提德的长剑劈向盗贼的头颅。 ────*──── 收拾所有盗贼后,阿尔迪斯一行人分头寻找是否有幸存者。 「唉,看来是全灭了。」 就如诺利斯所说,马车车夫、护卫的佣兵、可能是雇主的商人装扮男性──全员都已经断气。 「这下怎么办?马好像也被杀了,能背多少就背多少回去?」 「马车就弃置在这里是很可惜,但也没其他办法了。太占空间的东西也只能放弃吧。」 「那我和阿尔迪斯去检查那边的马车,提德你们去看那边吧?」 「知道了。」 四个人分两头调查马车的货物,诺利斯和阿尔迪斯走向相较之下损伤较轻微的那辆马车。 既然需要两辆马车,货品的量想必也不少。虽然不知道这商人做的是何种生意,但四人徒步能带走的量可想而知。 「如果有宝石或香料之类的就好了。」 诺利斯说出充满私心的愿望。 确实就同样的重量与大小来看,货品不同价格自然也有云泥之分。若真如诺利斯所说,货品主要是宝石和香料的话,光四个人能带走的量也能换上一大笔钱。 诺利斯走进马车后方,手抓住帆布下襬。缓缓拉起布帘后往马车内一看,一瞬间浑身僵硬,随后他便伸手摀住脸,仰天发出「呜哇~」的怨叹。 「怎么啦,诺利斯?」 阿尔迪斯纳闷地从他背后探头看向马车内。 「呃?」 映在阿尔迪斯眼中的是应该装著货物的数个木桶与篮子,以及在货品旁瑟缩身子不停发抖的两名少女。 「阿尔迪斯,我去叫提德他们过来。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 「啊……知道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阿尔迪斯负责监视两名少女,别让她们乱跑吧。 阿尔迪斯将视线从跑向另一辆马车的诺利斯身上抽回,打量两名少女。 年龄莫约九到十岁。一眼看上去两人都穿著粗糙的贯头衣,也许是害怕阿尔迪斯,两人紧紧依偎著彼此并颤抖著。眼中明显流露出戒心与胆怯。 仔细一看,两人的容貌简直一模一样。虽然也可能是年纪相仿的一对姊妹,但八成是双子吧。 阿尔迪斯首先想到两人也许是商人的家属,但立刻就抹去这想法。就商人的家属而言这服装未免太过简陋骯脏,再加上那消瘦凹陷的脸颊显然长期缺乏充分的食物。 「你说有小孩子在?」 在诺利斯的招呼下,提德和欧菲莉亚立刻就来到马车旁。 两人掀起马车的布帘往里头定睛一看,随即各自皱眉呢喃道「呜哇,不会吧……」、「这下伤脑筋了……」 阿尔迪斯对抱头苦思的三人询问: 「这两个要怎么办?如果要带她们到镇上,就得让她们跟著一路走过去吧……」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在想。唉……物人就算了,没想到居然还是双子啊。」 提德抱头怨叹。 「物人?」 「对啊。你看她们的手脚。套著手环和脚环对吧?那个造型就是物人的圆环。」 就如同提德所说,两名少女的四肢都装著造型相同的圆环。但阿尔迪斯的疑问并非针对那些圆环。 「物人是指什么?」 「啥?」 此话一出,不只是提德,连欧菲莉亚和诺利斯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阿尔迪斯。 「你是问认真的?」 「啊哈哈,阿尔迪斯果然是个怪人啊。」 「嗯~虽然之前就觉得你有点不谙世事……但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 三人这样的反应让阿尔迪斯也难以掩饰心中的不愉快。 「所以呢?物人到底是什么?」 语气不由得加重也是人之常情吧。 「抱歉抱歉。别生气啦,我会解释的。」 诺利斯连忙安抚。 「话先说在前头,这听了大概会不太舒服喔。」 见阿尔迪斯默默点头,诺利斯这才开始说道: 「物人就是能用金钱买卖的人。该怎么说才好……有点类似商人买卖时的商品名称。像是被父母卖掉的小孩、罪犯啊,还有战争时的俘虏都会被当成物人买卖。物人无法持有财产,也没有移动的自由。同时也不受到法律保护。因为只是物品,不是人类。」 「类似奴隶那样?」 「嗯,类似啦。但是奴隶的处境还算好一点。虽然是社会最底层,但至少拥有奴隶这个身分,好歹会被当成人类看待。当然奴隶也必须服从主人的命令,也几乎没有社会上的权力。不过就主人的方针,有时也能持有自己的财产,甚至拥有自己的家庭。」 「物人不一样?」 「物人就不算是人类啊。杀了奴隶是杀人罪,但杀了物人顶多就是器物损毁。虐待奴隶会有损名声,但伤害物人或不给饭吃只是管理商品的方法不周而已。任何人都无法批评什么。那两个孩子还有衣服穿已经算是比较人模人样的对待了。」 「……」 提德接著说明道: 「只要有买家出钱,届时物人就会成为奴隶,从此不再是货品。成为奴隶之后,在主人允许的范围内也会被当作人类看待。当然奴隶的人生也很难说绝对幸福,但至少比物人要好上许多。但问题在这两个小家伙是双子啊……」 「双子又有什么问题?」 「啥?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没听说过物人也不知道禁忌之子?你是在哪边的乡下长大的啊?」 「我哪会知道啊。我原本待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物人,双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阿尔迪斯。你在这国家见过双子吗?」 欧菲莉亚突兀地插嘴说道。 「双子……?」 阿尔迪斯开始翻找记忆。来到这国家后这一年以来的记忆。 「听你这么一说,我在这里没见过双子……不过这只是巧合吧?双子本来就不是那么常见。」 「人口一百左右的村落没有很正常,但就连托利亚这样的大都市也完全没遇过,不觉得奇怪吗?」 「……」 「双子是禁忌之子。被视作危害女神的邪神使徒喔。」 女神这字眼一传到耳中,阿尔迪斯的眼中就浮现杀气。 「喂喂喂,表情不要这么吓人啦。你真的很讨厌女神耶。」 阿尔迪斯一瞬间彷佛判若两人,提德有些迟疑但还是这么说道。 「这里只有我们也就算了,在城镇里自己注意点。」 「啊,嗯……不好意思。」 「特别是让教会有关的人看见可就麻烦了喔。你会被教会盯上也是因为你在神父面前批评女神吧?」 「诺利斯说得对。也许你对女神有某些不同的看法,但是最好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批评。」 「知道了……我会留意。」 阿尔迪斯回答后,欧菲莉亚松了口气继续解释有关禁忌之子的传说。 「传说在过去的神界战争中,女神与邪神古雷司长年交战。当时身为邪神的先锋,唯一成功伤及女神的就是一对双子的恶魔。」 双子的恶魔──这字眼传到耳畔的瞬间,阿尔迪斯握紧了拳头。 「所以站在教会的立场来看,双子就是伤及女神的恶魔的党徒,打从出生时就背负著无法赦免的罪恶。」 「欧菲莉亚……你相信这些故事?」 阿尔迪斯压抑著情感般说道。 「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晓得。远在神话时代发生的事,实际见证的人现在早就一个也不剩。只是……」 「只是?」 「双子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太过严苛。这是事实。」 「实际上,只因为生为双子,在诞生的瞬间就被处理掉也十分常见。听说有些地区有留下其中一个养大的风俗就是了。受到旁人的轻蔑,无法得到教会的祝福,生病了也没有医生愿意治疗。当然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很多时候在孩子受不了之前,父母就会先倒下。这家伙们大概也是这一类吧。父母双亡,或者根本是被卖了……」 提德的眼中浮现几许怜悯的神色。 「 无论是哪种,大多数的双子都会在孩童时丧命。就算运气好活著长大,最后的下场就是物人顶多成为奴隶,再不然就只能去当盗贼。」 这些都很常见。提德以这句话作结。 ────*──── 当晚,阿尔迪斯一行人找了个离马车干道有一段小距离的洼地,升火扎营打算在此过夜。幸好马车中也载著乾柴与道具,预料之外的野营并不造成困难。 抬头仰望,夜晚已经开始逐渐「扩张」。 阿尔迪斯、提德、欧菲莉亚、诺利斯四人围绕在火堆旁。在火光勉强能照亮的位置,两名物人紧紧依偎著彼此。 「结果还是带来了啊……」 提德交互看著阿尔迪斯和物人,叹了口气。 「也不能就扔在那边不管吧?」 阿尔迪斯皱眉说道。提德一脸尴尬的表情回答。 「确实就这样弃之不顾,是会良心不安啦……但毕竟是双子啊。一般的物人带到托利亚卖掉就好了,双子恐怕也找不到买家吧……」 「没有买家会怎样?」 对阿尔迪斯的问题,提德罕见地难以启齿般不开心地说道: 「卖不出去的货物……就是废弃处分吧。」 「会被杀掉?」 「……杀掉是不至于啦……但恐怕也相去不远了吧。唯一确定的,就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比方说怎样?」 阿尔迪斯继续追问时,欧菲莉亚插嘴说道: 「别问比较好。听了只会让人不舒服。」 阿尔迪斯显然还无法接受。诺利斯转头看向提德。 「所以呢?还是要带她们一起走?老实说不嫌碍事?光是小孩子就够麻烦了,物人光是要走路都有困难。就算真的带到托利亚也换不到几枚硬币吧?」 这一点提德当然也心知肚明。 小孩子的物人,而且又是双子。就算卖出去了也只能得到少许金钱。既然如此,乾脆把其他货品中的衣物带回去还比较有收获。实际上,诺利斯所说的碍事也是事实。 「不然就把食物跟水分给她们,让她们自己走去托利亚?」 不过提德似乎终究无法冷漠到赞同诺利斯的主张,他板著一张苦涩的表情默默无语。 提德和欧菲莉亚应该同样有著同情少女处境的心情吧。若非她们是双子,也许二话不说就会决定带她们前往托利亚。 「那两个人,就由我带她们走吧。」 提德搔著头的手、欧菲莉亚揉著眉间的指头、正打算添加新柴的诺利斯的手,全在这一刻因为阿尔迪斯这句话而冻结。 「我说阿尔迪斯──」 「从马车得到的商品,变卖后不用分给我。如果她们会拖延旅程,就由我扛著走。这样就没其他问题了吧?」 途中打断提德的话,阿尔迪斯说道。 「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才刚见到的物人,而且又是双子,带去也换不到几个钱。况且就连能不能带进城内都不晓得喔!」 「没有好处。只是如果欧菲莉亚所说的是事实──」 自己如果对这两个人弃之不顾,那未免太过不负责任。阿尔迪斯在心中呢喃说道。 阿尔迪斯闭上眼睛沉默不语。欧菲莉亚问道: 「如果是真的会如何?」 「没有,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阿尔迪斯随口蒙混,提德放弃说服般说道: 「好吧,就随你的便。我也不是喜欢才想拋弃那两个小家伙。」 「不好意思,提德。」 「不过啊,就算真的带她们到城镇门口,就像提德说的,守卫愿不愿意放她们进门还很难说喔。」 「到时候就趁夜里溜进去。」 「啊哈哈!阿尔迪斯真的很有意思呢!那到时候我也出手帮忙吧!」 诺利斯愉快地大笑。另一方面提德和欧菲莉亚毫不掩饰那错愕的表情。 双子对阿尔迪斯等人的讨论完全没有出声,只是紧搂著彼此观察著这群人。一直到夜晚扩展至天空的一半以上,紧张的心情似乎再也敌不过疲惫,两人一同沉沉落入睡眠之中。 ────*──── 隔天早晨,阿尔迪斯一行人拔营收拾行李。 「我打算在入夜前进城啊。」 提德的视线指向双子。 遭到面貌凶恶的壮汉瞪视──虽然他本人完全没有这种意图──两名年幼的少女表情立刻为之僵硬。 幼小的两名少女原本脚程就慢,但更大的问题是套在手与脚踝的「证明物人身分的圆环」。套住双手与双脚的圆环各自以短锁链连接。也是为了防止物人逃走或是预防反抗持有者,因此夺走物人们手脚的自由。 如此一来步伐自然也缩短,原本就缓慢的脚程想必也会变得更慢。 「不过那样恐怕没办法跟上我们的行程吧。」 提德拋出视线,暗指要阿尔迪斯负责背人。 「我想让她们尽量自己走。」 「可是挂著那种脚镣是要怎么走──」 「拆掉啊。」 阿尔迪斯理所当然般说出的这句话,让三人一瞬之间为之愕然。 「我说,阿尔迪斯,如果真那么容易拆除,现在物人们早就全部逃走了啊。毕竟这是用来让物人逃不了的圆环啊……唉,又没在听人说话了。」 在欧菲莉亚出言制止的同时,阿尔迪斯走向双子。 少女们还是老样子害怕得缩著肩膀,但也没有尝试逃走,只是紧贴著彼此。大概是自己想逃也逃不了的立场已经深植心中了吧。现在光是垂下头躲避阿尔迪斯的视线就竭尽全力了。 阿尔迪斯仔细观察两人的外观。四肢细瘦,脸颊消瘦。剪短的白金色头发骯脏得看起来彷佛浅灰色。偏蓝的浅绿色眼眸战战兢兢地观察著阿尔迪斯的意图。 「坐在这边。」 阿尔迪斯语调平板的话语,让两人虽然害怕但也立刻服从。 年幼的少女们连一句疑问也没提出,也不曾抵抗,唯唯诺诺地服从指令的模样,清楚说明了她们之前置身的处境。 尽管没显露在表情上,但依然为此心痛的阿尔迪斯仔细观察少女们手脚的圆环。 (要破坏很容易,但这肯定也在设计考量中吧……构造本身并不复杂……啊,原来如此,这样的确一般来说没办法解除啊。) 「怎么样?有办法拆掉?」 大概是身为一介魔术师而心生好奇吧,欧菲莉亚在他身后探头观察。 「手脚全部的圆环会互相触发。只要拆掉其中一个,剩下的就会点火。」 点火听起来虽然不怎么严重,但实际上是足以让四肢炭化的高温。因为不足以立即致命,反而更显得恶劣。 「如果打算安全拆解,就得四个同时解开。」 「所以说需要四名魔术师?」 「不,也不是单纯有四个人就行。解开时魔力的质只要有差异,不管再怎么调整时机都会有些微偏差。试个一千次也许会有一两次碰巧对上,但要一次成功可说是不可能。」 换言之,可说是实质上不可能拆除。 「所以就是不可能解开?」 「不至于。若问题在于『魔力的质不同』,那一个人同时解开四个圆环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能嘛。意思不就是要一个人同时咏唱四道解除魔法。这种事就连王国顶尖的魔术师都办不到啊!」 (对「普通的魔术师」而言,是这样没错……) 不理会板起脸的欧菲莉亚,阿尔迪斯要求少女摆出用双臂 抱著双腿的姿势坐著。 让手脚的圆环聚集在同一处,阿尔迪斯举起手。 (术式分析……陷阱解除……调整发动时间……就是现在!) 喀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四个圆环自少女的手腕与脚踝掉落。 「呃?」 欧菲莉亚愣愣地惊呼。 「咦?先、先等一下!阿尔迪斯?你刚才做了什么?为什么圆环会松开!」 「欧菲莉亚,你很吵。接下来换你了,和她一样抱著膝盖坐著。」 不理会女魔术师的震惊,阿尔迪斯指示另一名少女同样坐下后,解开了圆环。 圆环松脱之后不再有束缚手脚的感觉,双子不时抚摸著手腕,纳闷地交互看著自己的手腕和阿尔迪斯。 「不要担心。我不会再让你们装上那种东西。」 阿尔迪斯为了让两人安心而这么说道,但双子立刻就拉开距离紧抓住彼此。 「唉,也没这么容易就敞开心胸吧。」 阿尔迪斯如此喃喃自语,「白夜的明星」的成员们则在一旁各自发表对他的评语。 「你还真的什么都做得到耶。」 「啊哈哈,阿尔迪斯真的好有意思!在旁边看永远都不无聊!」 除了一名穷追猛打的红发魔术师。 「喂!阿尔迪斯!刚才那是怎么办到的?你好好解释清楚啊!喂!」 对于身为魔术师的欧菲莉亚而言,阿尔迪斯刚才所做的似乎无法以「好厉害」就一语带过。 彷佛得到合理的回答前绝不放过对方,她紧抓住阿尔迪斯的双肩,使劲前后摇晃他的身体。 「知道啦!我会说明啦,你先住手!」 对于魔术师这类人种,求知欲也许是足以令人丧失理智的欲望。 「我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只是同时解除四个圆环而已。」 「这哪里算『没什么特别的』啊!超乎常识也要有点分寸!怎么可能同时施展四道解除魔法!况且你甚至没有咏唱啊!」 这正是阿尔迪斯与其他魔术师在认知上最大的隔阂。 对阿尔迪斯而言,其他魔术师施展的魔法严格来说并非魔法。同时阿尔迪斯也不认为自己使用著魔法。 「谁规定要施展魔法就一定要咏唱?」 「咦?因为学魔法的时候就是这样教啊……」 「在我看来,那只是魔术师们的先入为主罢了。」 「可是……如果不咏唱,到底要怎么施展魔法?」 「难道剑士挥剑前每次都要先念诵『先斜砍再刺向头颅』或『左挥当假动作』?」 「用魔力的魔法和控制自己身体的剑术完全不同吧?」 「会吗?那我问你,你要对自己的身体下令时都怎么做?」 「这……只要想动,身体就会跟著动啊。」 「那你能解释当你『想动』的时候,你的身体是按照什么原理『按照你的想法动作』吗?」 「这……」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欧菲莉亚答不上来。 「哦,真有意思。」 欧菲莉亚陷入沉思时,提德插嘴说道: 「我好歹也是一介剑士,刚才这番话我也满有兴趣的。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动作,会去想这问题的人包含我在内恐怕几乎找不到吧。确实听你这么一说,身体会动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就算要问我『为什么会动?』我也只能回答『本来就这样啊』。」 「就是这样。换到自己动不了的树木和岩石的角度来看,我们人类跑来跑去反倒像是不可思议的妖术吧?不过前提是树木和岩石也有意识就是了。」 「所以说……」 一直在旁倾听的诺利斯开口说道: 「对阿尔迪斯来说,无咏唱使用魔法,就像我们平常跑跑跳跳一样自然而然?」 「哎,大致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因为无咏唱,同时施展四道魔法也很简单?」 「我不敢说简单,但不是不可能。」 「啊哈哈!果然跟阿尔迪斯相处一点都不无聊!提德,这种人才无论如何都要拉进『白夜的明星』才行!这种超乎常识的战力,让别人夺走可就太可惜了!」 「这还用你说。阿尔迪斯,虽然昨天也讲过,拜托你认真考虑看看要不要加入『白夜的明星』。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很欢迎。」 「知道啦,我会考虑。」 「还有,诺利斯、欧菲莉亚。这件事别说出去啊。免得阿尔迪斯又招来更多麻烦。」 「嗯,我懂。」 「……我知道啦。话说就算跟别人讲,人家也只会怀疑我的理智吧。」 「好,那赶紧前往托利亚吧。阿尔迪斯要好好照顾双子喔。」 之后阿尔迪斯一行人为了回到托利亚城,带著双子沿著马车干道往东北方向开始移动。 ────*──── 「啊~夜晚开始『冒出来』了啊。要是能赶上关门时间就好了。」 提德往上看著黑暗「逐渐扩散」的天空低喃道。 一行人收拾行李并取下双子的圆环启程,是在早晨的夜色逐渐转薄的时候。在那之后一行人就沿著马车干道往托利亚一路前进,但就如当初的预料,年幼双子的脚程拖延了路程。 虽然手脚获得自由,但终究不可能追得上成年人,而且还是身强体健的佣兵们的脚程。虽然途中阿尔迪斯不时扛起双子赶路,但还是比当初的预定要晚上许多。 「看得见了。」 欧菲莉亚如此说道,兜帽下的额头淌著汗珠。 「终于到了啊。」 提德这下也稍微松了口气。为了补回落后的路程,下午开始就减少了休息的次数,硬是赶路抵达此处。 也因此,一行人好不容易赶在关门时间前抵达托利亚。 在这之后又步行三十分钟。 阿尔迪斯一行人抵达时,守卫们已经正在准备关门了。 「你们几个快一点啊。」 守卫们肯定也想早点结束工作回家休息吧。他们催促著阿尔迪斯等人,粗略检查了通行证。 但这样的待遇只限于阿尔迪斯等人。当守卫注意到两名双子,他们的表情立刻转为冰冷,气氛变得肃杀。 「喂!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双子?」 双子现在穿上了自马车装载的货物中找出的孩童用衣物。象徵物人身分的圆环已经卸下,写著两人身为物人的证明文件也已全部烧毁。虽然骯脏的外观有些醒目,但现在的双子已经是单纯的一般人。 然而在守卫眼中,是不是物人似乎并非问题所在之处。他们以看著秽物般的眼神瞪向年幼的少女们威吓道: 「说清楚啊!」 「哎呀,守卫大哥,那毕竟是我们的护卫对象。可不可以网开一面啊?」 提德立刻放低身段试著安抚守卫的情绪。 「可是喔,危害女神大人的双子可是──」 「今天两位工作辛苦了,肯定已经很累了吧?这虽然只是一点心意,不过就请两位回家时多喝一杯吧?」 站在一旁的诺利斯将银币塞进守卫的掌心中。 「呜,呜嗯……哎,这样也没办法。千千万万可别闹出事了!」 如此说完,守卫便摆手驱赶阿尔迪斯等人离开。 一行人连忙穿过大门。众人一走到大街上,诺利斯便伸出了朝上的掌心。 「阿尔迪斯。」 理解了诺利斯没说出口的下文,阿尔迪斯从自己的皮包取出银币摆在那掌心上。 「要带著双子同 行就是这么一回事。轻率地抵抗引发骚动,只会树立更多敌人喔。哎,不过那样感觉也很有趣就是了。」 「我知道了,谢了。还有提德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就这样了,我得去木材商那边跟雇主报告。先走一步啦。」 「阿尔迪斯……那个……虽然我不是那么同意,不过如果需要女人家帮忙,别客气跟我说吧。我会尽可能协助。」 「嗯,再见。」 提德等人离开后,只剩阿尔迪斯和两名少女站在大街上。 夜晚已经「扩展」到掩盖大半天空,路上行人零星可数,但路过的人一注意到双子立刻就板起脸孔。其中甚至有人呢喃说著「我瞧见污秽的双子。女神大人请饶恕我」在路边开始忏悔。阿尔迪斯对周遭的反应大感不悦,领著两人走上通往住处的道路。 阿尔迪斯经常住的旅店位于正对大道上出入方便的地方。在托利亚的旅店中属于中等规模,比起市价略便宜的住宿费和分量多的餐点抓住了众多客人的心。料理的味道在佣兵之间评价不是很好,但对不要求味道的阿尔迪斯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应该会增加双子的住宿费和餐费吧。不过幸好阿尔迪斯并不缺钱。他没有打算一直没完没了地扶养她们,但会照顾她们直到找到收养者为止。 其他晚点再说,现在只想先好好休息。这几天都在野外露宿没机会睡好。先随便给双子一顿饭吃,之后就钻进被窝吧。之后的事等睡醒再想。他如此打算。 直到旅社的老板娘要求他立刻离开── 「拜托马上出去。」 四天前离开旅店时还笑脸盈盈的老板娘一见到阿尔迪斯带著双子走进大门,毫不掩饰脸上的反感。 「为什么?我从没迟缴住宿费,而且每次都是预缴。突然叫我走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老板娘那与过去相比转变了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让阿尔迪斯皱起眉头问道。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那是双子吧?」 老板娘扬起下巴示意站在阿尔迪斯身后的两名少女。 「那又怎么了?我已经说了,我会额外支付两人份的住宿费。」 「不是钱的问题。要是有人知道双子住在这里,我生意就不用做了!难道你对我们这间店有仇吗!」 这样实在无法沟通。 周遭的旅客投向自己的目光也明显带著厌恶。看来女神的教诲和传说云云,确实让信徒如此忌讳双子的存在。 面对打包离开旅社,或者是找地方舍弃这对双子的二选一,阿尔迪斯的选择已经决定。他无奈地整理行李离开旅店。 夜晚已经扩展到占满整片天空。虽然在城镇之中,也不能带著两名少女露宿街头。阿尔迪斯带著双子一间又一间造访附近的旅店,但无论哪家旅店的反应都相同,甚至没有交涉的机会。 (没想到居然到这地步……) 人们对双子的厌恶远胜阿尔迪斯的想像,让他不禁心情有些消沉。但既然已经听过欧菲莉亚那番话,他实在无法弃这对双子于不顾。 就在寻找著愿意让双子住宿的旅店的过程中,阿尔迪斯一行人渐渐来到了说是后街暗巷也不为过的地区。远离了繁华大街,距离旅店并排的闹街好一段距离的此处甚至几乎没有路灯的光芒,有种阴暗寂寥的气氛。 「那边的小哥!对,就是你!」 在这条与闹街的喧闹扯不上关系的小巷中,突然间传来女性的搭话声。 阿尔迪斯先是缓缓扫视四周,这才发现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向他搭话的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女性。一头浅褐色的头发盘在后脑杓,上头盖上一条三角巾。身材苗条体型消瘦,看上去给人活泼伶俐的第一印象。身上穿的连身裙虽然不算高级华美,但也洋溢著清洁感。 「你是不是正在找今晚能住的旅店?」 「……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还用问,这种时间还在这种地方晃来晃去。若在白天还另当别论,但是夜里几乎不会有人在这附近游荡,都这么晚了,如果已经有地方能住,一定已经回到旅店了。」 女性解释道,这附近一带都是贫穷的民家,没有闹街上那样夜夜笙歌的酒店。再加上阿尔迪斯这带著全副行李的模样,很容易就推测他正四处寻找能落脚的地方。 「我家就在附近开了间旅店。现在刚好有空房间,马上就能住进去喔。要不要?」 女性那对与发色相同的双眼看向阿尔迪斯,如此推销。对四处寻找住处的阿尔迪斯而言,可说是求之不得。 然而── 「有地方能住是很好。但是可以让这两个家伙也一起吗?」 如此说完,阿尔迪斯用眼神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双子。 「小孩子一起有什么关系──」 女性说到一半,愕然无语。 循著阿尔迪斯的视线看过去,双子映入眼帘的瞬间,她彷佛中了沉默的魔法般只是开阖著嘴,说不出话。 「………………该不会是双子?」 「对。这两个家伙一起,你也愿意让我们住?」 「呃。啊……呃……」 刚才那伶俐快活的口吻顿时不知去向。口中反刍著不成言语的呻吟声,女人开始苦苦思索。 但是和刚才那些旅店不同,她并没有二话不说就拒绝。恐怕是真的因为客人太少而烦恼吧。看来女人心中虽然不愿意让双子住下来,同时想招揽客人填满房间的矛盾想法正在心中僵持不下。 「嗯~……这位小哥是佣兵?」 「是没错。」 「这两个孩子也是佣兵?」 「不,不是。」 烦恼了好半晌之后女人像是要说服自己般使劲点头,开始与阿尔迪斯谈价。 「我有几个条件,如果能接受我就让你们住。」 让你们住──虽然女人的态度突然间变得彷佛施舍般,但这也出自双子在这世界上所受的对待吧。 「条件?」 「对。首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她们是双子。要是知道有双子住在我这里,客人可就不会上门了。再来,不可以让这两个孩子同时走出房间。只要两个人没有同时出现在眼前,其他客人也不晓得她们是不是双子。」 阿尔迪斯在脑中思索这两项条件。 第一个条件没什么问题。他也不想主动向众人声张双子的存在。 问题在于第二个条件,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吧。反正他本来就不打算带双子一起去工作,他也不认为双子会主动想离开房间。 一路来到这里两人虽然从未开口说话,但总是顺从地服从阿尔迪斯的指示,在解除物人的圆环这禁锢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尝试逃走的迹象。 几个问题想先问清楚。阿尔迪斯先如此说道,随后开始询问女人。 「餐点和擦拭身体用的温水可以请你拿到房间来吗?」 「可以。但要收服务费。」 「就工作的性质上,我有时会好几天不回到旅店。这种时候可以拜托你照顾这两个孩子吗?」 「嗯~…这要额外收费喔。可以吗?」 「这没问题。住宿费和餐费怎么算?」 「一般的三人房住宿费是银币一枚。餐点是一餐小铜币五枚……但我也得担负风险,住宿费我要收银币两枚。」 这样的价格设定完全是看准了自己无法拒绝,但老实坦承原本价码这一点让阿尔迪斯有几分好感。 佣兵之中血气方刚的人占多数,愿意让佣兵住宿的旅店本来就少。既然无处可去,不管对方打算趁火打劫或是敲竹杠, 阿尔迪斯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床铺不需要三张。双人房就很够了。餐点就早晚三人份。这两个孩子还要再加上午餐,共三餐。」 「那住宿费我收银币一枚和铜币四枚就好了。加上餐点费一天银币一枚加铜币……八枚吧。整桶温水一次铜币一枚。送餐点的服务费小铜币五枚。至于你不在的时候的照顾嘛……话虽如此,但我顶多只能抽空看看状况而已,加收铜币一枚怎么样?」 「这样就很够了。总之先订个十天吧。」 阿尔迪斯孤身一人时一天只消六枚铜币就能解决,这下每天生活费一口气膨胀至两枚银币。 (虽然皮包也没乾瘪到这样就受不了就是了……) 高昂的价格设定虽然让阿尔迪斯有若干不满,但找到能落脚的休息处还是让他松了口气。阿尔迪斯也想早点钻进温暖的被窝中,把自己扔进梦境之中。 「那就这么说定了。跟我来。从大门会被其他客人看见,我带你走后门。」 虽然阿尔迪斯刚才没发现,但女人对他搭话的这个位置几乎就是旅店的正门口。 一眼看上去只是间稍大的民房的入口处,的确挂著一片写著「栖木亭」的小招牌。如果女人没对他搭话,他肯定就这么浑然不觉走过了吧。 在女人的带领下,阿尔迪斯与双子避开其他客人绕到旅店后门。 来到后方一看,这间建筑物更显得只是间民房,从后门进入店内后,女人领他们进入一间双人房。 「正常来说得在柜台办手续就是了。」 「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没关系啦,好歹也是客人。况且……」 女人将视线转向双子,欲言又止。 「怎样?」 「如果我家不让这两个孩子住,恐怕也找不到其他地方了──」 「是啊,已经吃上好几次闭门羹了。」 我想也是。女人说著叹息。 「女神大人的虔诚信徒很多,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下伸出援手。不好意思。不过,至少能让这两个孩子有张温暖的床睡……」 「别介意。愿意借我们住就很够了。」 在房间办完住宿手续,预付了十天份的住宿费与餐费后,阿尔迪斯马上就请女人将晚餐送到房间来。 「啊,对了对了,我叫卡西赫。这间店是我和我父亲两个人在经营。我会跟我爸解释你们的处境,明天记得找他打个招呼。」 说完她便走出房门。 留在房内的只剩阿尔迪斯和双子,以及三人份的晚餐。 双子一进入房间就缩在墙角观察著阿尔迪斯的一举一动。大概是仍然对阿尔迪斯怀著戒心吧。 「趁热吃啊。」 他语调平板地如此说完,坐在椅子上径自开始用餐。 阿尔迪斯用叉子刺向盘中的拌炒鸡肉,不提好吃或不好吃只管默默进食。不到五分钟就全部装进胃中,但伤脑筋的是双子完全没碰眼前的晚餐。 别说是用餐了,她们甚至好像没有靠近餐桌的意图,阿尔迪斯用餐时她们也只是瑟缩在房间的角落,观察著阿尔迪斯的反应而已。 「不吃吗?」 阿尔迪斯询问也没有回答。视线确实朝著自己,看起来也听得见声音。但两人目前从未回答阿尔迪斯的话语。 「我要睡了喔。」 赶路加上寻找旅店而远较平常疲惫的阿尔迪斯提早钻进被窝中,很快就睡著。 ────*──── 隔天,阿尔迪斯比平常更晚醒来。 他睁开还模糊的双眼看向一旁的床铺,上头空无一人。打著呵欠扫视整个房间,发现双子仍待在和昨天同样的那个角落。 她们依旧紧紧依偎著彼此,但现在眼睛闭著。大概还没醒来吧,身体随著呼吸微微摇晃。 昨天阿尔迪斯就寝时还没动过的晚餐,不知何时已经吃得一乾二净。 「吃了啊……」 大概是在阿尔迪斯睡著后吃的吧。连装汤的器皿都像舔过般乾乾净净。肯定是饿坏了吧。 尽管如此她们在阿尔迪斯面前却绝不碰食物,大概是还没解除戒心吧。也许是双子过去遭遇的严酷对待使然。 阿尔迪斯下到一楼洗把脸并且顺便向旅店的老板打招呼,自卡西赫手中接过早餐回到房间内。 这时双子也已经清醒。但她们依然像昨天那般瑟缩在房间的角落处,绝不靠近阿尔迪斯。 「早餐来了。要吃吧?」 阿尔迪斯开口说道,但依旧没有回应。阿尔迪斯开始用餐后,双子依然不打算开始吃。一直到阿尔迪斯吃完时也没有改变。 到最后,直至阿尔迪斯离开房间,她们从未碰过眼前的早餐。看来和阿尔迪斯置身同一个房间时,双子似乎无法用餐。 判断自己不该用强硬手段缩短与两人的距离,阿尔迪斯便前往平常与提德等人碰头的酒店。 「哦哦~阿尔迪斯!这边!」 阿尔迪斯一走进酒店,提德彷佛等候许久般挥手招呼。欧菲莉亚与诺利斯也围在桌边。 「那两个家伙怎么了?」 才坐下,提德立刻询问没出现在阿尔迪斯背后的两名女孩。 「留在旅店里。」 「没问题吗?店里的人没抱怨吗?」 「已经抱怨了。其实昨天就被之前住的那间店赶出门了。」 早有预料般,三人的表情为之一沉。 佣兵这个职业本来就已经不太受欢迎了。佣兵这职业光看字面上也许还算体面,但在许多人眼中终究是一群没有固定职业的武装游民,社会地位也偏低。顶多比地痞流氓好上几分的程度。 会主动招揽这种麻烦人物到店住宿的店家也不多。在托利亚这种大都市还不难找,但是一到了偏远地方的小村庄,没地方能落脚过夜的事态也不稀奇。 「不过最后还是找到了愿意让我们住的旅店。」 虽然被狠狠敲了一笔。阿尔迪斯不满地埋怨。 「光是有地方愿意让你们住就该偷笑了。我昨天满担心的。」 「唉,这件事就先摆一边。她们对我的戒心好像很强。」 阿尔迪斯面露苦笑大略解释现况。 「她们就一直缩在房间角落都不愿意靠近,也不回答我的问题。昨晚的晚餐在我醒著的时候都不吃,好像在我睡著之后才吃。好像刚捡回家的野猫一样。」 「就那样留在旅店没问题吗?」 「我有拜托店里人帮忙顾一下。昨天明明有很多机会能逃走,她们还是没离开房间,大概只是单纯对我有戒心而已吧。」 「这样应该没必要太担心吧。考虑到她们过去的处境,想来也不会马上就亲近你。只要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戒心自然也会渐渐减轻啦。」 提德如此做结论,表示他要进入正题了。 「来聊工作吧。诺利斯,刚才讲的你再跟阿尔迪斯说明一次吧。」 「所以我刚才就说等他到了一起讲嘛……干嘛多费一番功夫。」 不好意思啦。提德说著,陪笑脸带过。 诺利斯对他抱怨两句后,开始说明今天早上接到的委托。 「这次接到的,同样是调查。」 「怎么?该不会这次是要去找重铁?」 阿尔迪斯轻笑道。 虽说身为佣兵,但和平时期的工作大都如此。虽然像上次的调查过程中也会遭遇自卫性质的战斗,但实际上大多被视作什么工作都接的杂工。 「不是,这次是土地的调查。调查道路宽度、水源、指定地点的排水状况和地 第二章 冰蓝之女 自从保护双子之后经过了莫约半个月,阿尔迪斯离开了栖木亭的房间,决定到别处租下整幢小屋。 因为这几天,他感觉到其他客人对他的视线开始带有厌恶般的情感。 同时栖木亭老板的女儿卡西赫面对阿尔迪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伶俐快活,开始露出若有所思的忧郁神情。对话中也不时隐约透出有口难言或欲言又止般的气氛。 阿尔迪斯猜想,恐怕是有双子住在此处的消息传开了吧。 虽然并未从卡西赫口中直接得知,但是从周遭的客人与旅店周边的居民投向此处的视线,以及不经意听见的对话片段,让阿尔迪斯明白旅店的风评正日渐下降。这样下去,双子的存在总有一天会曝光。 阿尔迪斯砸下过去的储蓄租了整幢民房,当天就带著双子搬进新家。反正本来就没多少行李,能早一天远离危险就该早一天动身。 搬家之后双子更放松了戒心。她们似乎终于认定阿尔迪斯不是危险的对象。再加上不需特别在意他人目光的环境让两人身心都更加放松了吧。 虽然不会主动对阿尔迪斯开口说话,但是当阿尔迪斯开口询问时两人都会简短回答,最起码的沟通勉强得以成立。虽然就对话而言实在太过短暂,但是双子与阿尔迪斯之间的距离确实一天比一天缩短。 问题就在这时发生了。 将双子留在家中前往草原打猎,猎捕足够分量的猎物换取数枚金币后,阿尔迪斯回到双子等候的家中。 开始居住约莫一个月的这栋房子,的确和旅店有著截然不同的安全感。在家中等候的家人──虽然只有两名鲜少对话的少女,但是对阿尔迪斯而言推开家门时有人等候,可说是许久未体验的感觉。 这种感觉也不差。 对于毫无预期开始的三人生活,阿尔迪斯如此想著回到家,发现家中的气氛不同以往。 他一如往常到双子的房间探头一看,对两人说「我回来了」,然而映入阿尔迪斯眼帘的却是浑身无力躺在地面上,呼吸紊乱的其中一名少女,以及紧握著她的手的另一名少女。 「喂,你怎么了!」 阿尔迪斯连忙跑到双子身旁。 少女浑身瘫软,脸颊因为高热而发红,急促的呼吸似乎十分难受。虽然眼睛闭著,但阿尔迪斯也无法分辨她究竟是睡著还是昏迷不醒。 「是感冒吗……?」 阿尔迪斯不是医师也不是药师,根本没有充分的知识光看一眼就诊断症状。 一般民众生病大致上都是带到教会接受治疗,但是这对双子无法轻易采取这个选项。治疗术士绝大多数都是女神的信徒。阿尔迪斯实在不认为他们会愿意治疗双子。 那么医生又如何?这也无法期待。恐怕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而拒绝诊断。假使对方愿意治疗,一旦有人得知这幢家中有双子居住,今后阿尔迪斯就无法安心出门。 「莉亚娜『和我』要死掉了……我不要死掉……」 另一名少女菲莉亚紧握著因为发烧而痛苦的双子的手,浅绿色的眼眸泛著泪光如此倾诉。 遭到女神和这个世界背弃的两名少女,究竟该对谁祈祷,又该找谁求助呢?阿尔迪斯有种无可奈何的心情。 「总之先让她躺到床上休息吧。」 阿尔迪斯将浑身无力的少女──莉亚娜──拦腰抱起,让她躺平在从未使用过的床铺上,为她盖上棉被。 这段时间内菲莉亚同样不愿意远离莉亚娜。脸庞发红的莉亚娜重复著浅而急促的呼吸,菲莉亚则沉痛地直盯著她的脸庞。就算没有说出口也能相当明瞭她的不安。 一般而言应该要让她与病人保持距离才对,但对这对双子而言这是强人所难吧。硬是逼一瞬间也不愿意分开的两人分离,也许会造成反效果。阿尔迪斯担忧这一点,便决定让菲莉亚继续待在莉亚娜身旁。 (可恶!我可没有照顾感冒病人的经验啊!) 在心中吐露无处发泄的烦躁,阿尔迪斯苦苦思索。 (叫欧菲莉亚他们来……不行,他们说过从昨天开始有个必须外宿的委托。那么去买药……可是不找人诊断她的症状,没办法开药啊。) 阿尔迪斯猛搔著头发,在记忆中翻箱倒柜。 (我记得诺利斯说过「头要降温,身体要保暖」。) 回想起生活能力异样高的那名弓手提过的处置方法,阿尔迪斯立刻实行。用魔法降低濡湿毛巾的温度,盖在少女的额头上。 这种时候如果能拜托熟识的药师或医生就可靠多了,可是鲜少负伤的阿尔迪斯在这方面几乎没有人脉。提德他们也许有这方面的熟人,但现在他们不在托利亚也没办法求助。 平常与其他人不积极建立关系,事到如今才为了人脉狭窄而怨叹也无法解决任何事。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 阿尔迪斯将疗伤用的治疗药加水稀释,用棉花吸取送到莉亚娜的唇边。虽然速度缓慢,但莉亚娜的嘴唇开始吸取治疗药。花上好一段时间棉花的水分被吸乾后,再次浸泡在药水中送到她唇边。 在这段时间,阿尔迪斯也没忘了为不再沁凉的毛巾降温,并且为她擦拭身上冒出的汗水。就这么照顾她一整个晚上后,在黎明时分莉亚娜终于开始退烧。 但这时轮到片刻不离开床畔,一直握著莉亚娜的手掌的菲莉亚开始发烧。 一直待在病人身旁再加上原本就欠缺体力,而且在莉亚娜开始发烧后直到阿尔迪斯回来前她几乎没有进食。这样一来菲莉亚自然也不可能独自幸免。 但因为莉亚娜开始退烧,阿尔迪斯安心了许多。如果她是受到莉亚娜传染──十之八九是感冒吧,那么用同样的手法也能减轻菲莉亚的症状才对。 让菲莉亚躺在恢复意识的莉亚娜的身旁,为头部冰敷的同时让她慢慢入睡。多亏如此,两天后两人的状况都已经稳定。 虽然就结果而言只是一场感冒,但是没吃饭就这么倒在地板上的小孩子之所以能平安无事,是因为阿尔迪斯在无可挽回前先抵达家中。 如果恰巧昨天自己接了个必须出远门的委托会怎样? 如果因为某些问题让自己晚几个小时到家又会如何? 也许双子会一同化作冰冷的遗体。这样的想像让阿尔迪斯不禁背脊发凉。把幼童单独留在家中的危险性,事到如今他才真正明白。 但这次事件也并非完全负面。自从阿尔迪斯熬夜照顾发烧的双子的那天起,阿尔迪斯与两人间的距离大幅拉近了。 阿尔迪斯走进家门,开始卸下身上装备的时候,双子悄悄靠近他身旁,伸出手轻轻捏住他的裤管。 「……你回来啦。」 双子轻声说著,眼神中已经找不到对阿尔迪斯的恐惧。 「……阿尔迪斯…………肚子,饿了……」 「知道了,先坐著等一下。我刚才在路边摊买了串烧。马上就能吃了。」 听她们第一次呼唤自己的名字,说出要求之类的话语,阿尔迪斯不由得扬起嘴角。 与双子之间的隔阂日渐消弭。之前双子从来不会主动与阿尔迪斯交流。在双子心中显然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变。 那样的倾向一天比一天明显。原本只代表「是」和「否」的应答中也慢慢出现了其他字眼。她们之前总是瑟缩在墙角观察著别人的脸色,但现在则像是小鸡般亦步亦趋地跟在阿尔迪斯后头。 对阿尔迪斯而言,最让他放心的还是两人终于愿意在床铺上睡觉。像之前那样睡在地板上万一又感冒著凉,阿尔迪斯也很难消受。 同时,自嘲般的感情也浮现心头。 阿尔迪 斯原本一点也不打算过度干涉两名少女。只觉得短暂照顾一段时间,同时找个适当的收养者或需要实习生的商家扔给对方解决就好,但现在却对双子动了情。 听双子唤著他的名字,渐渐开始对他露出笑容,阿尔迪斯实在无法放任两人看家,自己长期离开,于是阿尔迪斯便开始教导两人做家事,有时与双子一同享受午睡时光,这般悠哉惬意但漫无目的的日子持续了好一阵子。 ────*──── 「所以呢?你啥时才要接工作?」 提德板起脸瞪著阿尔迪斯说道。 因为原本就满脸横肉相貌凶恶的男人摆出这副表情,坐在阿尔迪斯两旁的双子吓得紧抓住阿尔迪斯的手臂。 因为太重视照顾双子,阿尔迪斯在两人发烧后近乎一个月都没接委托。对阿尔迪斯的现况感到担忧,提德等人造访了这幢小屋。 「提德,别摆出这种吓人的表情,小孩子都被你吓坏了。」 「干嘛啦。差不多该提醒阿尔迪斯去工作,这句话也是你说的啊。」 不满的提德回嘴反击欧菲莉亚。 「原因之一是这样没错。但我也想了解这两个孩子的现况。」 她口中的「两个孩子」就是现在正紧抓著阿尔迪斯的手臂,露出满脸戒心的两名少女。 「看这样子,似乎算是亲近点了?」 看了双子的反应,欧菲莉亚露出安心的笑容。 「算是吧。一开始虽然问题很多,不过最近还不错。」 阿尔迪斯也显得掩不住心中喜悦。 「那也差不多该开始工作了吧?光凭过去的储蓄也没办法一直撑下去吧?」 诺利斯插嘴如此说道。 「就是说啊,阿尔迪斯。最近这阵子每次约你都不出来工作,而且好像也没一个人接案子。虽然我也不爱去乱猜别人的皮包够不够饱,不过我看你差不多有必要接点工作了吧?」 听完提德这番话,阿尔迪斯露出一丝苦笑。因为他也无法否认提德的意见。 在双子发烧之前累积的金币大约四十余枚。这个金额只要不过于挥霍,足以让一个一般家庭过上两年。只要养活阿尔迪斯和少女的话,还可以再撑上好一段时间。 然而阿尔迪斯是个佣兵,绝非单纯确保食衣住就足够。武器的修理、治疗药等携带道具的补充都不可或缺,这些物品的价格和一般市民的日用品无法相提并论,数枚金币转眼间就会消失无踪。确实近来积蓄已经渐渐显得单薄。 不过双子的问题依旧存在。虽然好不容易终于解除了双子对阿尔迪斯的戒心,但是现在却显露出过于依赖的迹象。 两人总是跟在阿尔迪斯身后。 当阿尔迪斯坐在沙发上休息,两人就分别坐在左右。 每当阿尔迪斯坐在客厅沐浴在窗口投入的太阳光中午睡,醒来时总发现两人睡在自己身旁。 每天晚上,尽管阿尔迪斯为双子准备了她们的房间和床铺,但两人总会在夜里偷偷钻进阿尔迪斯的被窝中。 虽然阿尔迪斯去街上购物时不至于跟来,但待在家中时总是紧跟在身旁。 之前问过她们的年龄,回答是今年要满八岁,不过外观上有种更成熟点的气氛。说十岁也不会有人怀疑吧。不过另一方面,包含遣词用字和说话的内容都比同年龄的孩子更加稚拙。是一对各方面都显得不协调的孩童。 同时不只是双子对他的依赖,阿尔迪斯本身也放不下心离家。每天犹豫著是否该去打猎或接工作,不知不觉间整整一个月都没有收入。 「但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吧?」 提德所说的一切都无法反驳。实际上差不多该开始工作的念头也确实萦绕在阿尔迪斯心头。 「所以啊,我们带了个有趣的消息来给你。」 在旁观察阿尔迪斯表情的诺利斯切入正题。 「你听说过在马车干道上出没的美女吗?」 「什么跟什么?」 「啊哈哈,看来你真的关在家里很久了啊。现在不只是托利亚,听说这消息甚至传遍王都了喔。」 诺利斯笑得开怀。虽然阿尔迪斯不懂有什么好笑,但诺利斯总是这样。 阿尔迪斯用眼神抱怨「少卖关子了,快说啊」。 「沿著托利亚通往王都的马车干道前进大约半天脚程的地方,听说有个年轻女性不时出没。而且啊,听说这女人非常厉害。」 「是盗贼?」 「不是不是,完全不是这样喔。她好像只是跟经过路上的佣兵或商人的护卫交手比试。而且全都赢得轻轻松松。对上老练的佣兵也连战连胜。目前毫无败绩。」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对吧?其实我也搞不懂。因为听说那女性赢了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而且问她理由也不回答。所以就衍生出更多猜测。」 光是听诺利斯的说明,她似乎就是一见到旅程中的佣兵就拦路要求比武。也有人推测她或许是想扬名立万。不过那名女性却又从未报上名号,恐怕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只是喔,虽然说是交手,但别说是出人命,甚至没人受过什么重伤。只要拒绝她的要求,她就会直接让人通过,所以把她当作问题的人其实只是一小部分。传闻中她甚至会保护受到盗贼袭击的商队。」 「既然这样不就没任何问题吗?那一小部分的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想法同阿尔迪斯的人占大多数。 不但没有危害,反而对治安面有所贡献,若她对不愿比试者不多加干涉,说穿了只是有个怪人出没在马车干道上。愿意比试的人也是凭自己的意愿与她交手,那么其他人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吧。 「放著不管也没有实际上的危害。那么问题就在于面子吧。」 「面子啊……所以说,委托应该是来自领主或领主军那边?」 「猜对了。是托利亚侯爵发出的委托。」 女性并非犯罪也并未扰乱治安。但是身分不明的谜样人物占据在马车干道上随意拦路,对领主而言也可算是颜面扫地吧。最糟的情况下甚至可能被当作对立的贵族之间的政争材料。 「是喔。那委托的内容呢?」 「交涉。领主好像想邀请那位女性到领主的宅邸作客。」 阿尔迪斯听了皱起眉头。 「简直莫名其妙啊。那领主派出自己的部下不就好了?」 「谁晓得。也许是不想要主动派出使者去找身分低贱的佣兵吧,或者是已经被拒绝一次了。这方面就目前手上的情报没办法判断。不过,总之不是要讨伐她,就算和她打一场也不至于受伤,就阿尔迪斯复出的工作而言算不错吧?」 「嗯,也许吧。那报酬呢?」 「成功报酬金币两枚。失败时银币一枚。」 「不嫌太少了?」 阿尔迪斯的担忧十分合理。就算成功了,四个人花上一整天只拿到金币两枚实在不划算。况且要是失败就只能四人平分一枚银币,实质上和白跑一趟没有差别。 「这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接了其他委托。所以夺得美人心的工作就交给阿尔迪斯了。」 「我们接下来几天要出发前往荒野。」 「什么嘛,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看来提德等人真的是特地前来告诉阿尔迪斯有这份委托。虽然阿尔迪斯也觉得他们有点多管闲事,但也不愿糟蹋这份好意,便决定接下这份委托。 提德一行人将负责仲介的酒店名称告知阿尔迪斯后离开。 「阿尔迪斯,要出门吗~?」 「阿尔迪斯,要走掉了吗~?」 一行人一离开,双子便抓住阿尔迪斯的袖口问道。 「嗯,明天要出门一趟。你们两个会好好看家吧?」 听阿尔迪斯这么问,双子立刻点头。浅绿色的双眸直盯著他继续追问道: 「不会拋下我们?」 「还会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看见年幼的她们以自己的方式拚命倾诉的表情,阿尔迪斯回以微笑并温柔地抚摸两人的头。 ────*──── 隔天早上,阿尔迪斯把双子留在家中,造访诺利斯告诉他的酒店。在该处正式受理本次委托后,就这么离开港都托利亚,沿著马车干道往西方前进。 没受到凶恶野兽的袭击,一路顺畅地步行了两个小时。随身携带的行李也是只够当天来回的最低限度,也没有其他同伴。阿尔迪斯的步伐异样轻快。 实际上,一般佣兵需要走上六小时的路程,他只用了两小时。如果有人目睹见到他的移动,恐怕会为此瞠目结舌吧。阿尔迪斯的脚蹬向大地,再度踩到地面时已经移动大约三公尺。那绝不是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人能跨出的一步。 如果在近距离仔细观察阿尔迪斯的步伐,恐怕任何人都会大为困惑。那是因为阿尔迪斯的脚其实并未触及地面,而是飘浮在空中。 阿尔迪斯用魔力让自己的身体凌空飘浮。他的脚踢向距离地面有数公分的半空中,一步就移动三公尺。 如果他愿意,他也能在上空一百公尺处躺著飞行。但阿尔迪斯之所以在飞行时要装出沿著地面步行般的动作,是因为就一般常识来说那是「不符常识」的魔力使用法。 就现在这个当下而言,人类尚未找到飞行用的魔法,同样的魔术也无人知晓。当然万一有人目睹阿尔迪斯凌空飞行的模样,肯定会引发大骚动。所以他不但压低了飞行速度,同时为了在遭人目击时彷佛正飞快奔跑般而如此伪装。 利用这看似步行的飘浮移动术──阿尔迪斯称之为「浮步」──中午刚过他就抵达了酒店老板告诉他的场所。 「应该就是这附近才对……应该是就那家伙吧。」 阿尔迪斯发现了一大群人。虽然在马车干道附近,但在远离城镇之处,这样的情景也很少见。 靠近一看,人群中绝大多数都是孔武有力的佣兵。虽然其中也有数名行商打扮的人在,但大概只是旅程途中稍事休息兼在旁看好戏吧。仔细一看,甚至还有行商正把握这大好机会向围观的佣兵们兜售商品。 气氛并非紧张肃杀,欣喜的笑声与欢呼声响彻四周,热闹情景彷佛祭典一般。 「下一个是谁来当我的对手?要不然所有人一起上也可以啊。」 口吻彷佛男性般的年轻女性说话声。 循著围观群众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就找到了说话声的来源。 冰蓝色的长发。纤长的双眼是深邃的天蓝色。脸庞虽然有些欠缺表情起伏,但五官倒是工整匀称,有份看似贵族千金的优雅。因为她身穿附有白色兜帽的长袍,看起来像是魔术师或治愈术士,但举手投足都透著熟练战士的气氛。 「很好!那接下来换我!」 高壮魁梧的战士自人群中走出。 「上啊!冈多夫!」 「可别输了啊!」 「不要一下子就躺平喔!」 「好!我赌冈多夫铜币五枚!」 「我赌小姑娘银币一枚!」 分不清是欢呼或起哄闹事的声音接连自人群中窜出。 名叫冈多夫的战士浑身穿著锁链甲,手中握著一柄斧枪。就一般的佣兵而言算是满罕见的装备。年纪莫约三十岁中旬,就一般的战士来说可说是体力与经验兼具的全盛期年龄。 「虽然小姑娘身手是很了得,但我打从小姑娘出生时就已经在舞刀弄枪了。就让你见识一下年岁的差距。」 「比我出生更早是吗?这话听起来还真有趣。」 女人端正的容貌倏地扬起一抹笑容。看上去年龄莫约十七八岁左右。但那微笑似乎比花街柳巷的舞女更加艳丽。 欢呼与口哨声交相飞舞,冈多夫与女人对峙。 「那我要上了!小姑娘!」 以冈多夫的吶喊为开端,两人的战斗开始了。 第一击。 冈多夫高举起斧枪描绘半圆般往下劈,自斜上方砍向女人的腿部。 女人没有闪躲而是压低重心让上半身前倾,轻踢地面,要冲到冈多夫的眼前。冰蓝色的长发随之飘逸。 「啧!」 冈多夫咂嘴的同时硬是将斧枪的轨道扭转为横扫,但女人已经拉近距离。 大概是判断这样无法击中对方,冈多夫用斧枪的横钩刺向地面,凭著离心力甩出自己的身体,往旁边猛然跳跃。 但在冈多夫旋转一圈重整架势握紧斧枪的同时,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他的颈部。 「这就分出胜负了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冈多夫背后的她如此说道。 「不会吧~!居然连冈多夫都不行啊~!」 「还真的强得夸张啊,那个小姑娘!」 「可恶~!已经输到没钱了啊~!」 胜负只在一瞬间。 名叫冈多夫的男人并不弱。就阿尔迪斯的评估来看,虽然不至于足以打倒魔物,但是一对一面对大型的肉食野兽也能取胜吧。然而这样老练的佣兵简直有如孩童般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虽然事先就听诺利斯与酒店的老板大致说明,但看来未尝败绩也并非只是传闻。能够不取性命而击败那么多的佣兵,就代表双方有著显著的实力差距。 「下一个对手是谁?」 呼吸平顺从未喘息,女人那天蓝色的眼眸扫视人群。 「喂,谁要上?」 「你去啊。」 「那个冈多夫都只撑了一回合。我哪行啊。」 佣兵群喧嚣四起,但没有任何人上前与女子过招。 「没人了吗?」 「不好意思。」 女人拉高音量询问后,阿尔迪斯推开人群走上前去。 「咦?喂喂,小伙子,你还是算了吧。」 见阿尔迪斯似乎意图挑战那女子,中年佣兵奉劝他打消主意。他也许认为连那个名叫冈多夫的老练佣兵都束手无策了,看起来有如新人佣兵般的少年要挑战简直是不自量力。 佣兵们之间传出一阵骚动与纳闷,但女人将那双纤长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些,仔细打量著阿尔迪斯。 「哦……看来终于出现一个可以期待的对手了。」 对著如此呢喃的女人,阿尔迪斯举起手将手心朝向她。 「等等。我是来找你交涉的。不是来和你打架。」 「交涉?你说交涉?」 女人用那不带情感的声音重复问道。 「对。只是有事想商量而已。不是想和你战斗──」 阿尔迪斯话还没说完,一把匕首直飞向他。 阿尔迪斯近乎反射动作地扬起左手,只朝著前方展开物理障壁。金属与金属互相碰撞的高亢声响回荡在四周,女人投出的匕首被弹开而掉落在地面上。 「喂,先听人把话说完。」 阿尔迪斯冰冷地说。 这种程度的突袭当然不至于中招,但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还是教人不愉快。 当然如果他正置身战场,悠然报上来意的他才是傻瓜吧。但阿尔迪斯前来是为了与她交涉,同时也已经清楚向对方如此表明。 「我都说是来找你交涉了,你却二话不说就直 接瞄准喉咙,这可不是闹著玩的啊。」 「你有话要对我说,是吧?」 「我确实这样讲了。没听见吗?」 「我并不想和你交谈,但你却要我和你交谈。既然彼此的主张互相冲突,若其中一方的要求实现,另一方就必须选择退让。」 「那又怎么了?」 「既然我不打算退让,而你也想实现你的要求,那就只有让我心服口服。」 「讲话不要卖关子,能不能说得更直截了当?」 「简单来说,如果有事想跟我商量──就得先赢过我!」 女子霎那间冲上前来。 「岩石。」 阿尔迪斯话语一出,尖锐的石块自地面突然窜出。 前进方向受阻,女子立刻转变方向同时将食指对准了阿尔迪斯。 「就先试试你有几分实力吧。」 女人身旁浮现数颗冰块,朝著阿尔迪斯射出。 「魔法障壁。」 阿尔迪斯立刻展开障壁防御冰块。 下一个瞬间,一团火焰从上方扑向他。 阿尔迪斯往侧边横跳闪躲,女人手中的匕首彷佛等候多时般直刺向他。 侧身躲过轨道俐落的刀身,在两人擦身而过之时阿尔迪斯伸手扣向女人的手臂,但立刻有一阵风劈开空气阻止他。 阿尔迪斯拉开距离闪躲强风,女人再度将指尖对准他。 「那就试试这招?」 女人头顶上浮现了密集如一道光带般的无数光点,朝阿尔迪斯发射。 「啧!」 阿尔迪斯朝斜后方跳跃闪躲的同时,张开魔法障壁挡下可能击中他的光束。 光束命中地面烧灼土地后消散。四周飘荡著烧焦的臭味。 「那这招又如何?」 无数光点再度出现于女人头顶上。这次光束并非各自发射,而是凝聚成一道光束直奔向阿尔迪斯。 判断从正面接下那光束会有危险,阿尔迪斯转动魔法障壁的角度偏折光束的方向。 「哦,看来相当熟练啊。你是什么人?」 「这问题我才想问。」 瞪著悠然立于眼前的女子,阿尔迪斯如此说道。 不需咏唱的魔法攻击。阿尔迪斯第一次遇见自己以外懂得无咏唱魔法的人。 而且每招魔法的威力也绝非平常水准。以障壁抵挡时感受到的威力来推测,别说是大型的肉食野兽,恐怕就连草原地带的最强魔物也能一击瞬杀吧。 「喂,那女的是魔术师喔?」 「真的假的。所以说那女魔术师用一把匕首就把我们打得抬不起头啊?」 「也许是这样,但那身手绝对不是魔术师啊。」 「真要说的话,那个小伙子也是啊。那个身手,实在不像是魔术师啊。」 旁观阿尔迪斯与女子交战的佣兵们交头接耳。 面对老练佣兵们不用魔法也不用魔术只用一把匕首就全胜无败的女子,现在接二连三施展的攻击让他们目瞪口呆。 之前他们只以为她是专精匕首的轻装战士吧。其中也有些佣兵觉得遭女子鄙视而愤慨。再加上那名看起来只像是个新人佣兵的魔术师少年神色自若地一一化解女人的魔术与短刀攻势,同样让众人深受打击。 佣兵们甚至忘记要下注猜测输赢,只是目不转睛地盯著在眼前上演的战斗。 ────*──── 同一时间,阿尔迪斯抚养的双子出现在托利亚的街道上。 「没关系吗?会不会挨骂?」 「一下下而已,没关系啦。」 虽然这段平稳时光中的生活渐渐融解了双子冰封的心灵,但同时也渐渐让两人放松了戒心。在阿尔迪斯伸出援手前,那些大人对她们的所作所为虽然仍烙印在心,但两人毕竟还是年幼的孩童,无法按捺自然涌现的好奇心,最终两人趁机溜出了家门。 披上阿尔迪斯给予两人的孩童用长袍,将兜帽的帽檐拉低到眼前遮住脸,走向行人往来的大街。 「好多人喔,好热闹!」 「我们去那边看看!」 握紧彼此的手,小小探险家任凭好奇心的驱策在街道上奔跑。匆忙走过身旁的众多行人,陈列著许多商品的摊贩,街道两侧的民家毫无空隙地紧密并排。映在眼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遮掩著脸庞走在路上的两人不时也会吸引一些好奇的目光,但没有任何人多加干涉。感觉不到故乡的村庄中那样的恶意,双子渐渐放松了对周遭的戒心而越来越大胆。 「等一下,菲莉亚!」 两名少女跑过两侧民房并排的街道。数个小时前战战兢兢左顾右盼的她们已经消失无踪,抬头挺胸迈步奔跑。 「莉亚娜,快点来啊!」 「啊!」 因为菲莉亚的催促,莉亚娜一时之间没注意脚边而绊到脚跌倒。兜帽因此掀开,一头亮眼的白金色头发也随之露出。 「没事吗?」 莉亚娜身旁一名老人语气担忧地问道。 「看起来好像没受伤啊?嗯嗯,没哭啊,真勇敢。」 老人露出笑容,温柔地抚摸莉亚娜的头。 这时赶回莉亚娜身旁的菲莉亚因为从未预料的陌生人登场,不禁浑身僵硬。 「呵呵呵。健康有精神最好。谁是姊姊啊?」 双子紧张得表情僵硬,相较之下老人笑脸盈盈地抚著两人的头。他低下头眯起眼仔细打量菲莉亚那张藏在兜帽下的脸庞。 「哦哦。你们将来一定会长成美人儿啊。长的还真像。」 这时他的视线再度挪向莉亚娜的脸,赞叹般呢喃道。 「还真的好像……」 老人抚摸著少女头发的手不再动作。笑容也随之僵硬。 「该不会…………是双子?」 双子的肩膀猛然一颤。 尽管没听见回答,但是光看反应就已经让老人理解了吧。老人先是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他伸手拉起莉亚娜的兜帽,悲伤地呢喃说道: 「这样啊……一定很辛苦吧……」 没有恶意的言语纾解了双子的紧张。 「好了,快点去吧。兜帽可要戴好一点。要注意别让人家看见你们的脸喔。」 语毕,老人轻推两人的背。 老人那从未预料的温柔态度让双子为此困惑不已,但她们随即握紧彼此的手,快步离开了此处。 与老人的邂逅对两人而言是一次莫大的契机。两人在这之前认为世间的一切都厌恶著她们,但在这一天她们首次接触到来自阿尔迪斯以外的善意。 如果世界愿意接受我们,那么我们也能接受这个世界。这个契机已经足以在两人心中唤醒她们对阿尔迪斯之外的其他人的关怀。 ────*──── 在托利亚通往王都的马车干道旁,阿尔迪斯与女人的战斗仍未结束。 阿尔迪斯以障壁不断抵挡或偏转女人连续施展的魔法攻击,同时敏捷闪躲魔法攻击之间不时刺出的匕首。 阿尔迪斯虽然也对女人连续轰出火球、岩石、风刃与冰块,但始终没有任何招式奏效。 但这顶多是双方在互相刺探罢了。因为四周有观众围观,阿尔迪斯也没使出剑魔术,施展的魔法也仅限于低威力的招数。 而这一点女人似乎也相同。她像是在测试阿尔迪斯的实力般不断施展低威力的魔法。除了仅仅施展过一次的闪耀光枪外,仅止于基本水准的攻击。 「你为什么不拿出真本领?……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女人停止攻击如此问道。天蓝色的眼眸扫向一旁观战看戏的佣兵们,径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阿尔迪斯也不希望因为剑魔术而招惹不必要的注目。阿尔迪斯认为因为实力高强而闻名是无所谓,但如果因与众不同的特殊能力而招人注目,八成只会带来麻烦。 所以只要情况允许,他在使用魔法前都会咏唱,也会拜托见过剑魔术的同伴避免张扬。不过因为那终究只是「拜托」,所以他也明白消息总有一天会传开。 女人的理解恐怕就是洞悉了阿尔迪斯的心声吧。她高举起一只手小声说道: 「那么就先赶人清场吧。」 女人高举的手掌中冒出一颗光球。那颗光球转眼间尺寸越来越大,膨胀到莫约五十公分时,她将光球朝阿尔迪斯射出。 阿尔迪斯立刻远离光球的飞行路线,同时张开魔法障壁。光球撞击地面的同时,伴随著剧烈爆炸而迸裂。 威力大于之前的小试身手数倍,阿尔迪斯展开的障壁也承受强烈的负荷。女人的攻击与魔法障壁互相抗衡,魔力化作散发蓝白光芒的花纹四散纷飞。 「哦。眉头都不皱一下啊。」 在暴风平息时,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的阿尔迪斯映入众人眼中。 对阿尔迪斯来说这种程度的攻击算不上威胁。但是对一旁观战的佣兵恐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吧。那爆炸的威力甚至波及了围观在旁看戏的佣兵们。 当然不至于直接伤及旁人,但是那威力依旧惊人。光是冲击力就足以让体格娇小的人向外飞出数公尺,其他人也几乎站不住脚。 「居、居然冲击力会传到这么远……!」 「这……这可不是闹著玩的啊。」 女人再度朝天高举手臂,这次是两只手。 「那么这招又如何?」 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女人手中再度浮现一颗光球。 「喂,那个好像不太妙吧?」 「到底要变得多大啊。」 「既然刚才那个大小就有那种威力的话……」 光球已经膨胀到刚才的三倍大,却还没有停止变大的迹象。在众多佣兵的注视下,那光球迅速膨胀到超过三公尺,而且体积仍持续增加。 「是不是该逃命啊……?」 某个佣兵口中吐出的这句话成了开端。所有人连忙转身背对阿尔迪斯与女人,全速狂奔逃离现场。在阿尔迪斯到场前仍悠哉做著生意的行商们也不顾一切拔腿就跑。其中还有人甚至慌得将货物全弃置在原处。 像是等候四周所有人都消失的这一刻,女人的双臂朝著阿尔迪斯挥落。 「三重魔法障壁。」 就在光芒四射的光球飞行的方向上,阿尔迪斯展开的三重魔法障壁拦阻去路。 第一层魔法障壁形成锐利刀山般的形状将光球切割分解,第二层魔法障壁则是层层重叠的细网组成棉状构造使威力衰减,最后以第三层结实牢固的魔法障壁阻挡渗透。 「碍事的视线全消失了。这下你也愿意拿出真本事了吧?」 尽管阿尔迪斯轻易挡下连老练佣兵都不由得仓皇逃命的魔法,但女人脸上还是没有丝毫焦躁。 阿尔迪斯也是一脸理所当然般。阿尔迪斯也明白刚才那颗灿烂夺目的光球,真正目的是要驱赶周遭的观众。 「要不要拿出真本事,得看你就是了……也许有点太迟了,但在动手之前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真的不愿意先听我把话说完?」 「蠢货。事到如今居然还说这种话。如果有任何话想对我说,先赢过我再说!」 随著女人振臂,剧烈的暴风凭空卷起。彷佛大海上的风暴般强烈的风彷佛拥有意志的生物般嘶吼,张牙舞爪扑向阿尔迪斯。 大地迸裂,飞起的岩石碎裂成石块喷向阿尔迪斯身旁。 阿尔迪斯朝全方位释出冲击波扫平这一切,拋出腰间的两把短剑,同时右手拔出阔剑。 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利刃,女人天蓝色的眼眸闪烁兴奋的光采。 「原来如此,那就是你的战斗手法吧?」 「你想见识我的实力对吧?就让你亲眼看看,可别太早倒下啊。」 阿尔迪斯无畏一笑,持剑摆出架式。 他操纵著行商们弃置在原地的货物中的短剑与短刀类武器,连同自己的短剑在身旁展开阵势。 一共十八把刀剑。刀锋直指著女人的刀剑飘浮在阿尔迪斯身旁。 「要上了。」 阿尔迪斯此话一出,十八柄利刃冲向女人。同时透明无色的三道冲击波自女人左右扑向她。 女人霎那间创造七道凝聚的光线,朝著划破空气而来的利刃射出。光线贯穿刀身,受高温烧灼的金属融解时的气味顿时四溢。在同一时间她展开障壁削减三道冲击波的威力,往后方闪躲。 这瞬间女人落入守势,十一柄飞舞刀刃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女人不知从何处取出了另一把匕首,以两把匕首迎击。 以双手的匕首加上物理障壁防御同时杀向她的十一把刀剑。在灵敏闪躲的同时创造冰块迎击。又击坠三把飞剑后,女人转守为攻。 「那这招如何?」 离两人一段距离处突然传来巨响声。 因为剧烈爆炸而漫天飞舞的沙尘之中,无数的岩块从那烟幕中如雨点般洒向两人。 大小不一的碎石以箭矢般的速度扑向阿尔迪斯与那十一柄刀刃。 阿尔迪斯只针对可能击中自身的石块展开障壁弹开攻击。 但是杀向女人的十一把刀剑全被岩石击落。有的折弯变形,有的则一头撞上岩石而失去锐度。 尽管飞剑遭到击坠,阿尔迪斯也没有放缓攻击步调。对方依然毫发无伤,而且正要展开下一波魔法攻击。 这回有七颗光球浮现在女人身旁环绕著她,短短一瞬间收缩之后朝阿尔迪斯射出七道凝聚光。那比方才目睹的光束威力更强。 阿尔迪斯晚了一瞬间也创造七颗光球。那光球与女人创造的几乎相同,但阿尔迪斯的尺寸稍微大上一些。 阿尔迪斯的光球也同样射出七道凝聚光,与女人射出的凝聚光正面对撞。 巨响彷佛闪电落在附近,白色闪光覆盖眼前一切景物,双方魔力碰撞产生了威力远超越刚才每一次的剧烈爆炸。 周遭的地面被掀起,大量土石飞扬。 视野完全被遮蔽,但阿尔迪斯单手持剑朝女人冲刺。 从正面劈下的阔剑被女人的匕首招架,奏响清脆高亢的金属碰撞声。 女人掀起阵风驱赶烟尘,视野被烟尘遮蔽对阿尔迪斯不构成任何问题,但对女人似乎就并非如此。 挥出第二、第三剑的同时,阿尔迪斯不给女人反击的机会,确实夺走她的选择空间。 每一剑都俐落且沉重。 「原来你是剑士啊!」 「正确答案!」 女人动用手中两柄匕首才能勉强抵御的剑速与剑劲。 在彼此如此接近的状态下再怎样也无法使用攻击魔法。不管控制技术多么精密,都可能误伤自己。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一度拉开距离,但阿尔迪斯也不会给予机会。 在那毫无喘息空间的猛攻下,女人的防御终于瓦解。 阿尔迪斯以剑弹飞女人左手中的匕首,紧接著用自己的左手扣住女人的右手。 这瞬间胜负揭晓。阿尔迪斯的阔剑剑峰已经抵在女人的咽喉前。 「这样你就心服口服了吧?」 面对阿尔迪斯伴随著瞪视而投向她的疑问,女人满足地笑弯了那双天蓝色 眼眸。 「心悦诚服啊,吾主。」 阿尔迪斯的双眉间顿时堆起皱纹。 「你在说什么?」 「没必要表情如此纳闷。绅士对女性露出的眼神该更温柔一些才是。」 露出甚至透著几分高雅的微笑,女人打趣般说道。 判断对方也不打算继续打下去,阿尔迪斯松手放开她的手臂,也放下了指著她颈子的剑锋。收剑入鞘后他随即用食指屡次揉著自己的眉间,最后再度问道: 「什么心悦诚服?」 「我没料过吾主的力量居然到了如此境地。等待多时总算有了回报。」 「你说谁是主人?」 「这话可真奇怪。这里除了吾主与我之外还有别人吗?」 「为什么我会变成你的主人啊?我完全摸不著头绪。」 「我们所追求的是人的可能性,其极限,以及其所前往之处所等待的未来。」 女人那双天蓝色的眼眸直指向阿尔迪斯,开口说著莫名其妙的话。 「吾主彻底超越了我的力量。毫无疑问身怀我以仆从身分服侍的资格。话说,吾主啊──」 阿尔迪斯忍住叹息的冲动。 「虽然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想说什么?」 「吾主尊姓大名为何?」 「…………阿尔迪斯。」 阿尔迪斯虽然不想与她扯上关系而短暂沉默,但这次委托的内容就是要将这个女人带到托利亚侯爵的宅邸。虽然在她的要求下交手战斗,但阿尔迪斯本来就打算和平说服她以解决问题。 胜负揭晓之后才这么想也许太迟了。虽然继续和她加深关系恐怕绝非上策,但如果就连名字都不愿告知,也不可能与她建立友好关系。阿尔迪斯改变心意,不情不愿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那你呢?」 「我没有名字。有需要时只须表示我身为吾主阿尔迪斯的仆从即可。」 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阿尔迪斯在心中这么吐嘈,但还是强忍住几乎要冲出喉头的话语。虽然脸颊还是忍不住抽搐,这恐怕是人之常情吧。 「呃~这些问题就先摆一旁。」 总而言之光是能正常彼此对话就算是前进一步了吧──虽然这算不算正常对话,阿尔迪斯自己也很怀疑。 阿尔迪斯如此说服自己后,对自称仆从的女人开口说道: 「我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吗?」 「当然可以,吾主。」 「我受到托利亚领主的委托而前来迎接你。听说领主有事要找你,想邀请你到他的宅邸。委托内容是越快越好,可以拜托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到领主的宅邸一趟吗?」 「谨遵吩咐。」 阿尔迪斯虽然不太能理解女人的说话方式,但是既然她愿意乖乖跟来,阿尔迪斯决定不挑剔太多,不把女人口中的话当一回事。 「不好意思虽然有点突兀,但我想赶在今天回去。虽然你可能也有其他理由待在这地方……」 「既然已与吾主邂逅,于此处该做的事已结束。只不过……」 「只不过?」 「吾主啊,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占用主人一点时间?虽然并非刻意为之,但四周的惨状毕竟是我所造成。无法就此置之不理。」 女人说完便转头扫视四周。冰蓝长发也随之摇曳。 阿尔迪斯循著女人的视线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因为两人间的战斗而坑坑洞洞的土地,以及四处飞散的砂尘与满地的碎裂石砾。 「也对……确实马车干道附近不能就这样放著不管。毕竟我也有责任,我们就分头填平吧。」 「不,这不需要劳烦吾主。有我就很够了。」 拒绝了阿尔迪斯的提议,自称仆从的女人没咏唱就开始整平附近的地面。彷佛被眼睛看不见的力量所推动般,大量的岩石与沙尘不自然地自动填进附近地面的坑洞。 若要求阿尔迪斯这么做他也能办到。但是除了自己之外同样能实际办到的人物──而且还不需咏唱──阿尔迪斯还是第一次遇见。 虽然阿尔迪斯的力量凌驾于一般常识之上,但就一般常识的标准来看女人也同样异质。 至今阿尔迪斯从未遇见能与他正面交锋的对手。但世界果真比想像中更广大。只不过是从未遇见罢了,这世上肯定还有其他能与自己匹敌的强者吧。虽然这次压倒性胜过女人,但也许还有实力更在这女人之上的对手。 (我也得注意别太自大啊。) 再怎么厉害,一旦大意还是不免一死。 阿尔迪斯如此告诫自己,回想起刚才的战斗。就整体实力而言是自己在上吧。交手百次也有自信胜过她九十九次。但这是用尽全力时的状况。如果老是介意周遭的视线而故意保留剑魔术和无咏唱魔法,总有一天会遭遇不测。 为避免招惹不必要的注目,阿尔迪斯过去总是避免在大庭广众下使用剑魔术和无咏唱的魔力控制。但如果任凭这种枷锁一直挂在身上,也许会造成意料之外的败北。 「结束了,吾主。」 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复原工作,自称仆从的女性在眼前垂首。 「我随时都能动身,不知主人有何指示。」 女人端正姿势笔直看向阿尔迪斯的眼睛说道。 虽然阿尔迪斯心中有著千言万语,但他还是决定把委托放在第一,带著女人踏上回到托利亚的归途。 在太阳越来越倾斜的时间,两人抵达了港都托利亚。阿尔迪斯立刻就带著女人前往领主宅邸,在入口处的守卫室对卫兵表明来意。 「所以说她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女人?」 自房内现身,应为队长层级的中年卫兵手拿著一张纸,投出打量般的视线。 「嗯。狭长的蓝眼与透著蓝色的白色长发……确实如同委托一般。」 看来他手边似乎有著女人的画像。中年卫兵轻抚著下巴胡须,满意地说道: 「就这样吧。我会带你进去,稍微等一下。至于你,你可以走了。确认委托已经达成后,我们这边会将报酬寄放在仲介人那边。这张牌子就是交换报酬的证明,可别搞丢了。」 他似乎要直接带女人走进宅邸。 另一方面阿尔迪斯已经完成委托。委托达成者的证明牌也已经从年轻卫兵手中取得。 「怎么回事?吾主不一起进去啊?」 女人对阿尔迪斯问道。 「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带到这里而已。我没事要见领主。况且他们也不会想接见区区一介佣兵吧。」 「这一点我也相同。为何我非得独自进入吾主不打算造访的地点?」 两人交谈的同时,一名侍女自宅邸大门现身,应该是负责带路的吧。 「我可不去。我对领主没有分毫兴趣,也没有个人理由造访这地方。」 「喂,你先等一下。」 因为女人马上就要转身离开,阿尔迪斯连忙叫住她。 「若这是吾主的命令,尽管不情愿我也别无选择。若非如此,我没有理由待在此处。还是说,这其实是吾主的命令?」 阿尔迪斯完全无法理解女人说的话,但就这么让女人回去,别说是报酬了,说不定会被视作任务失败。但也无法如女人所说的,阿尔迪斯也跟著进入宅邸内吧。 没办法了。阿尔迪斯长叹一口气,这么想著。 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女人称呼阿尔迪斯为主人并且表示服从。只要表面上采取命令的形式,女人就会乖乖听从吧。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女人和领主之间自己解决就好。 更重要的是想睡到不行的阿尔迪斯已 经差不多放弃思考了。 「唉……对啦。这是命令。总之你去见领主一面。」 阿尔迪斯说完,女人面无表情但毕恭毕敬地垂下头。 「谨遵吾主之命。」 女人随后就跟著来带客的侍女走进宅邸内。 阿尔迪斯目睹她的背影消失后,摆著一副难以释怀的表情走向车水马龙的市街。 ────*──── 女人与阿尔迪斯告别后步入领主宅邸内,在侍女的带领下,她来到一间应该是接待厅的房间。 「在谒见准备完成之前,请在此稍候片刻。我们会立刻为您准备饮品。」 为她带路的侍女请她就座后,如此说完便离开房间。 女人坐在那柔软得教人不自在的沙发上,大略扫视室内。 墙上挂著写实风格的绘画,设置在房间四个角落的骨董矮桌上头也摆著雕工精细的玻璃饰品。对这方面有涉猎的人只消一眼就会立刻明白,那些都是一流的艺术品。 无数的艺术品与装饰品不只是为了妆点这个房间而存在。这些对掌权者而言都是财富的象徵,是权力凝聚而成的结果。步入这房间的瞬间,访客立刻就会感受到托利亚侯爵那名为财力的无言压迫。 人是具社会性的动物,组成集团,汲汲营营于追逐身分地位。可说是始自数万年前的,愚昧无比却又充满活力的历史。 这一点女人虽然理解,但无法感同身受。 当然女人也从未因此认为自己可悲或可怜。只认为自己有自己的使命,而其他人有著其他人的使命。自己被赋予的是战斗的力量,以及察觉敌人的能力。比方说这个当下,她察觉有无数的视线正从秘密房间窥视著她。 「居然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啊。」 像是要遮掩自己的轻声呢喃,女人端起仕女送上的茶杯轻啜一口。 从她在此等候侍女端茶水来的那段时间,以及茶水送到后一直到现在,隐藏在装饰品之间的小隙缝的偷窥孔毫无间断投出监视女人一举一动的复数视线。 女人不知道托利亚领主找她来此究竟有何贵干,至少表面上受到客人般的款待。不过既然正受到监视,她也不能将表面上的好意当真。 若非主人的命令,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教人不愉快的地方。但既然主人已经下令「去见领主一面」,身为仆从也无法违抗。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只能坐在此处等候。 在这之后她又等了满长的一段时间。在她端起第二杯茶水时,终于有人来传话。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谒见的准备已经完成,我来为您带路。」 与刚才不同的侍女带领著她,走向宅邸的深处。 走了约莫两分钟,抵达两侧有魁梧卫兵待命的对开式大门前方。 「请往这边。」 带路的侍女将手心转向女人示意,卫兵便在两侧推开了门。 缓缓敞开的大门后方映入眼帘的是长与宽恐怕都有五十公尺的大厅。房间里侧的地面高出一阶,中间摆著一张装饰豪奢的座椅,不过现在椅上空无一人。一道红色的绒毯自女人站著的入口处一路延伸到座椅处,绒毯左右约有二十名武装士兵一字排开。 这样的气氛让女人微微眯起眼。 房间的设计确实符合谒见二字。虽然托利亚是纳古拉斯王国的第二大都市,但就统治一座都市的领主拥有的宅邸而言未免太过豪华,而且装潢异样铺张。 不过就招待客人而言,气氛稍嫌肃杀。武装的男人们彷佛包围女人般并排于左右。他们对女人投出的视线实在算不上友善。 但这反而让女人纳闷,因为对方并没有要求自己交出武器,甚至没有受到搜身。 女人没有让内心的狐疑显露在脸上,悠然步行至房间的中央处。 「就停在那边。」 一名男人自谒见厅的另一侧现身。 老人身穿宽松的长袍,蓄著一把白胡子。他以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对女人说道。 女人遵从那声音,停下脚步看向声音的源头。老人走向空著的座位,站在座位旁。 判断老人是此处所有人中地位最高者,女人开口说道: 「听闻领主希望与我会面,你就是托利亚的领主?」 见女人既不行礼而且一开口便如此无礼,谒见厅内一阵骚动。 「不知礼数的野蛮家伙!」 并排在两侧的武装士兵中站在上座位置的武官吼得唾沫四溅。但白胡老人立刻制止道。 「肃静,将军。对佣兵要求礼仪也没有意义。」 「是……!」 老人口中的将军不情愿地遵从,但表情显然并未接受。 「让我们回到正题……当然老夫并非托利亚侯爵。老夫负责处理领内政务,名叫柯斯塔斯。首先由老夫代替侯爵听你说话。佣兵啊,名字怎么称呼?」 女人语气冷淡地回答这问题。 「我没有名字。」 「你这家伙!胡闹也要有点分寸!」 将军再度对女人发怒。 「我可没有胡闹。没有就是没有。你们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无妨。」 站在女人的角度,她只想说胡闹的是你们吧。有话要说所以把人叫到宅邸来,结果当事人领主却不露面,而且代理的老人一现身就要「听自己说话」。 女人本身对领主毫无兴趣。她实在难以理解对方究竟要自己说些什么。也许是这样的想法显露在态度上吧,再加上女人迟迟不报上名字,柯斯塔斯也露出了显然不快的表情。 「虽然或多或少的失礼老夫不打算深究,但没想到居然连报上名字都不愿意……也罢。将军,就早点结束这件事吧。」 「是!遵命!」 看来两人之间事先就已经决定了这次会面接下来的发展。 柯斯塔斯再度看向女人说道: 「女人,你在我们的领地内屡次与佣兵比试这回事,侯爵也已有所耳闻。也知道你是未尝败果的强者。听说前些日子我们领主军的中队长也与你交手过。」 领主军的中队长?女人在内心纳闷地想著。 听他这么一说,女人的确对排在左右两侧的人们的服装有点印象。因为不是太有印象的对手所以记忆有些模糊,但数天前向她挑战的男人应该穿著类似的装备。 「然而,贵为托利亚领主军中队长的强者,居然败给居无定所的佣兵,而且还是个女人,近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落败。这种事有谁能相信。这种事难道真会发生?不,这等事态绝不可能发生,绝不可能存在。然而谣言总是三人成虎,不胫而走。既然如此,将事实揭橥于领民面前,你不觉得这也是为政者应尽的义务?」 虽然东拉西扯讲了这么一大串,但柯斯塔斯话中的意思就是宣告「为了抹除领主军的中队长败给流浪佣兵的事实,把佣兵叫到自家宅邸内痛扁一顿」。 领主想与她见面云云,恐怕就只是藉口吧。 「嗯。那么就尽快结束这桩麻烦事吧。」 「哦?看来你也并非傻瓜啊……不过你真认为你能胜过我们领主军的精锐?」 柯斯塔斯语带赞叹。 也不回应他这句话,女人将手伸进怀中说道: 「所以呢?谁来当我的对手?包含你在内的所有人一起上也无妨。」 将军代替柯斯塔斯回答: 「荣耀至上的领主军战士不做以多犯少的卑鄙行径!德肯!出列!」 受到将军的指名,一名年轻战士独自一人向前踏出一步。战士有著一头剃短的偏红褐色短发,身穿领主军的制式装备。虽然 眼神太过尖锐,但那容貌只消摆出爽朗的笑容应该也能掳获城内姑娘的心。 他应该就是在场众人之中身手最好的士兵。女人也看得出他的实力绝非凡庸。 但那终究是与一般水准比较而得的评价。当然还远远不及女人或阿尔迪斯的领域。 「不需要担心,我不至于夺命。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受点皮肉伤。」 自剑鞘中拔出细剑,名叫德肯的男人摆出架式的同时宣言道。 「我也同样能用真剑?」 「那是当然。所以才会允许你配戴武装进入大厅。对赤手空拳的女人家夸耀武艺未免也太不知耻。」 所以你尽管用你熟练的兵器──德肯说道。 虽然了解了对方不要求自己解除武装的理由,但同时女人还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思维。把对手叫到自己的主场,摆出大阵仗围住一个人,同时又宣称自己「绝非忝不知耻」,简直笑掉人的大牙。所谓的厚颜无耻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女人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握在右手中。 面对压低重心持剑摆出架式的德肯,女人虽然握著武器却只是垂著手站在原地。 「接招吧!」 德肯吆喝的同时踏出一步,抢先挥出第一剑。 女人突然侧过身,千钧一发之际闪过突刺。 「满有一手!」 德肯如此说著,连续挥出第二与第三剑,但总是差一点就能触及女人。 女人踩著轻盈而难以捉摸的步伐,接连闪躲德肯的攻击,有如随风摇曳的芒草花。 不断攻击的德肯最终开始显露疲态。不管再怎么攻击都无法触及女人,让他焦躁地吶喊: 「你想逃到什么时候!找不到机会反击吗!」 德肯拉开距离,试著抚平紊乱呼吸的同时对女人说道。 「哦?你已经满意了?」 女人将之视作投降。 「那就轮到我上了。」 语毕,女人一蹬地面。 「呃!去哪里了……!」 女人的身影从德肯视野中消失。 下一个瞬间,女人手中的匕首弹飞了德肯手中的细剑。 剑描绘一道拋物线,掉落在数公尺外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还要再打下去?」 在视线被飞离的剑所吸引的霎那,女人的匕首已经抵在德肯的喉头。 「呃……不……」 对他来说恐怕一切都无法理解吧。女人的步法、爆发力,以及一瞬间冲进他视线死角的技术,每一项都位在德肯的身手无法触及的领域。 「没想到德肯居然……」 将军愣愣地呢喃自语。 「这下你们也该心服口服了吧?」 终究不改那高傲的态度,女人扬言道。 「还是你们终究不服气?要不然所有人一起上也无妨啊?」 「啧……真是大言不惭……!」 站在两旁的战士的表情显然绝非心服口服。特别是将军一张脸涨红到好像立刻就要扑上去。 在女人做好再战的心理准备时,新的说话声在大厅响起。 「停手,将军。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弗雷德立克阁下!」 以将军为首的众人,除了女人之外全员转身面对声音的来向,立正不动。 循著所有人的视线看过去,女人看见从谒见厅深处现身的一名男人。 年纪大概将近四十。平常恶劣的生活习惯化作腰际那圈过剩的赘肉。眼眸中虽然有著知性的光芒,但女人却觉得那光芒幽暗混浊。 「身手我很明白了。了不起。」 口中说著不晓得是对谁的赞美,名为弗雷德立克的男人坐到空著的豪奢座椅上。这清楚表示了他正是这栋宅邸的主人,也就是托利亚侯爵。 让那沉重的身躯倚著椅背,侯爵天经地义般宣告: 「那边那个女人,身手的确不下传闻。我很中意。从今天起就服侍我吧。」 毫不理会女人本身的想法,径自开始决定她的待遇。 「既然有这等身手,马上就能胜任中队长……等等,仔细一看还真是娇艳多姿啊。要不要乾脆当我的随身护卫?嗯,这样最好。侧室没办法带到战场上,但你肯定能担任护卫并解决床第的问题吧。」 露出丝毫不掩饰色欲的笑容,弗雷德立克径自说道。 当然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劝阻。无论柯斯塔斯或将军,当然士兵们更是如此,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冒犯侯爵并提出异议。 但是场上唯一的异质分子──摆著一副不快表情的女人另当别论。 「在胡说什么。我可不会服侍你。」 听见那无礼的回答,将军首先发难: 「你、你这家伙!对阁下居然如此失礼!」 原本就充斥著敌意的大厅内,气氛霎那间一触即发。 将军口中的阁下自然也无法心平气和。 「女人,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说不打算服侍我?」 「我已有应当服侍的主人了。若你是更胜吾主的强者或许还能考虑,但看起来实在不像。」 如此说完,女人径自转身迈步离开。 「等、等等!怎么回事?你不是为了入军求官才到这里的?」 女人停下脚步,只转动颈子。天蓝色的眼眸看向弗雷德立克。 「吾主下令要我在这间宅邸与你会面,因此我才来到此处。既然我们已经会面并交谈,命令已经达成。我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待在此处。告辞了。」 预料之外的反应令弗雷德立克几乎从椅子站起身,表情呆愣地目送女人的背影消失。 ────*──── 工作比预料中更早结束,阿尔迪斯在回程路上先拜访了熟识的武器铺。目的是补充与女人交手而折损的两把短剑。 先从陈列在店面的量产品中选了两把,同时又订做两把以「重铁」打造的短剑。之后又造访数家店铺采买日用品与杂货,最后回到离开大约半天的家。 「阿尔迪斯,欢迎回来。」 「阿尔迪斯,你好慢喔。」 一走进家门,双子立刻快步奔向他,白金色的发丝随之跃动。现在她们神情中已经找不到一丝对阿尔迪斯的胆怯。 「我回来了,菲莉亚、莉亚娜。」 阿尔迪斯对著至今仍不知如何分辨的双子做了回到家的招呼,并轻抚她们的头。 「今天,我们做了午餐喔~」 「我们做了三明治喔~」 「是喔。有成功吗?」 「完全不行~不好吃~」 「失败了~好可惜~」 与同年龄的孩童相比较,两人的话并不多。恐怕是因为至今一直处在受到压抑的环境下吧。不过最近也逐渐开始展露开朗的表情。 阿尔迪斯的心态也有了变化。当初虽然出自义务感而照顾双子,但无法否认也有几分接下了烫手山芋的无奈心情。但现在他已经理所当然般接纳了有双子环绕身旁的生活。与两人一同的生活转变为自然而然,两人近在身旁的感觉似乎为自己确立了新的居身之处。但那样的情感究竟该如何称呼,现在的阿尔迪斯还不明白。 「阿尔迪斯,要煮晚餐了~?」 「阿尔迪斯,肚子饿了~」 「时间好像有点早……算了。那你们两个都来帮忙吧。」 平稳的时光在三言两语的家常对话中度过。然而不速之客的阴影却前来打扰这段偶然得到的平静。 那名不速之客有一头冰蓝色的长发。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与双子一起准备好晚餐时,阿尔迪斯听见大门传来敲门声而前去应门后,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愉快。 站在玄关大门前的女性披著附有白色兜帽的短袍。那正是数个小时前他亲自带到领主宅邸门前的人物。 「由于命令已经达成,我前来向吾主报告。」 「命令……?」 「嗯?命令我去与领主见上一面的,不就是吾主吗?」 阿尔迪斯纳闷地歪著头问道,女人也同样歪过头反问。 回想起来与她之间似乎真有过这段对话,但那只是让她走进宅邸见领主的藉口罢了。尽管接到她已达成使命的报告,阿尔迪斯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是。 「啊~是喔……辛苦了。那就这样了,我还有事要忙。」 带她抵达领主宅邸的当下,阿尔迪斯的委托就已经达成了。没必要继续与这女人有任何牵扯。 岂止不想有牵扯,阿尔迪斯察觉麻烦事正逼近眼前而打算立刻关门,然而── 「还有下一个命令吗?」 「…………没有。」 「那么我就专心从事吾主的安全护卫与家事杂务吧。」 女人伸手扣住正要关闭的门板,如此说道。 「啥?」 阿尔迪斯第一个反应是,该不会她打算硬是在这个家住一晚吧? 确实是阿尔迪斯突然把她带到托利亚。站在女人的立场来看,的确是因为阿尔迪斯的个人因素而使得她行动受限,若她要求阿尔迪斯负起责任让她好歹今天晚上有地方落脚,也算是人之常情。 不过,阿尔迪斯只是完成委托人的要求罢了。带她抵达领主宅邸之后,应该是对方要负责处置女人的住处问题才对。只负责跑腿带话的阿尔迪斯可没责任要照顾她。 更何况家里面还有一对双子在。虽然她并非托利亚的居民,但在这个当下阿尔迪斯不愿意让别人得知双子的存在。 「没钱的话,我出钱让你这个晚上有地方住。」 「钱不是问题。不过置身之处距离太远有个万一时赶不上。随侍主人身旁正是我的职务。」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你进门。」 「我明白了。那我就在外头负责戒备吧。」 女人乾脆的程度远超乎阿尔迪斯的想像。一说完便转身自阿尔迪斯面前离开。 一头雾水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阿尔迪斯为防万一对房屋整体施展了能持续到早上的障壁,回到双子正等候的客厅。 ────*──── 近来阿尔迪斯一日之初的第一件事总是小心翼翼别惊醒在被窝里抱著他的双子,悄悄溜下床。他打从一开始就为双子准备了房间,但她们却天经地义般钻进阿尔迪斯的被窝里。 比起过去的胆怯要好上万分就是了。感受著孩童独特的炽热体温,阿尔迪斯苦笑著这么想道。看著她们紧抱住自己手臂的模样,他也没办法硬是使劲抽手。 在阿尔迪斯独自准备早餐时,双子揉著半梦半醒的睡眼来到客厅。 「阿尔迪斯,早安~」 「你们早啊。早餐马上就好了,坐著等一下。」 「好~」 两名少女在打呵欠的同时回答,缓缓坐到餐桌旁座位上。阿尔迪斯瞄了她们一眼,随后继续准备早餐。 数分钟后,阿尔迪斯结束准备开始与双子共进早餐。 早餐的内容是根茎植物的汤,加上夹著熏肉与蔬菜叶片的面包。虽然是相当简单的料理,不过对阿尔迪斯来说已经算得上用心了。如果只有阿尔迪斯独自一人,他大概只吃面包夹熏肉就解决一餐。 「好烫!」 菲莉亚用木汤匙将浓汤送到嘴边轻舔。近来阿尔迪斯渐渐发现,即使是双子的个性也各有不同。菲莉亚似乎特别怕烫,喝汤时总是皱著眉头。 「慢慢来就好。吹凉了慢慢喝。」 而莉亚娜则是步调比较悠哉。用餐速度总是比菲莉亚慢。今天她同样用小小的双手捧著面包,端到嘴边一口一口努力啃著,不过在阿尔迪斯眼中面包的大小似乎迟迟没变。那专心啃著面包的可爱模样,令他联想到森林里时常见到的啮齿类小动物。 三人围绕的餐桌飘荡著几个月前完全无法想像的平稳气氛。自窗口投入的早晨阳光与新鲜的空气,让这份平稳感觉起来更是舒适宜人。 ────唯一的问题在于,家门附近的那家伙。 「阿尔迪斯、阿尔迪斯,门外头有一个女生的大人耶。」 「阿尔迪斯、阿尔迪斯,白头发的人一直站在那边耶。」 在他准备早餐时双子似乎就一直观察著外头,两人在阿尔迪斯收拾餐具时向他报告。女人似乎整个晚上就像是守卫般站在家门旁。虽然昨晚阿尔迪斯就察觉到她的存在,但是她似乎不打算入侵屋内,也没有任何危害三人的迹象,除了有时围绕著小屋走动之外,就只是站在门口。 阿尔迪斯回想起昨天女人说过的话。她本人确实说过自己要负责护卫,但难不成她真的是在守护这间屋子? 「什么吾主啊……」 既然有谜样的人物出没在家附近──实际上根本就待在门口──阿尔迪斯不放心留下两名少女独自外出。 不过,他立刻明白那是他多虑了。 「吾主啊,要外出吗?那么我也跟随主人出发吧。」 因为阿尔迪斯出门后,女人总是跟在他身旁。 这一点让阿尔迪斯不禁松了口气。只要不用担心留在家中的双子,省下的问题就只在阿尔迪斯自己身上。虽然女人的力量不容小觑,但就算她采取任何敌对行动,只要自己不过于轻敌也不至于落败吧。 唯独外出时没办法抽空午睡让他有些遗憾就是了。 ────*──── 在这之后,女人便径自随阿尔迪斯一同外出打猎。 尽管有种迷惘的心情,但有女人同行让阿尔迪斯的狩猎非常顺遂且效率惊人。光是战斗确实只需要阿尔迪斯一人,但是回收材料可就是另一回事。多一个人帮忙效率自然也会大幅改善。 有时前往草原狩猎野兽,有时步入森林猎杀魔物。起初阿尔迪斯虽然对女人维持著一定程度的防备,但在这样的生活中,久而久之戒心也随之淡薄。 至少女人从未对阿尔迪斯展现敌对的行动或态度,反而是积极协助阿尔迪斯的工作。 佣兵原本就是以命搏命,经常与死亡相邻的职业。经历数天的共同行动后,自然也会萌生信赖感般的心情。时间的浓度与城镇中过著平淡生活的一般人截然不同。就在阿尔迪斯开始对女人怀抱「就一名佣兵而言可以共度险境」的亲昵感之后的某一天── 那天从一大早就开始下著雨。 「阿尔迪斯,下雨了耶~」 「阿尔迪斯,今天也要工作~?」 听双子这么说,阿尔迪斯转头看向窗外,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平常这时候阳光已经从窗口投入室内,但现在湿气弥漫家中。 「啊,好久没下雨了呢。嗯……今天就休息吧。」 判断这场雨会下好一段时间,阿尔迪斯决定今天不出门打猎。 「好棒~!阿尔迪斯来玩!」 「讲故事!念书!」 「知道了啦。先等早餐吃饱收拾完。」 面露苦笑地安抚兴奋的双子,阿尔迪斯加快速度准备早餐。 与情绪比平常高昂许多的少女共进早餐之后,阿尔迪斯在排水槽清洗餐具。这时双子快步跑到他背后拉扯他的衣角。 阿尔迪斯纳闷地转 第三章 讨伐葛莱达 「不对吧,这明明就很奇怪啊,阿尔迪斯。」 诺利斯傻眼地说道。 这里是托利亚闹街上的一间酒店。阿尔迪斯与提德等人──「白夜的明星」的成员们聚在一块环绕其中一张桌子。 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长途旅程,完成委托的提德等人在昨天回到了托利亚。接到他们的通知,阿尔迪斯独自来到酒店向众人简单告知他的现况后,诺利斯提出疑问。 「有什么奇怪的?」 阿尔迪斯反问。 他再次说明之前提德等人离开托利亚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接下了提德等人介绍的委托后,前去寻找涅蕾并与她交手。带她前往领主宅邸达成委托。之后涅蕾缠著他不放。阿尔迪斯没办法只好与她组成临时搭档前去狩猎。因为涅蕾对双子没有偏见,于是他便积极带她一同工作。坚决不住旅店的涅蕾,现在就住在阿尔迪斯的家中── 「就是这一点很奇怪啊。」 诺利斯忍不住插嘴打断。 「很奇怪?」 「就很奇怪啊。」 「涅蕾对她们没有偏见。所以她们也不会有危险吧。」 「不是啦,问题不在那边啦。」 提德从旁插话。 「那个叫涅蕾的女人对她们没有偏见,那也许是件好事。但是,『那女人跟她们接触也没关系』,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寝食与共』,这明明就是不相干的两回事啊。」 「对啊。刚才听你说著说著我也觉得纳闷。对那两个孩子没有恶意,就一个佣兵而言可以信任,这些都是好事没错。但是这些和让她在你家住下,明明就完全无关吧?」 听三人同时指出这一点,阿尔迪斯思索半晌。 就一个佣兵而言涅蕾值得信赖。这阵子与她共同行动的阿尔迪斯本人如此评价。同时她对双子也没有敌意与恶意。所以也没必要彻底对她隐瞒双子的存在。 然而就如同提德等人所说的,「因为这样让她住进阿尔迪斯家」的必要性也完全不存在。 「原来如此……听你们这么一说……」 仔细一想,他们的意见再合理不过了。 现在回想起来,阿尔迪斯发现自己满心都是如何守护双子不受恶意侵害。再加上涅蕾否定女神时的震惊,其他思虑就一时之间飞到九霄云外了吧。原本只是让她短暂躲雨却顺理成章般演变成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阿尔迪斯当时就连一点疑问都没有。 近来双子也渐渐习惯了涅蕾的存在。虽然彼此之间没有对话,但距离已经缩短到能在同一张餐桌旁用餐。 「唉,反正她们也渐渐习惯了。没什么不好吧?」 「真的假的!」 提德立刻吐嘈。 对阿尔迪斯而言,只要没有敌对行为就无所谓。 虽然不晓得她是不是说真的,但涅蕾尊阿尔迪斯为主人,总是随侍他左右。不但没有丝毫敌意反而处处相助,而且对双子没有恶意。这么一来阿尔迪斯也没有理由刻意排除她。 「嗯~……阿尔迪斯觉得无所谓的话,我们应该也没立场指指点点就是了。」 与表情显得百思不得其解的提德与欧菲莉亚相比,诺利斯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态度。毕竟他的个性原本就不会多干涉别人的私事。 「这就先放一旁吧。阿尔迪斯,那个消息你听说了吗?」 「那个消息……你是指葛莱达下山的那件事?」 「对,就那个。」 这正是近来传遍托利亚各间酒店的当红话题。 听说本应栖息于卡诺比斯山脉的魔物「葛莱达」近来频繁于托利亚周遭的草原遭人目击。由于目击证言繁多,这项传闻已经不只在佣兵之间流传,甚至已经扩散到一般市民之间。 「知道是知道……不过那个真能相信?我从没听说过葛莱达会下山。」 阿尔迪斯无法置信般说道。 「虽然听起来难以置信,但就空穴来风的谣言而言目击者似乎太多了些。而且也有能解释的原因。」 「什么原因?」 提德插嘴问道。 「听说最近遭到魔物和肉食野兽袭击的佣兵减少了。因为能够安全狩猎,所以对新进佣兵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不过如果实际上魔物和肉食野兽真的数量减少了……」 「减少了又怎样?」 「因为没有了猎食者,成为猎物的野兽也不容易减少。当然数量增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被猎食的数量减少了。这么一来,草原上的草食动物就会比过去增加不少对吧?有些人认为,就是因为这样让草原成为了让葛莱达愿意特地下山狩猎的猎场。」 如果诺利斯传述的传闻真是事实,那么也许阿尔迪斯有一部分的责任。 阿尔迪斯原本就在草原上狩猎大量的魔物与肉食野兽。自从有涅蕾同行之后,狩猎的效率更是大幅提升。在这半个月内猎杀的魔物就已经超过五十只,至于肉食野兽的数量更是多到记不清。阿尔迪斯与涅蕾那近乎滥捕的狩猎,有可能影响了草原上的生态环境。 但另一方面,阿尔迪斯也有种「我可管不了这么多」的心情。如果葛莱达主动出现在眼前,那么要顺手收拾掉也不是不行,但自己实在没有义务特地花时间搜索并讨伐。有这种时间乾脆在家里睡觉还比较实在。 因此他的口吻也变得漠不关心。 「所以?那和我们无关吧?」 「这可就不一定了喔。」 诺利斯的回答让阿尔迪斯眉心微蹙。 根据过去的经验,诺利斯像这样卖关子的时候,大多不是什么好事。 「对行商和商队而言,马车干道的安全有没有保障可是至关重大。当然对统治者而言也不能就这么放著不管。因为在保障安全上会造成问题。」 就如同诺利斯所言,确保马车干道的安全是领主的义务。 对商人而言,将货物运向危险的土地是莫大的风险。若无法确保交通安全,商人与商队的往来自然会减少,进而造成物价上升等等的不良影响。 不同于草原上的魔物或肉食野兽,葛莱达会飞。它的行动范围远较草原的各种魔物更广大,更棘手的是葛莱达本身强悍到甚至能轻易猎杀草原上的魔物。如果就这么置之不理,不只迟早会有人牺牲,对物流的影响想必也会日益增加。 「所以说,不久后领主军要组织讨伐队。」 大概是认为等造成牺牲就太晚了吧。反应速度超乎想像的领主军让阿尔迪斯稍感敬佩。 虽然领主军与自己的关系实在算不上良好,但看来也不只是后知后觉的无能集团。也许那是领主本人的能力,不过未曾谋面的领主究竟多有才干,阿尔迪斯也无从判断。 「讨伐队的主力似乎是领主军,但是为了预防万一以及其他问题,正在找以托利亚为活动据点的著名佣兵参加。所以说……老板!」 诺利斯这么一喊,酒店的老板便从吧台后方缓缓走到桌边。这间酒店同时也兼差为佣兵仲介工作。这次自领主军方面带来这份消息的,也是这间酒店的老板吧。 「诺利斯应该跟你们解释了吧?这次领主军发出了指名『白夜的明星』的委托。内容是参加葛莱达讨伐队。参加报酬是一天金币三枚,对发现葛莱达者追加十枚金币。对讨伐成功者额外支付五十枚金币作为奖励。」 参加报酬三枚金币是给队伍整体的报酬。就一般的佣兵而言也许十分充分,但是平常每天都能赚得十枚以上金币的阿尔迪斯觉得实在偏少。 恐怕提德等人的感想也相同吧。凭他们的实力,虽然报酬随委托变动,但一天平均也能 赚取金币五枚以上才对。 「提德你们打算接?」 阿尔迪斯站在报酬的角度上如此询问提德。 「讨伐奖赏是很诱人,但我也不觉得真能这么容易就找到葛莱达。老实说我是不怎么想接……」 从提德的语气,听得出他其实不太有意愿。 「考量到今后的发展,我不建议你拒绝来自领主的指名委托。」 酒店老板忠告般说著。提德不情不愿地回答: 「就是说啊……况且就算真的撞见了,能不能战胜也不晓得。唉,虽然我不是很想接,但如果阿尔迪斯愿意参加,至少和葛莱达交手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吧。」 「所以说,我们打算视阿尔迪斯参加与否来决定要不要接这份工作。」 诺利斯接在提德之后这么对阿尔迪斯说道。 阿尔迪斯一只手肘抵著桌面,手扶著下巴,短暂露出沉思的表情后,对酒店老板问道: 「一定要接受领主军的指挥?」 「不,据说基本上是分成少人数的队伍各自行动。佣兵队伍不会和领主军一起行动吧。」 领主军原本就不指望佣兵们的战力。只是需要发现葛莱达并且拦住它等主力赶到的人力。整体方针似乎是先分配好搜索的地区,之后就凭各自判断自由行动。 「那样的话是没关系……」 如果不需要与领主军打照面,特别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将军,阿尔迪斯也觉得轻松许多。 对「白夜的明星」而言,让领主留下不好的印象也非上策。既然如此,就应该积极予以协助才有利于日后的活动。 既然如此,阿尔迪斯唯一只担心一件事。 「问题就是涅蕾吧。」 这阵子总是一同行动的搭档涅蕾。如果阿尔迪斯参加讨伐队,涅蕾就得独自行动。 「这次的讨伐队,我可以找涅蕾一起来吗?」 不过就算要那个涅蕾分头行动,她肯定会自作主张跟来吧。 「那得看那家伙能不能派上用场。」 派不上用场的累赘就省了。提德的意见相当合理。 「实力我能保证。她拥有能在柯萨斯森林里轻松打猎的身手。」 「那应该就不至于扯后腿才对。好啊,那就加上那个人,以『白夜的明星』的名义接下委托吧。」 对阿尔迪斯的回答心满意足,提德下达接受委托的判断。 「就这么说定了吧?那么『白夜的明星』有五人参加,就这样可以吧?」 酒店主人松了口气般放缓表情如此总结,走回吧台后方。 ────*──── 经过两天的准备时间,葛莱达讨伐队自港都托利亚出发。 以领主军的部队为先锋,临时雇用的佣兵则跟在后头。 托利亚侯爵在本次作战中投入了两个中队的兵力。就托利亚领主军的常备兵力来看几乎是整体的三分之一,可见侯爵有多么重视这次的事态。 不过实际上,建议尽早予以处置并且拨出大量兵力参加讨伐的,是统领托利亚领主军的将军。托利亚侯爵弗雷德立克虽然绝非无能的执政者,但在军事方面较为生疏。因此这类状况总是交由将军全权处理。 将军先指定一名中队长作为指挥官,每个分队编组四名枪兵、两名重装兵、三名弓兵,再加上一名老练士兵为分队长。如此编组的三十八支小队包含九队佣兵,共四十七队构成了本次的葛莱达讨伐队。 这次的讨伐队中,领主军派出了两名中队长与八名小队长参加。其中一名小队长德肯被赋予了指挥五个分队的权限。 按捺著复杂的情感,德肯摆出毅然的态度乘于马背上。这时有人从旁向他搭话。 「德肯小队长,能与您共事是我的荣幸。」 说话声来自与他并肩骑马的同行者。 「多鲁赛小队长啊。这是第一次与您一同参战吧。」 「是的。能与全托利亚剑技第一的德肯小队长并肩作战,我十分安心。」 托利亚领主军中,小队长以上才拥有骑乘的资格。因为多鲁赛也是小队长,他才会骑在马上率领队伍前进。更前方则是担任指挥官的中队长,以及身为副指挥官的另一名中队长。往左右两侧看,包含德肯与多鲁赛在内的六名小队长都骑在马上。 照理来说德肯和多鲁赛的立场同高。然而多鲁赛是在两个月前才刚升上小队长,年龄也是小队长中最年少的一人,因此对德肯与其他小队长都表现谦虚的态度。 「有这么多兵力一同参战,区区一只魔物想必也是束手无策吧。」 德肯等领主军的众人对于葛莱达其实十分陌生。 毕竟葛莱达本是栖息于遥远西边的卡诺比斯山脉的魔物,会在托利亚周边草原出没已经是异常事态。 即使是行走秘境魔域的佣兵,也鲜少有人会主动攀登卡诺比斯山脉。因此与葛莱达有过交战经验的人几乎不存在。在托利亚领主军内虽然有提及葛莱达的文献,但除了它是种强力魔物之外没有任何具体的描述。 「是啊。有这等战力葛莱达应当不足为惧。虽然有一部分佣兵在抱怨不该保留兵力,还真是好笑。区区一只魔物罢了,这种阵仗已经算是过剩了吧。」 因为不明白葛莱达的强悍程度,将军派出了看起来过剩的军力。 这件事本身就用兵而言并非错误。然而在德肯眼中未免太过小题大作。这般近似不满的感情实在难以按捺。同时他也不禁想著──如果有这么多军费能花费,用在充实领主军的装备不是更有益处吗? 「您说的对。光是跟来就已经有报酬了,居然还对将军的指挥说三道四,未免也太不知自己的身分轻重。毕竟都是一群为了几个硬币就挥剑的家伙们啊。」 「反正本来就不期望佣兵能发挥任何战力。他们负起猎犬的职责好好工作就好。」 将成堆的金币当作参加报酬发配给那群人,对德肯个人而言实在难以接受。 那种家伙们,乾脆统统赶出城镇比较好。虽然嘴巴上不说,但心中这么想的士兵绝不在少数。 德肯回忆起大约十天前与他交手的女佣兵。只是强悍但丝毫不知礼仪的野蛮佣兵。冰蓝色的长发的确秀丽,天蓝的眼眸教人印象深刻,德肯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出众,但她对领主与领主军众多的无礼行径简直令人发指。德肯原本意气飞扬地想一挫那女人的锐气,向她挑战结果惨败,当著将军甚至领主的面毫无还手之力的他颜面尽失。 那场战斗原本是为了恢复挑战女人而落败的中队长的名誉,但光看结果却是将更深重的耻辱加诸在德肯自己身上。原本领主军第一剑士的名号,顿时因为败给一名女佣兵而扫地。虽然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下当面嘲弄他,但在私底下肯定成了笑柄。 这次上级会指派他参加讨伐,用意就是要他立下功劳洗清耻辱吧。因此无论如何德肯都必须在这次讨伐战中夺得功绩。 「根本不需要佣兵的兵力。」 呢喃著并非对任何人诉说的细语,德肯握紧了缰绳。 ────*──── 葛莱达讨伐队在草原上往西方前进,以目击情报特别多的地区为中心,各分队向四周散开进行大规模搜索。 「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仰望著头顶上的无垠蓝天,提德说道。 「白夜的明星」一行人悠然步行于指派给他们的搜索地区中,寻找著葛莱达的踪影。 「啊哈哈。真没想到,他们这样就想挑战魔物啊……真让人忍不住想笑。」 诺利斯笑著同意。 不只是诺利斯, 阿尔迪斯的感想也相同。 葛莱达的强度远远超越出没于草原的魔物。面对那压倒性的力量,领主准备了四百余人的兵力。就数量而言的确不算少。 然而,面对魔物──特别是翱翔天空的魔物,不管招集再多杂兵也几乎不具意义。 「不但没有魔术师,士兵大部分也是没有实战经验的菜鸟,指挥官也没几个看起来能打的,这样就想讨伐魔物简直是场恶梦啊。」 提德板著指头细数心中疑问,耸了耸肩。欧菲莉亚同意道: 「他们真的太小看魔物了。」 在战争中数量就是力量。这定律面对魔物也不会改变。就算每个人只能划出一道小伤口,当人数增加能造成的伤害自然也会随之增加。 然而数量能发挥功效的前提是每个人都拥有一定程度以上的力量。连一道伤口都无法造成的士兵不管来多少,对魔物的伤害依然是零。再加上可能妨碍到其他伙伴这一点,可说是只有负面影响。 光是前来讨伐魔物却没有派出魔术师,在佣兵眼中已经愚昧至极。就阿尔迪斯看来,没有实战经验的新兵也太多了。派出那种阵容就想与魔物战斗,只是徒增牺牲者罢了。 「想用数量补足实力不足的话,至少还要再多出一倍吧?光看这些士兵的水准,至少要一次派出三队围攻,且要无视大概有一半会牺牲,这样才或多或少有点胜算可言吧。」 提德为领主军的天真判断而叹息。 「不过领主军的各位好像都胸有成竹喔。也有小队长说用不著佣兵的人手也很够了。」 「根本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家伙说什么大话啊!像那样光是遇见大型肉食野兽就会全军覆没了吧!」 诺利斯的口吻彷佛不干己事,提德顿时扯开了嗓门。 「唉,不过就是因为肉食野兽变少才会造成这种状况啊。」 诺利斯一脸不在乎地爽朗笑道。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想抱怨的心情,但毕竟我们也是接受委托来工作的,好好尽我们的职责吧。」 「这我当然知道。工作归工作。」 不管嘴巴上怎么说,既然接下了工作就得确实完成。 提德站在前头带队,阿尔迪斯等人一面监视天空一面在草原上前进。 ────*──── 虽然魔物与野兽的数量减少,但草原上也并非完全安全。除了魔物外还是有危险的肉食野兽横行。 「往你那边去了喔!阿尔迪斯!」 提德的警告传向阿尔迪斯。 阿尔迪斯一行人目前正和草原上遭遇的「郊狼」群战斗。 郊狼是犬科的小型肉食野兽。在草原栖息的肉食野兽中危险度偏低,但牙齿尖锐而且总是成群行动,是不可轻忽的对手。 阿尔迪斯操纵著飘浮在空中的短剑,朝著奔向他的郊狼射出,在对方扑向他之前砍断颈部。 另外两只郊狼已经绕到他的身后,但在阿尔迪斯转身摆出架式前,涅蕾已经阻挡在它们面前。 涅蕾一挥手臂,凭空出现的冰针无声扎进两只郊狼的两眼之间。 郊狼立刻倒地不起。 主动突袭的八只郊狼还来不及察觉情势不利而撤退,就已经被阿尔迪斯等人歼灭。 「哦,真不愧是阿尔迪斯挂保证的。真是好身手。」 「这点程度,区区儿戏罢了。」 涅蕾以冷淡的口吻如此回答提德。 「呃?咦?先等一下喔!你刚才没有咏唱对吧!怎么回事?难道你也像阿尔迪斯一样不用咏唱就能施展魔法?」 「咏唱?那是什么?」 「啥!」 欧菲莉亚与涅蕾对彼此投出疑问。站在欧菲莉亚的角度,涅蕾和阿尔迪斯同样能跳过咏唱这道手续施展魔法,令她震惊不已。但是从涅蕾的角度来看,她一点也不明白对方为何对此感到疑问。因为双方常识的根基有著矛盾,这也是正常的反应。 不理会苦思不解的欧菲莉亚,提德愉快地说道: 「只限这次的临时成员未免太可惜了啊。怎么样?要不要和阿尔迪斯一起加入我们的小队?」 「我只服侍吾主。若吾主与各位共同行动,我自然也会同行。」 「啊哈哈。你的主仆设定,是认真──的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诺利斯捉弄般的话语因为涅蕾的瞪视而中断。 彼此在见面的当下,这女人一开口就说「我名为涅蕾,是吾主阿尔迪斯的仆从」当作自我介绍。她浑身散发的冷淡气氛似乎让诺利斯也难以开玩笑。 一行人就这么一面驱赶袭击众人的野兽,一面持续搜索葛莱达的身影。 「还真的只有弱小的家伙啊。」 在草原上走了大半天,遇见的尽是「郊狼」水准的弱小野兽。别说是魔物了,就连草原肉食野兽中危险度较高的「兽王」也不见踪影。阿尔迪斯与涅蕾的狩猎有多么异常,从这状况亦可见一斑。 「我说提德,是不是该吃午餐了?」 「嗯?啊,都这么晚了喔。」 目前葛莱达依旧不见踪影。虽然其他佣兵和领主军有可能已经遭遇,但至少阿尔迪斯一行人尚未接到任何通知。 既然没有通知,就只能以尚未发现行踪为前提继续搜索。不能擅自离开岗位。 就这方面的安排来说,这次的讨伐计画也有诸多问题。 这个当下可能有某支分队正与葛莱达交战,但毫不知情的阿尔迪斯等人无法前往救援。 虽然事先说好发现时要升起狼烟通知全体,但实际上突然撞见时也没那种空档吧。只有一般士兵的分队甚至可能转瞬间就全灭。 尽管如此,阿尔迪斯等人也没有权限提出意见。他们能做的只有按照指示完成雇主指派的任务。 用过午餐,一行人继续开始下午的搜索。 胃中食物消化得七八分时,走在前头的提德伸了个懒腰说道: 「哎呀,终于过一半了啊。虽然没什么赚头,但偶尔接这种悠哉的工作也不错啦。」 「是啊,天气舒适宜人,再加上轻松这点最重要。」 这一点阿尔迪斯也同意。不过他的情况在于不想与领主军扯上太多关系。 「我倒是希望葛莱达快点滚出来啊。才一天是没什么关系啦,要是之后好几天都得被绑在这里我可受不了。还有好想睡觉。」 「你每次不都说想睡。」 阿尔迪斯如此抱怨,欧菲莉亚语气愣怔地吐嘈。 「哎呀,别这么说嘛,阿尔迪斯。你看看,温暖的阳光、宜人的微风,也没有棘手的魔物和大型肉食野兽出没,只有宽广的蓝天和飘动的白云,蓝天之上有鸟影飞过──啥?」 提德一只手环住阿尔迪斯的肩膀,滔滔不绝说到一半,突然间他紧揪起眉头。 他的视线直指著展翅悠然滑翔于高空,看似巨鸟的身影。 「『杀人鹰』……应该不是吧?」 「应该也不是『监视者』吧。」 提出草原上常见的大型猛禽名字,阿尔迪斯与提德先后否定自己的猜测。在眯起眼睛凝视的两人身后,涅蕾冷静地说道: 「那不就是葛莱达吗?」 短暂的寂静。 阿尔迪斯等人的视线指向天空中的同一点。 在这片草原上会出现的鸟类大小种类繁多,常见的就有十来种。但除了肉食性的「杀人鹰」和「监视者」之外,全都是体长五十公分以下的小型鸟。映在阿尔迪斯等人眼中的身影至少不会是小型鸟,但轮廓看起来异于杀人鹰与监视者。换言之,那不是平常能在草原 见到的飞禽。 下一个瞬间,提德首先打破沉默。 「诺利斯!能升起狼烟吗?」 「我正在准备!」 「欧菲莉亚!盯著天空别追丢了!阿尔迪斯和涅蕾准备迎战!」 小队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提德,另一头已经有狼烟升起了!」 欧菲莉亚发现其他地点已经升起狼烟。 「啧!发现奖赏被抢了啊。」 看来其他队伍已经升起了通知葛莱达现身的狼烟。北方可看见两股狼烟升起。其他地点也接二连三升起狼烟,看来消息确实已经传到各分队了。 「问题在它会挑哪里降落……」 阿尔迪斯为防万一先拔出短剑。 一行人紧盯著的黑影不理会众人,往东方直线飞离,转眼间就化作一个黑点。 「那是主力部队的方向吧。」 就如同提德所说,主力部队就在黑影前进方向上。主力部队由三支分队组成,因此战力比其他分队要强。但是从士兵的水准来看,实在无法乐观判断能击退葛莱达。 「怎么办?这负担对温室长大的士兵们恐怕太沉重了。」 欧菲莉亚立刻询问提德的意见。 「虽然事先讲好的是『尽速前往支援交战中的部队』,不过……」 问题在于真能赶上的可能性非常低。 若是邻近的部队,或者是稍微再远一点的部队还有可能赶上。但如果葛莱达直线飞向主力部队,从此处出发再怎么追赶也赶不上吧。 「总之还是得追!」 因为终究不晓得葛莱达会在何处降落。 提德朝著新窜出狼烟的方向急忙开始移动。 「提德,我先走一步。」 简短说完,阿尔迪斯听到回答前就施展「浮步」开始飞奔。 将提德的怒吼声甩在背后,他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往东方前进。在阿尔迪斯的斜后方,涅蕾理所当然般模仿「浮步」紧跟在身旁。 两人途中追过两支分队,花上三十分钟左右终于抵达主力部队所在地。 「已经遇袭了啊。」 涅蕾简单叙述状况。 主力部队似乎已与葛莱达展开战斗,从远处也能一眼看穿主力部队的混乱。 混乱的队伍不成阵形,士兵们慌乱挥动长枪。马背上的队长惊惶失措无法下达合理的指示。因为在混战状态下无法放箭,队伍中占了近半数的弓兵无法发挥战力。 在阿尔迪斯与涅蕾逼近时,士兵依然一一倒下。 在士兵围绕之中,身高莫约三公尺的庞大身影正是葛莱达。 那形似猛禽类的头部两侧长著水牛般的粗壮弯角,上半身长满了羽毛,双臂长著三根利爪,身躯左右有著比躯干更大的翅膀。下半身的四条马腿支撑著身躯,四条腿间隐约可见绒毛包覆的尾巴摇曳著。 葛莱达像是威吓敌人般伸展双翅。与那大小相较之下,持长枪的士兵看起来彷佛孩童般。 长著翅膀的魔物将目标锁定在一名枪兵上,尖锐的爪子向上举起。 「糟糕。」 虽然已经抵达剑魔术可及的范围,但阿尔迪斯不想在领主军众目睽睽下施展剑魔术。当然阿尔迪斯也尽可能不希望有人送命,但他实在不愿意为了素昧平生的士兵们,在领主军的中队长也在场的当下展现剑魔术。 在阿尔迪斯踌躇的这一瞬间,自他的斜后方飞出一把匕首直奔葛莱达。大概是涅蕾吧。匕首呼啸著划破空气刺中葛莱达,一瞬间打断了它的动作。 「谢了!」 阿尔迪斯简短道谢,顺势加速冲向葛莱达。 他飞身跳进枪兵与葛莱达之间,不经咏唱展开物理障壁的同时,咏唱攻击魔法。 「狰狞赤红是为诞生于烈焰轨迹的古龙气息──炼狱烈焰!」 阿尔迪斯举起的双手中冒出火焰,朝著葛莱达猛然喷发。 然而葛莱达以四条马腿使劲蹬地,往侧边大幅度闪躲,避开火焰喷射的轨道。 烈焰的余波使葛莱达上半身的一部分羽毛烧焦。 「可恶!」 阿尔迪斯不由得咂嘴。 为了不波及四周的士兵,缩小火焰范围并往上方喷射却给了它逃走的机会。 「啾────!」 受伤的葛莱达恐怕认定阿尔迪斯是危险的对手。它立刻振翅往天空逃离,以阿尔迪斯为中心凝聚魔力卷起风暴。威力与老练魔术师咏唱的上级魔法「烈迅风刃」同等的风压扑向四周的士兵们。 阿尔迪斯原本打算展开魔法障壁,但他突然发现四周已经布下了牢固的障壁。 「是涅蕾吧。」 大概是在阿尔迪斯与葛莱达对峙时,为他设下了防御措施吧。 阿尔迪斯立刻抽回注意力,观察葛莱达的动向。然而阿尔迪斯看见的却是已经往上空逃离,振翅远离的巨大背影。 如果现在没有其他人,阿尔迪斯有太多方法能击坠它,但是他不想遭人目击。背对著这瞬间心生迟疑的阿尔迪斯,葛莱达直线往西方飞离。 「糟糕……」 提德等人就在葛莱达飞行的方向上。如果它就这么回到卡诺比斯山脉是最好。但是西方除了提德之外还有其他领主军和佣兵在。 「涅蕾!我们马上追!」 现在还在视线范围内。只要在四下无人之处追上,那种程度的魔物阿尔迪斯随手就能收拾。 但就在这时,原本打算立刻就用「浮步」追赶的阿尔迪斯被人叫住了。 「等等!先治疗伤者!你们是魔术师吧?懂得治愈魔术吗?如果不会的话就用治疗药先帮重伤的人急救!」 马上一副指挥官模样的男人对阿尔迪斯和涅蕾说道。 「反正也不可能追上飞在天上的对手!」 对于对方的说词,阿尔迪斯暗自咂嘴。 确实按照常识不可能追上飞行的魔物。但是阿尔迪斯与涅蕾两人能够办到。现在肯定还来得及追上。 「快帮伤者治疗!重新编组分队!重整队形后开始追踪!」 你到底是多蠢啊?阿尔迪斯好不容易咽下涌现喉头的这句话。 人数最多的主力部队都变成这副德性了,以一支分队构成的其他队伍更不可能抗衡。就算能与其他分队会合,人数规模与主力部队相同的部队只会个别遭到击破。 本来人员就已经太过分散了。葛莱达不是区区十名二十名的士兵就能拦住的对手。让有效的战力阿尔迪斯与涅蕾留在原地,就是让其他领主军陷入危险,为什么这个指挥官还不明白? 「还在发什么呆!快点帮忙治疗伤者啊!」 指挥官大声呼喝。 原本参加这次作战就是为了不让「白夜的明星」被领主军盯上。如果在此让指挥官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等于是本末倒置。 「吾主,有什么打算?」 涅蕾来到阿尔迪斯身旁如此轻声问道。 「没办法。一面协助治疗重伤的人,找到机会就溜出去。」 扫视周遭,在阿尔迪斯两人赶来前就已经负伤的众多士兵倒在地上。虽然有几个人已经断气,但有些伤患只要施加治疗还有机会捡回一命。 飞离的葛莱达不一定会继续袭击其他人。既然受伤了,飞回自己巢穴的可能性也很高。另一方面,这里有著只要晚一步治疗就会丧命的士兵们。不一定发生的危险与眼前的重伤伤患,将两者置于天秤两侧衡量后阿尔迪斯如此判断。 阿尔迪斯提供了随身携带的治疗药,为了不招惹注目而协助治疗伤兵,同时寻找机会。最 后在部队开始渐渐取回秩序时,不让指挥官们察觉而尽速脱离现场,在无人的草原上朝西方全速奔驰。 ────*──── 直接指挥一支分队的小队长德肯为了寻找葛莱达而策马带队在草原上移动,突然间察觉了自头顶上飞过的巨大鸟影。随后他注意到狼烟已经升起,明白刚才的黑影就是葛莱达,他调转马头。 目前他指挥的士兵有十名。一瞬间迷惘是否该附近搜索中的其他小队会合,但因为葛莱达飞往了主力部队所在的方向,因此他立刻就开始追逐。 主力部队约有三个分队,也就是三十名的士兵。应该不至于输给一只魔物。德肯反而担心著说不定讨伐葛莱达的战役马上就要落幕,让他掩不住焦虑。 对德肯来说,这场讨伐战可是挽回名誉的重要机会。 明明号称领主军第一剑士,却让无姓无名的女佣兵玩弄在股掌间。为了抵销这次的失态,无论如何都要在讨伐战上立下功劳。只要在这次讨伐葛莱达的行动中,展现人人都能认同的功绩,想必不再有人背地里讥笑他是「输给女人的纸老虎」。 所以,他有必要在主力部队击杀葛莱达之前,尽快与主力部队会合。 「德肯队长!有东西从主力部队方向飞过来!」 一名弓兵发现黑影逼近向他报告。 一拉缰绳停止移动,坐在马背上的他凝神注视,确实看见有个黑影从上空飞向此处。在视野中越变越大的身影远比鸟更大而且更快。轮廓和刚才飞过头顶上的黑影显然相同。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葛莱达确实正从主力部队的方向往自己飞来。 「是葛莱达!所有人准备战斗!」 遵循德肯的号令,士兵们摆出阵形。 「重装兵向前!弓兵预备!」 在士兵们预备的同时,影子一直线飞向德肯的分队。当它越是靠近,就越能明白体型有多么巨大。 不久后黑影掠过德肯等人上空时,停止了移动。像是观察著这群人般俯瞰草原。 「弓兵,放箭!」 德肯一令之下,三根箭矢射向黑影。但是距离还太远。所有的箭矢都在触及对方之前划出拋物线坠落。 黑影以刺耳的声音鸣叫。 「叽───!」 威力与上级魔法相匹敌的暴风张牙舞爪扑向轻装甲的士兵们。肉眼看不见的无数风刃转瞬间奔驰于四周,以魔物为中心打转。 暴风由右到左抚过抬头仰望天空的士兵们,毫不留情地展现那威力。撕裂盾牌、切开护甲、失去防护的裸露肌肤迅速染满血红。 「嘎啊啊啊啊!」 士兵们的惨叫声在草原上回荡。 霎那间就断头的人还算幸运。勉强没受到致命伤的士兵们就这么在暴风中遭受千刀万剐,直到意识无法承受那强烈的苦痛而昏厥后才丧命。暴风卷起飞溅的血液而显得更加骇人,腥臭气味顿时四溢。 因为德肯的装备比士兵们更精良,伤口并不深。但是遭到波及的马匹无法幸免于难。全身上下遭无形的刀刃割裂,浑身伤口同时溅血倒地不起。 在绿色草原上的那一片血泊中央,黑影悠然拍打翅膀缓缓降落。 「好、好大……」 黑影降落于眼前时,目睹那远超过预料的尺寸,领主军的士兵不禁畏缩。 「这就是……葛莱达……」 压倒性的存在感。人身为生物的本能敲响警钟。战力已经剩不到一半,只剩下持盾的重装备士兵们以及德肯共四名。 但现在不能逃跑。这是雪清耻辱的最佳机会。如果现在转身逃走,就算最终能保住一命,之后一辈子恐怕躲不过遭人指指点点的命运。 德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甩开颤抖,他使劲举起剑,对剩余的士兵下令: 「不要怕!看清楚!那家伙已经受伤了!只要围攻就有机会获胜!」 德肯注意到刺在葛莱达前脚的匕首以及伤口流出的血液,还有因为火焰而烧焦的上半身羽毛。想必是袭击主力部队却又反遭击退时所受的伤口,而且逃到此处的一路上不断流著血。 既然如此,葛莱达肯定体力已经有所消耗。虽然刚才一时之间轻忽大意,但绝非无法取胜的状况。 「哦哦──!」 受到德肯这句话所鼓舞,士兵们一同杀向葛莱达。悲哀的是他们的剑锋根本无法触及魔物。魔物闪过重装兵挥出的剑,而原以为能砍中的一击却被看不见的力量弹开。反倒是葛莱达的尖爪伴随著划破空气的声音挥出,将士兵连同铠甲一同撕裂。 「呃啊……!」 紧接著,一旁的重装兵也被尖锐的嘴喙敲破头颅而倒地。简直不成对手。 「这……!」 德肯哑口无言。 赢不了──这句话绝对不能说的话掠过脑海。 「德肯小队长!第三十二分队,前来支援!」 愣在原地的德肯身后传来友军的呼喊声,紧接著是复数的沉重脚步声响起。是刚才位在德肯分队西方的另一支分队。 纯就数量来看这样就有十二人。但是已亲眼目睹葛莱达强悍的德肯已经十分明白,区区十二人根本没有胜算。 枪兵与重装兵自德肯身旁跑过,朝著葛莱达突击。 「等等!别冲!」 但德肯的制止没有生效。葛莱达对著全力奔跑冲向自己的士兵挥出锐利尖爪。 枪兵的胸口被撕裂。另一名士兵手臂被切断。嘴喙贯穿重装兵的盾牌直达颈部。葛莱达每做出一个动作,士兵们的性命便接连被夺走。 若不撤退只会全军覆没──这想法掠过德肯的脑海。 然而葛莱达难道不会追杀撤退的部队?那家伙和人类不一样,展翅就能飞上天空。要追上人类的脚程简直是轻而易举吧。 当德肯进退维谷而不知所措时,一根突然刺中葛莱达下半身的箭矢救了他。 不知从何处射出的一击,让毫无防备的葛莱达受了不轻的伤。 紧接著冰块自葛莱达头顶上浮现,砸在它的双翼。 「哦哦哦哦!」 在怒吼声中,浑身肌肉有如铠甲般厚实的魁梧剑士举剑砍向葛莱达。剑士任凭一头紫檀色的发丝散乱在风中,全力劈出大剑。剑锋划伤了葛莱达的侧腹。 「啾──!」 葛莱达挣扎扭动身躯。 「提德,让开!」 女人的声音响起,手持大剑的剑士立刻后跳拉开距离。彷佛预备已久般,锐利的一箭射向葛莱达的头部。 但魔物彷佛早有预料,立刻压低身子闪过那一箭。 「欧菲莉亚!」 「闪耀苍蓝是为飞舞于幻影之地的永恒时刻与静寂────极北风暴!」 射箭的男弓手的呼唤声与身穿长袍的女人的咏唱彼此重叠。在咏唱结束的同时,挟带著冰雹的暴风雪扑向葛莱达,像是要覆盖全身将它冰封。 然而暴风雪同样被肉眼看不见的障壁所阻挡,绝大部分都被挡下。 葛莱达使劲摇晃身躯,甩落沾附在身上的冰雪,站在原处用那四条马一般的腿连连跺地。 「呜哇~好像没什么效果耶。」 铁灰色头发的弓手漫不在乎地说道。 「看就知道了!与其讲这些废话,还不多射几根箭!」 「用不著你说我也晓得啊!嘿!」 箭矢再度射向葛莱达,也许是它已经开始提防,一阵风霎时卷起偏转了箭矢的方向。 这时手持大剑的剑士砍向它。 葛莱达以尖爪挡下大剑,朝剑士的头顶刺出嘴喙。 剑士以固定在手臂上的圆盾巧妙地架开这一击。 就德肯所见,这场战斗的进展持续著五五分。 阻挡在葛莱达面前的战士并非直接挡下那沉重的攻击,而是专心招架以化解力道,并且找到破绽就反击给予轻伤。弓手与魔术师的攻击虽然也尚未造成决定性的伤害,但是就限制对方行动自由的意义上而言确实发挥著效果。 也许能赢。就在这希望就要浮现于德肯脑海中的瞬间,剑士因为招架失败而让圆盾被勾爪撕裂。 「混帐东西!」 剑士咒骂道。 以盾牌招架攻击并非嘴巴上说的那么容易。必须在瞬间计算力量的方向、强度、速度与时机,并且调整身体和盾牌的位置。只要有些微误判,或者时间有一瞬间的差距就无法完全偏转攻击,使得盾牌与自身承受攻击力道。刚才屡次化解并闪躲葛莱达的攻击,完全是因为手持大剑的剑士的优异技术。 然而,那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虽然在那之前先夺走敌人的战斗能力就没问题,但现况下确实缺乏击杀葛莱达的手段。 「真是的!阿尔迪到底是跑到哪边去游荡了!」 身穿深绿色长袍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叫道。 「吵死了。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是在玩啊。」 原本应该无人回答女人的怒吼声,却传来了回应。 「阿尔迪斯!」 弓手与魔术师,以及剑士的声音彼此重合。 这时德肯看见了,不知何时一名黑发少年手持阔剑出现在葛莱达身后。 「啾────!」 转头察觉背后那人物,葛莱达缩起身子露出胆怯似的反应。 葛莱达立刻就展翅想往天空逃走,但这时有个人影从更上空处直坠向它。 「这回可不会再让你逃走。」 冰蓝长发随风翻飞,身穿白袍的女人以手中匕首割开葛莱达的其中一边翅膀。 鲜血喷溅。 当葛莱达因痛楚而失去平衡时,少年挥出的阔剑飞驰。 剑光一闪。 原本毫发无伤的另一边翅膀就这么轻易地自根部被斩断。 失去一边翅膀,另一边翅膀受伤的葛莱达已经没办法往天空逃走。 「别让我太麻烦。」 少年语气平淡地说著,随意横挥手中的阔剑,葛莱达就这么身首异处。失去头部的身体缓缓倒下,发出沉重的坠地声瘫倒在地。 刚才那样轻易蹂躏领主军的葛莱达,在这瞬间因为更加压倒性的力量而丧命。 「得救了吗……」 目睹葛莱达的庞大身躯横躺在地,德肯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但这一瞬间的轻松也只持续到他扫视周遭的被害状况为止。 领主军受到的损害相当惨烈。德肯原本率领的分队中幸存者包含他只有两名。途中前来支援的分队也只剩六人。二十名士兵中十二名战死,可说是一败涂地。 除此之外,在德肯等人束手无策只能等死时,化解领主军险境的偏偏是地位卑贱的佣兵们。 对德肯而言这比什么都令他不愉快,同时也无法接受。想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恶梦的声音,彷佛就要从心底窜至喉咙。 「吾主。除了首级之外,身体部分要带回去吗?」 「扔在这里就好。反正换不到钱。」 「遵命,吾主。」 与少年交谈的女性嗓音似曾相识,吸引了德肯的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冰蓝长发与天蓝眼眸,身穿白袍的女性。 德肯瞪大了双眼。 与无法忘怀的对手狭路相逢。 当著侯爵与将军的面玩弄自己,使他成为众人笑柄的女人。不懂得任何礼仪,只是追求力量的卑贱女佣兵。而在当下这瞬间,更夺走了他挽回荣誉的机会,对他加诸了新的耻辱。 幽暗的感情侵蚀著德肯的精神。 四周洋溢著领主军的士兵赞美少年少女的欢声,德肯站在那人群外怀著憎恨低声呢喃: 「那女人……!」 第四章 拯救者与获救者 提德等人组成的「白夜的明星」成功讨伐了葛莱达,获得了五十枚金币的讨伐报酬。就每个人分得十枚金币来看,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葛莱达的威胁消失,在对物价造成影响前物流已经恢复原样。各处的酒店都能听闻对及早处理的侯爵与领主军的赞赏。 当然讨伐葛莱达时也付出了牺牲。起初遭到袭击的主力部队,以及之后遇袭的分队,两者相加将近有二十人战死。 不过,面对葛莱达却能以这么少的牺牲收场,终究是多亏有阿尔迪斯等人参战。如果阿尔迪斯等人没有参加这次的讨伐,恐怕主力部队已经全军覆没,而分队也将一一遭到歼灭,牺牲者将增加到无法比拟的数量吧。 不过,众人认知中讨伐葛莱达的还是领主军。 阿尔迪斯对此没有怨言。组织讨伐队的确实是领主军,阿尔迪斯等人也领取了符合其功劳的报酬。讨伐队主要也的确是由领主军构成,这些都无法否认。 ──尽管领主军不曾立下任何功劳,实际上与葛莱达战斗的也是阿尔迪斯等人。 ────*──── 托利亚领主宅邸。作为谒见场地的大厅中,有著四个人的身影。 大厅里侧高出一段的地面上摆著一张豪华的大椅,一名男性坐在椅子上。他右侧站著一名氛围冰冷的中老年男性,另一侧则站著一名留著白胡须的老人。最后一人面对著三人,隔著一段距离单膝下跪。 那三人依序是托利亚的领主弗雷德立克侯爵、托利亚领主军的将军,以及托利亚的首席政务官柯斯塔斯。最后一人则是小队长德肯。 「你可知道你为何被叫到这里来?」 首席政务官对著垂首聆听的德肯问道。 「……我想……应该是与前些日子的讨伐有关吧?」 德肯战战兢兢地回答。 「既然如此就直接进入正题吧。老夫明白你的剑术卓越优异,事实上领主军内恐怕也无人能胜过你。然而名声一旦受损,就形同磨损的宝石。」 「……」 德肯的脸色倏地转为铁青。 「难得领主大人给你挽回名誉的机会,没想到你指挥的部队全军覆灭,只是让那个女佣兵立下功劳。真是不中用。」 「我……十分抱歉……」 德肯也只能吞吞吐吐地谢罪。这时托利亚侯爵伸出救援之手。 「就到此为止吧,柯斯塔斯。人都不免有一两次失态。我相信德肯必定能以挫败为契机,更加向上成长。」 「阁下……」 感动至极的德肯眼中闪烁著泪光。 「既然阁下都这么说了,我柯斯塔斯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托利亚侯爵对著柯斯塔斯满意地点头后,将视线转向德肯,面露担忧开口说道: 「然而,德肯,我不由得担心。那个女佣兵是很强悍。听说在这次的葛莱达讨伐中也立下莫大功劳,也听闻那身手简直超乎常人。然而──」 闭上眼睛停顿一拍,托利亚侯爵吐露心声。 「你不觉得那简直令人颤栗吗?拥有强大力量却不受任何束缚,只要稍有错误就可能成为扰乱秩序的罪犯。更何况那女人就如同你也知道的,对我或领主军丝毫不怀敬畏之心。那个人本身恐怕就是种危险。」 「是,您说的我完全同意。」 德肯眼中浮现坚定的光芒,如此同意道。 「而且她的伙伴不就正好是那个之前拒绝了将军亲自邀请的粗鄙魔术师吗?真令人伤脑筋。放任那种人住在城里,说不定会对维持治安造成问题。」 托利亚侯爵那彷佛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让德肯顿时表情大变。他理解了侯爵的言下之意。 「德肯啊,我在此解除你当下的任务,包含你所指挥的小队也是。」 站在托利亚侯爵身旁的将军如此下令。 「将军的意思是……要我闭关反省?」 柯斯塔斯立刻否定德肯的疑问。 「不,并非如此。离开职位一段时间自由活动,也是增广见闻的好时机吧?你可以锻炼自己,也可以参加演习锻炼士兵。」 「同时,目前编制中的第六中队也暂时交由你指挥。」 将军紧接著继续说道。 「这、这是……」 德肯平常指挥的小队再加上一个中队的人员,合计共五个小队,人数甚至超越两百。实在不是区区一介小队长应当指挥的规模。 而且将军并没有清楚指派任何任务,换言之就是要他随自己的意思去做。 「就这样一辈子被困在小队长这位子无法晋升,或者是成为新中队的初代队长,一切都看你的意思。」 侯爵彷佛要他识相般如此提点后,一旁的将军立刻接著说道: 「德肯小队长。虽然不特别指派任务,但允许你为了你认为对托利亚有益的行为,动用麾下的部队。」 「是、是!」 德肯表情紧张地回答。 「你可以退下了。」 「是!失礼了!」 德肯得到托利亚侯爵的许可而离开谒见厅,他的脸上浮现下了某种决心的神色。 德肯消失在门的另一头之后,侯爵背靠向椅背对一旁的首席政务官问道: 「那样没问题吗?」 「是的,没有任何问题。剩下的一切都是德肯未经命令擅自行动。我们并没有下达命令,也没有证据。如果真能排除那女佣兵当然是最好,就算失败了用一小部分军官情绪失控作为理由处理即可。」 彷佛一切都按照预定计画般,柯斯塔斯流畅地说道。 「不过只为一名佣兵就动用一支中队,稍嫌太夸张了些吧?」 侯爵提出疑问后,统领军队的将军立刻回答: 「毕竟是讨伐了葛莱达的佣兵。由于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就该派出看似过剩的兵力。但如果动员更多的兵力未免太过不自然……」 将军绝没有看轻女佣兵的实力。但是领主军是一个组织同时也是团体,能在隐瞒事实的同时调动的人员规模也有其限度。 虽然能理解将军的忧虑,但首席政务官的老人一句「事实如此多说也无益」作结。 「不过人类和没有理智的魔物不同。欠缺的战力只能期待他们的临机应变。我记得北边的要塞现在空著。就用演习为名义将使用许可书交给德肯。在该处就算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也不至于太过醒目吧。」 为了尽可能提升计策的成功率,狡诈的老政务官开始思考如何活用现在无人使用的要塞。 ────*──── 讨伐葛莱达之后经过了数天。 阿尔迪斯一如往常与涅蕾搭档忙著打猎,但渐渐开始察觉围绕著他们的气氛逐渐降温。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错觉,但似乎并非如此。以前态度和蔼可亲的城镇居民突然变得疏远。走在路上时常受到卫兵拦路盘查。出入城镇时的检查变得莫名严格。为了购买食物与日用品而拜访常去的店家,老板却摆出一副困扰的表情。为了补充手上只剩下一份的治疗药时,甚至吃了闭门羹加上一句「以后别再来我店里了」。 当阿尔迪斯走在路上,指向他的城镇居民们的视线也同样算不上友善。虽然不至于有害,但是不舒服的感觉与搞不懂理由的纳闷终究无法拂拭。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有一天有人在路上出声叫住了阿尔迪斯。 「阿尔迪斯先生、阿尔迪斯先生。这边,看这边。」 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有个女人站在小巷中对他招著手。一头褐色头发盘在后脑杓,看起来活泼伶俐的年轻女子。 那张脸阿尔迪斯还记得。 阿尔迪斯维持著基本的戒心,走进女人所在的小巷中。 「呃……我记得……你叫卡西赫吧?」 「啊,你还记得我啊。大姊姊有点开心。」 女人正是阿尔迪斯之前与双子共同借住了一段时间的旅店「栖木亭」老板的女儿。 「找我有事?」 「啊~嗯……老实说,干涉已经退房的客人不太好……唉,不过也没办法……阿尔迪斯先生状况特别嘛……」 虽然是她主动叫住阿尔迪斯,一开口却又吞吞吐吐。最后她终于切入正题。 「阿尔迪斯先生,你最近是不是被卫兵盯上了?」 「……你知道些什么?」 「呃……这个嘛,之前领主军的士兵来到我们店里。是一个叫德肯的年轻士兵。那家伙一直想跟我追问你的事……」 「你该不会把双子的存在告诉他了?」 受到阿尔迪斯锐利眼神的瞪视,卡西赫倏地缩起肩膀。 「没、没有啦。怎么会呢,旅店不张扬客人的私事可是最基本的信用。因为不能对士兵说谎,我告诉了他你之前住过多久而已,没说你带著那对双子。但是……」 「但是?」 「他好像有去找投宿我家的其他客人调查……我想双子的存在应该曝光了……」 阿尔迪斯有股直想咂嘴的冲动。 表情苦涩地按捺那股冲动,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币递给卡西赫。 「谢了。我终于明白这几天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不好意思。帮不上忙……」 「别介意。光是告诉我这件事就很够了。」 阿尔迪斯与她告别后便走向大街。 「找提德他们问问看好了……」 他改变预定计画前往提德等人落脚的旅店,与刚吃完午餐正悠哉品味饭后茶的众人解释了这几天的状况。 讨伐葛莱达时的详细情况并未向一般领民公布。当然领主军简直束手无策以及最后是由佣兵击杀葛莱达,也只有当事人知情才对。 然而当时置身现场的士兵们也都知道。特别是负责指挥的队长与小队长,等于是在属下面前丢光了面子。阿尔迪斯认为这可能演变成对他们的敌意与怨恨。 但是一问之下,提德等人这几天并未感受到这方面的变化。换言之,认定领主军的敌意恐怕只针对阿尔迪斯个人而来较合理。毕竟领主军和统领军队的将军过去就与阿尔迪斯有过节。也许是因为讨伐葛莱达一事,让嫌恶变成了敌意。 阿尔迪斯向众人解释情况后便回到家,但两天后他接到提德等人的通知。 「我知道理由了。」 诺利斯切入正题。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询问是什么事的理由,阿尔迪斯默默以眼神催促他往下说。 「虽然直接的原因是那对女孩们的存在曝光,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住在阿尔迪斯家的那个女人──涅蕾。」 诺利斯似乎昨天花了一整天帮忙调查。 关于直接的原因,阿尔迪斯自己也这么认为。光是从栖木亭的卡西赫口中得到的消息就十分足以推测。 但是,士兵找上栖木亭若是因为前些日子的葛莱达讨伐,为何领主军只针对阿尔迪斯一个人调查?这一点阿尔迪斯想不透。 「还记得那个由我们转告阿尔迪斯的委托吧?请你把涅蕾带到领主宅邸的那个委托。」 「记得啊。第一次遇见涅蕾也是在那时候。」 「阿尔迪斯只负责带她抵达宅邸门口,之后没跟著进去吧?」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又没义务陪她一起去,况且守卫也不会放我进去吧。」 「嗯,是这样没错。听说问题发生在那之后。」 「在那之后?」 阿尔迪斯带涅蕾抵达领主宅邸之后,到她自己来到阿尔迪斯家门之前这段时间内,阿尔迪斯当然毫不知情。他也没兴趣知道,所以从未过问。 「这个嘛,因为让侯爵和领主军丢光了脸,所以对这件事其实下了保密令。不过那个叫涅蕾的人,听说当时她做了许多事喔。」 「许多事?」 「听说啊,她不只是对首席政务官和将军摆出失礼的态度,而且还把号称领主军第一剑士的小队长打得落花流水。而且对之后现身的侯爵甚至没有行礼,甩下一两句话就径自走人。」 那女人干了什么好事啊。阿尔迪斯伸手扶额。 虽然阿尔迪斯对这名自称自己的仆从,就工作伙伴而言已怀抱相当程度的信赖,但有时她还是会做出远超他想像的行为。 她来到阿尔迪斯家之前干了什么好事,阿尔迪斯只想说关我何事,但事到如今也无法置身事外了。表面上态度服从,但她居然就这么抱著一团超乎想像的火种大大方方住进了自己家了啊。 「然后喔,当时那个和涅蕾交手的领主军第一剑士,好像就是我们当时讨伐葛莱达时旁边那个小队长德肯。阿尔迪斯,你有印象吗?」 阿尔迪斯默默摇头。虽然名字已经从卡西赫口中得知,但相貌一点印象也没有。 「从那小队长的角度来看,他在侯爵与各长官和同僚队长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小孩子一样修理。他想必打算在葛莱达讨伐战上挽回名誉,但是他不但让指挥的兵力战死超过一半,战功还全部都被佣兵夺走……」 这样一来,会怀恨于心也是正常的吧?诺利斯露出轻佻的笑容继续说道: 「他原本的目标大概不是阿尔迪斯而是涅蕾吧。不过因为住在同一个家,开始调查阿尔迪斯的经历后,偶然间发现了阿尔迪斯正养育那对双子。他的恨意似乎深到让他开始四处散布双子的谣言喔。」 诺利斯认为,双子的谣言是领主军的士兵们向城镇居民散播。 「不过那只是那个叫德肯的小队长个人的怨恨吧?就算有双子这个问题,会让所有卫兵都配合一个小队长行动吗?讲白了,我不觉得区区一名小队长有这种权限和影响力。」 「这个问题喔,阿尔迪斯,追根究柢来说,一开始会把涅蕾叫到领主宅邸,原因好像就是领主军的中队长曾经输给她喔。」 「啥?」 「之前她在马车干道上拦路找人决斗的时候,听说手下败将中就包含了领主军的中队长喔。」 「所以说……」 阿尔迪斯皱起眉头。 「没错。所以说领主军为了抹消中队长的败北而把涅蕾叫到宅邸内,派出领主军最强的剑士决斗,但还是惨败。再加上讨伐葛莱达的功劳也被夺走。这已经不仅止于德肯个人的问题,而是领主军整体的怨气。」 「所以说,我现在是被整个领主军盯上了?」 「嗯~……这种讲法也不太对啦。原本阿尔迪斯就被领主军盯上了,这时涅蕾又火上加油,这样讲比较符合事实。」 阿尔迪斯无力地趴在桌面上。 虽然点火的是涅蕾,但之前就遭领主军注意的阿尔迪斯也是一部分的原因。这样一来他也没资格单方面责怪涅蕾。 因为之前不耐烦地拒绝了指导剑魔术的要求,让将军和队长级的士兵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现在又加上涅蕾的问题,新仇旧恨一并发作才让阿尔迪斯也遭到敌视吧。最终导致了双子消息走漏的现况。 「就大部分的领主军来说,我们就是夺走他们功劳守财奴。只要上层捏造与事实不符的情报传给他们,末端的卫兵们也会不由得相信吧?这次看来是小队长对涅蕾个人的怨恨,再加上领主军颜面尽失的怨恨两者相加的结果。」 诺利斯如此作结。 ────*──── 多亏诺利斯的调查,这阵子环绕阿尔迪斯的诡谲气氛已真相大白。 虽然一时之间不至于直接遭到伤害,但也不能置之不理。 话虽如此,由于原因出自毫无根据的禁忌之子的迷信,恐怕无法轻易解决。没办法像讨伐魔物那般动用实力解决就了事。再加上牵扯到女神和信仰等因素,要根除几乎不可能。 至于另一方面的原因,涅蕾与领主军之间已经水火不容。受到小队长的敌视,同时领主军整体也乐得顺水推舟,实在不认为能够和平解决吧。听诺利斯所说的,涅蕾似乎也受到领主敌视。 与提德等人告别,阿尔迪斯走在归途中同样沐浴在居民们那无礼的视线中,一走进家门,阿尔迪斯便沉沉坐在沙发上。如果情况允许他实在想就这样陷入浅眠。 「唉……乾脆离开托利亚好了。」 「怎么了吗,吾主?」 涅蕾手拿著托盘出现在叹息的阿尔迪斯背后。将两人份的茶摆在桌面之后,她坐到阿尔迪斯身旁,端起自己的茶杯轻啜一口。 这名自称仆从的女人顺理成章与阿尔迪斯开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于打扫洗衣烹饪等多方面都无懈可击,在家中建立了不可或缺的地位。现在甚至会帮休息中的阿尔迪斯奉上茶水,展现仆从般的体恤。 另一方面那感觉不到敬意的口吻,以及嘴巴上称呼阿尔迪斯为主人却又理所当然坐在主人身边,比主人先开始喝茶等等,令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真有身为仆从的自觉。 不过至少她会听从阿尔迪斯的指示,也愿意帮忙照顾双子。最近双子也渐渐习惯了涅蕾的存在,有时也能瞧见两人与涅蕾交谈。 虽然这回得知了她怀著超乎想像的火种,但至今培养的亲昵感让阿尔迪斯不至于立刻把她轰出家门。 「好像被侯爵跟领主军盯上了。」 用茶水润喉后,阿尔迪斯说道。 「那会造成什么问题吗?那种不值一提的弱者,只要吾主下令我立刻就能彻底击溃。」 「别这么做。」 阿尔迪斯不希望如此。 如果彻底击溃真能解决问题的话是无所谓。不需要特地拜托涅蕾,阿尔迪斯一个人闯进领主宅邸就好。 问题在这之后。对方是侯爵,背后就是纳古拉斯王国。击溃托利亚侯爵与领主军就等于是对整个王国宣战。阿尔迪斯只是一介佣兵,目的绝非想对国家掀起叛乱。 如果有需要也能把活动据点转移至其他国家,但目前有动作的仅限于侯爵与领主军,国家本身很可能还没有牵扯。只要离开托利亚,问题就会自然消解吧。这样的想法让阿尔迪斯吐出「乾脆离开托利亚好了」这样的想法。 「这段时间先安分一点好了。在这状况下要出门也不放心。」 也许经过一段时间居民们的情绪就会较为平复,尽管侯爵与领主军视阿尔迪斯与涅蕾为眼中钉,他们站在要求人民守法的执法者立场上,能玩的把戏也有限。当然这判断的前提建立在他们会诚实守法。 「涅蕾你之前和侯爵见过面吧?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将军的为人阿尔迪斯也明白。那人虽然自恃尊贵但还是会遵守法律与秩序。只要领主稳稳抓住缰绳,理应不会失控才对。 但阿尔迪斯并未直接见过身为托利亚最高掌权者的侯爵本人。光就居民口中的评语来看,应该是个有才的执政者。曾经亲眼见过一面的涅蕾应该比阿尔迪斯更能正确评断领主的人格吧。 「卑劣下流脑满肠肥。」 阿尔迪斯正要将茶杯端到嘴边的手停在半空中。 「……啥?」 「吾主不是问我对领主的评价吗?我的回答是『卑劣下流脑满肠肥』。」 比想像中更恶毒的评语。 「是、是喔……那、那将军怎么样?」 「对野狗吠得特别响亮的无能之辈。」 这点阿尔迪斯倒是能够理解,她对将军的评价与阿尔迪斯的认知相去不远。那么涅蕾对侯爵的评价恐怕也并非单纯来自偏见与个人好恶。 既然如此,不要以「法律准许与否」来判断比较好吧。也许有动用卑劣手段的可能性。 「看来提高戒心比较好。」 在这之后,阿尔迪斯对房屋整体设下了只阻挡怀有敌意者的障壁。障壁中灌注了阿尔迪斯的魔力,无法轻易打破。 这一天阿尔迪斯同样在房屋四周设下障壁。涅蕾因杂事外出,而阿尔迪斯本人则因为晴朗午后的温暖空气感到难以抗拒的睡意。 当然就算睡著了,阿尔迪斯也不可能对入侵者浑然不觉。不管是谁,只要想危害在阿尔迪斯身旁睡著的双子,在敌人动手前阿尔迪斯就能击倒对方十次有余。 要说这样的阿尔迪斯大意是否太严苛了呢?在双子身旁打盹的阿尔迪斯没过多久就真的落入了梦乡。 在阿尔迪斯落入梦乡之后一小段时间。穿上孩童用的长袍,将兜帽下缘拉到眉毛处,两个娇小的人影跑出家门。 「阿尔迪斯会不会生气啊?」 「只要快点回来就没关系。」 人声来自双子姊妹──菲莉亚与莉亚娜。 趁著阿尔迪斯睡著时,两人偷偷溜出家门到街上蹓躂。前阵子两人有了独自上街的经验之后,常常趁著阿尔迪斯与涅蕾外出打猎的时间上街游荡。 「去找老爷爷吧。」 「今天也会在吗?」 两人第一次上街时偶然遇见了那名老人。因为老人即使得知两人是双子也不因此态度骤变,后来两人便时常跑去找老人。 那名老人是除了阿尔迪斯与涅蕾之外,少数愿意和善对待两人的对象。从未露出厌恶的表情倾听两人说话、教导两人在家中也能玩的游戏,也曾将甜美的水果分给两人品尝。对两人而言溜出家门绝大部分的理由可说是为了去见那名老人。 走过熟悉的巷弄,一如往常般微微低著头不让人看见脸庞,两人在小巷中发现了坐在椅上的老人。 「啊,老爷爷在耶!」 「老爷爷~!」 两人欣喜喊著就要拔腿跑向老人的时候,突然间人影冲进两名少女与老人之间。 「咦?」 双子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数个大人突然闯进小巷内。全都是身材高壮的男人。他们穿著轻便的皮革护胸,手持长枪,腰间挂著一柄短剑。他们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双子身上,但那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 「呃,不好意思……各位士兵大哥,有什么事吗?」 老人紧张又困惑地问,其中一名红褐色头发的男人代表这群士兵开口说道: 「我们正在追捕危害托利亚的为非作歹之徒。这两个小孩很可能与嫌犯有关联。」 「这怎么可能……您是说这么小的小孩子?」 「可不能因为是小孩子就大意。毕竟这两个家伙……可是双子啊。」 那双原本就太过锐利的双眼微微缩起更显肃杀,在那瞪视下两人的肩膀倏地一颤。 「拿下!」 男人一令之下,一旁的士兵将双子的手臂折向背后。 「不要!住手!好痛!」 「救救我们!老爷爷!」 盖著头部的兜帽掀开,两人那头白金色的发丝在空中摇荡。 「稍等一下!没必要这样粗暴对待小孩子吧!」 「哦?你要帮这两个人说话?」 褐发男人瞪向反射性出声抗议的老人。 「这两人和叛贼有关系喔!你应该很明白为她们说话代表什么吧?更 别说这两人还是双子,不只是你,就连全家都可能受到怀疑喔!」 男人这句话令老人畏缩。某些事物彷佛正在老人内心互相争执。 「老爷爷……?」 菲莉亚寻求救援的声音颤抖著。 老人自两人身上挪开视线,紧皱著眉头闭起眼睛。口中呢喃说著小声到几乎不成话语的「抱歉……」。 「很好!绑起来带走!」 转眼间双子的手脚都被绑住,被男人们扛在肩膀上。 「虽然我之前只是半信半疑,但没想到那女人真在家里藏著双子啊。这下可有了不错的名义。之前还在烦恼该怎么确认双子的消息是真是假,看来女神大人站在我这一边啊。居然就这么愚蠢地自投罗网……哈哈哈!」 「德肯队长。请问这对双子要怎么处置?」 德肯开怀大笑时,一名士兵寻求指示。 「用这两个家伙当作诱饵把那女人引诱到北方的要塞。现在要塞那边应该也做好迎击准备了吧。那女人不管如何高强,对上一个中队以上的人再怎样也不可能获胜。你的分队立刻把双子带过去。到了之后就扔进地牢就好。」 「遵命!」 「那边的,之后我会准备好给那女人的传唤书,去放在她家玄关大门。」 「是!」 「其余人跟我来!做好准备之后在要塞迎战女佣兵!」 下达所有指令后,他转身走向自家所在的方向。 ────*──── 德肯出身于代代服侍托利亚侯爵的军人世家。其族谱可追溯至超过两百年前,于纳古拉斯王国建国时辅佐当时的托利亚侯爵立下功劳,自此建立家业。之后子子孙孙便遵照传统加入托利亚领主军。 传说中当初只是一介无名兵卒的先祖,在一场人人认定必然败北的防卫战中展现了万夫莫敌的勇猛,显赫的战功得到将军的赏识与提拔。据说在先祖击退屡次进犯的敌军时,手中握著一柄剑身刻著咒术文字的巨剑。 德肯让部下们在门外待命,自己步入了设于自家地下的房间。 德肯手持提灯走进除了族人外严禁进入的房间。提灯的光芒微微照亮昏暗的墙壁与天花板。 地下室中陈列著先祖们累积至今的一部分资产──包含艺术品或具有魔力的道具等等。其中武器与防具的数量特别多,这同时也证明了德肯的家系是代代立下武功的军人世家。 「我记得在房间最里头……」 身旁没有任何人伴随,德肯在地下室喃喃自语。 不算多么宽敞的地下室的深处,距离入口处最远的墙边安置著那柄剑。 「就是这个。」 一张长桌上头摆著一具台座,一柄巨剑横躺在台座上。那正是传说中德肯的祖先被托利亚侯爵相中时,手中握著的那柄家传宝剑。 如今这把剑就这么沉眠于地下室中,无人亲眼见过那巨剑挥舞的模样。因为德肯家代代相传著这把剑虽然相当强力,但绝不能轻易使用的规矩。德肯自身则是听父亲强烈叮咛「除非到了退无可退的瞬间,绝不能轻言使用」。 「正因如此,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对德肯而言,现在正是非得重振名声挽回一切的时刻。 在领主面前被女佣兵当作孩童般玩弄,在葛莱达讨伐战这个雪清耻辱的机会中,不但让属下死伤惨重,功劳又再度被佣兵当面夺走。现在同僚之中也有人开始明显摆出轻蔑德肯的态度。 「能用却不用才是愚蠢的选择。」 德肯已经没有失败的机会。下次的失败,就等同于断送将来飞黄腾达的所有机会。那么现在就不该受先祖留下的嘱咐所束缚。 如果巨剑隐藏的力量真如传说中那般,肯定能凌驾于那女佣兵之上吧。 「问题在于代价……」 自先祖代代口传的不只有巨剑的力量,同时也包含了使用那力量时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过── 「正好。禁忌之子可以派上用场。」 眼神冰冷的德肯露出笑容,将手伸向台座。他将整齐排列在台座上的五只戒指全部收进怀中,手持巨剑离开了地下室。 ────*──── 第一个发现传唤书的是从外头归来的涅蕾。 被回到家中的涅蕾叫醒后,阿尔迪斯先是因为没见到双子的身影而纳闷。他立刻为了寻找两人的气息而展开魔力膜,但无法感知两人的存在。 应该没有任何怀有敌意的人物靠近才对。如果有的话,阿尔迪斯不可能浑然不觉。换言之── 「她们是自己走出去的吧……」 阿尔迪斯表情苦涩地呢喃。 刚相遇时的双子对人类与外头的世界非常恐惧,所以阿尔迪斯没想过她们会主动离开这栋房屋。 「是我思虑不周。我去找她们,涅蕾你看家。」 「吾主啊,且慢。」 叫住了马上就要冲出家门的阿尔迪斯,涅蕾递出她手中的信封。 「这是什么?」 「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涅蕾以冰冷的眼神注视著尚未拆封的信封。 「写给『女佣兵』?是给涅蕾的?看起来你也还没开封,我可以拆开?」 「无所谓。既然用这种称呼,十之八九不会出自善意。就时机来看恐怕与双子拖不了关系吧。」 阿尔迪斯以行动代替回答默默接过信封,立刻就拆封检查内容。 「传唤书?」 信封中装著一张纸。那是张写著「传唤书」的通知信。当阿尔迪斯的视线随著文字列而挪动,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凶险。 「啧!这里的家伙们一天到晚就在找双子的麻烦……!」 阿尔迪斯的心中涌现难以言喻的愤怒。 传唤书的内容大致上是要求涅蕾赴会,同时文中隐约暗示双子已经落入对方手中。虽然没有直接讲明,但显然是将双子当作人质引诱涅蕾现身。 自阿尔迪斯手中接过传唤书,读过内容后涅蕾阖上眼皮。 「我很抱歉,吾主。因为我的问题波及了那两个孩子。」 「不是涅蕾你的错。双子的存在总有一天终究会曝光。」 既然双子是凭自己的意志走出家门,总有一天城镇居民一定会察觉她们的存在。毕竟也不可能永久隐藏下去,阿尔迪斯原本打算在演变至这个地步前先做好对策,但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问题在于现在该如何处置。 「那么,请主人下令。」 这一点涅蕾也十分清楚吧。她立刻切换态度询问主人的指示。 阿尔迪斯回忆起来到托利亚之后的种种。虽然看在诺利斯眼中,自己的行径简直旁若无人,但阿尔迪斯自认已经为了不引发问题而尽可能留意了。为了不与领主军和教会起冲突而与双方保持距离,为了不遭其他佣兵嫉恨也尽可能低调行事。之所以参加葛莱达的讨伐,起初也是为了避免与领主军发生摩擦。 然而这一切努力似乎全都白费功夫了。若一开始就选择拋弃双子恐怕不至于演变成这样,但事到如今阿尔迪斯早已没有舍弃双子的选项。 虽然传唤书是写给涅蕾,但既然捉了双子当人质,实质上就等于对阿尔迪斯下了战书。既然领主军用双子为理由找阿尔迪斯的麻烦,那么阿尔迪斯自然也会选择相应的手段。 「虽然我自己没这个打算,但真那么想打的话我就奉陪吧。」 阿尔迪斯怀著怒意宣言。 「后果自行负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 自托利亚骑马约两小时路程的场所,有一座作为 郊外练兵场的要塞。 德肯写下给女佣兵的传唤书后,与数名属下策马抵达要塞。于要塞中原本由德肯指挥的小队以及新交给他的一整个中队的战力正摩拳擦掌等候女佣兵现身。 「要来应该是明天早上……不,也有可能今晚趁夜色溜进来啊。」 德肯向众人指示强化夜间戒备。 「充分留意敌人的入侵!火光不能断!监视与巡逻务必两人一组──」 「德肯队长!」 「怎么了!」 打断德肯的指示,一名士兵报告。 「自托利亚方向,有人影正徒步接近!」 「人影?」 德肯眉心微蹙感到纳闷。在他们抵达之后,已经没有安排其他兵力前来支援。虽然女佣兵迟早会现身,但再怎么快也是傍晚之后的事。 「人影共两名!其中一名就装扮来看应是目标的女佣兵!」 「怎么可能!」 他反射性地出言否定。 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吧。因为德肯乘马抵达此处也是不久之前的事。就算属下送达传唤书之后她立刻自托利亚出发,除非乘军马一路飞奔,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抵达。但是照理来说佣兵根本借不到军马,再者报告也指出女佣兵以徒步移动。 德肯连忙冲上瞭望台,用望远的道具往南方定睛凝视。 「真的……是那个女的。但是徒步?徒步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冲下瞭望台,德肯立刻向周遭的属下们下达迎击指示。数量破百的利剑与长枪,超过百名的弓手,不只如此,甚至动员了托利亚领主军麾下的魔术师数量达十名。面对这样的人数想必无人能生还。 「所有人就定位!别因为对方只有两人就松懈了!」 要塞内部充斥著指令声,士兵们奔跑的脚步声回响著。 进入要塞正门的操练场上持剑或枪的步兵排列成凹字型,环绕操练场的要塞石墙上弓兵整齐排列。操练场里侧矗立著高达五公尺可俯瞰操练场整体的阅兵台,德肯与领主军的魔术师们就站在台上。 所有的兵员就预先指定的位置就绪后,要塞中恢复一片寂静。 「很好,开门──」 就在德肯要下达开门指令的时候,轰然巨响打断了他。 ────*──── 阿尔迪斯与涅蕾自港都托利亚全速往北方移动,在要塞进入视野范围后像是故意让对方发现而放慢步伐。 「那就是传唤书上写的要塞吧?」 「应是如此。那么吾主有何打算?」 「打算是指什么?」 「要从谈判开始?」 阿尔迪斯对涅蕾的疑问嗤之以鼻。 「如果对方下跪求我与他们谈判的话,也许还可以考虑看看──」 虽然言词彷佛打趣般,但阿尔迪斯的眼神毫无笑意。 「但首先还是得让他们知道,找我麻烦代表什么意思。」 阿尔迪斯如此说著,扬起右手。霎那间周围的地面开始摇晃。 周遭的地面迅速裂开,尺寸不下于马车载货台的巨大岩块自大地中浮升,数量不下于十。飘浮在半空中的岩块,正是阿尔迪斯从地底深处的岩层拖出来的巨大炮弹。 随著阿尔迪斯默默将右手往下挥,所有的巨岩带著箭矢般的速度猛然飞向要塞。 在视野中越变越小的众多巨岩凝聚在一点的瞬间,承受所有冲击力的要塞大门在巨响声中迸裂四散。 由于要塞在需要时能转变为军事据点使用,因此外墙与大门都相当牢固,但那终究不足以承受阿尔迪斯的攻击。 顿时间烟尘四溢,大门与周边的石墙在碎裂声中崩塌。恐怕现在要塞中已经一片骚动了吧,不过在这距离还听不见人声。 「我们上吧,涅蕾。」 「遵命,吾主。」 彷佛已经与对方打过招呼,阿尔迪斯领著随侍身旁的涅蕾悠然迈步。 尽管两人漫步接近要塞,要塞方却毫无反应。不知道是原本就不打算在两人抵达前先动手,还是因为破坏的混乱而无暇攻击。 在阿尔迪斯与涅蕾抵达大门前,这才明白事实是后者。大门与外墙崩塌,化作成堆瓦砾的另一侧传来怒吼声。 「救护队!还要多久!」 「伤者马上退下!第三十五分队代替第二十一分队就包围位置!」 「这边!这里还有人受伤!谁来帮个忙啊!」 大概是阿尔迪斯的攻击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吧。看情况现在还没能重整态势。 当然那是对方的问题。对阿尔迪斯来说,与他没有分毫关联。他若无其事地跨过成堆瓦砾走进要塞中。这时一部分的瓦砾随著阿尔迪斯的步伐而滚落。 原本吵吵闹闹的要塞一瞬间鸦雀无声。数百只眼睛转向出现在大门处的黑发少年。 「来、来了啊──!」 「全员就战斗位置──!」 「排好队形!」 下一个瞬间,彷佛突然回过神般,指令声在操练场上飞窜,士兵们纷纷抄起各自的武器。 在这样的状况下,阿尔迪斯与涅蕾一路走到操练场中央。这时阅兵台上军官样貌的年轻男子放声说道: 「我等你很久了啊,女人!」 那头偏红的褐发与过于锐利的眼神,阿尔迪斯也似曾相识。他是在讨伐葛莱达时负责带队的其中一名军官。 (那就是叫德肯的小队长吧。) 判断那人就是指挥官后,阿尔迪斯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毫无预备动作投掷。 「没逃走而前来赴会这点倒是值得──!」 以魔力操纵的利刃比箭矢更飞快地掠过男人的侧颈旁,刺中他背后的墙面。 「──称……赞……」 他的嘴巴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态而愣愣地开阖,吐出断断续续的言语。这时他的注意力终于转向至今从没放在眼中的阿尔迪斯身上,他愤怒地叫道: 「你、你这混帐东西!你是什么意思!」 「我才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快把那两个人还来,现在我还能好心饶过你。」 阿尔迪斯压抑著情绪如此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的立场有资格讲这种话?喂!你们还在干嘛!封住退路!弓手预备!不要让人逃了!」 德肯面露愤怒对周遭发出指示。在操练场上摆出阵势的士兵们远远环绕著阿尔迪斯与涅蕾,要塞石墙上人数破百的弓兵正拉弓搭箭瞄准两人。 「女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那张烦人的脸了!和旁边那个嚣张的小鬼一起去死吧!弓手!放箭!」 对著区区两个人,数百的箭矢如雨般洒落。在划破空气的风声中挟带著明确的杀意袭向阿尔迪斯与涅蕾。 无论身手多好的佣兵,照理来说是必死无生的危机。然而现在箭矢指的是阿尔迪斯与涅蕾,两人都是完全无法以一般常识衡量的特异存在。 「吾主啊,这就交给我。」 涅蕾的手臂往旁横挥。 彷佛以此号令周遭大气,夏日风暴般的狂风以两人为中心卷起。正要射穿两人的箭矢在那阵强风吹袭下,全数往错误的方向飞走。 「这是回敬的。」 阿尔迪斯也不理会对方听不见,径自呢喃说道,举起掌心朝向左右两侧的城墙。下一个瞬间,两手手掌前方出现了一对蓝白色的光球,光球环绕著彼此高速旋转奔向城墙。右手的冲向右边石墙,左手的奔向左边石墙,左右各两颗飞翔的光球划出交缠的螺旋轨迹。 站在墙上的士兵 们也许一头雾水吧。射出如雨般的箭矢后,突然间强风挟带尘埃卷起遮蔽视线,紧接著又见到一对蓝白的光冲向墙面。 互相环绕的蓝白光球被吸进石墙内部。 下一个瞬间,石墙毫无前兆就开始崩塌。没有爆炸声也没有冲击力。但是在石墙吸收了那两颗光球之后,构成墙面的石砖开始瓦解。 「要、要塌了!」 「快避难!快点!」 如此一来也没办法继续站在高处放箭。石墙上的士兵们纷纷拋弃武器,四散逃窜。 「啧!你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站在阅兵台上的德肯露出惊惶与愤怒交织的表情吶喊。 「没什么。只是拆了墙而已。」 「你说什么!」 「接下来就把你脚下的高台也拆了吧?还是要我对整座要塞做同样的事?不想被埋在瓦砾底下失去部下,就快点把那两个人还我。」 「混、混帐东西!你以为和领主军作对能轻易了事吗!不管是你或那个女的,都已经是罪犯了!是叛贼!托利亚的任何角落都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德肯蛮横的态度让阿尔迪斯也忍不住流露愤怒情绪。 「少开玩笑了。谁才是罪犯。我只是不讲话,你就得意起来了啊。掳走无辜的小孩子,居然还有脸讲这种话啊。难道你们所做的就不是犯罪了吗!」 「无辜?哈哈哈,那是双子啊!存在本身就是污秽的禁忌之子,生为双子这件事就是女神审定的罪行啊!负责维持治安的我们领主军要如何处置罪人,你没资格指指点点!」 自从于提德等人口中得知对双子的忌讳后,一直累积在阿尔迪斯心中闷烧的纯粹愤怒爆发了。 至今究竟有多少对双子度过了凄惨的一生。原因只是毫无根据的迷信,而且还是女神之敌这般荒谬至极的理由。 简直无法接受,也无法视而不见。如果所有人都认定无法违逆,那么至少自己该对菲莉亚与莉亚娜伸出援手。阿尔迪斯也明白自己无法拯救每一对双子。正因如此,一度救回的幼小生命好歹要守护到最后。 「只是因为生为双子就是罪过,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女神裁定的?为什么只因为那女人的随口胡扯,那两个孩子就非得受苦不可。我不认同。无论是那女人,或是任凭她的鬼话操控的你们!如果你们要危害那两人,那么你们全部都是我的敌人!军队又怎样?领主又怎样?想危害她们俩的家伙全都由我来对付!」 「咕……!区、区区一介佣兵还是要与我们为敌吗……!」 远比自己年轻而且身分卑微的佣兵,对自己投出这般充满尖锐敌意的开战宣言,德肯这瞬间也不禁倒抽一口气。 但他立刻重振精神,像是要遮掩自己刚才的胆怯般下令对阿尔迪斯与涅蕾开始攻击。 「动、动手!就算能挡箭,也没办法挡住魔法的攻击才对!」 在德肯号令下,阅兵台上待命的魔术师们同时开始咏唱。 超过二位数的攻击魔法相继倾注往操练场中央的阿尔迪斯等人身上。 炽热「火球」扭曲眼前的景物,无形「风刃」劈开空气。自崩塌石墙中冲出的「岩石」凭著自身的质量扑向两人。 「白费力气。」 涅蕾冷冷一笑,挥手创造牢固的魔法障壁。区区地方领主军的魔术师施展的攻击魔法,若要打破涅蕾的障壁,招集千人恐怕也难以实现。 轰然巨响与冲击声响彻操练场,弥漫的烟尘散去之后,阿尔迪斯与涅蕾悠然立于中央的身影浮现。 「怎、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远远超乎预料的结果摆在眼前,德肯咬牙切齿。 「统、统统上啊!不管再怎么强,不过就只是个女人和魔术师的小鬼头!所有人一起上就能杀掉!冲上去在他们使用魔法之前逼近!」 号令一出,环绕阿尔迪斯与涅蕾的士兵们同时冲向两人。 面对魔术师时尽快逼近缠斗并非错误的战术。无论是要消灭敌人或是保护自身,需要咏唱的魔法或魔术无论如何都需要空档。 咏唱一道魔法的过程中,就得先承受枪或剑的数十次攻击,身手与体力不足的魔术师根本就无法承受。 不过这当然也只限于一般的魔术师。 「不好意思,我可没自信能手下留情。如果不在乎性命我就奉陪。对这世间没有遗憾的家伙们就放马过来吧。」 阿尔迪斯右手拔出阔剑摆出架式,同时解放挂在腰间的短剑。 将刚才投出的那柄短剑也唤回身旁,包含手中阔剑一共三把。三把剑彷佛各有各的意志般招架士兵们的攻击,甚至弹开并反击。 「那、那小鬼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魔术师,但是很强!」 侧身闪过刺向自己的枪锋,飞快冲进对方的死角对大腿挥出一剑。 短短一瞬间内看穿自左右同时杀来的士兵的动作,将其中一名士兵的剑弹向另一侧的士兵的肩膀。 两名士兵害怕误伤友军而倒退一步,抓住这个破绽阿尔迪斯向前一步砍伤对方持剑的手。 阿尔迪斯甚至将接二连三失去战力的士兵当作不让自己被包围的障碍物,在四周充满敌人的操练场中踩著舞步般战斗。 在他的背后,涅蕾也与阿尔迪斯同样将士兵玩弄在股掌间。不时交织著无咏唱的攻击魔法,接二连三夺走对方的战斗能力。 他们之所以能如此,除了敌我间压倒性的战力差距外没有其他原因。 除此之外,就算派出了多于两人百倍的士兵包围他们,能同时直接冲上前的顶多就数个人。而且阿尔迪斯与涅蕾就像长年来的搭档般,放心将自己的背后交给彼此守护,不让敌人有机会包围。 陷入这样的混战后,也不需要担心来自远距离的魔法攻击和箭矢。 阿尔迪斯与涅蕾彷佛漩涡的中心,将成群的士兵吸入又向四周吐出。若有人从正上方的角度观察,看到的情景恐怕就像这样吧。 「夺下首级者有重赏!还在做什么!这可是晋升的机会啊!还不快上!」 「好啊!功劳是我的了!」 「等等,是我的!」 受到分队长模样的男人鼓舞,数名士兵杀向阿尔迪斯。 「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 原本士兵们只是服从长官的命令,并没有积极加害阿尔迪斯的想法。虽然阿尔迪斯怒火中烧,但也明白怒气该发泄在谁身上。他尽可能避免杀害士兵们,仅止于让他们丧失战力。 不过若是为了功名或赏金而与阿尔迪斯敌对,那就另当别论了。阿尔迪斯也没好心到对这种人也手下留情。 阿尔迪斯举起阔剑,一剑割开了扑向他的士兵的颈部。 「咿!」 目睹自己身旁的士兵脖子喷出鲜血倒地的模样,害怕的士兵们在惊叫声中后退。 那份恐惧迅速往周遭散播。士兵们的战意转瞬间消失,现在只是远远地包围著阿尔迪斯与涅蕾。若非队长也在场,恐怕早已经四下溃逃。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了。」 阿尔迪斯瞪向德肯,下达最后通牒般宣告: 「我不会再警告了。你就为自己肤浅的判断好好后悔吧。」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德肯原本苍白的表情倏地巨变,他像是拋弃顾忌般开始大笑。 「有什么好笑?」 「呵呵,哈哈哈。厉害,你真厉害啊。超乎想像。这我承认。但是啊,不管你再怎么强,也没办法一直战斗下去吧!到头来你终究无法胜过这 个人数!」 「过度乐观看待现况而误会是你的自由,但我没理由配合你。」 「还嘴硬!」 阿尔迪斯的双脚蹬向地面。 自操练场中央到阅兵台之间的距离莫约三十公尺,绝非一蹴可及。但这常识的前提是以常人的跳跃力。 阿尔迪斯并非跳跃,看似跳跃但其实飘浮在半空中。就算距离高达上百公尺,无论阅兵台有多高,都不构成任何问题。 「什么……!」 目睹阿尔迪斯眨眼间就来到眼前,双脚踩在德肯所站的阅兵台上,在场所有人都为此惊愕。 当领主军的士兵们都为那超凡的跳跃力而震惊的同时,少年单手持阔剑朝著指挥官飞奔。 「啧……!」 德肯连忙自剑鞘中拔出巨剑迎击。招架阿尔迪斯自上方往下的劈砍。 阿尔迪斯的眉梢微微挑起。 确实阿尔迪斯手中的阔剑并非著名的宝剑,但好歹也是请享誉托利亚的老练锻造师以重铁打造的精良武器。况且武器之中灌注了阿尔迪斯的魔力,除非对方的兵器是稀世罕见的名剑,阿尔迪斯有自信一剑将德肯连人带剑一同劈断。 「灌注魔力的剑吗……」 阿尔迪斯呢喃说著,德肯听了扬起嘴角。 德肯手中握著一柄剑身宽且厚的双手用巨剑。特别吸引阿尔迪斯目光的是刻在剑身上看起来具咒术效果的铭文。光从外观来看都能感觉到内藏玄机。 阿尔迪斯看穿有不自然的魔力环绕在那剑身四周。 「哼,哼哼……自先祖代代相传的魔剑之力,你就亲身体验吧!」 彷佛再也无法按捺般露出笑容,德肯举起巨剑。 阿尔迪斯咂嘴向后退开。因为还不知道巨剑中灌注的魔力带有何种力量,又会造成何种作用,轻率与之交锋有危险。 面对德肯挥出的每一击,阿尔迪斯灵巧闪躲避免接触。虽然陷入单方面的守势,但他的双眼冷静观察著德肯与他手中的巨剑。 附加魔力的武器拥有的特性千差万别。有的只是纯粹提升锐利度,有的则能大幅提升使用者的身体能力,或是对攻击附加某些特殊效果等等。其他比较稀奇的还有治愈持有者的伤势或是自动反击敌人。将魔力注入剑中以实现近似于阿尔迪斯以自身魔力操纵的剑魔术也绝非不可能。 (身体能力似乎稍微有提升,但那应该不是主要的效果吧。) 一面闪躲著接二连三砍向自己的巨剑,阿尔迪斯思索著。 (刚才接下我那一剑的时候,巨剑也没有特别的变化。那么应该藏有攻击时才发挥功效的特性?) 为牵制而射出短剑,但对方轻易就弹飞。 「虽然不晓得你那个剑魔术是什么,不过终究只是戏法!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过就是小把戏!」 持续著单方面的攻势,而且也化解了阿尔迪斯的反击,德肯胜券在握般叫道。 「既然这样,这也能挡住?」 面对毫不放松攻击步调的德肯,阿尔迪斯虽然落入守势,但那平淡的表情从未改变。 阿尔迪斯凝聚魔力,以魔力产生的冷冽寒气自他掌中释出,转瞬间化作冰枪射向德肯。 一根从正面,一根从头顶上,一根从背后,此外再加上左右各两根,一共七根冰枪包围德肯。 冰枪在空中停顿一瞬间后猛然加速,不给任何闪躲的空档射向德肯。 一瞬间就从前后左右与上方包夹的攻击,常人自然无从闪躲。同时那强大的威力也绝非盾牌或铠甲能防御。 「咕!反击姿态!」 然而,察觉了危险的德肯口中念出启动用咒文般的字眼,即将刺穿他身躯的冰枪眨眼间消失无踪。 「是魔法障壁?……不对,不是弹开而是消失了?」 阿尔迪斯立刻拉开距离,分析巨剑的特性。 德肯手中的巨剑剑身上刻著的文字微微绽放著光芒。 「这就是那把剑的力量啊。」 他为了实验般接连射出炎矢。 「哼!没用的!」 德肯一挥巨剑,炎矢与冰枪同样突兀地无声消失。巨剑上的文字更加发光。 「………该不会是能吸收魔力?」 「接下来轮到我了!」 德肯也没有回答阿尔迪斯的疑问,再度冲上前来将巨剑挥向他。 阿尔迪斯将魔力注入阔剑,架开这一击。 就在双方的兵器短暂相触的瞬间,灌注于阔剑的魔力被抽向巨剑。 (糟糕!) 阿尔迪斯连忙在收剑的同时向后退开。巨剑挥出的一击比想像中更加刚猛,虽然成功偏转力道但阔剑依然差点被劈断。 「别想逃!」 德肯吆喝的同时挥出巨剑劈开虚空。 虽然两人之间隔著一段剑刃无法触及的距离,但阿尔迪斯霎那间背脊一阵发凉。本能般察觉危机的身体下意识在四周展开了魔法障壁。 伴随著砸碎玻璃酒杯般的声响,障壁应声碎裂。一道带著黯淡光芒的冲击波在打破障壁后力量依旧不减,直逼阿尔迪斯。 在千钧一发之际阿尔迪斯躲过一劫。但冲击波掠过脸颊时带来一瞬间的刺痛。用手背抹过脸颊,袖口留下一道血红。 (原来是这样。吸收源自魔法的攻击或直接触碰的武器中的魔力,同时也能将吸收的魔力转换成攻击。) 现在巨剑上的文字已经失去光芒。应该是在刚才那一击耗尽魔力了吧。 但这样只是回到原点而已。只要阿尔迪斯再度以魔法攻击,魔力肯定会再次被吸收并转化为德肯的攻击力。 「既然这样──」阿尔迪斯呢喃说著,举起阔剑。 「只要不用魔力,纯粹以剑技一决胜负就好了。」 不对任何人如此宣言,主动缩短原本为了观察情况而保持的距离,霎那间转守为攻。 明白巨剑的特性后要应付也不难。如果魔力会被吸收,那么就别使用魔法即可。如果连注入剑身的魔力都会被吸收,那别用魔力强化就行。 之后就只剩魔力不足,无法发挥本领的巨剑和重铁制的阔剑,剑与剑之间的正面对决。 自己的武器是虽然品质优良但人人都能买到的阔剑,对方的则是能灌注魔力的罕见兵器。就武器的优劣而言确实是阿尔迪斯屈居下风,但这点程度的不利以技术弥补即可。 「哈!区区魔术师也想用剑术挑战我,别笑死人了!」 「你说谁是魔术师?」 德肯目前仍然认定阿尔迪斯是魔术师,摆出如我所愿的态度迎击。肯定是深信自己的剑术不会输吧。 阿尔迪斯轻盈横挥阔剑,德肯以巨剑格档。 顺著阔剑被弹开时的力道,阿尔迪斯连同全身一同旋转,自反方向挥出斩击。速度远胜第一击的剑锋俐落划向德肯。 「想得美!」 德肯以巨剑的剑柄为中心,划弧般将剑锋转到头顶上,再顺劈朝著阔剑劈落。 沉重剑身借助重力加速的雄浑一击。若直接承受这击,未经魔力强化的阔剑肯定一瞬间就被劈断。 「太慢了。」 但德肯的巨剑只劈碎了阅兵台的地面。在沉重的冲击声中,碎石自地面向四周喷溅。 早已经抽剑的阿尔迪斯将攻击目标锁定在德肯刚出剑后露出破绽的上半身。 巨大的武器自然也有著刚猛有余灵活不足的缺点。黑发少年朝肩口刺出的一击,寻常剑士想必无法对应。 只见德肯俐落地转身将自己藏到巨剑后方,以剑柄代替盾牌挡下这一击。 「哦。」 阿尔迪斯露出敬佩般的神情拉开距离。 视当下为大好机会,德肯立刻向前踏出一步,将大剑自斜下方往上砍。 金属巨块伴随气浪袭向阿尔迪斯,他以灵巧的步法闪躲,同时以阔剑偏转巨剑的轨道。 无法从正面接招。既然无法在剑身灌注魔力,一旦从正面交锋,重铁制的寻常阔剑转瞬间就会应声折断吧。 使用魔力的攻击会被吸收,也不能自正面接下那重刃。 (既然这样──) 阿尔迪斯拉高速度,更加频繁出剑攻击。 「就用速度压制。」 看准了对方手中巨剑的笨重,阿尔迪斯以不断变换方向的连续攻击扰乱对方。 德肯无法一一应对而落入守势,虽然试图拉开距离,但阿尔迪斯根本不给机会。每当阿尔迪斯前进一步,剑就被弹开两次,德肯也被迫后退两步。 「啧!区区魔术师……!少得意忘形!」 落入劣势的德肯霎那间目射凶光。 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危机,阿尔迪斯连忙向后跳开的瞬间── 「解放!」 伴随著德肯口中呼喊的关键字,刻于巨剑剑身的文字顿时发光。 (怎么会!何时得到魔力的!) 理解巨剑能吸收魔力后,阿尔迪斯除了强化自身之外并未使用分毫魔力。因此巨剑理应无法累积任何魔力才对。 在阿尔迪斯还来不及分析时,自巨剑散发的魔力波动转变成剧烈的爆炸轰向阿尔迪斯。 光是向后跳开实在无法化解这波冲击。如此判断后阿尔迪斯立刻朝前方展开三重魔法障壁。 第一层障壁瞬间被破,第二层土崩瓦解,直到第三层障壁终于成功挡下那威力。 然而足以突破两层障壁的爆炸余波威力惊人,甚至使阿尔迪斯身旁的石质地面迸裂凹陷。 「还没完!」 咬住形势逆转的机会,德肯接二连三以巨剑轰出爆炸。 「背后门户洞开啊。」 这时平淡的人声自背后传来。自称仆从的女人跟在阿尔迪斯之后也出现在阅兵台上。 操练场上的士兵们目睹了阿尔迪斯与涅蕾的强悍,早已经失去战意,没有任何人挺身阻挡涅蕾。 涅蕾纤纤手掌轻拂过大气,自她指尖出现的风刃奔向德肯的背后。 然而无咏唱释放的风魔法却在撕裂德肯的背部前突兀地消失。 「唔……?」 目睹那情景,涅蕾浮现了「还真麻烦」似的表情。 「呵哈哈哈哈!女人!就先把你劈成两半吧!」 德肯转身就挥出巨剑。朝著巨剑那巨大剑身也无法触及的遥远目标,这一剑挥出的冲击波直奔涅蕾。 涅蕾创造五层人类尺寸的障壁,朝斜前方展开以偏转冲击力的方向。 「居然搬出这种棘手的玩意儿……」 大概是立刻理解了巨剑的特性,涅蕾改以匕首攻击。然而短刀与巨剑的攻击范围终究差距太大。 涅蕾寻找著德肯挥剑的间隔试著冲上前去,阿尔迪斯为了支援涅蕾从反方向想靠近,但德肯立刻以巨剑击出爆炸逼退他。 (啧,要是有能正面过招的兵器就好了……) 隐藏著心中的焦躁,阿尔迪斯以德肯为中心划圆般保持一定距离移动,等候机会。 (话说回来……) 每当阿尔迪斯与涅蕾想找空隙接近,巨剑就会施展附加魔力的攻击。 (在涅蕾刚才攻击之后,应该就没有机会吸收魔力了。刚才也是这样。到底是从何处取得魔力的?) 看起来并非由他本人提供魔力。要产生这么强烈的威力,自然需要供应充分的魔力。并非魔法师的人恐怕办不到才对。 (是巨剑原本就有的魔力?) 思索这可能性的时候,突然间自德肯后方传来声音。 「嘎啊……啊啊啊!」 阿尔迪斯在持续闪避时朝该处瞄了一眼。刚才对阿尔迪斯与涅蕾施展攻击魔法的魔术师神情痛苦按著胸口跪倒在地。他的手指戴著一只装饰古怪的戒指。 (什么?那种魔力的流动是怎么回事?) 能目视魔力流动的阿尔迪斯马上就看穿,魔术师全身的魔力都朝著他戴著的戒指集中流动。 「德、德肯队长……!魔、魔力被──!呜啊啊啊!」 魔术师痛苦哀号。集中至戒指的魔力不知被吸到何处般消失。 (不知消失到哪里……该不会!) 阿尔迪斯的视线转向德肯的巨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毫不隐藏不快的情绪,阿尔迪斯呢喃。 「德肯队长!这是怎么一回事!您不是说这戒指是增幅魔力的道具吗!」 搀扶著痛苦不堪的同伴,其他魔术师拉高音量质问道。那名魔术师也配戴著同样的戒指。 「反正你们的魔法都对这两个家伙不管用!因此那些魔力只是交给我有效活用罢了!」 「该、该不会那把巨剑……!」 看来魔术师们也得到了与阿尔迪斯相同的结论。 恐怕魔术师们配戴的戒指就是为巨剑提供魔力的装置吧。强制抽取配戴者的魔力,经由不知名的原理注入巨剑中。就算巨剑本身无法吸取敌人的魔力,只要戒指还能供给魔力,就能不断施展刚才的爆炸攻击。 「这可是让你们能够贡献自己击败叛贼!要感到光荣!」 「这、这太荒唐了……我们可不是物人啊!虽然有义务服从军令,但这种对待──」 未免太过粗暴蛮横的态度让魔术师出言反抗,但他很快就说不出下一句话了。 「完全解放!」 「咕!呜啊啊啊啊!」 德肯说出启动的字眼,巨剑铭文的光辉变得比刚才更强,同时戴著戒指的三名魔术师全都开始痛苦挣扎。 「好歹也算你的同伴吧。还真是残酷。」 「如果你可怜他们,就早点去死吧!这样一来一切都能完美收场!」 「我拒绝。为何我得配合实现你的愿望?」 涅蕾理所当然般拒绝。 「呵……这可就难说了。」 德肯露出充满优越感的表情讪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口吻让涅蕾微微眯起眼。 「戒指一共五只。再怎么说从军的魔术师可是贵重人才,我设下了限制不至于夺命。」 德肯咧嘴笑著陈述一件事实。 「但剩下两只就没那必要了。」 「两只」这个数字让阿尔迪斯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而追问: 「什么意思?」 「该不会……」 涅蕾圆睁双眼,像是察觉了男人的言下之意。 「终于发现了吗?没错,你们之前藏匿的双子手上各戴了一只。」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纯粹的杀意自阿尔迪斯心中涌现。 刚才领主军的魔术师们因为魔力强制遭到夺取而痛苦挣扎。他们都是成人,而且拥有比一般人更多的魔力却仍然痛苦不堪。对于依然年幼的孩子们而言,那究竟会造成多么剧烈的痛苦,光是想像就让阿尔迪斯焦躁不已。 而且眼前的男人还说了「限制」。换言之,魔力遭到强制抽取是需要限制的危险状况。这男人让年幼孩童受到如此折磨也无所谓的思想,让阿尔迪斯直想吐口水。 彷佛代替阿尔迪斯表达内心想法般,涅蕾表情冰冷地唾弃道: 「……人渣。」 阿尔 迪斯拚命压抑著即将沸腾的情绪,瞪著德肯。 「无论哪个世界,都有你这种烂人啊。」 「你们越是抵抗,这把剑就越会吸取禁忌之子的魔力。如果珍惜她们的性命,就乖乖死在剑下吧!」 彷佛不愿再多谈,德肯高高举起巨剑。刻在剑身上的文字灿然发亮。换言之,从戴著戒指的人身上抽取的魔力量也较刚才大幅增加。 劈向地面的巨剑释放出至今为止威力最强的爆炸。 正面迎向那威力的涅蕾向前方展开障壁偏转威力,同时朝反方向闪躲。 巨剑消耗的魔力立刻透过戒指开始补充,攻击结束后失去光芒的文字再度发亮。 (这样没完没了。) 闪躲著接二连三挥向自己的攻击,阿尔迪斯思考著对策。 既然施展魔力攻击不管用,就只能冲到他眼前给予纯粹的物理冲击。然而大剑释放的爆炸威力十分惊人,轻率冲上前去恐怕在逼近之前就得正面承受那威力吧。 (还真如涅蕾所说,居然拿出这么棘手的玩意儿。) 如果有与巨剑匹敌的武器也许就能从正面交锋后取胜。如果此处是战场,或许也没必要执著于击杀特定的敌人。 然而阿尔迪斯手中只有一柄品质优良但寻常无奇的重铁剑。而且若要结束这场战斗必然要使眼前的对手失去战力。 阿尔迪斯开始感到焦急。 只要继续闪避敌人的攻击,总有一天对方的魔力会彻底耗尽。如此一来敌我的优劣势自然会轻易逆转。 但是对手的魔力耗尽就代表来自双子的魔力供给断绝。那究竟代表著什么,从德肯的口吻也不难想像。 「你们打算继续逃到什么时候!」 确信胜利而放声大笑的同时,德肯朝著阿尔迪斯与涅蕾不断轰出攻击。 (拖得越久,她们两个就越危险。) 虽然阿尔迪斯内心的焦急不断攀升,但这时德肯从未间断地轰出的攻击放缓了。 巨剑上的文字亮度比刚才黯淡。魔力供给量减少了。 阿尔迪斯感到冷汗流过自己的背脊。这时德肯的怒吼声传来。 「喂!你们几个,擅自拔掉戒指是怎么回事!」 循著德肯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刚才那三名魔术师。虽然遭到强制抽取魔力而显得憔悴至极,但表情中不再有痛苦。异常的魔力流动已经消失,自手指将魔力送向巨剑的戒指也已经不知去向。 三人身旁出现数个人影正伸手搀扶著他们。应该就是他们摘下了三人戴著的戒指吧。 他们的行动就应当服从军令的士兵而言确实无法褒奖,但就人性而言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德肯对他们的要求,即使在军队这样的组织内也绝对无法获得谅解。 当伙伴受到不合理的折磨时,想伸出援手是天经地义的想法。上司的命令与身为人的人性,在两者之间摆荡到最后他们做出了这般选择。 「可恶!给我记住!等我宰了这两个家伙,就用抗命罪惩处你们!」 德肯激动地嘶吼。 当德肯的攻击因预料之外的状况而停止时,涅蕾乘隙飞快来到阿尔迪斯身旁。 「真是悲哀。居然连属下的心都抓不住。」 「啧……!少了三人份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禁忌之子的寿命缩减得更快罢了!」 涅蕾语气平淡的哀怜,令德肯怒目圆睁放声嘶吼。 ────*──── 「呜呜!啊啊啊……!不要──!」 孩童的喊叫声在要塞的地下室回响。 虽然要塞平常的用途是训练,但在战时自然要发挥身为军事据点的功能。既然是军事据点,自然也准备了容纳俘虏的设施。 在这和平的时代,最多能容纳五十人的地下牢房原本当然空无一人。但现在这个地下室的一角,一盏提灯照亮著四个人。其中两人是与这军事设施显然格格不入的年幼少女。 「呀啊!救救我们──!」 在提灯亮光几乎无法触及的牢房中,被挂上手镣脚铐的少女痛苦挣扎,放声求助。 挪开视线不去注视那情景,受上级指派在此看守的一名士兵正忍受著想摀住耳朵的冲动。那是一名蓄著大把胡须的中年士兵。 长官对男人下达的命令是看守牢房不让关在牢里的人逃走,同时若有入侵者就予以排除。 这并非多么特别的命令。在战时可说是家常便饭,在承平时期偶尔也会发生──若撇开牢房内关的是两名年幼孩童这一点。 光是把年幼孩童关在牢房里就已经教人心痛了,尽管她们痛苦挣扎,声嘶力竭寻求协助,却只能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起与他负责看守的年轻士兵会满脸铁青也是人之常情吧。 长官指示两人「这两个孩子是禁忌之子,也是叛贼的同伙。不需要同情」。 关在牢内的两名少女确实是双子没错。浅绿眼眸与白金发丝简直无法分辨,容貌也异样相似。 留著胡须的士兵自身并非多么虔诚的信徒,但也拥有与一般人同等的信仰心。有时心血来潮会到教会献上祈祷,在人生的重要时刻也会捐献金钱并请神父祝福。 双子天生就带著罪孽与污秽,这样的女神的教诲自从他小时候就深植心中。所以他当然也知道双子是禁忌之子。不过幸好他这辈子从没有机会与双子有任何关系,因此至今从未正视这个问题。 在港都托利亚诞生并长大,成人后投身领主军至今已十五年。长年来的努力受到肯定,内定在不久后就要升上分队长。在从军后结婚的他,有幸得到一个可爱的独生女。 女儿现在也已经十岁了。恰巧与在牢中痛苦挣扎的少女们年岁相仿。 确实这对少女是双子,是应该忌讳并排除的存在。然而男人终究无法如此说服自己,难以按捺的感情涌现。 将与自己女儿年岁相仿的少女挂上手铐脚镣,关在牢中,予以折磨,而自己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真的对吗?理性与感情互相碰撞,痛苦充斥著男人的脑海。 「前辈……那个……」 一旁的年轻士兵嗫嗫嚅嚅地说著。 「……我们到底在干嘛啊?把那么小的小孩子关在牢里……」 「你想说的我也懂。我也不愿意这样。」 年轻士兵想说的,男人自身也感同身受。但无论心中怎么想,社会上的立场时常令人不得不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 「但我们是士兵,既然长官下令了,就算那违反个人的想法也必须忍耐。从军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我也很明白。可是……」 转身面对依然想反驳的晚辈,男人将手掌搁在他肩膀上。 「别说了。就算说出口,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我们为守护人民的领主军尽忠职守,遵守女神的教诲,但又为什么会如此痛苦?男人将那无可奈何的感情硬是吞回。 「刚才那些话,不要对我以外的人说。万一让队长知道可就麻烦了。」 「是……」 无论中年士兵或年轻士兵,两人都为自身的无能为力与无可奈何而阖上嘴。于是石造的地下室内只剩双子痛苦的喊叫声回荡。 ────*──── 「啧……!少了三人份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禁忌之子的寿命缩减得更快罢了!」 由于领主军的魔术师不再受到戒指束缚,供应至德肯的巨剑的魔力大幅减少。然后那就如同德肯所说,对双子的负荷顿时大幅提升。 「吾主,有什么打算?要暂时撤退卷土重来?」 在这状态下继续战斗下去,就是 后记 老实说,我从没想过自己书写的文章会变成书籍问世。小学时班上大家一起写著「将来想当的职业」时,旁边的孩子们写著「职业棒球选手」、「偶像」的同时,个性别扭的我却写了「反正一定是平凡的上班族」。 最近最令我困扰的问题是「请问您的工作是什么?」这般平凡无奇的问题。甚至不是上班族的我每次都只能回答「这、这个嘛……很多方面。」「主要是哪种?」「也没有主要的工作啦,大部分是○○或○○之类的……」如此回答的同时摆出苦笑兼营业用笑容的表情。虽然有时对方会体恤地回答「哦,真是多才多艺呢」,但这同样会让我感到畏缩。不好意思,只是因为只靠其中一种工作实在养不活自己,所以只好身兼数职。 这次有幸能得到机会出版本作品,又增加了新的一种职业。这下还真有种分身乏术的感觉。虽然心中怀抱著以后人家问我「请问您工作是什么」能回答「轻小说作家」的鲁莽野心,但要是这本书卖不好也不会有下一本……因此高光晶的未来一切都看各位愿不愿意支持本作品。 觉得「真是悲哀啊」的各位,恳请各位将本书带到结帐处,那是我最大的荣幸。 高光 晶 老实说,我从没想过自己书写的文章会变成书籍问世。小学时班上大家一起写著「将来想当的职业」时,旁边的孩子们写著「职业棒球选手」、「偶像」的同时,个性别扭的我却写了「反正一定是平凡的上班族」。 最近最令我困扰的问题是「请问您的工作是什么?」这般平凡无奇的问题。甚至不是上班族的我每次都只能回答「这、这个嘛……很多方面。」「主要是哪种?」「也没有主要的工作啦,大部分是○○或○○之类的……」如此回答的同时摆出苦笑兼营业用笑容的表情。虽然有时对方会体恤地回答「哦,真是多才多艺呢」,但这同样会让我感到畏缩。不好意思,只是因为只靠其中一种工作实在养不活自己,所以只好身兼数职。 这次有幸能得到机会出版本作品,又增加了新的一种职业。这下还真有种分身乏术的感觉。虽然心中怀抱著以后人家问我「请问您工作是什么」能回答「轻小说作家」的鲁莽野心,但要是这本书卖不好也不会有下一本……因此高光晶的未来一切都看各位愿不愿意支持本作品。 觉得「真是悲哀啊」的各位,恳请各位将本书带到结帐处,那是我最大的荣幸。 高光 晶 老实说,我从没想过自己书写的文章会变成书籍问世。小学时班上大家一起写著「将来想当的职业」时,旁边的孩子们写著「职业棒球选手」、「偶像」的同时,个性别扭的我却写了「反正一定是平凡的上班族」。 最近最令我困扰的问题是「请问您的工作是什么?」这般平凡无奇的问题。甚至不是上班族的我每次都只能回答「这、这个嘛……很多方面。」「主要是哪种?」「也没有主要的工作啦,大部分是○○或○○之类的……」如此回答的同时摆出苦笑兼营业用笑容的表情。虽然有时对方会体恤地回答「哦,真是多才多艺呢」,但这同样会让我感到畏缩。不好意思,只是因为只靠其中一种工作实在养不活自己,所以只好身兼数职。 这次有幸能得到机会出版本作品,又增加了新的一种职业。这下还真有种分身乏术的感觉。虽然心中怀抱著以后人家问我「请问您工作是什么」能回答「轻小说作家」的鲁莽野心,但要是这本书卖不好也不会有下一本……因此高光晶的未来一切都看各位愿不愿意支持本作品。 觉得「真是悲哀啊」的各位,恳请各位将本书带到结帐处,那是我最大的荣幸。 高光 晶 老实说,我从没想过自己书写的文章会变成书籍问世。小学时班上大家一起写著「将来想当的职业」时,旁边的孩子们写著「职业棒球选手」、「偶像」的同时,个性别扭的我却写了「反正一定是平凡的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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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与草原的分界处,远离马车干道的此处别说是旅行者,就连些许人踪都难以找到。 在这远离人烟之处,罕见地有蕴含意义的声响在淡空下沉静响起。 「吾主啊。接下来有何打算?」 坐在膝盖高的岩块上头,女子如此问道。 以白色为基础的装扮。透著几分浅蓝的泛白发色彷佛与那身洁白衣物融为一体。一头长发随著脸庞转动而微微摇曳,轻拂过她纤细的肩头。 那容貌有如艺术家梦中追寻的至高造型,看似毫无情感起伏般面无表情的冷然气氛,更加深了那神秘的印象。 「首先得准备这阵子的落脚处啊。」 回答者是一名年纪尚轻的男子。 他身披一件造型稍嫌罕见、下襬偏短的紫藤色长袍,也因此时常被旁人认为是魔术师。鲜少有人会发现这是个误会。 黑眼黑发再加上称不上醒目的容貌,但要是有人以貌取人而轻视他,最后大都会深刻体会到自己识人眼光之差。 他的实力与一般佣兵不属于同一范畴。面对孤身就能蹂躏正规军队的强大魔物,他也能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取胜。 「现在这状况我不想进城镇。总之就先在这附近准备暂时的落脚处,涅蕾有什么意见?」 少年对女子告知自己的想法。 少年口中名为涅蕾的女子垂下眼睑遮掩那双天蓝眼眸,微微点头。 「既然主人这么决定,身为仆从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听见这不成答案的回答,少年苦笑。 「阿尔迪斯……」 身旁传来细微说话声,同时少年的衣角被轻轻拉扯。 声音来自年幼的少女。她仰起脸看向少年的脸庞,透著几分蓝色的浅绿眼眸中浮现不安的情绪。 「夜晚,来了喔。」 另一侧也传来说话声。同样是名年幼的少女。白金的发色在淡空的照耀下看起来像是更黯淡的色泽。 紧依在少年左右两侧,小手抓著紫藤色短袍的两名少女,容貌几乎无法分辨──是一对双子。 名叫阿尔迪斯的少年循著双子的视线一同仰望天空。少年头部缠著一条紫罗兰色的细头带。头带在后方打结,尾端掠过他的后颈。 众人头顶上可清楚看见,夜晚自淡空的边缘开始扩展。 远方的山影与淡空的分界线转变为一道黑线,黑线快速扩展增加厚度。那抹深黑占据天空的速度更甚于黎明时的朝阳,转瞬间便扩大领域,于整片淡空涂满黑夜的色彩。 最后漆黑的垂帘高挂天空,除了一小部分领域之外,快速覆盖了整片天空。当黑夜将势力扩展至西方的同时,淡空剩余的部分就像夜晚在天空的一角留下的空洞般。 自那一角绽放的光芒微弱地继续照耀著黑暗笼罩的世界。在黑暗包围的夜晚中仅存的唯一灯火,人类自太古以来以「月」命名之。 「想睡了?」 阿尔迪斯问双子。 双子同时左右摇头,若有所求般紧抓住阿尔迪斯的衣角。大概是心里不安吧。 在这世界上双子是天大的忌讳。因为传说中违逆女神的邪神阵营先锋就是一对双子的恶魔。因此她们被托利亚领主军盯上,不但被当作人质掳走还遭受残酷的对待。双子会像这样紧依著阿尔迪斯不放也是正常的反应吧。 虽然就结果而言,阿尔迪斯与托利亚侯爵及其麾下的领主军全面开战,但对此他没有任何后悔。只是非得离开港都托利亚,以及没时间向熟识的其他佣兵们解释原委,让他有些不太情愿。 虽然两名女孩都表示还不想睡,但精神上的负担想必已经累积到极限了吧。将盘腿而坐的阿尔迪斯的左右两腿当作枕头,双子缩起身子没多久便传出细微的鼻息。 「离这里最近的是王都吧?」 涅蕾简短地询问阿尔迪斯的意图。 自阿尔迪斯等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到纳古拉斯王国的王都古兰,距离大约步行两小时的路程。离开了位在东北方的托利亚后,一行人只花了不到一小时便跨越了常人步行需要费时五天的距离。 目前甚至无人知晓其存在的飞行术。但是对阿尔迪斯与涅蕾而言,那只是不值一提的技能。要抱著双子在短时间内长距离移动也是轻而易举。 「要不要进王都先保留。要看托利亚的骚动以什么形式传到王都,视情况也有必要离开这国家吧。」 阿尔迪斯虽然以骚动描述,但实际上绝非能如此轻描淡写带过的小事。在领主军的要塞中大战领主军,不只杀害对方的军官还让要塞本身崩塌。单就状况而言被安上叛乱的罪名也不奇怪。 「今天先在这里过夜──明天就准备暂时的落脚处。只要躲在森林里就不太会被人发现才对。」 将披风盖在眼前熟睡的双子身上,为了不让强风攫走她们的体温,阿尔迪斯以魔术稍微抑制周遭的空气流动。 「之后就看托利亚有什么反应吧。我也并非独钟这个国家。反正佣兵的工作去哪里都接得到。」 仰望夜幕中敞开的圆形洞口,阿尔迪斯若无其事般清楚说道。 ────*──── 隔天早上,阿尔迪斯一行人立刻开始打造暂时的栖身之处。 一行人往森林深处前进的同时,击杀途中发动攻击的肉食野兽。 确保了一段其他人想必不会轻易深入的距离后,阿尔迪斯环顾四周说: 「这附近就可以了吧。」 此处矗立的树干已经密集到毫无间隙般环绕著众人,甚至抬头仰望都无法判别太阳的方位。若是刚入行的新手佣兵轻率闯进此处,恐怕会失去方向最后化作森林的养分。 「菲莉亚、莉亚娜,很危险,不要离开我身边喔。」 为防万一先叮咛双子。 双子短促应声后,立刻紧贴在阿尔迪斯的左右两侧。紧密程度简直像是要胁持阿尔迪斯般。 其实也没必要靠这么近就是了。这句话阿尔迪斯留在心中,只露出苦笑。他与涅蕾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开始凝聚魔力。 以魔力唤风,使之加速创造数道锐利刀刃。刀刃在空气中呼啸著,接二连三砍倒周遭的树木。 不久后阿尔迪斯身旁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广场。之前遮蔽日光的树木横躺在地面上,阳光洒落至地表。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就面积来看约莫三十公尺见方。作为暂时居住的据点已经十分充足,而且一旁就有一个小水池,感觉十分方便。 「涅蕾你去赶走附近的危险野兽,顺便抓几只填饱肚子用的。」 「遵命,吾主。」 此处还不算是森林深处,但已是人迹罕至。肉食性野兽自然也不少。虽然没有必要 彻底歼灭但也不希望它们前来找碴。涅蕾想必能理解阿尔迪斯的言下之意,适度驱离周遭的野兽吧。 「那我这边就来盖个房子吧。」 「阿尔迪斯要盖房子~?」 「阿尔迪斯盖大房子~?」 盖房子这诱人好奇的字眼,让依然紧抱著阿尔迪斯的双子充满兴趣地问道。 「要盖的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小屋吧。这阵子有地方遮风蔽雨就很够了。」 对双子如此回答后,阿尔迪斯开始用魔法掘起碍事的树根残株。 用风切除刚才砍倒的树木上多余的枝叶与根部,裁切成适当的尺寸。此外又压缩泥土夯实制成台座,将木材一一堆叠在上头。那场面看上去就像有数十个透明人正辛勤工作般。若有建筑业者亲眼目睹这建造速度,必然会屡次揉眼怀疑自己的眼睛吧。 「至于乾燥嘛……也不需要这么讲究吧。」 毕竟只是暂住的小屋。阿尔迪斯如此妥协后,将裁切好的木材直接堆叠成墙壁。屋顶同样是并排木材封闭开口后,摆上烧硬泥土制成的泥板,藉此提供遮雨能力。 作业过程中不时有肉食野兽靠近,阿尔迪斯淡然射出短剑一一击杀。过程中虽然双子依然紧贴在阿尔迪斯身旁,但比起在四周闲晃而遭到攻击要好,因此阿尔迪斯也不在意,持续进行建筑工程。 大约经过了两个小时后,暂住用的据点某种程度已大略成形。 「吾主啊,我回来了。」 恰巧就在此时,涅蕾双手提著猎物回到了三人身旁。虽然她轻松地拎著两头猎物,但猎物本身的尺寸就与双子相仿。与貌似良家千金般的涅蕾一眼看上去莫名地不协调。 「辛苦了。感觉怎样?」 「没什么棘手的野兽。应该不需特别介意。」 涅蕾回答的语气彷佛简述刚才散步时的所见所闻。之后她环顾周遭说道: 「哦,看来十分顺利值得欣喜,不过是不是该用早点了?」 「嗯……也对。你们两个都饿了吗?」 阿尔迪斯仰望天空先是回答涅蕾,随即又将话锋转向双子。 见双子同时点头后,他再度将视线拉回到涅蕾身上,自称仆从的女性并未等候指示便开始动作。将猎物摆在适当的位置,为拿取道具而走向厨房──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倏地暂停。 「……吾主啊。」 「我知道。」 涅蕾停下脚步的原因,阿尔迪斯同时也察觉了。 强大魔力的存在感。而且那魔力绝非野兽的程度。就大小来判断肯定是魔物,而且是拥有相当实力的对手。 「很近啊。」 阿尔迪斯将警觉之网朝四周展开。 森林环绕四周的这个空间就性质上易攻难守。既然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个方向来,就必须尽早发现对方的位置。 然而从周遭的森林感觉不到任何气息。警戒心转向上空,但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任何生物。 既然如此── 「下面啊!」 阿尔迪斯的喊声打破寂静的瞬间,水面迸裂的声音响起。 同一时间附近的水池中冲出了两条肉色的触手。 阿尔迪斯为了保护双子而摆出架式,但触手的目标是涅蕾带回来的两只野兽。触手精准缠绕搁在地面上的野兽,轻易举起拖进水池中。 短暂的时间后,水面一抹深色晕开。 「菲莉亚、莉亚娜,别离开我身边。」 还没听见双子的回答,水池中再度喷溅水花,触手随之冲出。数量增加至三条。 双子立刻躲到阿尔迪斯身后抱住彼此。 只要阿尔迪斯在场,双子应当安全无虞。但同时阿尔迪斯也无法自由动作。 阿尔迪斯停留在原处迎击触手。 面对有如鞭子般甩动的同时伸长的触手,以风的魔力转瞬间切断,保护双子不受危险侵袭。 然而安全只维持一瞬间。还来不及喘息,触手再度冲出水面。 数量超过二十以上。 目睹那数量,阿尔迪斯皱起眉头摆出嫌麻烦的表情,这时从他的视野上方有数道白光扫过。是涅蕾的魔法。 有如尖针般的光束攻击,自斜上方杀向触手。 断断续续射出的每道光束都有如无形的箭矢,转瞬间就撕裂了所有的触手。 触手全数化作不再动弹的肉片后,施术者涅蕾本人无声地轻盈降落。 恐怕是为了不让贯穿的光束射向天空惹来不必要的注目,她才特地飞到空中往下方施展魔术吧。 「唔,没完没了啊。」 涅蕾喃喃说著,视线投向水面。 触手第三次自水面现身。 数量更是增加,高举起尖端瞄准了涅蕾。 不管数量再怎么增加,想必都不会是涅蕾的对手。这点程度的攻击她肯定能轻易闪躲并予以反击,无论受到几波攻击也能轻松化解吧。 然而当触手再度发动攻势时,情势与阿尔迪斯的预料不同,涅蕾的手脚轻易地被触手束缚。 逮到猎物的触手随即举起涅蕾的身躯,将她拖进水中。 目睹那情景,阿尔迪斯立刻理解了涅蕾的意图。 「啊!涅蕾!」 「阿尔迪斯!涅蕾危险了!」 双子担忧涅蕾的安危而大叫,但阿尔迪斯站在原处不打算出手。 他为了让两人安心而轻抚两人的发丝,若无其事般开口说道: 「用不著担心,涅蕾她没事。马上就会回来。她一定是想速战速决吧。」 如果对方潜伏在水中不断刺出触手,在地面上再怎么迎战也无法收拾对方。既然如此就应该冲到对方面前一口气击杀本体吧。 可是对方躲在水中,我方若要主动出击就得潜入水中。 对阿尔迪斯而言只要战况有需要,潜水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自称仆从的涅蕾而言就并非如此吧。 判断不应该劳烦主人下水,自己抢先担起这个职责。涅蕾的确很有可能这么想。 ────*──── 在触手的拉扯下被拖进水中,涅蕾终于亲眼目睹了敌人的身影。 模样令人联想到脂肪触感的肉块镇坐在水底。 那身躯向四周伸出形似植物枝条般的触手。触手越远离本体就越是分歧,其中数条最终连结到正束缚涅蕾身躯的触手。 (这还真是……毫无美感可言啊。) 肉块身上各处长著管状的突起物,看起来也有点像是四肢。身体中央处醒目的隆起部位看起来应是头部,但却找不到耳鼻之类的器官。 那巨大的隆起部位上有一道横跨整个肉块的裂缝,自裂缝中可窥见整排的锐利尖牙。是张巨大的嘴。 被触手束缚的涅蕾就这么被拖向肉块。同时她展开水中呼吸的魔法,预备进行长时间战斗。 想必已经确信自己抓住猎物的肉块撑大了那张巨嘴,等待涅蕾抵达。 (这么近就够了吧。) 当然涅蕾也没有理由就这么乖乖地被它扔进口中。在距离已经充分接近的瞬间,让周遭的水温降低至冰点以下。 化作固体的水强烈抗拒触手的动作。 触手周遭霎那间扭曲,彷佛置身在万花筒内部,触手的身影向四周映照,此时缠住涅蕾的触手已经连同周遭的水一同被冻结。 肉块仍不放弃抽回触手,但那不智的举动最终只对自身造成伤害。包裹在冰层中的触手无法承受肉块抽回时的强烈力道,在途中便纷纷断裂。 像是要甩开疼痛,肉块挣扎般蠕动。 低沉的惨叫声传到涅蕾耳畔。 (毕竟其貌不扬,这种声音也不意外。) 肉块本体长出了数条转变为锐利枪状的触手。 并非活捉猎物,而是用来击杀敌人的尖端朝著涅蕾射出。 涅蕾立刻看穿触手的轨迹,在路径上创造与触手数量相同的冰块阻挡攻击。 触手刺中出现在水中的冰块而失去力道。 肉块暴躁地将那张巨大的嘴撑到全开。 肉块的头部有如打呵欠般颤动,涅蕾的周遭突然间开始振动。 (怎么回事?) 包覆身躯四周的水传来不自然的摇晃。 涅蕾即刻理解发生来源正是那肉块。 (那家伙干的好事吗?) 那不是普通的振动。振动的威力恐怕足以破坏常人的身躯吧。 不过那对涅蕾当然不构成多大的威胁。那程度的威力顶多只是稍微阻挠行动的负荷罢了。 但是对刚才涅蕾创造的冰块又是另一回事了。 原本防御触手的冰块转瞬间碎裂。刚才被挡下的触手重获自由,再度杀向涅蕾。 不过她连眉毛也不挑一下,神色自若地应付。 (哦,看来也不算完全没有智能吧。) 她在自己身旁以光魔法创造利刃,精准迎击逼近到她身旁的触手。 同时她以魔法创造强烈的光线朝著肉块的本体施以反击。 霎那间击中肉块的光线灼烧那粉红色的身躯。 肉块痛苦地挣扎。 头部与躯干连结的部位变化为白色。 然而涅蕾见状却眉心微蹙。因为造成的伤害比预期中要轻微许多。 (虽说在水中本就如此。) 既然舞台在水中,涅蕾擅长的光魔法无论如何都无法免于威力衰减。冰魔法也许有效,但如果对方再度发动刚才的振动,很可能来不及触及对方就被震碎。由于战场在水中,涅蕾的确缺乏致命的手段。 (这下该怎么解决呢?) 不过败给这种程度的对手的可能性依旧不及万分之一。平常的人类另当别论,但涅蕾甚至不需担心呼吸。不过现在主人正在岸上等候,实在不应该花费太长时间。 既然问题在于水中战斗,那就强制对方移动到其他位置即可。 涅蕾眯起眼睛,在脑中构筑手段后立刻开始实行。 对肉块使出牵制性质的攻击,但真正的目标是肉块的下方。施展魔法炸飞水底的泥土。 失去了原本的置身之处,肉块的庞大身躯一瞬间在水中浮起,随即又循著重力牵引往下沉。 涅蕾抓住了这个瞬间。 (就是那里!) 肉块与池底间的水因为魔力影响而急遽升温。 突然发生的突破千度的高温加热下,水瞬间气化膨胀发挥爆炸般的威力。 同时涅蕾以肉块为中心构筑厚实的圆筒状冰墙。冰墙自池底直通池面。目的在于使爆炸的威力无法朝四周逸散而朝上方集中。 在强度大于体重加水压的爆炸威力推挤下,肉块的身躯朝水面上升。 为了将爆炸威力凝聚向上而展开的圆筒状冰墙尽管厚实,还是在霎那间龟裂。 不过那不构成问题,只要短短一瞬间能控制肉块被炸飞的方向就够了。 肉块朝水面飞升的同时,涅蕾也跟著浮升至水面。 肉块伴随著刺耳的轰然巨响冲破水面,全身出现在水池的上空处。 那力道让肉块往上方飞行了一段距离,但最终在惯性力与重力的两相拉扯下开始坠落。就在这瞬间,浮升至水面的涅蕾击出无数光弹轰向那身躯。 若从一旁的地面观看,那情景大概就像是肉块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与飞溅的水花中被拋入半空中,抵达顶点开始坠落的瞬间遭受来自水中的炮火而化作蜂窝。 (虽然想尽可能避免周遭有机会目击战斗,不过总比时间拖长要好吧。) 涅蕾轰出她造出的所有光弹后,全身开洞的肉块坠落回到池水中。 涅蕾端详著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肉块。 在重力牵引下,肉块缓缓往池底沉降,同时那粉红身躯也逐渐崩解融入水中。 最终抵达池底的只剩拳头小大的渣滓。而那块残骸也在触及池底的同时消融于无形。刚才的爆炸使得水底淤泥扬起遮蔽视线,涅蕾在这片污浊中确定肉块彻底消失,之后才转身往水面浮升。 「怎么样?」 涅蕾回到池畔时,阿尔迪斯简短问道。他左右的双子各抱著他的一条腿,直盯著涅蕾瞧。 神色烦郁地撩起濡湿而黏人的长发,涅蕾回答主人的疑问。 「虽然收拾了──」 报告结果的同时,涅蕾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但这阵子实在不太想用这里的水。」 回想起在水中溶解而消失的肉块,涅蕾微微摇头。 当然这只是心情上的问题。涅蕾也明白,自己与主人和两名少女就构成物质来看,与那肉块没有多大的差异。 尽管理智上明白,但心情上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吧。溶解了难以名状的谜样肉块的池水,别说是饮食了,也不想用来洗涤衣物。 与歪著头一脸纳闷的双子不同,阿尔迪斯理解了言下之意而面露苦笑。最后决定生活上必须的水以魔法制造,对此涅蕾罕见地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 隔天,阿尔迪斯与涅蕾专注于布置作为临时据点的小屋与周遭的生活环境。在太阳完全升起后,以涅蕾狩猎取得的肉享用了稍晚的早餐,之后两人便展开作业。 首先额外砍伐周遭的树木,裁切成适当的长度后斜插在小屋周边,组成格子状的栅栏。因为都凭藉著丰富的魔力以魔法作业,直到环绕广场的栅栏完全成形也只经过了不到三小时,若换作人力工作恐怕需要耗费十天以上吧。 不知道眼前的光景有多么超脱常识,双子看著接二连三追加的新设施,眼中绽放灿烂光芒惊喜叫道: 「阿尔迪斯,接下来要做什么~?」 「阿尔迪斯,做个很大的~!」 「其他东西就等之后再说吧。」 「咦咦~!」 两名少女不满地鼓起脸颊。 和初次相遇时相比之下,她们表情已经变得丰富许多。待在托利亚时两人会害怕其他人的视线,但在此处也鲜少会有其他人造访吧。 如此一想,比起城镇之中,乾脆选这种场所作为栖身之所反而更好。不过当然还是得先确保双子的安全。 将守护双子的工作交给涅蕾之后,阿尔迪斯纵身跳进肉块溶解的水池中。 根据涅蕾的描述,池中似乎有个偌大的洞穴。突然出现的肉块恐怕是从某处穿过洞穴来到池底吧。为了今后著想,还是得先排除危险才行。 阿尔迪斯找到了涅蕾口中的洞穴,尽可能不妨碍水流的同时缩小洞口,维持让鱼或昆虫等尚可通过的尺寸。应当防范的是对双子可能造成危险的水栖野兽或魔物。阿尔迪斯设置数道狭缝并封住了洞穴,最终大致确认池底已经没有危险后回到地面上。 「接下来嘛,还需要暂时存放食物的储藏库……顺便做个菲莉亚她们的游乐区吧。」 之后阿尔迪斯在形影不离的双子伴随下,流畅地进行暂时据点的建设工作。 第六章 野猫与黑狮子 彷佛无尽连绵的苍郁森林──人们以传说中过去曾在此繁华一世的王国之名「柯萨斯」来称呼这座森林。 过去以道路和都城夸耀其文化的王国现在已经灭亡许久。连结城镇之间的马车干道的石砖被草木的嫩芽咬碎,城镇埋没在重重树海之间。原本环绕都城的城墙也因为藤蔓自裂缝入侵,最终化作有如小山的成堆瓦砾。 现在已经化作魔物与野兽乐园的森林至深之处,有一块显然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色彩。在四周受到绿意覆盖的这片土地上,这一抹色彩显得特别不自然。色彩有如堆积在暖炉中的灰烬,在苍郁阴暗的树林环绕中显得格外明亮。 灰色物体有著直线构成的轮廓,看起来像是数个箱子组合成的人工物。若是在众人居住的城镇中,是栋看起来恐怕算不上稀奇的建筑物。但这栋建筑物现在却排开了无尽连绵的苍郁森林,矗立于此。那情景就有如漂浮在树海中央的小岛。 异常的静谧包围著建筑物。 虽说是魔物居住之处,但森林自有森林本身的生态系统。花朵绽放,以植物为食的野兽或吸食花蜜的昆虫在此游荡,身为猎人的肉食野兽在此狩猎奔驰。昆虫蹦跳、小鸟啼鸣、野兽嘶吼。这些生命的气息混杂在植物随风摇曳的声响中洋溢整片森林,无论森林何处都相同。无论该处有无魔物栖息都不例外。 然而此处毫无生命的声响。只有树梢叶片在风中发出的沙沙声,冷冷清清地回荡著。 原本应有的生命不存在的森林深处中,存在著原本不应存在的事物。 无论是树木的树洞或树干上、积水的底部、岩石裸露的地面,透明的鼓胀物体散落在任何位置。那物体看似树脂凝固而成,又像透明的成块矿物。但倘若有个矿山技师在场肯定会为此大感不解吧。因为根本就没有这种矿物。 直径三十公分的鼓胀物体大量散落在建筑物的周遭。彷佛填补了谜样消失的生物们的地位,这些透明的物体悄悄地占据了森林深处。 那情景彷佛正默默地宣告著谁才是这座森林真正的支配者。 ────*──── 自从阿尔迪斯等人离开托利亚后经过了五天。 这段时间就连徒步移动的行商也足以抵达王都了。当然传令的快马想必早已经抵达。现在应是时候前去王都探听情报,了解与托利亚间的冲突以何种形式传开。 「涅蕾,看家和照顾双子就交给你了。」 「遵命,吾主。尽管放心交给我。」 既然要让双子留在此处,阿尔迪斯或涅蕾其中一人就必须留下。 就实力来说是谁都没问题,纯粹就心情层面来说阿尔迪斯希望自己留下来。但如果因为在托利亚的冲突使得阿尔迪斯一行人在王都已经受到通缉,就必须避免引人注目吧。 阿尔迪斯想到这里,就觉得搜集情报的工作要交给涅蕾总有一抹不安。虽然阿尔迪斯也认同她的实力,但是考虑到涅蕾的个性与举止,「低调行事静观其变」恐怕是强人所难。考虑到最后,阿尔迪斯决定亲自赶赴王都。 幸好双子已经相当习惯与涅蕾相处,要离开一段时间也不需要担心。对涅蕾个人的信任感也远较过去增长。 「预定会在明天傍晚或晚上回来。」 「阿尔迪斯,路上小心~」 「阿尔迪斯,不要忘记礼物喔~」 背对著双子送行时的呼喊声,阿尔迪斯以等同于飞行速度的「浮步」穿越森林。这时间王都的大门恐怕尚未开启。幸好也没有遭遇沿著马车干道移动的其他人。 阿尔迪斯停止以浮步移动之后,他从未遭遇任何人,沿著马车干道徒步移动四十分钟左右抵达王都的北门。 ────*──── 纳古拉斯王国王都古兰。坐拥三十万人口的古兰是纳古拉斯王国中规模最大,也是罗布雷斯大陆上名列前茅的大都市。 坐落于卡诺比斯山脉南方的古兰与托利亚相同,身为面朝大海、风光明媚的都市而闻名。都市就位在横跨罗布雷斯大陆的大干道,与通往大陆东南方的道路的交会位置。循著马车干道往东北方前进,便能经过托利亚抵达布隆雪尔共和国,往西则通往都市国家联盟,往东南方则通往艾尔梅尼亚帝国,可说是交通往来的要冲之地。 自古因贸易而繁荣至今的都市古兰聚集了大陆中的人力与商品,也凝聚了莫大的财富。凭藉那惊人的财力,原本只是区区都市国家的纳古拉斯才得以扩张为拥有辽阔版图的王国。 王都由过去都市国家时代的民家并排的旧城区与王国成立后新扩张的新城区所构成。环绕旧城区的城墙使新城区与中央区分离,如果自上空俯瞰,王都就像是由新旧两个厚实的圆圈与夹在中间的细小圆圈,再加上一个环绕整体的细圈所组成。内侧的细圈也就是都市国家时代的城墙遗迹。与环绕王都整体的外墙相比之下,显然有许多部位已经倾颓失修。现在已经无法发挥防御的功能,唯一只剩下区隔新旧两城区的职责。 尽管当初扩建新城区时在城墙内预留了相当多空间,但王都古兰的人口至今仍不断增加,据说可供开发的空地已经不多。虽然有一部分人士认为应当扩张一部分的外墙,但因为所需经费相当庞大,再加上与帝国之间情势紧张,当下情况似乎不会轻易允许。 阿尔迪斯回忆起过去在托利亚时常合作的佣兵队伍「白夜的明星」中的成员告诉他的消息,朝著外城墙以一般速度迈步靠近。 来到城门前,恰巧士兵正准备开门。 (接下来,只要别在大门前直接被认出来就好了……) 「马上就能过了?」 「快了,稍等一下。准备不用太久。」 守卫见了阿尔迪斯的相貌也没有改变态度,如此回答。看来至少守卫这边还没接到通缉令。阿尔迪斯闲著没事便观察四周,同时等待到开门准备结束。 「你来得还真早啊。」 大概是完成准备工作了吧,守卫向他搭话。 「其实我原本打算在昨天入夜之前进王都,但在途中遭到格拉斯狼袭击,最后没赶上关门时间。」 「哎呀,那还真是不幸。真亏你能平安……啊,你是佣兵或冒险者之类的?」 「我看起来像行商吗?好歹也是个佣兵啦。」 「的确……看起来不像行商。」 守卫露出亲切的笑容如此说道: 「这样啊,看你年纪轻轻的,但一定是优秀的佣兵吧。不过一个人露宿野外也太危险了吧?虽然我们不能延后关门时间,但你如果只是在门前扎营,我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夜里有看守也有火堆照明,总是比毫无保障的野外要安全。我建议你下次就算赶不上也要尽量赶到门附近。」 守卫的态度远比想像中友善,让阿尔迪斯或多或少放松了警戒心。支付了进入市街区时规定要徵收﹑名为「过门税」的税金后,阿尔迪斯办理正式入城的手续。 在这同时,阿尔迪斯身旁接二连三有自王都出发的商队与佣兵队伍通过城门。才一大早就这么多人出城,该说不愧是王都吧。 「好,这就可以了。你是第一次来王都?是的话我得跟你告知几条注意事项。」 「不,我以前来过了,该注意什么我知道。」 「这样啊,那我就不耽搁你了。」 对守卫道谢,阿尔迪斯走进早晨空气笼罩的王都。 (首 先要确认退路并找到今晚的住处啊。) 阿尔迪斯不动声色观察著周遭,身影静静地消失在小巷中。 ────*──── 在人潮与钱潮汇聚之处,自然会形成工作结束后人们享乐所需的闹区。王都古兰的人口约有三十万。若要让如此大量的人们于工作后饮酒作乐大饱口福,闹区的规模自然也十分壮观。 位于王都新城区的闹区,虽然与大街有段距离,但挤满了大大小小共百余间的酒店。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兼差营业,靠近大街处的大多是酒店兼旅店和餐厅,而越靠近暗巷小径,身兼娼馆或赌场等地下行业的比例也随之增加,这些对于在王都生活的人民都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暗巷中的酒店只在夜间营业,但靠近大街的酒店有不少打从白天就开门。身兼餐厅的酒店大多从中午时分就开始营业,而兼营旅社的酒店就相当于一整天店门都为旅客而开。 在这样的其中一间酒店中,从大白天就群聚于此的人们想必大多都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喝酒跷班但外貌一本正经的懒虫。 一旦手头阔绰就立刻饮酒散财,号称佣兵的地痞流氓。 自昨晚就在酒国流连忘返,一年到头没人见过其清醒的醉汉。 充满了这类不正经人物的酒店中,投出清醒的眼神扫视四周的清秀男子,也同样不是正经的良民百姓。不过这男子与其他游手好闲的买醉客不同之处,在于如此在酒店中等候对他而言是工作的一部分。 「唷,柴札雷。上次的好消息多谢啦。」 这时,自二楼走到酒店中的人物,对著坐在吧台旁啜饮著果实水的清秀男子搭话。 名为柴札雷的清秀男子将杯子挪到几乎触及唇边的位置,停止了动作。他没有回头便回答道: 「我不是说了吗?那情报只收你三枚银币算很便宜了。」 「是啊。这次的情报是很不错。这次的。」 那个人格外强调「这次」。大概是暗指之前柴札雷贩售的情报让他「吃了闷亏」。 若问柴札雷的感想,他觉得那简直不关他的事。情报这种玩意儿值钱与否在于新鲜度。腐坏的速度别说是生肉或蔬菜,甚至比港边刚捞起的小鱼更快。数个小时前还有价值的情报,转瞬间落得一文不值也很常见。 在柴札雷为他提供情报的当下,情报的价值确实与费用相符。至于他无法活用那份情报是因为他手脚太慢,找柴札雷抱怨实在没道理。 话虽如此,要一介佣兵理解这一点也是强人所难吧。对他们而言结果就是一切。得到情报后能捞到好处就是好情报,白跑一趟就是坏情报。 柴札雷打从心底懒得搭理对方,但佣兵不只是贵重的情报提供来源,同时也是重要的买家,也不能在态度上表现得太明显。 「有什么好情报再拜托啦。」 男佣兵留下这句话,走往店外离开了。 另一方面柴札雷没有开口回应,只是静静地举起玻璃杯轻啜。除了付钱的客人外,他没有多余的亲切可免费供应。 在这太阳已高挂天空的时间带,直到午餐时分几乎不会有人走进店门。更别说是找上坐在吧台边的柴札雷。如果真有人找上门来,若非「以前的熟客」否则就是「日后可能成为顾客的对象」吧。 上午找柴札雷有事的人就是想买情报的顾客。在这时间带柴札雷本身也只专注于贩卖情报。搜集新情报是等每天夜幕扩展之后的事了。找上各酒店中美酒下肚后管不住嘴巴的佣兵或行商闲话家常,巧妙套出有意义的情报。之后他再自行整合分析藉此取得的情报,标上价码贩售给需要情报的对象。 柴札雷是人称情报贩子的这行职业的其中一人。不过他在贩卖情报之前也并非不挑顾客。 虽然所有消息都能算是情报,不过视其内容有可能为自己招致危险。因此他不会四处张扬自己是情报贩子,而是透过仲介接客。为此他也在各处建立管道人脉。经营这间酒店的老板也是其中之一。 寻求各方消息来到酒店的人不少。若需求不至于要拜托情报贩子,那机会就会转变为给酒店老板的小费,为他添增临时收入。但如果想要的情报区区小费无法换得,就轮到柴札雷这样的情报贩子上场。 「柴札雷,有客人。」 站在吧台内侧的老板对他说道。柴札雷慵懒地转动脖子。 隔著老板面前的吧台,有名佣兵装扮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年纪大概十四五来岁。额头绑著一条紫罗兰色的布条,披著紫藤色造型罕见的短袍。黑眼黑发的容貌稚气未褪,大概才刚成人不久,但站姿却有种老练佣兵般的气氛。 「你就是情报贩子?」 「没错。」 听柴札雷如此回答后,少年坐在与柴札雷隔著一个座位的位子上。他没点饮料,但老板径自将果实酒搁在他面前,少年自怀中取出三枚铜币搁在吧台上。 哦,看来他不是外观上看起来的新人佣兵啊。柴札雷如此判断。 老板表情满意,将铜币收入怀中,与柴札雷和少年拉开距离。如此一来,与情报贩子间的仲介便正式完成。 确认既定手续完成后,柴札雷开了口。 「我是情报商人柴札雷。」 「……」 面对彷佛有所期待般不再说话的柴札雷,少年沉默不语。 「……哎呀。没人教过你吗?既然人家先报上姓名了,自己也报上名字才合乎礼仪吧?」 「你说,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彼此互相报上姓名,才能建立所谓的信赖关系吧?」 「你真想知道我是可以告诉你……不过你愿意付多少钱买?」 柴札雷倏地微微眯起眼。对自己的名字标上价码的佣兵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了。 「那这位客人想买什么样的情报?」 不显露任何心中的赞赏,情报贩子若无其事般将话题导向买卖。 「最近在托利亚附近的马车干道上出没的女人。」 「哦,那个喔……虽然我也想卖个两枚银币,不过收你铜币五枚就好了。」 少年想知道的消息,似乎有关这阵子在托利亚出没的谜样女佣兵。 「便宜了不少啊。」 「也没什么,以前值两枚银币。但现在已经没那个价值了。就这么单纯而已。」 柴札雷猜测少年十之八九想挑战女佣兵。但是根据柴札雷取得的情报,过去出没于马车干道附近的女佣兵已经好一阵子不再现身。自从女佣兵受邀步入托利亚侯爵宅邸后,再也没有传出于马车干道附近目击她身影的消息。 「知道了。我买。」 柴札雷将少年摆在柜台上的铜币收进怀中,开始一一列举与女佣兵有关的情报。女佣兵出现的场所与时间带、自从何时开始现身。外观容貌与战斗风格、挑战众多佣兵但未尝败绩、她挑战的对手的来历。任何人都不知道她的目的,以及有关女性真正身分的种种猜测。 大约一个月前他已向许多佣兵兜售这份情报。不过自从女佣兵不再现身之后,这些情报早已经不再有价值。柴札雷认为现在已经不值一枚银币的价码。 「不过大概在一个月前左右,好像就再也不曾出现了。」 以这句话做结的同时,柴札雷对少年的表情感到几分狐疑。原以为他会觉得白 付了这笔情报费而怅然,但他的表情好像对此并不在意。甚至有种根本不在乎这份情报的感觉。 不过,自己付钱买了情报却又毫不在意实在不合常理。 「你知道那女人之后的行踪吗?」 少年追问更进一步的情报。 「接下来要另外收费。」 「多少?」 「这个嘛……银币五枚。」 看来少年对女佣兵的执著不同于其他佣兵。感觉到这一点,柴札雷抓住机会大抬价码。 听闻金额也不挑一下眉毛,少年自怀中取出银币摆在吧台上。 「大概半个月前,听说在托利亚西方草原出现了葛莱达而引发一场骚动……葛莱达你晓得吗?」 「这我知道。」 「这样啊。关于那头葛莱达,托利亚领主军似乎很快就派遣讨伐队排除了。听说女佣兵也参加了那个讨伐队,并且立下了相当显赫的功劳。」 少年只用视线催促他继续说。 「接下来要讲的是我最近才刚取得,其他情报贩子都不晓得的消息。」 柴札雷扬起嘴角压低声音。 「听说那个女佣兵,大概在五天前不知去向了。」 「……知不知道她往哪边去了?」 「这还不清楚……况且关于她消失的原因也只有不确定的谣言。老实说实在算不上多可信的情报──」 柴札雷在对话的同时从记忆中抽出必要的消息加以整理。 柴札雷手中有关女佣兵的情报并不多。只知道托利亚领主军在要塞训练时遭遇事故而有多人死伤,传闻中这事故与那女人有牵扯,事故发生后女佣兵便行踪成谜,在托利亚不再有人目睹她的身影,过去与她行动与共的黑眼黑发的少年也同时消失无踪── 思考至此,柴札雷无声地屏息。 为了隐藏心中的惊讶,柴札雷闭起眼睛。让眼前的黑眼黑发的少年无法打量他的眼神。 「怎么了?」 少年对突然间停下话语的柴札雷问道。 「……没事。只是我想先确认情报的真伪后再告知你。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吗?」 「没有必要这么麻烦你。」 「事关商誉这可不行。既然收了五枚银币,我就会拿出符合价码的成果。我想到了明天早上就能确认完成。」 「我知道了。明天中午前我会在这里等你。」 少年说完便走上楼梯,数分钟后再度现身对老板说道: 「我入夜前回来。」 「知道啦。不过晚餐要等夜钟敲响之后啊。在换日前都无所谓,但在那之后可要另外加价喔。」 「知道了。」 少年举起一只手就走出酒店。 「那个客人就住在上面的房间?」 众所皆知这间酒店的二楼就是旅店。 「是又怎样?」 「他叫什么名字?」 当然旅客登记簿上写著少年的名字。照理来说将之泄漏给无关人士,就旅店经营者而言有违职业道德。但柴札雷很明白老板贪得无厌的本性。 「……银币一枚。」 短暂的沉默后,酒店老板如此开价。 「也太贵了吧?」 「既然是连情报贩子都想要的名字,想必值这个价钱吧?」 「哎呀,外行人这么贪心不好喔。铜币六枚。」 「你以为是托谁的福今天也有客人上门啊?铜币八枚。」 「这理由我确实难以反驳啊。各退一步铜币七枚好不好?」 「好吧。」 自柴札雷手中接过铜币,老板立刻就塞进怀中。 「然后呢?那位小哥尊姓大名?」 「你等等……」 老板取出了登记簿,翻开今天早上登记的页面。揉了揉有些老花的双眼后,指著黑发少年在进房时留下的名字,念道: 「呃……名字是……提欧里斯。」 ────*──── 抵达王都后,阿尔迪斯先找了间普通的旅店,便一一造访目前营业中的酒店。当然他意不在酒而是搜集情报。 向酒店老板与数名情报贩子递出情报费,打听托利亚的骚动以何种形式传到王都。当然他也不能直截了当地问。所以他照著当初涅蕾过去在马车干道上与路过佣兵比试的事实,佯装为「想与传闻中的女佣兵一决胜负的年轻佣兵」。 阿尔迪斯藉此得知了数件事。 首先,涅蕾当时参加葛莱达讨伐队一事已经传到王都。然而阿尔迪斯与涅蕾曾与托利亚领主军大战一场的消息似乎尚未传到。托利亚侯爵和领主军似乎对外声称要塞中的战斗是在训练中发生的一场意外事故。 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正面迎击,却被区区两名佣兵彻底蹂躏,甚至连人质都被平安劫走,想必无法照实对外公开吧。因为那就等同大肆宣扬领主军之耻。 当然尽管表面上如此,但托利亚侯爵与领主军心中仍然憎恨著阿尔迪斯等人的可能性依旧存在。不,想必是深恶痛绝吧。 不过托利亚侯爵与领主军并未正式通缉阿尔迪斯等人这一点相当重要。至少阿尔迪斯不用担心一行人遭国家追捕。 照这样应该不须担忧吧。就在他萌生这念头时,自名叫柴札雷的情报贩子手中买到了无法听而不闻的情报。 当时那名情报贩子在阿尔迪斯选的旅店一楼的酒店啜饮著果实水。 在早上阿尔迪斯走进旅店,请酒店老板介绍情报贩子时,老板说「这时间还不在,不过八成中午前会来」的那名情报贩子就是柴札雷。阿尔迪斯在附近的酒店绕了一遍,按照老板所说的在中午前回到酒店时,终于在老板的介绍下与来到酒店露脸的柴札雷面对面。 柴札雷这男子虽从事情报贩子这一行,但遣词用字彬彬有礼,待人接物态度柔和。标致的容貌甚至有几分温文儒雅。洋溢濡湿光泽的发丝是浅褐色,眼眸则是偏深的褐色。若精心打扮想必能掳获街上年轻女孩的目光,披上豪贵服饰自称贵族子弟大概也不会有人怀疑。 自这个柴札雷口中得到的情报,比起其他情报贩子更即时也更正确。 目前只有柴札雷知道涅蕾已经从托利亚消失,再加上他那反应似乎对涅蕾消失无踪的原因略有所知。而且他手中似乎还握有其他情报,他说需要一点时间确认情报的可信度,与阿尔迪斯约定在明天中午前再度相见。 当然阿尔迪斯也不会只听信柴札雷的情报。与柴札雷分开后,阿尔迪斯又与复数的情报贩子会面,到处打听阿尔迪斯与涅蕾的消息究竟有多少传到了王都。 在太阳已经西沉,「淡空」满布天空的当下,阿尔迪斯独自一人走在几乎等同暗巷的小巷中。 黑街暗巷中藏有其独特的世界,与正派管道不同的情报四处流窜。阿尔迪斯为防万一与这方面的情报贩子见过一面之后,走在路上时突然间出现一伙人团团围住他。彷佛看准他经过没有人踪的小路时下手。 「找我有事?」 面对摆明了充满敌意的对手,阿尔迪斯以不开心的语气问道。 在小巷中前后超过十人包围,左右也没有任何狭窄的岔路。恐怕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包围他而看准了这个时机吧。 一伙人最前方, 应该是首领的男人开口: 「用不著担心,不会要你的命啦。不过你要是乱动,也许会受些不必要的皮肉痛喔。」 「要的是钱包?」 「啥……?也对,那就顺便拿走吧。」 看来原本的目的并非强盗。虽然阿尔迪斯一瞬间以为是托利亚领主军派来的追兵,但立刻打消这个想法。在要塞中的战斗派出那么多人却苦尝一面倒的败北,领主军内部应该不至于愚昧到认为付钱给这种地痞流氓就能逮到阿尔迪斯。 「反正无论是哪种,都只有彻底打垮一途。」 「不知道你这种态度能撑多久啊?──所有人,统统一起上!」 在带头者的号令下,流氓们纷纷冲了上来。 「要动手也先考虑过地点啊。」 在狭窄的小巷中就算所有人一起攻击,也会因为彼此互相碰撞而无法施展开来。特地选在狭窄之处舍弃自身的数量优势,除了愚昧之外无以形容。 当然就算这里是毫无障碍物的广场上,阿尔迪斯败给这群流氓的可能性也趋近于零。阿尔迪斯傻眼地嘀咕道,也没拔剑就直接朝著最先挥拳揍向他的男人使劲一踢,背靠左侧的墙面断绝来自背后的突袭。 因为空间不足,能同时发动攻击的人数顶多三名。而且光看身手完全是门外汉。 阿尔迪斯徒手迎战,接连打昏两人。对阿尔迪斯而言,要应付这群对手甚至简单到不需拔剑。 「啧!没办法!少了一两条手脚也别怨人啊!」 首领从腰间拔出短刀摆出架式,其他流氓也像接到号令般跟著纷纷拔出短刀和短剑。 阿尔迪斯不经咏唱施展风魔法。毫无前兆突然出现的风压之刃将流氓们手中的刀剑一一折断。 「欸?」 「奇怪?」 「为什么?」 转瞬间失去手上武器的流氓们尚未理解发生何事,阿尔迪斯已经徒手一一击倒他们。瞄准喉头刺出精准刺拳、朝心窝推出掌底、一拳击中下巴,有的则是跨下吃上猛烈踢击而挣扎著痛苦倒地。 超过一半的人数倒地后流氓们失去战意,包含首领在内随即做鸟兽散。 阿尔迪斯一把拎起倒在一旁的其中一名流氓,表情平静地追问: 「说吧,是谁指使的?」 「我、我不晓得!真的!我们只是按照大哥说的突袭你而已!」 「目的是活捉我?」 「对、对啊!我们真的没打算伤害你的性命!大哥也说抓的过程尽量别伤到你!」 判断再逼问下去也没意义,阿尔迪斯把吓坏了的流氓扔向一旁。因为他听见似乎有卫兵的呼喊声逐渐靠近。为了这类无谓的争执而遭到卫兵盘查有害无益。 离开现场的同时阿尔迪斯思索著。当下这座王都中似乎有人想活捉自己,以及这么做究竟对谁有益处? 可能性最高的还是托利亚的领主军。领主军确实有活捉阿尔迪斯的理由与憎恨。但如果背后是领主军主导,他们应该会派出更像样的对手,而非这类地痞恶棍之流。阿尔迪斯的实力想必已经透过幸存的士兵之口传达到领导阶级才是。 教会或贵族在背后穿针引线的可能性虽然不至于不存在,但阿尔迪斯实在不认为这个当下他们已经察觉阿尔迪斯置身王都。 现在知道阿尔迪斯来到王都的只有阿尔迪斯与涅蕾,再加上菲莉亚与莉亚娜这对双子。目前他还没在王都见过任何熟面孔,阿尔迪斯本身也非相貌广为人知的知名人士。 怀著难以释怀的心情,阿尔迪斯没有得到结论,回到了旅社。 这份疑问消除是在隔天之后的事了。 ────*──── 隔天,阿尔迪斯与昨天同样上午勤于探听消息。 但他终究没有得到比较新的情报。和昨天一样,除了柴札雷外,得到的消息顶多只到涅蕾参加过葛莱达讨伐,至于要塞中的战斗及之后她行踪成谜等消息,似乎尚未传到王都。 剩下就等柴札雷的报告吧。阿尔迪斯如此判断,在正午前回到旅店。 和昨天相同,柴札雷坐在吧台边舔舐般啜饮著果实水。阿尔迪斯从后头向他搭话。 「让你久等了?」 经过一小段空档,柴札雷转过头。 他细细打量阿尔迪斯的脸庞,拋出一句「哎,总之请坐吧」请他就座。 「然后呢?结果是怎样?」 阿尔迪斯催促他报告,柴札雷举起果实水猛喝一口,开始回答: 「女佣兵之所以消失,原因似乎是和托利亚领主军敌对而起了冲突。同一时期托利亚领主军在要塞中的训练发生事故,造成多人死伤……不过这件事虽然领主军对外公开的理由是意外事故,但据说实际上发生了战斗。听说死者中也包含了出身名门的小队长和贵重的魔术师,对托利亚领主军而言是一大打击吧。」 和其他情报贩子相比,柴札雷握有的情报果真特别精准。其他情报贩子顶多只知道要塞中发生事故。 「在那场战斗中,那位女佣兵似乎就以领主军的敌对立场参战。与领主军战斗的部队究竟身分如何还不明,但想必规模不小吧。结果上来说领主军一方蒙受惨重的损失。与领主军为敌的女佣兵会从托利亚消失也是当然的吧。但女佣兵的下落依然不明。因为在战斗后已经过了六天,她不是藏身在其他城镇,要不然就是逃往国外了吧……」 「这份情报真伪程度如何?」 「因为能确认的时间只有昨天一天,还来不及从各方面取得可靠证据。就信赖度来说大概七成吧。不过我敢说这是别家情报贩子都还没捉到的独家消息。其他可能知情的顶多只有王国的情报组织吧。」 「这样啊。」 的确情报并非完全正确。柴札雷口中领主军的敌人是「部队」,但实际上战斗的只有阿尔迪斯与涅蕾两人而已。 战斗结束后已经过了六天。如果托利亚方并未故意避免事实曝光,阿尔迪斯等人的消息也该传到王都了。从这一点来看,领主军很可能不打算让要塞中的事件开诚布公。如此一来就不至于陷入与整个王国为敌的状况,让阿尔迪斯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阿尔迪斯还是感到费解。柴札雷既然得到了如此详尽的消息,为何从未提起阿尔迪斯的存在? 在讨伐葛莱达之前,阿尔迪斯总是与涅蕾搭档狩猎。因为涅蕾总是与他形影不离,街上居民理应都亲眼见过两人出双入对的模样。 况且在要塞中的战斗,应该是阿尔迪斯比涅蕾更加醒目才对。众目睽睽下打倒手持魔剑的小队长的也是阿尔迪斯,涅蕾消失的同时阿尔迪斯也从托利亚消失。明明有如此明显的关联,柴札雷口中却从未提及阿尔迪斯的存在,实在不可思议。 思路行至此处,阿尔迪斯的呼吸停了半拍。他回忆起昨天遭流氓袭击后那份挥之不去的纳闷。 除了涅蕾与双子之外,知道阿尔迪斯就在王都的人物──突然掠过的想法转变为确信。眼前这个清秀男子,该不会已经发现自己就是名叫阿尔迪斯的男人了? 既然如此──阿尔迪斯决定设下陷阱。 「看来也没办法。都请你花了一整天调查,已经很够了。况且现在还有人在等我,我今天下午就得离开王都了。」 ──希望猎物主动步入陷阱中。 ──── *──── 目送声称要购买日用品而离开酒店的黑发少年离去后,柴札雷屡次深呼吸要抚平自己胸口中正以剧烈节拍不断拍打的搏动。 昨天与少年道别后立刻动用人脉调查,柴札雷取得了数项新情报。 调查的结果,他原本认为两者无关的领主军事故与女佣兵互相连结;领主军公布的事故损伤其实是战斗造成的死伤;女佣兵当时置身敌方阵营,而且也查明了与女佣兵共同行动的佣兵同伴名叫阿尔迪斯。 而且这名名叫阿尔迪斯的少年佣兵也是女佣兵生活的民房的持有者,不但在与领主军的战斗中伴随女佣兵一同现身于要塞,战斗结束后也和女佣兵一样从托利亚消失无踪。按照常理推断,他现在应该仍与女佣兵行动与共吧。 不久前还待在眼前的少年。黑发黑眼外加额头绑著紫罗兰色的细布条,身披下襬偏短的紫藤色长袍。与那名传闻中名为阿尔迪斯的佣兵的特徵彻头彻尾相符。 记载于旅店登记簿上的名字据说叫「提欧里斯」。但是考虑到他们很可能已经遭到通缉的当下状况,恐怕是假名吧。 如果少年真如柴札雷所想,是那名名叫阿尔迪斯的佣兵,几乎可以笃定他知道女佣兵当下的置身之处。 一想到这里,柴札雷顿时起了贪念。 托利亚当局似乎打算隐蔽战斗本身与战斗对象的消息,但那是因为想隐蔽有损领主军威严的事实。但实际上托利亚当局肯定想以某些形式惩罚对领主军造成重大损害的佣兵们。 虽然领主军蒙受惨重损害,但对方想必也不会毫发无伤。肯定正在逃离托利亚领主军势力范围的路程上。 如果能查明佣兵等人的藏身之处,就能将这条情报卖给托利亚侯爵。在王都也许没有分文价值,但是对托利亚侯爵想必是无法忽视的情报。只要逮到其中一个,或许就能连带查出其他同伴的藏身之处。如此一来报酬别说是几枚铜币或银币,十枚金币甚至二十枚都不夸张。 只要逮到那少年,就能一口气取得庞大的金钱。 柴札雷马上展开行动。 与统领旧城区地痞流氓的男人接触,告知少年的容貌特徵与服装,更进一步委托他们囚禁少年。对那些每天的生活只需两枚铜币就能解决的旧城区流氓,只消秀出一枚金币立刻就上钩。尽可能多人围攻、选择狭窄的场所、要一口气逼近,同时又嘱咐要避免无意义地伤及对方。 即使那少年真是佣兵,或者是佣兵兼魔术师,就算战斗经验再怎么丰富,双手终究不敌乱拳。而且魔术师只要无法保持距离便无法发挥强处。来不及咏唱就吃上当头一击,之后就无法抵抗了。向他问出伙伴的藏身之处,从托利亚侯爵手中领到报酬之前,就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关在里头就好。 柴札雷幻想著不久后即将落入手中的无数金币,陶醉地啜饮果实水时,背后传来了一句此时不可能听见的:「让你久等了?」 那瞬间的惊惶,应该没被少年看穿吧? 肩膀是否突兀地颤动? 因为太过吃惊而没在第一时间反应,会不会让他起疑了? 他实在没想过阿尔迪斯会回到旅店,而且还若无其事般毫发无伤。 柴札雷强撑著平静表情,将事先约好的追加情报提供给少年。声音是否走调?语调是不是太快了?开口陈述情报的同时柴札雷一直忐忑不安。 少年走回二楼的房间后,柴札雷终于自沉重压力中解脱。他一口气喝乾手中的果实水,开始思索。 看来地痞流氓根本不成对手吧。他反省著自己低估了少年的实力,同时暗自窃笑。 少年似乎还没发现唆使地痞流氓的就是柴札雷,既然如此还有机会。如果流氓还不够就动用佣兵吧。要给佣兵的报酬自然也高于流氓,但实力可说是天差地别。 由于职业的特性,柴札雷认识许多佣兵。虽然强悍但脑袋不太灵光的家伙最适合。恰巧不久前说「有什么好情报再拜托啦」的家伙也在。 柴札雷回想起少年刚才说他今天下午要离开王都。剩余时间已经不多。 ────*──── 走出酒店后,阿尔迪斯将剩余的上午时间用于造访日用品店铺。虽然最低限度的必需品在离开托利亚时已经带走,但量毕竟十分有限。目前一切都只是「暂且够用就好」,所以他不打算购买大量用品带回森林,但餐具与毛巾等还是需要适量准备。 更重要的还是粮食。在森林中狩猎就能取得肉品,但阿尔迪斯依照过去经验明白只吃肉没办法维持身体在最佳状况。为此他还是会摄取一定量的果实与蔬菜,但在森林中能取得的种类也有限。 此外,重要度仅次于食材的是盐巴等调味料。阿尔迪斯本人不怎么重视食物的味道,只要吃了不会死就没问题,只要不至于令人作呕到吐出胃中食物,他也不会抱怨。但是双子和涅蕾恐怕就不是如此吧。三餐当然还是美味最好。 之后他在街上逛了一圈,大概确定了采买的品项后,阿尔迪斯回到旅店。这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午餐的忙碌时刻已经结束,空荡荡的酒店中没见到柴札雷。 (上钩了吗?) 确定他不在酒店后,阿尔迪斯整理行李离开了旅店。 酒店老板问他:「之后你打算上哪儿去?」阿尔迪斯简短回答要往帝国方面去,随后便背著行李往南门缓步而去。他不时在路边的摊贩停下脚步,像是故意让人发现他似的悠然走过大街,自南门走出王都。 阿尔迪斯往东南方步行移动,一来到看不见城门守卫的地方,立刻有人拦住了他。 「稍微等等啊,这位小哥。」 (来了啊。) 他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地转过身一看,佣兵样貌的五个人站在该处。 向阿尔迪斯搭话的是站在中间的斧士。站在他左右两侧的人也手持斧头。三个人都穿著彷佛正要参加战役般的重装备。站在三人身后的是身穿长袍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是魔术师,不过得实际交手才晓得。因为阿尔迪斯与涅蕾外观上同样只是个魔术师。 「找我?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就是要找小哥。哎,这个嘛,我们也不会害你啦,你能不能乖乖让我们抓住啊?」 「但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得被抓啊。」 「理由就算不在小哥身上,但有人想逮到小哥啊,这也没办法吧?」 男人暗示有委托人的存在。虽然真正问题在于主使者是谁,但就算问了他们想必也不会老实回答。再加上现状摆明了就算继续追问也无法免于一战。 (既然这样──) 阿尔迪斯没有回答,而是口念咒文咏唱施展魔法。 「言语诱汝等脱离肉身落入酣梦──」 (活捉之后再问就好了。) 「沉眠之雾!」 「什么!好快!」 因为事出突然,佣兵们甚至来不及反应,一阵微微闪烁著银光的雾气包围了他们。 面对懂得使用魔法的对手隔著这段距离就显露敌意,简直太过轻敌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外行人。大概是因为伙伴之中也有魔术师,所以才保持这段就算阿尔迪斯施展魔法也能应对的距离吧。然而阿尔迪斯的咏唱远比佣兵们预料得更快。 对一般魔术师而言咏唱是无法省略的施法步骤,但是对不须咏唱就能施 展魔法的阿尔迪斯而言咏唱只是一种障眼法──掩饰他不需要咏唱的事实。 佣兵们连忙冲向阿尔迪斯,但已经太迟了。灌注了阿尔迪斯魔力的催眠魔法一瞬间就让所有佣兵失去意识。 凭藉著过去在托利亚与阿尔迪斯搭档的佣兵伙伴认定「超乎常识」的魔力,寻常佣兵根本无从抵抗。 施展了催眠魔法后,阿尔迪斯也不多看纷纷倒地的佣兵一眼,从身上的行李取出与对方人数相同的强韧绳子。 「像昨天那样让他们跑了就得多费功夫了啊。」 将五个人都用绳子束缚,又将布条卡进他们口中。最后只把首领般的男人一个人拖进附近的草丛中。 阿尔迪斯拆下男人口中的布条,粗鲁拍打他的脸颊唤醒他。男人清醒后先愣了一瞬间,但立刻就发现自己全身被绑住而开始嚷嚷。 「怎么了?这里……这里是哪里?喂!你干了什么好事!」 站在他面前的阿尔迪斯面露冷笑。 「干了什么好事……我用魔法让你们全都睡著,一切都结束了啊。不记得了?」 男人连忙环顾四周,神色焦急地说道: 「其他人……我的伙伴怎么了!」 「刚才统统杀掉了啊。」 阿尔迪斯若无其事般拋下这句话。当然是谎言。 阿尔迪斯对于想取他性命的敌人绝不手下留情。不过这群男人打从一开始身上就没有杀气。虽然阿尔迪斯面对自身危险总是全力排除,但也会视对方的行径斟酌下手轻重。 「你也打算……要杀我?」 后知后觉的男人似乎终于理解状况,脸色顿时发白。既然无法看穿阿尔迪斯的想法,男人只会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在悬崖边缘吧。 「你以为到了这地步还有机会得救?」 阿尔迪斯傻眼地说。 「咕!」 「不过啊,你们几个还真够弱的。该不会是最近才刚入佣兵这行的新人?」 对著悔恨交织而说不出话的男人,阿尔迪斯挑衅般断言。 「你这家伙!有种就放开我!」 这男人似乎是说话前不经大脑的那类型。 照这反应来看应该会很顺利吧。阿尔迪斯在心中暗自窃笑。 「连自己被几个钱币卖掉都不晓得,耍威风倒是挺在行的嘛。」 「什么……!被卖了?怎么回事!」 阿尔迪斯装模作样地嗤之以鼻: 「你还没搞懂?真是天真的脑袋啊。我只是接到委托罢了。委托人说他给了你们假情报,叫我趁机把你们统统收拾掉。」 「假……情报?」 阿尔迪斯摆出讥讽似的表情进一步追击。 「对。你们就是傻傻地被假情报引诱来到这里啊。你们以为能埋伏偷袭我,但实际上中了陷阱的是你们。看来你们其实招惹不少怨恨啊。」 「我们……!是谁啊?」 到这里就只差一步了。 「还搞不懂喔。你就回想看看是谁要你们来偷袭我嘛。这不是很简单吗?」 「…………对了!柴札雷那个混帐东西!」 上钩了。 「终于搞懂了吗?还真迟钝。」 嘴巴上这么说,但听见预料中的人名让阿尔迪斯在心中愉快地挑起嘴角。 「混帐!那家伙!」 男人愤怒地咒骂著柴札雷。对男人的怒骂声充耳不闻的阿尔迪斯等待好半晌,露出奸诈的笑容说: 「哎,你也别这么气。柴札雷那边我会好好解释的。」 「你在胡说什么!我一定会把那家伙……!可恶!这样死了也无法瞑目!」 全身挣扎著表现心有不甘,男人叫道。 这时阿尔迪斯终于掀开底牌。 「好了好了,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刚才我说的全都是骗你的。」 「…………啥?」 搞不懂阿尔迪斯话中的意思,男人愣愣地仰头看向阿尔迪斯。 「骗人的……?你是说柴札雷那家伙出卖我们这件事?」 「对对对。我接了柴札雷的委托、柴札雷告诉你们假情报,还有柴札雷出卖你们这些全都是假的。你的伙伴都躺在那边也还活著。」 「……」 半张著嘴,男人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 「哎,柴札雷那家伙我会去修理他一顿。我接下来要回王都了,你们就在这里多休息一段时间吧。啊,对了对了,这玩意儿我就当作赔罪带走啦。」 留下这句话,阿尔迪斯摘下男人戴著的头盔。 重新背起自己的行李,将男人与他的同伴留在原地,阿尔迪斯朝王都折返。 「咦?喂……等等……!等一下啊!」 依然被绳索束缚的男人想叫住阿尔迪斯。四周只有他的声音空洞地回荡。 ────*──── 阿尔迪斯从南门又付了一次过门税进入王都。直接走向闹区,前往数小时前才刚退房的旅店。 酒店中,正准备迎接晚餐人潮的店员们辛勤工作著,座位上只坐著少数几名客人。这些客人之中,柴札雷坐在吧台边单手拿著果实水。 阿尔迪斯也没压抑脚步声一路走向吧台。 感觉到有人靠近,柴札雷转过头来,目睹阿尔迪斯的瞬间浑身僵硬。 阿尔迪斯将男佣兵头上戴的头盔拋向脸色发白的柴札雷,露出诡异的笑容开口说道: 「这是你认识的家伙头上戴的。他好像忘了带走,你能帮我还他吗?」 「啊、啊……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离开王都了……?」 惊慌失措的柴札雷从喉咙挤出疑问。 「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才走出王都没几步就被没礼貌的野狗纠缠。虽然把他们赶跑了,但他们好像把这顶头盔忘在我这里了。」 阿尔迪斯将袭击他的佣兵置换成野狗如此说明。当然野狗不会佩戴头盔,但紧张至极的柴札雷也没注意到言语中的矛盾。 「这、这样啊……那、那还真是倒楣呢。」 「哎,只是麻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了。昨天走在小路上被流氓包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被袭击几次,每次都摆平就好。」 「真、真是了不起的身手──」 柴札雷大概终于从突如其来的惊吓中恢复理智,为突破困境而开口说话的瞬间,阿尔迪斯倏地拉近距离,以毫无感情起伏的语调在柴札雷耳边细语: 「但是一笑置之的限度只到第二次。没有第三次,给我认清楚这一点。」 警告他下不为例。 「啊……呃……是,是……」 柴札雷的声音拔尖走调,好不容易挤出回答。他彷佛撞见蟒蛇的青蛙般因恐惧而浑身僵硬。阿尔迪斯轻拍他的肩膀,随后便走出酒店。 虽然遇上一些问题,但当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阿尔迪斯在大街上仰望天空。太阳已逐渐西斜,但距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考虑到购买食物与移动所需的时间,也能在夜幕扩展前回到森林中的据点吧。该买什么伴手礼给双子才好呢?阿尔迪斯悠哉地这么想著,步向商店林立的街道。 第七章 三大强魔讨伐者 在结束采买的当天回到森林中,阿尔迪斯在晚餐时提起在王都的收获。 「就我在王都这两天收集的情报来看,和领主军的战斗表面上似乎被抹消了。」 「抹消是指?」 涅蕾要求进一步的说明。 「好像是用事故这样的理由对外公布。当然我们的消息也没有传到王都,也几乎没有人知道要塞里的那次战斗。至少我确定没有受到正式的通缉。」 当然事实也许总有一天还是会传开,但如果仅止于谣言的程度,也不至于造成直接的威胁吧。 「嗯,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躲躲藏藏了吧。」 涅蕾满意地点头。 「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现在算是可以堂堂正正走在王都大街上……但我不怎么想在王都租房子住或买房。」 「理由何在?」 「就像在托利亚那时一样,不管再怎么去隐藏,菲莉亚与莉亚娜的存在迟早会曝光。既然这样乾脆就住在这个没有人烟的森林还比较安全。」 当然与居住在城镇中相比之下,危险野兽横行的森林在另一方面的危险大增,不过只要有阿尔迪斯或涅蕾在就不构成什么大问题。反倒比来自居民的难以应付的恶意要简单太多了。 「况且与其让这两个孩子总是关在家里,或多或少能到野外散心的环境也比较好吧。」 阿尔迪斯与涅蕾的视线转向双子。两人用双手捧著久违的大块面包,专心地不停啃著。那模样让阿尔迪斯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放松。 「既然吾主这么决定了,我就遵照指示。」 涅蕾天经地义般决然说道。 话题转移至日后的方针。 「这阵子我打算尽量不引人注目在王都接受委托工作。毕竟要买齐的品项也不少,同时也会继续注意托利亚那边的动向。」 由于事出突然,能从托利亚家中带出的物资不多。目前双子连替换用的衣物都没有。这阵子恐怕得为了买齐必需品而屡次往返于森林和王都之间吧。 「我该做什么?」 既然要将双子留在此处,为了保护两人不受野兽的危害,阿尔迪斯或涅蕾势必有一人必须留在此处。 「不好意思,要拜托你看家。」 「悉听尊便,吾主。」 涅蕾未显露任何不满,毕恭毕敬垂下头。 居住在城镇之外让双子免于旁人视线的侵扰。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因为有涅蕾的存在,让阿尔迪斯能安心出门。若只有阿尔迪斯独自一人,就只能明知危险仍带著双子四处跑,或者是像过去那般在城镇中租借房屋。 多亏有涅蕾的协助,阿尔迪斯才得到行动的自由。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阿尔迪斯对此心怀感谢。 「这里就拜托你了。」 他开口说出的并非感谢,而是代表信赖的言词。涅蕾听了回以满足的微笑。 ────*──── 休息一天后,阿尔迪斯再度回到王都,首先他马上笔直走向目的地──那就是情报贩子柴札雷出没的旅店兼酒店。 店内只有厨房中准备午餐的声音回荡。店内客人只有柴札雷一名。不过他是个在此等候客人上门的情报贩子,算不算酒店的客人也很难说。 「唷。」 阿尔迪斯语气轻佻地打招呼后,转过头来的柴札雷脸孔明显扭曲。深褐色的眼眸中浮现几分胆怯。对他来说阿尔迪斯想必是不愿见到的对象吧。 「有什么事?」 「对客人这种态度也太失礼了吧?找上正在等候买家的情报贩子,也不会有其他用意吧?何不稍微开心点?」 「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啊。你知不知道在那之后有多麻烦?那些家伙们说我和你暗中串通,害我吃了一顿苦头。」 看来柴札雷似乎受到阿尔迪斯击败的那群佣兵的报复。 「什么跟什么啊?我最后明明就清楚说过那是骗人的了啊……不过那佣兵感觉脑袋也不怎么灵光就是了。看他那样不管再多干几年也不会出人头地吧。」 「……那些家伙们在王都好歹也算是人家口中的老练佣兵喔。」 虽然容易冲动又脑袋不灵光,但实力不差。柴札雷如是说。 「哦?那样也算喔?」 阿尔迪斯回忆起两天前轻易制伏的佣兵们。 不过重新回顾后,留下的印象仍旧是「无法估测对方实力的三流佣兵」。 与阿尔迪斯在托利亚认识的大多数新人佣兵或托利亚领主军的新兵相比之下,也许是好上几分没错。但是在阿尔迪斯心目中,于托利亚实力名列前茅的佣兵小队「白夜的明星」已经成为他判断强弱的标准,而两天前那群佣兵的水准甚至没有特地评估实力强弱的价值。 「哎,这件事就不管了,我们来谈生意吧。」 「对我来说可是切身大事啊……你说生意?所以你找我这个情报贩子有事?」 柴札雷对阿尔迪斯投出狐疑的目光。 「我刚才不是讲了吗?除此之外找你要干嘛。」 「没什么,只是以为你应该很痛恨我就是了。」 「痛恨?……啊,对喔。这个嘛……要是你又对我干类似上次的那种事,的确不太愉快。就跟我上次讲的一样,下不为例。」 阿尔迪斯语气轻松,相较之下柴札雷的脸颊紧绷。 「既、既然这样……」 「不过我看重你身为情报贩子的实力啊。你手上握有其他情报贩子都没有的消息,情报的内容也相当正确。所以我信任你的『工作』能力。」 阿尔迪斯给予高评价的仅限于柴札雷的能力,以及随之而来的情报。并非赞同他的人格或处世态度。 「言归正传,在那之后有听闻女佣兵的新消息吗?」 「………………银币两枚。」 精神上已经屈服的柴札雷经过漫长的沉默后,不情愿地开口提出价码。 阿尔迪斯从怀中取出两枚银币摆在吧台上。 「之前那事件──要塞中的战斗已经渐渐在王都的情报贩子之间传开了。目前传闻的内容只包含事故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实际上似乎发生过战斗而已,不过与领主军交战的人物的消息迟早也会传到这里吧。话虽如此,也有情报贩子不会对收到的消息照单全收吧。正面挑战领主军的居然是区区两名佣兵,凡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吧。」 在那之后他握有的情报似乎更加精确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调查到这个程度,这相貌清秀的男人的确不容小觑。 「托利亚侯爵和领主军有什么动静吗?」 「目前台面上没什么明显的动作。不过无论托利亚侯爵或领主军,就这样了事肯定面子挂不住。不久后就会有托利亚侯爵指使的人来到王都吧。除此之外,在王都也开始有人得到情报,想追查当时与领主军战斗的对象。」 「有无关的人想插手?」 阿尔迪斯不愉快地皱起眉头,柴札雷进一步追击。 「不过目前他们还认为与领主军交手的是『某一支佣兵团,或是大规模盗贼团』就是了。按照常识来看这是很合理的判断吧。如果能查出位置或逃亡方向,提供情报就有可能得到奖赏。如果能活捉交给领主军,可预料奖赏会更加优渥。对于想一夜致富的人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吧。」 「就像你一样?」 阿尔迪斯挖苦般投出疑问,柴札雷若无其事般闪躲。 「什么?你指的是哪件事?我提供情报给你,收取情报费当作代价。就这么单纯吧?比方说领主军在要塞严阵以待时,从正面杀进去彻底击溃领主军的是年轻的女佣兵,以及黑发黑眼额头绑著一条紫罗兰色细布条的佣兵。」 列举与眼前少年相同的特徵,柴札雷眯起眼睛说道。 「呵,这样就够了。」 提出了符合阿尔迪斯期待的回答后,他又继续追加新的消息。 「顺带一提,托利亚当局对双子似乎没什么执著。托利亚侯爵或领主军的目标就只针对那两名佣兵。」 那情报的内容轮到阿尔迪斯眯细双眼。这男人果然有一手。阿尔迪斯更提高了对他的评价。只过了两天他就取得了上次恐怕尚未取得的双子的情报。 「我懂了。情报全部就这些?」 「觉得不满意?我想应该有银币两枚的价值吧。」 「没有不满。来谈下一桩生意吧。」 预料之外的提议让柴札雷问道: 「下一桩生意?什么意思?」 「之前与托利亚领主军起冲突的佣兵们大概在三天前出现在王都,之后往帝国方向离开了。」 「什么跟什么啊?」 「提供情报啊。」 柴札雷露出困惑的表情。因为他深知眼前的少年可不是会免费赠送情报的简单货色。 「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 「相信不相信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提供情报而已。」 嘴巴上说著不负责任的话,阿尔迪斯从怀里取出一枚金币,摆在柴札雷面前。 「这又是什么意思?」 「帮我散布刚才那条情报的服务费。」 「你要我散布假情报?这不就像是──」 「好像『家猫』一样?是吧?」 阿尔迪斯抢先说出了柴札雷要说的话。 「是啊。」 「对家猫有什么不满?」 他不理会柴札雷的反应般说道。 「长年来身为野猫干活至今,我也是有点自负的。」 「家猫」是成为统治者或掌权者的手下,在台面下活跃的人们的代称。密探、暗杀者、掮客,以及柴札雷这般情报贩子都算在其中。而柴札雷口中的「野猫」就与「家猫」相反,指的是不受特定人士雇用而自由活动的人。 另一方面,也有「走狗」这种字眼。这已经不是什么象徵,就是直指为统治者或掌权者在台面上工作的人们的俗称──说是蔑称应该更加贴切。虽然骑士与士兵、政务官与外交官也包含在内,但当面如此指称对方纯粹是侮辱行为,因此平常只有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时会用上。 「野猫遇到什么万一也不会有人出面相助。随时都有可能横死路旁。更别说对人恶作剧的野猫马上就会被扑杀。」 阿尔迪斯加重语气强调最后那句话,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对阿尔迪斯起了贪念最后却吃上苦头的柴札雷想必心神不宁吧。 「既、既然你这样说,难道出事的时候你会救我?」 「为什么我非救你不可?」 「你不是叫我当家猫……」 「我从来就没要你『来当家猫』。只是问你『对家猫有什么不满』而已。」 黑发少年说得轻描淡写。 「我付钱给你,你就拿出与那价格相符的成果就好。这是一笔交易。只要别与我为敌,我日后还想继续和你保持良好的关系啊。」 阿尔迪斯并非欣赏柴札雷的人品,只是对他的情报收集能力给予高评价。不管他心里有何想法、有何种感受,只要能提供与价格相符的情报就够了。 「总而言之就这样。拜托你了。」 对哭丧著脸的柴札雷单方面如此宣告后,阿尔迪斯步出酒店。 ────*──── 柯萨斯森林的深处。突兀的灰色建筑物的所在位置。 感觉不到任何动物气息的场所中充斥著有如透明矿物构成的无数鼓胀物体。就好像默默地支配了这一带的居民。 有如寄生般附著于粗壮树干上的鼓胀物体的尺寸约直径八十公分。而一天比一天膨胀变大的不只一个。岩石上、土地上、枝头上,放眼望去所有的鼓胀物体每隔一夜就更加变大。 尽管从来不曾颤动,但是那日益成长的鼓胀物体带有强烈的魔力。像是植物的根吸取土壤中的水分般,吸取自灰色建筑物内部渗出的魔力,让那身躯持续成长。 那透明的鼓胀物体在穿透枝叶空隙洒落的月光照耀下,反射著光芒。 突然间,光芒的方向改变了。 不知是否因为受到月光刺激,原本纹风不动的鼓胀物体微微颤动。 起初只是细微的摇晃。有人在旁注目观察也会不由得认为是错觉的微小变化。 鼓胀物体无声地开始频繁颤动。那变化转瞬间便传播至周遭所有的鼓胀物体。从其中一个产生的变化很快就传递至周遭的鼓胀物体,紧接著又向外传播。 那是一片难以言喻的诡异情景。 不知经过多久时间,剧变造访。 原本只是颤抖般的动静霎那间停止。下一个瞬间,原本形似压扁面团的物体一部分急遽展露变化。 透明鼓胀物体不自然地隆起的部分转变为有著分节的棒状。自鼓胀物体倏地突出的长棒前端又细分成数个长条,有如麦芽糖雕般抽长并收缩,渐渐转变为清楚且具有意义的轮廓,最终形成的形状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人类的手臂。 其他的鼓胀物体中也同样伸出了一条手臂。一条又一条有如透明水晶雕成的手臂自鼓胀物体中伸出。 但那显然不是活生生的人类。没有脸也没有脚,就只有一条手臂。而且还是映著后方景色的透明手臂。如果没有亲眼目睹长出手臂的瞬间,只会以为这是出自人类之手的物体吧。 散布在周遭的无数鼓胀物体与从中生出的手臂般的物体。虽然那显然是难以理解的异样情景,但幸好没有任何人亲眼目睹这一幕。 在森林深处悄然无声诞生的某种异形。 那究竟是什么?此处无人能回答。 ────*──── 阿尔迪斯以王都为新据点开始活动后经过了数天。 虽然他好几次外出狩猎,不过在王都也不像托利亚有人脉能为他介绍工作。这几天阿尔迪斯便忙著将日用品运到森林的小屋中,过著实在不像佣兵的生活。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情报贩子柴札雷以三枚铜币提供这道消息给他: 「与领主军战斗的究竟是什么人物,在情报贩子之间消息已经开始扩散了。有一部分的佣兵正把目标放在你身上喔。」 根据柴札雷得到的消息,与托利亚敌对的佣兵之一阿尔迪斯的特徵已经传开了。虽然涅蕾的情报同时也传开了,但因为她从未离开森林也没在王都遭人目击,因此佣兵们的注意力自然全部集中在阿尔迪斯身上。 「之前特地散播的谣言好像没什么效果啊。」 如同柴札雷所言,「与领军敌对的佣兵们已经往帝国方向离开」的假情报最终似乎以徒劳无功收场。 「明明就没 有发出正式的活捉命令和悬赏金啊。」 阿尔迪斯傻眼地嘀咕著。 「其他的先不谈,既然我们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当时领主军受到的损害也已经众所皆知了吧?明知如此还想对我出手,这种想法我实在无法理解。」 在要塞的战斗中阿尔迪斯与涅蕾对领主军展现了压倒性的力量差距。虽然不知道领主军究竟部属了多少士兵,但随便估计也有个两百人吧。而且甚至动员了魔术师。 阿尔迪斯与涅蕾只凭著两个人就彻底击溃了如此规模的战力,只要有常人的判断力都能理解,找这两人的麻烦究竟有多么危险才对。 「世上就是有一定数量的蠢货,会按照自己的期待去乐观解读情报。」 柴札雷口中吐出了比想像中更辛辣的评语。也许是因为长年从事这一行,对无法理解情报重要性的人们累积了不少郁闷吧。 「击溃领主军的是仅仅两名佣兵,这条情报其实已经传开了。不过因为实在太难以置信,在情报贩子中也有许多人当作假情报根本不当一回事。」 「你也是其中一个?」 「你觉得呢?我嘛,我想已经充分理解你的强悍程度了。」 柴札雷没有正面回答。 得知口中的老练佣兵反被阿尔迪斯轻易摆平,让他理解了阿尔迪斯拥有与那外观不符的强悍实力吧。不过他对阿尔迪斯的认知恐怕不至于让他轻易听信「与领主军正面战斗只靠两个人取胜」的传闻。 阿尔迪斯在托利亚活动时尽可能避免招惹无谓的注目,而尽量少在大庭广众下使用剑魔术与无咏唱魔法,也从未主动争取名声。恐怕是因此让阿尔迪斯本身的实力没有传到王都吧。会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想挑战阿尔迪斯,以及柴札雷以怀疑的角度看情报,都是出自这个原因。 「我想你还是多少注意一下比较好……哎,我也不觉得你会轻易被干掉就是了。」 柴札雷要躲避阿尔迪斯的注视般转变话题。 「我懂了。我会注意的。谢了。」 「……我只是收钱工作罢了,用不著道谢。」 柴札雷表情复杂地回答。 「不过啊……被人袭击还没关系,次数一多要一一击退也很麻烦啊。」 「被人袭击也不担心吗……」 就算人数差距再大,阿尔迪斯毫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般水准的佣兵。但是得花时间处理这一点终究同样麻烦。 「既然这样,事先展现自己的强悍实力,让佣兵们丧失对你动手的意思不就好了?比方说讨伐知名的魔物。」 「讨伐魔物啊~」 过去阿尔迪斯对于成名毫无兴趣可言。虽然那完全是为了避免被卷进随名气而来的麻烦,但现在的阿尔迪斯已经置身于麻烦之中,事到如今佯装平凡也没有意义。 反倒是大方展现压倒性的力量,让旁人打消对阿尔迪斯出手的念头也许更好。如果阿尔迪斯成为众所瞩目的知名佣兵,当双子的存在曝光时也许名声能转变为抑止力。 「柴札雷,说到王都附近著名的魔物有哪些?」 「铜币一枚。」 情报贩子开出价格。 「还真便宜啊。」 「因为那是一般市民也知道的消息啊。就算你不问我,到街上随便找人问也能知道。」 「既然这样就免费告诉我啊。」 「身为情报贩子的自尊不允许。」 这男人这时又搬出了强烈的职业意识。 「好吧,铜币一枚是吧。」 阿尔迪斯苦笑著自怀中取出铜币摆在吧台上。 「王都周边知名度高到有别称的魔物,而且光是讨伐就能扬名立万的对手一共有三只。首先是王都北方,地盘就在卡诺比斯山脉的山脚下的『追铃』。它是『托隆』的突变种,脸上有两条长斑。这怪物过去葬送了无数挑战者,强度和你在托利亚交手过的葛莱达不相上下喔。」 「才葛莱达那种实力应该早就被杀掉了吧。」 「……我觉得你这判断标准不太正常就是了。」 因为尚未充分理解阿尔迪斯的实力,柴札雷摆出不置可否的模糊态度。 「事实上追铃长年来令王国的统治阶层大伤脑筋,毫无疑问是非常棘手的对手。」 柴札雷重整情绪继续说道。这时阿尔迪斯提出疑问: 「它在山脉的山脚下是吧?那不是别靠近就好了?为什么会让大人物们伤脑筋?」 「因为听说追铃的地盘中藏有重铁矿脉,但因为有它在就连调查都无法进行。如果在王都附近就能采掘重铁,无论在经济或军事上都是重大的益处。就国家利益而言的确是一根不除不快的眼中钉。」 听到这里阿尔迪斯也理解了。 目前纳古拉斯王国能采掘重铁的地点只有与帝国的国界线附近的丘陵地带。既然与帝国的关系称不上良好,国界附近在开战时很可能成为战场,因此能否在其他场所采掘重铁便至关重大。 「其次是在距离王都不远处的小岛上筑巢定居的『四枚羽翼』。双头四脚,而且长著四片巨大翅膀的巨大鸟型魔物。因为它会在周遭海域袭击船只,因此商船的航线也被迫大幅绕道。还有如果它消失,邻近的海域也能开放作为渔场,这一点也很重要。」 「王国没有尝试派出军队讨伐?」 「无论是追铃或四枚羽翼,听说过去曾有过派遣军队讨伐它们的计画。不过现在与帝国间的紧张状态持续著,王国也不想随便削弱自己的军力吧。这二十年来不曾编组大规模的讨伐队。」 的确在与邻国的关系逐渐恶化的状况下,不想让军队遭受重大的损害吧。既然是与葛莱达匹敌的魔物,招集再多实力凡庸的士兵也只是徒增牺牲。派出精锐部队一鼓作气进攻也许能取胜,但死伤也会十分惨重。若是为了保卫王都安全还可说是别无选择,对于不主动触犯就没有危险的对手,要承担那样的风险与之决一死战,算不上多么贤明的选择。 「另一方面,王国对这些魔物都设有悬赏金。大概是希望吸引想夸耀实力或扬名立万的强悍佣兵去讨伐吧。」 这一点倒是不值得讶异。就算得花费莫大的悬赏金,终究比动员军队派遣讨伐队要便宜才对。 「只要能讨伐其中任何一只,日后就不会再有佣兵想对你出手吧。」 「最后那只呢?」 「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王都周边知名度高到有「别称」的魔物』一共三只吗?所以应该还有一只吧。」 「啊~嗯,是这样没错……不过最后那只该怎么说,确切的消息太少了……」 柴札雷不太有自信地如此说完,开始介绍第三只魔物。 「最后一只是传闻中藏身于柯萨斯森林的魔物,人称『噬红』。」 「传闻中?」 「是啊,老实说关于『噬红』没有任何确切情报。」 「没有确切情报却又很有名?」 「因为遭遇之后活下来的人就连一个也不存在啊。包含『噬红』这名字也是源自拚命逃到此处的佣兵临死前遗留的话语。据说只留下『红色』、『被吃掉』之类的话语,人就断气了。所以『噬红』的外观与习性一切不明,但可推测是相当厉害的魔物。」 「一切不明,又是为什么知道很 厉害?」 「柯萨斯森林每到满月的夜里,一定会发生魔物的大迁徙。以前没人知道原因,但自从『噬红』的存在浮现台面后,出现了一种假说。」 「假说?」 「遭遇魔物大迁徙的佣兵和探险者全都说『魔物完全不理会我们,只从我们身旁跑过』、『就好像害怕著什么似的』。此外传闻中遭遇『噬红』逃离森林的佣兵也是在满月的夜里出事。」 于是有学者认为两者之间也许有某些关联──「魔物们是不是为了逃离噬红」? 「当然那也是毫无根据的假设。无法证明『噬红』只会在满月夜里出现,『噬红』是否真强到让魔物们大举逃窜,也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满月夜里进入柯萨斯森林的人有许多人再也没回来。既然魔物也不攻击人只管逃离森林,那么究竟是什么家伙杀害了进入森林的那些人?于是谜样怪物『噬红』的存在便受到众人注目。」 「从头到尾都是推测嘛。」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啊。确切的消息太少了。」 柴札雷眼中浮现一抹不愉快的感情,不愿负起任何责任。不确定的推测占了大部分。必须提供这种情报也许伤害了他身为情报贩子的自尊吧。 「哎,总而言之,这三只被并称为『三大强魔』。」 「不过其中有一只连是否存在都不晓得啊。」 阿尔迪斯捉弄般说著。 「三这个数字感觉比较稳当嘛。『三大强魔』听起来就是比『两大强魔』要有气势吧?」 柴札雷说出了实在不值认真思考的理由。 「算了。总之『噬红』另当别论,只要能猎杀另外两只就能在王都打响名号吧?」 「这一点我非常确定。再加上只要是脑袋正常的佣兵,绝不会再对这种强敌起任何歪主意。」 「原来如此,我懂了。」 之后阿尔迪斯付了额外费用取得详细情报,离开了酒店。 ────*──── 自纳古拉斯王国的王都古兰向北边移动约两天的路程,便抵达人类领域的边界。一旦走进森林,步入罕有人踪的丘陵地带后,恐怕就再也感觉不到人类的存在了吧。 位在卡诺比斯山脉山脚下的丘陵地带若要当作人类的新开垦地,实在算不上有魅力的地点。高低起伏的地形添增交通往来的困难度,若要扩展农地也势必要耗费更多的劳力。 然而当探索遗迹为职业的探险家在此发现重铁原石,此处被认定很可能藏有大范围的重铁矿脉之后,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买卖矿石的商人们与对新权益的气味格外敏感的贵族们立刻对此地投出了充满热情的目光。更别说是王国本身了,为了稳定取得于军事用途上非常优秀的重铁资源,无论如何都想掌控这块土地。 尽管此处很可能藏有重铁矿脉,开发却迟迟没有进展有其理由。那就是以这块土地为地盘,长年来称霸于此的魔物「追铃」。 有种名为托隆的魔物出没于丘陵或山地地区。头部形似狮子长著鬃毛,同时有著纤细如水鸟般的细长四肢,指间长著划水用的蹼。模样像是将狮子的腿从中截断,接上水鸟的腿部般诡异而不自然,这就是常人所知的托隆。而「追铃」与托隆在外型上没有任何差异,但覆盖全身的兽毛为白色,最重要的是危险度高到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这般异质的魔物「追铃」,一般被视作托隆的突变种。 托隆在魔物中算是偏弱的种类。当然实力一般水准的佣兵无法与之匹敌,但老练的佣兵四至五人合作就能讨伐一只托隆吧。然而「追铃」的强度更远在托隆之上。 过去有许多身手矫健的佣兵多次尝试讨伐,但最终从未有人成功。人称英雄的知名战士一一殒命,接连吞噬佣兵性命的这块丘陵甚至一度被称为佣兵的坟场。连王都的军队赌上威信而组成的讨伐队都惨遭击溃,此后时势便倾向于对追铃置之不理。 除了有时会有愚昧的佣兵垂涎「追铃」的巨额悬赏金,此处已经少有机会发现人的踪影。无论是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 「所以这种地方我只想赶紧走人啊。」 「这种任何人都晓得的废话不要一直挂在嘴上。」 一排人影正走在追铃的地盘所在的丘陵地带。人数共五人,显然一副佣兵装扮的他们正往南方步行移动。 「你们两个都吵死了。」 剑士装备的男人不对著任何人呢喃说著,感到烦躁的轻装备男佣兵回嘴,而走在他们前方的魔术师只偏过脸,傻眼地插嘴劝阻。 「走的时候闭上嘴。万一吵吵闹闹引来追铃,我可不要。」 走在魔术师身旁的矮小男子注意著周遭,深锁的双眉下塌成八字。 「用不著担心,没那么容易撞见啦。况且在淡空前应该就能脱离追铃的地盘了。」 走在队伍最前方,背上扛著斧头的男人要安抚矮小男子般展露笑容。矮小男子见了那亲昵的笑容也放松表情点头。 他们五人是以王都为据点活动的佣兵。自从最初组成队伍至今已经度过六年的时光。虽然并非特别出名的强者,但也累积了充分的实绩,其他佣兵大多也听闻过他们的队伍名称「解放者」。算是好不容易伸手构著了老练佣兵的门槛。 他们接了王都中的药师的委托,为了采集只在此地自然生长的药草而冒险前来。平安采集了所需的药草后,现在正在归途上。 就算遭遇在丘陵地带出现的肉食野兽或魔兽,只要数量不多,凭他们的战斗力也能应付。尽管有著这般实力,他们还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撞见追铃。 他们并非实际与追铃战斗过,然而偶尔有名声响亮的队伍前去讨伐,结果没有半个人回来──考量到这般现实,任何人都能理解追铃绝非能轻易对上的存在。 「只要运气别太差,在这么宽广的范围内要撞见单单一只魔物根本就不可能。况且我们身上也没铃铛。」 传闻中追铃会循著铃声现身。虽然一般的托隆没有这种习性,但是被视作突变种的追铃据说不知为何会对铃声起反应。 因此要进入王都北方的丘陵地带时,别说是铃铛,任何可能发出高亢金属碰撞声的物体,原则上都不能随身携带。反过来说若想遭遇追铃,只要在丘陵地带摇响铃铛四处游荡即可。当然除了想挑战追铃的佣兵,也不会有人做这等蠢事吧。 「对、对啊。我们已经这么注意别发出金属撞击声了。没必要担心吧。」 矮小男子轻拍挂在自己腰间的短剑刀鞘。 就如他所说,队伍所有成员都为了本次的委托而特地变更装备。他们身上的防具与携带用品都尽可能排除金属制品,武器的鞘也套上皮革避免碰撞出声。 「呃,啊。」 也许是因为视线短暂飘向自己腰际吧。视线一瞬间没注意到脚边的凹陷,矮小男子一头栽进草丛中。 「你是在干什么啦。」 「只、只是不小心跌倒嘛。」 被嘲笑的矮小男子尴尬地挺起身子。 就在这时。清脆的铃声响彻周遭。 霎那间,所有人的身体都为之僵硬。 「咦?」 矮小男子站起身,那高亢的金属声再度连续响起。 「铃铛?在哪里?」 那男子为了寻找声音的来源而转头看向左右两侧,铃声随之响起。 「喂!你那个啦!」 剑士指著矮小男子背著的背袋叫道。他的指尖示意著一颗陈旧的铃铛。在这丘陵地带简直等同不吉象徵的小金属球不知打从何处而来,勾在他的背袋上。 「欸?是什么时候?」 出乎意料的状况令矮小男子睁圆双眼。 「你看那个。」 发现了答案的男魔术师以视线示意。这群男人看向魔术师视线所指之处,终于理解了。 「是佣兵啊……」 矮小男子刚才撞进的草丛中,仔细一看躺著一具生前很可能是佣兵的枯骨。生前穿著的皮甲已经腐朽,身旁掉著一把满是锈蚀的剑。恐怕是前来讨伐追铃反而遇害的佣兵的下场吧。佣兵生前──或者该说是死前──为了引诱追铃而使用的铃铛就掉在草丛中,矮小男子进入草丛时偶然间让铃铛勾到了背袋上。 「啧,这可不是闹著玩的。快点把铃铛解下来,离开这里。」 在追铃的地盘摇响铃铛──他们在知识上也明白这等同于自杀。 「是啊,尽快离开这里──」 魔术师的附和只说到一半,他的眼睛瞪大到极限。为了挤出话语而呻吟般微微蠕动嘴。 同行的佣兵们循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那身影。 ──一只魔物正从树林的隙缝间盯著他们。 那身影与佣兵们熟知的托隆没有多少差异。 唯独那色彩。除了眼眸外通体纯白。一般的托隆全身披著浅褐色的兽毛,但眼前这只却是一身白。脸上有两条紫斑从额头伸向下颚。虽然初次亲眼目睹,但佣兵们顿时就理解了。那正是在王都无人不知的「三大强魔」之一──追铃。 「啊、啊……」 装备轻便的男人发出不成言语的声响。 那看似猫科野兽的脸庞不带表情地观察佣兵们。看来似乎不会突然扑上来,纹风不动。 「……怎么办?」 「除了逃命还能怎么办。」 剑士低声询问,背著斧头的男人苦涩地答道。 没有迎战这个选项。如果对方只是寻常魔物也就算了,出现在眼前的可是长年以来击败所有老练佣兵的怪物。这群佣兵们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弱者,但也没有愚蠢到认为无论对手是谁都能取胜。如果追铃真是他们也能打倒的对手,老早就该被别人击杀了。 「听到指令后把铃铛投进草丛。全力往反方向跑。」 感觉到伙伴们纷纷点头,背著斧头的男人叫道: 「就现在!」 持斧男人一声令下,矮小男子扯下背包上的铃铛往草丛中投出。同时所有人往草丛的反方向拔腿狂奔。 追铃开始行动。 「呜哇!」 下一个瞬间,矮小男子发出惨叫。 「不会吧!」 剑士愤恨地大叫。他的视线直盯著咬住矮小男子侧腹的追铃。追铃不理会他们舍弃的铃铛,攻击了矮小男子。 「可恶!」 装备轻便的男人朝追铃投掷匕首。追铃松口放开矮小男子,轻盈闪躲。 这时魔术师咏唱的「岩石」自地面射出,但追铃用那长蹼的前脚轻易甩开石块。 这时剑士自侧面挥出灌注浑身之力的一击。 照理来说他们不该战斗,用不著特别提醒剑士也很明白。但是负伤的矮小男子已经无法自力奔跑。若无法舍弃矮小男子,就算对方再怎么强悍都只剩在战斗中寻求活路一途。 剑士劈出的那一剑击中追铃的白色身躯。 「太硬了吧!」 但是无法对那身躯砍出任何细微的伤口。那感觉像是举剑劈中一块重铁。 追铃展开凶狠的反击。 展现从那外观难以想像的敏捷性,一瞬间就逼近想拉开距离的剑士,张嘴露出尖牙。 剑士连忙举起固定在左手的盾牌,但追铃毫不介意张嘴咬下。 「嘎啊啊!」 尖牙嵌进重铁制的盾牌,追铃将剑士的左臂连同盾牌一同咬碎。 追铃停止移动的这瞬间,刚才走在队伍前头的男人冲上前来从它侧面挥出斧头。 追铃以眼角余光注意男人的行动,只抬起一条前脚猛挥迎击。 伴随著彷佛撞上巨岩般的声响,持斧男被打飞到一旁。 「飞掷弹丸是为高贵冬妖精之先锋────冰块!」 魔术师施展的冰块自头顶上坠向追铃。 也许是因为来自正上方的攻击不得不躲,追铃张嘴松开剑士的手臂向后退开。 「可恶,还真的很强……」 变形的左臂传来的疼痛令剑士表情扭曲,他代替所有人说出心声。 一个人侧腹被咬后依然倒地不起。一个人的左臂连同盾牌被咬碎,已经无法发挥战力。被弹飞的持斧战士虽然伤势不重,但小队本身的战力已经严重折损。 全灭这字眼掠过佣兵们的脑海。 追铃将不带感情的眼眸转向下一个目标。 矛头指向魔术师。对佣兵们而言最不希望遭到突袭的弱点。与身穿武装的其他四人不同,不只保护自身的护具最薄弱,也没有近距离战斗的本事。 装备轻便的男人与持斧战士为了掩护魔术师而缓缓移动位置。 想不到有效的战术,但也没有空档能逃命,佣兵们确实落入了绝境。 追铃未曾嘶吼,只是静静地将红色眼眸指向佣兵。那不带情感的冰冷视线在沉默中对佣兵们发出死亡宣告。 追铃按兵不动,佣兵们动弹不得。但这段彷佛静止的时间突兀地告终。 追铃的视线微微挪动。 下一个瞬间,一把短剑不知从何处划破空气呼啸而来。 咻的一声,短剑恰巧刺在追铃与佣兵之间的中间处,吸引了在场所有视线。 短剑刺在散落著枯叶的地面上,彷佛设下不可逾越的境界线。 「这下省了用铃铛的功夫啊。」 传来的说话声年少到让人讶异。 剑士寻找说话者而挪动视线,一个人影随之映入眼帘。穿著造型奇异的紫藤色长袍的魔术师就站在该处。 黑眼黑发,额头上绑的紫罗兰色细布条特别醒目。虽然装扮显然是佣兵,但年龄十分年轻,剑士立刻判断他恐怕是刚成为佣兵不久的新人。 「别靠近!这家伙是追铃!快逃!」 他连忙警告。这句话反射动作般冲出口。 若是狡猾恶毒的佣兵,也许会将少年当作诱饵趁机逃走。但他打从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选项。 自己和伙伴们必须曝尸于此也怨不得谁,是运气不好。但也没必要连累碰巧现身于此的少年。剑士如此告诫自己。 魔术师少年大概是见佣兵们有危险而打算出手相助,但是对剑士而言有这份心意就已经很够了。 「我知道。」 魔术师少年也不明白剑士的心情,淡然回答后悠然走向追铃。 「你、你这蠢货!那不是你能赢过的对手!快点逃啊!」 连追铃的大名都没听说过的新人佣兵不自量力就要投身死亡。在剑士眼中少年的行动只有这个意义。 为何少年会独自一人走在这 片危险地带?为何少年投出的武器是与魔术师装扮格格不入的短剑?因为追铃的危险占满了脑海,让剑士从未注意到。 追铃转身面向少年,发出低沉的嘶吼。 刚才毫无情感地击溃佣兵的魔物显露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剑士大惑不解。 「怎、怎么回事……?」 剑士不由得自言自语。 少年缓步逼近低吼威吓的追铃。当少年的脚跨过某个看不见的界线,追铃突如其来飞身扑向他。 少年的手往水平方向挥到底。 留下沉重的冲击声,追铃的身体往侧边错开。 「用剑?不是魔术师吗?」 握在少年手中的是自剑鞘中拔出的一柄阔剑。 当然剑士的双眼原本就注意到少年腰际挂著一把剑。但是佣兵队伍中的魔术师为护身而佩剑并不稀奇。所以他原本也以为少年的剑也是这种用途。但少年魔术师居然能用剑化解魔物──而且还是实力与一般魔物无法比拟的追铃──的攻击,实在远远超过他的想像范畴。 追铃落地后毫不停歇,转身立刻再次攻击。 它的前脚自少年的视线死角扫向少年──那条前脚飞舞在空中。 「不会吧!」 装备轻便的男人在剑士身旁大叫。 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吧。剑士也无法相信自己这个当下目睹的情景。 少年像是与追铃事先套招般,在转身的同时压低身子躲过长著蹼的前脚,随即挥出阔剑。轻而易举便斩断追铃的一条前脚。 飞在半空中的前脚发出沉重声响坠地。 追铃与少年拉开距离。 也许是感觉到情势不利了吧?佣兵们原本这么想,但那判断完全失准。 「骗人的吧?」 装备轻便的男人不可置信似的呢喃说道。 因为追铃滴血的伤口转瞬间愈合,自断口长出了毫发无伤的全新前脚。 「犯规吧……那怪物……」 亲眼目睹那怪物的能耐,剑士甚至忘了自己被咬碎的手臂的痛楚。 追铃若无其事般以不带感情的双眼直盯著少年。 被斩断一条前脚对追铃似乎并非多么严重的伤害。佣兵们感觉那怪物正如此宣言。 场面一触即发。 佣兵们为追铃那深不可测的存在感而背脊发凉。 尽管魔术师少年平静地与那怪物对峙,但佣兵们只能睁大双眼在旁静观。 毕竟他们距离老练佣兵的水准仅仅一步之遥,也算小有实力。所有人这时也开始理解少年的实力绝不寻常。 听见咽下唾液的声音。晚了一瞬间,剑士察觉那声音来自自己的喉咙而背脊发寒。那感觉好像自己成为了风景的一部分。 首先撕裂寂静的是发自追铃口中的长啸。 散发著与佣兵们刚遭遇时截然不同的强烈威压感,追铃扑向少年。 少年为了迎击而举起阔剑的瞬间,追铃的身影突如其来消失了。 「消失了!」 佣兵中的魔术师喊出光看就能理解的话语。 少年倏地向后跳开。 刚才少年站立的地面彷佛遭到沉重岩块撞击般凹陷。 紧接著少年的身子往相反方向压低。 无法目视的一击割裂了挂在少年腰际的小道具包。 看不见的追铃显然仍执著于攻击少年。 但少年脸上平静神色不改,只是若无其事般闪躲著那看不见的攻势。每当少年闪躲,凶暴的破坏声便响彻四周。看在不知情的旁人眼中,少年看起来就像是跳著一支滑稽的单人舞吧。 但是理解追铃就在此处的佣兵们,明确理解那其实是难以想像的高水准攻防。 「难怪会被称作『三大强魔』啊……」 追铃不只是拥有强大战力的魔物,而且还有超乎常识的恢复力与抹消自己身影的战斗手段。过去能屠戮数不清的佣兵也是拜其实力所赐吧。 但同时,能孤身与这等怪物对峙,虽然目前只能贯彻防御,但也算得上与之抗衡的少年,实力同样教人吃惊。 话虽如此,能消除自身身影的追铃行动难以捉摸。少年也不可能就这么永远闪躲下去吧。 剑士立刻就会明白他这样的想法简直太过肤浅。 少年将手中的阔剑平举于胸前摆出突刺的架式。 凝聚力量般将剑柄拉到腰侧,凝视著空间中的某一点,一动也不动。 蹬地声传来。 少年没有动静。是追铃的脚步声。 下一个瞬间,一动也不动的少年绞尽全身筋骨的爆发力,将阔剑朝前方猛然刺出。 沉重的撕裂声传来,色彩自阔剑的剑锋所刺中的位置向外扩散,最终形成追铃雪白的身躯。 剑锋笔直穿进它张大的口中。 下一个瞬间,追铃的腹部与背部也裂开。 剑士直到此刻第一次发现。 是飘浮在半空中的两柄短剑割裂了追铃的身躯。 「那是……什么啊……?」 不理会愣在一旁的佣兵们,少年自追铃口中抽出阔剑。 失去支撑的追铃横倒在地面上发出声响。 尽管那超乎想像的恢复力立刻开始治愈伤口,但少年不给机会。 少年使劲一挥手中阔剑,追铃那形似狮子的头部便与躯体分离,滚落在地面上。 「再怎么说头砍掉应该就不会复活了吧……」 少年自言自语的同时,两柄飞剑在他身旁开始分割追铃剩余的身躯。 当少年终于将视线转向佣兵们,是分割到无法分辨原型的肉块被他用火焰魔法彻底烧成灰烬之后的事了。 ────*──── 以压倒性的力量击杀了追铃的少年自称阿尔迪斯。更进一步追问后,他解释自己是为了讨伐追铃而独自来到这片丘陵地带。 但这里可是组成队伍探索都嫌太过危险的场所。 一眼看上去只是个新人佣兵的容貌,虽然腰间配著剑,但身穿的装备却轻便到只像个魔术师。目睹那外观恐怕谁也不会置信吧。 若非他在眼前展露那足以降伏了追铃的高强实力,佣兵们只会当作不值一提的谣言嗤之以鼻。然而亲眼目睹那份力量后,佣兵们对他的自述毫不怀疑。 佣兵们发誓日后必定对他致谢,少年则挥了挥手说「有机会再说吧」,提著追铃的头部快步离去。 背著受到急救治疗后勉强保住一命的矮小男子,佣兵们回到王都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追铃已遭击杀」的新闻在他们抵达之前已在王都中传得沸沸扬扬,这时他们再度耳闻阿尔迪斯这名字。 ────*──── 讨伐追铃后两小时,阿尔迪斯的身影出现在海面的上空处。 与佣兵们道别后,阿尔迪斯将他斩下的追铃的头部暂且藏起,之后便飞上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高空处,一路飞行直到王都南方的海域。当然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讨伐四枚羽翼。 太阳高挂空中,天色转为淡空前还有五小时左右的空档。 王都的近海处大大小小的商船频繁往来。从上空处俯瞰,几道轨迹有如缝在大海这块布料上的白线。但白线并非 遍布于海域整体。以某一处为中心,有著一块空洞般商船不会靠近的区域。 该处是一座绿意盎然的小岛。虽然看上去只是座寻常无奇的小岛,但每个水手都知道那可不是寻常岛屿。 「四枚羽翼」。 对水手们而言绝对不能触犯的禁忌,人称「三大强魔」之一的魔物。没有一个水手不知道那座岛就是四枚羽翼的栖身之处。只要将船划向以那座岛为中心的四枚羽翼的地盘,就等同于放弃那艘船。 阿尔迪斯飞行移动至岛的正上方,彷佛棉絮飘落般缓缓降低高度。 附近看不见任何船只的踪迹。往海面的远方望去,可看见在遥远的距离外不时有商船往来,但船影看上去比拇指指甲还小。假使对方往阿尔迪斯所在的位置看过来,也只能看见一个灰尘般的黑点飘在半空中吧。 尽管有细微的异物,但整体风景看起来理应一如往常。这时突如其来造访的变化有著巨大的鸟形身影。 「就是那个吧。」 阿尔迪斯的黑眸中映著巨大的鸟型魔物。覆盖全身的羽毛是近乎黑色的暗紫,两具有著锐利尖喙的猛禽头部长在同一个躯体上。足以让这副巨大身躯飞行空中的升力源自于那两对同时也是名称由来的四片翅膀。像是配合那两对翅膀,长著锐利钩爪的腿也有四条。人称「四枚羽翼」,深受王都的水手们畏惧的三大强魔之一,它交互拍打著两对翅膀,将空气往下方推的同时逼近正下方的阿尔迪斯。 「比传闻中还大啊。」 柴札雷给的情报是翅膀展开大约五公尺,但靠近一看至少也有个七到八公尺。当然这对阿尔迪斯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四枚羽翼尖声怪叫。 面对入侵自身地盘的不速之客,强力的魔物会展现攻击性的反应也是天性使然。发现阿尔迪斯没有任何躲藏的意图,彷佛故意让魔物发现般靠近小岛上空,四枚羽翼自然而然发动攻击。 四枚羽翼笔直朝著阿尔迪斯冲刺。 「哎呀。」 虽然攻击十分单纯,但是以尖喙为首,动用全身冲撞而来的巨大身躯本身就等同凶器。阿尔迪斯瞬间拉升高度闪躲。 遭遇时的第一击被对方躲过后,四枚羽翼与阿尔迪斯错身而过般顺势拉开距离,大幅度回旋。 像是宣告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四枚羽翼高声鸣叫,拍打著那四片翅膀静止于半空中。配合著振翅的动作般四片翅膀开始释放魔力。虽然方法与阿尔迪斯有所不同,但它似乎同样以魔力维持飘浮状态。 彼此静观其变的时间转瞬间便告终。四枚羽翼主动发动攻击打破双方的对峙。 四枚羽翼发出一阵更加高亢的鸣叫。同时某种力量划破空气直扑向阿尔迪斯。 「啧!」 阿尔迪斯连同他事先展开的魔法障壁一同被那股力量弹飞,在空中大幅后退。 「压缩过的空气?」 虽然威力不小,但只要持续张开障壁就能承受。问题在于那数量不只区区一道或两道。 尽管能用障壁抵挡,一旦遭到正面击中就必须向后退开。无法拉近与四枚羽翼之间的距离,阿尔迪斯就地开始反击。 他将手掌朝向对方,一举创造三十余根火箭招呼远处的四枚羽翼。 但也许是距离太远了吧。目睹苍蓝箭雨袭来,四枚羽翼只是微微振翅在空中悠然移动闪躲了攻击。 「太远了啊。」 阿尔迪斯持续攻击的同时冷静判断状况。 四枚羽翼似乎擅长远距离的战斗,完全感觉不到主动逼近阿尔迪斯的意图。 对阿尔迪斯而言,那距离也不至于让他的攻击失效。 但是距离越远,就越容易被闪躲。 同时只要试图逼近,四枚羽翼射出的透明冲击波又不允许。 如果是火焰或冰块等能目视轨道的攻击还另当别论,要完全闪躲高速飞来又无法目视的攻击,即使是阿尔迪斯也难以办到。 这下该怎么解决?当阿尔迪斯思索著攻击手段时,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爬遍全身上下。 阿尔迪斯听从本能的警告,停止攻击而强化守护自身的障壁,这瞬间他目睹了四枚羽翼身旁窜出扭曲的光芒。 下一个瞬间,闪烁的光芒包围了阿尔迪斯展开的障壁,强光染遍他的视野。 「那是『电击』吗!」 感受那攻击对障壁施加的负荷,阿尔迪斯推测那攻击的本质。 阿尔迪斯过去曾经听闻,类似涅蕾过去施展过的光球或一般众所皆知的光魔法「闪耀之光」,同样能在一瞬间就抵达目标的「电击」。 但是与涅蕾射出的光球不同点在于诱导性能。光球或「闪耀之光」都是朝著施术者指定的位置笔直射出,但电击就不一定如此。 抵御著看不见的冲击波的同时,阿尔迪斯与四枚羽翼同样一面移动一面与对方对峙。 正因如此他才能察觉。原本轨道偏离目标的光突然间转向阿尔迪斯而来。 寒毛倒竖的感觉再度爬遍阿尔迪斯的全身肌肤。 阿尔迪斯全力展开障壁,任凭自身往正下方坠落。 电击来到阿尔迪斯刚才所在之处,却划出不自然的轨道继续追向他。 障壁表面发出迸裂声,闪光在眼前连连闪烁。 「没办法闪躲吧……」 若全力张开障壁也不至于无法防御。 但是将全力用于防御,无论再支撑多久情况也不会好转。 况且若对方连续施展,即使是阿尔迪斯也有可能抵御不了。想逼近也会因为看不见的攻击波而无法自由逼近。 「原来如此,用这种招数从上空轰过来,船夫想必也束手无策吧。」 因为四枚羽翼是从箭矢无法触及的高空处施放电击,无论船夫水手再怎么身强体壮也没有意义。四枚羽翼长年来想必就像这样单方面施加攻击,将人类逐出它的地盘。 不过反过来说,也能得到四枚羽翼不擅长近距离战斗的推论。 对方坚决防范阿尔迪斯接近这一点也是佐证。因此拉近敌我距离正是颠覆战况不可或缺的条件。 问题就在于阻挠阿尔迪斯前进的透明冲击波。 「既然看不见,就想办法看见。」 说明般呢喃道,阿尔迪斯压低飞行高度引诱四枚羽翼追来。 在四枚羽翼追著阿尔迪斯逐渐来到低空处时,他将混合了火与风的魔力轰向海面。 以风魔力强迫压缩的空气在转间升温,挟带著海水有如爆炸般膨胀。 四枚羽翼与阿尔迪斯的周遭顿时间充满了数量庞大的细微水滴。 那正是阿尔迪斯硬是架起的海水帘幕。 复数的透明物体推开那帘幕朝著阿尔迪斯飞来。 「只要看得见!」 阿尔迪斯立刻转守为攻。 原本无法目视的冲击波因为水珠在视野中现形,阿尔迪斯在瞬间分析得到闪躲攻击波轨道并追上四枚羽翼的最短路径。 面对转瞬间拉近的阿尔迪斯,四枚羽翼再度尝试逃离。 但阿尔迪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接近到一定程度,阿尔迪斯就有许多反击手段。 预测四枚羽翼的飞行路径,在它前方设下火球组成的密集火网。 为了闪躲火球,四枚羽翼的飞行速度大幅降低。 阿尔迪斯一口气逼近,抽出三把剑。 命令两把短剑绕向四枚羽翼的背后,自己则手持阔剑冲向敌人怀中。 但是在阿尔迪斯抵达之前,四枚羽翼早了一瞬间施展电击迎击。 察觉电击的预兆,阿尔迪斯全力展开障壁。四枚羽翼乘隙逃跑般拉升高度。 「别想跑!」 抵挡了电击后阿尔迪斯紧追在后。 若纯论速度快慢,习惯以天空为战场的四枚羽翼想必更胜一筹。 然而那前提是它还毫发无伤。 阿尔迪斯方才释出的两柄短剑已经在四枚羽翼的后方待命。 意识集中在眼前的阿尔迪斯身上,四枚羽翼完全没注意到无声袭向它的两柄飞剑。 来自死角的短剑其中一柄刺中了四枚羽翼的侧腹。 两对共四只眼睛反射性地看向受伤的侧腹。 彷佛看准这个时机,另一柄短剑从反方向割伤其中一片翅膀。 四枚羽翼因痛楚而尖叫。 阿尔迪斯乘胜追击。 将手中的阔剑朝著四枚羽翼投出。 现在的四枚羽翼已经没有余力闪躲。 离开阿尔迪斯之手的阔剑化作飞剑斩断其中一片翅膀。 四枚羽翼挣扎著朝四面八方接连发射无法目视的冲击波。 虽然它使劲浑身解数想逃,但阿尔迪斯不会让它轻易得逞。他以障壁挡下少数直冲向他的冲击波,同时操纵三柄飞剑又割下四枚羽翼的一片翅膀。 四枚羽翼的动作显然变得迟钝,阿尔迪斯一口气逼近的同时将阔剑唤回手中。握紧了回到掌中的武器,瞪著四枚羽翼笔直飞行。 察觉阿尔迪斯已经近在眼前,四枚羽翼像是要展现不愧于三大强魔之名的斗志般试图迎战,但胜负早已经揭晓。 再度从死角杀来的两柄短剑像是要将四枚羽翼钉死在天空中,深深刺进它的翅膀。 四枚羽翼睁大了四只眼睛,那不知究竟是因为痛楚、是察觉自己生命的终点已近,或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败北──任何人都无法了解。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于死前烙印在它眼底的,想必是一个单手持剑冲向它的人影。 阿尔迪斯的手臂连同阔剑一同横挥。 灌注了魔力的剑身经过后,四枚羽翼那双并排的鸟头与躯干的连结顿时断绝,鲜血喷溅而出。 在这瞬间,人称三大强魔的恐怖魔物化作区区的物体。 ────*──── 黄昏时分的王都古兰。贯穿城镇中央的大街上充斥著异样的骚动声。 那原因正是吸引著众人目光的同时,独自一人缓步于大街上的黑眼黑发少年。除了额头绑著紫罗兰色的细布条外,没有醒目特徵的平凡容貌。看他身披的紫藤色长袍与举手投足,同业人士只消一眼就会察觉他是个佣兵吧。尽管容貌看起来稚气未褪,不过许多刚入行的新人佣兵也与这个少年年龄相仿,并不稀奇。引人注目的唯一一点,唯有少年扛在肩上的物 体── 少年肩上扛著三具野兽的头颅。 不,只消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中两个头颅是根部彼此相连的鸟头。但察觉这一点的瞬间,理应会立刻明白那尺寸就鸟这种生物而言大得超乎常识。 「喂,那个……该不会是『四枚羽翼』的头吧?」 「啥?怎么可能,这种事怎么会……」 「白色鬃毛和两道青班……那个……那是『追铃』啊。」 「等一下等一下,这太不合理了吧!为什么古兰的三大强魔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只剩下头啊!」 「是那家伙讨伐的?」 「少胡说八道了。那种小鬼怎么可能打赢。」 「不然你说说看那颗头是什么嘛!」 种种推测喧嚣尘上,但立刻就有否定的声音响起。 不理会嘈杂的周遭,少年像是要大方展示魔物的头颅般,悠悠走向闹区。 少年名叫阿尔迪斯。他原本只是在少数佣兵间口耳相传的身怀剑魔术的高手,但从今日起他的名号将响彻王都古兰。 自远眺著自己的人们的反应感觉到成效的同时,阿尔迪斯来到一家酒店前。缓缓迈步走进打算饮酒结束这辛苦一天的人们聚集的场所。 发现新客人到来而走上前来的侍者还没开口招呼便惊声尖叫,酒客们察觉阿尔迪斯的存在后纷纷闭上了嘴。平常绝不可能发生的寂静中,阿尔迪斯踩响步伐径自走过餐桌之间。 「喂,这位小哥。把那玩意儿带进喝酒的地方,也太破坏气氛了吧。」 这句话来自他身旁经过的餐桌。举起啤酒杯喝著麦酒的大胡子男人拋出这句话。 男人口中的「那玩意儿」自然是指阿尔迪斯拎在肩膀处的魔物头颅。确实按照常理来说这实在有违礼仪。虽然切口已经用火烧过而不再滴血,但那毕竟还是生物的头颅。实在不应该大剌剌带进提供餐点的场所,特别是众人饮酒作乐的酒店。 这一点阿尔迪斯当然也明白。平常他也不会有这种举动。纯粹只是因为今天有这需要,他才这么做。 「不好意思。事情办完我就马上出去。」 「要办的事是啥?」 「我找一个叫柴札雷的男人,有事想问他。」 一片沉寂的酒店中,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至同一点。表情中混杂了尴尬与畏惧与震惊的柴札雷正坐在众人视线的焦点处。 阿尔迪斯吸引著酒店中每一双眼睛与耳朵的注意,走到柴札雷面前,自怀中取出一枚铜币以指尖弹向他,随后开口问道: 「喂,柴札雷。悬赏魔物的头要提到哪边才能换成奖金?能不能告诉我?」 柴札雷脸色苍白,死命挤出说话声。 「啊,该、该不会……你扛在肩膀上的就是……」 「对啊,白色的是『追铃』,双头鸟是『四枚羽翼』。」 此话一出,酒店内霎那间惊声四起。 「怎、怎么可能……我今天早上才刚告诉你……在那之后连一天都还没过啊。」 「这么长的时间很够了吧?」 阿尔迪斯不当一回事般笑了笑。 「什……!」 柴札雷除了哑口无言也无法做出其他反应。那可是纳古拉斯王国数十年来数度编组的讨伐队全数铩羽而归的强大魔物。 而且还不只一只,而是一次两只。自太阳升起至落下的这段时间内连斩两只,也许已经远远超过柴札雷的理解能力。 「然后呢?这玩意儿到底要提到哪里去?」 阿尔迪斯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柴札雷的表情则充满苦涩。 恐怕他这时也明白了吧。阿尔迪斯肯定是故意来找他的。 阿尔迪斯当然也知道悬首魔物的头应该送到何处。他特地扛著魔物的头来到此处,就是为了让柴札雷亲眼见识。 柴札雷是个优秀的情报贩子,提供与费用相符的情报给阿尔迪斯。但那毕竟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关系。若问柴札雷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阿尔迪斯无法断言。既然与他无法缔结发自内心的信赖,就必须先让他明白站在阿尔迪斯这一边的益处,以及与阿尔迪斯为敌 的坏处。 柴札雷当然明白阿尔迪斯绝非等闲之辈,然而那认知应该仅止于「与他为敌有危险」的程度。要让这样的认知从「与他为敌有危险」提升到「绝不能与之为敌」,让他彻头彻尾明白背叛或陷害阿尔迪斯的危险性。这就是他特地将魔物头颅带到柴札雷面前的理由。正因为理解阿尔迪斯的用意,柴札雷的表情才会如此苦涩。 「拿去卫兵的哨站或骑士团的本部就好。其实你在进城前直接找大门旁的卫兵问一声就省得跑这一趟了。」 柴札雷回答时不禁话中带刺也是人之常情。 「这样啊,我懂了。谢啦。」 阿尔迪斯简短道谢后转身,迈步走向酒店出口时,刚才责怪阿尔迪斯的大胡子男人叫住了他。 「这、这位小哥,难道那真是三大强魔的头?」 「是啊。虽然我这么说恐怕也没人会相信……哎,只要过几天就会明瞭吧。」 三大强魔对国家而言是欲除之而后快的阻碍。只要确定它们已经落难,肯定会大肆向国内外宣传才对。 「那边的侍者。」 「是、是的!」 「用这些招待大家喝酒。算是坏了大家酒兴的赔罪。」 阿尔迪斯叫住酒店内的女侍,将装满银币的袋子交给她。女侍打开袋口一看便睁圆了双眼。因为袋中装著大量银币,多到足以让整个酒店里的客人通宵痛饮还有找。 「这、这么多!」 女侍的惊呼声飞快传遍整间酒店,不需多少时间便转为欢呼声。 「喂,这位小哥,真的可以吗?」 「真的假的!今天有免钱的酒能喝?」 「好啊!喝到尽兴啊!」 刚才的寂静顿时远去,酒客们的欢声此起彼落。确认预期的效果已经达成,阿尔迪斯要离去时,大胡子男人再度叫住他。 「这位小哥叫什么名字啊?」 「阿尔迪斯。」 「这样啊,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男人对阿尔迪斯挑起嘴角一笑,随即扯开嗓门发出响彻整间酒店的吶喊。 「喂!所有人听好!今天三大强魔讨伐者阿尔迪斯请客!大家就喝到店里的酒窖一滴不剩吧!」 阿尔迪斯背对著随之响起的欢呼声,走向日落后「淡空」笼罩的王都大街。 第八章 双子的居身之处 讨伐三大强魔之后,阿尔迪斯的名号转瞬间传遍王都。讨伐后等候了六天确认事实后,王国正式宣告三大强魔中「追铃」与「四枚羽翼」已经确定遭到击杀,王都随即包围在庆典般的气氛中。 既然名为三大强魔,除了阿尔迪斯打倒的两只魔物外还有一只人称「噬红」的强大魔物。不过噬红本身是否存在都成谜,也不曾对王国直接造成损害。因此对王都的民众而言噬红的存在感几乎就等同于想像中的怪物,毫无实际影响。也因此击杀了另外两只的阿尔迪斯得到「三大强魔讨伐者」这个称号,亦无人对此抱持疑问。 过去追铃占据的北部丘陵地带终于有望正式大规模开采重铁,消息传开后买卖矿石的商会与锻造师们难掩兴奋之情。长年来因为四枚羽翼而被迫大幅绕道的商船也因为能改走最短途径,缩短了三天以上的航程。再加上能自由进出王都附近的丰饶渔场,当地的渔夫们也欢天喜地。 原本阻挠发展的两只魔物遭到讨伐。自此衍生的种种经济效果让纳古拉斯王国的国运前景大放光明。 带来这些荣景的讨伐者名号自然也已经传遍王都。当下王都中没听过阿尔迪斯这名字的人可说一个也不存在。在阿尔迪斯讨伐追铃时也在场的佣兵队伍「解放者」回到王都后,向众人述说他们亲眼见识的追铃的骇人之处,以及将之玩弄于股掌间的阿尔迪斯的实力,因为有他们作为双方的证人,更添增了可信度。 起初怀疑阿尔迪斯实力的佣兵们,也因为第三者的证词而渐渐收回了否定意见。最终在王国正式宣告追铃与四枚羽翼遭到讨伐之后,怀疑阿尔迪斯实力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不消数天,传闻就会抵达包含托利亚在内的其他地区吧。 既然难以彻底隐藏身分,那么就反过来将名声提高到让对方迟疑是否该出手的程度──阿尔迪斯的计画开始发挥他预料中的效果。既然是实力足以独自讨伐三大强魔中其中两只的佣兵,也找不到几个笨蛋会对他打歪主意。 「以前暗中策划想活捉你的家伙们,这下好像都打消念头了。」 柴札雷特地造访了阿尔迪斯住宿的房间,如此说道。 「那真是不错。」 一次讨伐两只魔物藉此带来强烈印象的计画收到了成效。阿尔迪斯只在心中浅笑。 「多亏有你,现在反倒是我被各方面盯上了。」 柴札雷轻叹一声吐露不满。他指的是阿尔迪斯提著三大强魔的头颅现身的那天晚上。 当然有许多人注意到,阿尔迪斯的用意就是「故意带来让柴札雷看」。既然如此,自然也会有人想探听三大强魔讨伐者与柴札雷之间究竟有何种关系。 「唉,不过至少有一半算是工作的机会,也不全都是坏事就是了。」 与阿尔迪斯这等强者有交情的情报贩子──这样的口碑自然会引来好奇的目光。 对情报贩子这种行业而言,知名醒目有其好处也有坏处。出名的情报贩子自然容易找到新的买家。要建立情报贩子同行间的人脉时名声也能派上用场。但另一方面,因为名字与长相众所皆知,在收集情报时容易让对方怀抱不必要的警觉,或是让自己的行动自由受到限制。 「然后呢?你特地来打扰我吃早餐,就是为了找我闲话家常?」 一只手肘抵著桌面,手掌撑著脸颊,阿尔迪斯用另一只手拿起三明治塞进嘴中。 「我可是连早餐都没吃就把消息送来给你,好歹也该感谢点吧。」 「我又没拜托你。刚不会你想凭刚才那两句话就要我付情报费吧?」 「那种程度我也不至于跟你收情报费,不过你不认为一笔交易要双方都获利才可能成立吗?啊,小姐,也给我一份三明治加果实水吧。」 柴札雷拉高音量点了早餐,看来他接下来想说的话还很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几天前那次,你不是利用我来打响自己的名声吗?」 「你该不会要我为此付钱给你吧?」 阿尔迪斯的眉毛挑起。 「不是不是,我才不会说那种话。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利用我得到利益,那么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三大强魔的情报当作报酬。」 阿尔迪斯理解了他的来意。 尽管已经遭到讨伐,但那毕竟是长年来使王国统治阶级头痛不已的魔物。柴札雷大概认为那情报仍然有其价值吧。 确实无法断定日后不会再出现相同的魔物。说不定在杳无人踪的秘境深处,仍有类似的魔物存在,突变种的魔物也有可能在日后造成同样威胁。届时三大强魔的情报也许会成为有价值的商品。 与其他情报贩子不同,柴札雷与讨伐三大强魔的本人有管道,尽管那并非出自自愿,但同样是种人脉。既然如此活用这项优势独家取得三大强魔的情报,对情报贩子而言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想知道什么?」 对自己利用柴札雷一事也有自觉,阿尔迪斯决定用这些情报卖他一个人情。 阿尔迪斯一一陈述事先取得的情报与事实之间的差异、实际战斗时感受到的厉害之处与弱点、魔物的能力与像是习性的行动。 「──所以说,『四枚羽翼』比『追铃』更厉害?」 「对。追铃惊人的再生能力和透明化的能力虽然棘手,但强度本身倒是不怎么样。」 柴札雷听了欲言又止般皱起眉头,但阿尔迪斯没理会他继续往下说: 「四枚羽翼彻底执行它擅长的战术。坚决保持距离,从对方攻击的有效范围外头单方面打过来。想要靠近也会受到看不见的冲击波拦阻,就算能更加逼近,对方可是会飞的。距离转瞬间就会被拉开。」 「这种敌人你究竟是怎么战胜的啊。我个人对这一点很好奇就是了。」 「你想知道?」 「是啊,你愿意说的话。」 作为情报贩子当然很想知道吧。讨伐强力的魔物时可能有效的战术本身就是最值钱的情报。 「很遗憾,这我不能免费告诉你。」 「要多少你才愿意告诉我?」 「金币五百枚。」 「……如果不想告诉我就请你直说啊。」 柴札雷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如此抱怨。 「我可没说不想告诉你。问题在于你认为这条情报值不值这个价码而已吧?」 虽然阿尔迪斯决定不隐藏实力,但是以飞行移动击杀四枚羽翼等等战斗方式,他不打算公布。 讨伐三大强魔终究是为了避免多余的危险。只要阿尔迪斯的实力广为人知,不知彼此实力差距而意图危害阿尔迪斯的人理应会减少。不过能飘浮在空中移动,而且还是可实际运用在战斗上的飞行术这一点万一让人知道,可轻易想见将招惹其他方面的麻烦。 「你这句话是有道理啦……不过价格未免也抬得太凶了吧?既然讨伐三大强魔有悬赏奖金,你现在应该已经不缺钱了吧。」 柴札雷完全不知道阿尔迪斯的想法,他似乎认为这只是阿尔迪斯故意捉弄他。 确实就如同柴札雷所说的,阿尔迪斯已经从王国领取了讨伐三大强魔的悬赏奖金。追铃与四枚羽翼两只合计六百枚金币。就王国长年来的眼中钉而言实在算不上多么高昂,但是对王国而言悬赏奖金原本是要送给弃子般的佣兵,本来就不打算耗费太多金币。况且阿 尔迪斯也不在意金额的多寡,悬赏奖金并非他的首要目的。 「算了,轻易秀出自己的杀手锏的佣兵也不会长命,这我不是不懂。」 既然不想讲那也没办法。柴札雷怨怼地说著。这时酒店的女侍将刚做好的三明治与果实水送来。 「让您久等了!要向您收三枚小铜币喔!」 「三枚就好?还满便宜的嘛。」 住宿的客人另当别论,只吃早餐的客人一般都要收七到八枚小铜币。五枚小铜币以下已经相当罕见。 「我们店里做的是良心生意啊!」 年轻女侍接下了柴札雷自怀中取出的小铜币,留下一个甜美迷人的笑容后离去。 「要刺探你这等程度的佣兵想隐藏的杀手锏,我也不至于这么不要命──咳噗!」 接著往下说的同时,柴札雷将三明治塞进口中,立刻又吐了出来。 「好苦!咳!咳咳!这什么啊?」 柴札雷猛咳了好半晌,将杯中的果实水大口灌进喉咙后,对女侍大声抱怨道: 「小姐!这味道不对吧!怎么会苦成这样!」 「嗯嗯?这味道不合您胃口吗?特制的苦草拌鸡肉三明治。」 「不是我的胃口问题,苦草一般是用来做催醒药的吧!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用苦草当三明治的调味啊!」 因为苦草的苦味太强,根本不会有人想用在料理上。活用谁也不曾视作食材的苦草制成夹在面包中的佐料,光用新颖两字恐怕还无法形容。 「就是因为这样啊!任何人都没想过要用的食材当作武器,挑战前人从未开拓的领域啊!」 年轻女侍可爱地握紧了拳头发表高见,脸上挂著彷佛正说著「好好夸奖我吧」的表情。 「等一下等一下,这玩意儿还要跟我收钱喔!这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应该是我要找你赔钱吧!话说回来这真的是食物?不是新的整人招数?」 「这才不是整人。你看阿尔迪斯先生现在就默默品尝这道三明治啊。」 在年轻女侍与柴札雷的注目之中,阿尔迪斯咀嚼著口中的三明治。肌肉紧绷的鸡腿肉质僵硬,唯独封闭在烂熟鸡皮底下的肉汁宣扬著自身的价值。光凭这点勉强还能给个及格的分数,然而这唯一的优点也被捣碎成酱料的苦草彻底糟蹋。 令人眼前发黑的苦味全面席卷阿尔迪斯的口腔。这味道恐怕早在久远的过去便与名为美味的亲属彻底决裂至今依旧形同陌路。 「你、你……吃那个也没什么感觉?」 「……也不算无法下咽。」 阿尔迪斯面不改色如此回答。 「真不愧是阿尔迪斯先生!愿意称赞我的料理好吃的人,就只有阿尔迪斯先生一个人啊!」 即使是阿尔迪斯也从未说出「好吃」这种评语,但在女侍心中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早安啊,梅莉露妹妹。今天的早餐是啥啊?」 住宿的客人自二楼来到酒店内,对著女侍问道。 时间正好也到了餐厅正要热闹起来的时候。 「客人您早!今天的菜色是我特制的苦草拌鸡肉三明治和沙拉喔!」 「呃!今天早餐是轮到梅莉露妹妹当班?」 「啊,我早餐就不用了。」 「我也是马上要去工作,今天就不吃了。」 旅店的客人们顿时做鸟兽散。有的连忙走回房间,有的打算用自备的乾粮果腹,有的则是快步走出店门口。反应虽然各不同,但似乎没有人愿意挑战年轻女侍的料理。看来长期于此住宿的客人们似乎宁愿浪费早餐费也想闪躲梅莉露所做的餐点。 目睹那情景,柴札雷在阿尔迪斯耳边低声说道: 「我说啊……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你何不搬到东西更好吃的旅店啊?你上次住的那家我觉得也不差啊。」 「在那种会出卖客人情报的店,晚上睡不安稳。」 这理由肯定让柴札雷无法回嘴吧。实际上那间旅店的店主的确将阿尔迪斯的情报卖给了情报贩子。 柴札雷连忙转移话题。 「况、况且你讨伐三大强魔后也领到了一大笔悬赏金吧?与其在乎旅店好坏,不如乾脆金盆洗手别干佣兵了吧?」 听柴札雷提出这样的疑问,阿尔迪斯沉默以对。 确实佣兵也不是能长久持续下去的工作。一旦战争爆发就不知明日是否还有性命,平常的工作也时常遭遇生命危险。因为凭著一副身躯就能入行,佣兵行业也成为梦想一夜致富的年轻人、负债累累走投无路者,甚至地痞流氓的容身之处,原本就立志从事佣兵行业的人则是少数中的少数吧。 一旦像阿尔迪斯这般赚取庞大金钱,绝大多数的佣兵都会选择退休改过安全无虞的生活。实际上有许多酒店或武器行的老板都是以过去投身佣兵行业时存下的资金为本钱开店。 阿尔迪斯过去的储蓄外加悬赏奖金合计已经超过八百枚金币。若要在森林中的小屋平淡度过一生,这金额已经绰绰有余。不过阿尔迪斯从未想过退出佣兵这行。只要在达成他自身目的上佣兵这行业有其便利之处,就足以构成阿尔迪斯继续这行业的充分理由。 「唉,我也不打算多追问就是了。也是有些人明明不缺钱还是继续当佣兵,而这些人大概都有些特别的理由。」 柴札雷结束这话题,话锋一转。 「我日后也希望能与你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工作成效』这方面,你应该愿意信任我吧?有需要的话我就提供高报酬的讨伐委托情报给你吧?啊,不过你也不缺钱吧……既然如此,要不要乾脆去讨伐三大强魔中最后剩下的『噬红』?如果你愿意付充分的费用,我应该能搜集到比之前卖你的那份消息更详尽的情报。」 「我记得你上次是说『会在满月夜里出现』吧?」 「只是有这样的假说而已。没有确切的凭据喔……要我去调查吗?」 「不了,没这必要。」 人称三大强魔的魔物中硕果仅存的,是传闻中出没于柯萨斯森林的「噬红」。已经讨伐另外两只的阿尔迪斯如果连噬红也一并扫除,名声想必会更加响亮。 不过阿尔迪斯的目的是牵制那些试图对他出手的人们,这一点在击杀追铃和四枚羽翼的当下就已经达成,根本没有理由特地再去讨伐噬红。 话虽如此,若要说阿尔迪斯毫不在乎倒也并非事实。因为阿尔迪斯﹑涅蕾,以及双子作为当下住处的小屋虽然位在森林外围,但该处终究属于柯萨斯森林的一部分。而且以三十天为周期反覆缩小与放大的月亮,距离下次满月之夜只剩仅仅三天。 (事先告诉涅蕾让她也提高警觉吧。) 阿尔迪斯在心中决定为防万一,要在满月夜里回到森林的家中。将一枚铜币当作报酬扔向柴札雷后,回到自己房间。 请锻造师修复决战四枚羽翼时受损的剑,又买足了日用品与调味料,阿尔迪斯在两天后离开了王都。 ────*──── 那情景除了异样之外别无字眼能形容。 无数透明的物体遍布于森林中。那形状除了怪异两字外无法描述。若硬是要打个比方来形容,就像是职责即将告终的茧吧。大小明显膨胀至直径一公尺的透明鼓胀物体的包覆之中,有一具长著四肢﹑有著人类般轮廓的物体。 轮廓形似人类的 物体与那鼓胀物同样是以水晶般澄澈透明的物质所构成。 自将破的茧中突出的手脚一动也不动。那情景究竟是正要破茧而出,或是正被茧吞噬,一眼看上去肯定难以辨别。 周遭遍布著同样长出手脚的透明的茧,那幅情景就有如大量人偶的弃置场。尽管如此,此处除了风拂动树上枝叶之外没有任何声响。一旦风也停歇,四周甚至听不见些许的虫鸣甚至鸟儿振翅的声响,让人耳朵发疼的寂静支配了这一带。 即使是柯萨斯森林中公认最危险的魔物「威普斯」都绝对不会靠近的这个场所,就像一个与周遭森林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散布于四处的无数茧状物体的中心,有一幢显然与周遭情景格格不入的灰色人工建筑物。建筑物内部有著异常的庞大魔力。自建筑物向外渗出的魔力被吸入周遭的每个茧中,逐渐累积。 在几乎可以笃定不会有人类抵达的森林深处,不为人知的循环正要重复发生。彷佛遵照著严密的既定行程,产生某种物体并往四周散布。 每隔一个月固定造访的那夜晚是最为明亮,而且月亮也最大的夜晚。为何那会成为触发的条件,又为何周期会以月为基准,在这国家中恐怕没有任何人知晓。 唯独一件事十分确定。那就是在即将席卷整片森林、彻底蹂躏一切的恐惧现身之前,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 阿尔迪斯自王都回到森中小屋的隔天,正好是他在这森林建造住处后首次造访的满月之夜。 现在的住处虽然是幢依然算不上舒适方便的小屋,但是在阿尔迪斯与涅蕾的努力之下,生活所需的设备已经渐渐齐全。在王都购买的物品交给涅蕾后,阿尔迪斯先是收拾了数项杂务,随后便开始自己打造暂时小憩时的场所。 找来建造小屋时自树干裁落的树枝,只削落上头的叶片,将叶片堆叠在庭院的角落。铺成能让一个人伸展四肢也有余的大小,自行李中取出在王都买的陈旧大张床单,拋出般平铺在叶片上。布料顺著重力悠悠落下盖住那堆高度大概到腰际的叶片。 满意地看著眼前的成品,阿尔迪斯轻轻让身体平躺在那上头。看来他制作的似乎是用来睡午觉的场所。虽然舒适感实在比不上专业工匠制造的床铺,但就仅只使用一次的寝具而言已经令人满意了。叶片的柔软度与叶片之间的孔隙让阿尔迪斯的身体自然陷入床铺中。 涅蕾原本还纳闷阿尔迪斯买下那块质地称不上优良,但莫名厚实的布料究竟做何用途,但看来阿尔迪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这么用。 「原来吾主也有这种玩心啊。」 过去阿尔迪斯对涅蕾展现的总是令气氛自然而然紧绷的一面。起初是因为对涅蕾的戒心,之后则是为了隐藏双子的存在,同时要保护她们不受敌视阿尔迪斯的他人所害,让他必须时时保持著警觉吧。 离开托利亚之后,同样得注意领主军的动向,同时也必须顾虑到这幢林中小屋的安全。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自若,但想必没有多少时间能放松心情。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告一段落了。 托利亚领主军不打算声张要塞内发生的事件,因此无法将涅蕾与阿尔迪斯当作反叛者公开追缉。同时小屋附近一带的危险也已经扫除,阿尔迪斯不在的时候也有涅蕾守护双子的安全。得到情报后意图暗中对阿尔迪斯不利的势力,在阿尔迪斯讨伐了人称三大强魔的「追铃」与「四枚羽翼」后,据说也已经打消念头。 正因如此,现在阿尔迪斯才能在大白天这般悠闲地休息。这同时也证明了涅蕾这个人物在阿尔迪斯心目中已经站上了融入平稳日常生活中也无妨的位置。涅蕾不会因此而喜悦。但是感觉到与阿尔迪斯之间心理上的隔阂已经弥平,这样的实感令她满足。 彷佛时间停止般悠闲的时光。 涅蕾随意找了个大小适宜的残株充当矮凳坐下,仰望天空。升高至天顶附近的太阳毫无保留地将温暖的日光洒向万物。那光芒彷佛能穿透涅蕾的肌肤将温热送达身体深处。闭上眼睛,告知季节的鸟儿轻啭随著微风拂过枝叶时的沙沙声响流入意识之中。 「涅蕾、涅蕾。」 拉扯袖子的微弱力道让涅蕾睁开眼皮挪动视线。刚才在庭院中专心玩土的菲莉亚与莉亚娜近到她身旁。 「怎么了?」 「阿尔迪斯在做什么?」 菲莉亚看著躺在急就章制成的床铺上打盹的阿尔迪斯,露出不可思议似的表情。 「他没有特别在做什么,只是在稍微休息。」 双子也许觉得阿尔迪斯特地制造这张床有著某些特别的意义吧。只是想睡觉可以在家里睡,若在外头打盹直接躺在草地上就行了。特地制作一张只用一次的特别床铺,这样的玩心现在的两人也许还无法理解。 「睡午觉?」 「哎,正是如此。」 终于理解状况的双子离开涅蕾身旁,走向阿尔迪斯。 虽然现在两人渐渐取回了孩童应有的活泼,但她们毕竟原本被当作物品贩卖,而且因为生为禁忌之子而从未受过正常的待遇。在那天真活泼的表情之间不时流露的胆怯般的神情,就是终究迈不出最后一步的怯懦与沉淀于内心深处的不安造成的吧。普通的孩童大概不会先来询问涅蕾,而是听从自身的好奇心直接跑向阿尔迪斯吧。 双子蹑手蹑脚走近阿尔迪斯身旁,不时面面相觑交换眼神,缓缓拉近距离。 虽然阿尔迪斯的身体只是陷在即席床铺中,但是双子的身高让她们无法看见那模样。她们来到那座在她们眼中不算矮的落叶堆旁,伸出小手攀登,尽管脚有时踩滑,但她们四肢并用爬上那座小山。 「找到阿尔迪斯了。」 双子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身子因为柔软的立足点而摇晃,历经一番奋斗终于抵达阿尔迪斯身旁。 「睡著了呢。」 「在睡午觉呢。」 阿尔迪斯一面以全身承接温暖的日光一面小睡。菲莉亚轻戳他的脸颊。 「没醒耶。」 菲莉亚胆子大了起来,用手掌轻拍般触摸脸颊,但阿尔迪斯还是全无醒来的迹象。 换作是怀著恶意的敌人,就算远在百公尺外稍微靠近,阿尔迪斯就会立刻清醒。但是双子没有分毫敌意。只是好奇地戳脸颊还不足以打扰阿尔迪斯的安眠。 「呼啊~……好舒服喔……」 在阿尔迪斯的右侧,莉亚娜很快就感到睡意涌现。 身体下方垫著柔软的树叶床﹑温暖的日光自上方洒落﹑挟带著植物清香的微风拂过肌肤,再加上身旁有阿尔迪斯这个能全盘信赖的守护者,玩累了的身体顿时感到疲惫要求要休息了吧。她钻向阿尔迪斯的侧腹般缩起身子。 「莉亚娜?」 菲莉亚出声问道,但回答她的只有不成言语的平顺呼吸声。看来莉亚娜已经早一步前往梦乡了。 菲莉亚盯著阿尔迪斯和莉亚娜的脸瞧了好半晌,最后也渐渐感到睡意了吧。她将阿尔迪斯的左臂当作枕头,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落入睡梦中。 宜人的寂静环绕周遭。难以想像此处竟是魔物横行的柯萨斯森林。在这片平静的气氛中,涅蕾感知周遭魔力确认安全后,走进家中。 不到一分钟后回到庭院中,涅蕾手臂夹著两块小毛毯。她无声地靠近熟睡的三人身旁,为了避免双子著凉而为两人轻轻盖上毛毯 。 睡梦中的双子完全放松的表情让涅蕾自然而然扬起嘴角。 对于生而为禁忌之子的两人而言,这世界绝不友善。受到阿尔迪斯拯救的她们可说是罕见的幸运儿。这世界上有数万对的双子,但是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的人少到令人叹息。在这两人流露幸福笑容安睡的当下,想必有多到数不清的双子正品尝著苦痛吧。 不只是双子,被视作低等民族的人们、天生特徵异于常人者,这些人都如同双子一般,生来就被社会强加艰困的人生。在某些国度会因为毫无根据的谣言就将人逐出故乡,或是只因为生为女性就予以轻蔑。因为这般不成理由的细微理由而遭受凌虐的人们数也数不清。 既然没有能力拯救所有人,只拯救在眼前的这对双子究竟有多少意义令人怀疑。不过阿尔迪斯这个人恐怕没想那么多吧。只单纯因为自身能力可及之处有著需要拯救的存在。理由就这么单纯。 那是属于人的温情,也是人的肤浅之处。摇摆不定又自我矛盾的原动力。正因如此人类尽管建立起如此的繁华文明,却又总是与破灭为邻。那同时也令她感到爱怜。 「因为不知道骰子的点数,人生才有意思。」 曾有名英雄这么说。 涅蕾完全同意这句话。无论设下多么精密的预测,无论准备多么缜密的计画,常常因为区区一人便轻易颠覆。因为一时之间的情感而引发无法预料的结果。这样的过程屡次发生累积为人类的历史。不只是过去,未来也将如此。 自身认定为主人的少年将怀抱何种目标,最终又将成就何事。而这两名少女又将因此步上何种人生。涅蕾殷切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见证那一幕。 想到这里,涅蕾自嘲般轻笑。 「好奇心过剩啊……看来我也没资格说人。」 对三人的睡相瞥了一眼,涅蕾再度于附近的残株坐下,闭上双眼。随风吹来的绿叶芬芳微微刺激著鼻腔。 这样宜人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斜,树木的影子拉长,阿尔迪斯睁开双眼为止。 ────*──── 享受了一顿心满意足的午觉,阿尔迪斯啜饮著晚餐后的茶水同时与涅蕾讨论。 「你觉得事实上会是怎样?」 阿尔迪斯省略了主词如此问道,涅蕾以无所谓的口吻回答: 「谁晓得呢。入夜后自然会知晓。」 他们正在谈的是阿尔迪斯自情报贩子柴札雷该处得到的「噬红」的消息。根据柴札雷自评「可信度不足」的情报,噬红的出现有可能与满月有关。 而今天正是阿尔迪斯等人来此定居后第一次迎接的满月之夜。 「事到如今再费心力推测,除了打发时间外也不具任何意义吧。」 虽然涅蕾的回答平淡无趣,但实际上阿尔迪斯的想法也类似。毕竟他们并非在安全受到保障的城镇内生活,一定程度的危险原本就在考量之中。 两人交谈时,深蓝天空逐渐转变为淡空。 不久后夜幕自天空的边缘出现,转眼间扩大占据的领域。整片夜晚之中只剩下一个孔洞,成为天空中唯一的光源微微照亮森林。就如同其名称「满月」所示,今天是夜幕中的空洞在一个月的周期中最为宽敞的日子。 阿尔迪斯察觉异状时,是在就寝时间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听见地鸣般的低沉声响,身体感受到连续不断的振动,告知阿尔迪斯异状发生。 清醒的瞬间阿尔迪斯原本反射性地要起身,但他立刻停止动作,为了不吵醒正紧贴自己身旁的双子。 在托利亚生活时双子也时常偷溜进阿尔迪斯的被窝中。现在看来她们似乎也不管有没有床铺或睡在何处,比起分给两人的毛毯,两人总会选择充满了阿尔迪斯的体温的毛毯。而且两人的移动似乎都在无意识之中,早上醒来后时常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环顾四周,令阿尔迪斯不禁苦笑。 「吾主啊,外头似乎有些吵闹。」 涅蕾天经地义般已经在他的身旁待命,她为了不惊醒双子而压低声音说道。 「是啊。看来柴札雷讲的那些传闻,也不全是道听涂说吧。」 阿尔迪斯凝聚集中力感知周遭的状况。阿尔迪斯等人的东方,来自通往森林中心部位的方位,有某种存在正在逼近。从魔力的强度来判断,恐怕并非只有野兽,其中似乎也包含了许多魔物。 每一只的强度都算不上多么强悍,但数量绝非寻常。粗略的感知也能发现数量不下一百甚至两百,而且数量仍在持续增加。 「要如何处置?吾主。」 「她们两个拜托你。万一有危险就往上空逃。」 阿尔迪斯轻轻拉开身旁的双子。 「呼~……早上了?」 「……怎么了吗?」 将睡梦被打扰、意识仍不清楚的双子交给涅蕾后,阿尔迪斯将三柄剑插进腰带。在这段时间内逼近的魔物数量仍不断增加。 阿尔迪斯将三人留在屋内,往东方快步飞奔。有如浪涛声般逐渐逼近的动物脚步声已经响亮到不需集中精神也能清楚听见。 「都这么靠近了,还是感觉不到敌意啊。」 阿尔迪斯拔出阔剑,同时命令两柄短剑飞入空中。 魔物们发出的脚步声以怒滔之势扑来。与阿尔迪斯已经几乎没有距离,感觉似乎已经近到随时可能进入视野。 「来了啊。」 不对著任何人,阿尔迪斯自言自语低声说道,霎那间自正面的树林中满溢而出的魔物群的第一只出现在眼前。 首先出现的是「魔犬」,有著近似于马的头部与狮子身体的四足魔物。单一的战斗力虽然逊于柯萨斯森林中最强的「威普斯」,但魔犬是少数会集体狩猎的魔物。组成集团的魔犬的危险性亦不下于威普斯。 出现在眼前的魔犬笔直奔向此处。然而那动作让阿尔迪斯不禁感到困惑。猎犬毫无防备般地狂奔,好像根本没把阿尔迪斯放在眼里。 然而就算魔犬不打算攻击阿尔迪斯,既然往这方向奔来就无法置之不理。若魔犬穿越阿尔迪斯的防线,后方待在家中的双子就会遭遇危险。 魔犬不理会阿尔迪斯从他身旁跑过时,于错身而过的瞬间遭到一剑斩杀。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魔犬有时也会单独狩猎。因为就算不组成集团,在柯萨斯森林中也几乎没有其他生物能威胁魔犬。 然而魔犬是种小心谨慎的魔物。就算知道对方比自己弱小,也鲜少凭著自身力量硬是与之搏斗。单独行动的魔犬更是如此。像这样打从正面毫不犹豫就冲上来,实在不像阿尔迪斯所知的魔犬。 阿尔迪斯感觉情况有异时,眼前的森林后方接二连三冲出新的魔犬。数量转眼间越来越多。 「还真多啊……」 阿尔迪斯眉头深锁,但还是以手中阔剑一一屠戮身旁的魔物。同时将两柄短剑展开于左右两侧,无情地斩杀鲁莽冲向此处的魔犬。 然而在魔犬之后其他魔物与野兽也开始出现时,周遭一带顿时呈现饱和状态。就算阿尔迪斯拥有怪物般的力量,终究不可能凭著三柄剑压制数百只的魔物与野兽。 如果对方怀著敌意要包围阿尔迪斯也许还有办法,但不可思议的是魔物与野兽彷佛事先说好般,对阿尔迪斯正眼也不瞧一眼,简直像是拚命想逃离什么般疯狂奔窜。 来自正面的敌人全部都挡下了,但奔向此处的魔物集团范围已经超越阿尔迪斯的感知范围极限。已经不是能用剑处理的程度。 施展大规模的魔法也许能一次扫除,但如此一来可能遭人目击。虽然阿尔迪斯不认为这种状态的森林中还有其他人在,但毕竟阿尔迪斯等人会住在森林本来就有其原委,不得不慎重行事。因为人远比魔物更加危险。 「看来不可能一直挡下去吧……」 阿尔迪斯很快就放弃继续拦阻魔物们的行进,转身往小屋方向移动。 为了不被魔物们的奔窜波及,阿尔迪斯尽可能低空飞在森林的上空处,很快就遇见涅蕾,飘浮在半空中的她双手各抱著一名少女。 「抱歉,挡不住。」 「这也没办法。这般情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四人自上空俯瞰森林,魔物们有如波浪般侵蚀了树林的缝隙。形形色色的魔物与野兽一心一意朝著森林的边缘处奔逃。 「啊,房子……」 「都扁掉了……」 尽管自魔物们身上感觉不到敌意,但只顾向前奔跑的它们不会特地避开障碍物。 魔犬经过时踢向小屋的墙壁,威普斯的庞大身躯擦撞小屋。尽管每一次都是微弱的冲击,但累积了数百次后,区区的木造小屋终究无法消受。 堆叠组合的木材渐渐变形走样,在一波又一波冲过的魔物撞击下迎来倒塌的命运。这几天来阿尔迪斯等人居住的小屋很快就在无数魔物的蹂躏下化作不忍卒睹的废墟。 「……之后再建就是了。」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阿尔迪斯也忍不住在心中叹息。虽然只是暂时充数的居身之处,但目睹花费心力打造的家还不到一个月便化做残骸,还是让他心情消沉。 「用品又得重新买齐了啊。」 「我已经尽可能将之埋到地下,应该不至于需要完全重买。」 「那真是帮大忙了。」 两人如此交谈的同时静静观察下方的状况,十来分钟后大批魔物终于完全通过此处,森林恢复寂静。 阿尔迪斯缓缓降落到地面上,抱著双子的涅蕾也跟著降落。 「安静过头了吧。」 观察四周情况,阿尔迪斯很快察觉异状。 夜里的森林本就寂静,但绝非完全安静无声的世界。此处毕竟是森林,处处都有著小生命栖息于此。 从树洞中探出头小心观察四周,忙著搜集食物的小型啮齿类、为了猎食小动物的夜行性猛禽、在草丛中为求偶高歌的昆虫。这些声音伴随著拂过枝叶的风流动,让人随时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然而现在森林中完全没有这些细微的生命气息。就连摇曳树梢的风都静止,只剩下几乎令耳朵发疼的寂静支配了一切。 阿尔迪斯环顾四周,首先注意到的是野兽在奔逃时撞上墙壁,又遭到魔物从后方追撞,死于挤压之下的无数尸体。有些四肢往不自然的方向折断,有的则可见到突出身体的断骨还滴著血。 浓烈的血味充斥四周,阿尔迪斯好一段时间默默地站在化做废墟的小屋前观察情况,但一行人也不能就这么呆站于此。至少得考虑该到何处过夜。那些魔物们晚一点又回到此处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想到这里,阿尔迪斯再度感知周遭的魔力,他飞快扫视左右。 「涅蕾。」 「嗯。」 与涅蕾简短确认彼此的见解,阿尔迪斯立刻准备战斗。因为在距离阿尔迪斯等人不远的位置,出现了散发强大魔力的来源。 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与其说是自远方逼近,更像是突然间凭空出现的强烈存在感,让阿尔迪斯怀抱强烈的警觉心。 十来个强大魔力的发生来源,缓缓地靠近阿尔迪斯等人。那速度与刚才的魔物相比之下慢到几乎令人想打呵欠。然而释放的魔力却更在柯萨斯最强的魔物威普斯之上。 不久后,在摆出应战架式的阿尔迪斯面前,散发魔力的来源现身了。 那是有著人类形体的某种物体。 尺寸与形状都近似于人类,但身体表面有如经过打磨的玻璃般光滑,而且身躯透明到能看见背后的树木。虽然有著头部,但上头找不到五官应有的凹陷,相当于脸孔的部位只有一片全无起伏的平滑曲面。那模样与其说是生物,更像是以水晶雕成的雕像。 与雕像显然不同之处在于那人型物体正缓缓地动作。 「这些家伙是什么啊……?」 感觉不到敌意和恶意的动作,让阿尔迪斯一时之间犹豫该如何处置。 在阿尔迪斯犹豫时,人型物体不理会阿尔迪斯等人,靠近流血身亡的野兽尸体。 「到底──」 想做什么?下半句话来不及说出口,便被吞回喉咙中。 「咿啊!」 双子倒抽一口气般惨叫。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吧。 人型物体靠近野兽尸体后,鞭策著僵硬的身躯,动作迟缓地弯下身,下一个瞬间,头部顿时裂开露出一张长满尖牙的大嘴。 人型物体就这么张嘴咬向流血的野兽,转瞬间周遭便洒满了新鲜的红色血液。其他人型物体也靠近这具人型物体,同样张嘴撕咬野兽尸身。那情景彷佛人型物体受到血色的吸引而群聚般。 「身体颜色开始改变了啊。」 涅蕾指出变化。人型物体将野兽血肉吞入体内后,身体也渐渐转变为红色。那情景虽然怪异,但应该不是多么需要重视的变化。 阿尔迪斯马上就明白这样的认知并不正确。 分不到野兽血肉而群聚在周遭的透明人型物体突然展现敏捷的动作,张嘴扑向变红的人型物体。那行为不仅限于透明的人型物体。其他已经染红的人型物体也纷纷张大了嘴,开始撕咬彼此的身体。 「自相残杀?不对,是对红色起反应吗?」 无法得知人型物体有无敌我之分。唯一只能推测人型物体似乎会对红色起反应而凶暴化。结果其他人型物体吞噬染红的人型物体,同样化作红色后又遭到其他人型物体攻击。彷佛连锁反应一般。 「该不会……这就是『噬红』?」 那情景与柴札雷的情报互相连结。同时阿尔迪斯也理解了森林中的魔物为何惊慌奔逃。魔物们的目的就是远离这些人型物体。 随著红色的传播,人型物体也渐趋凶暴。现在阿尔迪斯等人的周遭已经成为了红色人型物体疯狂撕咬彼此的场地。 那混乱不会放任阿尔迪斯等人永远置身事外。只要可能危害到双子,人型物体就是应当排除的敌人。 阿尔迪斯的剑锋指向其中一具人型物体。因为它朝著涅蕾与双子所站的位置而来。 阿尔迪斯挥出的阔剑在清响声中弹开。 「真硬啊。」 为超乎预料的硬度而讶异,阿尔迪斯灌注浑身力量再次挥剑。 第二剑没被弹开,他俐落地将人型物体的躯干劈成上下两半。彷佛敲碎冰块时的清响声响彻周遭。 这声响成了状况剧变的信号。 「什么?」 上一个瞬间还忙著互相吞食的人型物体霎那间停止了动作。正逐渐咬碎彼此手臂的两具人型物体离开彼此起身转向此处。而狼吞虎咽著不再动弹的人型物体的其他人型,好像突然间对彼 此失去兴趣,转动那张平滑的脸庞。同一时间,强烈的敌意自四面八方朝著阿尔迪斯等人凝聚。 「吾主啊,看来在它们眼中我们已不再是不值一顾的路旁石子,而是敌人了。」 不须听涅蕾仔细说明,阿尔迪斯也已经清楚理解现况。无论红色人型物体或透明的人型物体,全都压低了姿势彷佛就要扑向阿尔迪斯等人。 「涅蕾,她们两个就拜托你了。」 「遵命,吾主。」 将双子交给涅蕾保护,阿尔迪斯孤身面对成群的人型物体。也许是将阻挡于前方的阿尔迪斯视作最初的猎物,人型物体张开丑陋的大嘴同时扑了上来。 阿尔迪斯的剑斩断第一具人型物体的颈部。 从背后想偷袭的那一具则先以飞剑射穿,转身的同时一剑将之腰斩。 外观看似水晶但硬度有如铁块。 虽然不至于使斩击失效,但也绝非随手就能轻易应付的对手。 一具人型物体从身旁挥拳砸向他,阿尔迪斯举起阔剑想招架。 「啧!糟糕!」 但阿尔迪斯立刻后退一步抽回剑身。 因为那一击比想像中更沉重。 接招时若有任何偏差说不定会让阔剑折断。 看来那力量甚至不允许招架化解攻击这个选项。 人型物体之间似乎没有任何战术上的合作。就只是单纯凭著自身力量扑向猎物。也不会施展特殊的攻击,看起来智能似乎不高。对阿尔迪斯而言算不上让他苦战的对手。 但那毫无疑问属于强力的魔物。动作虽然算不上快,但那身躯的硬度与沉重的力道都无法轻视。区区一具也许还能应付,竟然成群结队出现。如果遭到围攻,一般佣兵想必无从招架吧。 「原来如此,的确难缠啊。」 赞赏那强韧身躯的同时,阿尔迪斯表情平淡地将噬红一具接一具破坏。 闪躲噬红的所有攻击,斩击的同时将魔力稍微注入阔剑中,同时灵巧操纵两把短剑减少敌人数量。不到数分钟就已经有一半的噬红倒地不再动弹。 「还有一半。」 胜败揭晓只是时间问题,当他这么想的同时,新的一批噬红从森林中现身。 数量超过二十。 「吾主啊,需要助阵吗?」 「不用。用不著管我,你彻底保护双子就好。」 虽然强悍,但是对阿尔迪斯而言这种对手只是需要多费一点功夫罢了。数量稍微增加不是什么大问题。阿尔迪斯反而担心双子可能遭遇危险。 阿尔迪斯再度接连斩倒噬红。新出现的噬红虽然保持原本的透明,但也许与其他噬红连结,一现身就直朝著阿尔迪斯来。 当然无论数量多少对阿尔迪斯都不构成威胁,只是歼灭噬红所需的时间变长而已。 转变为单调作业的战斗中阿尔迪斯始终占上风。大战这批新出现的噬红与原本在场的噬红,合计约三十具噬红。在阿尔迪斯将数量削减到大约只剩十具时,在远处观察战况的双子喊叫道: 「阿尔迪斯!又来了!」 「有好多透明的来了!」 东方再度出现了敌方的增援。 「还没完啊。」 阿尔迪斯傻眼地看向新出现的那群噬红。 因为敌方的增援不断到场,花费力气削减的数量很快恢复,再度回到原点的战况教人烦躁难耐。 不过阿尔迪斯该做的事还是没有改变。既然增加就连同增加的份一并打倒罢了。他忍住以魔力施展大规模魔术一口气彻底歼灭的冲动,默默地不停挥舞三柄剑。 与噬红间的战斗开始后不知经过了多久。当噬红的数量减少到二十左右,噬红的第四波增援出现在视野中。 「有完没完啊。」 阿尔迪斯毫不掩饰不耐的表情。 他打倒的噬红已经超过四十具。然而面对不管砍倒多少,数量却不断恢复的噬红,阿尔迪斯心中充满了懒得继续奉陪下去的烦躁。 而且新出现的增援数量一波比一波多。增加的数量肯定更在他打倒的数量之上,现在情况已经无法确保双子的安全了。 「涅蕾,带双子往上空避难。如果情况紧迫,离开森林也无所谓。」 「吾主打算继续停留于此处?」 「不──」 就算继续打倒不断涌现的噬红,状况恐怕也不会好转吧。既然如此就必须主动改变自己的应对方针。 「我去找出这些家伙们的源头解决。」 噬红总是从同一个方向──对阿尔迪斯等人而言的东方──而来。在那前方也许有著使噬红不断涌现的「某种」原因。尽管没有明确的根据,但此处也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阿尔迪斯决心亲自前往森林深处。 「我去一下就回来。不会花太久,不要担心。」 对著神情不安的双子留下这句话,他以眼神催促涅蕾。 「遵命。」 如此回答后,涅蕾双手揽住欲言又止的两名女孩,飞上天空。 确认她们脱险后,阿尔迪斯将飞剑唤回身旁。 「森林深处究竟藏著什么啊。不管什么都好,只要别让我白跑一趟就好了。」 应当守护的对象已经撤离到安全处,自己也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阿尔迪斯转身面朝东方,有如获得自由的鸟儿,一跃飞过噬红群的头顶上。 升高到比树林的树冠略高的位置后,甩开仍不放弃的噬红,阿尔迪斯开始往森林深处低空飞行。 ────*──── 目送阿尔迪斯往东方移动后,涅蕾揽著双子确认下方状况。 映入眼帘的是已经化作废墟的小屋和阿尔迪斯刚才打倒的大量噬红残骸,以及依然在下方蠢动的数十具噬红。 魔物们的奔窜让好不容易准备的生活之处又得重建了,不过贵重物品与备用装备,以及其他家用品在时间许可下她已经尽量埋藏到地下。魔物们与噬红都没有影响到地底。这些都有必要在状况平息后回收,但不会是森林中充满著噬红的当下。 当务之急是带双子逃离到噬红无法触及的场所,让阿尔迪斯战斗时不需担心双子,正是现在阿尔迪斯指派给涅蕾的任务。就这么在上空处待命也无所谓,但长时间维持这样的姿势也许双子会先受不了。在涅蕾思索时,听见呼唤自己的声音。当然声音来自身旁的双子。 「涅蕾、涅蕾。」 「它们在看这边喔。」 双子感到害怕般紧抓住涅蕾的身躯。 涅蕾的双臂更加使力搂紧两人代替回答,同时她再度往下方拋落视线。刚才还想继续追逐阿尔迪斯的噬红们纷纷转身,开始聚集在涅蕾与双子的下方,抬起那张平滑的脸庞朝向她们。虽然不知道无眼的噬红究竟如何判别攻击对象,但它们显然已经将目标转向涅蕾与双子。 「只是盯著我们瞧──」话说一半,涅蕾改口否定自己的意见:「看来不是啊。」 盯著涅蕾与双子的噬红开始颤抖,突然间一对细长的物体自背部长出。那线条笔直且外观上质地坚硬的物体,形状令人联想到鸟用于飞行的器官。是翅膀。 「哦,居然还有这招。」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涅蕾眉心微蹙。 尽管身经百战, 但涅蕾也未曾在战斗时双臂各揽著一名女孩。再加上对方相当棘手。如果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也许还不是难事,但既然有需要保护的对象,情况便窘迫许多。 不会体谅涅蕾现在的立场,背上长出翅膀的噬红们接连飞上天空。转眼间涅蕾与双子便被数具噬红所包围。 「用那般恐怕不具一丝升力的翅膀,真亏你们能飞上天空啊。」 尽管情况窘迫,涅蕾依旧泰然自若地如此评论对手。对手换作是人类也许会认为她是故意挑衅,但涅蕾只是单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化为言语罢了,况且也不知噬红是否能理解语言。 保持沉默的噬红开始攻击涅蕾。 但那动作同样迟缓。 涅蕾悠然闪躲,同时在自己身旁创造数颗光球击向噬红。 尽管无法使用双手,照样能行使这种程度的力量。与阿尔迪斯相同,对涅蕾而言魔法的咏唱与施法动作等等都是多余的手续。 光球集中攻击一具噬红并全部命中,削切那水晶般的身躯。 然而光球的威力似乎不足以击坠噬红。 「原来如此。躯体的确强韧。」 涅蕾再次于身旁创造光球。 这次她先让光球转变成锐利细长的针状,尖端瞄准噬红后射出。 伴随著硬质物体迸裂的声响,针状的光扎进噬红的身躯。 被数根光针贯穿的噬红这下终于失去力气,循著重力往下方坠落。 然而状况实在不乐观。 在无法自由使用双手的状态下,即使是涅蕾,战斗手段也会大幅受限。 不幸中的大幸是敌方似乎不擅长空中战斗。虽然地面上有数十具的噬红,但只有区区数具飞在涅蕾身旁。 但那并非因为只有少数的噬红有飞行能力。当涅蕾以魔术击坠一具噬红,立刻有另一具噬红长出翅膀如替补般飞上天空。看来飞上天空的噬红的职责就是将涅蕾与双子打回地面上。 涅蕾认为,这同时也证明了噬红群也倾向于在地面上决战,而非在空中缠斗。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与之僵持。」 万一现在地面上的噬红们全部飞上天空围攻,即使是涅蕾也难以完全处理。既然双臂抱著双子的身躯,被逼入那般窘境前就该先做出决定。 「菲莉亚、莉亚娜,这里似乎有些危险,我要移动了,你们都抓紧。」 「要去阿尔迪斯那边?」 「不,与吾主反方向。」 菲莉亚脸上神情更显不安,她小声表达意见。 「我想去阿尔迪斯那边……」 「可是啊,吾主赶赴的方向也无法保证安全,甚至有可能挤满了这些家伙。」 这回另一侧的莉亚娜摇头。 「我要跟阿尔迪斯一起……」 「宁愿遭遇危险,也想到吾主身边吗?」 涅蕾正色问道,两人同时点头。 「嗯……」 阿尔迪斯给她的指示是「避难至上空处,保护双子不受噬红的威胁」。视情况远离森林也无所谓,但并未禁止她们与阿尔迪斯会合。 「可是啊……」 阿尔迪斯将守护双子的重责大任交给涅蕾。既然主人不期望双子遭受任何危险,她自然应当要赶往安全的森林外。 「那我要下去。」 涅蕾原本想安抚双子,但因为莉亚娜这句话而板起了姣好的面容。 「不可以说这种蠢话。」 这里并非安全受到保障的城镇中,而是魔物与野兽横行的森林,再加上现在已经是深夜。况且下方大量的噬红蠢蠢欲动就等著涅蕾等人降落。一旦回到地面想必不会有好下场。 「不要。我要跟阿尔迪斯一起。」 过去从未展现任性行径的双子突然间倔强地闹起脾气,令涅蕾大为困惑。 「因为阿尔迪斯说了啊。」 「说『我去一下就回来』和『不会花太久,不要担心』。」 「这有什么问题?凭吾主的实力就如同他所说的不需担心才是。」 虽然无法理解双子言语之中隐藏的意思,但涅蕾注意到滑过两人脸庞的泪珠。 「爸爸那次也是这样说啊……」 「可是……爸爸……就没有回来啊……」 双子哭泣著。 虽然不时露出畏惧的表情,但一次也不曾在人前哭泣的两人泪流不止。涅蕾不知道两人的过去,还是能理解阿尔迪斯的话语也许掀开了年幼的两人心中仍未痊愈的疮疤。想不到该对紧抓著自己的两人说些什么,涅蕾罕见地叹息。 「身经百战的勇士也敌不过哭泣的孩童。这句话是谁说的呢……」 现在没有时间能细数过往记忆了。 涅蕾像是放弃了什么般轻轻摇头,答应了双子的心愿。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与吾主会合。得稍微加速甩开这些家伙们,你们可别松手了。」 紧紧抱住吸著鼻涕使劲点头的双子,涅蕾突破了噬红的包围,追往阿尔迪斯离去的方向。 ────*──── 在涅蕾开始追向阿尔迪斯的时候,他本人已经前进了好一段距离来到森林深处。他在移动过程中不时降落到森林中确认噬红前来的方向,就这么经过了数十分钟。最后阿尔迪斯感觉到一股特别强大的魔力。 「就那边吧。」 也不知道该处究竟有什么,但是那巨大魔力附近充斥的无数魔力来源强度与噬红相同。无数的噬红想必就是自该处涌现。 在森林上方又移动了数分钟后,阿尔迪斯眼中出现了一抹灰色。宽广的树海令人萌生彷佛无限延伸的错觉。在这之中一栋显然出自人工的建筑物有如孤岛般矗立。 在环绕建筑物周遭的树林隙缝间可见到蠢动的噬红。周遭的噬红数量肯定远在一千之上。 「都来到这里了也没必要担心被人看见吧。」 面对那数量要一具接一具砍倒也太过不切实际。 阿尔迪斯俯视著下方的建筑物逐渐压低高度。将手掌平举到身体前方,为了集中精神而闭上眼睛。 和小屋原本位在的森林外围区不同,在这森林深处想必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况且不久前才历经魔物奔窜与噬红群的攻势,位在中心处的这地带理应没有任何活人残存。 距离手掌上方约十数公分的空间中出现了耀眼的光芒。每当阿尔迪斯呼吸,那光芒也随之从拳头大小开始膨胀,很快就成长为直径超过成年人身高的巨大球体。 伴随著灼烧双眼般的强光而诞生的球体,在阿尔迪斯缓缓睁开双眼的同时急遽收缩,最后缩小到彷佛能以指尖夹起的尺寸。 然而尽管外观缩小,内部填充的能量却丝毫不减。彷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迸裂般,光芒不稳定地闪烁,泄漏的压力扰乱周遭的空气。 阿尔迪斯轻轻翻转手掌。 自掌心中掉落的小型球体如离弦之箭加速,内藏凶恶的破坏力笔直落入下方的森林中。 在光芒消失在森林中的瞬间,伴随著彷佛能响彻整座森林的爆炸声,热与冲击波在霎那间重获自由。生长在半径约一百公尺范围内的树木瞬间化作焦炭,同时强度远胜过海上暴风的风压摧枯拉朽般扫平了一切。那威力不允许树木就地缓慢燃烧,在 转瞬间将之折断、粉碎、彻底吹散。 紧接著阿尔迪斯进一步追击。无数的冰枪出现在狂风吹袭的夜空中。彷佛要填满夜空般的冰枪,维持著令满月的光芒都显得黯淡的密度,朝著森林受到的圆形伤口中洒落。 如雨的冰枪歇息时,周遭的地面充满了迸裂的黑色碎片。刚才多到数不清的噬红有的透明身体被爆炸威力粉碎,有的则被冰枪贯穿不再动弹。碎裂的噬红身躯与插在地面上的冰枪反射著满月的光芒而闪闪发亮。 凭藉压倒性力量的蹂躏。然而阿尔迪斯的表情毫无喜色。 「居然承受得住那招啊……」 在阿尔迪斯视线凝视之处,内含庞大魔力的建筑物看起来与攻击前毫无二致。反倒是原本覆盖外部的植物全被清除,看起来返老还童般恢复原貌。 矗立于一瞬之间在森林中出现的焦土中央,灰色建筑物甚至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威严。 确认周遭的噬红已全数停止活动后,阿尔迪斯缓缓降低高度来到建筑物的入口处。唯一的出入口是光滑墙面上的长方形门扉。 门板本身似乎终究无法承受阿尔迪斯的攻击力,从中折断模样凄惨。尽管残破,但没被那爆炸威力炸飞就可说是十分牢固了。 阿尔迪斯踹了一脚将门板推进建筑内部后,走进室内。置身没有月光照耀的黑暗中,阿尔迪斯创造浮在半空中的魔力光。 首先迎接阿尔迪斯的是一间朴素的房间。宽度与纵深都是大约十公尺的小空间。高度也相当充分,就一般的家屋来说就类似挑高设计的客厅吧。 阿尔迪斯最初注意到的是房间内侧右手边的偌大的门,以及在房间四角立著甲冑般的摆设。不过阿尔迪斯马上就理解到那当然不是单纯的装饰品。房内没有地毯也没有烛台,任凭冰冷的灰色墙壁裸露。在这样的房间中唯一摆设的甲冑,想当然不会是装饰品。 「应该是守卫吧?」 阿尔迪斯毫不松懈拔剑的同时,合计四具甲冑在金属彼此摩擦的声响中开始动作。意图显然是排除阿尔迪斯这个不速之客。 「用魔力驱动的人偶吧。」 从那四具甲冑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阿尔迪斯判断那应该是以魔力驱动,执行既定职责的某种机关,为制敌机先他对那动作迟缓的甲冑发动攻势。 释放两把短剑,自己则手持阔剑朝其中一具甲冑逼近。 为了阻挡阿尔迪斯在极近距离下挥出的阔剑,甲冑采取防御动作。 其手中持的是远超过其身高的长柄武器斧枪。虽然是强力的武器,但那巨大尺寸牺牲了灵活度,一旦被逼近至身旁反倒不利。当然这也是阿尔迪斯的用意。 维持著逼近时的速度,在甲冑的斧枪劈落之前阿尔迪斯已经刺出阔剑。 甲冑来不及反应阿尔迪斯的速度,喉头被阔剑刺穿,但它的动作并未因此而停顿。既然不是生物,自然没有痛觉,也不会因为受伤而影响动作。 阿尔迪斯立刻抽回剑身,向后跳开。甲冑意图追击般劈出斧枪。 利刃撞击时猛然撼动地面。 「力气是不小。不过这种程度的身手──」 甲冑称不上阿尔迪斯的敌手。 剩余三具甲冑同时杀向阿尔迪斯。 以飞剑化解自左右两侧而来的两具甲冑的攻击,阿尔迪斯目标放在后方那具甲冑身上。 压低身形闪躲在轰然呼啸声中横扫而来的斧枪,随即挥出由下往上弹跳般的一剑,斩断甲冑的手臂。紧接著又将拉高的剑身朝下劈断另一条手臂。 让一具甲冑失去战力后,阿尔迪斯毫不停歇,同样针对其他甲冑的手臂一一斩断。 以飞剑压制的左右两具甲冑再加上最初对峙的那一具,至全部镇压完成为止所花的时间仅仅一分钟。 将失去攻击能力的甲冑拆解成不再动弹的碎片后,阿尔迪斯若无其事地走向房间的内侧。 ────*──── 涅蕾带著双子追上阿尔迪斯,是在他穿过入口大厅走在通往内部的走道时。 双子一见到阿尔迪斯的身影立刻拔腿跑过去紧抱住他,让阿尔迪斯露出一脸困惑。 「怎么跑来这边?」 阿尔迪斯也不认为自左右两侧紧抱住他腰部的双子会回答。他提问的对象自然是他不久前托付双子的那名自称仆从的女子。 「抱歉。因为她们两个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到主人身旁……」 涅蕾露出苦笑如此回答。因为涅蕾平常鲜少显露情感,这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十分罕见。 「她们两个?」 听了来自涅蕾的意外回答,阿尔迪斯将视线转向打从刚才就紧贴著他的双子。也许是察觉到阿尔迪斯的注意力转向自己,两人并非以言语而是以态度表达想法。抱著阿尔迪斯的双臂更加收紧。 阿尔迪斯搔著头好半晌,最后说著「真没办法」而放弃坚持。 如果像刚才那样遭到无数噬红包围的确不妙,但建筑物中似乎没有这种危险。打倒了负责守卫的甲冑后,感知周遭只剩下建筑物内部那一道格外强大的魔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 为了预防万一让涅蕾负责殿后,阿尔迪斯走在前头,双子则夹在两人之间,四人排成队伍走在通道上。 宽度约三公尺的漫长走廊不断延伸。地面﹑墙壁和顶部都是没有接缝的单调灰色构造。涅蕾打量著这幅给人几分冰冷印象的情景,以平淡的口吻吐露感想。 「就柯萨斯王国时代的遗迹来说,也太古怪了些。」 「……是啊。」 走在前头的阿尔迪斯晚了半拍后回答。 一行人正深入谜样建筑物内部,照理来说这状况实在不应该分神闲聊。但是阿尔迪斯与涅蕾都认为应当提防的对象只有一行人正前往的方向上那一处。每当阿尔迪斯等人往前迈步,每当他们更靠近那场所,那股强大魔力的存在感就更加清晰。 在通道中前进了好一段时间,走过数个转角后,阿尔迪斯眼前出现了一道金属制的门扉。强烈魔力就从门后传来。 阿尔迪斯站在门前方转头看向涅蕾。承接阿尔迪斯的眼神,涅蕾默默点头。 进入房间的只有阿尔迪斯一人。为了不让双子被战斗波及,已经说好让涅蕾与双子在门外等候。 阿尔迪斯轻抚过神色担忧的双子的头顶,他敛起温柔表情,伸手摸向那道门。虽然外观牢固厚实,但阿尔迪斯只是稍稍施力,那道金属门并未发出摩擦声就轻易开启。 阿尔迪斯背对著门将门板关上,毫不松懈地观察房间整体。 房间相当宽敞。虽然纵深不长,但左右宽度超过三十公尺。用途不明的设备整齐地并排眼前,那反而带给阿尔迪斯难以言喻的不快感。 不过那对当下的阿尔迪斯都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吧。 因为房间中央处有一座长方形的台座,上头镇坐著阿尔迪斯无法忽视的物体。阿尔迪斯在建筑物外也能感受到的强大魔力,就源自于该处。他以带进此处的魔力光源照亮室内,原本被阴影掩盖的身影清楚映入眼中。 那与噬红同样有著人型的轮廓,但是很明显与方才在外头交手的噬红不同。阿尔迪斯刚才轻易击溃的噬红当然无法与包含强大魔力的那物体相提并论,除此之外那与没有五官的噬红显然不同,脸庞上有著明确的 凹凸起伏。 如果颜色正常,那看起来与一般的人类女性毫无二致。雕工精细的水晶人型物体,好似为了让裁缝师傅展示完成的服装而制作,体型无异于人类的假人。 自那具与噬红同样具透明感的身躯来看,说是雕刻家精心雕琢的水晶雕像也许更加贴切。最为异样的是在浑身上下缓缓流动的血红线条。彷佛将油墨滴入水缸中任其流动,不规则变化的线条为那人型物体染上有如大理石的纹样。 阿尔迪斯并未感觉到敌意,但也没有任何根据能判断那具人型物体不属敌方。光就当下状况来看想必绝非可轻忽以待的对手。 为了在人型物体有任何动静时都能随时应对,阿尔迪斯谨慎地靠近房间中央处。拔出阔剑,命令两柄飞剑随侍左右。 变化立刻造访。 也许是对阿尔迪斯的逼近起了反应。形似血红色女性雕像的人型物体无声地站起。那张感觉不到任何情感的脸庞转向阿尔迪斯,随即一步接一步逼近。 每当血红之女的脚踩过地面,朝地面泼水般的声音便在房中响起。 阿尔迪斯一瞬间怀疑有其他敌人,但周遭的魔力来源还是只有四个。留在门后方的涅蕾与两名女孩,以及眼前这具血红的人偶。 声音的来源除了阿尔迪斯眼前的人偶外别无其他可能。 每当那双透明如水晶的两只脚踩过地面,水声便在房内响起。 这具人偶很可能就是今晚的诡异状况的根源。人偶从未发出其他声音,只是一步又一步靠近。对方想必已经注意到阿尔迪斯的存在才会靠近,但看起来实在不像言语能沟通的对象。 双眼目睹的情景与流入耳中的声音之间的落差,让阿尔迪斯流露疑惑的表情,但那只在一瞬之间。他立刻单手持剑主动揭开战斗的序幕。 他一次吐纳间便将血红之女纳入攻击范围内,试探般以阔剑由上方劈向对方的肩部。 对方没有显露任何回避的意图,这一剑轻易击中血红之女的肩膀。 然而── 「这是什么手感?」 击中后选择后退的反而是阿尔迪斯。 他立刻抽剑,向后猛然一跃拉开距离,重新摆出架式。 与他对峙的血红之女若无其事般继续缓步逼近。那具身躯毫发无伤。 仔细一看可发现承受那一剑使得外观有些变形,但那只是因为冲击力而凹陷。而且连那凹陷之处也立刻从内侧隆起,像是捏扁的棉花团再度膨胀般恢复原状。 让阿尔迪斯最大为不解的是阔剑击中时的触感。 绝非坚硬强韧的不可思议触感。第一印象是柔软,却又带著足以推回阿尔迪斯那一剑的抵抗力。打个比方,就类似挥剑砍向水分偏少的泥巴般的感觉。 当然凭著阿尔迪斯的力量,无论是即将结块的泥巴或坚硬的岩石,想必都能一刀两断。不过血红之女的身躯并非泥巴塑成这点只消一眼就能明白。 一反刚才电光石火的突袭,阿尔迪斯谨慎观察血红之女的身躯。 那缓缓靠近的身影他想当然从来没见过,也不曾听闻类似魔物的存在。唯一能供他判断的只有存在于眼前的实体。 而且自那身躯渗出的魔力异样庞大,绝非能轻忽以待的对手。 阿尔迪斯态度转为试探时,这回轮到血红之女主动出手。 原本只是缓缓逼近的血红之女突然间有了急遽的变化。 伴随著将装满土的布袋甩向地面的声响,血红之女的脚猛蹬地面,那身躯霎那间飞向阿尔迪斯。 突然以敏捷的动作逼近,顺势挥出那纤细的手臂。 (突然变快──!) 阿尔迪斯连忙闪躲。 物体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通过他身旁。 血红之女的手臂失去目标,那力道与速度直灌地面。 沉重的撞击声自地面响起并扩散。 似乎远比想像中坚固的地面虽然没有一丝伤痕,但好像无法吸收那股冲击力,房间整体猛烈摇晃。 判断已经不是静观其变的情况,阿尔迪斯挥剑开始反击。 看准较细瘦的手臂部位,灌注全身力量横挥一剑,但不知为何血红之女的身躯阻挡住。 剑劲被挡下时,剑身传来莫名的沉重感触。 (不是因为硬──而是剑不管用?) 尽管力道集中于一点的突刺击中了头部,也只是让额头稍微凹陷而已。 而且那凹陷转瞬间就恢复原状。 阿尔迪斯以飞剑牵制血红之女的同时自己往后方退开,创造风刃攻击对方。 血红之女以手臂弹开在她身旁飞窜的飞剑,正面迎击风刃。 风刃抵达目标前便因为撞上类似障壁般的力量而消散。 (主力在这边。) 阿尔迪斯同时创造的风刃自血红之女的斜后方死角冲去。 这下血红之女想必也来不及反应吧。 三道风刃直刺那背部──但只是看起来刺中而已。 三道利刃同样只是发出沉重的声响,对血红之女造成冲击而已。 看起来实在不像真的造成伤害。 紧接著换血红之女在自己身旁展开魔力。 那魔力物质化为混浊的乳白冰块。 尖端锐利的数个冰块飘浮在血红之女的身旁。 同时血红之女的身躯有了明显变化。 全身上下的暗红色大理石纹样飞快流动。在阿尔迪斯眼中有如将魔力的循环化作可视的图形般。 成形的冰块朝著阿尔迪斯射出。 阿尔迪斯也在瞬间展开三重魔法障壁与之对抗,但冰块的威力超乎阿尔迪斯的预料。 第一层障壁转瞬间碎裂,第二层障壁也被打破,勉强以第三层障壁减轻了渗透,但剩余的力量还是毫不留情地扑向阿尔迪斯的身躯。 「啧!」 其中一道冰块擦过了阿尔迪斯的侧腹。 飞快旋转的冰块在错身而过的同时刺破长袍削裂血肉。 「这下糟了……太小看对手了吗?」 按著渗血的侧腹,阿尔迪斯低声呻吟。 挨了来自正面的攻击而受伤,是久违的体验。 就连足以挡下涅蕾的光球魔术的三重魔法障壁也无法完全抵御的攻击,唤醒了最近好一阵子沉眠于阿尔迪斯内在的战士本能。 血红之女继续发动攻势。 五道炽烈燃烧的火箭出现在血红之女身旁。 虽然只是五道火箭,但刚才的冰块已经证明那威力绝对不容小觑。阿尔迪斯立刻也创造同样数量的冰枪与之对抗。 血红之女的火焰与阿尔迪斯的冰同时射出,在两者之间中央处剧烈碰撞。 火与冰面对面互相推挤。 创造了火箭与冰枪的魔力有如火花般向四周喷溅,像是要击倒对方吞噬对手,展现有如生物般的嘶吼。 彼此的抗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 火箭很快就占了上风,往阿尔迪斯这一侧推进。 显然血红之女的魔力更在阿尔迪斯之上。 (情势不利啊!) 这样下去只会被那力量压倒。 阿尔迪斯立刻让自己释放的冰枪爆炸,使之连 后记 「当上轻小说作家」和「成为棒球选手」有些相似。就作为职业人士这层意义而言,虽然是「目标之一」,但并非「最后抵达的终点」。 在甲子园(轻小说新人赏)得到优胜(得奖),有万众瞩目的新人在新人选秀中夺得第一而风光进入职业球队,同时也有新人因为球探(编辑)赏识而成为选秀大会中的低序位新人。不过就算有幸成为职业选手,也只是站到了起跑线上。每年经由选秀进入职业球队的棒球选手就有数十名,有时甚至会破百,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一军大展身手,更别说十年后能在一军先发名额占一席之地的选手,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的选手都会自职业世界不为人知地消失,真是令人悲伤的现实。 现在的我,用职业棒球选手来比喻的话,就类似于「虽然在先发还没有位置,但有时候会被选为替补的入队第二年的新人」吧?有机会站上打击区时,想必连自己球队的粉丝都不免困惑「他是谁啊?」。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把握每一次的打席(出版机会),脚踏实地一次又一次敲出成绩(销量)。 目标是一军后备!之后就是成为先发球员夺得头衔! 啥?在那之前第二年(第二集)没打出成绩就会被认定不成战力? 喔呜……果然职业人士的世界十分严苛啊。 所以了,虽然花上整整半年,但《千剑魔术剑士》第二集平安问世。这都多亏愿意支持第一集的诸位读者。 与因为字数限制的关系不得不大幅缩减篇幅的第一册相反,讨伐三大强魔的桥段大幅添增了相关描写。在第一集戏份稍嫌不足的涅蕾也终于有了活跃的机会,我想应该让读者见到了与网站版不同面貌的故事。 如果能就这样继续出版第三甚至第四集当然是再好不过,不过在轻小说作家如此大量生产的时代,我究竟能生存到何时呢? 第一年(第一集)的打击率(销量)据说是勉强及格,但第二年(第二集)假使成绩不振当然第三年(第三集)的命运就很难说了。后续故事能否继续出版一切全看诸位读者的──嗯?奇怪?这段话我好像在第一集的后记就写过了耶…… 高光晶 「当上轻小说作家」和「成为棒球选手」有些相似。就作为职业人士这层意义而言,虽然是「目标之一」,但并非「最后抵达的终点」。 在甲子园(轻小说新人赏)得到优胜(得奖),有万众瞩目的新人在新人选秀中夺得第一而风光进入职业球队,同时也有新人因为球探(编辑)赏识而成为选秀大会中的低序位新人。不过就算有幸成为职业选手,也只是站到了起跑线上。每年经由选秀进入职业球队的棒球选手就有数十名,有时甚至会破百,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一军大展身手,更别说十年后能在一军先发名额占一席之地的选手,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的选手都会自职业世界不为人知地消失,真是令人悲伤的现实。 现在的我,用职业棒球选手来比喻的话,就类似于「虽然在先发还没有位置,但有时候会被选为替补的入队第二年的新人」吧?有机会站上打击区时,想必连自己球队的粉丝都不免困惑「他是谁啊?」。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把握每一次的打席(出版机会),脚踏实地一次又一次敲出成绩(销量)。 目标是一军后备!之后就是成为先发球员夺得头衔! 啥?在那之前第二年(第二集)没打出成绩就会被认定不成战力? 喔呜……果然职业人士的世界十分严苛啊。 所以了,虽然花上整整半年,但《千剑魔术剑士》第二集平安问世。这都多亏愿意支持第一集的诸位读者。 与因为字数限制的关系不得不大幅缩减篇幅的第一册相反,讨伐三大强魔的桥段大幅添增了相关描写。在第一集戏份稍嫌不足的涅蕾也终于有了活跃的机会,我想应该让读者见到了与网站版不同面貌的故事。 如果能就这样继续出版第三甚至第四集当然是再好不过,不过在轻小说作家如此大量生产的时代,我究竟能生存到何时呢? 第一年(第一集)的打击率(销量)据说是勉强及格,但第二年(第二集)假使成绩不振当然第三年(第三集)的命运就很难说了。后续故事能否继续出版一切全看诸位读者的──嗯?奇怪?这段话我好像在第一集的后记就写过了耶…… 高光晶 「当上轻小说作家」和「成为棒球选手」有些相似。就作为职业人士这层意义而言,虽然是「目标之一」,但并非「最后抵达的终点」。 在甲子园(轻小说新人赏)得到优胜(得奖),有万众瞩目的新人在新人选秀中夺得第一而风光进入职业球队,同时也有新人因为球探(编辑)赏识而成为选秀大会中的低序位新人。不过就算有幸成为职业选手,也只是站到了起跑线上。每年经由选秀进入职业球队的棒球选手就有数十名,有时甚至会破百,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一军大展身手,更别说十年后能在一军先发名额占一席之地的选手,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的选手都会自职业世界不为人知地消失,真是令人悲伤的现实。 现在的我,用职业棒球选手来比喻的话,就类似于「虽然在先发还没有位置,但有时候会被选为替补的入队第二年的新人」吧?有机会站上打击区时,想必连自己球队的粉丝都不免困惑「他是谁啊?」。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把握每一次的打席(出版机会),脚踏实地一次又一次敲出成绩(销量)。 目标是一军后备!之后就是成为先发球员夺得头衔! 啥?在那之前第二年(第二集)没打出成绩就会被认定不成战力? 喔呜……果然职业人士的世界十分严苛啊。 所以了,虽然花上整整半年,但《千剑魔术剑士》第二集平安问世。这都多亏愿意支持第一集的诸位读者。 与因为字数限制的关系不得不大幅缩减篇幅的第一册相反,讨伐三大强魔的桥段大幅添增了相关描写。在第一集戏份稍嫌不足的涅蕾也终于有了活跃的机会,我想应该让读者见到了与网站版不同面貌的故事。 如果能就这样继续出版第三甚至第四集当然是再好不过,不过在轻小说作家如此大量生产的时代,我究竟能生存到何时呢? 第一年(第一集)的打击率(销量)据说是勉强及格,但第二年(第二集)假使成绩不振当然第三年(第三集)的命运就很难说了。后续故事能否继续出版一切全看诸位读者的──嗯?奇怪?这段话我好像在第一集的后记就写过了耶…… 高光晶 「当上轻小说作家」和「成为棒球选手」有些相似。就作为职业人士这层意义而言,虽然是「目标之一」,但并非「最后抵达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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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了,虽然花上整整半年,但《千剑魔术剑士》第二集平安问世。这都多亏愿意支持第一集的诸位读者。 与因为字数限制的关系不得不大幅缩减篇幅的第一册相反,讨伐三大强魔的桥段大幅添增了相关描写。在第一集戏份稍嫌不足的涅蕾也终于有了活跃的机会,我想应该让读者见到了与网站版不同面貌的故事。 如果能就这样继续出版第三甚至第四集当然是再好不过,不过在轻小说作家如此大量生产的时代,我究竟能生存到何时呢? 第一年(第一集)的打击率(销量)据说是勉强及格,但第二年(第二集)假使成绩不振当然第三年(第三集)的命运就很难说了。后续故事能否继续出版一切全看诸位读者的──嗯?奇怪?这段话我好像在第一集的后记就写过了耶…… 高光晶 「当上轻小说作家」和「成为棒球选手」有些相似。就作为职业人士这层意义而言,虽然是「目标之一」,但并非「最后抵达的终点」。 在甲子园(轻小说新人赏)得到优胜(得奖),有万众瞩目的新人在新人选秀中夺得第一而风光进入职业球队,同时也有新人因为球探(编辑)赏识而成为选秀大会中的低序位新人。不过就算有幸成为职业选手,也只是站到了起跑线上。每年经由选秀进入职业球队的棒球选手就有数十名,有时甚至会破百,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一军大展身手,更别说十年后能在一军先发名额占一席之地的选手,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的选手都会自职业世界不为人知地消失,真是令人悲伤的现实。 现在的我,用职业棒球选手来比喻的话,就类似于「虽然在先发还没有位置,但有时候会被选为替补的入队第二年的新人」吧?有机会站上打击区时,想必连自己球队的粉丝都不免困惑「他是谁啊?」。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把握每一次的打席(出版机会),脚踏实地一次又一次敲出成绩(销量)。 目标是一军后备!之后就是成为先发球员夺得头衔! 啥?在那之前第二年(第二集)没打出成绩就会被认定不成战力? 喔呜……果然职业人士的世界十分严苛啊。 所以了,虽然花上整整半年,但《千剑魔术剑士》第二集平安问世。这都多亏愿意支持第一集的诸位读者。 与因为字数限制的关系不得不大幅缩减篇幅的第一册相反,讨伐三大强魔的桥段大幅添增了相关描写。在第一集戏份稍嫌不足的涅蕾也终于有了活跃的机会,我想应该让读者见到了与网站版不同面貌的故事。 如果能就这样继续出版第三甚至第四集当然是再好不过,不过在轻小说作家如此大量生产的时代,我究竟能生存到何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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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甲子园(轻小说新人赏)得到优胜(得奖),有万众瞩目的新人在新人选秀中夺得第一而风光进入职业球队,同时也有新人因为球探(编辑)赏识而成为选秀大会中的低序位新人。不过就算有幸成为职业选手,也只是站到了起跑线上。每年经由选秀进入职业球队的棒球选手就有数十名,有时甚至会破百,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在一军大展身手,更别说十年后能在一军先发名额占一席之地的选手,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的选手都会自职业世界不为人知地消失,真是令人悲伤的现实。 现在的我,用职业棒球选手来比喻的话,就类似于「虽然在先发还没有位置,但有时候会被选为替补的入队第二年的新人」吧?有机会站上打击区时,想必连自己球队的粉丝都不免困惑「他是谁啊?」。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把握每一次的打席(出版机会),脚踏实地一次又一次敲出成绩(销量)。 目标是一军后备!之后就是成为先发球员夺得头衔! 啥?在那之前第二年(第二集)没打出成绩就会被认定不成战力? 喔呜……果然职业人士的世界十分严苛啊。 所以了,虽然花上整整半年,但《千剑魔术剑士》第二集平安问世。这都多亏愿意支持第一集的诸位读者。 与因为字数限制的关系不得不大幅缩减篇幅的第一册相反,讨伐三大强魔的桥段大幅添增了相关描写。在第一集戏份稍嫌不足的涅蕾也终于有了活跃的机会,我想应该让读者见到了与网站版不同面貌的故事。 如果能就这样继续出版第三甚至第四集当然是再好不过,不过在轻小说作家如此大量生产的时代,我究竟能生存到何时呢? 第一年(第一集)的打击率(销量)据说是勉强及格,但第二年(第二集)假使成绩不振当然第三年(第三集)的命运就很难说了。后续故事能否继续出版一切全看诸位读者的──嗯?奇怪?这段话我好像在第一集的后记就写过了耶…… 高光晶 第九章 男爵千金与侍女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位于罗布雷斯大陆中央部位的纳古拉斯王国的东部,过去曾有个名叫柯萨斯的辽阔王国。 柯萨斯王国于两百年前突如其来灭亡后,现在王国的领土已化作茂密树林覆盖的广大森林。王国人民颠沛流离,免于森林吞噬的土地也成为了与现在名称不同的各个国家的领土,只剩原来的样貌尚存。 野兽定居于深郁森林中,不久后人迹罕至的深处开始有魔物盘据横行。要让原本是肥沃草原的柯萨斯地区化作充满危险魔物的魔境,两百年的岁月已经十分充足。 「柯萨斯森林」。 以过去一度繁华至极的国家名称命名的这片森林,虽然为人们带来莫大恩泽,同时也因为轻易剥夺人类性命的危险度而闻名。 在这样的场所中,站着三个人。 「涅蕾,你看你看。」 其中一人是年龄还很幼小的少女。摇晃着闪耀发光般的白金色短发,双手紧抓着装满树果与野草的篮子,奔向此处。 「采到了这么多喔,你看。」 站在她身旁的是容貌与她别无二致的年幼少女。与刚才那名少女相同,有双透出一抹蓝色的浅绿色眼眸,少女睁大眼睛展露灿烂的笑容。若仔细一看,虽然两人容貌近乎完全相同,但这名少女的外眼角稍稍向上挑,不过那只是初次见面的人完全无法分辨的细微差异。 在两人奔跑靠近的方向,有名年约十七、十八岁的年轻女子。整齐的亮泽长发自然垂下,披挂在背上,令人一瞬间误以为是白发的淡薄发色是白中透蓝的冰蓝色泽。深邃澄澈的天蓝眼眸形状狭长,造型细致端整的脸庞仿佛名门闺秀。 「嗯,做得很好。」 然而自她口中吐出的话语却与外表不相衬,毫无娇柔之处。口吻像是将情绪与女性魅力冲淡至极限般,但两名少女大概习以为常了吧,她们一点也不在意,表情雀跃地开口说道: 「菲莉亚采了很多喔!」 「莉亚娜采了更多喔!」 有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两名少女强调自己的功劳。 两人口中名叫涅蕾的女性露出一抹微笑后,轻抚两人的头以回馈她们的辛劳。 「有这么多应该能撑个两三天吧。太阳也差不多开始倾斜,回家吧。」 「那就最后再去采一次~~!」 「莉亚娜也要去!」 留下精神充沛的回答,两人再度跑向茂密的草丛。 在涅蕾的周遭没有大型生物的气息。感觉不到可能危害两名少女的存在。虽然她的感知能力不如她的主人那般范围宽广,但还是能判断,在可能瞬间逼近让她拦阻不及的范围内没有危险。 「呀啊!」 突然传来尖叫声——名叫莉亚娜的少女的声音传到涅蕾耳畔。 「怎么了?」 舍去刚才温柔婉约的步伐,涅蕾以战士般的姿态跑向两人时,两人从草丛中冲了出来紧抱住涅蕾。 「在、在那里……」 莉亚娜表情惊惧,指着草丛,声音颤抖着。 「那里?」 将紧贴着自己双腿的两人挡到身后的同时,涅蕾靠近莉亚娜所指的场所,这下终于明白两人害怕的理由。 人的手臂——自手肘处与身体分离,一条人类的手臂就掉在该处。 手臂包在蓝铁色的衣袖中,肌肤表面像是洒上了白色粉末般变色。 「冻结了吗?」 断口像是以浑身的力气敲碎坚硬金属般凹凸不整。那条手臂并非被刀刃斩断,更不是被强大力量扯断。 涅蕾判断,那是冻结之后被敲碎的痕迹。 恐怕是魔法吧。被魔法冻结的手臂受到强烈冲击而碎裂,肯定是如此。 问题在于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还没经过太久。 遭魔法冻结的手臂随时间经过也会解冻。既然手臂仍呈现冻结状态,就表示施法者与手臂的主人都在不远处。 「足迹也还很新啊。」 在附近的地面上发现复数人的足迹,涅蕾拉高了戒备等级。 没过多久,那声音传到她耳畔。 「嗯?这声音是……」 有人在争战打斗的声音。 「有谁在战斗吗?」 「涅蕾,怎么了吗?」 双子中名叫菲莉亚的少女紧抓着涅蕾的衣角,如此问道。 「似乎有人在战斗……也听得见人声。」 「我讨厌可怕的。」 莉亚娜显露胆怯的反应。 现在她们三人所在之处,是平常鲜少有人涉足的柯萨斯森林深处。 一般应该会认为这是人与森林的野兽,或是与魔物战斗时的声音吧。然而传来的却是金属互相打击时的高亢声响。那清楚代表了是人类之间的战斗。 「不妙啊……」 就在这时,战斗的嘈杂声急速往三人这边逼近。 涅蕾双臂揽着两人立刻蹬地一跳。若一旁有人目睹肯定会吃惊得说不出话吧。轻盈飞跃的涅蕾展现了人类不应拥有的跳跃力,转瞬间便躲藏到枝叶茂密的树上。 经过约莫五次呼吸的空档后,在屏息的三人下方出现了人类组成的集团。 这群人大致上似乎能分类为逃亡者与追逐者这两个集团。目前能看到的逃亡者人数为八人,另一方面追逐者光就视野所及之处就有两倍人数。 那群逃亡者恐怕是佣兵吧。各自穿着不同装备的五个人,以及看起来实在不像佣兵的三个人。五名佣兵之中有男有女、年龄也不一致,但他们在阵形位置的走位与注意周遭状况的视线等方面都没有破绽,显然十分习惯战斗。 追逐者那一方的装扮截然相反。所有人全身穿着蓝铁色的装备,自头顶到脚尖的防具就有如正规军人般人人款式相同。但同时又以黑色的蒙面布遮蔽脸庞的下半部,难以分辨相貌。无法判断这身打扮究竟是为了醒目张扬,或是隐藏真实身份。 「可恶!有够缠人!」 「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些家伙!」 尽管佣兵们再怎么习于战斗,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那并非靠着战术就能颠覆的人数差距,令他们已渐渐陷入包围。 五名佣兵举起武器摆出架式,将貌似行商的中年女性围在中心,在他们一旁两名女性——更正,是少女——举着剑。那情景让涅蕾突然有种不协调感。 「后面被包夹了!」 佣兵的其中一人对伙伴们发出警告。 不留破绽断绝退路,黑蒙面人迅速完成包围,他们的动作显然像是训练有素的部队。 黑蒙面人将一半人数留在包围网,其余人砍向佣兵们。 彼此武器互相碰撞的声音顿时响彻森林中。 佣兵之中似乎也有魔术师,不时有「冰块」朝着黑覆面人射出。 涅蕾评断双方实力五五波,也许佣兵群的实力还稍微在上。但是人数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况且站在五名佣兵中央处的中年女性看上去显然不是战斗人员。佣兵们大概是那名女性的护卫吧,涅蕾也知道边保护别人边战斗的困难之处。 佣兵们渐渐陷入劣势。 虽然目前还没有人负伤,但也许是为了只能单方面防守的状况心生焦虑,年轻的剑士受黑蒙面人的动作引诱,冲了出去。 仿佛就等着这个机会般,另一名黑蒙面人从背后杀向他。年轻剑士注意着前方的敌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来自背后的攻击。 这样下去男子想必会吃上意料之外的致命一击,就在这时,与这战场格格不入的少女的说话声响起。 「危险!」 「后面!」 菲莉亚与莉亚娜立刻出声警告。 「呜哇!」 听见那声音,剑士转过身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剑弹开自后方杀来的利刃。 「好险!」 「你这蠢材!不要随随便便就上钩!」 脱离险境的剑士立刻回到能接受伙伴们支援的位置。 「刚才是谁?」 同时他寻找救了他一命的声音来自何方,理所当然在四周找不到。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年幼到实在不该出现于此处,剑士脸上冒出困惑的神情。 当然听见那声音的也不只是佣兵们。身为敌方的黑蒙面人同样听见了突然介入战局的声音而提高警觉。 首先注意到涅蕾与两名少女的是黑蒙面人。 一注意到声音来自于头顶上,他们立刻从怀中取出刀刃涂黑的匕首向三人投掷。 「没办法了。」 创造小型的物理障壁轻松弹开直逼而来的利刃后,涅蕾左右双臂依旧揽着菲莉亚与莉亚娜,从树上跳下来。 这瞬间,充满紧张的气氛一瞬间松弛。 涅蕾以仿佛不受重力影响的轻盈动作落地,超过二十对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好了。虽然不知各位有何原由,但在森林中,而且还是魔物横行的森林深处,人类彼此争执厮杀,我不认为这是聪明的举动啊。」 不理会众人的视线,涅蕾用斥责讲不听的孩童似的口吻,直截了当地说。 「小、小孩子?」 然而菲莉亚与莉亚娜两人比涅蕾更加引人注目。 大概是无法想象年幼的孩童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点吧。吃惊地圆睁着眼的佣兵们之间传出了声音。 「而且还是双子啊。」 方才因两人提醒而捡回性命的年轻剑士皱起眉头。 他的话语和态度让涅蕾感到些许不快。 「是双子又怎么了吗?更何况被这对双子救了一命的究竟又是谁?在脱口说出失礼言词前,应该还有别的话该说吧?」 涅蕾的天蓝色眼眸中浮现冰冷光芒,如此责难。年轻剑士受到震慑,立刻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啊……啊,呃。说得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们救了我。」 「然后呢?你们是什么人?」 像是觉得只要对方明白就好,涅蕾首先尝试消除自己的疑问。 「我们只是寻常的行商和行商的护卫罢了。至于那两位小姑娘我可不晓得。」 回答者是受到佣兵保护的中年女性。年纪似乎比刚才远远看上去还要更大,看起来再过些许时日就将步入老年。 她和佣兵们不同,并未武装,虽然看起来没有战斗能力,但是从那沉稳的气氛与眼眸中坚定的神采,可以想见她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老练行商。 「至于那边的蒙面人呢?虽然不晓得来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对我们释放杀气,要视作敌人也无妨吧?」 「……」 涅蕾话锋一转询问与众人对峙的黑蒙面人的身份,但对方的回答只有沉默。 「嗯,无意交谈吗?」 原本就不期待对方回答的涅蕾目睹预料中的反应而眯起眼。 也许那就成了讯号,刚才静观状况的这群黑蒙面人再度开始动作。 意图显然不只是歼灭行商与佣兵们,涅蕾也同样包含在内。 「要怎么办,米榭尔!」 看起来像是佣兵队长的壮年剑士喊着女行商的名字。 「就算不是骑士,保护小孩子不也是男人应尽的责任吗!」 大概光是那声呼唤就足以理解他的意思了吧。名叫米榭尔的行商言下之意要他连同新出现的涅蕾等人一同保护。 壮年剑士一面战斗一面对米榭尔大声埋怨。 「这样应付不来啦!」 「反正状况已经应付不来了,事到如今再多三个人也没什么差别吧!」 该说她不愧是老练的行商吧。米榭尔摆出一副那又如何的态度将问题全抛还给佣兵队长,随即对涅蕾与双子大喊。 「各位小姑娘!过来这边!」 「用不着担心我。」 委婉地拒绝了她的好意,涅蕾将视线指向正扑向她的那群黑蒙面人。 依然搂着双子的她躲过自左右同时袭击她的黑蒙面人的攻击后,后退一步语气平淡地宣言: 「我判断你们是敌人。」 黑蒙面人并不因此停手。涅蕾向上跳起闪躲对方的斩击,随着那速度不自然地缓缓飞过空中。 在落地的同时涅蕾眼前出现发光球体。下一个瞬间三道光芒自球体冲出,射穿了站在她面前的黑蒙面人的四肢。 「呜咕!」 原本死守沉默的黑蒙面人这下也忍不住痛苦呻吟。 「下一次会射穿眉心喔。」 目睹涅蕾突然施展的奇异魔法,黑蒙面人之间产生短暂的迟疑。 但那也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间。大概是理解到涅蕾是比佣兵们更加危险的对手吧,黑蒙面人的气氛倏地转变,开始包围涅蕾与双子。 「你们以为一起上就能赢吗?但数量还不够啊。」 涅蕾显然打算迎头痛击。 尽管双臂各揽着一名少女,在这样的状况下撤退这个选项也不可能浮现脑海。和数个月前交手的「噬红」相比之下,眼前的黑蒙面人根本算不上什么。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充斥全场。 在那气氛突破膨胀极限就要迸裂的瞬间,两柄短剑伴随着划破空气的声响从天而降。 「嘎……!」 让人无法察觉到生命气息的突袭,无情地袭向其中一名黑蒙面人。 没有任何闪躲的空档,背部遭到短剑刺中的黑蒙面人吐血倒地。 其余黑蒙面人连忙对四周提高警觉。仿佛嘲笑着他们,另一柄短剑撕裂了另一个黑蒙面人。大腿从背后遭到割伤,黑蒙面人顿时脚软跪地。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成为第三名牺牲者。 感觉到人类大小的气息自头顶上逼近,黑蒙面人连忙将剑举向头顶上,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一名身披紫藤色长袍,手持阔剑的一名少年。 少年与黑蒙面人的剑互相撞击,金属撞击声响起。 黑蒙面人挡下突袭的下一个瞬间,目睹了无法置信的情景。 以彼此互咬的剑身为轴心,少年的身体违逆重力朝着另一侧弹开般旋转。那看起来就像少年以脚踢向看不见的立足点,硬是让身体翻过黑蒙面人的头顶。 「什……!嘎啊!」 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黑蒙面人的颈部从背后被斩断而丧命。 突如其来的介入者让黑蒙面人纷纷向后退开一步,少年露骨地摆出不高兴的表情诘问: 「你们几个,找我同伴有什么事啊?」 外表看上去是十四、十五岁的少年。黑眼黑发的容貌没有特别的特征,但绑在额头上的紫罗兰色头带给人的印象格外强烈。虽然手中握着一柄阔剑,但没有持盾牌,身上连皮甲也没穿,目睹这身装备恐怕没有人会判断他是剑士吧。 「阿尔迪斯!」 双子同声喊道。 名叫阿尔迪斯的黑发少年放松了肃杀的表情,回答两人。 「有采到很多树果吗?」 「嗯!」 「你看,很多喔!」 在菲莉亚要展示双手抱着的篮子的内容物当下,黑蒙面人判断面朝向双子的阿尔迪斯露出破绽,从背后挥剑斩向他。 「哼,太明显了。」 阿尔迪斯在转瞬间便切换为战斗时的表情,转身的同时以阔剑横挥架开攻击。 以两柄飞舞在半空中的短剑撕裂晚了一步冲上前来的两名黑蒙面人,紧接着他主动冲进因此出现的空间,亲手再斩倒一人。 事态至此,黑蒙面人之间顿时一阵惊惶。 目睹阿尔迪斯孤身一人在转瞬间就夺走七人战力,他们似乎感觉到重整态势的必要性。黑蒙面人之间以手势不知对彼此传达 着什么,随后便带着伤者消失于树林中。 「呼,似乎是……得救了啊。」 女行商吐出这句话的同时,场上气氛也随之松弛。 见阿尔迪斯收剑入鞘,佣兵们也跟着将各自的兵器收起。至少彼此同样都是黑蒙面人的敌人,这个共通点让他们降低了对阿尔迪斯与涅蕾的警觉心。 「先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 投向涅蕾的这句疑问,大概有一半是询问女行商与佣兵们。 因为阿尔迪斯也明白,涅蕾的个性没有轻率到明明双子就在身边却主动涉入麻烦事。 事实上,这次的事件涅蕾与双子也是遭受牵连的一方。 「是啊。我们同样也想问个清楚啊。」 然而她对阿尔迪斯这疑问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受到佣兵们护卫的行商米榭尔,将视线与轻微的责怪口吻投向这之中的某些人。 她视线正指着两名少女。当然并非菲莉亚与莉亚娜。 嫩芽色的长发披在背上的少女,以及将银白长发束成马尾的另一名少女。两人的年龄看起来与阿尔迪斯几乎相同。 涅蕾原以为她们也是佣兵的伙伴,但那似乎是误会。 插图p025 同时她回忆起刚才感觉到的不协调。那就是佣兵们与两名少女之间难以解释的距离感。 虽然同样与黑蒙面人为敌并与之对峙,但佣兵们与两名少女之间完全没有携手合作的迹象。既然如此,也许少女们和米榭尔同样是护卫对象吧?但看起来又并非如此。佣兵们围绕着米榭尔将她保护在阵形中央,另一方面对两名少女连出手支援的意图都不曾显露。 因为两名少女都佩戴着剑,表示她们并非单纯只打算受人保护,也有自己迎战的意志吧。但就算真是如此,她们的装备实在太过于轻便。两人身上都没有穿戴防具类的装备,嫩芽色长发的少女穿的甚至是一袭与场面有些不相衬的厚连身裙,实在称不上适合在野外行动的打扮。 同时光就肌肤光泽与发质来看,她们也不像参与战斗的人,而是受人保护的地位。 「……」 接下来自米榭尔那道逼问般的目光,两人神色尴尬地陷入沉默。 「看来理由也不单纯。要不要先移动到别的地方?」 「也对。就算有话想问,也不想继续待在这种满是血腥味的地方。」 阿尔迪斯感觉到她们暗藏问题的气氛并如此提议,米榭尔立刻就同意。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一行人怀抱着不清不楚的心情默默在森林中步行移动。 ● 「我名字叫米榭尔。往来于各个城镇做生意,就是一般说的行商。」 自称米榭尔的女性将她自己雇用的佣兵一名接一名介绍给阿尔迪斯等人后,开始解释他们深入柯萨斯森林的原委。 从刚才发生战斗的场所移动了一段时间后,众人判断已经拉开充分的距离,目前正在离水边不远的场所席地而坐。 「为了做生意到帝都去,现在正在回程路上。若是平常时候,我会循着马车干道经过纳古拉斯王国的王都北上,但这次时间有点赶。再说也没什么大包行李,我就像这样雇了护卫打算直接穿越森林。」 她自称过去已经有数次穿越柯萨斯森林的经验,雇用实力坚强的护卫同时也谨慎确认过安全路线。 人称魔境的柯萨斯森林的确有异样危险的魔物四处游荡,但魔物的分布地点并不均匀,森林中还是有相较之下比较安全的移动路线。当然那只是「相较之下」安全。实力平庸的佣兵想必踏入此处没过多久就会化作森林中的泥土吧。 不过,就阿尔迪斯的眼光来看,米榭尔的护卫几乎都是实力坚强的老练佣兵。五人之中年轻的剑士虽然实力稍微逊于众人,不过其他成员也会支援他才是。 特别是这群佣兵的队长、自称克连提的壮年男性,以及米榭尔最为信赖、名叫赫雷娜的女性,光从举手投足就能感受到他们出众的实力。和阿尔迪斯过去时常共同行动的「白夜的明星」的队长提德相比,也绝不会相形失色。 请实力如此坚强的他们接下护卫任务,米榭尔做好充分的准备后步入柯萨斯森林。据说他们的旅途到途中都十分顺利。 「结果啊,突然间就撞见这两位小姑娘被刚才那群人追杀的场面。我们似乎被误会是她们的同伴了。」 她的计划在数个小时前被打乱了。 在平常就连一个人影也见不着的森林深处,他们遇见了两名少女与那群黑蒙面人。那对米榭尔一行人而言是场不幸至极的邂逅。 「就如你们刚才所见的,根本无法沟通——正确地说,对手根本不愿意开口与我们交谈,想解释误会也没机会。最后演变成那样。」 换言之,不只是涅蕾与双子,米榭尔与她的护卫同样都是遭到波及的一方。 「所以说啦,不好意思我们也不晓得理由。知道理由的是——」 她说着,将视线转向两名少女,催促她们开口。 「将各位卷进麻烦之中,真的非常抱歉。」 一开口,嫩芽色头发长至背部的少女立刻表示歉意。 年龄大约十五、十六岁。绿色眼眸与左眼眼角的泪痣特别令人印象深刻。 少女微微低下头,身后的发丝柔顺地流泻至前方。虽然旅程中的脏污使得颜色黯淡,但那柔顺的发质显然需要花上长时间保养吧。自大衣的隙缝可看出底下穿着一袭深绿色的连身裙,样式也较为华美,与周遭的风景显然格格不入。看上去是重视美感更胜于实用性的服饰。 虽然腰间确实挂着一把剑,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佣兵。 「还真的是大麻烦。我们简直搞不懂情况也没机会能解释就遭到攻击,差点就变成森林里的肥料。希望你们能给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 米榭尔的口吻会有些尖酸也是人之常情吧。就状况来看,米榭尔一行人和涅蕾与双子同样都是被害者。 两名少女将脸凑在一块压低声音不知商量着什么。不久后大概是做出了结论,确认了马尾少女心意已决般点过头后,另一名少女开了口。 「我明白了。我会向各位坦承一切。」 她的眼眸直指向米榭尔。比发色更浓的绿色眼眸,好似阔叶树在夏天茂密生长的绿叶。 「我名叫卡莲·史塔特迈亚。这位是侍女瑟雷丝。」 被介绍为侍女的少女轻轻低下头,看着她的年轻佣兵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卡莲的确算得上美貌出众,但那终究是以人的范畴而言。然而瑟雷斯更凌驾于那范畴之上,有种幻想般的美感。 年纪大约与卡莲同样十五、六岁吧。那深邃得仿佛吸引人坠入其中的深蓝眼眸令见者一瞬间心醉神迷,从脸颊至下巴那无可挑剔的理想造型宛如想象中的妖精。 那是种与涅蕾不同意义的美。若涅蕾的美是有如冰雕般的冷然美感,相较之下她的美就是令见者心灵舒展的阳光般的美。 名叫瑟雷丝的侍女虽然装扮上比卡莲要像样一些,但是与重视战斗实用性的佣兵们的装扮相比还是有莫大的隔阂。 她身穿一件白色罩衫般的衣物,自手肘到手腕处的袖管宽松地鼓起。在那白色画布上,染为深蓝色的皮革护胸声张着自身的存在感。既然穿戴了最起码的防具,显然事先已预料到会面对战斗,但只要将视线转向她的下半身就会发现,长度直逼膝下的靴子与迷你裙的裙摆间露出一截肌肤。 虽然有大衣保护,但是按照常理来想绝不会暴露腿部。当然像是阿尔迪斯或涅蕾这般不受常识束缚者则另当别论。 瑟雷丝注意到年轻佣兵的视线,像是要表示自己没有害意而回以微笑。随着她微微歪过头,银白的 马尾跟着在后脑勺摇摆。 「啊啊……」 年轻佣兵看得痴迷,一语不发地愣在原地,带队的克连提注意到便轻敲他的头。 「你在发什么呆啊?」 「不、不好意思!」 另一方面,行商米榭尔以苦涩至极的口吻呢喃道: 「侍女……还有侍女啊。」 她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按在眉心处,露出在记忆中寻觅的模样。 「史塔特迈亚……?我有听说过。是艾尔梅尼亚帝国的贵族吧?我记得是皇帝派的低阶贵族,无论就好或坏的意义上都很少听人提起的贵族家啊。我记得……地位是男爵吧?」 不久后米榭尔说出自脑海中找到的资讯。 「那个,米榭尔女士,话可以说得更委婉一点……」 由于米榭尔这句话在贵族千金本人面前实在太过直截了当,名叫赫雷娜的女性连忙提出忠告,不过当事人卡莲倒是毫不介意地点头。 「不需介意。事实上史塔特迈亚家既没有权力财力也没有武力,可说没有突出的长处。不过也许反倒是因为这样,过去没被断绝家系,也不曾受到其他贵族的强烈敌视,就这么平安延续至最近。」 「『过去』是这样,但最近已经不同了?」 米榭尔敏锐指出卡莲话中的疑点。 「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但父亲传来十万火急的联络,只告诉我『立刻带着瑟雷丝逃到国外』。」 她与少数的护卫带着瑟雷丝逃出帝都后,很快就遭到身份不明的武装集团攻击,护卫全被打倒,只剩侍女瑟雷丝与她两人一同逃进了柯萨斯森林。这时米榭尔一行人运气不好撞见她们,因此武装集团误以为他们是两人的其他同伴。 「实在没想到在柯萨斯森林的深处居然会遇见其他人……」 「我知道你们并没有恶意,但我们可是为此遇上大麻烦了。那么你们几位呢?」 虽然心中似乎难以接受,米榭尔在理解原委之后,将话锋转向阿尔迪斯等人问道。 「和你们差不多啊。虽然我们不是行商,不过有一些原因。正打算避人耳目穿越森林。」 当然不能坦承他们就在森林中定居。尽管知道这理由有些牵强,但阿尔迪斯临时随口编出他们同样正在旅程途中的谎言。 那理由能让众人不疑有他便接受,大概是因为双子的存在吧。 在这世界上对双子的迫害人尽皆知。带着双子一同旅行会招致多余的麻烦。更何况若要穿越国境,物人或奴隶以外的双子不一定能顺利得到通行许可。既然如此冒着危险穿过柯萨斯森林,也算是可以理解的选择。 「你们这情况听起来也不太寻常就是了。虽然我想斥责你这种鲁莽的做法,不过毕竟也看过了你刚才的战斗。」 年轻男女与两名年幼孩童的旅程。就算要沿着一般认为较安全的马车干道移动都不值得夸奖了。更别说柯萨斯森林可是魔物游荡的魔境。在一般情况下也许会先怀疑其理智,但是米榭尔刚才已经见识了阿尔迪斯与涅蕾的身手,她苦笑着耸了耸肩。 「那问题就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你们所有人的方向都是北方?」 「什么怎么办?如果都要往北方移动又怎么了?」 米榭尔想确认什么似的询问众人的目的地方向,这时佣兵队长歪着头插嘴问道。 「你能这么轻松真教人羡慕啊,克连提。」 「什么意思啊,莫名其妙。」 「唉……你真觉得那群家伙们会这样乖乖收手?」 米榭尔表情错愕对他解释。光看众人的表情,除了克连提与年轻佣兵之外,众人都已经理解了。 「不只是死缠烂打追到这种地方,还打算把无关的我们也不由分说一并灭口。这样的家伙们会收手吗?」 「我不觉得啊,想必还会再来吧。」 克连提理所当然般立刻回答。 「对啦。问题就是那些家伙们把我们看作是什么了啊。」 「这还用说,他们当然以为我们是那两位小姐的伙伴吧?——啊,是这么回事啊。」 话说到这里,克连提好像终于理解了米榭尔的担忧。 「你终于明白啦。就算在这里跟两位小姑娘分道扬镳,那些家伙也不会放过我们。既然如此,大家一起移动直到抵达安全之处,万一被袭击的时候也比较有个照应。」 「不过,不能给各位添那么多麻烦……」 瑟雷丝代替主人以歉疚的语气插嘴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我们已经被卷入到完全无法脱身的地步了。」 真受不了。米榭尔如此说着大声叹息,将视线从瑟雷丝挪向阿尔迪斯。 「你有什么打算啊,黑头发的。」 「我叫阿尔迪斯。」 发现自己到现在尚未报上名字,阿尔迪斯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们不会一起行动。因为那种程度的对手有我和她就能击退。」 阿尔迪斯边说边以视线示意涅蕾。 「……这样啊。好吧,我也不能强迫你们。毕竟你们应该也有些难言之隐吧。」 米榭尔没有继续追问,径自考量阿尔迪斯等人有他们的原因,不多加坚持。 哎,不过这就先放一旁。米榭尔如此说着,转换话题。 「夜晚也差不多快到了,我想今天就在这附近扎营应该是妥当的选择吧,不嫌弃的话你们也一起吧?」 阿尔迪斯等人头顶上几乎全被森林的枝叶所覆盖。在些微的隙缝间,可看见天空已经开始泛白。告知一日结束的「淡空」到来了。 「今晚就暂且与我们一同围着火堆度过也无妨吧?因为餐点也是热闹点比较美味啊。」 阿尔迪斯接受了米榭尔的提议。卡莲与瑟雷丝对此也不表示反对。 ● 在准备扎营的过程中,卡莲与瑟雷丝两名少女教人意外。 「那么瑟雷丝,我们就去捡些柴火来吧?」 话才说完,她便带着侍女瑟雷丝走向森林。 「找个人去陪着她们吧。」 「啊,那就我去吧!」 米榭尔感到讶异的同时发出指示后,年轻佣兵像是抓到大好机会般自告奋勇追了上去。 捡柴火回来之后,卡莲与瑟雷丝同样积极地活动。 特别是卡莲,虽然她贵为男爵千金,但是以阿尔迪斯的标准来看她的一举一动也相当娴熟。她三两下就生起了火,使用米榭尔等人携带的料理器具,以克连提等人狩猎并处理过的兽肉为材料开始制作起某种料理。 阿尔迪斯结束对周遭的安全确认后闲着没事,就在这时他突然被卡莲叫住。 「阿尔迪斯先生,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卡莲以双手拿着装满水的锅子,视线看着自己的脚边。看来她想将锅子放到脚边的平坦岩石上头,不过岩石上放着已经切好的食材。她大概是要阿尔迪斯将占据位子的食材挪开吧。 「我先帮你拿着吧。」 阿尔迪斯从卡莲手中一把夺下了那看起来很重的锅子,边用单手拿着锅子,边用另一只手将食材挪到其他位置。 「哎呀,真是非常谢谢你。」 突然间少了手上重物,卡莲道谢后蹲下身,像阿尔迪斯一样动手挪开食材,很快就腾出了摆放锅子的空间。 阿尔迪斯不经意地在旁观看卡莲料理食材的情景。 卡莲俐落地将锅子架到火上,看准时间将食材投入锅中。那毫无迟疑的流畅动作看起来实在不像贵族家的千金小姐。 被阿尔迪斯以观看奇珍异兽般的眼神打量,贵族千金问道: 「请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一直 以为贵族家的千金应该什么都不会,但你好像很习惯的样子。」 阿尔迪斯说出率直的意见。 「贵族也不能一概而论喔。因为我家是没什么财力的男爵家。若是高阶贵族的千金小姐,也许真如阿尔迪斯先生所说的那样,但我家其实和生活宽裕的平民之家没有太大差别。如果只是基本的生活杂事,都能自己打理。」 「哦,还满意外的。」 阿尔迪斯以这句话结束话题后,卡莲轻轻摇着刚才用来搅拌锅中食材的长勺,提出要求:「除此之外啊……」 「『你』这种称呼听起来有些不太舒服。真要这样不如直呼我名字,我还会觉得比较开心。」 「那就算了。直接用名字称呼贵族家的千金,感觉只会种下日后的麻烦。」 「在这种森林里头也不会有人为这种小事责怪人啊。我本身也不介意。」 「问题重点在这里?」 「重点就在这里。」 卡莲立刻如此断言。虽然阿尔迪斯不太能同意她的想法,但毕竟一起相处顶多只到明天而已,他想到这里便阖上了嘴。 「卡莲大人,我也来帮忙吧?」 这时,侍女瑟雷丝从旁插嘴说道。她一眼瞄向卡莲正在搅拌的锅中料理,立刻就说要帮忙。 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好奇怪。因为主人卡莲正忙着做事,侍女瑟雷丝却闲暇无事,就立场上过意不去吧。但不可思议的是,她的眼神中洋溢的并非歉疚,反而是对眼前锅子的好奇与兴奋更加显著。 阿尔迪斯不知为何对那反应感到些许的不对劲。 「瑟、瑟雷丝?不、不用了。你不帮忙也没关系。更正,你不要插手。算我求你了。」 刚才沉稳镇定的氛围霎那间消失,卡莲的声音拔高走调。同时她像是要保护锅子不受瑟雷丝染指,用自己的身体当作墙壁阻隔在双方之间。最后那句「算我求你了」似乎情绪格外激动,恐怕不是错觉吧。 「咦~不过只是料理,我也会啊。」 好意遭到一口回绝,瑟雷丝鼓起脸颊抗议,但卡莲坚决不退让。 「我们刚才不是一起去捡柴火了吗?为什么只有料理是卡莲大人一个人忙啊?」 「因为那是不同的两码子事。况且就只有一个小锅子而已,两个人挤在一起忙东忙西,效率也不好。」 「所以我觉得卡莲大人在搅拌锅子的时候,我在旁边帮忙切好要追加的食材,这样分担工作不是刚好吗?」 「不要啊,瑟雷丝。食材有限,不能浪费的。再说食材的事前准备已经结束了——等一下,瑟雷丝!你手里偷偷抓着的是什么?那是从哪边找来的!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不晓得能不能吃的东西不要随便拿来!」 瑟雷丝手中抓着不晓得从何处采集而来的陌生野草想为浓汤加料,卡莲万分紧张地制止。 真是一对奇怪的主仆啊。阿尔迪斯将自己与涅蕾的状况摆到一旁,在旁默默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交谈。 双方互不相让争到最后,卡莲好不容易说服了瑟雷丝,继续料理。 将米榭尔等人携带的干燥蔬菜、刚处理好的兽肉,以及在森林中采取的各种野草依序加入锅中炖煮。加满了食材的料理与其说是浓汤,更接近火锅料理。 现在阿尔迪斯已经确认过周遭安全,也取得必须的水,可说是和瑟雷丝同样闲着没事。当他充满兴趣地观察着世上罕见的贵族千金下厨的情景时,刚才说服瑟雷丝后一直专注于调理的卡莲突然间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了脸。 「嗯?瑟雷丝呢?」 听她询问侍女的去向,阿尔迪斯转头大略扫视周遭。在一段距离外发现了她要找的人影后,他举起指头对卡莲指示侍女的所在之处。 「好像在那边跟年轻佣兵一起到处设置驱兽器。」 看来闲暇无事的瑟雷丝正和护卫米榭尔的年轻剑士一同在营地四周设置避免野兽靠近的器具。 目睹那情景让卡莲一瞬间浑身气氛转为凶险,但她立刻笑脸盈盈地对阿尔迪斯提出请求。 「阿尔迪斯先生,可以请你去叫瑟雷丝过来吗?因为我必须在这里顾着火候,抽不出身。」 「知道了。」 阿尔迪斯正好也觉得差不多该回双子身边了,就当作举手之劳为卡莲传话给瑟雷丝。 他走近一面愉快地交谈一面到处设置驱兽器的两人,二话不说就打断他们。 「喂,我说你,卡莲在叫你喔。」 「卡莲叫我?」 阿尔迪斯突然间搭话让瑟雷丝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她立刻就敛起表情转向阿尔迪斯所指的方向。在他所指之处,男爵千金双手扠腰正盯着此处。 「不好意思,哈尔杰。我要过去了。」 对名叫哈尔杰的年轻剑士如此告知后,瑟雷丝踏着棉絮般轻盈的步伐走远。 「要我帮忙设置驱兽器吗?」 因为少了一个人,阿尔迪斯怀着补充人手的想法如此提议,但传回来的却是出乎意料的带刺话语。 「不用。反正很快就结束了。」 哈尔杰毫不掩饰不愉快,四处设置避兽器具。阿尔迪斯见状,明白了在他眼中自己是什么样的角色。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没兴趣打扰别人追求心仪对象,阿尔迪斯在心中决定再也不要打扰他们独处的场面。 「她还真会使唤人啊。」 卡莲大概也明白这一点,才故意将阿尔迪斯派遣到两人身旁吧。 「就算想保护,也未免太过头了吧……」 是卡莲的守护欲远强于一般人吗?或者是瑟雷丝看起来教人担心,让卡莲没办法置之不理呢? 「大概是后者吧。」 只看刚才的互动便理解了卡莲与瑟雷丝之间的关系,阿尔迪斯下了如此结论。 不久后野营的准备完成,众人围绕着刚才用来料理的火堆,开始用起偏早的晚餐。 米榭尔自随身携带的行囊中提供了烤硬的面包以及加在浓汤中的些许脱水蔬菜。其他再加上佣兵们采集的野草和双子不久前捡拾的树果。 舀起一匙加了兽肉、配料丰富的浓汤,一流入胃中就渗进阿尔迪斯疲劳的身体般遍及腑脏。 「哦~我原本还担心贵族家的小姑娘能端出什么料理,不过味道还真不赖啊。」 「是啊。辛辣的风味很能增进食欲,而且有种身体暖和起来的感觉啊。」 米榭尔与克连提品尝了卡莲制作的浓汤后,感到敬佩般如此评论。 「谢谢各位的夸奖。能合各位的胃口真是太好了。」 「这味道是可利可吧?」 可利可是种颗粒直径不到一公厘的细小香辛料。浓郁的香气与刺激性的口味颇受欢迎,虽然价格实在算不上便宜,但在市场上流通广泛,是种还算常见的调味料。 身为老练行商的米榭尔立刻就尝出了那味道的来源。 「是的。我在森林中发现了野生的,就事先采了一些。」 「啊,原来如此。所以你刚才说『不需要调味料』啊。」 米榭尔理解了原因而点头。 「不过卡莲大人,这味道不会稍微太辣了吗?」 在卡莲身旁的侍女瑟雷丝一脸泫然欲泣。每当她将木匙送进口中,容貌就为之歪扭,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似的,模样十分滑稽。 「哪里辣了?我这样已经算是顾虑到你的口味,味道下得比较淡了喔。不要再挑剔了,统统吃干净。」 「呜呜。就很辣啊……」 阿尔迪斯对眼眶泛泪的瑟雷丝瞥了一眼,因卡莲这句话而纳闷。 虽然卡莲说调味比较清淡,但阿尔迪斯在口中感受的强烈刺激实在令他难以同意。若换作是镇上餐厅的料理,这已经算得上辛辣口味了吧。 事实上他也认为对双子来说太辣了,阿尔迪斯没让两人喝浓汤,而是给她们喝加热过的果实水。幸好两人采集了不少味道甜美的果实,就算不喝浓汤也能填饱肚子。 「你也真是的……到底要到几岁那种小孩子的味觉才会成长为大人呢?」 「我的味觉才没有那么小孩子气……你看,那两个孩子不是也没喝汤吗?果然是味道太辣了。」 「不,你没发现你这句话等同于自己承认『味觉跟小孩子一样』?」 瑟雷丝因为口腔中遭到辣味席卷而大口喘气,同时提出自相矛盾的反驳。另一方面卡莲傻眼地指出她的错误。两人的对话是那样自然而然,亲昵的程度有如一对感情要好的姐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贵族千金与其侍女这样的主仆关系。 「真好耶。有水果……」 若有所求的视线也许牵动了双子的怜悯之情吧。菲莉亚站起身从篮子中选了较大颗的果实抱在怀中,摇摇摆摆地迈开步伐。脚步朝着因为浓汤的辣味而噙着泪水的马尾少女而去。 「要吃吗?」 菲莉亚拿起对她似乎很重的果实,递向对方,瑟雷丝见状表情立刻亮了起来。 「咦?真的可以?」 从使劲点头的菲莉亚手中接过果实,瑟雷丝露出满脸笑容。 「谢谢你!」 见对方当面表示纯粹的感谢之意,菲莉亚回以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后,逃跑般地跑回阿尔迪斯等人的身旁。 目睹那幅情景,米榭尔不知是对着谁,小声地呢喃说道: 「你们还真是了不起啊。」 ● 一般吃饱后就会为了明天的旅程而就寝,但难得附近就有水源,他们决定轮流冲洗身上的汗水。 因为决定让女士优先,佣兵赫雷娜、男爵千金卡莲、侍女瑟雷丝以及涅蕾和双子便一同移动至水边。 「这附近有水源真是太好了。自从走进森林身上就越来越脏啊。」 赫雷娜将手巾浸湿轻轻洗涤身躯。 她实在不愿意任凭脏污与汗渍沾黏在身上,但身为佣兵也无法为此抱怨。有时甚至长达一周都无法洗去身上的污垢。因此像这样在旅程途中能冲去汗水可说是十分宝贵的机会。 「好了,你们两个,可别让水溅得太凶了。」 双子在眼前洗澡兼戏水,名叫涅蕾的少女管教两人。 愉快地掬水互相泼洒的两名年幼孩童只是外观无比相似,但与镇上的普通孩童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生为双子就必须遭到忌讳与厌恶的理由究竟何在?赫雷娜总是这么认为。 也有人怀着同样的疑问。实际上赫雷娜队伍中的伙伴们,除了最年少的哈尔杰之外应该都与她相同吧。但不会有人公然提出质疑。因为教会持有的影响力就是这么强大。 由于佣兵时常在执行委托的过程中负伤,大家都会避免与教会为敌。不属于教会的人之中也是有少数人懂得治愈魔法。但是反过来说,绝大多数懂得治愈魔法的人都隶属教会。与他们为敌,就代表了万一需要时有可能无法得到治愈的恩惠。 「感觉真是讨厌啊……」 不对着任何人,她如此呢喃。 在她视线的前方,双子没说一声就想跑去别处嬉戏,被涅蕾逮个正着。涅蕾尽管外表柔弱但似乎十分有力,双臂各圈着一名少女回到原位。 被她揽在身旁的双子就好像被母猫叼着颈子的小猫般。双手双脚松弛地循着重力下垂,乖巧地任凭涅蕾摆布。随着双子的头部摇晃,涅蕾那对丰盈的隆起也跟着强调自身的存在感般摇晃。 「呜……」 赫雷娜不禁低头确认自己的胸口,随后她像是逃避现实般,将视线投向涅蕾等人的反方向。 名叫瑟雷丝的侍女与赫雷娜和涅蕾等人保持一小段距离。为了不让银白发丝濡湿而将头发盘起,一丝不挂的她正冲洗着身体。那晶莹剔透的白皙肌肤正是与赫雷娜这类佣兵最遥远的特征。 端详过飞快弹开水珠的胸前隆起,赫雷娜安心地嘀咕道: 「目前……还没输。」 那是自我安慰的胜利宣言,同时也明确表明了考虑到瑟雷丝的年龄,这不过是暂时性的领先。 赫雷娜轻叹一口气,环顾周遭。 名叫涅蕾的少女虽然言行举止有其特异之处,但美貌可说完美无瑕。仿佛体现了理想造型般的曼妙身躯,令同样身为女性的自己也不禁萌生欣羡之情。 另一方面,名叫瑟雷丝的少女则不愧是生活在贵族社会的侍女,一举一动带着优雅气质,同时不可思议地有种吸引人的温暖魅力。令她感觉到只消经过数年就会成长为倾城倾国的绝世美女的可能性,但同时却又不让周遭旁人感到隔阂,是名不可思议的少女。 赫雷娜对自身的容貌有着相当程度的自信。受到佣兵伙伴求婚的经验也非区区数次,反过来也时常因为这份容貌引人注目,使她身陷自己不希望发生的状况。 然而在这样的赫雷娜眼中,自己与涅蕾与瑟雷丝无法相提并论。要是有机会只遇见其中一人,自己肯定会深信那就是世上第一的美女吧。而这样的两人现在与自己置身同一处坦露肌肤。世上的男人们若是知情,想必会掏出身上所有钱财请求她让出这个位子。 这时赫雷娜的视线不经意地挪向后方,对着站在身后的少女说道。 「你不冲个澡吗?」 「不了,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男爵千金卡莲如此回答。 在赫雷娜等人入浴的同时,她独自一人单手持剑注意周遭状况。 有什么必要让贵族千金自己做这种守卫般的工作?赫雷娜虽然感到纳闷,但是卡莲本人坚决不愿意在此入浴。 「因为不想在我们面前暴露肌肤?」 「并非因为如此。不愿意裸露肌肤,这一点我不否认。但这并非针对各位,请不要因此介意。」 原以为她不愿意对低贱平民暴露肌肤,但卡莲严正否认。 「既然这样在营地等我们不就好了?」 「总不能没有任何人担任守卫吧?毕竟这里可是魔物与野兽出没的魔境。」 「这我明白。不过你看我也像这样把剑摆在一旁了,万一有什么问题也能立刻应付。」 也许该说是长年从事佣兵这行的可悲习惯吧,就连洗涤身躯的同时赫雷娜依然不松懈对周遭的警觉。让爱剑斜靠在身旁的岩石,同时为了随时能上岸而不远离岸边。 「虽然立刻能应付,但在水中动作也会较为迟缓。至少保留一名能立刻反应的人比较好吧?」 「真是爱操心的大小姐呢。实在不像贵族千金。」 赫雷娜说出诚实的感想。 「卡莲大人,那个……不能把这样的工作只交给卡莲大人负担……我马上就更衣,轮到我来担任守卫。」 再怎么说也不该让主人站在一旁守卫,侍女却自己泡水入浴吧。瑟雷丝语带歉疚,有所顾忌般提出意见。 「没关系,瑟雷丝。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你用不着在意。」 对内疚的侍女,卡莲的话语十分柔和。那令赫雷娜感觉到两人之间缔结的情谊之深。 「话虽然是这么说——」 「不需要什么守卫。」 打断还想说下去的瑟雷丝,涅蕾斩钉截铁说道: 「吾主就在不远处。若有任何动静,在我们处理之前想必吾主就会先出手解决。至少区区魔物或野兽还不需担忧。」 这句话表面上听起来也许像是对主人抱持全盘的信赖,但换个角度来看,将主人会为自己出手视作前提般的态度,就一名仆从而言是不应该有的想法吧?赫雷娜不禁这么想。 「呃……你是阿尔迪斯先生的仆从,对吧?」 「的确如此。对此有何疑问?」 因为涅蕾口中言词听起来仿佛主仆关系颠倒般,赫雷娜兜圈子表示意见,但她本人似乎毫不在意。 「呃,没什么……」 无论是这对主仆或卡莲与瑟雷丝,都与赫雷娜认知中的主仆关系似乎差距甚大。话虽如此,赫雷娜认为外人也不应该多加过问,只好放弃追问下去。 「不用担心!阿尔迪斯很厉害!」 「因为阿尔迪斯从来没输过喔!」 不知何时双子自涅蕾的双臂中重获自由,她们像是炫耀自己的功劳般如此宣扬道。看着夸张地比手划脚想表示意见的两人,赫雷娜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的确就如双子所说,赫莲娜等人也不得不承认阿尔迪斯身手不凡。虽然看上去十分年轻,却能将成群的黑蒙面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就连米榭尔的护卫中最为强悍的克连提也没有这等实力。 「是这样喔?虽然刚才他面对那样的人数的确赢得轻而易举。」 瑟雷丝听了便对双子问道。不久前她应该也目睹了阿尔迪斯轻取黑蒙面人的场面,但赫雷娜不晓得她是否这样就能洞悉他的实力。 双子自豪地细数她们所知的阿尔迪斯。话中内容最后回溯至她们与阿尔迪斯第一次相见的当下。 「阿尔迪斯啊,帮菲莉亚打倒了老是骂我们的可怕大叔喔!」 「而且啊,还帮莉亚娜拿掉了圆环喔!」 听到那名词的瞬间,赫雷娜的眉毛倏地一颤。 「物人的圆环」。 那是附加了魔力的枷锁。 形状是左右一对圆环,中间以锁链连接,不只是装在手腕脚踝处妨碍身体自由,若硬是拆卸就会产生强烈的火焰灼烧穿戴者的身躯。和奴隶戴在脖子上的「隶属环」同属令人厌恶的道具。 既然她们曾经被装上那道具,就代表这对双子过去曾是不被当作人类看待的「物人」。 物人与奴隶不同,是失去所有身为人的权利的商品。就算死了也不会被视作「失去生命」,而是「损坏」。有时被视作掌权者或资产家的玩具,有时被视作药物或魔法的实验品,有时则被当作狩猎时的猎物而遭到玩弄。奴隶是最低阶层的「人」,但物人是连人都算不上的「物品」。 看起来恐怕才十岁左右的年幼孩童究竟受过何种对待,又体验过多少辛酸,一想到这里,赫雷娜感觉自己快要被沉闷的感情给压垮。 当面自双子口中听闻这回事,瑟雷丝肯定也怀抱相同的心情吧。她的表情霎那间便蒙上阴影。 「这样啊……是可以想见……因为是双子啊。」 硬是挤出这句话强逼自己接受之后,她靠近双子压低姿势。 瑟雷丝以双手轻轻拥抱愣住的双子。 突然间包住自己的温暖让双子一瞬间双眼圆睁,但她们似乎立刻就理解那是种舒适宜人的感受,放松了力气让身子倚向瑟雷丝。 「不过现在很幸福吧……太好了。」 双子过去究竟遭遇过何种对待,除了想象之外无法得知。但至少现在的两人看起来似乎已经不受过去的痛苦所束缚。尝到美味的食物就会欣喜地说「好吃」,对初次见面的人也毫不胆怯展露笑容。想必那就证明了两人终于能够将悲惨的记忆渐渐化作过去的一部分吧。 在双子被视作「禁忌之子」的这个世界上,赫雷娜也知道那究竟有多么困难。米榭尔会低声呢喃「真是了不起啊」正是出自她个人对阿尔迪斯与涅蕾的赞赏。而且还是最高阶级的种类。 瑟雷丝温情流露拥抱双子,双子则回应她的心意般抱住她的身体。双子起初有些手足无措,但现在已将那娇小身躯完全交付给瑟雷丝。感受到她的肌肤传来的温度,双子流露安详的表情。看着那样的表情,赫雷娜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好像也沉浸在暖意环绕般的感觉中。 ● 女性们都为了洗去旅程中的脏污而离开营地前往附近的水边,只有米榭尔一人留在火堆旁。 「你不去没关系吗?」 「你想说我浑身汗臭味?」 只是感到疑问而提出单纯的疑问,但对方那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阿尔迪斯一瞬间反应慢了半拍。 「我没这样说吧?」 他立刻恢复平常心,同时傻眼地否认米榭尔的质疑,但她本人立刻曲解阿尔迪斯的意思,开始对他发起牢骚: 「哈!我怎么可能和那些肌肤水嫩的姑娘们一同入浴啊!」 「哦,是喔。」 阿尔迪斯懒得理睬似的反应,让一行人中最年长的女性更是穷追猛打。 「我说你啊,这种时候不是该说『您也还很年轻啊』之类的,就算摆明了是场面话也该奉承几句吧!」 「什么跟什么啊?麻烦死了。」 阿尔迪斯的真心话顿时脱口而出。 「唉~!年轻男人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讲,真是不中用!」 米榭尔夸张地叹息。 大概是觉得阿尔迪斯未免太可怜了,一旁的克连提插嘴说道: 「喂喂喂,米榭尔。对才刚认识的人不要这样纠缠啦。你什么时候灌了酒啊?」 「你说谁酒品不好!我现在根本就没醉啊!」 「没有人说你酒品不好啊!话说你明明没醉也这样烦人家喔。这不是更恶劣吗……」 敏锐地听见克连提低声嘀咕的后半句话,米榭尔大声吼道: 「你刚才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克连提烦躁地把脸转向一旁。 「话说回来,你说你叫阿尔迪斯是吧。」 这时米榭尔再度转过头来,正色面向阿尔迪斯。 「你的战斗方法真是满有意思的啊。我想那不是魔法而是魔术吧……那是什么招数啊?是你自创的?」 「自创嘛——也不是。我也是别人教的。」 的确在这个世界上阿尔迪斯没见过他以外的人施展剑魔术。但原理本身并不特殊,只要理解魔法——魔力的法则——的人就能办到同样的事吧。阿尔迪斯认为涅蕾应该就能办到。 「哦?那你的师傅现在还活着?」 「为什么要问这个?」 「纯粹出于好奇心。」 附近的佣兵纷纷竖起耳朵倾听米榭尔与阿尔迪斯的对话。对于佣兵而言,阿尔迪斯的剑魔术想必令人十分好奇。 「谁晓得呢。我自己是希望对方还活着。」 阿尔迪斯说出他自己也不抱期望的愿望。 「顺便一问,你那个师傅很有名气?」 「若问有没有名气,算是很有名吧。」 阿尔迪斯露出笑容,打趣般说道: 「名气大到现在甚至被当成邪神祭拜了。」 「哼!我只听得出你不打算告诉我。我也知道这些事不应该随便张扬就是了。」 米榭尔似乎认为这是他想蒙混过关的玩笑话,并未当真。 「哎,毕竟我也亲眼见识过,我想我已经很明白你的强悍了。只凭你们两个就能抵御那些家伙们,应该也是真的吧。话说——」 深蓝的眼眸露出锐利光芒,米榭尔压低声音。 「你为了什么目的才来到这地方?」 「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只是想避人耳目穿越森林罢了。」 「我看起来糊涂到连这种再明显不过的谎言也看不穿吗?」 对着随口撒谎的阿尔迪斯,米榭尔以遗憾的语气说道。 「什么意思?」 「你的确很厉害没错。但是不管你实力是强是弱,露宿野外自然需要道具。食物也许能在当地采集,但是生火和避免夜里沾染露水的道具一定少不了。可是你们居然所有人都双手空空。不对,好像至少带了个装满 树果的篮子。虽然如此,你们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打算徒步穿越危险的森林。」 「我们的行李摆在离这有段距离的地方。需要的东西都放在那边。」 牵强的借口。 「还有一点,就是双子的服装。要走过崎岖不平的森林,那种轻便服装实在太不合理了。特别是鞋子,穿那种鞋子恐怕走不了一个小时吧。贵族的小姑娘们同样是一副瞧不起森林的装扮,但就连那两位姑娘也穿着长途跋涉用的厚实长靴。但那对双子穿的鞋子算什么啊?这可不是在家中庭院玩耍啊。」 诚如米榭尔所说。因为原本只是打算在据点附近采集食物,涅蕾与双子都是一副上街购物般的轻便打扮。再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森林中晃荡时的装扮。 「……那又怎样?」 「我并不打算多追究你们的来历。当然我们也十分明白你们有你们的理由。不管你们想隐瞒什么,我都不打算揭露,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告诉别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误上了贼船』这句话?」 面对神色狐疑的阿尔迪斯,米榭尔兜着圈子般回答。 「或者说『一不做二不休』也可以。」 大致理解了米榭尔的言下之意,阿尔迪斯默默地与她四目相对。 「……」 「就如同我刚才说的,我不会勉强你。但如果你愿意多考虑一个晚上,我会很感激就是了。」 像是不理会对方的反应,米榭尔以树枝整理火堆的同时说着。 「老实说,面对那群家伙只凭我们实在太过不利。虽然我敢说我的护卫个个身手矫健,但那对手实在太糟了。」 「对手太糟?那群人是什么来历,你有头绪吗?」 对那仿佛知道对方真实身份般的口吻,阿尔迪斯明知她在引导话题,还是顺势提出疑问。 「是啊,我听说过。看那蓝铁色的全套装备加上黑蒙面布就不会错了,我曾经在传闻中听过。那是帝国的秘密部队,而且恐怕是皇帝直属的特务部队。」 「特务部队啊……」 听见这似乎会招惹麻烦事的名词,阿尔迪斯眯起眼。 「如果人数相同,我的护卫绝不会输。但是今天杀过来的家伙们就已经比我们多出一倍了吧?一旦对方的援军到了,实在没办法招架。」 「为什么那种家伙会来追那两个人……」 那两人摆明了就藏有某些秘密,但追兵若是帝国的秘密部队,自然更教人好奇究竟有何原因。 「这同样教人纳闷啊。虽然不晓得他们打算活捉还是杀人灭口,但是对区区的低阶贵族家的千金小姐与她的侍女,就调动特务部队而且还派出这么大的阵仗,这绝对不寻常啊。真不晓得那对小姑娘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米榭尔的视线转向涅蕾等人目前应该正在入浴的水池方向。阿尔迪斯瞥了她一眼,在心中嘀咕着:看来事情会比想象中更麻烦啊。 在这之后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自水池的方向传来复数人的脚步声。视线指向该处的阿尔迪斯目睹意料之外的情景而一瞬间僵住。 卡莲之外的所有人都一副洗去了风尘与汗水的清爽表情。这一点当然没问题。 令他惊讶的是,瑟雷丝的左右两只手各牵着一名女孩。菲莉亚抓着瑟雷丝的右手,莉亚娜抓着左手,她们各伸出一只小手紧抓住瑟雷丝的手。从双子那雀跃的表情就看得出她们绝非受到强迫,同时看涅蕾静静在旁守候也能明白。 对着先回到身旁的涅蕾,阿尔迪斯抛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那是怎么了?」 对着以食指示意的阿尔迪斯,涅蕾微微挑起嘴角,语气平淡地说「不晓得」。 「哎呀,多习惯我们以外的其他人不是件好事吗?」 「这样说是没错。」 听了涅蕾紧接着说出的这句再正确不过的话,阿尔迪斯虽然心中大惑不解,但也同意她的意见。 幸好瑟雷丝看起来也不厌恶双子。由于双子平常没有机会接触自己与涅蕾之外的其他人,对她们来说这也许是不错的经验。阿尔迪斯这么想着。虽然双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亲近瑟雷丝的经过令他有些好奇,但他判断对双子没有危害后决定置之不理。 ● 过了一夜,隔天。 阿尔迪斯于天亮的同时清醒,在他清理野营痕迹的过程中有人向他搭话。 转头一看,男爵千金卡莲站在身后。瑟雷丝站在她后头。不知为何双子各牵着她的一只手,站在她的两侧。 「阿尔迪斯先生,看在你是一位身手高强的佣兵,我对你有一个请求。」 「……我大概能预料,不过还是姑且听听吧。」 在这状况下,就算不是阿尔迪斯也能轻易料想卡莲会提出的请求吧。阿尔迪斯举起一只手随意搔着黑发,要求卡莲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你担任我和瑟雷丝的护卫。」 听见预料中的回答,阿尔迪斯阖上眼皮短暂考虑。 虽然米榭尔态度存疑,但阿尔迪斯向众人说明他们正在穿越森林的旅途上。当然这是为了隐瞒阿尔迪斯等人正在森林中定居的事实。 克连提与赫雷娜等人终究只是米榭尔雇用的佣兵。当然卡莲她们也无法雇用他们成为自己的护卫。对卡莲与瑟雷丝而言,阿尔迪斯的现身可说是一场及时雨。 担任护卫一事不成问题。尽管黑蒙面人的实力确实不差,但是对阿尔迪斯和涅蕾而言算不上对手。 问题在于双子的存在。 在这状况下接受护卫任务,就等于要带着双子一同上路。那么把双子交给涅蕾,阿尔迪斯独自一人担任护卫就好了吧?但就当下状况来看,这也太不自然了。表面上他们四个人正结伴旅行,但在途中——而且还是危险的魔境深处——分头行动,再怎么说都无法解释。 带着双子一同接受护卫任务,或是现在直接拒绝。考虑到双子的安全应该要拒绝才对。但昨天晚上米榭尔也暗示希望他担任护卫。就这么让卡莲与瑟雷丝两人在这座柯萨斯森林中自生自灭的确太过危险。 尽管米榭尔应该不会舍弃这两人,但就算有克连提等人护卫,面对那些黑蒙面人能否成功抵御攻势还很难说。就如米榭尔所说的,一旦数量增加显然就无法应付。 「阿尔迪斯……」 听见莉亚娜的微弱呼唤,阿尔迪斯睁开眼睛,看见瑟雷丝两侧的双子正对阿尔迪斯投出恳求般的视线。话虽没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大概就是要他接受卡莲她们的请求。 两人只是嗫嚅地说着阿尔迪斯的名字,浅绿色的眼眸泛起湿润的光芒,对阿尔迪斯动之以情。阿尔迪斯再度举起一只手猛搔着头。这时他的手拂过绑在额头处的紫罗兰色头带。 「…………」 阿尔迪斯一语不发过了好半晌,抬起头仰望枝叶遮蔽下几乎看不见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啦。」 他口中吐出不知是对什么人的承诺,之后便将视线转向卡莲接受了她的请求。 「好吧。不过我们这边也有我们自己的问题。护卫只到离开森林为止。在这之后我没办法。」 没有旁人目光的森林另当别论,阿尔迪斯目前实在不打算带双子靠近马车干道或大街上。虽然有朝一日应该会有必要,但现在还嫌太早了。 「好的,没有问题。那么关于报酬……」 卡莲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同时自胸口处掏出坠饰。环绕着蓝色宝石的坠头雕工细致精美,银色细链打磨得闪闪发光。阿尔迪斯对贵金属并未熟知到能正确地鉴定价值,但还是能一眼就看出这是相当高价的珍品。 「我们目前手上的金币不多,用这个 代替报酬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如果到了城镇上,就能典当换成金币交给你就是了……」 「用不着这么麻烦。」 阿尔迪斯为了仔细打量坠饰而让上半身前倾。姿势自然而然像是探头直盯着卡莲的胸口。 「呃,啊……」 男爵千金直到这时才倏地脸红。 「如果你们没了这个,之后的旅费没问题吗?」 「这、这不成问题。」 阿尔迪斯抬起脸如此询问,卡莲在口吃中回答。不过她的视线已经撇向一旁。 「那我就以这条坠饰当作报酬,承接你的委托。我一定会带你们两个平安抵达森林外头。」 轻松的口吻仿佛约好当导游为她们介绍镇上,阿尔迪斯如此断言道。 「真的非常谢谢你。」 听见这句话,卡莲流露发自内心的安心表情,表达谢意。 「没关系吧,涅蕾?」 「若吾主已经如此决定,那么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吾主下令,我便服从。」 「既然决定了,可以麻烦你去把必要的行李取来吗?」 当然他也不会特地讲明「从何处取来」。 「遵命。有个三十分就够我回来了吧。」 「应该要花上更多时间吧?」 阿尔迪斯对米榭尔解释「行李放在其他地方」,但实际上他口中的行李根本不存在。因此涅蕾要拿取行李的地点就是阿尔迪斯等人平常生活起居的据点。如果只是回到据点也许还没问题,要整理四人份的行李再拿回此处,三十分钟未免太短了吧——这才是阿尔迪斯的言下之意。 「不用,这算不上什么。」 涅蕾留下这句话消失在森林中,当她回到此处时正好经过了三十分钟。惊人的是她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整理了四人份的旅行所需,塞进两个背袋中带回此处。光论战斗能力虽然是阿尔迪斯更胜一筹,但是这些生活上的才干还是涅蕾在上吧。真是高深莫测的仆从。 于是,阿尔迪斯接受了卡莲等人的护卫任务,与米榭尔一行人一同在柯萨斯森林中朝北方一路前进。 「虽然不太愿意,但也没办法了。」 米榭尔心不甘情不愿地决定了方向。 柯萨斯森林是片狰狞的猛兽与凶恶的魔物盘踞、人迹罕至的秘境。当然要穿越这片森林也是极度危险的行径。没有任何预备知识就轻率步入此处,想必会领教惨痛的欢迎。 然而尽管这片魔境如此危险,但因为有佣兵与探险家亲自探勘得到的情报,大致上能分辨森林中较危险的场所与相对而言较安全的场所。 魔物在森林中的分布情形也绝非平均。也许和人类营造城镇村庄共同生活的理由不同,但魔物大多也是集中在一定的范围中栖息。 「别无选择啊。平常的路线太危险了。」 反过来说,只要避开魔物的栖息范围就能大幅降低途中的危险度。将危险度低的区域以线连接而成的路线消息,配上专为佣兵或探险者制作的地图情报,以高昂的价格在市场上贩卖。 不时穿越森林往来的米榭尔当然已经取得这份情报,按照常理而言为避免遭遇魔物而沿着既定的路线移动,是最为理想的情况。 但是这次状况不同。 途经较安全区域的路线数量并不多。当然也该预料黑蒙面人同样已经取得那份情报才对。避开魔物栖息领域的安全路线在这次的情况下,可说是最容易被黑蒙面人发现的路线。 赫雷娜也表示别无选择,理解她言下之意的几个人露出同意的反应。 「但也没必要故意往魔物的栖息地靠近吧……」 哈尔杰面露不安。 他想说的意思,阿尔迪斯当然也懂。 万一遭遇魔物时他们这些佣兵就得赌上性命战斗。既然讨伐魔物本身并非他们接到的委托内容,尽可能避免或许会负伤或丧命的战斗也是当然的想法。 「我又不是要大家从领域正中央笔直突破。不会突然间被大群魔物包围,而且运气好说不定一只也不会遇到。不过啊,我想那些黑蒙面人毫无疑问正继续追杀我们。不知会不会遭遇的危险性,以及想必会对我们发动攻击而且拥有知性的敌人,你觉得该避开哪一种?」 「……」 米榭尔的反问让哈尔杰无从反驳。 「凭你们的身手就算撞见威普斯,也能安然度过吧?」 「这当然!」 哈尔杰近乎反射动作般回答后,米榭尔露出狡猾的笑容下达结论。 「那就没问题了啊。幸好这两人也说愿意与我们同行,那边的两位小姑娘应该也懂一些基本的防身术吧。」 如此说着,米榭尔的视线首先指向阿尔迪斯与涅蕾,随后转往卡莲与瑟雷丝。 到最后算得上反对意见的只有哈尔杰那句话,其他佣兵都说服从米榭尔的判断。当然只是伴随他们行动的卡莲等人也没有权利提出异议,接受委托成为两人护卫的阿尔迪斯也不打算表示意见。 就算与米榭尔等人分头行动,凭阿尔迪斯与涅蕾的实力要同时保护双子加卡莲等人也是轻而易举。不过不晓得阿尔迪斯真正实力的他们也不可能知道。 决定选择稍微入侵魔物栖息领域的路线后,阿尔迪斯等人以米榭尔为中心组成队形。前方是三名佣兵开路,左右各一名佣兵防卫,卡莲与瑟雷丝以及双子则位在他们的环绕之中。对后方的防御与戒备则由阿尔迪斯和涅蕾担任。 「来嘛来嘛,瑟雷丝,来手牵手!」 「嗯?好啊。」 因为双子与瑟雷丝十分亲昵,正好让该守护的对象聚集在队形中央处。阿尔迪斯与涅蕾也能空出双手专注于护卫,歼灭敌人的力量也更强。 走在阿尔迪斯前方的双子不时只将脸庞转向后方,与阿尔迪斯四目相对便露出雀跃的笑容,再度转头向前继续走。 「那个……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哎,孩童心里想些什么,我无法理解。」 阿尔迪斯纳闷地提出疑问,仆从立刻就放弃回答。 「这就先放一旁,吾主啊,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 「是啊,继续前进下去应该会正面遭遇吧。」 涅蕾转变话题,阿尔迪斯点头回应。 因为一行人前方出现了魔力反应。数量为二。就魔力的大小来看应该是大型的野兽。 「早点排除也不是不行……」 凭阿尔迪斯的实力,循着魔力反应事先送出短剑就能在遭遇之前排除敌人。但是所有危险都交由阿尔迪斯驱除似乎也不大合理。 阿尔迪斯接受的任务只包含保护卡莲与瑟雷丝。若危险尚未逼近她们两人,他也不打算积极出手。若阿尔迪斯拿出真本领,别说是区区野兽,就连人称柯萨斯森林中最强的魔物威普斯也能在进入视野范围之前排除。 然而米榭尔的护卫等人都是领取报酬而工作的职业佣兵。应该让他们负起应当的义务,拿出与报酬相符的工作成果才对。 「两只野兽应该没问题吧。」 就结论而言,阿尔迪斯决定交给佣兵们处理。 走在前头的佣兵停下脚步,默默举起一只手。看来他们也察觉前方有野兽了。 彼此的距离约莫二十公尺。已经靠近至这距离才察觉,主要是因为森林中视线不佳吧。 「有我们就很够了。」 作为最起码的战斗预备,阿尔迪斯拔出阔剑后,其中一名佣兵对他这么说道。 「我知道了,那我们就提防四周状况。」 判断只靠佣兵他们应该也没问题,阿尔迪斯顺从地点头。 让米榭尔与双子向后退开,阿尔迪斯与涅蕾站在两侧。 佣兵等人以克连提、赫雷娜、哈尔杰三人立于正面,剩下两人留在后方。 第十章 遭囚的迷途公主 于大陆东部以广大领土自豪的柯萨斯王国崩坏后经过五十年——那同时也代表了位在王国领土东南部的半岛上的艾尔梅尼亚帝国建国后经过了五十年。 首都因为原因不明的灾害而毁灭后,首都周围的大草原上长出了新生的深郁森林,柯萨斯王国的人民化作难民。他们最终只能朝着北边、西边与南边为寻求新天地而颠沛流离。 过去艾尔梅尼亚侯爵经册封统治东南地区,逃出首都的其中一名公主前来投靠也是必然的结果。公主与侯爵公子结为连理,最后在公子继承侯爵爵位的同时宣言艾尔梅尼亚帝国建国。 帝国的草创期绝非一帆风顺。 由于森林覆盖了广大王国的中央草原、截断了国土,最后使得国土北部自称托利亚公国而独立,西部则被都市国家纳古拉斯并吞。前王国中枢部——艾尔梅尼亚帝国的首脑群——现在只能重新定居于仅存的艾尔梅尼亚的土地上,为解决粮食匮乏的问题并恢复日渐恶化的治安而费尽苦心。 曾为艾尔梅尼亚侯爵公子的初代皇帝驾崩后,他的嫡孙即位为第三代艾尔梅尼亚帝国皇帝,直到这时帝国的国内终于浮现安定的迹象,那名公主就在这时诞生了。 第三代的皇帝与正室之间生下的第一公主自幼就在万人疼爱中长大。因为在溺爱中成长,最终长成一名任性的公主——如果光是这样,那还只是常见的故事。 然而故事并未到此为止。公主的性质超越了任性两字所能描述的范畴,周遭旁人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就明白了这一点。 「殿下召唤的工匠进城了。」 在温暖阳光洒落的庭园内,身为贵人护卫而装扮整齐的士兵如此报告。 「按照往例。」 一名女性简短下达指示。当年的年纪十八岁。身穿显然豪奢至极的礼服,坐在想必出自一流工匠之手的椅子上,举杯啜饮侍女为她准备的饮料。 她正是艾尔梅尼亚帝国的第一公主。 为了一字不差地执行公主的命令,士兵敬礼后离去。于是又有数名工匠要为此牺牲。 遵照公主的指示,自艾尔梅尼亚国内各地受到召唤的工匠与学者总计超过一万人。表面上是为了发展帝国的产业,从事由皇室主导的研究开发。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切按照公主的期盼而被迫研究的每一天。 开发更有效率杀人的方便道具,或是寻找尽可能维持性命并持续给予痛苦的方法;精炼可人为引发瘟疫的药品;研究如何以魔法自人类的大脑夺取思考能力,使之化作言听计从的傀儡等等。公主给予的研究主题尽是些有良知的工匠或学者绝不会触及的领域。 若是运气好一点,也可能得到制作奢华无度的装饰品这类相较之下较为正常的工作,尽管如此施加于他们的,还是形同罪人的监禁与强迫劳动的每一天。一旦步入城内,他们就会被监禁在城堡的地底下,再也不见天日。 除了最低限度的睡眠外无法休息,被迫持续工作的他们没有未来。那与单纯的肉体劳动不同,在睡眠不足、压力以及受到压抑的精神状况中,自然不可能得到研究所需的灵感,帝国的熟练工匠与智者们只是毫无意义地渐渐被消费。 况且城堡地底下本来就没有足以提供一万人生活的空间。虽然随时都有五百名左右的工匠与学者被拘捕于该处,但反过来说扣掉这数字后,剩下的全部都是牺牲者——化作无法言语的尸体后终于得以离开王城——的人数。 为了填补缺口便从城外持续强迫征用以补足人数,最终阻碍了国内产业的发展。 「本周过世的人数有八名。」 随侍于公主身旁,文官打扮的男性翻阅着手边的文件对公主报告。 「这样啊,真是遗憾。把家族都叫来让彼此见上一面吧。」 撩起传自皇妃的灰色发丝,公主露出看起来慈悲为怀的笑容。 「好的——那么剩下的家族要如何处置?」 文官提出一如往常的疑问。而自公主口中得到的回答也无异于平常。 「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坟里也太可怜了吧?把他们都装进同一座坟吧。」 「遵命。」 那就等同于对剩余家族的处决宣言。 虽然难以置信,但当时的帝国中没有人能阻止公主的暴虐行径。随着年龄成长而与日俱增的美貌不只魅惑了周遭的男性,执掌政治的宰相与握有兵权的将军当然不例外,连区区的兵卒都为公主的美貌所俘虏。 甚至连身为皇帝的父亲与皇太子的弟弟也都相同。在帝国中理应持有最大权力的皇帝也对公主的话语唯唯诺诺、一味服从,那模样仿佛她才是这座城的主人。 公主持有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其泉源究竟为何,没有人知道。生于皇室的公主的确拥有高水准的智识,但是关于魔法或魔术甚至没受过基础训练,因此那力量被视作与生俱来。 不过,公主的魅惑仅限对男性发挥效果。对她的妹妹第二公主和第三公主,以及在城内工作的侍女与女仆不造成任何影响。 然而这恐怕不足以让状况好转。 她的母亲皇妃已在两年前归天不返,如今公主已然成为全帝国内最高贵的女性并君临全国。当时能劝谏这名第一公主的女性,在帝国内一个也不存在。 尽管如此,在帝国内数量稀少的女性文官中,也曾有忠臣代替神魂颠倒的男性尝试提出谏言。 「殿下,请您停止继续征用工匠。城外已经因为工匠不足造成生活物资的供给迟滞。自邻国进口也不顺利的现况下,物价不断上涨,而且影响已经波及到粮食,一袋小麦的价格与三年前相比已经上升至六倍。在所得较低的臣民之中,无法得到温饱的人数也日渐增加。」 尽管全身沐浴在男性文官与护卫兵们的冰冷视线之下,一名女性文官绞尽勇气呈上劝谏。 工匠不足不只会影响奢侈品与日用品,就连农业等生产粮食上必须的道具都难以制造。农民们虽然以自制的道具凑合着应付需求,但与工匠制作的道具相比之下品质粗劣。那影响逐渐波及粮食的总量,帝国内的食物价格不断攀升。 「那还真是可怜。既然这样就从周遭的乡里城镇搜集食物,分发给帝都的臣民享用吧。很不错的想法吧?」 「真是体恤民心!」 「好方法!」 「不愧是殿下!」 公主随口提出想法,周遭的男性大肆赞扬。对政治一窍不通的护卫兵还另当别论,连文官都不负责任地接受公主的提议,女性文官目睹这状况连忙制止。 「请您三思!如此一来只会让周遭的乡镇和村庄更加穷困。缺乏粮食的不只是帝都。就算暂时改善了帝都的粮食问题,很快又会陷入匮乏。」 女性文官的谏言让公主抹去了刚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她展开手中扇子遮住嘴边。 「……我说东你就说西。你这个人真麻烦啊。」 「还请您立刻将留置于城内的工匠送回城外——」 「住嘴。」 唰的一声阖起扇子,公主冰冷的眼神令女性文官沉默。 「既然你如此体恤臣民,恰巧有个职务很适合你啊。」 「恰巧……有个职务?」 无法理解公主的言下之意,女性文官以试探般的语气提出疑问。 「用你那身体慰劳矿山工人的重要职务啊。年轻的你想必十分适任吧?」 「咦……您是指……」 听见自那雕刻般工整的嘴唇间吐出的言语,理解了「职务」的内容,女性文官的脸庞霎那间转为铁青。 「在矿山工作的人们想必很辛苦吧。因为不到半年就会死掉嘛。既然如此,我觉得有些起码的安慰也是应该的,但实在少有人自愿啊。听说偶尔送过去的 女人也很快就会就承受不住。」 女性文官还愣在原地,护卫兵已经紧扣住她的双臂。 「这是……玩笑话……是吧,殿下?」 女性文官仿佛无法置信般微微左右摇着头,公主对她展露微笑并赠予临别的话语。 「我相信你一定能马上成为万人迷。虽然应该不会有机会再会,多保重啊。」 护卫兵随即强拖着女性文官远离公主的面前。 「咿,不、不要啊!我不要!放开我!」 听着拼命抵抗的女性文官的声音,公主再度展开扇子遮掩嘴边。扇子掩不住的眼角流露一丝笑意。 「处理政事真教人烦闷。来转换个心情吧。」 「殿下今日要选用何种方法?」 听见公主若无其事的这句话,随侍身旁的仆从立刻反应,如此问道。 「这个嘛……欣赏一次一大群渐渐被压扁也满有趣味的吧。挖个坑放大概二十人,从上面将巨岩推下去如何?」 「真是好主意。不过这样一来岩石会阻碍视线,无法让您见到压扁的过程吧?」 要压扁的对象恐怕已经不须特地提起。尚未被公主魅惑的人若听见这番对话,想必会因为不快感使精神深受打击,但在公主与仆从之间这只是日常对话。 「这倒也是……那就这么做吧!」 像是突然间灵机一动,公主拍响双手。 「将巨岩摆在城墙边,从墙上同时推下去就可以了吧?只要时间对得上,不就能看到全部一起压扁的情景了?」 「您说得是。真是好主意。那么就让二十名士兵各自配合时间推下去吧。若有笨手笨脚的士兵失败了就当场处分,如此一来也不费功夫。」 因为两人间这段不把人当作人看待的对话,这一天又添增超过二十条以上的性命毫无意义地逝去。 牺牲的是因为轻如鸿毛的罪名而被逮捕的帝都居民。于是帝国就这么渐渐失去国力,宛如病灶侵蚀身躯般缓缓陷入机能不全。 人们要自帝国历史上人称的这段暗黑时期中解放,必须再等到公主年纪轻轻却离奇死亡的三年后。 ● 阿尔迪斯接受卡莲等人的护卫委托后,第四天的早晨—— 在众人野营时,阿尔迪斯等人以一班三人制轮流守夜,这一天最后负责看守的,是涅蕾与瑟雷丝以及赫雷娜三人。 夜晚平静地过去,朝阳再过不久就要射进这片披着淡淡光芒的天空,就在这个时间点,袭击突如其来造访。 「怎么了,吾主。」 涅蕾首先开口问道。 刚才躺在地上补充睡眠的阿尔迪斯,倏地起身立刻将摆在身旁的剑抓到手中。 「要来了。」 阿尔迪斯简短告知。 「咦?」 瑟雷丝不知他指的是什么,视线在阿尔迪斯与涅蕾的脸庞间来去。 「——是指那群人?」 涅蕾的搜敌范围比阿尔迪斯要小。光就预防突袭这方面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阿尔迪斯。另一方面,在仔细分辨各个魔力的特征这一点,是涅蕾较为优异。那也是阿尔迪斯比较不拿手的领域。 「对……速度很快。大概想包围吧。」 在放松僵硬筋骨的同时,阿尔迪斯为预备战斗而开始叫醒所有人。 「怎么了?」 「那群人要杀过来了。已经来到不远处了。」 他对睡眼惺忪的克连提告知最低限度的必须情报。 「那群家伙吗!」 一听黑蒙面人要来了,佣兵们立刻恢复清醒完成作战预备。面对突袭能在瞬间反应,的确不愧是资深的佣兵。他们很快就布下将米榭尔与双子保护在中央处的阵形。 「知道敌人的数量吗?」 「应该超过三十。」 阿尔迪斯说出刚才大略数过的敌人数量。 「啧!我就知道啊!」 与上次的袭击在时间上间隔越久,就代表敌人会做好更加完善的准备才发动攻势。就如同他们的预料,黑蒙面人派出了多达上次的两倍人数发动突袭。看得出与其渐次派兵损耗战力,不如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速战速决的意图。 没有任何警告,箭矢朝着阿尔迪斯等人射来。同时阿尔迪斯感觉到魔力在后方高涨,他立刻将两柄短剑解放至空中。 「涅蕾!这边就交给你了!」 也不等她回答,阿尔迪斯单手持阔剑朝着后方冲了进去。 「大概自以为躲得很好吧。」 在遮蔽视野的物体繁多的森林中,如阿尔迪斯与涅蕾这般能感知魔力之人,就能发挥压倒性的优势。如果只有米榭尔与卡莲等人,恐怕已经因为来自死角的魔法攻击而遭遇出乎意料的突袭。 然而阿尔迪斯能感知附近距离五百公尺内的魔力,这对他不管用。 不自然地高涨的魔力正是施展魔法的前兆。 既然如此就在对方发动魔法之前—— 「先下手为强。」 大概跑过五株林立的树木后,绕至树干直径近乎两公尺的大树后方。在大树后方有三名穿着蓝铁色装备与黑蒙面布的敌人。 「怎么会——!」 我方的位置怎么会拆穿。但他们还来不及想通这个疑问,其中一名黑蒙面人已经被阔剑割裂咽喉而断气。 「唔!」 剩下两名黑蒙面人连忙为了与阿尔迪斯拉开距离而向后跳开。 因为他们身穿蓝铁色的长袍,阿尔迪斯判断他们十之八九是魔术师。 毕竟他们选择躲在远处发动魔法攻击,显然原本没料到会遭遇近距离战斗。 然而他们也不是泛泛之辈。 「言语诱汝等脱离肉身落入酣梦——沉眠之雾!」 「淡白是为悠远虚空孕育的制裁闪击——烈迅风刃!」 受到阿尔迪斯的突袭,其中一名伙伴被打倒后的短暂时间内。 他们向后跳开的同时快速咏唱反击。 他们的咏唱流畅、正确且飞快。 尽管置身于挥剑可及的距离也不因此惊慌,选择了断绝阿尔迪斯性命的最佳行动。 若对方抵抗失败就能立刻剥夺战力的「沉眠之雾」,加上为了预备对方成功抵抗的情况,同时施展了发动后攻击速度优异的「烈迅风刃」。 在这一瞬间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正是他们过去累积了严格锻炼与实战经验的最佳证明。 如果阿尔迪斯只是寻常剑士,就会落入睡眠而失去战力,或因为风的上级魔法而负伤吧。 然而阿尔迪斯并非寻常剑士。 他吹散了诱人入梦的睡意,以魔法障壁弹开杀向他的风之刃。 判断我方施放的魔法没有发挥效果,黑蒙面人要再度开始咏唱的瞬间,短剑的剑锋刺穿两人的胸膛,伴随着大量的鲜血一同现身。 「嘎啊……!背、背后……?」 两名黑蒙面人的其中一人口吐鲜血,同时将头转向后方。 但身后没有任何人。 无人挥动的短剑贯穿了自己的胸膛。两名黑蒙面人到最后仍无法理解这莫名其妙的状况,在地上留下血泊的同时颓然倒地。 阿尔迪斯将短剑自黑蒙面人体内抽出,看准接下来的目标。 目前攻击涅蕾等人的敌人数量大约二十名。除此之外有八个人集中部属在较远的位置。 也许是打算分阶段突袭,又或者是部属了魔术师或弓手等可行远距离攻击的人员。 无论是哪种—— 「同样击溃就是了。」 既然有涅蕾负责防卫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敌人的数量压倒性地多。 阿尔迪斯为了排除位在远处的集团而连忙动身。 为了尽快结束战斗,他奔驰于 树木之间飞快逼近,就在他要发动突袭的同时,自集团的中央涌现了强烈的魔力。 下一个瞬间,数道光芒自集团中射出,蜿蜒穿梭在树林的隙缝间,朝着涅蕾等人所在的位置而去。 「是『虹色之弓』吗!」 这是以魔力产生光之箭,朝向目标射出的上级魔法。 与火或风的上级魔法不同,使用者极端稀少,就连以战斗维持生计的佣兵们也有许多人从未见过。 「先解决施术者——!」 数量近百根的光箭冲向涅蕾等人,阿尔迪斯对那情景瞥了一眼,继续奔驰。另含警告涅蕾等人的用意,他将魔力引发的爆炸轰向光之箭,同时朝着施展「虹色之弓」的敌人继续加速。 据说一名施术者能产生的光箭一般大约是十根。考虑到对方的人数与光箭数量,恐怕集团内所有人都是懂得施展「虹色之弓」的高手。 凭涅蕾的实力应该能防御那波攻击。只要她注意到刚才的爆炸将注意力转向此处,也不至于会毫无防备地遭到突袭。 不过,他们现在正以一半以下的人数奋力抵挡多达二十名的敌人,战况已经十分紧迫。与那般人数周旋的同时万一遭到「虹色之弓」自远距离连续射击,即使是涅蕾也会分身乏术。有必要尽早击溃施术者。 幸好「虹色之弓」的咏唱需要时间。凭着阿尔迪斯的移动速度,在第二波射击前就能冲进施术者的眼前吧。 「在那边吗!」 对于能循着魔力感知对方位置的阿尔迪斯,无论是藏身之处丰富的森林,或是视野辽阔的草原都没有差别。背对着想必是「虹色之弓」命中时发出的轰然巨响,他立刻掌握了敌方的正确位置,将不经咏唱产生的巨大冰块砸向敌方集团中央。 对方也在霎那间展开魔法障壁抵御。 巨大冰块本身就是庞大的质量与魔力的凝聚体,冰块与他们创造的魔法障壁互相推挤,放射蓝白光芒。 虽说是八人合力,但他们当下成功抵御了阿尔迪斯的魔法攻击。其实力可说不愧是帝国的特务部队。 但光是防御也不可能逃过阿尔迪斯的利刃。 阿尔迪斯冲进敌群中央,对那群光是维持障壁就耗尽全力的魔术师,有如轻抚般以阔剑斩向他们。 最初的一剑斩倒两人,挥出第二剑又击杀一人,这时敌人终于开始对阿尔迪斯咏唱反击魔法,他射出短剑再击杀两人。 到歼灭剩下三人为止,所需的时间仅仅数秒。 转瞬间就驱逐了魔术师群,阿尔迪斯转身赶往涅蕾等人的方向。 他透过感知魔力确认涅蕾等人还平安无事,但实际上见到双子与涅蕾毫发无伤的模样,虽然阿尔迪斯还置身于战斗中,却不禁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我方还没有人死伤。 但是敌人的数量也几乎没有变化。阿尔迪斯只看见两名黑蒙面人倒在地上。 黑蒙面人与佣兵的实力光就个别来看是佣兵等人稍微高一些。卡莲与瑟雷丝习于使剑的模样也难以想象她们是良家小姐。当然她们的实力远远不及黑蒙面人,但只要有旁人掩护应该不至于轻易败北。 涅蕾大概将保护双子安全作为第一优先目标,战斗时将重点放在防守吧。如果只有她孤身一人,这些敌人算不上她的对手,但是要同时保护双子与米榭尔,还要支援卡莲与瑟雷丝以及佣兵等人绝非易事。 「吃我这招!」 朝着黑蒙面人最集中的位置,阿尔迪斯创造威力与「烈迅风刃」匹敌的风,自敌人头顶上砸向他们。 无比凶残的风刃毫不留情地扑向黑蒙面人,将他们杀得鲜血淋漓。 众多黑蒙面人察觉我方一瞬间失去三个人,判断阿尔迪斯是最大的危险要素而打算将攻击的矛头转向他,就在这时—— 不祥的声音响彻森林。 「呼~~呼~~」 像是以低音吹着口哨般的独特鸣叫声传来,声音的来源慢吞吞地现身。 「混账东西!偏偏挑这种时候!」 逼退刚才与他缠斗的黑蒙面人的同时,克连提咒骂道。 顶着一颗看起来像人脸的猫头鹰般的头部,有着茶褐色身躯的魔物现身了。上半身有如体毛较短的马,后方拖着一条如蛇一般包覆鳞片的下半身。两条前脚支撑着比例怪异的上半身,同时长达三公尺的下半身以蛇行运动缓缓地缩小包围网。 「呼~~」 魔物眯起双眼,从那道隙缝可微微窥见其中的红色眼眸。 在柯萨斯森林中最让佣兵畏惧的魔物——那正是人称森林梦魇的「威普斯」。 刚才身为进攻方的黑蒙面人这下子也成了遭受突袭的立场。 黑蒙面人包围着阿尔迪斯等人,同时威普斯群出现在更外侧包围黑蒙面人。数量估计恐怕有四十只以上。 「怎么会这么多。」 那数量令米榭尔脸色苍白。 同时其中一名佣兵焦躁地呢喃说着﹕ 「虽然这里的确离威普斯的栖息地带不远……」 一般而言只会单独或成双行动的魔物竟然以这等数量同时出现,情况非常罕见。 但就算开口询问「为何?」,对方可是不懂人话的魔物,更不会介意人类之间的敌我关系。 突如其来的袭击者令场面混乱至极。 阿尔迪斯等人、黑蒙面人,以及威普斯群展开三方混战。 克连提的剑斩倒一名黑蒙面人,在他身旁另一名黑蒙面人砍向威普斯的颈子。赫雷娜背对着米榭尔与双子跟威普斯对峙,同一时间涅蕾释放的光弹将黑蒙面人连同一只威普斯一并烧尽。 阿尔迪斯将双子的安全放在优先,同时以飞剑一一击杀靠近的敌人。 不管对手是黑蒙面人还是威普斯都无所谓。到头来只要将杀过来的敌人全部杀光就好了。 「呼~呼呼呼~呼呼~喔呼~~喔呼~~!」 在三方势力纷乱交战的喧闹声中,突然间自威普斯口中流泻出奇妙的声响。 那并非单纯的鸣叫声。有如奏响音阶般的旋律能夺走听者的意识,为战场上带来寂静,因此被命名为「寂静之歌」,是众多佣兵惧怕的对象。那是威普斯独具的不可思议的能力。 双子失去意识瘫软倒地。 同时黑蒙面人之中也有一人应该是受到「寂静之歌」的影响,在威普斯面前颓然倒下。 但是场上失去意识的就这三人而已。 对阿尔迪斯与涅蕾当然不起作用,佣兵等人与其他的黑蒙面人也都成功抵抗了歌声。虽然站姿有些不稳,但就连米榭尔也勉强维持着意识。 状况没有太大的变化。 阿尔迪斯才刚如此判断情势,剧变立刻自意外之处造访。 「这是……对精神的干涉……?——糟了!」 在威普斯的「寂静之歌」平息的同时,刚才守护在米榭尔等人身旁的卡莲神情焦急。 她的视线指向方才在她身旁挥剑的瑟雷丝。 「啊……」 仔细一看,瑟雷丝的模样不对劲。 「怎么了吗,小姑娘?」 察觉异状的米榭尔如此问道,但瑟雷丝失了魂魄般呆站在原处。 「啊、啊、啊……」 自她口中流出的只有不成言语的呻吟。 黑蒙面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 看准了这个机会,他们攻向意识朦胧的瑟雷丝。 「别想得逞!」 阿尔迪斯将这个当下与他交手的对手交给飞剑,自己奔向瑟雷丝。 黑蒙面人自左右两侧扑向瑟雷丝,他弹开其中一边,要将视线转往另一人的瞬间,瑟雷丝的身体突然动了起来。 阿尔迪斯连忙以阔剑防御,因为袭向自身的沉重冲击而被轰飞。 「呃 !」 阿尔迪斯重整架式,映入眼帘的情景是—— 大概和阿尔迪斯同样被轰向一旁的黑蒙面人,以及瑟雷丝身上发生的变化。 像是在银白色长发上打翻了鲜艳的染料般,绯红逐渐侵蚀银白。 蓝色眼眸也渐渐失去原本的色彩,转瞬间变为绽放光辉的银白色。 表情之中所有的情绪消失无踪,自口中发出的呻吟渐渐转变为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瑟雷丝——!」 察觉那不寻常的变化,卡莲想要奔向瑟雷丝身旁,但与她对峙的黑蒙面人不会放行。 两名黑蒙面人同时袭向瑟雷丝。 除此之外,再加上一只威普斯正朝着卡莲冲刺。大概是因为她发出的呐喊声吸引了注意力吧。 「啊啊啊!」 瑟雷丝嘶吼着,手中的短剑随着划破空气的响亮风声一同挥到底。 「咕啊……!」 剑身硬是砍进明明有防具保护的侧腹,维持那股力道自身躯的另一侧穿出。瑟雷丝的剑将黑蒙面人的躯干连同脊椎骨一并斩断。 鲜血飞溅。 另一名黑蒙面人乘隙从背后砍向她,但瑟雷丝像是全都看在眼里,立刻转身高举起剑。 「什——!」 比眨眼更短的时间内,向下劈落的短剑已将黑蒙面人的右肩到左腹连同防具一并截断。 惊呼声还有一半梗在喉咙中,黑蒙面人已经倒向源自自身的血泊。 「哪门子的力气啊……」 目睹这一连串的战斗,克连提脸色发白。 要将人类的身体连同防具一同斩断,所需的力气非同小可。 他肯定从未想象过瑟雷丝的纤瘦身躯中居然沉睡着这种力量吧。 「那是经过魔力强化的剑啊……」 撇开那力量不谈,米榭尔定睛凝视着瑟雷丝手中的剑。 不管力气再怎么大,硬是施加足以将人类的身躯连同防具一并斩断的巨大力量,一般而言剑会折断。然而瑟雷丝的短剑在斩杀两人之后依然完好无缺。换言之,这清楚证明了她的剑确实是经过魔力强化的剑。 区区侍女为何会持有那样稀少的剑? 这个疑问还来不及浮现于旁人的脑海中,紧接而来的危机已经杀向瑟雷丝。 「呼呼~~」 一只威普斯朝着瑟雷丝冲来。 它的头部从上方压向她,像是要用嘴喙啄向瑟雷丝的脑门。 这一击一旦命中想必会在转瞬间夺走瑟雷丝的性命,但视线无法追上的一剑轻易化解了危机。 瑟雷丝那柄带有魔力的剑横向一扫的瞬间,威普斯的颈部喷溅大量鲜血。 短暂数秒后,巨大的头部向下坠落,在重物撞击声中猛然撞地。 「真教人吃惊……」 瑟雷丝绝非寻常的战斗能力,令赫雷娜不由得呢喃说道。 「瑟雷丝?你没事吗?喂——」 「等等!不要靠近!」 哈尔杰毫无防备地想靠近瑟雷丝时,克连提叫住了他。 不管看在任何人眼中都很明白,瑟雷丝的状况绝不正常。 头发突然变色,口中只是不断发出嘶吼声。更重要的是瑟雷丝失去焦点的眼眸中感觉不到一丝称得上意志的光芒。 毫无警觉地靠近那种状态的人,未免太过于轻率。 尽管哈尔杰还年轻,但毕竟也是与克连提等人组队的佣兵。这点小事他自己应该也很明白。 然而对方是他个人抱持好感的少女,肯定因此使他的判断力变得迟钝了吧。 「啊啊啊——!」 在哈尔杰毫无警觉心走进攻击范围的瞬间,瑟雷丝的斩击如反射动作般杀向他。 「啊……!」 在这瞬间,哈尔杰表情紧绷,理解到自己的失态。 瑟雷丝一瞬间便逼近至面前。剑锋划出圆弧。 然而看似能轻易斩断哈尔杰性命的剑锋,并未触及他的身体。 在剑身抵达年轻佣兵颈部的前一个瞬间,猛力敲碎好几片玻璃般的声音响起,原本意图斩断他的性命的轨道,受到一柄阔剑的阻碍——那正是阿尔迪斯。 避免从正面接下灌注魔力的斩击,阔剑的主人像是要偏转对方的力量,从下方往上架开攻击。 「退后!」 阿尔迪斯厉声斥责般将这句话甩向哈尔杰。 插图p125 同时他为了让瑟雷丝的注意转向自己,对她回以牵制的一击。 双眸依旧空洞失焦的瑟雷丝灵敏反应。 像是要砸断阿尔迪斯的阔剑般,带有魔力的剑划破空气直往下劈落。 「不妙!」 若正面接下瑟雷丝那犀利沉猛的斩击,对剑身造成的负荷实在难以想象。既然对方的剑已经受到魔力强化,一旦正面冲突将是阿尔迪斯的阔剑会折断。 阿尔迪斯立刻将魔力注入阔剑予以强化。 阔剑遭到来自上方的力道猛然击坠般陷入大地。强烈的冲击力传至阿尔迪斯的手掌。 和原本就以魔力强化的瑟雷丝的剑不同,阿尔迪斯的魔力强化只是临阵磨枪暂时应付。不过虽然只是一时之间,阔剑的强度还是提升到足以对抗瑟雷丝的剑,那全是仰赖阿尔迪斯那超乎常人的强大魔力。 「啊啊啊——!」 发出哭喊般的嘶吼声,瑟雷丝的剑对准阿尔迪斯的躯干横扫。 阿尔迪斯将魔力块如冲击波般轰向瑟雷丝的腹部,同时为了逃出她的攻击范围向后跳开。 虽然阿尔迪斯为了预备下一招而摆出架式,但瑟雷丝已经转移了她的攻击目标。 瑟雷丝的头部有如发条人偶般向右侧缓缓转动。长着猫头鹰头部的成群魔物就在那个方向上。不分青红皂白袭击邻近对象的她,选择威普斯作为接下来的猎物。 「呜呜呜啊啊!」 发出不知是战吼还是威吓的呐喊声,瑟雷丝冲进成群的威普斯之间。 每当握在她手中的那柄短剑翻飞,就有鲜血自魔物的身体喷出。 一只接一只,人称柯萨斯森林的最强魔物无比轻易地遭到屠戮。 也许是终于理解了瑟雷丝的危险性,威普斯转身开始逃走。 这恐怕是平常难以目睹的情景吧。 威普斯集结成群朝同一个方向逃离,瑟雷丝则追赶在威普斯身后,而黑蒙面人约有一半也开始追踪瑟雷丝。 「公主大人!」 好不容易斩倒了与她对峙的黑蒙面人,意图奔向瑟雷丝的卡莲脱口说出出乎意料的字眼。 「公主大人?」 听见那字眼而立即有反应的不只是阿尔迪斯。 然而,尽管现在威普斯落荒而逃,场上的黑蒙面人也只剩一半,战斗依然持续着。没有人有空档能逼问卡莲。 丝毫不理会周遭的状况,卡莲拔腿跑向瑟雷丝消失的方向。像是为了拦阻她的去路般,一名黑蒙面人阻挡在她眼前。 「不要,碍事!」 暴露心中的激情,卡莲握着出鞘的利剑整个人扑向对方。 仿佛将自身安危置于度外,近乎鲁莽的舍身攻击。 「啧!真需要人照顾!」 阿尔迪斯与一名黑蒙面人交战的同时,连忙将一柄飞剑送去支援卡莲。 面对卡莲的突击,黑蒙面人想要尽可能拖延到她出招的瞬间再应对,但领受阿尔迪斯指示的飞剑攻向他疏于防备的脚边。 黑蒙面人错过闪避的时机,卡莲的剑在她奔驰而过的瞬间斩杀对方。 「糟糕……!」 来不及为自己的失误后悔,黑蒙面人颓然倒地。 留下那具尸身,卡莲奔向森林深处而远离。 「涅蕾,剩下的拜托你!」 「遵命,吾主。」 包含卡莲在内,瑟雷丝也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 阿尔迪斯将守护双子与米榭尔的任务托付给涅蕾后,追逐卡莲奔驰而去。 剩下的黑蒙面人数量不多。只靠涅蕾和佣兵等人也能安然度过危机吧。 阿尔迪斯在奔跑的同时感知周遭的魔力。 在阿尔迪斯前方五十公尺左右移动的是卡莲。而在距离大约三百公尺处成群移动的就是瑟雷丝他们吧。 「卡莲!」 阿尔迪斯追上卡莲,在她身旁并肩奔跑。 卡莲只对身旁瞥了一眼,默默地继续向前跑。 「不是那边。是这边!」 「你知道方向?」 能感知魔力的阿尔迪斯对瑟雷丝等人的行踪了若指掌。 卡莲的前进方向与瑟雷丝的所在位置有些微的误差,阿尔迪斯为她指引方向。 「是啊,似乎用很快的速度在移动。」 瑟雷丝等人远离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 虽然就这样持续下去不晓得何时才能追上,但瑟雷丝他们也不会永远狂奔下去吧。威普斯逃亡,瑟雷丝追杀,而黑蒙面人追踪在后。一旦瑟雷丝追上威普斯,或是黑蒙面人追上瑟雷丝,她自然就会停止移动才对。 在他们停止移动、两人追上对方的过程中,阿尔迪斯对卡莲投出方才萌生的疑问。 「『公主大人』是怎么回事?」 卡莲的回答隔了数秒沉默才传来。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是瑟雷丝。」 当然这一点光看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须卡莲多做解释。 问题在于瑟雷丝的身份。 「她——瑟雷丝不是你的侍女吗?」 阿尔迪斯如此提问,卡莲否认。 「瑟雷丝……那位大人不是我的侍女。那位大人名叫瑟雷丝缇雅——」 紧接着,卡莲自口中吐露瑟雷丝的真实身份,令阿尔迪斯听了眯起眼睛。 「瑟雷丝缇雅·雷古·柯萨斯·艾尔梅尼亚。她是艾尔梅尼亚帝国的第三公主殿下。侍女……则是我。」 「居然是帝国的公主啊……原来如此,难怪皇帝直属的特务部队会远道而来。」 阿尔迪斯在这段旅程中抱持的疑惑顿时冰释。 瑟雷丝对卡莲的亲昵言行实在不符合侍女的身份,卡莲则对瑟雷丝的态度异样地过于保护。卡莲积极担负各项杂务,处理起来十分熟稔,瑟雷丝则相反地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氛围。得知了立场其实相反,这些令人费解之处都能解释了。 关于对调主仆立场的意图,阿尔迪斯也能理解。无论再怎么伪装身份,终究无法掩饰言行举止中自然流露的良好教养。既然其他人一定会发现她们出身高贵,那么为了至少不让危险的矛头指向瑟雷丝,卡莲打算由自身代为承受。 「瑟雷丝的变化和你们被追杀有什么关联?」 阿尔迪斯这么问道,经过数秒后卡莲才回答。 「……因为在艾尔梅尼亚帝国的皇室中,公主大人那种近似于灰色的发色被视作不祥的颜色。」 「不祥的颜色?」 是的——卡莲这么回答的同时也没停下脚步,阿尔迪斯并肩跑在她身旁问道。 「在艾尔梅尼亚帝国建国还没多久的时候,皇室中诞生了一名女孩。那位公主继承了皇妃的美貌,传闻中年纪才过十四岁,就已经被视作绝世美女受到国内无数男性的追求,同时集女性欣羡的目光于一身。那位公主的发色——」 「就和瑟雷丝的发色相同?」 「是的。」 尽管得到答案,阿尔迪斯还是不停止追问卡莲。 「光听你这样说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啊,一定还有下文吧?」 「是的。虽然那位公主拥有人人欣羡的美貌,但她还拥有另一项超乎常人的特色。」 接到疑问的卡莲自己也不认为话题会在此结束。她这次并未显露迟疑,继续说明。 「什么特色?」 「疯狂。」 自卡莲口中冲出的危险字眼让阿尔迪斯倏地挑动一边眉毛。 为了追上瑟雷丝等人而鞭策双腿奔驰的同时,阿尔迪斯静静倾听卡莲亲口说明的内容。 传说中在古老年代有个公主与瑟雷丝拥有相同的发色,名字已经不得而知。与其说湮灭在历史之中,不如说她对皇室而言是个不愿正视、想要抹消其存在的人物。 据说公主在年幼时原本个性乖巧,但在迎接十七岁生日时,突如其来展现了超乎想象的残虐人格。 传说中她就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举止行径开始变得旁若无人,顺从自己的感情对周遭挥洒不幸。对不中意的对象就搬出歪理予以惩罚,目睹旁人悲叹的反应便沉浸在愉悦之中,接二连三造成新的牺牲者。 如果只是对侍女与仆从施暴还算小事,传说中她每次到了城外就会将数名臣民带回城内,先让他们过上一阵子奢华无度的生活后,再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关进地下牢房,痛苦折磨直至死去。 当然也曾有人谏劝她的行径,然而这只是徒增新的牺牲者。过去养大公主的奶妈与照顾她的侍女们纷纷成为下一个牺牲者,对象不分身份贵贱,波及的范围广大。 受到皇族身份保护的异常者,渐渐让病灶扩张至帝国中枢的每个角落。 倾国的狂人公主殿下。 这名词就代表了对公主的畏惧。 能以倾国称之的绝世美貌,据说因为那形状姣好的嘴唇间发出的命令,遭到处决的人数不下万人。 她的魔掌也伸向皇室成员。甚至对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下了毒手。而曾是皇太子的弟弟以及其他七名弟妹,这些拥有皇位继承权的皇室成员的性命,有时以间接手段,有时则由公主亲手断绝。 「据说当那位公主年纪轻轻就衰弱而死的当下,皇室中硕果仅存的只剩当时五岁的第四王子而已。」 公主留下的伤痕不仅止于此。 由于频繁干政导致施政现场混乱,贪图利益的贵族趁着机会中饱私囊,使得帝国的施政不再是为了黎民百姓,而是任凭少部分的缺德贵族恣意摆布。 在帝国好不容易建立起体制的黎明时期,皇室与政治的混乱严重阻碍了国家的发展。那惨状甚至让后人评断:「公主的存在使得帝国的发展倒退了三十年。」 「在这之后,厌恶灰色与近似发色的风潮于皇室中根深蒂固。甚至在民间灰发与银发也不怎么受欢迎。与生俱来有这类发色的人,绝大多数在生活时都会染上其他颜色。在这样的风气中,天生就拥有一头银发的公主大人,自幼就被视作是『不存在的人物』。」 又是这种理由啊。阿尔迪斯这么想着,直想咂嘴。 就和双子被视作禁忌之子一样,理由就只是发色刚好与过去的凶恶狂人相似罢了。为何人类总是要用这些愚蠢至极的理由,将自身贬低为丑陋的存在? 「真是有够愚蠢。不过就是头发颜色罢了,又没有实际上的损害——虽然我也想这么说,不过……」 「是的。就如同你刚才见到的,原因不只在于发色。」 和双子的不同之处是,理由并非只在于不祥的传说。实际上瑟雷丝身上发生了阿尔迪斯等人无法理解的变化,也对明明是旅程伙伴的哈尔杰与阿尔迪斯挥剑相向。 「公主大人自从年幼时期有时就会像那样失去理智。特别是受到干涉精神的那种魔力影响时。」 恐怕就是威普斯的「寂静之歌」引发了她的变化吧。 「连头发颜色都一起改变可不寻常啊。」 「公主大人一变成那样就会胡乱攻击旁人,不管周遭的对象是谁。」 「而且还会发挥和平常无法比拟的力量,是吧?」 确实瑟雷丝的剑术算得上相当出色。但就算撇开剑术不谈,现在的瑟雷丝展现的力量已经完全凌驾于平凡佣兵之上。 当然那还远远不及阿尔迪斯。若是一对一,只消五分钟就能彻底击倒。然而换言之,这也代表她具备短时间内与阿尔迪斯缠斗的力量。 「就连近卫兵中的精锐,也无法轻易制服变成那样的公主大人。」 虽然阿尔迪斯不知道帝国的近卫部队实力到何种水准,但是要不伤害现在的瑟雷丝并制伏她,恐怕相当困难。 对方可是皇室的一员。为了不伤害对方而手下留情的同时制伏对方,这远比单纯斩杀对方还要困难许多。 「虽然并非会频繁变成那样,但每一次都会造成许多人受伤。其中……也有一个人牺牲。」 卡莲的声音变得孱弱。 阿尔迪斯默默听着她的话,避开倒在脚边的威普斯尸身继续奔跑。大概是挨了来自瑟雷丝的斩击,粗壮的躯干大约有八成被切开。那伤口明白显示了她的一剑究竟有多么锐利。 「公主大人平常非常温柔善良,绝对不是会伤害别人的那种人。但是在那些口无遮拦的人们之间,被说是『倾国的狂人公主殿下』重现,或是皇室被人下的诅咒……」 只凭着发色未免也太愚蠢了——但无法如此论定。 实际上瑟雷丝的剧变带给目击者的震惊,足以为这些谣言提供说服力吧。 「前些日子,公主大人伤害了来到帝国作客的贵宾与其随从,引发了很大的问题……皇帝陛下过去虽然一直袒护着公主,但似乎也到了极限——」 据卡莲所说,似乎有征兆显示不久后就要将瑟雷丝幽禁。 「那你之前说父亲传来紧急连络,是随口编的?」 「不,那是事实。只是连络内容其实是『立刻辞去服侍第三公主的工作,回到家中』。大概是想要事先让自己的女儿远离不久后就要被幽禁的公主大人身边吧。」 自卡莲唾弃般的话语中,可感受到她对父亲的复杂感情。 因为来自父亲的联络而得知消息后,卡莲并非选择离开瑟雷丝,而是陪伴瑟雷丝的左右。舍弃了国家、舍弃了身份,与她逃出帝都。 她之前对众人解释,她们与少数的护卫一同偷偷溜出帝都,但她口中的护卫实际上只是在帝都附近的城镇雇用的少数几名佣兵。听卡莲坦承她与瑟雷丝仅仅两人逃出帝都,阿尔迪斯开口说出了听闻这番话的大多数人应该都会萌生的感想。 「也太鲁莽了吧。」 这句话似乎点燃了卡莲的情感。 卡莲突然停下脚步,以强烈的口吻将锐利的话语砸向阿尔迪斯。 「我当然知道鲁莽!但是鲁莽又怎么了!难道你要说公主大人错了吗!无论是发色或身世,还有像那样伤害旁人也是,都不是那位大人自身的愿望!一辈子遭到幽禁……甚至被当成不曾存在……为什么她非得默默承受这种对待不可!」 像是悲叹又像是愤慨的激昂视线自那双眼眸直刺向阿尔迪斯。 就双子的状况来说,只是生而为双子就因此遭到忌讳、受世人排挤。与无辜的双子不同,瑟雷丝的状况是失去理性伤害旁人,有实际上的损害。 但是另一方面,那的确不是出自瑟雷丝自身的愿望吧。 阿尔迪斯也明白,瑟雷丝的剧变无论出自任何理由,平常的她绝不是那种会没由来就伤害旁人的人物。反倒是她自己很可能也为了失去理智时的行径而悲叹。 无法得知那究竟是诅咒,或者是与生俱来的宿疾。但是可以想象瑟雷丝本人也为此痛苦,人生因此遭到扭曲。同时也能轻易明白,卡莲想必长年来扶持这样的瑟雷丝。 「我只是希望公主大人也能得到无异于常人的幸福。在帝国鞭长莫及的遥远异国,静悄悄但自由地过活,和根本不晓得我们出身的某个人相恋,让她度过平凡的人生,这样一来我别无所求……」 若是一般的公主和贵族千金终究不可能适应平凡大众的生活吧,不过凭瑟雷丝和卡莲的身手也许能成为佣兵维持生计。这几天来她们展现的言行举止虽然不时透露出良好的身家背景,但看在阿尔迪斯眼中还在可以蒙混过去的范围内。只要日后多累积经验,刻意改变平常的言行,最后一定能融入平民之间。 不过那是仅限于一般日常生活的情况。 只要瑟雷丝不时像这样突然间失去理性,不分青红皂白攻击旁人,平稳的生活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光看刚才的瑟雷丝,别说是没有战斗技术的平民百姓,就连一般水准的佣兵也无法与之抗衡吧。 「这样啊……呃,这个嘛。就算只想要平凡的人生……有那样的问题,大概很困难吧……」 阿尔迪斯语带迟疑地委婉回答。 虽然这么说很可怜,但就算真的遭遇命运的邂逅,最终只会让相恋的男性白白送命吧。 「我正是为此而存在。」 然而卡莲的回答令人意外。 仿佛这种事她早就明白,她以坚决的口吻说道,自正面直视阿尔迪斯。 「你的意思是,有办法平息那个?」 「是的。我就是为此而随侍公主大人左右。」 阿尔迪斯会这么问显然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卡莲神情骄傲地回答后,立刻继续展开追踪。 不久后,出现了一道断崖绝壁与阿尔迪斯和卡莲的前进方向平行,看似无限连绵的森林突然间出现了断层。 隔着约五十公尺的距离,森林在断崖的另一头继续向外铺展。当然这五十公尺之间没有任何立足点,谷底张大了嘴仿佛直通遥远的深渊。 阿尔迪斯与卡莲沿着深谷继续奔跑,途中横倒在各处的威普斯尸骸正是最好的路标。阿尔迪斯追逐在卡莲身后,同时再度确认瑟雷丝等人的位置,随后他以从容不迫的口吻向卡莲告知魔力感知的结果。 「虽然距离比刚才拉开了不少,但看来追逐游戏终于要结束了。」 众多魔力反应停留在同一处,各自表现出复杂的动作。想必是停止移动进入战斗状态了吧。威普斯似乎已经几乎全数遭到歼灭。瑟雷丝会停止移动也是这个原因吧。 「不过,这家伙……」 阿尔迪斯的表情蒙上阴影。 他话说到一半打住的理由,在于预料之外的新魔力反应出现了。 魔力的大小显然与瑟雷丝、黑蒙面人或是威普斯都截然不同。相较之下人称柯萨斯森林最强魔物的威普斯有如小喽啰,那股强大魔力正朝瑟雷丝等人逼近。 「差不多快追上了。」 阿尔迪斯对卡莲说完,将警觉心提升到最大,同时命令短剑伴随身旁。 越是靠近,远方传来的喧闹声也跟着越来越响亮。 默默点头的卡莲跑过一棵大树旁,这时追逐的对象终于映入眼帘。 巨大的人型身影首先进入阿尔迪斯的视野内。 岩石般凹凸不平的粗糙肌肤覆盖着身高可能超过五公尺的庞大身躯。虽然腿只有两条,但从肩膀伸出左右各两条合计四条的粗壮手臂。头部有一张尖牙并排的大嘴,眼睛般的器官看似自岩层裸露的赤红宝石,左右各四颗排列在脸上。 「又来了个大块头啊……」 在视野另一角,绯红马尾少女一刻也不曾停歇地向左又向右挥剑,像是要彻底排除围绕身旁的一切般四处奔驰。那正是瑟雷丝的身影。 大概是为了捕捉瑟雷丝吧,黑蒙面人正将投掷网般的道具抛向她。但是难以捕捉以超乎凡人的爆发力四处移动的瑟雷丝。在瑟雷丝灵敏闪躲着投掷网的脚步旁,可看见威普斯与黑蒙面人瘫倒在地,大概都是瑟雷丝砍倒的吧。 再加上新登场的四臂巨人扰乱局面。瑟雷丝、黑蒙面人、威普斯的三方混战现在一部分演员交替, 改由瑟雷丝、黑蒙面人、四臂巨人担纲上演。 四臂巨人挥臂扫开了一部分包围瑟雷丝的黑蒙面人。 那粗壮如人类躯干的四条手臂一挥出,生长在前方的树干便在嘎吱嘎吱的声响中折断。 波及周遭大树的同时,数名黑蒙面人四肢朝着不自然的方向弯曲,整个人被轰向远方。 不分敌我只管攻击的瑟雷丝鲁莽地扑向四臂巨人。 四条手臂中左右各一条为了砸落瑟雷丝而向下挥。 瑟雷丝扭转身躯硬是将剑猛然横挥,虽然弹开了其中一条巨大手臂,但是那么沉重的攻击顶多也只能化解一次吧。看起来使尽力气才勉强躲过另一条手臂。 瑟雷丝立刻蹬地打算钻进巨人怀中,这时又有一条左臂自侧面扑向她。 瑟雷丝的剑以视线追不上的速度挥出,在割裂巨人侧腹的同时,瑟雷丝的身体也被巨人的手臂击中。 「公主大人!」 卡莲的尖叫声响起。 瑟雷丝的身躯承受了巨人的手臂轰出的破坏性暴力,向远方飞了出去,在大约十公尺的距离外猛然撞上一株大树。 对着停止移动的瑟雷丝,黑蒙面人同时掷出投掷网。 瑟雷丝虽然尝试闪躲,但应该是身体所受的伤害不允许吧。她绞尽力气只动了半步,投掷网眨眼间就束缚了她的全身。 当然状况并未就此而平息。 侧腹受创的四臂巨人暴怒嘶吼。 「咕呜喔喔喔喔——!」 巨人全身有如液体般冒泡。 在那泡沫迸裂的瞬间,类似冲击波的力量朝四面八方扩散。 「喝!」 阿尔迪斯立刻张开魔法障壁保护卡莲与自己。 立刻就抵达的冲击波与阿尔迪斯的障壁剧烈碰撞,发出削切岩石般的声响。 「公主大人!」 卡莲冲了出去。 阿尔迪斯与卡莲在障壁保护下毫发无伤,但周遭景象凄惨至极。 黑蒙面人大概毫无防备就承受了冲击波,所有人猛然撞上树干或岩石,已经没有人能动弹。至于其他不见人影的大概都摔进谷底了吧。 覆盖瑟雷丝全身的无数重投掷网似乎为她减轻了冲击。而且震飞后的落地位置是草丛,再加上原本就与四臂巨人有段距离,相较之下伤势较轻。 卡莲跑向瑟雷丝身旁。 阿尔迪斯为了不让魔物危害卡莲与瑟雷丝,挡到她们与巨人之间,向巨人射出两柄短剑牵制。 「……生面孔啊。」 他冷静观察四臂巨人的同时,伸手自鞘中抽出阔剑。 阿尔迪斯当然也绝非熟知所有魔物。但是眼前的巨人肯定是过去从未有人目击的魔物。若是持有这种强大力量的魔物,应该会像王都的「三大强魔」一样广为人所知才对。 人类本来就未曾理解这片广大的柯萨斯森林的全貌。也许只是佣兵与探险者从未遭遇,或许森林中本来就栖息着许多这种强大的怪物。 「真不愧对魔境这名号啊。」 四臂巨人情绪烦躁般挥着手臂,想甩开在身旁来回飞窜的飞剑。 凭那样缓慢的动作,当然不可能击中阿尔迪斯操纵的剑。 「伤口已经堵住了啊。」 阿尔迪斯注意到巨人的侧腹。 刚才瑟雷丝留下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虽然应该不至于完全治愈,但是伤口在刚才不断动作的战斗过程中堵住,代表巨人的自然治愈能力超乎寻常。 「不过就算治愈能力再怎么高,只要一口气收拾掉——」 在阿尔迪斯就要展开攻势时,背后传来了卡莲的尖叫声。 「公主大人!请别这样!」 阿尔迪斯疑惑地转动视线,他看见瑟雷丝边挣扎边以剑割裂投掷网。她身上出现了浅浅的网状伤口。 构成投掷网的细小网格恐怕并非纤维,而是如铁丝般以金属制成。瑟雷丝凭着蛮力挣扎着想解开束缚,网格更加勒紧她的身躯似的,缓缓陷进她的肌肤。 卡莲虽然正设法制止她,当然瑟雷丝看起来完全听不见。 「卡莲,离远一点。」 虽然投掷网的束缚妨碍了瑟雷丝的动作,但她挥动的剑身确实渐渐割裂网子。 瑟雷丝想必不需多少时间就能重获自由。届时首当其冲会遭到攻击的就是近在她身旁的卡莲。然而尽管阿尔迪斯如此警告,卡莲仍旧没有离开瑟雷丝身边。 最后瑟雷丝切断了缠绕身上的所有束缚,让自己重获自由。 恢复自由的瑟雷丝以右手高举起魔剑。在她眼中面前的人物恐怕并非名叫卡莲的人类,只是将她视作烦人的碍事物体打算排除。 就在这瞬间,卡莲做出阿尔迪斯从未预料的行动。 面对高举着剑杀向自己的瑟雷丝,卡莲从正面逼近,紧贴到瑟雷丝面前,以双臂紧紧圈住她的身躯。 「你在干嘛啊,卡莲!」 卡莲展现出乎意料的行动,阿尔迪斯见状喊道。 「啊啊——!」 瑟雷丝猛力挣扎。 卡莲将瑟雷丝的上臂连同身躯一同抱在臂弯中,她的身子就像随风摇曳的柳条,左右摇摆甩动。 「公主大人!是我!我是卡莲!」 但是卡莲使尽力气制住瑟雷丝,绝不放手。 「住手啊,卡莲!」 「啊啊啊——!」 尽管卡莲拥有的身体能力在一般人之上,也不足以压制现在的瑟雷丝。 瑟雷丝持剑的右臂在动作受限的状态下小幅度摆动,剑锋指向卡莲。 速度快得感觉不到瞄准之类的谨慎小心,利刃杀向卡莲毫无防备的背部。当然卡莲也无从得知。卡莲依然紧抱着瑟雷丝时,无情的一击刻在卡莲的背上。 「呀啊啊!」 「卡莲!」 卡莲的大衣霎那间被割裂。 嫩芽色的长发断裂而飞舞在空中,背部的裂口处露出白皙的肌肤与一道红线。 卡莲失去力气,颓然倒地。 瑟雷丝就像是为了夺走卡莲的性命,高举起剑。 「别想得逞!」 阿尔迪斯在霎那间以障壁覆盖卡莲的全身。 同时他蹬地奔驰靠近瑟雷丝,以自己的阔剑弹开她手中的剑,确保卡莲的安全。 当然瑟雷丝也没有因此退缩。 她立刻压低姿势绞尽全身力气,飞身扑向阿尔迪斯。 锐利的一剑袭向阿尔迪斯。连忙向上挥的阔剑挡住瑟雷丝的魔剑,发出响亮的剑击声。 「好重!」 自瑟雷丝的剑传来重量感更在意料之上的一击,令阿尔迪斯忍不住撇下无用的怨言。 「咕嘎啊啊!」 这时阿尔迪斯后方传来魔物的咆哮。 刚才他以飞剑牵制四臂巨人迫使巨人停留在原处,但巨人也不可能永远乖乖听话。 四臂巨人不再理会在身旁骚扰般飞窜的短剑,直朝着阿尔迪斯冲来。 「真麻烦!」 来自正面的是失去了理智、以超乎人类的速度与力量发动攻击的瑟雷丝。来自背后的是摇摆着巨大身躯不断逼近的四臂巨人。负伤而无法动弹的卡莲正躺在他脚边。 「再怎么样也没办法一次顾及三边——」 夹在魔物与瑟雷丝之间,还要一边保护卡莲一边战斗,即使是阿尔迪斯也难以应付。 阿尔迪斯唤回飞剑,将飞剑改送向瑟雷丝,随后以双臂抱起卡莲,朝着悬崖的方向奔驰。 「公主……大人……」 臂弯中的卡莲神情痛苦地呢喃。 「先别说了,现在要先离开这里。」 阿尔迪斯以飞剑将瑟雷丝压制在原处,自己则在离崖边一步之遥处停下脚步。 「嘎啊啊——!」 看起来不具备分毫智能的巨人轻易地上钩了。 阿尔迪斯被逼至无处可逃的悬崖边,巨人直扑向他。 如果有第三者在场目睹这状况,无论从何种角度判断都会认为这是必死无疑的绝境吧。 然而现在被逼到悬崖边的是阿尔迪斯,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危机。 巨人朝着阿尔迪斯奔驰而来。 只差一次呼吸那手臂就要触及阿尔迪斯的瞬间,阿尔迪斯朝背后的方向跳跃。 身体移动至没有立足点的悬崖上方的同时,他对巨人投出挑衅般的视线。 「你就先尝尝这招吧。」 双臂抱着卡莲,阿尔迪斯大无畏地宣言后,以魔力创造冰枪轰向巨人四周。 魔力之枪并非直接击中,当然对巨人本身不造成任何伤害。 但是经过阿尔迪斯的魔力强化过的冰枪深深刺进地面,在地面与周遭的连结处造成龟裂。 这时阿尔迪斯又朝该处施放冲击波,进一步追击。 冲击波使冰枪更加凿向地表深处,同时也猛然摇晃地面。 若是四方都有平面包围的场所,这恐怕不会造成多大的变化。 但此处是陡峭悬崖的边缘。力量逸散的方向自然而然指向地面断绝的悬崖。 巨人的脚边地面开始崩塌。 崩解碎裂的岩石与土壤波及周遭一带。 伴随着这些残骸,巨人的身体在重力的牵引之下开始坠落。 「呜嘎——!」 大概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四臂巨人的庞大身躯就这么被深渊吞噬。 此处只剩下依然发出碎裂声响不断崩落的碎石与砂土,以及飘浮在悬崖上方的阿尔迪斯与卡莲。 阿尔迪斯没待在原处目睹巨人坠落,他抱着卡莲回到森林。 与崩塌的位置保持充分的距离后降落,选择了看起来较柔软的地点放下卡莲,检查她的伤势。 「伤口没有想象中深啊。」 卡莲的背部被瑟雷丝的剑划开一道斜向的伤口,裸露的肌肤鲜血淋漓。但是刚才卡莲限制了瑟雷丝手臂的动作,以及剑锋斩向她的角度太过偏斜,再加上嫩芽色的长发发挥了些许的缓冲效力,奇迹似的使伤口不至于太深。 阿尔迪斯为了处理伤口,手伸向卡莲的背部。 「这是……」 血红色向外渗开般遍布卡莲的背。然而其他事物紧抓住阿尔迪斯的视线。因为在方才瑟雷丝划下的伤口周遭,他看见了无数的伤痕。 「是旧伤吗?」 那应该是过去受的伤吧。与周围的肌肤相比之下触感较硬的伤痕彼此间隔不到十公分,连绵不绝。 阿尔迪斯取出了治疗用的布,压住新的伤口,又扯断附近的植物藤蔓,紧紧绑在卡莲的身躯上。 米榭尔是行商,行囊中应该有最起码的治疗药。接下来就得防止卡莲的体力消耗,让她尽快与米榭尔等人会合才是上策,不过—— 「公主……大人……」 卡莲孱弱地呼唤着主人。 见卡莲比起自己的伤势更担忧主人的安危,阿尔迪斯也无法就这么放任瑟雷丝不管。阿尔迪斯再怎么神通广大,一旦距离拉开超过五百公尺就无法继续追踪瑟雷丝。 阿尔迪斯挪动视线,一个人影单手持剑正逐渐靠近。 发色有如燃烧火焰的瑟雷丝正烦躁地架开紧缠身旁的两柄短剑,向此处靠近。 「卡莲,那个该怎么办才行?」 那个指的就是失去理性的瑟雷丝。 以阿尔迪斯的实力要斩杀现在的瑟雷丝相当容易。要带着卡莲逃离此处想必也能办到。但只要情况允许,这两种阿尔迪斯都不想选。 单纯束缚瑟雷丝的行动应该办得到,但只要她的意识不恢复就没有任何意义。尽管阿尔迪斯擅长操控魔力,也并非任何事都刚好能用魔术解决。 虽然阿尔迪斯认为涅蕾说不定会有办法,但是将现在的瑟雷丝带到涅蕾身旁,就等同让双子暴露于危险之中。 既然如此,干脆先把卡莲交给米榭尔,只靠自己和涅蕾回过头来搜索瑟雷丝呢?不过这样一来又会疏于对双子的保护…… 「温暖……」 「温暖?」 阿尔迪斯在有限的时间中思索着最佳的手段,这时自卡莲口中冲出了意料之外的话语。 「……只要一小段时间,感受着人的温暖……那样就能……恢复原状。」 「那样就好了?那样就能让瑟雷丝恢复?」 卡莲告知让瑟雷丝取回理智所需的手段。然而那方法听起来实在难以置信地单纯。 「……就这样而已。」 表情因背部的痛楚而扭曲,卡莲点头。 「因为那就是,我的职责……」 阿尔迪斯心中数个疑问因为这句话而消融。 卡莲紧紧拥抱失控的瑟雷丝这种鲁莽的行为,以及刻在卡莲身上的无数伤痕。可以想见卡莲为了让失去理性而失控的瑟雷丝恢复平静,过去她已经无数次奉献了自己吧。 口头上说说虽然容易,但是要制服那个状态的瑟雷丝十分辛苦。更别说她现在手上持有武器。 「所以由我来……」 「住手!现在的你办不到!」 卡莲不理会伤势想站起身,阿尔迪斯伸手按住她。 「不过既然知道让她复原的方法……」 朝着边驱赶飞剑边靠近的瑟雷丝瞥了一眼,阿尔迪斯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卡莲的头,让她安心般宣告。 「尽管交给我。别担心,只要紧紧抱住惹人怜爱的美少女就能解决问题嘛,换个角度来看不是很棒的福利吗?」 阿尔迪斯以轻佻的语气打趣道,随即在卡莲身旁展开简易的障壁,站起身。 应当守护之物、应当去做的事,既然双方都十分明了,那就没有必要迷惘或迟疑。 现在只要按照卡莲的期望,让瑟雷丝恢复理智就好。 方法十分简单明了。办得到,没问题。阿尔迪斯如此告诉自己,将意识集中到眼前的对手身上。 下一个瞬间,阿尔迪斯的身体倏地飞快移动。 大概是判断他比纠缠不休的飞剑更加危险吧,瑟雷丝变为银色的双眸转向阿尔迪斯,为了对他迎头痛击般不再理会飞剑,自正面朝此处突击。 「啊啊啊——!」 飞身跳向此处的瑟雷丝将剑从阿尔迪斯头顶上朝下猛挥。 阿尔迪斯朝旁边挪开一步闪躲攻击后,以剑脊朝瑟雷丝的腹部施加打击。 瑟雷丝见状便以剑柄挡下这一招,沿着阿尔迪斯的剑意图顺势钻进他怀中。 但是阿尔迪斯操纵的飞剑拦阻她的步伐。 瑟雷丝的脚蹬向地面。 阿尔迪斯的飞剑霎那间失去目标,徒然刺进地面。 「往上跳了吗!」 另一柄飞剑自瑟雷丝背后悄悄逼近,袭向她的肩头。 不管她能展现多么超乎常人的动作,也没有像阿尔迪斯或涅蕾那般在空中自由移动的本事吧。一旦双脚离开地面,无论再怎么敏捷也无法闪避攻击。 就像是嘲笑阿尔迪斯这样的预料般,瑟雷丝扭转身体。 「什么!」 大概是在跳跃的瞬间就已经扭转身躯了吧。在阿尔迪斯面前高高跳起的瑟雷丝现在背对着他。 瑟雷丝横挥短剑弹开自背后意图偷袭的飞剑,顺着力道让身体有如陀螺般旋转一圈,剑身划出大圈圆弧。 不但阻挡了来自后方的攻击,同时让剑的轨道转变为对反方向——也就是面前——的攻击。 面对以身体旋转加上离心力使出的沉重一击,阿尔迪斯的阔剑正面接招。 「厉害!」 若没有事先以魔力彻底强化,阿尔迪斯的阔剑大概已经承 受不了冲击力而折断。如果双方同样持重铁制的剑还另当别论,面对对方手中原本就灌注魔力的剑实在太过不利。 见瑟雷丝向后一步,阿尔迪斯也趁机拉开距离。 目的并非打倒瑟雷丝,而是躲过她的攻击并拉近距离,束缚她的行动。 但是瑟雷丝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真要强行制伏并非办不到,但如果情况允许,阿尔迪斯不愿伤害瑟雷丝。 既然如此,就该出其不意。 「目标在脚。」 阿尔迪斯将瑟雷丝脚底下连同附近的土壤一起以魔力压缩。像是遭到坚硬岩石猛然撞击,地面瞬间凹陷了将近二十公分。 趁着瑟雷丝突然失去立足点而失去平衡的瞬间,阿尔迪斯射出包含手中阔剑的三柄剑。 瑟雷丝立刻反应击坠了飞剑,但那只不过是陷阱。只是为了让瑟雷丝露出破绽的其中一个步骤。 「真正目标是这个。」 阿尔迪斯的魔术再度飞向瑟雷丝的脚边。产生锁链状的冰纠缠瑟雷丝的双腿后,锁链瞬间硬化妨碍她的动作。 「啊啊——!」 瑟雷丝暴躁地想挪动双腿时,阿尔迪斯让自己的身子溜进她的背后。从她背后伸展双臂,紧紧抱住瑟雷丝以束缚她的行动。 「瑟雷丝!清醒过来啊!」 瑟雷丝发狂般扭动身躯,挣扎着想逃离阿尔迪斯,但实在敌不过他。如刚才对付卡莲那样尝试以手中的剑伤害阿尔迪斯,但飘浮在空中的三柄短剑妨碍攻击。 「啊啊啊!」 双脚被冰链固定在地面,上半身则被阿尔迪斯的双臂束缚,瑟雷丝挣扎着想逃离。想当然阿尔迪斯也不会允许。 瑟雷丝的挣扎与阿尔迪斯的压制,两者之间的较劲不知持续了多久。 对当事人而言看似短暂却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最后,狂乱的瑟雷丝渐渐地恢复了镇定。 「啊……啊啊……啊……」 剑自瑟雷丝手中掉落。 奋力挣扎般不断扭动身躯的瑟雷丝慢慢失去了力气,自她口中不断发出的咆哮声也跟着转小。 第十一章 伸出的手是为了谁 瑟雷丝缇雅·雷古·柯萨斯·艾尔梅尼亚大约在十五年前诞生于世上。生来就是帝国的第三公主的她,照理来说必定能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 对于她的诞生,旁人的庆贺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间。接生了婴儿瑟雷丝的助产师头一个发现。刚生下来的婴孩长着稀疏头发。据说那抹银白色令场上空气顿时凝固。 皇帝在办公室得知了公主诞生的消息,据说在他听闻那发色的瞬间,手中文件失手滑落地面。对皇室而言灰发就是这么不吉利的象征。 皇室自从瑟雷丝诞生当天便向世人隐瞒她的存在,对外宣称她是死产儿。 瑟雷丝自呱呱坠地的瞬间就被视作不存在于世上,这样的人生就这么揭开序幕。 其他王子与公主那样全国规模的诞生典礼未曾实施,也没有召集贵族到场的初次公开露面。她在后宫角落不起眼的房间内有如受到软禁般,悄悄地受人抚养长大。 在十五年的人生中,瑟雷丝与父亲皇帝与母亲皇妃面对面的次数寥寥无几。与兄弟姐妹更是一次也未曾谋面。瑟雷丝的世界中只有不情不愿地照顾她的少数几名侍女与仆人。 无论往左或往右看,指向瑟雷丝的尽是厌恶的视线。唯一的例外是形同姐妹般一同长大的侍女卡莲。 「公主大人,准备已经万无一失了喔。」 「好久没到城外逛逛了啊。头发看起来会不会不自然?看起来真的像仆人吗?」 身穿侍女服装的卡莲现在交谈的对象是换上仆人制服的瑟雷丝。因为戴上黑色假发掩饰银白发丝,使得头部显得稍微大了一些,不过在头饰的遮掩下勉强还能蒙混过去。 不过再怎么乔装也没办法掩饰她的容貌。虽然卡莲亲自化妆为瑟雷丝营造与平常不同的氛围,但是印象虽然能改变,对原本的造型还是束手无策。 「……虽然脸庞五官稍嫌太过端整了些,不过光看打扮应该像个仆人吧。」 「这评价听起来有点不安啊。」 当然瑟雷丝绝不被允许溜出这个房间。除了在场的两名少女之外,不会有任何人希望这种事发生。 但瑟雷丝同样是个人。 尽管她分配到一间附有庭院的宽敞房间,但是毫无自由的生活令人窒息。因此她有时会像这样乔装,溜过卫兵的看守到城外散心。 「和别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尽可能面朝下俯着脸。请注意别让人见到您的脸。」 「反正大多数人根本不认得我的长相。」 「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 卡莲傻眼地立刻反驳。 确实少有人认得瑟雷丝的长相。别说是见过长相了,事实上对大众而言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连瑟雷丝的名字与其存在都不曾听闻的人肯定占多数。身为父母的两名陛下、照顾瑟雷丝的几名仆人——仅仅这少数几人就是瑟雷丝认识的所有人。 「今天好像没几个人耶。」 「因为人都被拉去准备典礼和迎宾宴会了。」 见到后宫内的清幽模样,瑟雷丝呢喃说着,卡莲立刻回答道。 「好像是来自阿尔邦的亲善大使?」 「是的。那是对我国而言唯一算得上友好的国家。举国盛大欢迎也是当然的吧。」 自艾尔梅尼亚帝国的位置而言,阿尔邦王国是位在北方的岛国。 阿尔邦与艾尔梅尼亚就距离上实在算不上邻近。从陆路必须通过可说是不共戴天之敌的纳古拉斯王国的领土,就算改走海路,沿岸也必须经过纳古拉斯王国与其邻国布隆雪尔共和国的近海,因此光是要送出使节团都得大费周章。 然而,由于唯一在陆地上邻接的国家纳古拉斯是帝国的仇敌,身为半岛国家的艾尔梅尼亚帝国就必须从海路寻找结盟对象。仅次于纳古拉斯的邻近国家——布隆雪尔共和国与都市国家莱汀都依据传统表示亲近纳古拉斯的立场,种种条件使得正与布隆雪尔共和国发生争端的阿尔邦雀屏中选。 既然阿尔邦派来了使节团,当然也不能随便打发。 「多亏有这机会,我把其他人全部都推到那边去了。」 平常待在后宫的仆人们也被拉去补充人手。卡莲看准这个大好机会,宣言照顾瑟雷丝的工作由她全盘负责。因此,原本就不曾对瑟雷丝展现任何忠诚心的仆人们也喜孜孜地前去支援其他工作。 「今天应该不会有人前来造访公主大人,警卫人手也都集中到典礼和宴会那边了吧。」 「也就是最适合偷偷溜出城的日子吧。」 瑟雷丝语气欣喜地一语道破卡莲的言下之意。 「就是这么一回事。今天到天黑前就在城外到处逛逛吧。听说和使节团同行来的商人们在城外将稀奇的珍品转手卖出,现在比平常还要热闹喔。」 「是这样喔。那要不要顺便去逛逛露天市场?说不定会摆出罕见的怪东西。」 「可以是可以,但请千万不要惹人注目喔。」 「别担心,我会乖乖的。」 「……这句话请您千万别忘了。」 将沉稳的视线投向主人,卡莲半放弃地如此叮咛。 卡莲与瑟雷丝悠然走在比平常冷清的后宫内。两人佯装成侍女与跟在侍女身旁的仆人,只是不时与其他仆人错身而过,没发生任何状况就成功溜出后宫。 仆人们使用的出入口旁随时都有两名守卫站在该处。后宫内的人员包含护卫兵在内全都由女性组成,但入口处的守卫则由男性士兵担任。 当然他们就连一步也不能踏入后宫之内。不过后宫入口处的守卫可是男性士兵之间自愿者蜂拥而至的人气岗位。毕竟出入者全部都是女性。而且还能以任务这个名目与她们攀谈,职务上的福利无以比拟。 因为有时候也会有卡莲这样的贵族千金前来担任高贵女性的侍女,只要顺利就有可能结识绝佳的对象。实际上,调派到后宫入口担任守卫后不到三年就结婚的士兵不少。毕竟每天都能与数十名女性面对面打招呼,除非个性过于怯懦,不然机会可说俯拾皆是。 「您好,两位都辛苦了。」 卡莲将那张自淑女教育习得的礼貌性笑容贴到脸上,对士兵打招呼。 「请问今天要上哪儿去啊?」 「因为今天上头给了休假,我想和这孩子一起到城外逛逛。」 守卫只是依照职务准则而形式性询问她的去处,卡莲也开口说出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实际上她确实是想为了休憩散心而前往城外。 「那还真教人羡慕。路上小心。」 「谢谢您的关心。」 露出开朗的笑容,士兵为两人开门。 对关心的话语表示谢意后,卡莲走过门,假扮为仆从的瑟雷丝紧跟在后。 「两位平常一定很辛苦吧。请好好加油喔。」 「……好、好的!」 走过守卫身旁的同时瑟雷丝展露笑容,开口慰劳对方的辛劳,这时士兵们像是一瞬间冻僵般停止动作,随后赶忙回答。 两人平安穿越后宫大门后,微微听见士兵们的说话声从身后传来。 「喂,你有看到那个女仆吗?」 「超可爱的耶……」 士兵们也不晓得卡莲她们还听得见声音,开始讨论起瑟雷丝的美貌。 的确如此。一般的贵族千金简直无法与瑟雷丝的标致脸蛋相提并论。就算是人称社交界第一名花的某公爵千金,若是与经过打扮的瑟雷丝两相比较,想必立刻就相形失色。 但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有卡莲与其他少数几个人。一想到瑟雷丝的美貌受到世人瞩目的日子恐怕永远不会到来,卡莲便感到悲戚。 那两名士兵虽然刚才对瑟雷丝不禁看得出神而说不出话,一旦目睹她真正的发色,恐怕会在那瞬间脸庞为之紧绷,或是露骨地摆出厌恶的表情吧。 那就是瑟雷丝置身的现实。 像是拂拭似乎要转为沉重的气氛,卡莲刻意拉高了音量。 「走吧,时间很有限。我们加快脚步!有人告诉了我一家蛋糕非常好吃的咖啡厅喔。再不快点去就要浪费时间排队了!」 只要步出后宫,接下来仅需挑选人踪较少之处离开城内就好。反正城里人现在正为准备典礼而分身乏术,任何人都不会留意正打算离开至城外的侍女与仆人——当时卡莲这么认为。 然而这时发生了问题。两人一如往常般走向仆人进出使用的门,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喂,你们两个。」 习惯命令他人的说话声叫住了卡莲与瑟雷丝。 这里是广大庭院的一角。举办园游会时会成为众多贵人齐聚一堂的热闹会场,但光就今天而言,是个见不到半个人也不奇怪的冷清场所。 就算在平常时候,会来到这一带的人顶多也只有专属的园艺师,或是想避人耳目私下幽会的恋人而已。正因如此卡莲与瑟雷丝选择这条路线,而实际上过去也几乎未曾遭遇任何人。 但是现在既然实际上被人叫住了,身为侍女的卡莲自然无法听而不闻。更别说打扮为仆人的瑟雷丝了。 「……是的,请问有何吩咐。」 卡莲的语调稍微变得冷硬,回应对方的呼唤。瑟雷丝则尽可能不让脸被对方瞧见,以稍稍垂着头的姿势站在卡莲身后。 「带我们到典礼会场。」 不由分说的命令口吻,代表了他认为区区侍女绝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命令。 从装扮来看男人显然是贵族。但是与艾尔梅尼亚帝国的贵族们喜好的款式有些风格差异。看起来像随从的青年站在斜后方,他身穿的服装颜色在这国家也不太受欢迎,因此不协调感更是强烈。 「……请问为两位向导的人不在吗?」 卡莲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是因为她刚才绞尽脑汁思索对方的身份。就一名侍女应有的本事,卡莲已将帝国内的贵族与其夫人,以及家中子弟的长相记在脑中。当然并非完全掌握,但眼前男人这样的容貌她毫无印象。 艾尔梅尼亚人之中少见的尖挺鼻头、偏长的脸庞与纤细的眼型是某个国家的人们常见的典型特征。而那个国家正派出亲善大使来到城里,想到这里答案自然而然揭晓。 最后卡莲得到了结论——这两人一定是阿尔邦王国派来的使节团成员。既然如此当然应该要有向导随侍他们身旁才对。尽管两国关系友好,也不可能放任其他国家的人在城内随意晃荡。 「刚才还在,不过似乎走散了。」 站在后方,看起来像随从的青年代替男人答道。 听了这句话,卡莲在心中愤愤地想:「这怎么可能。」 在城里工作的人如果接到为宾客向导的任务,绝不可能放宾客独自一人,更别说是跟丢走散。 因此可以想象他们可能甩开了向导,或者强硬赶走了向导。说不定他们甚至可能没有向导带路便径自在城内闲晃。卡莲对这两个男人的警戒心向上提升一阶。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我这就去为您找来替代的向导,请您在此稍待片刻。」 「不,那样会很困扰。」 「困扰……请问是为什么?」 「我可不想在这枯等到向导来,结果赶不上典礼的时辰。你们为我带路。」 既然这样就不要闲逛,乖乖地等人带路不就好了吗?对这名以命令口吻撂话的男人,卡莲勉强按捺着油然而生的怒气。 既然要出席典礼,看来他果真是来自阿尔邦王国的使节团一员吧。看他对侍女颐指气使的态度,也许是相当高阶的贵族。 但是,要找来替代的向导人员还没问题,卡莲与瑟雷丝实在不愿意直接带他前去典礼会场。在典礼上没分配到任何工作的卡莲一旦出现在会场,可想而知会被拉去补充人力。要拒绝协助典礼进行离开会场,就需要足以让对方认同的理由吧。更别说是打扮成仆人的瑟雷丝,一旦接到指示根本没有立场能拒绝。 卡莲立刻动脑,为了尽可能避免引发问题,提出委婉的拒绝。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们正为了领取典礼上使用的物品,必须前往取物门。若有耽搁可能会对使节团的各位造成莫大的不便。恳请您在此等候,我会立刻找来代替的向导为您带路。」 「那你就算了,叫那边的女孩帮我带路。」 男人扬起下巴指向瑟雷丝。 话锋转向自己,瑟雷丝在卡莲身后倏地打颤。 「这孩子还只是个新人。对城内尚未熟悉到能担任您的向导,而且万一对您这样的贵宾失了礼数,实在无法交代——」 「够了,真是烦死人了!少废话,快点带路!过来啊!」 失去耐性的男人强硬地抓住瑟雷丝的手臂。 「呀啊!」 「请、请您别这样!」 卡莲连忙想制止,但是面对贵宾也无法强硬以对。瑟雷丝抵抗着,男人硬是想把她拉走,而卡莲设法要拦阻他,三个人纠缠成一团。 「啧!真是麻烦!」 男人烦躁地咒骂后,举起一只手对准瑟雷丝与卡莲,开始咏唱不知什么咒文。 「少、少爷!再怎么样也不能在此使用魔术啊——!」 青年随从慌张制止,但男人毫不理会。 在咏唱结束的同时男人的魔术发动了。甘甜的香气飘荡在周遭,卡莲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仿佛被网子缠绕捕捉般渐渐变得迟钝。 「这、这是……」 仿佛大脑遭人玩弄般的不快感与倦怠感。那是影响人的思考与精神的魔术会引发的典型症状。 「这下……糟糕了……」 卡莲感到焦急。比起袭击自身的难以理解的攻击,更是因为预料到瑟雷丝身上即将发生的异变。 插图p170 「啊、啊啊……啊……」 瑟雷丝口中开始流泻出不成言语的呢喃。同时双眼渐渐失去焦点。可以想见藏在假发底下的银白发色也正变化为绯红吧。 「公主……大人……」 卡莲绞尽意志力抵抗,试图维持意识。如果自己现在屈服于那男人的魔术,恐怕就没有人能拯救瑟雷丝了。那对卡莲而言是绝对必须避免的事态。 在朦胧的意识中,卡莲见到瑟雷丝自怀中拔出护身用的匕首扑向那男人。 ● 在意识蒙眬不清、近似于浅眠的状态中,瑟雷丝长年来将那无关自己意志,映于眼前的残酷情景烙印在眼底。 自从诞生就被当作不存在,被隔离在后宫的一个房间中,侍女与仆人也对她投以厌恶的目光,自己到底成长到多大的年纪才理解原因? 起初她一直以为那是恶梦。 自己小小的手握着剪刀、抓着短刀,一直以来伤害了许多人。 担任奶妈的子爵夫人、身为宫廷医师的老婆婆、照顾她的侍女、好几名仆人、不知为何对瑟雷丝投出畏惧眼神的护卫……虽然那情景看起来好像与自己无关,但这一切都是现实,而且还出于自己的双手。当瑟雷丝察觉了这件事,她终于理解自己为何会被封闭在此处。 那绝非瑟雷丝自身希冀的结果。但是无关乎瑟雷丝的想法,她的失控一次又一次发生。 仆人们畏惧的表情、护卫们厌恶地瞪视自己的眼神、自己染血而濡湿的手。这一切都像是恶梦般没有现实感,却又鲜明地烙印在记忆中,从未消失。 在狂乱的过程中,听见某人的声音像是包覆自己半梦半醒的意识般传来。 『还不够,再让我看更多血啊!』 『真是多么美丽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好开心啊!喷溅鲜血绝 命的瞬间就是人最灿烂的时候啊!』 『啊啊,身旁明明充满了这么多玩具,手构不着真教人焦急。』 听起来像年轻女性的声音,莫名天真、异样妖艳,藏着一股难以言喻、令人畏惧的感受。 就算想捂住耳朵,身体也不听使唤,就算想叫喊,从口中冲出的却是野兽般的嘶吼声。身躯就像是被女人的声音操纵,瑟雷丝目睹自己亲手伤害旁人的情景,在心中落泪。 尽管如此,在她还年幼时状况不严重。尽管失控时能发挥惊人的力气,但身体毕竟还是个孩童。周遭的旁人虽然免不了因此鲜血淋漓,但还是能勉强制服瑟雷丝。 但随着时间过去,瑟雷丝的身体也跟着成长。当她的力量超越了护卫兵们能应付的极限时,瑟雷丝首次以自己的双手杀害了他人。 她认为那是种诅咒。 听闻过去一度令帝国倾颓的美丽公主的传说时,就像心中的迷雾顿时消散般,瑟雷丝感到一股奇异的豁然开朗—— 是这样啊……原来那声音就是「倾国的狂人公主殿下」啊。 人称「倾国的狂人公主殿下」的那个公主没有子嗣,但是现在的皇帝仍旧继承着与她相同的血脉。因为与那个公主出自同一名母亲的第四王子的直系子嗣,正是现在的正统皇室。 如果狂人公主残虐无道的行径并非源自她个人的特质,那么原因就该归于流于皇室的血脉吧。隔了数代后突然浮现表面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艾尔梅尼亚帝国的皇室代代相传至今的诅咒。那正是潜藏在瑟雷丝内在深处的声音。 尽管知道了这件事,但瑟雷丝无能为力。就算悲伤流泪,也没有任何人对她伸出拯救之手。 心灵上唯一的寄托,只有自幼身为瑟雷丝的玩伴待在她身旁的卡莲而已。唯独长年来担任瑟雷丝侍女的卡莲,对现在的瑟雷丝而言是无可取代的珍贵宝物。 正因如此,将痛苦的职责强加在她身上,这样的自己令瑟雷丝焦躁。 「公主大人!请别这样!」 卡莲的呼喊声传至仿佛漂浮在水中的意识。 身体不理会瑟雷丝的意志,不停挥剑砍断缠在手脚上的网子。质地格外坚硬的网子毫不留情地陷入肌肤,割伤瑟雷丝的全身,但感觉不到痛楚的身体也不理会,持续挣扎着。 最终在挣脱了所有束缚身体的网子时,卡莲从正面冲上来抱住了她。 卡莲的温暖唤醒瑟雷丝的意识。脑海中浮现一定要回去的念头,但是声音像是要扫除那念头般响起。 『可恶,烦死人了!给我放开!』 违逆瑟雷丝的意志,她的身体为了甩开卡莲而胡乱挣扎。 「公主大人!是我!我是卡莲!」 卡莲正呼唤着。 唯一的伙伴。仅此一人的好友,同时也是家人。甚至说是自己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无论在何种时刻,唯独卡莲不会抛弃瑟雷丝。因此那声音能笔直传递至沉浸在泥泞中的瑟雷丝的意识。 『很啰嗦耶!』 情绪烦躁的声音干扰了卡莲。 握在瑟雷丝右手中的剑奔向卡莲的背,不理会瑟雷丝呐喊着住手的意识,利刃撕裂了卡莲。 沉重的感触自右手传来。卡莲被斩断的发丝有如落叶飞扬。 瑟雷丝用无法发出的声音不停喊着卡莲的名字。尽管近似痛哭的感情在心中吹袭肆虐,瑟雷丝的身体却无视她的情感,依旧不听使唤深陷狂乱。 虽然想哭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虽然感觉自己就要发狂,自己的身体遭到自己以外的意志控制的事实,将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搁在她眼前。 就在这时候—— 突然间,暖意环绕心房。 「瑟雷丝!清醒过来啊!」 似曾相识的声音。那声音呼唤着瑟雷丝的名字。 『不要碍事,无名小卒!』 女人的声音怒斥。 瑟雷丝的身体虽然全力挣扎,但双脚与身体和剑全都被对方制住,束手无策。 瑟雷丝感到那股暖意渐渐包住自己。那是一股虽然沉静,但内藏着闷烧的炽烈激情般的强悍温暖。在那仿佛能接受一切般深沉且柔软的光之茧的包覆之中,瑟雷丝的意识逐渐向上浮升。 刺耳的女性声音逐渐远去,瑟雷丝听见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而清醒。 ● 「瑟雷丝。」 阿尔迪斯在瑟雷丝耳畔呼唤她的名字。 因为那呼唤而有所反应,瑟雷丝的身体倏地一颤。 「瑟雷丝,认得出我吗?我是阿尔迪斯。」 「阿尔……迪斯……先生?」 「恢复原状了吗?」 见瑟雷丝似乎恢复了理智,阿尔迪斯松了口气。他放松双臂的力气放开瑟雷丝之后,绕到她面前直盯着她的双眸。 刚才失焦的银色双眸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深浓蓝色。虽然无法理解是何种原理,但那燃烧般的绯红发色也很明显正从发根逐渐变色。 「看来已经没问题了吧。脚的束缚也解掉吧。」 阿尔迪斯话一说完,令束缚瑟雷丝双脚的冰链消散。 「呃……我……」 「你记得吗?」 「……发生了战斗,被包围之后魔物跑来了……魔物发出奇怪的鸣叫声之后……」 无法理解当下状况,愣怔的瑟雷丝一一确认事实般,沿着记忆回溯经过。 「追赶着魔物……出现一只很大的魔物……没办法动弹……用剑挣脱之后,卡莲就在眼前……卡莲紧紧抱住我……我用剑把卡莲给……」 瑟雷丝倒抽一口气,表情紧绷。 「卡莲!卡莲呢?」 刚才镇定的态度顿时消失,瑟雷丝惊慌失措似的放声大叫。 瑟雷丝连忙转头环顾四周,在视野的一角发现嫩芽色的头发后,她哭丧着脸大喊仆从的名字。 「卡莲!」 瑟雷丝全力奔向卡莲身旁,阿尔迪斯紧追在后。 瑟雷丝在平躺于地面的卡莲身旁跪下,喊着她的名字。 「卡莲。」 「公主大人……」 瑟雷丝用双手包住卡莲伸出的手,紧抱在胸前。 「啊啊……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目睹瑟雷丝恢复原状,卡莲气若游丝地如此说完,霎那间失去了意识。大概是一时安心令精神松弛了吧。 不过,虽然已经做好应急处理,但卡莲的伤势并未因此痊愈。因为伤口不算太深,不至于有碍性命,但还是尽早妥善治疗比较好。 轻柔抱起卡莲的身体,阿尔迪斯对呆站在一旁的瑟雷丝说道: 「喂,该走了。」 瑟雷丝虽然全身上下都受了伤,但是看上去没有足以妨碍动作的严重伤口。要追赶在抱着卡莲的阿尔迪斯身后一起奔跑,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但是瑟雷丝却说出了阿尔迪斯未曾预料的话。 「……我不走。」 「啥?」 你是在讲什么鬼话啊。阿尔迪斯回答时的不悦声音仿佛这么说道。 瑟雷丝转过身来笔直凝视阿尔迪斯的双眼。自那双蓝色眼眸中感受到某种决意,阿尔迪斯揪起眉心露出嫌麻烦的表情。 「卡莲——卡莲大人就拜托你了,阿尔迪斯先生。」 「什么意思啊?」 无法理解她的用意,阿尔迪斯问道。 「我就在这里和你们分开。干脆就告诉她我已经死了也没关系。」 「我不懂你想说什么。」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将瑟雷丝弃置在森林中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如果真要这么做,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追逐失去理性的瑟雷丝。 「因为只要和我在一起,卡莲……大人没 办法幸福。」 瑟雷丝想掩藏寂寞般闭起眼睛。 阿尔迪斯为了让对方能听见,故意大声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口说道: 「是因为你是帝国的第三公主又有那种发色?或者是因为你是人家口中『倾国的狂人公主殿下』的重现而遭人忌讳?还是因为你舍弃了国家逃到这里,被皇帝直属的特务部队追赶?」 「你都……知道了吗?」 瑟雷丝讶异地睁圆了眼。 她似乎自以为那样能骗过阿尔迪斯,反倒让阿尔迪斯错愕。当然阿尔迪斯并非连瑟雷丝是帝国公主都看穿,但至少隐约察觉到她们的身世并非她们宣称的那般。 米榭尔等人大概也相同吧。从未感觉到不自然之处的,顶多只有双子和看来处世经验尚浅的哈尔杰。 「刚才听卡莲解释了。」 现在他也理解了瑟雷丝等人的原委。 「既然这样,你应该也明白吧?」 将视线自阿尔迪斯身上挪开,瑟雷丝俯着脸,嘴唇颤抖着。 「只要和我在一起,卡莲就会永远被追杀。万一被追兵抓住了……我也许只会被带回去幽禁就了事,但卡莲肯定不可能平安无事吧。但更重要的是——」 她悔恨地握紧拳头,忏悔道: 「我——无法再忍受我亲手伤害卡莲。」 瑟雷丝的眼眸再度捉住阿尔迪斯。仿佛站在该处的是映在镜中的自己,她的话语咄咄逼人。 「你知道为何卡莲不愿意露出肌肤吗?」 大概从未期待对方回答吧—— 瑟雷丝径自继续说道: 「那是因为她身上有很多不会消失的伤痕……那全都是我造成的伤口。都是我的错。我总是不断伤害着卡莲……」 每说一句话,瑟雷丝的声音就变得更加孱弱。 向阿尔迪斯抱在怀里的卡莲投出爱怜的视线,瑟雷丝吐露心声。 「她原本可以身为贵族家的千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因为成为我的侍女,背负着太多不会消失的伤痕……要是继续和我在一起,卡莲的一辈子就……」 现在阿尔迪斯也理解了瑟雷丝的言下之意。 然而那只是瑟雷丝单方面的心情。卡莲绝非只因为主仆关系的义务感而伴随瑟雷丝左右。 「我想卡莲本人应该不会因此后悔,或是对你有任何怨言吧?」 「……」 卡莲不惜舍弃了身为贵族千金的宽裕生活,与瑟雷丝一同逃出帝都。那绝非因为天真无知而追求浪漫的行为,这点小事阿尔迪斯也能明白。 「无视卡莲的心情就径自决定自己的去留,这样不算是背叛她的信赖吗?」 「……」 这短短几天内,阿尔迪斯眼中见到的两人与其说是主仆,更像是感情要好的姐妹。卡莲怀着深刻的爱情温柔守候着瑟雷丝,瑟雷丝则展现全面的信赖对卡莲撒娇与依赖。在那关系之中没有身份或家世这些多余要素介入的空隙。正因如此双子才会那样彻底放松戒心并亲近她吧。 正因如此,阿尔迪斯更是不愿意认同瑟雷丝的意图。 「你以为做这种事卡莲真的会高兴——」 「你懂什么啊!」 阿尔迪斯还想继续往下说,瑟雷丝激动地打断他。 「不是这个问题!是我不愿意!是我没办法原谅!」 视线中盛满了无处可去的愤怒与无奈,直射向阿尔迪斯。 「卡莲一定不会说我带给她麻烦!不管我怎么伤害卡莲!可是……!」 像是要压抑激昂的感情,瑟雷丝压低语调。 短暂的沉默流过两人间。 「……你说刚才卡莲已经对你解释了吧。不过,这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 好半晌后瑟雷丝终于再度开口,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对阿尔迪斯问道。 「身负让我恢复平静的职责而成为侍女的人,卡莲是第二位。卡莲之前那位侍女最后怎么了,她有告诉过你吗?」 当然阿尔迪斯并未知道得那么详细,他摇头。 见了他的回答,瑟雷丝只将嘴角转变为笑容。阿尔迪斯感到那微笑看起来很悲伤。 瑟雷丝亲口简短陈述事实。 「死了——不对,她被杀了。就是我,用这双手。」 那就是她的忏悔吧。 「……你都记得吗?」 阿尔迪斯如此问道,瑟雷丝微微点头。 「模模糊糊的……有点像是作梦一样,感觉很淡薄就是了。」 宛如自己惩罚那没有人愿意制裁的罪行,她一字一句清晰填写告发罪人的起诉状。 「我杀死的侍女名叫安洁——安洁莉卡·史塔特迈亚。」 听闻那名字的瞬间,恶心触感在胸口中四处窜爬,控制了阿尔迪斯的全身。并非因为安洁莉卡这个的人名,而是史塔特迈亚这个姓氏在耳边徘徊不去。 「她是卡莲的姐姐。」 瑟雷丝口中说出预料中的话语。 阿尔迪斯与卡莲之间涌现一阵凝重的气氛。 「我和安洁还有卡莲从小就一直在一起。虽然她们是因为大人们的理由而指派给我的玩伴,但这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对我来说两人都是重要的家人。甚至比血缘相系的真正的哥哥或姐姐都更加重要……」 瑟雷丝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阿尔迪斯也切身明白她正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到了现在有时还会梦见。刺穿安洁身体的短刀渐渐染上血色的情景,以及血流到我持刀的手的感觉……」 她视线指着的右手微微颤抖着。 「这样继续待在一起,我一定会再一次……像安洁那样,把卡莲给……!」 感情的漩涡剧烈打转,再度满溢而出。 瑟雷丝的蓝色眼眸中浮现豆大的泪珠。 「我不想再这样了!因为自己而失去重要的家人!」 「所以你打算瞒着她就这样行踪不明?」 阿尔迪斯摆着一张能剧面具般的脸孔,如此问道。 「卡莲的适应力远远胜过我。虽然可以想见那不容易,但是她一定能融入平民之间度过平稳的人生。当下这个状况就能办到。」 也许瑟雷丝一直等待着这种机会吧。卡莲失去意识,而且身旁有其他人能守护她的状况。 就像这几天来阿尔迪斯观察着瑟雷丝她们,瑟雷丝也同样观察着阿尔迪斯等人。她大概已经认定阿尔迪斯与米榭尔虽然嘴巴上免不了埋怨,但终究不是会抛弃伤者的那种人。 确实在这状况下阿尔迪斯不会舍弃卡莲。就算无法永远提供庇护,但是直到她伤势痊愈能自己决定日后的方向为止,这段时间要对她伸出援手也不是不行。至少阿尔迪斯这么认为。 不过那和瑟雷丝的离去是两回事。 阿尔迪斯压抑着愤慨,冰冷地将言语的刀锋指向瑟雷丝。 「听起来还真自私啊。」 「什么……!」 霎那间,瑟雷丝的表情明显浮现了对阿尔迪斯的愠怒。 虽然正面承受那样的反应,阿尔迪斯还是尽可能保持冷静不显露怒意,对瑟雷丝断言道: 「我敢一口咬定。要我赌上身家财产也行。你这样卡莲不会幸福。」 「没这回事!我是为了卡莲!希望卡莲能得到幸福!」 听了瑟雷丝那自以为体恤的理由,阿尔迪斯感到无可发泄的愤怒。他一面压抑着一旦放松控制好像就会迁怒于人的感情,一面试着开导眼前的大笨蛋。 「那是你的希望,不是卡莲的希望。根本就没考虑到被抛下的人的心情,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自我……满足?」 阿尔迪斯的话语似乎挫了她的气势,瑟雷丝孱弱地呢喃问道。 「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不对, 我就送你一则预言吧。如果在这里被你抛弃,卡莲清醒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行动。」 阿尔迪斯的语气仿佛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实般,对瑟雷丝谆谆告诫: 「她绝对不会相信。告诉她你已经死了?在见到尸体之前卡莲不会相信这种话吧。你是自愿离开她?在卡莲亲自逼问你之前她不会相信吧。不管我怎么说,卡莲在从你口中得到答案之前,她绝对不会相信。」 被抛下的人们能仰赖的并非事实,而是自己在心中创造的幻影。刻意忽视周遭的状况、掩耳拒绝旁人的话语、一昧相信自己期望的幻想。不,他们会希望自己能相信。 「接下来她会开始寻找。开始找你。就算没有任何线索,就算要走遍整座大陆,也不管旅程上有多少困难。就算最后糟蹋了自己的人生,在找到你之前都不会停止寻找。同时她会不停为了『那时候为什么你不愿意带自己一起走』而苦恼,也会为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咬紧牙关维持意识清醒』而后悔。你想让卡莲之后度过这种人生吗?」 对那个人的思念越是强烈,就越是无法接受蛮横的离别。正因这样才会这么痛苦。时间会为人治疗伤痛并非谎言,但就算心中的伤痛会渐渐淡薄,也绝不会有痊愈的一天。 「你现在想做的,就是把卡莲推入没有尽头的束缚与后悔的狭缝间,借此将你自以为是地认定的幸福强推给她。」 「这种……这种事,你为什么能说得准!你又懂什么了!」 「我懂啊!」 阿尔迪斯切身理解那样的感受。深深扎进胸口中的一根刺,不时挑动无法痊愈的伤口。正因如此,他不希望自己认识的少女也背负那样的伤痛。 「你自己刚才不是讲过了吗?你们是『家人』。家人——心目中重要的人一声不吭就消失,这样还轻轻松松就能接受、就能放下,人可没有强悍到这种地步啊!」 如果人的心真的强悍至斯,那么阿尔迪斯也能选择更不同的人生吧。 「随随便便就自己下结论!自以为是地背负起一切!难道就不能想一下,被抛下的人要体会什么感受吗!」 对着不在场的某个人,阿尔迪斯发泄心中的愤怒。 「那我要怎么办才好!继续相处下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卡莲给——!」 「那就由我来阻止你!」 阿尔迪斯打断了瑟雷丝的呐喊,如此宣言。 这瞬间,瑟雷丝像是无法理解对方的话语般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咦……?」 「你没办法阻止自己的时候,我来代替卡莲让你恢复理智。」 「你说得……还真简单呢……」 瑟雷丝傻眼地苦笑。 「不服气?觉得我说的话无法相信?」 瑟雷丝无力地摇头。 「这几天下来我明白你很强。但是如果要阻止失去理智时的我,就算你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平安无事。我不想再增加自己伤害的对象了。」 「就在不久前,我不知把哪位淘气的公主毫发无伤带回来了啊。」 「就连卡莲也不至于每次都会受伤。只是这一次偶然间成功束缚了我,不代表那种幸运每次都会持续下去。」 「你以为那种程度就能让我受伤?不好意思,我可不是那么柔弱的家伙。」 阿尔迪斯恢复了平常的镇定态度,断然认定这点程度根本算不上什么。 「不过嘛——」 霎那间,阿尔迪斯浑身氛围骤变。 看来待在此处聊太久了。对周遭保持警觉的魔力感知能力中浮现了刚才见过的某个反应。 「来得正好。如果你真的那么不放心,那就站在那边看看我的实力。」 「咦?」 阿尔迪斯将怀中的卡莲交给瑟雷丝后,自鞘中拔出阔剑,将两柄短剑解放至空中。 「也差不多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了。」 「回来?什么东西?」 不理会一头雾水的瑟雷丝,阿尔迪斯朝着悬崖所在的方向缓步而去。 彼此距离大概三十公尺。不过这是光看水平方向上的距离。 从该处再往下二十公尺。在高耸的悬崖中,那魔力反应正往上爬来。 「咕喔喔喔!」 咆哮自悬崖下方传来。 「不会吧!是刚才的魔物?」 「因为刚才没时间应付。就干脆让那家伙连同地面一起坠向崖底了。」 「让魔物从那个悬崖摔下去?可是从那个高度掉下去,居然还能活着!」 瑟雷丝脸色发白。 「因为不是那种程度就愿意乖乖躺平的简单对手啊。」 对照之下阿尔迪斯不慌不忙。 刚才只是没必要打倒所以让对方尽早离场而已,光是从悬崖摔下去还不会死的可能性,打从一开始就在料想范围内。 「太乱来了!」 她大概记得自己与对方战斗的过程吧。 凭着狂乱时的瑟雷丝实力尽管能造成伤害,但实在无法正面战胜那种怪物。见阿尔迪斯没准备任何手段就打算正面迎击,会认为他太过鲁莽也是正常的判断吧。 「我是不是乱来,你就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 阿尔迪斯走到悬崖与瑟雷丝之间的中央位置,只将头转向身后对瑟雷丝抛出这句话。 巨大的手掌出现在悬崖边缘。巨大的手稳稳抓住了地面与绝壁的交界边缘,那只手如果不会动作看起来就像一块巨岩。然而那绝非区区岩石。为了将那庞大身躯自谷底向上拉,有如钩爪陷进地面。 不久后崖边的手增加到两只、三只,当第四只手自崖边出现的下一个瞬间,像是左右各有四颗红色宝石并排的巨人脸庞自崖边现身。 那正是阿尔迪斯刚才连同地面一同送往谷底的四臂巨人。 「好啦,虽然我原本不打算再打一场,不过这边状况不太一样了。」 等待四臂巨人的身体完全爬回到地面上,阿尔迪斯投出巨人不可能理解的话语。 「你就陪我打到底吧。」 「咕嘎——!」 阿尔迪斯以阔剑的剑锋直指对方,四臂巨人有如报上名号般响亮地咆哮,双方朝着彼此正面奔驰。 四臂巨人的身体猛烈撞击只管笔直奔驰的阿尔迪斯。 「阿尔迪斯先生!」 瑟雷丝发出惨叫般的呼喊。 按照常理判断,与身高五公尺的巨人正面碰撞不可能还平安无事。要不是像颗小石子般向外弹飞,要不然就会像熟透而坠地的果实般被压扁吧。 然而那是普通人类的状况。 阿尔迪斯的身体依旧停留在巨人面前。 「怎么可能!」 瑟雷丝脸上浮现震惊表情。 阿尔迪斯的体格绝对算不上魁梧,却正面挡下了身体远比自己更大的四臂巨人。而且只用了单手。 将张大的手掌推向四臂巨人般,阿尔迪斯举起左臂。在手掌前方能看见薄膜般的物体层层重叠。 四臂巨人想压垮阿尔迪斯而施加体重,但只是在膜状物体上引起波纹,巨人的身体完全无法向前进。 看向巨人的脚边,粗壮如人类手臂的脚趾陷入地面。尽管已经这么使劲施加体重,阿尔迪斯却依旧纹风不动。 「如果只是单纯的蛮力,阻挡的方法多到数不清啊。」 阿尔迪斯将左手往旁边一摆,膜一般的物体也跟着流畅滑动。 同一时间,巨人因为力量方向被导向一旁而脚步不稳,失去支撑而轻易向前方倒下。 在彼此错身而过的瞬间,阿尔迪斯也不忘记施加攻击。 将依然握在右手中的阔剑以魔力强化后,斩向四臂巨人的脚。 「咕啊啊啊!」 阔剑的剑身撕裂脚部,四臂巨人发出咆哮。 虽然事先用魔力强化,不过攻击轻易生效让阿尔迪斯挑起嘴角。尽管外表看起来有若岩石,但巨人的表皮似乎没有那么坚硬。 巨人重新站稳身体,像是为了报复刚才受的伤势般,挥舞着四条手臂。 有如粗壮树干般的手臂不知歇息般发动攻击,但在阿尔迪斯眼中算不上任何威胁。 阿尔迪斯压低姿势。 巨人的右臂挟带着暴风挥出,自阿尔迪斯头顶上通过。 紧接着左臂从斜上方袭向阿尔迪斯,但他反而冲向巨人面前,闪过了向下猛捶的一击。 「好、好厉害……居然能和那魔物打得平分秋色……」 表情震惊的瑟雷丝呢喃说道。 面对四条手臂自左右不断轰出的攻击,阿尔迪斯停留在原处接连化解攻势。 那样凶恶的攻击平凡佣兵只消挨上一击肯定会失去战斗能力,但阿尔迪斯一脸不在乎地闪躲,挥剑斩向四臂中的其中一条。 「咕嘎——!」 巨人有如树干般的手臂连骨带肉一并被斩断,飞了出去。 巨人喊痛般发出惨叫。 阿尔迪斯提高警觉,看见巨人的表皮发生起泡般的变化。 「阿尔迪斯先生!那招要来了!」 不需要瑟雷丝特地警告,对第二次施展的招式阿尔迪斯立刻就反应。 「刚才的攻击啊!」 那是在瑟雷丝尚未恢复理智前,使黑蒙面人全军覆没的冲击波的征兆。 出现在巨人全身的无数颗小水泡破裂的同时,无法目视的冲击波袭向阿尔迪斯与周遭的一切。 「太明显了!」 若是出其不意还另当别论,既然已经知道对方要出招,对阿尔迪斯而言要防御十分容易。 他一挥左臂,在面前展开障壁的同时,命令飞剑躲到自己身后。 要同时展开保护瑟雷丝与卡莲的障壁,当然也同样易如反掌。 「怎么了,没招了吗?」 「咕呜喔喔!」 也许是对阿尔迪斯的挑衅起了反应,或是因为自己的压箱绝活不管用而暴怒,现在只剩三条手臂的巨人激动地咆哮。 巨大的三条手臂一抓住散乱地横倒在周遭的树木,下一个瞬间就朝着阿尔迪斯扔了过来。 「这点小伎俩!」 对阿尔迪斯自然不管用。 阿尔迪斯出声的同时,魔力风环绕他的周遭。 他产生的风朝着笔直飞向他的树干而去,削减其速度的同时斩断了树干本身。 沉重强劲的风刃将树干截成数段,分割成数块物体。 小型但锐利的风紧追在后,削落枝叶,又将分成数截的树干切得更加细碎。 最后是一阵由下向上轻柔扬起的风,使得已被彻底粉碎的树干碎片飞舞在阿尔迪斯与巨人之间。 「魔法!咏唱呢……?」 看来瑟雷丝虽然能推测眼前的景象是魔法造成的结果,但是她尚未真正见识阿尔迪斯的实力,无法理解为何能不经咏唱发动魔法。 树叶与细碎的木片随风摇摆着舞动飘落。在这一切坠落至地面之前,阿尔迪斯以魔力创造的火焰吞噬,一切各自在空中燃烧为飞灰。 目睹那有如幻想一般却又无法理解的情景,瑟雷丝不禁屏息。 阿尔迪斯本人则是摆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对巨人挑衅。 「怎么了?不打过来了?」 相较之下,巨人上气不接下气。 手臂被砍断造成的失血肯定正夺走巨人的体力,更重要的是巨人使出的攻击对阿尔迪斯完全不管用。 虽然不知道巨人拥有多少智能,但应该能理解自己敌不过眼前的对手吧。若是野生的兽类应该早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但是巨人依然对阿尔迪斯展露杀意。 这就代表了巨人并非顺从本能而活的野兽,而是与那外观相符的典型魔物。特别是强度与其他魔物相较之下有如鹤立鸡群。人称柯萨斯森林中最强的威普斯在巨人面前简直像是不值一提的渺小存在。 话虽如此,对阿尔迪斯而言巨人只是稍微强韧一些的对手,要在战斗的同时守护瑟雷丝与卡莲,也算不上什么劣势条件。 「嘎啊啊——!」 不知是理解到浪费时间对自己不利,又或者是到了这地步还以为有胜算,巨人在咆哮中朝着阿尔迪斯突击。 阿尔迪斯正面迎击,将阔剑劈向巨人的手臂。 经过魔力强化的剑身硬度,加上巨人自己向此处突击的速度,阿尔迪斯并未使上多少力量,阔剑照样陷进巨人的手臂中。 巨人用仅存的两条手臂要捉住阿尔迪斯,但因为大量失血让巨人的动作明显比刚才缓慢。 阿尔迪斯闪过两条手臂后,顺势将阔剑挥到底斩断了第二条手臂。 和斩断第一条手臂时相同,断口处瞬间喷出巨人的红色鲜血。 尽管拥有惊人的自然治愈力,也无法让被斩断的手臂瞬间重新长出来。也许只要耗费漫长的时间就能让失去的部位重新复原,当然阿尔迪斯也没必要好心等到那时候。 最初斩断的那条手臂的伤口看起来已经止血了,但是尽管伤口堵住,也无法立刻恢复失去的血液与体力。 现在巨人已经虚弱到无法掩饰动作的迟缓。 似乎是终于理解到情势对自己不利,巨人开始缓缓与阿尔迪斯拉开距离。 因为巨人并未不顾一切转身就逃,看来应该拥有最起码的智能。 「怎么可能放你逃走啊。」 阿尔迪斯这句话一出,在后方待命的两柄短剑应声飞翔。 如果巨人拥有智能,现在任凭巨人逃走绝非上策。 因为对手是阿尔迪斯才能凭着力量差距压倒性胜利,换作是其他佣兵实在不可能与之抗衡。巨人的名声在过去从未传开,要不是因为佣兵或冒险者恰巧从未遭遇,不然就是因为所有遭遇者都被巨人杀光了吧。 就连实力能击退威普斯的老练佣兵,有时也会在柯萨斯森林中行踪成谜。也许他们就是倒楣遇见了像这巨人一样不为人知的强力魔物。 阿尔迪斯也绝非自诩为佣兵们的守护者。不过这个场所算是柯萨斯森林中比较靠近托利亚的位置。虽然就可能性来说应该很低,但是「白夜的明星」中的众人也有可能接到委托而来到这一带。 光看那惊人的治愈能力,斩断的两条手臂只要经过够长的时间很可能重新长出来。尽管提德他们实力坚强,也不可能应付完全复原的四臂巨人。既然如此,为了数量稀少的伙伴除去将来可能遭遇的危险,应该也不是坏事。 两柄短剑先是飞向巨人头顶上,随即精准地刺穿巨人的双脚。 左右各一柄短剑分别刺中与那庞大身躯相衬的硕大双脚后,直接贯穿脚掌刺进地面。 巨人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咕喔喔喔!」 无法分辨响亮的呐喊声是源自于脚掌的痛楚,或者是对阿尔迪斯的愤怒。 唯一确定的事实是,巨人的性命已经有如风中残烛。 仿佛胜负已经揭晓般,阿尔迪斯悠然走向巨人面前。 那身影在巨人眼中想必就如同宣告死刑的使者吧。 看来就只差最后一击的这个当下,巨人脸上左右四对眼睛更加绽放诡异光芒。 「什么?」 阿尔迪斯停下脚步。 在这同时,巨人有如红色宝石的眼睛绽放的光芒不断增强。 光芒最终凝聚为一条红色光线,满溢而出的八道光束凝聚在巨人面前。 「不会吧!」 感觉到那变化与高涨的魔力,阿尔迪斯立刻重重编织牢固的魔法障壁。 那是与涅蕾初次邂逅时完全抵御她的光球的「三重魔法障壁」。 巨人的光 线凝聚为一,伴随着满溢而出的强大魔力直奔向阿尔迪斯。 「是凝聚光啊!」 凝聚至直径约十公分的高密度光束,霎那间便抵达阿尔迪斯面前。 「阿尔迪斯先生!」 在瑟雷丝呐喊之前,巨人射出的光线与阿尔迪斯展开的障壁正面冲突。 障壁传出坚硬岩块在细沙之中互相摩擦般的声音。 最初抵挡光线的障壁,形状像是无数的细小反射板互相组合形成。 光线的指向性更胜过涅蕾的光球,为了使光线扩散,其担负改变光束向量的职责。 第二与第三层的障壁则与涅蕾那时相同。 以第二层的绵状障壁使威力衰减,第三层则是防止渗透的牢固障壁。 看在瑟雷丝的眼中肯定就像这样吧——薄膜般的魔法障壁包住阿尔迪斯周遭,而巨人的光线像是沿着薄膜表面曲折而错失目标。第二层障壁使威力衰减后,以第三层障壁抵挡渗透,这些光线不会映入第三者眼中,而是看似突然消失。在旁人眼中看上去应该像是光线因为一层障壁就改变方向流向别处。 「阿尔迪斯先生……太好了……」 尽管正面接下那超乎想象的攻击,阿尔迪斯仍旧泰然自若。目睹那身影,瑟雷丝松了口气。 阿尔迪斯短暂吐气。 面对刚才那攻击,就连他也不得不搬出全力防御。 虽然表面上摆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但心中正在反省刚才的轻忽大意。 「居然还藏着这种杀手锏啊。不过——」 那是因为阿尔迪斯从正面全力防御才有办法抵挡的一击。 如果是出奇不意,或者是在起初与黑蒙面人交手时就施展,也许阿尔迪斯真的会遭遇出乎意料的打击。 「实力保留过头了啊。」 大概是已经束手无策,巨人虚弱地倒在地面上。 也许对巨人而言刚才的光线是孤注一掷的绝技,一旦使用就后劲全失的那类攻击吧。 「结束了吧?」 对方当然不可能回答。明知如此阿尔迪斯却故意追问。 阿尔迪斯走到巨人面前,举起阔剑摆出架式。 「咕,嘎啊啊!」 大概是绞尽了最后的力量吧。 巨人高举起剩余的两条手臂。 但也仅只如此了。 那动作太过迟缓,无法自阿尔迪斯手中夺得先机。 阿尔迪斯在巨人的拳头触及自身之前,将阔剑挥到底。 巨人的颈部遭到斩断,头部与倾颓的身躯一同坠地。 「打、打倒了……那种怪物居然……」 自始至终在旁见证了战斗的经过,瑟雷丝口中流泻出梦呓般的呢喃。 阿尔迪斯走向目瞪口呆的瑟雷丝,挑起嘴角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我不是说过了?我可不是那么柔弱的家伙。」 说到做到。 阿尔迪斯对瑟雷丝宣言后,就如同他所说的毫发无伤击败了四臂巨人。那强悍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了瑟雷丝能想象的范畴。 因为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要制服失去理性而狂乱的瑟雷丝也只是小事一桩。阿尔迪斯在她眼前证明了这件事。 「既然明白了就早点回去吧。涅蕾他们也在担心——呃,涅蕾她大概不会吧。哎,双子应该也在担心吧。」 阿尔迪斯说到一半露出复杂的表情,改口这么说完后,自瑟雷丝手中抢过卡莲。 「而且我也想早点帮卡莲治疗。」 这句话大概推了最后一把,瑟雷丝尽管面带迟疑但还是点了头。 ● 阿尔迪斯将卡莲抱在怀里奔驰过森林的同时,注意着瑟雷丝从背后跟上来的动静。 花上五分钟左右,阿尔迪斯的魔力感知范围便捕捉到涅蕾等人的存在。 因为他们聚集在同一处而没有动静,看来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当然阿尔迪斯完全没有「涅蕾他们也许已经被黑蒙面人逮到了」之类的想法。 黑蒙面人的实力确实十分坚强,再加上涅蕾必须保护双子使得行动受限。但就算在这样的条件下,阿尔迪斯还是信赖着涅蕾,相信凭涅蕾的实力一定能安然化解危机。否则他也不会将双子的安危托付给她。 反过来说,这次能救回瑟雷丝与卡莲,也是因为有涅蕾在场。如果涅蕾不在此处,阿尔迪斯肯定会将确保双子的安全放在瑟雷丝与卡莲之前。 能比预想中更早与其他人会合,大概是因为涅蕾等人在击退黑蒙面人之后,朝着阿尔迪斯的方向移动位置了。战斗地点四处都躺着黑蒙面人与威普斯群的尸体,实在没办法在那环境中放松休息吧,再说从人数来看也难以挖坑掩埋所有尸体。考虑到血腥气味可能引来其他魔物,这应是妥当的判断。 涅蕾等人的魔力反应有了动静。因为彼此距离逐渐缩短,表示涅蕾也注意到阿尔迪斯等人了。 「阿尔迪斯!」 一见到他的身影,双子同声呼唤阿尔迪斯的名字。 放眼扫视众人,米榭尔与护卫的佣兵们也全员安然无恙。除了涅蕾之外所有人都露出笑容往阿尔迪斯与瑟雷丝靠近。 「太好了。我很担心啊。没事就——她这不是受伤了吗!」 注意到阿尔迪斯抱在怀中的卡莲的状态,米榭尔表情骤变。 「哈尔杰!从我的背袋里拿治疗药过来!动作快!」 接到米榭尔怒吼般的指示,哈尔杰连忙赶回他们放置行囊的位置。 在这段时间内佣兵们将自己的大衣铺在地面上,为卡莲制作临时的床铺。 掩不住担忧的瑟雷丝在卡莲身旁坐下。 「求求您了,米榭尔女士。虽然现在手头上没钱,但是一抵达镇上我一定会支付治疗药的费用。诚恳拜托您——」 「哈!这小姑娘在说什么蠢话啊!再继续胡说八道小心被我揍啊!」 米榭尔面露愠怒。 「米榭尔女士,药拿来了!」 这时手拿着复数治疗药的哈尔杰回到此处。 米榭尔接过治疗药后,沿着卡莲的伤口倒出药水。治疗药往一旁流落之后,伤口也随之缓缓地堵住了。 「不要讲这种见外的话。人家常说『出门靠朋友,处世靠人情』。无论过去经历如何,现在大家不是一起旅行的伙伴吗?既然伙伴受伤了,帮忙治疗也是当然的,因为这样跟人要钱,这种丢脸的事我可不想做。」 虽然言词尖锐,但是蕴含其中的温柔想必瑟雷丝也感受到了吧。 「真的……非常……谢谢你……」 瑟雷丝紧握着卡莲的手,垂着脸的她哽咽地道谢。 置身公主这种立场,再加上与周遭完全孤立的状况,她肯定几乎未曾接受过来自非亲非故的人不求回报的善意吧。 「拿去,你不也全身是伤吗?快点用这个倒在伤口上治一治!」 将一瓶治疗药塞到瑟雷丝手中,紧接着米榭尔开始用绷带绑住卡莲的身躯。 米榭尔虽然嘴巴不饶人却又对瑟雷丝关怀有加,站在一旁的克连提与赫莲娜强忍着笑意。 「你们几个是怎么了!有话想说就清楚说出来!」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哪会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 克连提连忙摆着手。 「没有就不要杵在那边,还不快点去准备扎营!反正在小姑娘恢复意识前也没办法动身,今天就在这里度过一晚!」 米榭尔扯开嗓门叫道,佣兵们便四下逃窜般纷纷离开她身旁。 阿尔迪斯将守护双子与卡莲等人的工作交给涅蕾,迈步走向正准备扎营与警戒周遭情况的佣兵们。 ● 结束野营的准备 ,阿尔迪斯等人用过晚餐,安排好夜晚的守卫轮班后就寝。 卡莲虽然尚未清醒,但是多亏治疗药的功效,伤口已经堵住。毕竟伤口原本就不太深,众人都认为应该不至于有碍性命。 他们度过了安宁的一夜。 柯萨斯的森林是片魔境,但也不至于每晚都遭遇魔物袭击。更别说前一天才刚歼灭了附近一带的威普斯。阿尔迪斯等人久违地迎接平稳的早晨到来。 原本覆盖了整片天空的夜晚与来自遥远彼端的明亮星光彼此交替,短短数分钟内消逝。虽然太阳尚未露脸,但不久后就会亮晃晃地照亮东方的天空吧。 阿尔迪斯醒来之后,无意识地感知周遭的魔力。 「怎么回事?」 阿尔迪斯自己与涅蕾还有双子、米榭尔与五位护卫、瑟雷丝以及依然沉睡的卡莲。魔力反应中人数总计十二名,这部分没有任何问题。唯一教人在意的,便是其中有个反应孤零零地独自待在离众人有段距离之处。 「米榭尔。」 「哦,早啊。睡得好吗?」 「哎,还算可以啦。」 他对映入眼中的中老年行商开口说道,平淡地打过招呼。 阿尔迪斯环顾四周,发现找不到瑟雷丝的身影。既然如此那个独自待在远处的魔力反应就是瑟雷丝的吧。 阿尔迪斯的脸庞往那个方向转动,他的黑眼眸立刻就捕捉到瑟雷丝的身影。 自阿尔迪斯等人所在的位置也能一眼瞧见的巨大岩石。瑟雷丝正坐在那上头抱着自己的膝盖。 「哎,我想她应该也有很多烦恼吧。待在视线可及之处是没关系啦,一般来说那种状况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最好……不过,总觉得她有种会就这么突然间不知去向的气氛啊……」 米榭尔口中轻声说出似乎正担心着瑟雷丝的话语。 突然间不知去向——这句话的确一针见血。米榭尔感觉到的气氛其实是事实,这一点只有明白瑟雷丝心中想法的阿尔迪斯知情。 「我去找她聊聊看。」 「可不要太逼迫人家啊。会和哈尔杰落得同样下场喔。」 看来在阿尔迪斯之前,哈尔杰已经去找过瑟雷丝了。不过米榭尔向阿尔迪斯暴露结果:「马上就垂头丧气回到这边了。」 阿尔迪斯轻轻扬起一只手回应米榭尔后,就这么走向瑟雷丝。 距离大概不到五十公尺吧。来到瑟雷丝附近,出现在阿尔迪斯眼前的是一块排开茂密树海般占据此处的冰冷无机物。宽度约十公尺、高度大概足足有三公尺的巨大岩块。 看来岩块一直连接到埋在地底下的部分。也许是原本埋在土壤底下的岩层一部分隆起形成的吧。 阿尔迪斯将手脚放上巨岩的凹陷处,使劲一口气攀上顶端。岩石顶端比想象中宽阔,大概能让三个人伸展四肢并排躺平。 阿尔迪斯默默地靠近瑟雷丝身旁。 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好几天没机会见到的天空散发着微光。 也许是因为巨岩阻碍,树木似乎无法侵蚀这地方。无边无际的树海唯独此处开了个缺口。 在瑟雷丝身旁坐下之后,阿尔迪斯眼睛依然望着上方,对她问道。 「你还在考虑?」 考虑的内容,他没有故意说破。 瑟雷丝正在思考烦恼着什么,又为何而迷惘,就与昨天她对阿尔迪斯坦白的那些话相同吧。 阿尔迪斯对她提出了一个选项。并且亲身证明了他能办到的根据。 剩下只要瑟雷丝做出选择。 「我……」 瑟雷丝自言自语般开口说。 「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安洁和卡莲以外的其他人。并不是从来没有人同情我或是关心我。但是——」 正因为对方的温情,更不愿意让对方靠近自己。瑟雷丝说着,露出寂寞的表情。 要是随便让其他人服侍自己,只会增加瑟雷丝失去理性时的牺牲者。若有卡莲的身手也许还另当别论,普通人大概只会轻易送命吧。 但是就结果来说,这将负担全部推到卡莲一个人身上 「我真的很感谢卡莲。再怎么感谢也感谢不完。但是舍弃国家的我,没有任何能力报答卡莲。出城时带出来的装饰品总有一天也会用尽。届时我就再也没办法帮卡莲任何忙。既然这样,趁着我还有办法报答卡莲的时候……」 「所以你打算一个人不告而别?」 阿尔迪斯问道,瑟雷丝无力地点头。 「瑟雷丝,听我说。」 阿尔迪斯依然面对着前方,对伤心的公主说道: 「我昨天也讲过了,我想卡莲也不是因为希望你给她回报才待在你身边吧?这点小事你也应该知道吧?」 「嗯。」 细若蚊蚋的回答自身旁传来。 「瑟雷丝你喜欢卡莲吗?」 「嗯。」 「很珍惜卡莲吗?」 「嗯。」 「你觉得卡莲也喜欢瑟雷丝吗?」 「大概吧……我希望真的是这样。」 回答后,瑟雷丝补上一句自己的心情。 「卡莲很珍惜瑟雷丝吗?」 「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她以至今以来最笃定的语气清楚同意道。 「昨天,你见到了我的实力吧?」 「嗯。」 「如果是昨天的魔物那种水准,我一个人就能同时对付五只。」 「嗯……咦?」 瑟雷丝先是不假思索点头,在理解阿尔迪斯话中意思后发出走调的惊呼声。 瑟雷丝不由得将脸转向谈话对象,阿尔迪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如果是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些黑蒙面人,我看来个一百人要击退也不成问题吧。」 「这、这个嘛……」 将身为国家秘密部队的皇帝直属特务说得仿佛不值一提的喽啰,听阿尔迪斯如此大放厥词,瑟雷丝目瞪口呆。 「只要我心血来潮,要溜进帝都在皇帝额头上涂鸦也很简单。」 「你是……开玩笑的吧……?」 瑟雷丝的脸颊僵硬。 能在皇帝额头上涂鸦,换言之就等同于随时都能夺走其性命。 随时巡逻的卫兵、暗中保护皇帝的秘密部队,以及环绕城堡展开的结界,他的意思就是能穿越这重重防卫而不让任何人发现。 相信与否在于瑟雷丝,但阿尔迪斯不认为自己在说谎。因为皇帝毕竟是瑟雷丝的父亲,不方便直说「要暗杀也很简单」这种话,因此委婉地用「在额头上涂鸦」这种描述代替。言下之意当然瑟雷丝应该也能理解,况且只要杀害皇帝的话也用不着特地潜入城内,只要连同城堡整个一起炸飞就行了。阿尔迪斯拥有真能办到的力量。 「当然了,要让胡闹乱来的某位第三公主镇定下来,相较之下也不算多麻烦。」 「……」 和他列举的例子相比之下,要制服瑟雷丝一人听起来似乎容易多了。实际上那应该相当困难才对,但是听阿尔迪斯说出口就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似的,瑟雷丝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你和卡莲都很珍惜对方,其实不想分开。你想不告而别只是单纯因为不想让卡莲遭遇危险。再加上不希望因为自己毁了卡莲的人生,对吧?」 瑟雷丝点头。这次她回应时专心凝视着阿尔迪斯的脸庞。 「要是你又失去理智,在你伤害到卡莲之前我会制服你。要是帝国派来追兵,我会迎头痛击。对方动用任何政治上的压力,我一点也不伤脑筋。万一真的被人通缉了,反正我们也不住在城镇上,也不会在意。你看,一点问题都没有对吧?」 阿尔迪斯扳着指头细数着,仿佛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似的说得轻描淡写。 凭阿尔 迪斯的力量能守护瑟雷丝与卡莲的安危。政治方面的压力或通缉虽然就可能性来说并非不存在,但是对于生活在柯萨斯森林中的阿尔迪斯等人而言影响不大。况且真有需要时,要离开王国移居至西方国家也无所谓。 「不过,这样一来不晓得卡莲能不能得到平凡的幸福……」 「想不想要平凡的幸福,那是卡莲该决定的事,轮不到你为此苦恼。到头来问题只剩下卡莲自己『究竟想怎么样』而已吧?」 卡莲的回答已经用不着问也明白。凭阿尔迪斯对她们的理解也能轻易猜测。 「也许真的是这样没错,可是……」 「是你自己一股脑儿地冲进死胡同里。因为你先设定了『一定要离开卡莲身边』的结论。只要把问题一条接一条厘清,解决方案早就很明白了。剩下的问题只有确认卡莲的想法吧?」 瑟雷丝似乎理解了阿尔迪斯的意思,但她依旧表情消沉如此问道: 「但是,就算卡莲也希望那样,这次就变成给你带来麻烦了吧?」 「什么嘛,你在烦恼这个啊?」 阿尔迪斯悠悠站起身,用左手握住右手腕,将双臂朝向天空伸了个懒腰后,一脸无所谓地大言不惭道: 「反正我都藏着禁忌的双子了。再多出一位有时淘气过头的公主大人,不过是两个人变成三个人罢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啦。」 瑟雷丝的视线追逐着阿尔迪斯动作而朝上。眉宇之间已经找不到方才挥之不去的忧虑。 天空渐渐转亮。太阳尚未露面但阳光已经抢先遮蔽了群星的光辉。 「你人数没算到卡莲耶……」 「那就顺便加上卡莲一共四个人。好了,不准有意见。」 「什么顺便……」 瑟雷丝的表情流露苦笑。 「你没必要自己一个人背负一切。不要想靠自己一个人解决。找别人寻求救援没什么好奇怪的,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没什么丢脸的。况且你之前不是与卡莲互相扶持一直走到今天了吗?那样不就好了吗?」 阿尔迪斯的视线挪向米榭尔等人,瑟雷丝也跟着将视线转向该处。 他们大概也觉得好奇吧,在动手准备早餐的过程中不时窥视此处。 「开心的时候与卡莲手牵着手分享喜悦就好。除了卡莲之外,之后慢慢去增加这样的对象就好了嘛。」 所以说——阿尔迪斯说着,对瑟雷丝伸出手。 「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对我伸出手。我一定会把你拉回这边。我保证。」 阿尔迪斯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瑟雷丝放松了表情。 瑟雷丝战战兢兢地伸手,阿尔迪斯伸手一把夺下那只手,强硬地将她搂到身旁。 插图p215 「呀!」 「我的个性没那种耐心等你把手伸到我这边就是了。」 大概把阿尔迪斯这句话当作是玩笑吧,瑟雷丝突然间像是忍受不住笑意般,吃吃地笑了起来。这次轮到阿尔迪斯纳闷地看着她。 「没什么,对不起。我一直以为阿尔迪斯是个性更冷淡古板的人,有点意外而已。」 阿尔迪斯不认为自己说了玩笑话,因此对她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但无论如何瑟雷丝展露了笑容,终归是件好事。 太阳终于在东方天空露出了脸。 多亏有巨岩排开周遭树海,平常在森林中无法见到的朝阳向此处洒落阳光。明明应是司空见惯的情景,却有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阿尔迪斯!」 差不多该回营地了,这句话阿尔迪斯才刚要说出口,克连提的声音抢先响起。 「卡莲醒了喔!」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瑟雷丝有如自笼中得到自由的琉璃鸟一般飞奔而去。她一口气就从巨岩顶端跳到地面,随即全力奔驰。 阿尔迪斯追赶在瑟雷丝身后,同样跑了起来。 「阿尔迪斯,快一点快一点~!」 卡莲坐起身,赫莲娜扶着她的背。双子在两人身旁催促着阿尔迪斯。 抢先抵达的瑟雷丝扑向卡莲般紧紧抱住她。泪水自那双蓝色眼眸中满溢而出。迎接她的卡莲也同样眼眶泛泪。 接下来瑟雷丝打算如何,一切都得看卡莲的回答吧。 但是那问题就连问都不用问。阿尔迪斯确信对她询问这问题只是白费功夫。 两人紧紧拥抱的身影清楚描述了彼此之间比血缘更加浓密的联系、比主从关系更深刻的牵绊,两人对彼此都是难以分离的另一半。 灿烂阳光自巨岩拨开的些许天空投向此处,照亮瑟雷丝与卡莲。目睹那幻想般的情景,阿尔迪斯觉得过去的自己似乎也得到了些许救赎。 后记 好不容易终于能将第三集呈现在各位读者眼前。自从第二集发售后隔了相当长的一段空档,真的很不好意思。过去自己站在纯粹的读者立场时,总是温吞地想着「这作者每次都在后记为了拖稿道歉啊」,但从没想到自己会站上作者的位子。这世上未来的事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已经读毕本书的读者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吧,在第三集中,网路版上没有的原创角色登场了,走向发展完全不同的原创故事。若之前已经读过网路版的读者们也能有新鲜的感觉,身为作者是再高兴不过了。 平行世界、故事分歧、if世界……虽然有许多名称,但网路版的阿尔迪斯等角色群和书籍版的阿尔迪斯等人,简单来说就像在同样的舞台上演出不同戏曲的的同一人吧。其中一个选项不同,就有可能走向这样的未来,诚心希望各位读者能用这样的观点来享受本书。 因为到了第三集终于有像是女主角的女主角登场,画面上似乎也添增了不少美感。话说就商业上的观点来看,感觉会从许多方面接到「从第一集就让女主角登场啊」的吐槽,但更严重的是「那网路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女主角喔」这样更加一针见血的吐槽似乎正朝着我而来……不不不,这一定是错觉吧。在这高压力社会中顺利地生存下去的诀窍,就是专挑不利于己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的忽视技巧吧?尽管最近作者对此感触良多,不过就当作是错觉吧。 工作、勤学、家事育儿,在这高压力社会中深感疲惫的各位读者,需要稍微放松心情时,若本书能够派上用场,那么重新写过整本书也有了回报。只要能让各位读者心情愉快,只不过是将整本书全部改成书籍版原创故事罢了,我一点也不以此为苦。就用这样随手挖坑给自己跳的风格,日后也将悠哉地继续写下去吧。 高光晶 好不容易终于能将第三集呈现在各位读者眼前。自从第二集发售后隔了相当长的一段空档,真的很不好意思。过去自己站在纯粹的读者立场时,总是温吞地想着「这作者每次都在后记为了拖稿道歉啊」,但从没想到自己会站上作者的位子。这世上未来的事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已经读毕本书的读者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吧,在第三集中,网路版上没有的原创角色登场了,走向发展完全不同的原创故事。若之前已经读过网路版的读者们也能有新鲜的感觉,身为作者是再高兴不过了。 平行世界、故事分歧、if世界……虽然有许多名称,但网路版的阿尔迪斯等角色群和书籍版的阿尔迪斯等人,简单来说就像在同样的舞台上演出不同戏曲的的同一人吧。其中一个选项不同,就有可能走向这样的未来,诚心希望各位读者能用这样的观点来享受本书。 因为到了第三集终于有像是女主角的女主角登场,画面上似乎也添增了不少美感。话说就商业上的观点来看,感觉会从许多方面接到「从第一集就让女主角登场啊」的吐槽,但更严重的是「那网路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女主角喔」这样更加一针见血的吐槽似乎正朝着我而来……不不不,这一定是错觉吧。在这高压力社会中顺利地生存下去的诀窍,就是专挑不利于己的事情轻描淡写地带过的忽视技巧吧?尽管最近作者对此感触良多,不过就当作是错觉吧。 工作、勤学、家事育儿,在这高压力社会中深感疲惫的各位读者,需要稍微放松心情时,若本书能够派上用场,那么重新写过整本书也有了回报。只要能让各位读者心情愉快,只不过是将整本书全部改成书籍版原创故事罢了,我一点也不以此为苦。就用这样随手挖坑给自己跳的风格,日后也将悠哉地继续写下去吧。 高光晶 好不容易终于能将第三集呈现在各位读者眼前。自从第二集发售后隔了相当长的一段空档,真的很不好意思。过去自己站在纯粹的读者立场时,总是温吞地想着「这作者每次都在后记为了拖稿道歉啊」,但从没想到自己会站上作者的位子。这世上未来的事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已经读毕本书的读者们应该已经发现了吧,在第三集中,网路版上没有的原创角色登场了,走向发展完全不同的原创故事。若之前已经读过网路版的读者们也能有新鲜的感觉,身为作者是再高兴不过了。 平行世界、故事分歧、if世界……虽然有许多名称,但网路版的阿尔迪斯等角色群和书籍版的阿尔迪斯等人,简单来说就像在同样的舞台上演出不同戏曲的的同一人吧。其中一个选项不同,就有可能走向这样的未来,诚心希望各位读者能用这样的观点来享受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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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群而居的生物种类繁多。不过,尽管其中有些生物单论个体的强度胜过人类,但是群体的规模不如人类庞大。反过来说,虽然有些生物组成群体的数量更胜人类之上,然而其个体能力却远远不及人类。 更加决定性的差异,在于生物之中唯独人类并非「因为本能使然」而结群,而是「理解结群的益处而组成集团」。 就算面对可说是人类天敌的魔物,撇开一部分的例外不谈,人类也能凭借数量的力量驱除之。一个人不够就拉十人,十人不够再找百人,百人不够便招集千人。人类借如此手段自所有生物之中崭露头角,筑起当下的繁荣景况。 然而这方法的绝对条件,是人类的数量一定要胜过个体实力强于人类的魔物。若战斗时数量条件相同,论物种的强韧度终究还是魔物更胜一筹。数量不下军队的魔物群,对大多数人类而言除了恶梦以外无以形容。 正因为那是恶梦,人们会尝试遗忘。 当知识阶层疏于自历史汲取教训,当父传子、子传孙的往昔教诲不再有人传诵至下一代,灾厄便以看不见的形式悄悄逼近人们。 在遭到弃置、被众人遗忘的湖泊深处,恶梦并未毁灭,只是在屏息静候。 ● 「要一个人照顾这么多人想必很辛苦吧。看你年纪轻轻的,还真有本事。」 守门卫兵对黑发少年敬佩般说道。 守门卫兵搭话的少年并未回应对方的评语,仍旧面无表情地递出过门税。容貌平凡的少年拥有和头发同色的黑眼眸,唯独绑在额头上的紫罗兰色布条为少年的外观添增了少许特征。 守门卫兵大概没有恶意。不过他的这句话似乎暗指女性是「只能让男人养的废物」,少年的同伴中有着嫩芽色头发的少女听了顿时鼓起脸颊。虽然她本人似乎自认为是扑克脸的冷漠侍女,但是在第三者眼中显然情绪大不愉快。 穿过进入城镇必须经过的门,步行一段时间后,少女开了口: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共和国……就和传闻一样,真是个教人不愉快的国家。」 她的年纪约莫十六、十七岁。自大衣的隙缝间隐约可见的深绿色连身裙剪裁精致,仿佛上流阶级子女的衣物般,但她的发型却是勉强及肩的直短发。偏短的发型与高级的衣物,两者的组合带给旁人若干的不协调感。 走在她身旁的是另一名少女与两名年幼孩童。这名少女与方才的绿发少女年龄相仿。她穿着形似宽松白罩衫的衣物,在白衣上穿戴染成蓝色的护胸,此外再以大衣包覆全身。 「为什么?」 「怎么了?」 与那少女手牵着手的两名孩童自左右两侧同时抛出疑问。 两名孩童脸庞被完全包覆头部的兜帽所遮盖,但在她们抬头仰望两人之间的少女时,一个不注意差点让脸暴露在外。两名孩童连忙伸手压住,慎重地重新戴好兜帽。 接到问题的少女面露温馨微笑,守候着两人。但因为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将视线投向后方,银白发丝束成的马尾蹦跳般跃动。 「呃,阿尔迪斯……」 走在她们身后的是身穿紫藤色短袍的黑发少年,以及神情淡然地走在他身旁的天蓝眼眸的少女。名为阿尔迪斯的少年默默地耸肩,身穿白长袍的少女代替他开口说道: 「虽然不想与此处有牵连,但是为了调养生息、消除旅程疲劳,终究必须找个时机投宿。也没其他办法吧?」 平常鲜少显露情绪的天蓝眼眸也浮现几分不快的神色。看来她也一样,心中对刚才的守门卫兵略有微词。 话虽如此,对刚才提问的两名孩童而言,她口中说出的话语不构成任何回答。两名孩童转动兜帽底下的脸庞互看一眼,头部连同兜帽一起朝旁边歪斜的模样,映在旁人眼中很是可爱。 「涅蕾小姐说的是有道理,但要这样说的话,不是应该在途中的托利亚进城休息吗?」 嫩芽色头发的少女开口提出疑问与天蓝眼眸少女的名字。 「这么嘛,因为我们这边也有些复杂的问题。」 这回是阿尔迪斯代替涅蕾回答道。 阿尔迪斯过去曾经以托利亚的城镇作为据点,但在该处与涅蕾一同和托利亚侯爵发生冲突。不仅连累了两名孩童、与托利亚领主军敌对,甚至对要塞连同领主军造成莫大的损害,最后一行人逃也似的离开托利亚。 在官方消息中,表面上似乎将托利亚领主军的损害当作意外事故处理,但是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对身为当事人的阿尔迪斯与涅蕾的怨恨想必尚未消弭吧。要是在托利亚城镇逗留,一个不小心掀开了领主军即将结痂的伤口,必定无法避免麻烦上门。骚动在表面上已然平息,没必要故意再度掀起波澜。 阿尔迪斯一行人穿过柯萨斯森林后,为了扰乱帝国肯定会派出的追兵,选择直接路过托利亚。之后他们跨越北方的国界,踏入纳古拉斯王国的邻国——布隆雪尔共和国的领土,来到现在这座城镇。 「况且对瑟雷丝和卡莲而言王国也很危险。对帝国而言是明确的敌国吧?」 「这我不否认,但是瑟雷丝大人也疲惫了,只是一天而已的话……」 听了阿尔迪斯指出的症结,嫩芽色头发的少女虽然表示能够理解,但还是不干不脆地嘀咕着。 「卡莲,我还不累,没关系的。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和米榭尔女士他们继续同行一定很开心。难得大家都打成一片了。」 行商米榭尔一行人与众人同行直到离开柯萨斯森林,因为没有理由继续伴随阿尔迪斯等人行动,便与众人分道扬镳,在托利亚停留。从阿尔迪斯等人在托利亚与他们告别的时间来推算,他们应该已经在城镇上得到充分休憩,正要准备启程了吧。 「如果不用担心帝国派来的追兵,要在托利亚休息也可以。但是要同时提防托利亚和帝国双方面的追兵,感觉好像会很累。午睡时间说不定会变少。」 「你在托利亚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啊?」 名叫卡莲的少女绿色眼眸中显露疑惑神色,对阿尔迪斯问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对方强迫推销我们不想买的东西,我就『免费』收下而已。」 阿尔迪斯并未清楚解释,随口带过。 「不过在这里应该不会同样不歇脚吧?」 「是啊。我知道瑟雷丝应该累了,而且我也想让菲莉亚和莉亚娜休息。既然城镇规模这么大,也会有不少旅店吧。」 自托利亚往东北方前进,跨越国界之后第一座大城镇就是提欧立亚。提欧立亚是坐落在布隆雪尔南方玄关大门前的城镇。在共和国内,规模大到有城墙环绕的大型城镇一般称作「市」,居民们称呼自己居住的城镇为「提欧立亚市」。 穿越提欧立亚的南门,一行人沿着大街往北方前进。摊贩挤满在道路左右两侧,店主们纷纷扯开嗓门招揽路上往来的众多行人。贩卖的品项种类繁多,其中也有小贩以烧烤酱料与香辛料的气味勾引食欲。 也许是那刺激着本能的诱人香气教人难以忍耐,两名孩童轻轻拉动手中牵着的手掌,要求道: 「瑟雷丝……肚子饿了。」 听见自兜帽底下传来的小声要求,名叫瑟雷丝的马尾少女将视线转向两名孩童。 「对喔,这阵子一 直都吃保存食品嘛,很久没吃到好好调理过的东西了……」 瑟雷丝先是用仿佛能听见「嗯!」的力道猛然点头,随即转头向后。 「呐,阿尔迪斯。我觉得肚子真的好饿喔。住的地方晚点再找,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哎,都闻到这味道了,忍耐不住也很正常。就买些方便食用的东西解馋吧。」 黑发少年面露苦笑,答应了瑟雷丝的请求。 穿越柯萨斯森林,再从该处路过托利亚一直到进入共和国,这段期间内能吃的只有保存食品和果实,外加狩猎取得的兽肉。在森林中与米榭尔等人同行时,因为能从她那边分得香辛料,餐点口味还算可以接受。但是经过托利亚之后,肉大多只能以盐巴简单调味,几乎每餐都单调乏味。 以香气四溢的酱料与调味料营造复杂口味的摊贩料理,对已经习惯单调口味的阿尔迪斯一行人的舌头,可说是至高的享受。原本只打算稍微解馋,但因为许久未曾尝到美味的餐点,忍不住伸手购买第二、第三份也是人之常情吧。 家畜烤肉串、香辛料浓烈的汤、以面包状的外皮包裹绞肉与蔬菜的包馅料理,一行人接二连三将之收进胃袋后,注意到沾着赤红调味料的炸薯小吃。 「闻起来真香。看起来好像很辣,小孩子也能吃吗?」 摊贩中站着两名中年男女,从年龄来看八成是一对夫妻。阿尔迪斯对应该是妻子的那名女性搭话,但对方只用为难的表情回应,表情欲言又止,那张口中并未说出对阿尔迪斯的答复。 「欢迎光临!你说的小孩子就是那边的小不点?」 介入阿尔迪斯与女性之间,应该是丈夫的男性代为回答。 「对那个年纪的小孩可能稍嫌辣了点喔。不过你尽管放心。调味料的量我这边可以拿捏,就算完全不加调味料,炸薯本身的味道就很充分了,应该还是非常好吃喔!」 那应对方式让阿尔迪斯有些疑惑,但他简短回应「这样啊」,随即将视线抛向瑟雷丝等人,询问她们的意见。 「那就给我们一人一份。」 因此瑟雷丝也代替阿尔迪斯向老板点餐。 但是摊贩老板只是瞄了瑟雷丝一眼,向阿尔迪斯开口确认道: 「小哥,照那样做可以吗?」 「……可以。」 那举止仿佛根本没听见瑟雷丝的话语。老板在得到阿尔迪斯首肯后,这才动手回应准备餐点。 「谢谢惠顾!」 目睹那情境,两名孩童其中一名一头雾水地提出疑问: 「欸~瑟雷丝,那个伯伯为什么不问瑟雷丝,要问阿尔迪斯呢?」 听了年幼孩童的问题,瑟雷丝露出伤脑筋的苦笑。刚才摊贩主人明显对瑟雷丝的发言听而不闻,但是对她本人而言这不算需要严正抗议的大事。 然而身为瑟雷丝的侍女,并以此为荣的卡莲可就另当别论了。或许是认为瑟雷丝遭到轻视,她缓缓地伸手握住剑柄。 「卡莲,我没关系啦。」 瑟雷丝察觉她的动静,连忙安抚。 「可是公主——瑟雷丝大人,那男人对瑟雷丝大人未免也太过失礼!」 「现在我已经是一介佣兵。不需要『大人』和那种遣词用字,这我不是讲过了吗?」 「这样的请求我办不到。」 瑟雷丝过去身为帝国公主,卡莲则是服侍她的侍女,两人之间是主仆关系。瑟雷丝主张既然自己已经舍弃身份,现在两人的关系平起平坐,但另一方面卡莲则是处处以瑟雷丝为优先,视她为自己的主人。阿尔迪斯默默地想着,和某个自称随从的家伙真是天差地别。 在森林中两人为了隐藏来历而交换主仆身份时,卡莲明明就能若无其事地直呼瑟雷丝的名字,为什么一旦没了隐藏的必要,马上就变得办不到了?阿尔迪斯对此完全无法理解。 大概是注意到卡莲伸手按剑,摊贩的主人以打趣的语气开始对阿尔迪斯提出多余的关心。 「喂喂喂,这位小哥。让女人随身带剑也太特立独行了吧?早点没收会比较好吧?」 「这与你无关。」 阿尔迪斯回以冷淡的话语。 在布隆雪尔共和国内,男性至上——说穿了就是男尊女卑——的文化根深蒂固,甚至闻名于其他国家。无论是国内政治或对外交涉,以及其他名为「职业」的一切,都是为了男性而存在,而女性将其一生奉献给男性被视为美德。 在这个国家废除了贵族制度后,政治家必须透过民众的推举,才能成为有任期限制的掌权者。虽然这国家因此夸口自称「为普罗大众而创设的先进国家」,但实际上所谓的「有资格参与政治的民众」仅限于资产家与出身于昔日名门的男性。过往的贵族改以富裕阶层的身份占据稳固地位,到头来能成为政治家、掌控权力者,绝大多数还是同一群人。阶级社会的残渣依旧在人群之间产生阶级差异,再加上对性别的歧视格外严重,社会气氛恐怕比王国和帝国更加保守且拘束。 碰了意料之外的钉子,摊贩的主人将无处发泄的烦躁转为怒吼声,抛向一旁应是妻子的女性。 「喂!要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到现在还没准备好?」 「对不起。」 这名女性绝非怠惰偷懒。在摊贩的主人对阿尔迪斯提出毫无意义的建言时,她正流畅地将炸薯装进袋中。尽管实际情形如此却遭受怒骂,女性没有任何反驳,怯懦地开口道歉。阿尔迪斯感觉自己从这情景窥见了共和国的扭曲之处。 因为怒吼声而害怕的年幼孩童抱紧了瑟雷丝。 「那个伯伯好可怕……」 感觉到不舒服的气氛,阿尔迪斯交出费用并接过商品,对众人抛出一句「走了」,立刻就迈开步伐。 拖着那挥之不去的不快感受,一行人快步离开摊贩。两名幼童在拉开距离后终于恢复了平静,手拿自阿尔迪斯手中接过的炸薯袋子,渐渐流露欣喜的气氛。 两人放开了一直握着的瑟雷丝的手,从袋中取出炸薯咬了一口,两人虽然烫得不禁猛呼气,但还是陶醉于美味之中。自兜帽底下的阴影可隐约窥见扬起的嘴角。 然而这也让两人松懈了对周遭的警觉心。两人边走边吃,脚步左摇右晃,其中一人一不小心踩到了擦身而过的路人的脚。 「啊……」 问题在于踩中的对象。 那男人身高比阿尔迪斯高出两个头,脸上表情看起来没有分毫亲切心。腰间配着应是量产货的剑,身上并未穿戴防具,而且从那举手投足也看不出源自实战经验的气氛。 虽然看起来不像佣兵或探险者,但一般人理应不会配着剑大剌剌走在街上。从这些要素推导得到的结论,令阿尔迪斯脑海浮现一抹不好的预感。 「很痛耶!干嘛啊,小鬼头!」 果不其然,男人愤怒地大声嘶吼。只不过被小孩子踩到脚就气得大吼大叫,虽然就成年人而言实在丢脸到家,但他是个炫耀般故意佩剑的男人。对他而言比起羞耻心,虚张声势更加重要吧。 「对、对不起……」 踩到对方脚背的孩子连忙道歉,但男人也不理会,伸出了手就要抓向那孩子。在阿尔迪斯意图阻止而采取行动的瞬间,陌生的人物冲进男人与幼童之间。 那是一名将浅红色头发绑成侧马尾、身材稍嫌消瘦的少女。少女为了保护幼童般挡在幼童面前,那双燃烧般的红眼睛瞪向男人。 「想干嘛啊?不要碍事,死小鬼!」 突如其来的介入者让男人短暂发愣,但他立刻重振气势威吓道。 不过与之对峙的少女似乎胆量也不小,不但没有畏缩,反而身子前倾对男人斥责道: 「这孩子不是好好道歉了吗?况且就算被这么小的小孩子踩到脚,根本就不痛不 痒吧?你像这样大吼大叫,在旁人眼中很丢脸喔!」 「你说什么?你和这小鬼认识?」 「我们非亲非故,但是看到块头这么大的大人要对小孩子动粗,当然不能当作没看见吧?」 「哈!女人也敢强出风头!像你这种认不清身份的家伙,没被揍过一次大概不会懂吧!」 「不用暴力就赢不了女人的卑鄙家伙。像你这种人就是人家说的『渣男』!」 「你这婊子!」 双方你来我往地互骂。追根究底,没必要却为了炫耀而佩剑、四处晃荡的人,根本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少女绝不退让,男人见状一如阿尔迪斯的预料情绪激愤。 无法得知他没有拔剑是因为还留有些微的理性,又或者是根本没有足以使剑的身手。然而目睹他高举的手挥向少女,阿尔迪斯当然也不能视若无睹。 阿尔迪斯紧紧扣住男人向下挥的手腕,这次是他闯进少女与男人之间。 「你也想多管闲事吗!」 「这不是闲事,那孩子是我的同伴。你想找人打架别找那个女孩,我会负起责任奉陪。」 男人表情愤恨地瞪视着阿尔迪斯,但是被抓住的手一动也不动。不只如此,男人的脸色逐渐转为苍白。因为阿尔迪斯使劲握紧了男人的手腕。 「好、好痛啊!」 「折断一条手骨当作收费如何?」 男人承受不了痛楚,想甩开阿尔迪斯的手。尽管男人看来着急得已经绞尽全身之力,被抓着的手却依旧纹风不动。 「哪、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可恶,好啦!我知道了啦!总之你快放手!」 男人忍不住举起白旗。 「啧!每个人都找我麻烦!」 阿尔迪斯张开手还他自由后,男人摩娑着留有红色印子的手腕,向后倒退,拉开了大约十步左右的距离后,这才咒骂着转身离去。 ● 「那、那个……谢谢你。」 踩到男人脚背的那个孩童向挺身相助的少女开口道谢后,她露出笑容说:「没关系没关系。」 「该怎么说,最后其实还是我被你们帮了。」 「不会,帮大忙了。我们应该道谢。」 确实这次的问题就算少女不出面,凭阿尔迪斯的身手一个人就能应付,但这不代表她的行为毫无价值。阿尔迪斯表达谢意后,少女报上她的名字「蕾妲」。 「你们应该是旅行者吧?该不会才刚进城镇里?」 蕾妲看过阿尔迪斯一行人的打扮后如此问道。包含阿尔迪斯在内有三人佩剑,而且还带着孩童同行,也许因此让她判断这行人应该是旅行者。阿尔迪斯点头承认后,蕾妲突兀地开始推销自己。 「既然这样,需要有人担任镇上的导游吧?怎么样?我可以算便宜一点,要不要雇用我看看?」 看来蕾妲得知阿尔迪斯一行人来自国外,意图毛遂自荐担任提欧立亚市内的导游。 「我们不是来观光的,不需要导游就是了……」 「别这么说嘛。我在提欧立亚出生长大,这城镇里的大小事我都知道喔。像是哪里的店家货色比较好,反过来说,也知道哪些是爱敲竹杠的黑店。不管是端得出美酒的酒店,或是付点划算费用就能吃到撑的餐厅,我全都晓得。其他像是旅店,你们也想避开刚才那种小混混齐聚一堂的地方吧?初来乍到的你们应该分不出来,但是当地人分得出哪些旅店比较安全,哪些则不是。虽然不晓得你们想停留多久,但是既然要住宿,与其不小心选到烂地方,舒适宜人的旅店一定比较好吧?」 蕾妲推销自己的态度仿佛不顾一切,令瑟雷丝不禁心生疑问。 插图p026 「欸,卡莲。那个女生好像很拼命想拜托我们耶,城镇导游是这么好赚的工作吗?」 「我想那不是酬劳特别优渥的工作……她会如此紧追不舍,我想理由在于这里是共和国,再加上她是女性。您应该也知道在这国度,女性的地位非常低吧?」 「嗯。不只刚才的摊贩很过分。其他的摊贩店主也几乎都是男人,就算看到女性,与其说是后台的帮手……根本被当成打杂的。」 表情蒙上阴影的瑟雷丝不由得回忆起刚才目睹的情境。 「我同样是从书本和传闻得知,但在这国家,一般来说女性的职责就是扶持男性、守护家庭、专心养育子女。因此据说对于自己主动求职的女性,来自社会的眼光相当严厉。」 虽然我在亲眼见识之前也没什么实感——卡莲最后补上这句话。 「听起来不太舒服。」 「的确是。」 瑟雷丝感触良多地呢喃,卡莲则同意。 「不过,既然这样的话,只不过是导游而已,雇用她也没什么不好吧?虽然结果上来看是阿尔迪斯赶跑那个人,但她刚才也出手帮了菲莉亚嘛。她开的导游价格应该也不至于不合理吧?」 就瑟雷丝的心情上来说,回应她这点要求也无妨。但阿尔迪斯的想法似乎不同,他迟疑了很长一段时间。瑟雷丝向卡莲提出的这个问题,不知为何是涅蕾开口回答。 「想必不是金额的问题。对她挺身保护菲莉亚,吾主肯定也心怀感谢。不过……哎,吾主真正在意的是……」 「在意什么?」 「呵呵。虽然像那样板着一张脸,但吾主稍嫌滥好人过头了些。」 平常面无表情的程度更胜阿尔迪斯的涅蕾将自己搁在一旁,姣好的面容浮现一丝笑意。 「真拿你没办法。就当作你挺身保护菲莉亚的谢礼。请你担任向导,但就一天而已。」 两人的耐性较劲看来最后是由蕾妲胜出。平常想必不会退让的阿尔迪斯也因为对方对菲莉亚伸出援手,态度较平常柔软。他虽然忍不住叹息,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蕾妲的毛遂自荐。 「谢、谢谢你!」 蕾妲露出满面的笑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那欢天喜地的态度显示了女性在这国家的境遇,令瑟雷丝情绪消沉。 ● 「应该先找旅店吧?菲莉亚与莉亚娜想必也累了。」 涅蕾体恤两名孩童的疲惫而提出建议。 虽然一行人确实委托蕾妲担任提欧立亚市的导游,但阿尔迪斯一行人历经了连日来的野营,长途跋涉来到此处,实在不忍心就这么带着年幼孩童一同逛街,于是将城镇导游的工作延到明天。 「这里就是我推荐的旅店『湖畔之森亭』喔。」 蕾妲领着一行人来到二层楼高的小规模旅店。规模虽小,但完全没有寂寥冷清的印象。虽然全无豪奢之处,但室内的装潢兼具朴素与洁净感,不可思议地有种沉静的气氛。 「那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们喔。」 仿佛声明好戏还在明天,蕾妲留下这句话后离去。 房间的分配是瑟雷丝、涅蕾、卡莲住一间三人房,阿尔迪斯独自住一间单人房。收费是一间三人房加一间单人房,共银币一枚加铜币四枚。虽然不到非常低廉,但也算得上便宜了吧。而且对方也不计算两名幼童的住宿费。 阿尔迪斯没有特别决定让孩子们睡在哪间房。因为两人看起来对瑟雷丝已经相当敞开心房,阿尔迪斯想尊重两人的意向。 「那晚餐就在楼下的餐厅吃。」 对瑟雷丝等人如此说完,阿尔迪斯便走进单人房。两名孩童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 「要选这边?」 他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两名幼童倏地肩膀一颤。 「怎么了?」 「…………和阿尔迪斯一起比较好。」 「不可以吗……?」 从那话语中感觉到不安与畏惧,阿尔迪斯明白了自己的失 败。 「啊~……没什么不可以喔。我的意思是,我的房间和瑟雷丝她们房间,喜欢哪边就选哪边没关系。」 大概是听完说明终于感到安心,两名幼童挪动小脚丫靠近,分别抱住了阿尔迪斯的左右腿。 「和阿尔迪斯一起。」 「这边比较好。」 阿尔迪斯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掀起两人的兜帽轻抚头发。 「在房间里面的时候,不用藏起来。」 自兜帽下显露的年幼容貌几乎别无二致。橡实型的圆亮眼眸仰望着阿尔迪斯。在那偏蓝的浅绿色眼眸中看得见不安的情绪。如果仔细相比,其中一个孩子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不过这也是阿尔迪斯直到最近才终于能分辨的差异。初次见面就能判断双方差异的人,恐怕几乎不存在吧。根据教义,双子在这个世界上被视作禁忌之子。 任凭剪短的白金色发丝让阿尔迪斯缓缓轻抚,双子渐渐放松了手臂的力气。 「在晚餐前就先睡一觉吧。」 确定双子的情绪已经恢复平稳,阿尔迪斯开始卸下旅行装束。其实睡意已经抵达极限,阿尔迪斯眷恋床铺的心情甚至比双子更强。 将上衣与剑随手搁在房内原本就有的桌子上,阿尔迪斯把身体扔向床铺,四肢摆成大字型。双子立刻就钻进他的左右腋下缩起身子,但黑发少年毫不在意,对睡意几乎不做抵抗,随即落入梦乡。 阿尔迪斯睁开眼睛是在五小时之后的事了。直到晚餐时间,涅蕾前来叫人之前,阿尔迪斯与双子尽情享受这张久违的柔软床铺。 来到一楼的餐厅时,双子再度戴上兜帽遮掩脸庞。虽然阿尔迪斯也想过每次都将餐点端回房内食用,但是瑟雷丝与卡莲都成为旅行同伴的当下,加上双子一共六人要在房内用餐,以空间大小而言有些困难,同时就其他意义而言也会招惹不必要的注目吧。最后阿尔迪斯判断双子还是要学着习惯阿尔迪斯等人以外的其他人,因此接受了若干风险来到餐厅用餐。 幸好几乎没有人干涉阿尔迪斯等人,也没有人对一直戴着兜帽的幼童多加过问,因此晚餐在非常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旅店端出的料理未使用特别的材料或调理手法,但是口味有如家庭料理般柔和顺口,此外分量也十分令人满足。 「看来她为我们介绍了一间好店啊。」 「是啊。不愧是当地人推荐的地方。」 卡莲同意阿尔迪斯的评语。 蕾妲介绍时的自信洋溢确实其来有自,她介绍的旅店对众人而言,一言以蔽之就是「喜出望外」。如此一来也证明了她提供的情报值得信赖。明明要疗愈疲惫的身体,却得在陌生的土地上一面隐藏两人身为双子的事实,还要一面为其他麻烦事费心,考虑到这样的可能性,看来支付介绍费用绝对不算白费功夫——阿尔迪斯径自在心中如此判断。 ● 隔天,阿尔迪斯一行人在蕾妲的介绍下到镇上逛街。 「要从哪边开始介绍呢?有什么要指定的吗?」 「能买户外用保存食品和愿意收购魔物皮的店。还有——」 由于并非今明两天就赶着出发,其实并不急着处理,不过既然有人带路,阿尔迪斯也趁机一一列举出发时可以想见会需要的物品。此外在托利亚草原上猎杀的野兽与魔物的皮,以及其他有价值的部位也采集了不少,想要尽早变卖为金钱。一行人不愁于旅费,但由于前公主提出了莫名庶民的主张「嗯?不采集吗?很浪费耶」,于是一行人将之一路携带至此。 「还有,帮我介绍能买到重铁剑的店,或是锻造师的工坊。价格偏高也无妨,我要东西品质够好的地方。」 对阿尔迪斯而言,当务之急是取得新的剑。与托利亚领主军的年轻军官所持的魔剑正面过招、在王都对付三大强魔、前些日子在森林中斩杀四臂巨人——阿尔迪斯的阔剑历经种种激战,已经来到了极限。 「你说价格比较高也没关系,但是预算最高到什么程度?」 「如果品质够好,金币一百枚左右也能接受。」 「一、一百枚?」 超乎预料的金额令蕾妲瞪圆了双眼。 当然对阿尔迪斯而言金币百枚也绝非小钱。不过对于托付自身性命的武器,阿尔迪斯不会吝惜金钱。 「该不会……这位大哥你们其实是某处的贵族?」 「不,只是寻常佣兵。」 涅蕾和卡莲的举止与气氛,也许让蕾妲心生某些猜测吧。她小心翼翼地询问,但阿尔迪斯语气平淡地否认。 实际上撇开涅蕾不谈,卡莲确实是艾尔梅尼亚帝国的前贵族千金。而瑟雷丝身上虽然几乎完全感觉不到贵族阶级的蛛丝马迹,但其实是前公主殿下。不过回答问题的阿尔迪斯本人出身与贵族阶级毫无牵扯,因此他只是当作针对自己的问题而回答。不打算连瑟雷丝等人的身份也对蕾妲详细说明。 「这、这样啊……我想想,如果要符合要求,应该是那间店吧?」 蕾妲露出不知是安心或扫兴的表情,短暂语塞之后重整心情,将食指抵在额头旁,自脑海中取出符合顾客要求的消息。 「那就从最靠近的地方开始介绍吧。离这里最近的,首先是卖剑的商店。」 蕾妲走在一行人的最前头带路,引领众人来到一间面对大街的商会。 根据蕾妲的说明,这间商会是连军队也来采购武器装备的老字号,价格绝不低廉,但商品的品质可以信赖。 「就是这里。」 「哦~店面很气派耶。」 看着比想象中更有模有样的店面装潢,瑟雷丝愉快地表达发自内心的感想。 虽然店面气派不等于品质优良,不过和外观诡谲可疑的店家相比之下,是间好店的机率还是较高。阿尔迪斯跟在蕾妲身后就要走进店内时,发现涅蕾停下了脚步,只见她抬起头仰望店家招牌,眉心微蹙。 「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涅蕾罕见地言词含糊,这态度虽然令阿尔迪斯感到疑惑,但他判断就算追问涅蕾也不会详实解释,便径自迈步走向店门。 阿尔迪斯穿过店门入内,店内的实际模样与他从店面外观萌生的想象差异甚大,令他不禁瞪大眼睛。店内卖场朝着内侧延伸好一段距离,比一般商会的卖场还要宽敞许多。在店内工作的店员,光是眼前可见的人数就超过十个人。 店内的货架与墙面上整齐排放着商品,此外打扫似乎相当彻底,找不到醒目的脏污或尘埃。商品种类与王都古兰的名店相比虽然有所不及,但似乎也同时广泛贩卖武器装备以外的商品,就地方都市的商店而言可说规模不小。 「在这里买的话,不只不用担心买到劣质品,购买后的售后服务也很充足,因此在军方和佣兵之间口碑很好喔。」 「我不需要售后服务,不过品项确实满丰富的。」 阿尔迪斯一行人本来就不打算在提欧立亚市长期居住,因此售后服务没有任何意义。话虽如此,只消大略扫视就能发现店内陈列了相当多重铁制的武器,看来应该可以省去在劣质品中寻找少许优质品的辛劳。 阿尔迪斯以单手剑为主要目标,打量着架上商品时,视线停驻在其中一柄剑上。 「这是……」 阿尔迪斯的手伸向一把剑柄与握把造型单纯的剑。剑身收在暂用的剑鞘中,看上去与周遭陈列的其他剑没有太大差异,造型没有特别惹眼之处。 然而阿尔迪斯的双眼却像是其他剑已经从视野中消失,紧盯着这柄剑。 「你中意吗?」 这时,一名店员打扮的男性对他搭话。 「这玩意儿该不会……」 大概是理解了阿尔迪斯的言下之 意,店员径自开始介绍这柄剑。 「哦?你看得出来?没错,那是灌注魔力的剑——也就是俗称的魔剑。」 听了这句话,瑟雷丝与卡莲面露惊讶表情。 灌注魔力的剑是非常稀有的存在。在历史悠久的贵族世家甚至会当成传家之宝,这般珍品照理来说不可能就这样随便摆在店里。而且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像这样陈列在店内贩卖。就连阿尔迪斯对此也难掩惊讶。 「所以说,这是非卖品?」 「没这回事,这是要卖的。如果你喜欢,很希望你能买下。」 面对阿尔迪斯试探般的态度,男性店员漫不在乎地回答道。 「你该不会疯了吧?」 「当然没有。这里是贩卖商品给客人的商店。我说的话没什么好奇怪吧?」 虽然阿尔迪斯依旧毫无现实感,但是若要说对魔剑一点也不好奇,也绝非事实。 「……可以拔出来看看?」 「可以啊,没问题。但是可不要乱挥喔。」 得到店员的同意后,阿尔迪斯从暂用的剑鞘中拔出魔剑。 剑身长约八十公分,笔直的剑身朴素无华。然而那放射澄澈光辉的银白光泽,带着一股令见者不禁忘我的魅力。庞大的魔力经过压缩般封闭于剑身之中。能察觉这一点的,除了阿尔迪斯与涅蕾之外究竟又有几人? 虽然不晓得注入其中的魔力能带来何种效果,但阿尔迪斯明白这是相当强力的魔剑。撇开那些问题不谈,单论剑本身的设计也相当良好,同时也没有任何意图危害持有者的气氛。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卖?」 「金币五十枚。」 阿尔迪斯实际目睹剑身后十分中意,开口询问价格后,店员口中说出了难易置信的金额。 阿尔迪斯一瞬间瞪圆了眼,紧接着揪紧了眉头,让心中想法脱口而出: 「啥?」 一般而言,所谓的魔剑不会标价,更不可能摆在店面贩售。而且得到魔剑的人也鲜少会出让,就算商人真的要买卖魔剑,一般而言也会直接向贵族或熟识的佣兵推销。 一旦送上拍卖场等地方竞价,就行情来说价格少说金币数百枚。由于阿尔迪斯也知道这样的常识,他十分明白刚才听见的金额有多么夸张。 「是我听错了?」 一柄魔剑卖金币五十枚,已经来到应该提防诈欺的地步。若非如此,就是有些使其价格低落至斯的特别理由吧。 「魔剑只值区区金币五十枚?这柄剑有什么问题吗?」 「这价格有两项理由。首先是第一项,我们商会的基本理念是『合适的物品要交到合适的使用者手上』。如果顾客看不出随意搁置于此的剑的真正价值,那我们根本不想卖。反过来说,如果能看穿其价值,而且也身怀与之匹配的力量,那么就算稍微蒙受利益损失,也该欣然卖出。因为这样的剑士,正是商会希望日后长久往来的对象。」 所以才会和其他剑摆在一块。自男性店员口中滔滔不绝地窜出的说明,的确有能接受的合理之处。说穿了就是意图用魔剑作为诱饵,吸引优质顾客上门吧。 「另一个理由……要说是问题,也许的确是个问题。不过,其实影响并不大。」 「虽然我想应该不至于,但你们该不会把被诅咒的魔剑陈列在店内吧?」 当下这柄魔剑并未传来不好的感受。但是阿尔迪斯没有专门的鉴定技术,他也无法断言没有自己无法发现的缺陷。 「这怎么可能呢!」 大概是以为遭到无端的指控了吧,男性店员连忙以夸大的肢体动作否认: 「我说的问题,是指那柄剑拥有的特殊能力。」 大多数的魔剑都会附加源自魔力的特殊能力。在托利亚曾经交手的德肯也持有一柄魔剑,那柄魔剑能吸收魔力转换为冲击波射向敌人。阿尔迪斯并非持有丰富的魔剑知识,但是传闻中其他魔剑也都有各自不同的特殊能力。 「那柄剑也算是拥有独特能力。不过该怎么说才好……该说是派不上用场,还是不符期待呢……」 男店员支吾其词,面露苦笑。 「有点类似街头杂技,就魔剑而言的价值其实不怎么样。当然了,因为灌注了魔力,基本上不会折断,也有自动修复能力。锐利程度也不在话下……话虽如此,既然要买一把魔剑,追求超过这些条件的价值也是人之常情。老实说,如果只追求锐利或强韧,名匠打造的重铁剑就很够了。简单来说理由就这样。」 的确就如同店员所说,掏出金币十枚就能买到出自知名锻造师之手的重铁剑。尽管拥有自动修复能力,但除此之外毫无长处,愿意为这柄魔剑付出数百枚金币的奇人异士恐怕少之又少。 「原来如此。就算当作特殊能力不存在,就一把剑而言已经算得上非凡了吧,要说是廉价珍品也没错。」 阿尔迪斯接受了店员解释的理由。 虽然特殊能力不怎么样,但终归是把魔剑。就算没有任何特殊能力,送上拍卖会竞标应该也能喊到金币两百枚,但店员却说只要价金币五十枚。虽然背后藏着商家想趁机结识剑士高手的意图,但的确是廉价珍品没错。 况且阿尔迪斯来此原本就是为了购买品质优良的重铁剑,若能以五十枚金币买到魔剑,也没有任何坏处。就算单纯当作既锐利又坚韧而且能长久使用的武器,也完全回本吧——阿尔迪斯如此沉思时,一旁的瑟雷丝突然开口: 「既然这样,那把剑我买了!」 「啥?等等,为什么是瑟雷丝要买?你不是已经有剑了吗?」 瑟雷丝说过,她目前使用的剑是离开帝国时自城里携出的魔剑。阿尔迪斯不知道其中藏有何种能力,但绝对不是劣质品。阿尔迪斯实在不认为现在的她需要新的魔剑。 「不是给我,是给阿尔迪斯用。阿尔迪斯的剑会变得破破烂烂,是因为和那个巨人战斗吧?既然这样,我觉得我们应该负起责任。不只有致歉的意思在,也为了感谢你救了我们,所以这把剑就由我们付账。」 她似乎打算送给阿尔迪斯。 「我不缺这点钱就是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这是致歉和谢礼。」 「而且护卫的报酬我已经从卡莲那边收下了喔。」 「报酬只算到离开森林为止吧?离开森林之后的报酬不包含在内吧。」 阿尔迪斯认为没有理由让她为自己付钱而婉拒,但瑟雷丝不留沟通余地般反驳。 「总之就这样,店员先生,麻烦你了。」 「咦,啊?喔,我明白了。」 最后她甚至不再理会阿尔迪斯,直接将话锋转向男店员。男店员虽然因为她的气势稍微迟疑,但立刻重整态度摆出营业用笑容。 「谢谢你啦。那我们到那边办理支付的手续,跟我来一下。」 瑟雷丝随后便跟着店员离开。阿尔迪斯目送那背影远离时,对着一旁袖手旁观的卡莲开口说﹕ 「我说卡莲……」 「有什么事吗?」 「真的好吗?」 阿尔迪斯没有挑明了说,手指向瑟雷丝的背影。 「……这个嘛,确实照道理来说,离开森林之后的旅程已经超过护卫任务的范围了。对阿尔迪斯先生支付相对应的报酬十分合理。既然瑟雷丝大人希望如此,那么我也会尊重她的意见。况且……」 「况且?」 「别看瑟雷丝大人那样,她的个性一旦决定了就不会退让。再多说什么也只会让她更固执而已喔。」 卡莲面露苦笑,以表情要求阿尔迪斯放弃争论。 「卡莲,这边啊,这边!快点!」 大概是因为卡莲负责掌管两个人的钱包吧,瑟雷丝正对卡莲招手。 「这也无 妨吧,吾主。只要住宿与其他费用由我们来出,有朝一日金额自然会打平。」 「……算了,就这么办吧。」 目送卡莲朝着瑟雷丝快步跑去,阿尔迪斯如此说服自己。 出乎意料地入手一柄魔剑后,阿尔迪斯又添购了当作飞剑的短剑以及作业用的短刀。离开武器店之后,在蕾妲的向导下大致认识了镇上的主要设施,最后回到旅店。 阿尔迪斯起初认为不需要导游,但就结果来说得到了意料外的武器,也有了舒适宜人的住处。与支付蕾妲的银币一枚相较之下,可说得到了相当充分的回报。 ● 阿尔迪斯一行人在提欧立亚市度过的第二天夜里。在日期即将改变、家家户户沉浸于睡梦中的寂静时间。 一群影子只留下细微声响在城镇中移动。 影子们躲藏在附近的阴暗处,窥视阿尔迪斯等人投宿的「湖畔之森亭」,打着手势与彼此沟通的同时,自阴影移动至下一个阴影,就预备位置。 应是影子们首领的人物点头后,举起了右手。 经过数秒的寂静,那只手就要往前方放下的霎那,随着劈裂空气的声音响起,断裂的手臂飞了出去。 「咕……!」 于夜幕中央敞开的月亮投落微光,在那亮度之下连血色也显得黯淡。发出啪的一声坠地的右手呈现深色,反射濡湿光泽。尽管那个人应该受过特殊的训练,却还是忍不住痛苦呻吟,可见伤势之重。 「来得比想象中还晚啊。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你们了。」 阿尔迪斯的说话声在寂静之中清楚响起。 同一时间,因为听见那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惊讶的感情短短一瞬间包围影子们。但该说不愧训练有素吧,一明白突袭计划失败,他们随即准备迎战。 全身上下穿戴深色装备、脸部也以蒙脸布遮盖的影子们,真实身份恐怕是来自艾尔梅尼亚帝国的皇帝直属特务部队。负责执行帝国的秘密任务的蒙面人曾现身于柯萨斯森林中,为了捉拿瑟雷丝而发动袭击。 这些人大概继承了在森林全军覆没的那支部队的任务。没有跟丢阿尔迪斯等人的行踪,一路追踪至提欧立亚,可说相当了不起,但是他们似乎尚未理解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何许人物。 「你们以为我们没想过会遭遇突袭吗?还真是被看扁了。」 阿尔迪斯不期望对方的回答,自言自语道。 当他向前踏出一步,仿佛以此为讯号般,影子们一语不发地扑向他。前方、左右两侧、上方,以及不知何时已经绕到背后的影子,同时杀向阿尔迪斯。 阿尔迪斯自鞘中拔出新买的魔剑,朝着从右侧袭向他的敌人横挥一剑。魔剑的利刃不受任何阻碍般割裂了敌人的躯体。 为那超乎想象的轻快手感而在心中惊讶的同时,阿尔迪斯以无咏唱创造的冰枪贯穿来自左侧的敌人。 至于从上方飞扑而来的敌人,则是射出刚买的重铁剑,在对方无法移动的半空中击杀。 来自正前方的敌人向他挥出一击,阿尔迪斯以最精简的动作闪躲并压低重心,一招扫堂腿踢倒对方。 失去平衡的敌人循着冲刺时的力道跌向阿尔迪斯身后,阻碍了从背后突袭的自己人。 对敌人而言只是一瞬间受阻,但是对阿尔迪斯而言已经相当充分。 笔直举起魔剑,朝着敌人的身体出剑一刺,剑身轻而易举贯穿两人份的身躯。 这下也理解阿尔迪斯有多么异常了吧。对手放弃与转瞬间便击倒五人的阿尔迪斯正面对决,向四面散开意图强行攻进旅店。 「想得美。」 当然阿尔迪斯也明白敌人的目标是瑟雷丝与卡莲。虽然两人拥有防身的本事,但是在睡梦中遭到突袭不一定能稳妥应对。 阿尔迪斯为防止敌人入侵,事先就对旅店整体设下了障壁。敌人因为预料之外的障壁阻挠而停止移动。 当然他们停止移动也只是一瞬之间,但阿尔迪斯有这霎那间的破绽就以足够。 阿尔迪斯的飞剑毫不留情地斩向敌人毫无防备的背部,影子们还来不及理解己方的不利,接二连三倒地不起。 在他砍倒了几乎所有敌人时,自紧密并排的建筑物屋顶上,身穿白色长袍的涅蕾发出轻微到不自然的落地声下降至此处。轻盈扬起的冰蓝长发紧追着那背影般,回归至涅蕾背上。 「漏了一个人,让对方逃走也没问题?」 阿尔迪斯并未击杀所有向他发动突袭的敌人。阿尔迪斯也知道,有一名毫发无伤的敌人在震惊之中远离。 「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离开森林比较好。因此一定要让人把情报送回去。」 「嗯。若是如此——」 那个人是故意留下的活口。理解了阿尔迪斯的话中之意,涅蕾露出理解了原委的表情。 「你那边状况怎样?」 在阿尔迪斯的请托之下,涅蕾刚才前去护卫可能会遭遇袭击的人物。她轻轻摇头说: 「看来完全没放在眼里。对方似乎不至于毫无分际到袭击所有我们接触过的人。」 「你好像想说我担心过头了。」 「没这回事。事实上,我并不认为这判断有误。只是刚好这次敌人还不够理解吾主,急于取得成果才会有如此结果。比起直接对目标下手,就长远的角度来看,袭击那女孩对吾主反而是更有效的手段,难道不是吗?」 这就先放一旁——涅蕾如此说着,清点倒在周遭不再动弹的袭击者数量。 「一、二、三、四……全部一共十二人啊。真教人吃惊,人数居然比森林那次袭击还要少。这些家伙们的字典里难道没有学习这个词吗?」 毫不掩饰对死者也不留情的辛辣口吻,涅蕾面无表情地叹息。 「考虑到趁着夜色偷袭,他们认为这人数已经够多了吧。」 「看来他们到现在还没真正理解吾主的实力啊。」 「这样对我比较方便。比起他们真的认真起来,变得从早到晚都要应付突袭要来得好多了。」 如果敌人低估阿尔迪斯的实力,对峙时就更容易露出破绽。旁人虽然常常误以为阿尔迪斯是魔术师,但阿尔迪斯也不会刻意纠正,理由也在此。 但是另一方面,实力遭到低估就等于容易被人看轻,在别人眼中好欺负容易引来无谓的争端。虽然这样的不利之处同时存在,但瑟雷丝与卡莲的追兵会不会来,与他们对阿尔迪斯的评价高低无关,既然如此,让他们低估阿尔迪斯的实力而松懈会较为有利吧。 插图p049 「话说,新剑使起来如何?刚才应该用人试过了吧?」 「不要讲这种难听的话。我不是为了测试剑的锋利度才战斗。」 就算要改变话题,难道就不能选个更稳妥的讲法吗?阿尔迪斯虽然皱起眉头这么想,但还是以暗藏喜色的语气回答挥动新入手的魔剑时的感触。 「嗯,还不差……这样讲好像太保守了吧。的确不愧魔剑之名,使起来确实得心应手。虽然特殊能力大概不怎么样,但就算撇开特殊能力不谈,实用程度也已经相当充分了。」 「嗯。要当作吾主的剑,想必是天造地设的兵器。不过要认定特殊能力不值一提恐怕还言之过早。」 无法理解涅蕾口中这句话的意义,阿尔迪斯直截了当地发问: 「什么意思?」 「男人在商会说得头头是道,夸口说什么测验来客能否看穿魔剑的价值,但是在我看来,那家伙同样不识货。如果真正理解那把剑蕴藏的价值,绝不可能以金币五十枚这般荒谬的价格出售。真正的价值岂止金币千枚。」 今晚的涅蕾口吻格外辛辣。平常鲜少显露感情起伏的涅蕾也有心情不好的日子吧—— 阿尔迪斯径自如此解释。 但涅蕾话中有些疑点,阿尔迪斯无法视若无睹。 「你这话听起来好像之前就知道这把剑?」 「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见过当时的持有者,也知道这柄剑的原名。我记得好像叫『击众之暴雨』吧。」 「什么啊?名字也太冗长了吧。」 因为店里的店员也说「只是巧合之下得到的东西」,阿尔迪斯原本认为应该无从得知这柄剑的来历,没想到居然能这么简单知道剑名。 同时阿尔迪斯想着「居然会取这种古怪的名字」,赞叹般审视着剑身。这时涅蕾对他多补上一句话。 「当时的持有者只用『克希尔』称呼。」 「克希尔啊……」 阿尔迪斯不知道这字眼有何意义,但觉得至少比「击众之暴雨」这剑名要来得好多了。 「好了。今晚理应不会再有突袭。事后处理就交给我,吾主就回房好好休息吧。」 在涅蕾的催促下,阿尔迪斯虽然还怀着几分疑惑,但仍接受了她的建议。 ——好想睡。 想早点让身体休息的欲望,自全身上下涌现,包围了他。 虽然在白天一度睡过,但是袭击阿尔迪斯全身的强烈睡意光是那点程度根本无法消除。阿尔迪斯只好将袭击者的善后处理交给涅蕾,自己回到双子所在的房间内。 ● 在阿尔迪斯击退袭击者的同一时间,距离提欧立亚市北方徒步约一天路程之处,一群佣兵正凭着微弱的月光与提灯光芒步行。 走在最前头的佣兵手拿提灯,照亮后方六道人影,以及四周零星耸立的大树树干。此处若要称之为森林未免太过寂寥,若要称之为草原,视野又太差,佣兵们在这地方默默前行。 最后佣兵们抵达了一座荒废无人的古老神殿遗迹。因为平安抵达目的地,佣兵们的紧张情绪跟着放松。 「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挑晚上来啊?」 其中一名佣兵事到如今才如此嘀咕道。 「因为对方就说一定要在夜晚出来的时候。」 「那就挑黎明之前不就好了?」 另一名佣兵说着「这也没办法吧」并解释理由,但那个人还是无法接受般继续回嘴。 这时其他佣兵插嘴说道: 「要是调查花太久拖到夜晚离去了要怎么办啦。还要在这里等一整天吗?我可是想在明天傍晚就回到提欧立亚做准备啊。」 他们冒着危险也要在深夜行动的理由,在于预定后天早上开始招募人手的护卫任务。据说任务内容是护卫前往阿尔邦的商队,所需人数与耗费期间对他们而言非常合适,而且报酬比行情高出足足三成。不想放过优渥任务的欲望,让他们失去了平常的从容。 「到了喔。」 走在前头的佣兵用提灯照亮建筑物。自黑暗中模糊浮现的神殿建筑物看起来已经破损不堪,显然许久未曾有人清扫修缮。 让建筑物自黑暗中浮现的光源,只有佣兵手中的提灯与自天空洒落的微弱月光,以及来自建筑物下方向上投映的微光。 那微光来自建筑物旁的宽阔湖面。有如镜面般反射着月光,微弱地在黑暗中照亮过去曾是神殿的建筑物。那是一幅看起来不应存在于此、有如幻想般的情景。 「然后呢?调查是要干嘛?」 尽管气氛神秘的情景展现于眼前,但此处是远离人类势力范围的危险土地,想要尽早结束工作的佣兵催促着同伴。 「说要调查湖面水位。要是水位比预期中要高,就要放掉一些水来调整。」 「水位?这种荒郊野外的湖不管水面上升还下降,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若是经过城镇附近的河川上游,尚且能够理解,但此处是一片孤立的湖泊。况且就算湖水泛滥,周遭也没有人居住,无论水位是高是低,都没有必要特地花费金钱调查才是。 「这我哪知道。总之工作既然接了,任务就是任务。把该做的事做完,领到报酬,这样就够了吧?」 「况且报酬也不差。」 不过,为了报酬而接受委托的佣兵们,绝大多数都对这种事漠不关心。反倒是会心生疑问的人在佣兵中比较罕见。 佣兵们为了进行委托人指示的调查,迈步走向位在建筑物旁的湖畔。 「呃,我记得对方说建筑物附近应该有块当作标示的石头……」 「就是那个吧?」 发现了看上去像目标的岩石,其中一名佣兵指向该处。 「哦,应该是喔。」 佣兵们发现一块大约有一半泡在湖水中的狭长岩石。岩石本身的形状看起来在自然中也能见到,不像经过人为加工。不过岩石大小有如身高较矮的人,笔直矗立在地面与湖水的交界处。很容易就能推测应是人为设置于此。 「这是为了测量水位特地摆在这里的?」 「应该吧。天然的岩石不会像这样直立着。」 「啊……看这里,好像刻着文字。」 其中一名佣兵在岩石上发现了形似文字的刻痕。 「真的耶。感觉是很古老的文字。能读懂吗?」 佣兵中最为博学的那个人靠着提灯的光芒,凝神注视。 「嗯……几乎都磨损了,只能读出几个片段啊。『……湖面的上升……于夜间……防止……大量的……为后人留存……』……完全搞不懂。」 雕刻于岩石上的文字在经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之下,已经几乎全部消失了。只能靠着勉强能辨识的少许文字,推测原本刻在岩石上的内容。 「哎,反正一定是刻着这玩意儿的建造经历之类的吧。」 「别管这些了,总之快点搞定吧。」 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兴趣吧。佣兵们很快就如此结束话题,转为讨论工作。 「不要催啦。我想想,要是岩石整体有五分之一以上泡在水中……啊,这个不管怎么看都高到一半了嘛。」 打量着岩石的状态,佣兵搔着头。 「真的耶,好像差不多有一半沉在湖里。或者应该说水位已经上升到这么高了吧?」 「同样的石头好像一共有六块围绕着湖边。为了保险起见,剩下的五处也检查看看吧。」 佣兵们绕湖一圈,确认其他同样设置在湖边的岩石状态。结果一如他们的预料,每块石头都约有一半沉在水中。 「水位完全升到比预料中要高了啊。」 「所以说,一定要做降低水位的措施吧?麻烦死了。」 「也只能照做吧,任务内容就是这样。虽然检查之后发现没问题最轻松没错。」 他们接受的任务虽然是调查湖面水位,但是发现水位有异常时,予以处理也在任务内容中。委托人事先就已经如此说明,而且无论是否要处理异常状况,报酬金额都不会改变,这一点他们也已经同意。当然对佣兵们来说,「毫无异状,立即打道回府」还是最好。 「好了啦,快点开始吧。要怎么做?」 其中一名佣兵接受了现实,催促伙伴。 「在岩石与岩石之间,与双方距离恰巧相等的位置,挖个洞把这颗石头埋进去。对方是这样说的。」 另一名佣兵一面说着,一面从挂在腰间的袋子取出球状的小石头。 「这石头是什么?」 「天晓得?大概注入了某些魔力吧?我是分不出来啦。」 石头大小约莫与拇指指甲相同。虽然在月光和提灯的照明下难以分辨,但是在收下时看到的颜色是深蓝色。 因为佣兵中没有人能目视魔力,也无法判断石头是否带有魔力。但是既然对方说埋下这颗石头就能调整湖水水位,肯定蕴藏着某些魔法效果吧。 「既然有六颗 ,就代表洞也要挖六个吧?」 「这不是当然的吗?」 「那就分成两组开始动手吧。要确实埋在岩石和岩石的中间位置喔。」 佣兵们分成两组三人小队,避免彼此分开太远,从右手边开始绕着湖畔开始移动。一个人负责戒备周遭情况并维持照明,剩下两个人挖洞。 要埋的石头尺寸很小,不需要太深的坑洞。原本提防的野兽袭击也不曾发生,佣兵们花了两小时左右在全部共六个位置埋好了石头。 「这一个就是最后了吧。」 「怎样?有变化了吗?」 原本期待发生戏剧性变化的佣兵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看向岩石,从上头的水面痕迹判断。 「嗯~……水位好像稍微降低了一些。再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变得刚刚好吧?」 「是喔。那我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目前运气好尚未遭到袭击,但这样的好运不一定会一直持续。没有任何人想在这种地方久待。 「对啊,对方又没有叫我们待到确定水位已经下降才能走。差不多该回提欧立亚了吧?」 佣兵的职责是忠实完成委托内容。但是另一方面,契约中没有明订的「确认结果」,与他们毫无关联。自动自发去做契约以外的工作也许合乎人情义理,但是太过头就不会长命。所谓的佣兵就是这种行业。 当然一行人中也不会冒出反对意见,佣兵们收拾了行李,快步离开湖畔。 第十三章 史无前例的新兵招募 朝阳升起,人们的一日之初正式开始的时间带。 蕾妲匆匆吃过早餐便出门上街。当然她不是为了四处游玩。为了尽可能赚取家中所需的生活费,她必须到处寻找工作。 首先她走向平常习惯造访的餐厅。虽说习惯造访,但并非前去用餐,而是时常协助餐厅后场的工作,就这意义而言她不该说是熟客,而是「熟工」。 她并非走向挂着「准备开店中」告示牌的正门,而是推开员工进出用的后门,探头窥视。她立刻找到了男店主,向他搭话问道: 「老板早安。今天是不是也有洗碗的工作?搬食材的工作也可以喔。」 老板立刻就注意到她的呼唤,暂停搬运货品并转头面向她。 「哦,是蕾妲啊……今天应该不会那么忙,人手已经够了。」 「这样喔……那就改天再拜托你喽。」 如果人手不足已经成为常态,正常来说会多雇用员工。因此除非是接到大团体的预约这一类预先得知会特别忙碌的状况,平常自然不需要临时帮手。 虽然遭到拒绝,但神情并不失落,蕾妲干脆地放弃,往下一个可能有机会的场所移动。 蕾妲来到挤满大街两侧的其中一处摊贩露脸,对着正一个人顾店的中年男性展露笑容。 「大叔,早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看不出来我现在很闲吗?不好意思,今天没什么能让你帮的。」 那摆明了闲着没事的模样让蕾妲回以苦笑。就算非常想要有个工作,对不需要人手的店家死缠烂打只会破坏自己的形象。愿意将身为女性的蕾妲视作对等对象的店长已经非常宝贵了,可不能惹恼对方。 之后她又找上其他几家摊贩,询问是否需要人手,但今天的工作似乎特别难找。 「偶尔也有这样的日子啊……」 四处寻找工作的女性并非只有蕾妲,一旦松懈甚至可能一整天毫无收入。蕾妲重新提振精神,看向街上行人。 昨天运气好接到了城镇导游的工作。昨天服务的那群人是来自其他国家的佣兵,不光是报酬不差,不需要遭受轻蔑眼光看待这一点也很不错。当然那种幸运绝非俯仰即是,但如果只是默默静候,无论是幸运或工作都不可能自动上门。 发现了背着偌大行囊走在街上的行商,蕾妲配合对方的步伐走在他身旁。 「这位行商大哥,要不要雇人帮忙提行李?可以算便宜一点喔。」 「……」 她指着自己的脸,态度亲切地搭话,但行商只是瞥了蕾妲一眼,默默地继续向前走。 当然这点程度的忽视还无法逼退蕾妲,与熟识的对象不同,她早就放弃期待一开始就从陌生人身上得到友善的反应。 「不管是打杂或叫卖,我什么都能做,有没有什么工作呢?拜托你嘛,行商大哥。」 「……谁……雇……」 视线并未转向仍不罢休的蕾妲,行商呢喃说道。 「咦?什么?」 听不清楚那句话,蕾妲如此发问后,行商将脸转向她。目睹那眼神中潜藏着眼熟的情绪,蕾妲立刻就理解了情况并感到失落。 「谁要雇用女人啊!男人的工作女人不要插手!」 蕾妲的双腿顿时停止。 行商也不理会她的反应,渐行渐远。 感到轻蔑与嫌恶的感情冲着自己而来,呆站在原地的蕾妲毫无自觉地握紧拳头。 没事的,这种事早就习惯了。一点小事罢了,我没问题——蕾妲如此再三告诉自己,抚平情绪。对陌生人推销自己时,遭遇那种反应已经司空见惯。如果每次都为此沮丧,女人根本就无法找到工作。 然而,蕾妲也是人生父母养。而且今年才刚满十六岁,绝非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与精神。尽管能够忍受,扎在胸口中的每一根刺都确实对她带来痛楚。 「身为女人……哪里不对了……」 蕾妲厌恶这个国家。 蕾妲厌恶在这个国家中,只因生为女人就遭受轻蔑,连自立都不被允许的传统。 蕾妲厌恶在这个国家中,只因生为男性就能嚣张跋扈,得到优待与尊重的习惯。 只因生为女人,甚至无法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除非攀附男人的怜悯否则甚至无法向上浮升——蕾妲厌恶这片名为习俗的无底沼泽。 同时,自己无力改变其中任何一点,这样的无能为力她也厌恶。 尽管如此,蕾妲还是只能在这国家活下去。如果只有蕾妲孤身一人,她也能选择抛弃故乡。但是她无法抛下以女性之身独力抚养她长大的母亲,以及尚年幼的弟弟两人。 如流沙般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的生活中,蕾妲只能去做当下自己能做的事,咬牙忍受。 ● 阿尔迪斯击退了袭击者的隔天。 因为在柔软的床铺上得到了长时间的休息,消除了疲劳与睡意后,阿尔迪斯带着瑟雷丝与卡莲上街。原以为双子会害怕拥挤人潮,但她们也希望能同行,既然如此涅蕾也没必要一个人待在旅店。结果一行人全部来到大街上闲逛散心。 当然阿尔迪斯绝非漫无目的地四处晃荡。意图在于由我方——特别是瑟雷丝与卡莲——主动现身于大庭广众下,大方让来自帝国的追兵清楚目击。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柯萨斯森林,阿尔迪斯想让追兵认为瑟雷丝与卡莲已经离开纳古拉斯王国,并且朝北方移动。 话虽如此,除了一名活口外,袭击者在昨天才刚遭到歼灭。应该不至于今天立刻就出手突袭吧,而且甚至不晓得对方是否正派人监视。阿尔迪斯维持着最起码的戒心,悠哉地在提欧立亚城镇中四处观光。 提欧立亚城镇中熙来攘往,街上道路与引水渠道也修筑得相当完善。虽然程度不及托利亚,但商家数量也多,而且因为此处位于交通往来必经之地,时常能见到旅行者与行商的身影。虽然可以感觉到这地方其实并不糟,但是对待女性的方式毁了这样的评价。 「吾主,午餐要如何解决?菲莉亚与莉亚娜的肚子差不多要出声抱怨了吧?」 「已经这么晚了喔……就进那间店吧?」 阿尔迪斯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眼前应是食堂的店面。瑟雷丝同意道: 「好啊。难得都来了,最好能在停留时多尝过几家店的口味。」 一旦离开提欧立亚再度步入野外,就鲜少有机会能品尝到使用新鲜食材或者以香辛料充分调味的料理。没有任何人反对享用美味餐点。 决定在此用午餐,阿尔迪斯一行人快步走进餐厅中,占好位子。 「『本日推荐套餐』可以给我们六人份吗?其中两人份请将分量减半。其他还有——」 「这个香草煎派尔肉,请额外多加一份。」 对着来到桌旁的男侍者,卡莲代表众人点菜,瑟雷丝从旁提出想要追加的料理。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确实理解点菜的内容,侍者面无笑意地走进厨房,消失无踪。 「我有些担心。他真的有听见吗……?」 卡莲面露不满的表情。她口中的担忧一语成谶。 「好慢啊。」 告知点菜内容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 阿尔迪斯的个性对时间并非特别神经质,但是看着料理接连送上附近的餐桌,唯独众人的料理迟迟未到,自然也会感到心烦气躁。 在这之后又过了五分钟,料理终于送上阿尔迪斯等人的餐桌。 一行人暂且将不满推回心底,开始用餐。 店家本日提供的推荐套餐包含了装在篮中的面包、盛装于深底器皿的炖煮料理,以及摆在盘子上的腊肠与炒菜叶。 「还不错。」 「嗯,好吃耶。」 对阿尔迪斯那不在乎口味般的呢喃, 毫无抗拒地享受着庶民料理的古怪前公主如此同意道。尽管这和她过去在城里品尝的料理相比,想必连材料都天差地别吧,那适应能力确实了不起。 「呼~~呼~~呼~~…………好烫!」 双子之一的菲莉亚用汤匙舀起一口炖煮料理,慎重小心地吹凉,但是一送进口中还是忍不住为热度而惊叫。 另一名双子莉亚娜则是用叉子叉起一根腊肠,小口小口地慢慢啄食。光是要吃完一根腊肠究竟得花上多少时间? 「话说回来,瑟雷丝大人点的香草煎肉还没来耶。」 这时卡莲突然回想起尚未上桌的菜色。 就在她打算叫住侍者询问时,无法听而不闻的话语传到阿尔迪斯等人耳畔。 「来。香草煎派尔肉,让您久等了!」 往声音的来向一看,侍者正要将料理端上其他客人的餐桌。问题在于那份料理与瑟雷丝点的相同,而且围绕那桌的客人比阿尔迪斯等人更晚入店。 卡莲叫住了侍者。 「稍等一下,侍者先生!」 「……干嘛啊?现在很忙耶。」 侍者不情不愿来到阿尔迪斯等人的餐桌旁,毫不掩饰露骨的厌恶表情,那态度实在不像以待客为工作的人。 「起初点菜的时候,我们有点香草煎派尔肉吧?」 「是啊,因为还要花点时间,坐着等吧。」 「还要花点时间?那么为何同样的料理刚才已经提供给那边的客人了?和那边的客人相比,应该是我们先点菜的。明明点的是同样的料理,却先送到较晚点菜的那边,这样不合理吧?」 卡莲抗议的内容是相当合情合理的要求,然而对方的回答却完全超乎预料。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管谁先点菜或晚点菜,那边是男人,你是女人。该让谁先不是理所当然吗?既然你是女人家,就闭上嘴乖乖坐着等。你这样只会让男同伴丢脸喔。」 「什……!」 侍者过分的态度令卡莲哑口无言。 不只是没有道歉,甚至连借口都没有。男侍者完全不将卡莲的质疑当作一回事,不带一丝歉疚地搬出阿尔迪斯等人无法理解的道理。 阿尔迪斯与瑟雷丝同时揪起眉心,相较之下涅蕾则是以无所谓的表情安抚卡莲。 「气愤也只是白费力气。在过去也许还并非如此,但这块土地现在称得上是蒙昧的国度了。用不着认真对待。」 「可是涅蕾小姐——」 「还有你也是,既然是男的,就要好好握紧女人的缰绳喔。」 像是不需为卡莲和涅蕾的谈话内容费心,男侍者对阿尔迪斯开口说道: 「不管你是外国的佣兵还是什么身份,这国家有这国家自己的文化。让女人自作主张随便开口讲话,丢脸的是你喔。不过,看你这年纪,应该光是自己都管不好了吧。」 听了侍者那讥讽般的话语,阿尔迪斯抛出冰冷的视线回答: 「我既不是她们的监护人,也不负责管教。而且根本没理由接受你多余的干涉。」 同时为了让寻常人也能感受到,阿尔迪斯以魔力悠悠送出一股带着压迫感的沉重气流。也许感觉到阿尔迪斯传来的威吓,男侍者的喉结上下挪动,很显然咽了一口口水。 「三分钟内给我端来。办不到就不用了。」 「我、我知道了……」 侍者结结巴巴说着并点头,逃也似的跑向厨房。 「真是孩子气啊,吾主。」 「就如你所见,我只是个年轻小伙子。稍嫌血气方刚还请见谅。」 在场的所有人中,大概唯独涅蕾能理解阿尔迪斯使的小伎俩吧。听了涅蕾那捉弄般的话语,阿尔迪斯利用他那看起来只像个十五、十六岁少年的外观,不当一回事地回应。 「外表上的年龄真的能够当真吗?」 然而涅蕾紧接的这句话,让阿尔迪斯眉梢微微一颤,在短暂沉默后追问道: 「……什么意思?」 「天晓得呢。吾主觉得是什么意思?」 涅蕾像是宣告继续追问也没意义般装傻。判断继续追究下去说不定会自掘坟墓,最后阿尔迪斯也放弃在当下追究。 一行人在些许的尴尬气氛中结束午餐,离开店家后卡莲拉高音量开始表达对侍者的愤怒。看来在店里一直强忍的不满这下终于按捺不住了。 「那态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国家真教人生气!」 「冷、冷静点,卡莲。你的心情我也懂,但是你这样非常醒目喔。」 不知为何,是前主人瑟雷丝努力安抚气愤难平的侍女。 那心情阿尔迪斯也能理解。在抵达提欧立亚当天的那摊贩也相同,阿尔迪斯认为这国家男性至上的习惯太过头了。虽然找到魔剑的那间商会的店员并未显露轻视女性的态度,但是就这国家的标准来看,那应该属于少数派吧。 仔细一想,阿尔迪斯等人投宿的「湖畔之森亭」的员工也不会露骨地于待客时轻视女性。大概是蕾妲刻意为他们介绍这一类的店家。 「……失礼了。我明明是瑟雷丝大人的侍女,却表现得如此丢人现眼。」 看来卡莲的愤怒这下终于平息。似乎或多或少发泄了心中不满。 「啊,不会啦,没关系。其实我也同样觉得生气。别在意。」 对着表示不介意的瑟雷丝,卡莲口说有如侍女准则般的话。 「不,绝不能如此。身为侍女应当随时保持平常心。内心想法绝不能显露在表情上。」 话虽如此,我看你平常喜怒哀乐摆明了都写在脸上嘛——不过阿尔迪斯并未说出口,保持沉默。面无表情的仆从有一个人就很够了。战斗过程中另当别论,在少女时代只要像个少女般率直地表现喜怒哀乐就好。 ● 在往来人潮热络拥挤的大街上前进,阿尔迪斯一行人抵达位于提欧立亚市中央的广场,此时一行人发现广场上似乎聚集了一大群人。在人群中央处,穿着一身公吏打扮的男性站在垫脚台上,扯开嗓门高声呼喊。 「那是什么~?」 「不晓得。是在干嘛?」 菲莉亚的疑问令阿尔迪斯歪过头思索,但是听见男性的声音传来后,那份疑问立刻随之消除。 「本期的招募名额比往常要多!认为舍我其谁,或是胸怀成为提欧立亚之盾以守护人民的壮志,又或者是身手不凡者,我们诚心等候各位报名!」 看来似乎在招募志愿兵。看着周遭的提欧立亚市民平静的反应,似乎并非发生了十万火急的事态,而是定期举行的兵员招募吧。 公吏的呼喊声继续响起。 「报名必须满足以下的条件!第一,身份是持有提欧立亚市民权的成人!第二,身体必须健康足以承受训练!第三,过去没有犯罪经历!」 公吏高声宣布相当普通的条件。 但是下一个瞬间公吏抛出的话语,让聚集于广场上的群众的喧嚣顿时止息。 「此外,不分性别!」 一瞬间的寂静。 霎那间,寂静转为轰然骚动声。 「不分性别……?所以像我这样的女人也可以?」 「是真的?要让女人当士兵?」 「不是骗人的吧?」 「不,那个市长真有可能这么想吧?」 没有任何前兆,公吏突然间公告晋身士兵的大门对女性同样敞开,令广场转瞬间化作大骚动的会场。 「呐!像我也可以报名成为士兵吗?真的是女人也可以?」 阿尔迪斯将视线投向似曾相识的说话声,看见前些日子为一行人担任导游的那名少女——蕾妲正在逼问另外一名公吏。 「当然。前提是满足刚才公布的条件。」 「真的……你是说真的吗?」 「是要问几次。这是由市长发布的正式公告。若真的无法置信,没必要强逼自己参加招募。」 「没有!我要!我要报名!」 不顾一切般紧追着公吏不放的不只有蕾妲。在周遭也有好几名女性对公吏抛出雨点般的无数问题。看来阿尔迪斯等人恰巧目击了对提欧立亚市而言将成为重大转机的场面。 原本和阿尔迪斯等人一样在远处旁观的居民们,也因为出乎意料的事态而困惑不已。就在这时,瑟雷丝拦住其中一名抱着婴孩的女性,提问道: 「那个……请问那真的是那么罕见的事吗?」 在帝国内,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是有女性士兵存在。过去负责护卫瑟雷丝的士兵们肯定也都是女性而非男性。这对瑟雷丝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因此听闻要招募女性士兵,大概只会有「哦~是喔」这般感想吧。当然考虑到布隆雪尔共和国是男性至上社会,想必无法套用帝国的标准…… 「虽然愿意成为士兵的女性人数应该不多,但大家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瑟雷丝突兀搭话的那名女性打量过陌生少女的装扮后,露出想通了原因的表情,反过来询问道: 「你是外国人?」 大概是因为看她身上佩剑,判断她应该是佣兵或冒险者。 瑟雷丝老实点头。 「那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很正常吧。不过这在共和国里头,是非常惊人的大事喔。」 「喔,是这样啊。」 「因为在这国家,女人工作赚取酬劳甚至会被说是不守妇道。帮忙丈夫工作,或是为了扶持家计而赚点零用钱还另当别论,要得到正式职业非常困难。特别是要服公职,甚至受到法律禁止喔。」 在旁听完这番话,阿尔迪斯理解了当下情况的原由。 包含蕾妲在内的众多女性们会那么激动,大概是因为过去她们从来没有「就职」这个选项吧? 「但是士兵某种意义上也算公职吧?既然法律明文禁止,不就没办法招募了?」 此时阿尔迪斯插嘴介入瑟雷丝与年轻女性之间,抛出单纯的疑问。 这时,另一名中年女性从旁插嘴,径自开始说明道: 「人家说,那是因为士兵不在公职法的范围内喔。市长也真会懂脑筋。虽然再怎么样也无法违背法律,但还是一直努力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想提高女性的地位。」 根据那名中年女性所说,现任提欧立亚市长似乎是推进女性参与社会的开明派中的知名先锋。这次录用女性担任士兵的政策,也是因为这个市长才得以付诸实现——中年女性如此提出她的见解。 「不过,是要当士兵吧?那不是危险工作吗?」 虽然事不关己,瑟雷丝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一定是因为危险,才会连公职法也管不到吧?没想到居然会招募女性士兵,国家上层的大人物肯定也没想过吧?」 听起来十分合理。就算没有法律明确禁止,一般实在不可能突然决定招募女性士兵。虽然在佣兵与探险者之中,光就个人的实力而言也有许多强悍的女性,但是就常识来想,还是男性较适合战斗。 若是为了让女性参与社会,还是应该从任用女性担任文官或公吏开始,循序渐进。况且更重要的大前提应该是从社会整体的角度,逐步改变民间风气吧? 在阿尔迪斯等人交谈的同时,公吏继续说明招募内容。同时也再三强调本次招募的并非市内警卫兵而是市外驻留兵,是种危险的工作。也许公吏自身并不期望女性参与社会。 和市内警卫兵相比之下,市外驻留兵的危险性较高,志愿者原本就比较少。市内警卫兵的主要工作是维持治安和调查犯罪,相较之下市外驻留兵身负确保马车干道安全与防卫据点的职责,因此任务中遭遇危险野兽和魔物的可能性也必然较高。 也因此,市内警卫兵与市外驻留兵同时招募时,志愿者倾向于集中至市内警卫兵。市外驻留兵较乏人问津,因而有理由能录用女性。 广场上,方才的骚动渐渐平息。 只要冷静下来一想,应该就能理解那是多么危险的职业。然而明知工作危险还是决定报名的提欧立亚女性还是存在。蕾妲也是其中一人。 「她们真的明白有多么危险吗?」 「尽管知道危险,还是不顾一切要抓住机会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如果家中支柱健健康康的,大家也用不着去做危险的工作,但是失去经济来源的家庭就没其他办法了吧?剩下的妻子和小孩要糊口并不容易啊。」 听了卡莲的疑问,中年女性表情转暗如此回答。 中年女性解释道,在共和国内女性工作一天能赚取的工资顶多两到三枚铜币。就算从不休假,连续工作一个月也赚不到金币一枚。与之两相比较,即使是士兵中最低阶的兵卒,每个月最少也不会低于金币一枚。 考虑到市外驻留兵是种危险的职务,在薪资方面想必又比起其他士兵优渥,可以期待每个月领到两枚金币以上。这金额要让三口之家得以糊口已经十分充分。对于家中失去支柱的女性而言,志愿兵招募可说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吧。 听完中年女性的说明,瑟雷丝依旧不改那复杂的表情,凝视着团团挤在公吏身旁的女性们。 ● 撞见市外驻留兵的招募后,过了两天。 阿尔迪斯一行人一如往常来到提欧立亚市内大街上,在人流较多的场所漫无目的地晃荡以打发时间。尽管提欧立亚市热闹繁华,但逗留了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也渐渐失去新意。就消除疲劳而言已经得到充分休息的当下,渐感焦急的绿眼少女向阿尔迪斯追问: 「到底要在这地方停留多久?」 在旅店一楼享用午餐时,卡莲脸上写满了不满,如此逼问阿尔迪斯。她直逼眼前的脸庞占满了阿尔迪斯的视野,就连卡莲左边眼角的泪痣也清楚映入眼中。 「你的表情好像巴不得赶紧离开提欧立亚。真的那么不舒服?」 听见阿尔迪斯面带几分苦笑说出的这句话,卡莲不可置信地露出惊讶表情,连连触碰自己的脸颊确认。看来这名侍女似乎还没发现,她的表情其实很容易显露在脸上。 确实共和国的男尊女卑令人难以忍受。提欧立亚的治安良好,居民也充满朝气,店铺陈列的商品品质也不差,然而男性至上的习俗糟蹋了这一切。由于阿尔迪斯一行人包含双子在内大部分成员都是女性,这城镇待起来实在算不上舒适。 「我不否认这里教人不舒服,但我想说的并非这件事。要是我们就这样悠哉度日,难道不会再度被追兵追上吗?」 卡莲恢复刚才态度,提出她的担忧。虽然来到提欧立亚的第二天夜里就已经遭遇袭击了,但这件事只有阿尔迪斯与涅蕾知晓。卡莲想必正为了追兵不知何时会现身而提心吊胆吧。 「因为他们不来反而伤脑筋啊。」 「……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无法理解意图吧,卡莲工整的容貌浮现疑惑的神色。 阿尔迪斯等人明明没有特别目的却一路来到布隆雪尔共和国,用意在于让帝国的追兵以为瑟雷丝等人正往北边逃走。因此,如果真的完全甩开追兵就失去意义了。要让对方确实掌握阿尔迪斯等人的行踪,向本国报告一行人已经远离柯萨斯森林才行。 阿尔迪斯注意着周遭的同时压低声音对卡莲解释,她脸上浮现了几分想通了理由的表情,但另一方面似乎还是无法完全同意这样的做法。 「但是……这样不会稍嫌危险吗?」 「没问题。照理来说,那些家伙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你们招惹注目。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外出的时候 一定要有我或涅蕾同伴。一个人到外面游荡更是绝对不可以。」 若是瑟雷丝提出要求,卡莲说不定真的会与她两个人擅自外出,因此阿尔迪斯先如此告诫。 卡莲的担忧十分合理,但是按照这两次交战的经验判断,追兵的实力对阿尔迪斯或涅蕾不构成威胁。当然对方若采取人海战术进攻,阿尔迪斯恐怕也不免陷入苦战,但要达成这种效果必须以百人为单位同时突袭。 阿尔迪斯实在无法想象追兵们会在其他国家的城镇采取这般强硬手段。况且在表面上不对外公布的特务部队,想必也不会预备那么多人员。万一有任何差错使得那种情况成真,那就不算是秘密部队了吧。 况且,一旦采取那种强硬手段,帝国将与共和国成为敌对关系——而且还是以帝国有错在先的形式。虽然不知道对特务部队下达指示的是皇帝本人或其他人,但阿尔迪斯也不认为指挥官会下达如此轻率的命令。 大概是认为阿尔迪斯说的有道理,卡莲接受了说明,回到最初的疑问: 「那么,到头来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撇开追兵的问题不谈,不舒服这一点也是事实,万一待太久,我担心瑟雷丝大人可能在其他方面被麻烦事牵连。」 比想象中更有庶民适性的前公主大人与平民的沟通能力异样高,在街上随意拦住路过的女性就能聊上好几句。也因此她对提欧立亚的女性们的境遇似乎格外同情,恐怕迟早会被卷进麻烦——正确来说,也许瑟雷丝自己会引发麻烦——这似乎令卡莲忐忑不安。 「那群帝国的特务部队只要没那么无能,不出十天就会有监视或袭击之类的下一步动作吧。我们遭受数次袭击,招架不住只好往北方逃走——只要表现出这样的动向,自然会有充分的说服力。」 若对方只有那种程度,阿尔迪斯有自信不管遇袭几次也能击退。然而不知何时会遇袭,被迫每天从早到晚都要提高警觉,阿尔迪斯可不愿意这样。就算住在别人无法轻易深入的柯萨斯森林中,不但不方便出远门,而且也许不能放松睡午觉。 「既然如此,多表现几分陷入苦战的感觉会比较合理吧?」 阿尔迪斯说得头头是道,这时一旁的涅蕾突然插嘴吐槽。大概是针对阿尔迪斯展现悬殊的实力差距彻底击垮袭击者的做法,捉弄他「那就是你说的说服力?」。 「……程度很难拿捏。」 阿尔迪斯一瞬间无言以对,最后闹别扭似的回答。 毕竟阿尔迪斯要保护的对象太多了。双子再加上瑟雷丝与卡莲,这次还要额外顾虑可能遭受波及的蕾妲与她身边的对象。这方面虽然能拜托涅蕾照顾,但阿尔迪斯还是因为担忧而无法轻言保留实力显露破绽。 就结果而言,阿尔迪斯面对袭击只有毫不留情彻底击溃这个选项。 「算了,不管怎样,在这里不愁风吹日晒,又能在温暖的床铺上睡觉。难得有这机会,待在这里的期间就放轻松让身体好好休息吧——所以说,我要去睡了。如果要出门,先来告诉我一声。」 阿尔迪斯单方面对卡莲如此告知后,逃也似的起身离席。 「睡觉~」 「睡午觉~」 双子见阿尔迪斯要回到分配给他的二楼房间,追上来跟在他身后。像是被看不见的线拖动般,双子摇摇摆摆地跟在他后头,模样好似水鸟的幼雏。 「阿尔迪斯,今天不出门了吗?」 「嗯,今天我要睡了。如果要出门一定要带着涅蕾一起出门喔。」 阿尔迪斯举起一只手回答瑟雷丝的问题后,像是连转身的时间都嫌浪费般,直接走上楼梯离去。 ● 阿尔迪斯走进他目前使用的单人房,打着大呵欠的同时脚步不稳地走向床铺。这时菲莉亚小跑步从他身旁超过他,愉快地喊着「第一名~!」,飞身扑向床铺。 「菲莉亚,先脱掉大衣再睡。」 「是~」 菲莉亚连忙褪下附有兜帽的大衣,以就幼童而言算得上细心的动作折叠起来,搁在房内原本就有的椅子上。就阿尔迪斯的标准来看,折得其实满随便的,但也不需要特地纠正。考虑到年龄才八岁,这样也很正常吧?阿尔迪斯如此想着,当作没看见。 「阿尔迪斯,解不开……」 至于双子的另一方莉亚娜,一走进房间就与脖子前的绳结陷入苦战。之前为莉亚娜穿上大衣的应该是瑟雷丝,她似乎将绳结绑得太紧了。 莉亚娜以悲伤的眼神提出请求,阿尔迪斯在她身旁蹲下,尝试解开绳结。 「也没必要绑这么紧吧……」 见到仿佛视之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般死命绑紧的绳结,阿尔迪斯不禁傻眼。 大概是担心万一绳子松开,怕别人看到她们的脸吧。不过也没必要这么使劲。 因为比想象中费功夫,最后阿尔迪斯甚至动用魔术来解开绳结。之后得稍微叮咛瑟雷丝一句才行——阿尔迪斯在心中提醒自己。 好不容易挣脱了大衣的束缚,莉亚娜追赶着菲莉亚爬上床铺。 「阿尔迪斯,快点快点!」 「中间有位子喔。」 双子各自躺在床铺的左右两侧,伸手拍打着两人之间为阿尔迪斯保留的空间,如此催促道。 三个人并排躺在尺寸实在不算大的床铺上,菲莉亚便央求道:「讲故事~!」 「故事吗?」 双子有时候会像这样要求阿尔迪斯或涅蕾讲故事。不过阿尔迪斯几乎不晓得能讲给孩子听的故事或童话。他曾经将在酒店听闻的谣传或各国口耳相传的传说,为了让幼童也能理解,经过粗略简化再讲给她们听,但是他脑中的故事储量也没丰富到能随便就找出没讲过的故事。 插图p083 「这个嘛……」 阿尔迪斯思考了好半晌,最后将双手叠在后脑勺,仰望天花板开始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奇怪的团长率领着一只佣兵团。某一天,在追寻下一份工作而赶往战场的途中,佣兵团遇见了两个奇怪的小孩子。」 尽可能不在语气中显露感情,阿尔迪斯平淡地开始说。 「小孩子是女生?」 也许是联想到自己的际遇吧,菲莉亚表情有些不安地问。 「是男生和女生。」 「很奇怪吗?」 莉亚娜与菲莉亚不同,似乎特别在意奇怪这个字眼。 「很奇怪。虽然他们自己没有自觉。」 「哦~」 「然后呢?」 「看见那一对男生和女生,团长停下脚步问『你们是谁?』,男生回答『不知道』。团长又问『从哪里来的?』,回答同样是『不知道』。不过接下来的『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团长得到了不一样的回答。从男生口中说出的回答是『……逃到这里』。」 当时究竟想逃离什么,至今仍然搞不清楚。但现在很确定,逃离那地方是正确的选择。越是认识普通的世界,就越清楚明白那个地方绝不正常。 从那地方逃出来之后,第一次得到他人口中的自由、理解到自己是人类。这些有如废话般天经地义的事实,天经地义般受到承认,也是在那一天之后的事了。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一天才是那两个孩子真正的生日。 「团长判断有着同色头发和眼睛的孩子是一对姐弟,就将无处可去的两人加入佣兵团当作打杂的——」 起初充满好奇地盯着阿尔迪斯的双子渐渐开始打盹,眼皮也缓缓阖上。 「——之后,男生与女生都正式成为佣兵团的一员……睡着了?」 确定双子在自己左右两侧发出平稳的呼吸声,阿尔迪斯轻吐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抵抗连绵不绝地扑向他的睡意,顺从精神与肉体的渴求,让意 识落入睡梦中。 唯独故事的结局,自他唇边轻声吐露。 「于是男生和女生得到了短暂的安宁与归属,过了一小段幸福快乐的日子……」 ● 陪伴着双子一同享受午睡的阿尔迪斯清醒之时,已经是夕阳西斜,淡空即将浮现天空的时间。 阿尔迪斯关在房里午睡的时候,瑟雷丝和卡莲似乎在涅蕾的护卫下出门前往摊贩街购物。距离晚餐还有段时间,但一楼已经挤满了旅店的房客,阿尔迪斯下到一楼时,只见围着桌子的瑟雷丝等人仿佛等候已久般对他招手,他来到桌边就座。 「委托?」 比平常更早点了晚餐,享用端上桌的料理时,瑟雷丝毫无前兆地突然提出想以佣兵身份接受委托。 「对。今天上街的时候听到的。市长似乎正盛大招募佣兵。」 「为什么市长又在招人?难道出现麻烦的魔物了?」 这不仅限于共和国,当城镇周遭出现强力的魔物时,国家或领主招集佣兵讨伐相当常见。和个人或小型商会发出的委托相比之下,动用税金或领主财产支付的酬劳大多格外优渥,因此在佣兵之间相当有人气。 不过,也因此国家和领主发派的任务并不常见。大多数都是与统治者的面子深切相关的问题,或者是发生了必须不计成本予以解决的事态。阿尔迪斯立刻提起出现魔物也是理所当然的逻辑。 「并非如此。吾主还记得数天前在广场见到的市外驻留兵的招募布告吧?似乎与之相关。」 涅蕾大概知道委托的内容,如此补充瑟雷丝的说明。 「听说市外驻留兵的训练要到提欧立亚市附近的野外训练场进行。所以说啊,如果只有未经训练的新兵,遭到野兽或魔物攻击时很让人担心嘛。所以为了护卫新兵,市长要雇用一定数量的佣兵。」 「雇用佣兵来保护那些应该负责保护人民的士兵……这样不是本末倒置吗?」 阿尔迪斯听了瑟雷丝说明的委托内容,不禁傻眼。 战争时期另当别论,士兵平常的职责就是保护某些事物。那也许是治安,也许是人民的性命,可能是财产或城镇本身。职责各有不同,但是以保护为职责的士兵却要请别人来保护,这种想法阿尔迪斯无法理解。 「也没别的办法吧?虽说是士兵,也绝非每个人都有着好身手。再加上训练场设在野外,大概想要预防万一吧?」 卡莲如此猜测委托人的处境。 「不过,一般来说这种状况应该要命令其他军方士兵担任护卫吧?尽管是新兵,但雇用佣兵来保护士兵这种事我真的没听说过……」 「哎,吾主所言的确有理。护卫新兵的任务对其他士兵应该也会是不错的训练。一般来说不至于不惜支付酬劳委托佣兵协助。光就这次的状况来看,想必是人手真的非常不足吧?」 阿尔迪斯率直提出他的想法后,涅蕾先表示同意,紧接着别有用意般地说道。 「该不会……是因为新兵之中包含女的?」 因为涅蕾那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阿尔迪斯想到了原因而如此说道,这话一出口,卡莲的表情便蒙上阴影。同时一旁的瑟雷丝也露出不满的表情,拉高了音量: 「果然阿尔迪斯也这样想吧!我去问镇上的人,大家也说上次的新兵招募根本没有委托佣兵。」 该不会目前一行人之中,最熟知提欧立亚市背后秘辛的成员,就是展现了庶民亲和力的这名前公主大人吧?涅蕾对提欧立亚的当下状况似乎毫不在乎,卡莲则是有种随时与他人保持距离的氛围,和这两人相比之下,反倒是瑟雷丝与镇上居民走得最近。 「镇上正流传着『军方保守派对录用女性士兵感到不满,不愿提供协助』这类谣言。」 涅蕾追击般将她偶然听闻的谣言告知阿尔迪斯。 刚才不满的表情倏地转变,瑟雷丝浑身散发着消沉的气氛,压低声音批评共和国。 「这国家太奇怪了。只是生为男性就那么了不起吗?人没办法在出生时选择自己是男是女啊……只是生为女人就被当成男人的附属品,不管在哪方面都被轻视。虽然之前听说这里是人民能选择自己的领导者的先进国家……这哪有什么先进嘛。我看帝国还比较好。」 「瑟雷丝大人,这里不是皇城内的私室。虽然您的心情我也明白,但避免轻率批评其他国家较为适宜。况且,这里的市长似乎也正为了改革现况而煞费苦心。虽然路途遥远,但日后也会渐渐走往好的方向吧?」 卡莲一面安慰一面劝谏瑟雷丝的轻率言行。在这样的举止中可窥见,瑟雷丝已经将自己视为平民,但另一方面卡莲仍旧无法摆脱旧有立场,两人之间有着观念上的隔阂。 「我知道啦。没有任何权限的『虚幻公主』,而且前面还要挂上一个『前』字,像这样只是区区一介佣兵的我,根本没有力量去改变共和国的制度和价值观,这点事我当然知道。」 当然瑟雷丝应该也明白自身当下的无能为力。在女性遭到轻视的这国家中,来自外国的佣兵就算提出建言,共和国的男性也不会听从吧。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想在能办到的范围内,做自己能做的事。我能做到的,只有以佣兵身份接受委托,付出一份力量让这次招募女性士兵的计划成功。当然我也晓得,受人追捕的立场却想插手去管多余的麻烦事,对阿尔迪斯你们来说应该很碍事……」 瑟雷丝应该思考过自己的能力范围,才想参加护卫任务吧。同时她似乎也能理解,现在实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她的说话声越来越细微,最后成为难以分辨的呢喃细语。 餐桌上飘荡着沉重的气氛。 目睹共和国内对女性的对待,阿尔迪斯心中确实也有所不快。他不认为自己特别尊崇女性,但是见到旅程同伴没有任何过错却遭到轻视与侮蔑,还是教人气愤。 摊贩店主每件小事都要请阿尔迪斯定夺、警卫每当见到佩剑的瑟雷丝等人就皱起眉头,对于这些反应,阿尔迪斯也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的烦躁。他能理解瑟雷丝的心情,同时也认为这次政策的成败将对提欧立亚的未来造成重大影响。 先假设要接受这次的委托。 瑟雷丝和卡莲都有一定程度的身手,这一点在柯萨斯森林中已经得到证明。但是考虑到两人的出身,在身为佣兵的举止和必备知识等方面,恐怕还有许多需要学习之处。 还不知道日后两人将与阿尔迪斯继续共同行动,又或者会分道扬镳。但无论如何,增加与其他佣兵接触的机会,让两人累积与旁人合作战斗的经验,对她们想必有益。 (问题在于生命安全……) 在野外训练场可能遭遇的野兽或魔物不成问题。与之对峙的也不会只有阿尔迪斯一个人,若是森林或深山等远离人烟之处另当别论,但是阿尔迪斯未曾听闻提欧立亚市近郊有棘手的魔物出没。 不过,追兵混进士兵或佣兵之中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前几天给予迎头痛击了。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备齐人马突袭,但如果目的只是暗杀,只要有一名刺客就很够了。) 当然阿尔迪斯也不知道帝国的特务部队当下接到的是何种任务。只知道他们的目标是瑟雷丝,这点应该不会错,但目的究竟是将她们带回帝国还是杀害,这部分还不明了。 况且,无论对方目的为何,全数驱除都是既定事项。反正该做的事也—— 「不会改变。」 「不会改变?是指什么?」 卡莲拾起自阿尔迪斯口中不经意地吐露的话语,如此问道。 「不,没什么。自言自语罢了。」 阿尔迪斯轻轻摇头,随口搪塞卡莲的疑问后,对众人传达他的结论。 「我懂了。那么我们也参加护卫吧。参加的人是我和瑟雷丝和……卡莲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陪同瑟雷丝大人。」 仿佛阿尔迪斯明知故问般,她立刻回答。 「哎,我想也是。虽然对涅蕾不好意思,麻烦你陪在菲莉亚和莉亚娜身边。因为实在没办法把她们两个也一起带去。」 「谨遵吾主之命。」 将保护双子一事托付给涅蕾,阿尔迪斯告诉瑟雷丝与卡莲明天就立刻去接受委托,着手进行准备。 刚才表情惶恐不安的瑟雷丝像是松了口气,放松了僵硬的双肩,展露笑容。 「谢谢你,阿尔迪斯。」 笔直投向自己的真诚笑容一瞬间夺走了阿尔迪斯的目光。 「……不用在意。正好是个好机会,好好观察其他佣兵。」 像是要掩饰失态般,黑发少年补上这句话。 ● 数天后,阿尔迪斯的身影出现在距离提欧立亚往北大约半天脚程的野外训练场。他与瑟雷丝、卡莲等三人以佣兵身份参加了护卫新兵的任务。 野外训练场就如其名,这座训练用设施设置于环绕提欧立亚市的城墙之外。虽然说是设施,但并非一切都已经准备齐全。只是一块和周遭相比经过一定整地工程的平地。 据说这块土地魔力稀薄不适合人居住,因此在大规模训练或如同这次的野外训练时,时常挑选这个场所。 本次参加训练的人员是新兵四十五名、现役士兵二十二名、为护卫而雇用的佣兵三十一名,合计共九十八名成员的大阵仗。新兵四十五名之中有二十五名是女性。虽然佣兵之中也有女性,但应该全部都是国外出身。平常就在布隆雪尔共和国活动的佣兵也有参加,其中理所当然没有女性的身影。 抵达训练场之后,士兵们的首要工作是构筑阵地。 在训练场的四面筑起五十公尺左右的土墙,又将他们搬运至此的木材组合起来,搭建起数座瞭望台。这些当然也是训练的一环。就这层意义来看,将建材与物资从提欧立亚搬运至此的工程,同样是训练的一环吧。 因为这里原本是一片空无一物的土地,训练需要的武器与补给物资等也并非常备于此。本次训练所需的物资全部都由提欧立亚市搬运至此。预定在训练结束时全数回收并运回提欧立亚。 他们耗费了整整一天抵达野外训练场。从这一天算起直到驻留地构筑完成,又花费了四天。他们建造的驻留地实在算不上出色。环绕外围的土墙高度只有大约两公尺,大门的构造也相当脆弱。 话虽如此,能在短短四天内完成工程,还是多亏有魔法的力量。若不仰赖魔法而只用人力建筑,大概会耗费数十倍的时间。 筑起驻留地之后,新兵便与负责指导的现役士兵们展开各项训练。 阿尔迪斯等人的职责就是在训练期间警戒周遭状况,并且在肉食野兽等危险靠近时予以击退。现在约有半数共十五名负责周围的戒备。阿尔迪斯等三人负责的位置是训练场北侧。当然真的遭遇袭击时,其他位置的人手也会赶来支援,而且这里虽然是野外但距离城镇并不远,不至于频繁遭遇野兽与魔物袭击。 「瑟雷丝,往你那边去了!」 「交给我!」 阿尔迪斯自正面迎击这群寻求猎物而靠近训练场的「兽王」。面对总数五头的兽群,他自己应付两头的同时以飞剑牵制另外两头,并且放任最后一头通过身旁。 在栖息于草原上的野兽中,兽王被视作最为强悍的生物。成年兽王的体长约两公尺,长满全身的黄色体毛上点缀着黑色斑点,最大的特征是那血一般鲜红的眼睛。由于兽王在猫科动物中较为罕见地会组成集团狩猎,因此对于新人佣兵可说是非常危险的对手。 但是对阿尔迪斯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对手。数量只有五头,要全部都用飞剑解决也是易如反掌。 「瑟雷丝大人,由我来!」 「卡莲从旁边牵制!」 但是这次同时有让瑟雷丝等人累积经验的目的。尽量让她们亲手击退最为理想。 阿尔迪斯已经在柯萨斯森林中见识过她们的实力与默契,在抵达提欧立亚的路途上也不曾拖累众人,但是就两人与其他人合作时的表现来看,阿尔迪斯认为她们的经验完全不足。 「我们来助阵啦!」 应付兽王的过程中,负责守卫西侧的佣兵们有一部分赶来了。是持斧男性与持枪女性的二人组。 阿尔迪斯看准时机撤回飞剑,释放两头狮王。重获自由的兽王认定瑟雷丝与卡莲较容易击败,笔直冲向两人。 「一头交给我,蜜尼去帮她们!」 「了解!」 短促响亮的回答响起,名叫蜜尼的女佣兵为了支援而奔向瑟雷丝与卡莲。男佣兵则从侧面挥斧砍向其中一只兽王,让它的注意力转向自己。 当下状况是由阿尔迪斯压制两头兽王,男佣兵与一头对峙,剩下两头则由瑟雷丝、卡莲与女佣兵一同应付。 阿尔迪斯随意牵制眼前两头兽王,同时分神观察瑟雷丝等人的战斗。 瑟雷丝与兽王正面对峙,卡莲从侧面牵制。直奔她们的另一头兽王意图自卡莲的右侧突袭,但同时前来支援的女佣兵朝着卡莲正面奔驰而去。 「右边!来了!」 女佣兵简短警告卡莲。 卡莲一眼瞄向新出现的兽王后,将自身位置挪动至瑟雷丝身旁。似乎打算从正面迎战兽王,让状况变为二对二。 虽然那不能说是失策,但卡莲决定自身位置时,优先考虑的并非与其他佣兵携手战斗,而是如何与瑟雷丝搭档战斗。换作是阿尔迪斯站在卡莲的立场,他会专注于拦阻新出现的兽王继续逼近。因为从女佣兵现在的位置,可以从侧面或背面突袭当下与瑟雷丝对峙的兽王。 事实上,女佣兵见到卡莲的动向后改变了前进方向。说不定女佣兵原本的想法与阿尔迪斯相同。 现在瑟雷丝与卡莲并肩面对两头兽王,女佣兵自后方夹击。 「哪头先?」 赶到现场后,女佣兵将判断交给瑟雷丝与卡莲。为了发挥数量优势,集中攻击其中一头是标准战术,在这种情况下状况判断一般是由正面对峙的一方,或者是人数较多的一方来决定。就当下的状况来看,无论从敌我位置和人数来看都应该由瑟雷丝与卡莲来做决定才对。但是才刚投身佣兵这行不久的两人还不晓得那些常识。 瑟雷丝与卡莲并未将女佣兵的支援纳入考虑,一如往常般尝试以两人搭档战斗。幸好女佣兵似乎是经验丰富的老练佣兵,不时确认着瑟雷丝两人与兽王的状况,同时施以有效的攻击。 瑟雷丝与卡莲原本身手就不差,再加上女佣兵的支援,并未受到多大的伤害便成功击杀两头兽王。男佣兵似乎也轻易胜过他负责应付的那头兽王。 确认战斗已经结束,阿尔迪斯随手斩杀眼前与他对峙的两头兽王,低声呢喃: 「算了,之后再慢慢教就可以了吧。」 ● 在夜幕扩张之后,复数的营火照亮了野外训练场。环绕着火堆坐下的人影形成歪七扭八的圆。在火光中微微摇曳的细长影子呈现放射状向外侧延伸。 阿尔迪斯等人与负责夜间警戒的佣兵们换班后,进入休息时间。当然遇到值班佣兵无法应付的大规模袭击时,他们随时都会出手相助,不过这里并非柯萨斯森林那般的魔境,不会一天之内就遭遇野兽数次袭击。 其他佣兵们也同样放松了紧张,享用着晚餐。虽然餐点算不上多么美味,但任务期间的餐饮全部由提欧立亚供应,因为不伤自己的荷包,佣兵们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怨言。 「 唷,一个人吃饭一定很寂寞吧?」 阿尔迪斯默默地用餐时,白天来支援的持斧佣兵前来向他搭话。他和应该与他同伙的其他男人们一同现身,也不等阿尔迪斯回答,径自围绕着同一堆营火坐下。 「我真不懂女人为什么能像那样,才刚认识不久就聊得那么起劲。」 持斧佣兵将视线转向旁边那堆营火。阿尔迪斯同样转动视线,看见该处形成了只有女佣兵组成的集团。瑟雷丝与卡莲的身影正在其中,方才邀请两人加入的蜜尼也在场。 「哎,干佣兵这一行,女人家凑在一块打打闹闹的机会也不多吧,那种心情也不是无法理解。」 这次参加的女性佣兵似乎大半都聚集于该处了。最年长的大概三十来岁,年轻的大概是十五岁左右,一共六名女佣兵一面用餐一面谈天说笑。 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但瑟雷丝看起来笑得很开心。不知为何其他女性不时将视线抛向此处,发出高亢的愉快笑声。在一阵阵笑闹声中瑟雷丝的脸庞开始染红,同时卡莲的脸颊则渐渐鼓起。 (她们在干嘛?) 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但阿尔迪斯有股莫名的尴尬感觉。 「话说,哪一个才是你的女人?」 「啥?」 这疑问突兀地冲进耳朵,阿尔迪斯发出傻气的疑问声。 「……突然在问什么啊?」 「也没什么啊,只是问那个马尾的小姑娘和泪痣的小姑娘,哪一个才是你的女人而已。」 阿尔迪斯以沉默回应这问题。 这次的委托由阿尔迪斯与瑟雷丝和卡莲三人参加。确实只看外观上的年龄的话,阿尔迪斯和瑟雷丝两人恰巧年龄相仿,在外人眼中看起来也许像那类关系。 「咦?喂喂喂……该不会两个都是……?」 似乎将阿尔迪斯的沉默视作另一种意思,持斧佣兵说出完全错误的推测。 「怎么可能——」 是你说的那样——阿尔迪斯话才说到一半,周遭突然冒出骚动声。 「怎么啦?」 持斧佣兵望向瑟雷丝与卡莲所在的营火旁。阿尔迪斯也同样转动视线,发现女佣兵们似乎与其他佣兵起了争执。 「——那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了?多管闲事!」 「哈!明明是女人却拿着武器挥来挥去,怪不得个性这么嚣张!」 「嚣张的是谁啊?可不可以不要没事就找碴啊?」 「践踏别人的亲切还死不认错喔。当佣兵的女人就是这样,特别恶劣!」 「恶劣的是谁啊!」 对方是一共五名左右的佣兵。全部都是男性。站在最前方俯视女佣兵们的是一名高个子的秃头佣兵。 「那群人……应该是共和国的佣兵吧。」 那种摆明了针对女性找碴的态度,毫无疑问是沉浸于这国家习俗的男性。 「真没办法。」 坐在阿尔迪斯身旁的持斧佣兵站起身。不知是为了调解纷争,还是为了前去为女佣兵助阵,总之看来不像站在共和国的佣兵那边。 「你不去吗?」 「如果真的没办法我也会去,不过——」 阿尔迪斯这么说着,伸手指向正奔往女佣兵们的另一群人。 看来有一部分士兵似乎察觉了骚动,赶到此处。 「是在吵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只是想对不知好歹的女人家说教一下而已。」 对着询问的士兵,秃头佣兵有如天经地义般扬言道。 「哪门子的说教啊?每句话摆明了都是在找碴。说什么女人家只要支援男人就好,还要把战功让给男人,胡说八道也要有点限度!」 「在这国家这才正常啊。况且女人拿着武器上战场强出风头,根本就是搞不懂自己的身份。」 听着两者间的争执,看起来像领队的士兵露骨地大叹一口气。因为他身上装备的装饰比其他士兵要豪华,虽然年纪仍轻但应该是负责管理士兵的士官吧。 「来到这里的佣兵都接受了提欧立亚市的正式委托。不希望任何人将个人的感情带入任务中招致彼此的不和。委托内容也明确规定了『新人士兵与其他佣兵,应当共同合作完成任务』。身份是男是女不构成引发争执的理由。」 青年士官依据契约内容明确地谴责共和国佣兵的过错后,告知他们若有任何异议,在委托完成之后再另外听取,最后要求秃头男与他的伙伴离开此处。 「哦?看来共和国的男人也并非全都是那种家伙嘛。」 持斧佣兵简单地称赞那名士官后,再度于阿尔迪斯身旁坐下。 多亏他的介入让场面恢复平静,不久后热烈的谈话声再度于各处响起。 至于那名青年士官似乎为了提防骚动死灰复燃,他开始于四周来回巡视。那身影阿尔迪斯有点印象。 (我记得那男人常跟在统率士兵的部队长身旁。要当副队长……好像太年轻了些。) 士官的年纪看起来大概才刚过二十岁不久。部队长则是由四十来岁的中队长担任,要担任他的辅佐官似乎太年轻了。 不过,若要提起年龄的问题,阿尔迪斯更是没有立场对别人说三道四。只要他能稳稳控制住可能引发骚动的家伙,阿尔迪斯就没有任何怨言,况且在上头担任指挥的人并非趾高气昂的男性,对瑟雷丝她们而言也值得高兴吧。 「算了,看起来应该不是没办法沟通的人。」 阿尔迪斯以这句话评论青年士官。 ● 在这之后并未发生什么问题,预定的训练行程顺利地渐次消化,新兵们的训练期间也来到折返点。 现役士兵、新兵与佣兵起初态度见外,对彼此感到隔阂,但经过了长时间的寝食与共,融洽的气氛自然也开始扩散。当然在白天训练时众人都明白自己的立场,不会过度亲昵,但是当白天的训练时间结束,来到用餐时就另当别论了。 除了担任夜里警卫的佣兵之外,体力充裕者开始为了小试身手而互相较量,也是源自这样的气氛。 起初只是新兵之间简单的比试,但是因为新的参加者不断现身,气氛越来越热烈,战斗也显得更加认真。最后甚至佣兵之间也出现了参加者,情况渐渐变得有如比武大会般,周遭声援者的吆喝也更加热烈。 刚才连连夺得胜利留在场上的是共和国出身的秃头男。他正是前些日子来找瑟雷丝等女佣兵麻烦的那个人。虽然个性令人不敢恭维,但实力似乎相当扎实。训练中的新兵自然不可能胜过实战经验丰富的佣兵,不只是新兵,就连其他佣兵也接连被他击退,目前正取得六连胜。 自远处旁观的阿尔迪斯发现有名年轻士官坐在参战者之间。他正是前些日子共和国佣兵引发争执时,出面平息骚动的那名士官。虽然年纪尚轻,但众人还是因他的立场而对他敬而远之。没有任何人坐在士官身旁,唯独他身旁出现一小块空地。 「连这种余兴节目都要亲自监督,你也真辛苦啊。」 阿尔迪斯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如此慰劳士官。 「哈哈哈,没想到连年纪比我轻的佣兵都来关心我。哎,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这次的任务责任十分重大。」 看起来还只是个少年的阿尔迪斯对自己投出慰劳般的话,士官听了面露苦笑。 「毕竟是在重度男尊女卑的国家录用女性士兵,来自周遭的反弹也很强烈吧?甚至必须招募佣兵来当护卫。」 「看你年纪轻轻的,懂得还不少耶。话虽如此,以我的立场无法清楚回答你这个问题。」 「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自己随便想象而已。你也许会觉得,上级居然把这种烫手山芋扔给你?」 「烫手山芋这 种说法还满过分的。这次前来担任指导员的现役士兵每个人都自愿参加本次任务,而我更是对市长提出这次政策的当事人。别说什么烫手山芋了,我可是欣然接受这次的任务喔。」 青年士官自称华兹亚多。听他的说明,录用女性士兵的政策最初出自于他的提议。 「你提议的?难怪看你这么年轻……」 「就是这么一回事。因为是我提议的,所以我虽然没有实绩,却被指派担任本次训练部队的副队长。一般来说会指派更有经验的资深士官就是了……毕竟这件事是我起头的,我也得负起这次责任才行。」 「不过你向上头提出这建议也真够大胆。当然接受提议核可实行的上级也半斤八两,不过应该有更稳妥的做法吧?」 「我对周遭的反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在这国家想法保守的男性眼中想必无法容忍,但如果想改变现状,不这么强硬就办不到吧。」 「你是男人,现状对你也没什么不好吧?为什么有必要这么拼命?」 听阿尔迪斯这么问,华兹亚多陷入沉默。他似乎正在思考对初次见面且年纪比自己轻的佣兵,到底该解释到什么程度。 最后他下定决心般开口,开始陈述理由。 「…………我父亲在我年幼时过世了。母亲没有亲戚能依靠,凭着一己之力抚养我长大。这件事在这国家有多么辛苦,你能明白吗?」 「……」 光是这句话,阿尔迪斯便理解了华兹亚多想说什么。「你能明白吗?」这疑问,让阿尔迪斯很容易就能想象他的言下之意。 「我在长到十五岁前,从没见过母亲哭泣,也没见过母亲睡着的模样。就连母亲用餐的场面,一年到头顶多也只能见到几次。小时候我以为那是正常的,但随着成长我很快就明白那是我的误解。在我年纪过十岁时,理解了自己的生活究竟多么依赖母亲的苦楚才得以维持。」 因为华兹亚多是男儿身,恐怕还不算最糟的案例。换作是一个母亲抚养一个女儿的家庭,就算女儿长大成人,未来依旧惨淡无光。 「我不是想说自己比任何人都不幸。母亲牺牲一切养大孩子,这种故事不管到共和国的任何地方都能听闻。但是想改变现状,难道是多管闲事吗?这难道能成为对常见的悲剧视若无睹、置之不理的理由吗?」 华兹亚多对阿尔迪斯抛出他心中已有定见的疑问。 「……你是个温柔的人。」 阿尔迪斯简短但怀着敬意如此回答。 华兹亚多想拯救的并非自己或自己的母亲。他自身当下已经得到职务。士兵的薪资要抚养母亲一人想必绰绰有余。就算推进让女性参与社会的政策,他本身早已不在能为此受惠的立场。 他想将救援之手伸向未曾谋面的其他人。不惜承受来自周遭的批评与反弹,也要为了帮助他人而贯彻意志,阿尔迪斯认为华兹亚多这般崇高的意志值得受到赞赏。 「不过敌人似乎也很多。」 听了阿尔迪斯这么说,华兹亚多面露苦笑。看来他也早已亲身体验。 并非所有人都与华兹亚多胸怀同样的志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或者是不愿去理解的人一定很多。男尊女卑深植心底的共和国男性之中,无条件鄙视女性的人也相当多。 「喔喔!连胜七人了!」 「到底能继续赢几场啊?」 就像现在这个当下,于眼前的比武中连战连胜的秃头男那般,执着于传统习俗的男人就是华兹亚多的敌人。在阿尔迪斯与华兹亚多交谈时,秃头男击退第七名挑战者,刷新了连胜纪录。 「下一个是谁?」 「由我来!」 对连战皆捷的秃头男,阿尔迪斯认识的脸庞高声挑战。 「好啊,上吧!蕾妲!」 「那种男人,好好教训他!」 大概是在训练中加深了交情吧。在女性士兵同伴的声援下,蕾妲走进场中央。 「啥?女的喔?」 「不管是男是女,现在的我是一名士兵。快点把剑举起来!」 「真没办法。跟这种对手打,拿到第八胜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秃头男的惯用战法似乎是双手各持一把剑的双剑流派,他这时将左手的训练用木剑插进腰带,摆出一脸嫌麻烦的表情,只举起右手的一把剑。大概是判断面对蕾妲只要一柄木剑就很够了。 「我会好心放点水,来吧。」 因为秃头男的挑衅,蕾妲高举起木剑。 秃头男单手持剑轻易接下蕾妲灌注全力的一击,形成双方兵器互抵的情形。 秃头男并非架开剑身,也并非弹开攻击,而是直接使劲将蕾妲的木剑反推回去。 若是习惯战斗的人,可以趁机借力使力让秃头男失去平衡,但蕾妲只是个第一次握剑至今不到十天的新兵,无法期待她已习得那种技术。在秃头男的力气下她渐渐支撑不住,就这么被压倒在地面。 但是秃头男仍继续压向蕾妲。最后形成蕾妲仰躺在地面上,秃头男以全身压在她上方的情形。 「喂喂喂,这变成另一种比试了吧!」 场外传来的揶揄引发笑声。 「呜……!这、这点程度……!」 蕾妲的姿势像是被压倒在床上,但她还是绞尽了力气想推开秃头男。但可悲的事实在于,就算无视性别的差异,双方体格显然大不相同,战斗经验也有着天壤之别。 「在博命战斗的战场上可不分男女,没有敌人听到你要求让开就会听话让开喔。」 「咕……!」 「你想怎么办?要投降吗?不投降的话我就要压着你,做这~种或那~种事喔。」 「……你…………我投降。」 蕾妲自喉咙中挤出了投降宣言。 秃头男站起身让蕾妲恢复自由,她垂着肩膀走向伙伴们身旁。 「好啦~休息时间结束!下一个是谁?」 仿佛刚才与蕾妲的战斗没发生般,秃头男寻求下一个挑战者。 「我来当你的对手!」 紧接着宣言向他挑战的是瑟雷丝。 看来瑟雷丝目睹了秃头男刻意羞辱蕾妲的举动,已经让她突破了忍耐极限。仔细一看,为瑟雷丝声援的女佣兵们个个都杀气腾腾。 「又是女的喔……」 秃头男像是想说「真伤脑筋」似的耸了耸肩之后,再度只持一柄木剑与挑战者对峙。 「我会让你后悔因为是女的就小看对方的这种态度。」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放马过来。」 将瑟雷丝的话当作耳边风,秃头男用空着的左手对她招手。 因为比试只是余兴节目,场上没有裁判。瑟雷丝猛蹬地面冲向对方就是开战的讯号。 瑟雷丝的木剑瞄准秃头男的侧腹,秃头男想以木剑架开却落空。 表面上佯装瞄准侧腹,但在途中改变脚的位置,瑟雷丝硬是修正剑的轨道,朝对方的膝盖挥出一击。 和无异于门外汉的蕾妲不同,瑟雷丝虽然实战经验少,但持有扎实的剑术底子。身手已经足以应付栖息于柯萨斯森林的巨蛇或草原上的兽王。 「哦?」 但是对方也非泛泛之辈。似乎途中就察觉那是假动作,在瑟雷丝的剑及身之前,他向后方退开一步。 「哦。就女人家来说,还满有一手的嘛。」 「前半句是多余的!」 瑟雷丝想必也理解单纯较劲比不过对方吧。以攻击次数和速度为武器持续攻击。 但是无论哪一种都对秃头男不管用。与他的木剑互击时角度若有差错,因为基础体力的差距太大,武器有可能被他凭着蛮力弹飞。 「来啊来啊,怎么啦?动作越来越单调了喔?」 「开什么玩笑……!」 动作渐渐被对方看穿,瑟雷丝光是要应付反击就已经耗尽全力。 「不妙啊。」 阿尔迪斯低声呢喃。 秃头男猛烈的一击瓦解了瑟雷丝的架式。 「啊!」 瑟雷丝理解自己失败而惊叫。 秃头男的木剑看准那破绽,直冲向她。 瑟雷丝连忙横摆木剑防御,但这是下策。因为秃头男的木剑与瑟雷丝的木剑彼此相撞后静止,瑟雷丝陷入了和刚才的蕾妲同样的状况。 如此一来就是瑟雷丝不利。单纯比拼力气不可能胜过秃头男。 在瑟雷丝的动作停止时,秃头男用空着的左手拔出插在腰间的另一柄木剑,将剑锋指向瑟雷丝的腰际。 就在观众们猜测他要一口气分出胜负而注视新出现的那柄木剑时,自瑟雷丝的口中窜出了傻气的惊呼声。 「欸?」 那情景让众人无不双眼圆睁。 因为秃头男灵巧刺出的木剑前端,轻轻撩起遮盖瑟雷丝臀部的短裙裙摆。 男性的视线纷纷集中在瑟雷丝的臀部。 「喔、喔喔喔!」 「干得好!」 「这边看不到啦!」 「好耶!继续继续!」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旁观比试的男人们发出震天欢声,热烈程度胜过刚才所有比试。女性们则冰冷地瞪视着那反应。 「什、什么!呀啊啊啊!」 发现自己大出洋相,瑟雷丝顿时满脸通红。 但是她的双手都为了支撑木剑而无法抽出,就算觉得害臊也束手无策。如果她分出一只手按住裙摆,秃头男的木剑马上就会压倒她。 「瑟、瑟雷丝大人!」 卡莲仿佛立刻就要闯进场中的呼喊声,与瑟雷丝寻求救援的声音重叠。 「卡、卡、卡卡卡莲……」 这么一来瑟雷丝已经无力再战。秃头男没放过她力气放松的瞬间,劈落瑟雷丝的木剑,分出了胜负。 胜负揭晓的同时瑟雷丝当场蹲下身子,用双手压住裙摆。 「卑、卑鄙!」 瑟雷丝的整张脸依旧红到耳根,深蓝色的眼眸泛起泪光如此批评秃头男。 「如果底下被人看到就会害臊,打从一开始就不要穿下摆那么短的衣服来嘛。小姑娘,你瞧不起战场是吧?」 「咕……!」 不理会泪眼汪汪瞪着自己的瑟雷丝,秃头男寻找下一个对手。 「下一个对手是谁啊?不然每个女兵都由我来当对手吧。」 秃头男露出低俗的笑容,对着女性士兵聚集的方向投出视线。 「你想当哪种对手啦!」 其中一名观众投出捉弄般的话语,周遭顿时响起粗鄙的爆笑声。 强忍着悔恨的泪水,瑟雷丝手按裙摆,咬紧了嘴唇。她的眼皮微微颤抖着。每当周遭传出起哄般的爆笑声,她的肩膀便随之颤抖而缩起。 她忍受的并非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洋相的羞耻。因为自己的软弱无力而输给不能输的对手,这更让她难以忍受。 那是瑟雷丝自身的稚拙之处,但同时也是她想凭自身力量打破现况而行动的结果。至少瑟雷丝选择了自己发起行动。并非仰赖别人的力量,没有视若无睹,更没有敷衍自己的心。阿尔迪斯觉得在这之中看见了她的坚强之处。 那么回应她的坚强,不也是身为伙伴应尽的职责吗? 阿尔迪斯突然站起身。 「你要去啊?」 自阿尔迪斯的表情明白了他的用意,华兹亚多如此问道。 「实在看不下去。」 在输赢的世界中,强者必胜。在输赢之中没有性别这种理由和借口介入的余地。所以秃头男获胜,蕾妲与瑟雷丝败北,完全只是因为实力差距,最不留情面的说法就是「弱者当然会输」。 然而分出胜负和羞辱比试对手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只是要获胜,不需要像那样战斗。更别说语言和行动之中显然都带着轻蔑。 阿尔迪斯完全没有超乎必要地尊崇女性的想法,然而进入共和国后对那形影不离的轻蔑女性的气氛深感厌烦的当下,又发生了这种状况。 确实秃头男的实力深厚。但是对于并肩作战的伙伴,根本没必要采取这种刻意羞辱般的战斗方式。 见认识的对象与旅程中的伙伴接连遭到羞辱,阿尔迪斯的修养没有好到能视若无睹。既然对方怀着恶意而来,我方只需采取相应的反击。 在阿尔迪斯眼中,秃头男仿佛就是集共和国弊病于一身的象征。步入这国家后累积至今的烦闷与气愤,在这一连串的比试后,或许超越了阿尔迪斯所能容忍的界线。 阿尔迪斯将这些想法全部凝聚在这句话当作回答,华兹亚多对他继续问道: 「是为了哪位?」 「两个都是。」 阿尔迪斯孩子气地干脆参战,不只是因为秃头男鄙视女性的态度。虽然只有过短暂交流,但蕾妲也不算是陌生人,而瑟雷丝更是一同旅行的伙伴。内心的愤慨源自对女性的过分对待,以及对友人和伙伴的侮辱言行。 「把这个带去吧。」 见阿尔迪斯站起身,华兹亚多将自己使用的毛毯递向他。摊开来刚好足以包住一个人的肩膀。 「哦,不好意思。借我一下。」 阿尔迪斯以一只手接过,缓缓走出人群。好奇的目光毫不保留地自周遭射向他。踩着毫无迟疑的步伐走向瑟雷丝的同时,阿尔迪斯以平静的表情对秃头男甩下挑战书。 「既然这样,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阿尔迪斯……?」 发现阿尔迪斯走进场中,瑟雷丝泫然欲泣的脸庞转向他。 阿尔迪斯将方才自华兹亚多手中接过的毛毯披至瑟雷丝肩上,语气温柔地安慰她: 「你先回卡莲那边。」 「嗯、嗯。」 「喂喂喂,小鬼头。想在女人面前耍帅的心情我不是不懂,但这是剑术比试。没有魔术师上场的余地。」 让瑟雷丝回到卡莲身旁后,阿尔迪斯拾起落在场上的木剑,若无其事地扬言道: 「只用剑对付你就可以了吧?有什么问题吗?」 「啧!小鬼头也敢大言不惭。看来不被痛扁一次不会懂吧?」 阿尔迪斯两三次挥动木剑确认手感之后,挑衅般耸肩说道: 「废话少说,放马过来。」 阿尔迪斯指向秃头男的眼神中浮现宁静的愠怒。灌注威压的视线令男人表情僵硬,但他立刻取回乖张的态度,举起木剑。 「那就如你所愿,把你痛扁一顿,打趴在地上。」 秃头男在宣言的同时手持木剑砍向阿尔迪斯。看来他认定面对阿尔迪斯,同样一开始只需要一柄剑就足够。 秃头男的确持有相当程度的实力,但那终究是以一般佣兵为标准的评价。 阿尔迪斯从正面向前跨出一步,配合对方向下劈出的木剑,使出猛烈的反击。 全力挥出的一击由下朝上击中对方手中的木剑剑身根部。 「呃……!」 受到强烈冲击的木剑脱离了对方的掌心,向外飞了出去,划出抛物线落在数公尺的后方。 未免过于仓促的结局。 阿尔迪斯使出的并非剑魔术之类的手法。纯粹只是磨练至今的剑速与打击力集中于一点,轰向对方的武器罢了。 每个习剑之人都梦想有朝一日能抵达的一部分技术。抵达那境地的路途有多么险峻,在场观众中又有几人能从当下这一击理解? 手中木剑被弹飞的当事人与周遭的观众都哑口无言。 鸦雀无声的场上,唯独阿尔迪斯的说话声冷然响起: 「怎么了?还不快捡。」 第十四章 涌来的波涛 年老但身体依旧精实的男人举拳猛敲桌面。 「训练期间都已经过了三分之二了啊!」 听见带有烦躁的这句话,隔了一个座位的另一个男性以冷静的说话声回应: 「反过来说还剩三分之一不是吗?为什么焦急到这程度?」 「当然会焦急。要是训练期间就这样结束,那些家伙回来的话,那群女人就要成为荣耀的提欧立亚军的一员了!那究竟是多么屈辱的一件事,身为文官的你们肯定不会懂吧!」 九个男人围绕着摆放为口字型的长桌而坐。这里是提欧立亚市政厅之中的某个房间。是设于市政厅的三个议场之中最小的房间。 其他座位也传来话语声安抚那情绪激昂的男人。 「哎呀,军官长,请先冷静下来。我们原本就知道这会花上一段时间吧?目前完全在预料范围内,要着急还太早了。」 被称作军官长的男人大概反省了自身的态度,以一句简短的「抱歉」向众人致歉。 「不过,真的没问题吗?」 但他的担忧似乎并未因此消除。紧接在道歉之后脱口而出的疑问,想必代表了他心中的不安吧。 「应该没问题才是。不过前提是文献的记载是事实……」 「事到如今才言词闪烁想逃避吗!」 由于对方对此的回答听起来像逃避责任,军官长的怒气会再度燃起也是可想而知。 「适可而止!在这里彼此争执,最终渔夫得利的只有那男人啊。」 为了斩断似乎即将演变为口角的气氛,位于上座的银发男人举掌拍响桌面。他在九人之中穿着最豪华的服装,而且坐在上座,很明显银发男人就是此处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正是如此。我们的目的是让那男人下台,而不是在此争吵对立。」 「这种事用不着你说,我也晓得。」 军官长恢复平静之后,议论终于能继续向前推进。 「目前计划非常顺利。参加新兵训练的护卫人数减少到平常的一半以下,那些人数不足的护卫也是市长派,统统消失也无所谓。或者该说,让他们消失反而比较有利。」 因为此处是封闭的密室,惊人之语出口前也不须踌躇。 「但是也雇用了大量佣兵补充护卫人数吧?」 「无所谓。就算人数足够,也不可能与士兵联手作战。雇用佣兵这件事反倒能在一切落幕后,成为批评他浪费预算的题材。」 「不过这前提终究是封印能解开吧?那边要是失败了,一切都没意义。」 「那方面目前没有问题。以调查为名义派出的佣兵已经按照指示解开了封印,之后也已经确认湖面产生变化。在新兵训练结束前,封印就会解开吧。」 「派到神殿遗迹的那群佣兵怎么收拾?」 「现在给了别的任务让他们前往阿尔邦。已经安排好其他佣兵在跨越国境时袭击。」 「我有一件事想请教——」 讨论的话语在桌面上方来来去去时,一名微胖男人低姿态地打断谈话: 「虽然知道解开封印后魔物就会复活,但即将复活的究竟是何种魔物呢?」 回答这问题的是一名文官打扮的男人。 「根据文献记载,似乎是足以蹂躏千人大军的强力魔物。就位置上来看,野外训练场首当其冲。人数不足百名,而且其中还有只会拖累作战的新兵,这样的部队不可能与之抗衡。」 「将那样盛大招募的女士兵,和自称军内部开明派的家伙们,以魔物一并扫除。如此一来对市长的批评声浪肯定会水涨船高。让那些主张让女人参与社会的愚蠢家伙们正视现实,同时要市长负起强硬推行政策的责任辞职。」 「若能彻底扫除扰乱提欧立亚政治的市长派,日后的统治也会轻松许多。」 「只要让他们这次出师不利,异想天开要录用女人的愚昧家伙们日后也不会轻易出现吧。」 对着接二连三铺展理想未来设计图的其他与会者,微胖男人再度提出疑问: 「不过,那样强力的魔物一旦挣脱封印,其危险性不只会侵袭野外训练场,也有可能波及提欧立亚吧?」 但是对于这疑问,众人回答的尽是些乐观的发言。 「哈哈哈。你还真爱操心啊。届时封城坚守的准备当然也已经万无一失。提欧立亚有城墙保护,即使是强力的魔物也无法入侵。只要在安全的城墙上用弓箭或魔法集中攻击,我方想必不会有任何牺牲。」 「况且那种传说大多都经过加油添醋。毕竟只是会被人封印的魔物。只要我军拿出真本事就不是对手。」 讨论自始至终循着理想的预测而推演,出席者个个都只想象着事成之后的美好光景。 ● 「总之,大致上就是这样,实在分不出他们正在运筹帷幄,还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浸于妄想中。」 位于提欧立亚市长的办公室。微胖的男人嘲笑般如此报告后,这房间的主人用那实在不像位居要职者的轻佻口吻,贬低不在此处的八个人。 「真教人头疼。就是因为脑里只有那种近视等级的远见,才能沉溺在女性绝对比不上自己这种毫无根据的思想中吧。」 这名外表看上去待人接物态度温和的青年,正是立于提欧立亚顶点的市长。如果展露平稳微笑想必能给人诚恳印象,但难以想象的斥骂声自那张口中冲出。 「真~~的是白痴耶!」 「都这个年纪了,请别说这种小孩子才会说的话。」 微胖的男人正是数个小时前在密室议会厅,与其他人进行见不得光的会谈的当事人。至于现在他于此将密室中发生的一切向市长详细报告,其他八名男人毫不知情。 市长将左肘抵在桌面上,单手撑着脸颊,嘀咕道: 「……埃尔芬根的名号居然堕落至斯啊。」 在过去布隆雪尔还是王国的时代,埃尔芬根曾是贵为公爵家的家系。虽然现在血脉本身已经断绝,但那家名已散播至全布隆雪尔。如今不只是共和国的财政界,就连军方上层也有七成被埃尔芬根的名号所占据。可说是实质支配着共和国的一族。 「您自己居然这么说啊?」 听市长如此批判,微胖的男人怀着疑惑与傻眼的情绪露出苦笑。 「不过,多亏那名号我这边方便多了。」 「是啊。你那边工作看来似乎也很顺利,真是太好了。该不会易如反掌,让你觉得自己大材小用?多派其他工作给你吧?」 对着笑脸盈盈地正打算增加劳动量的上司,微胖男人的态度依旧从容不迫,他反驳道: 「没有没有,可没这回事。间谍可是非常磨耗精神的工作喔。既然我正强忍胃痛努力工作,您当然也可以动用市长的权限把我的薪资大~幅提高喔。」 「这就先放一旁。那些好像要被用过就丢的佣兵们,要想办法照顾喔。」 「是喔,原来如此。我要求改善待遇的请求,您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当作没这回事。」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彼此就像是互相调侃般打趣而已。微胖男人干脆地转换话题,回到正经事务上。 「目前我打算尝试以其他途径接触那群佣兵。反正他们现在接受的委托只是保守派为了方便行事而捏造的,要毁约也无所谓吧。应该能在他们离开共和国之前接触。」 「嗯。既然害他们被卷进我们这边的骚动,就不能视若无睹。拜托你了。」 请交给我吧——微胖男人领受市长的指示。 「话说回来,他们还说『提欧立亚有城墙包围,强力的魔物也无法入侵』?未免把传说中的魔物看得太扁了吧。如果是这种程度就能了事的对手,根本不需要用那么麻烦的封印,早在过去就 该彻底消灭了嘛。就连这种事也搞不懂吗?」 「因为人会去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啊。对他们而言必要的不是『事实』,而是『好听的真相』吧。他们那种比三岁孩童还不如的幼稚预料就先放一旁,这样下去别说是野外训练场的新兵,就连提欧立亚都会遭遇危险喔。」 「嗯……哎,这部分总会有办法的。对吧?」 市长有些含糊地说着,同时对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物投出意味深长的视线。那个人全身包覆在白色长袍中,因为戴上白色兜帽,脸部也完全看不见。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市长的视线,或者是虽然注意到但佯装浑然不觉,自从微胖男人走进房间之后,那个人毫无反应有如摆饰般一直静伫着。 微胖男人继续追问市长: 「不妨碍他们解除神殿遗迹的封印,让他们成功得逞,应该是您已经有其他计划吧?」 「嗯。哎,我想说都到了这个地步,干脆就把封印的魔物顺便收拾掉吧。」 「我诚心希望那句话不是愿望,而有确切的根据。」 听了市长的回答,微胖男人耸了耸肩。这时戴着白兜帽的那个人第一次插嘴介入两人的对话。 「用不着担忧。既然是那个人认定为主人的人物,这点程度想必算不上什么。为防万一,也已经将应该能派上用场的剑透过商店事先奉上了。而且还特地用了那个人能明白的符码。事先准备已经如此齐全,如果连击退都办不到,未免也太过扫兴。」 自白兜帽底下发出的女性嗓音带给听者冷淡印象。这个人以古怪的口吻说出意义不明的谜样话语也并非第一次了,市长与微胖男人都显得很习惯。 「状况就是这样。」 「您说的『这样』指的是什么,我实在搞不懂就是了。」 不过习惯与否和能不能理解话中意思,又是另外一回事。面对意图放弃说明责任的市长,微胖男人提出的疑问可谓合情合理。 「不是有个佣兵孤身打倒了纳古拉斯三大强魔中的两只吗?黑色头发、身披紫藤色短袍的少年。」 就算询问白兜帽女性也不可能得到像样的回答。这一点市长大概也很明白吧。市长有些无可奈何似的向微胖男人开始说明。 「喔喔……我记得之前听过这样的传闻……那个人怎么了吗?」 从记忆中唤醒与当下话题无关的传闻,微胖男人再度对市长问道。 「事先派去托利亚的『耳』和『目』先前传来报告说,他似乎会来到提欧立亚。我想说也许能趁机利用看看~~」 市长的口吻仿佛正要约意中人外出约会般轻佻。早已习惯这种上司的微胖男人随口应声,并且询问那佣兵的所在位置。 「喔……所以说,那个佣兵现在人在哪里?」 「在野外训练场担任新兵护卫。」 「那还真是……」 赞赏市长安排周到的同时,微胖男人在脑中重新评估护卫的战力。 「所以说,关于魔物我不怎么担心。」 「嗯~……我个人对那判断还是稍微存疑就是了。」 微胖男人无法因此乐观,委婉地表示无法赞同,但市长本人似乎不在意。当然市长的乐观与避人耳目策划阴谋的八名男人不可等同视之。表面上看起来思虑肤浅的市长想必已经在暗地里做了许多安排,这一点微胖男人也能明白。虽然因为那口吻与外观让人不由得忘记,但他其实是投身政治已经将近二十年的老练政治家,这一点微胖男人也很清楚。 「毕竟秀丽的仆从都打包票保证了。讨伐魔物和护卫新兵只要交给黑发佣兵就用不着担心。」 唯独市长对那兜帽女性的信任之深笃,微胖男人也无法理解。 「况且啊,那一带土地之所以特别贫瘠,好像就是因为封印着的魔物喔。所以我想说只要能消灭魔物,那块土地也许就能变得更加肥沃吧。同时盘算着要是一切顺利,也许土地得以开垦。顺便请女性士兵们成为英勇击退魔物的英雄,成为日后女性参与社会的象征,加上这目标可说是一石二……三……不,把排除封印魔物也加进成果中,应该能期待一石四鸟吧?」 「我想世间应该有告诫世人太过贪心反而一无所获的俗谚吧?」 微胖男人表情冷淡地对市长泼冷水,但市长本人完全不介意。 「会吗?你真爱操心耶。明明这么年轻却老是皱着眉头,面相会变差喔。」 「多管闲事。」 微胖男人如此说完,露出摆明了很不愉快的表情。 ● 位于提欧立亚北方,荒废已久的神殿遗迹。位于遗迹旁的湖泊今天也在风的吹拂下静静摇晃。 起初只是一点点的变化。 在佣兵们离去之后一点一点下降的水位,开始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目击的场所造成变异。 许久未曾改变的水位持续下降,在围绕着湖畔设置的六块岩石整体露出水面之后,变化也更加剧烈。 被寂静包围的湖畔感觉不到任何生物气息。无论飞禽或走兽,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现身于此。当下明明无风,湖面却波纹四起,因为看不见的力量互相较劲而渐渐歪曲。 水波渐渐形成不自然的纹样,每当较大的水波涌现,薄玻璃板碎裂的声响便随之刺穿寂静。 声音起初只是突兀地响起,但在重复五至六次之后,间隔也越来越短。 仿佛受到那声音的引诱般,水的团块自水面浮起。块状物朝着数十公分的高度向上伸展的情景,有如大颗的泪珠自湖面朝向天空反向滴落。 伸展至长度极限的部分断裂,不再与湖水相连的水块霎那间迸裂。 向四周洒出少许水滴的水块在转瞬间变成不停扭动的生物。身长约两公尺左右,拥有多脚生物的躯干与形似蝴蝶的六对共十二片翅膀,一现身便立刻坠向湖底。 水块接二连三浮现至湖面又迸裂,同样的生物从中诞生后落入湖中。新的生物落向刚才坠落的生物身上,很快地湖中便填满了蠢动的生物。 失去去处的生物自湖中满溢而出,爬出水面开始在地面上爬行。 排列在细长身躯左右两侧的无数只脚蠢动着,同时拍打六对翅膀在地面上爬行的姿态,除了异样之外无以形容。与存在于自然界的任何兽类都毫无相似之处的异形怪物,显然属于人类称之为「魔物」的存在。 填满了整座湖泊仍然不断诞生的魔物群,受到强烈的魔力吸引而开始往特定方向前进。 在那前进方向上,正好就是近百名人类逗留的提欧立亚野外训练场。 ● 新兵训练的日程只剩短暂数天。因为撤除土墙与监视用的瞭望台﹑将物资运回提欧立亚市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因此实际上训练时程包含今天只剩两天。 这一天,阿尔迪斯等三人在上午补充睡眠,到了太阳从上升转为下降的时间,离开帐篷稍微进食。因为今天轮到他们负责傍晚之后的警戒,有必要提早唤醒因为睡眠而迟钝的肌肉。 「我觉得……起床时间每天都不一样,有点难受啊。」 瑟雷丝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如此诉苦。她似乎已经习惯睡在坚硬的地面上,但是就寝时间不固定似乎令她格外难以适应。 「也许现在很难受,但不久后就能适应了。否则就无法胜任佣兵的工作。在能睡的时间好好补充睡眠,对佣兵很重要。」 「我觉得阿尔迪斯不是任何时间都睡得着,而是随时都想睡。」 「没有……」 这回事——话说到一半,阿尔迪斯阖上嘴。 大概是明白继续这个话题只会更加不利吧,他将视线转向训练中的士兵,沉默以对。 士兵这种职业的工作不只是 战斗。市内警卫兵必须负责调查事件或调解市民之间的冲突等维持治安的工作,市外驻留兵则担任马车干道的巡逻以及重要据点附近的戒备。这次征招新兵是为了补充市外驻留兵,因此正在进行职责上必须的监视与传令的训练。 新兵们分成数个小组进行周边地区的侦察训练,在瞭望台或土墙上训练以望远的道具监视周遭一带,以及使用狼烟向远处传递情报等等。 「欸,阿尔迪斯,那个是在干嘛?」 在瑟雷丝指尖所指的方向上,阿尔迪斯看见了认识的身影。 「应该是针轨讯号的训练吧?」 「针轨讯号?」 在该处,身为女性新兵参加训练的蕾妲正专心练习针轨讯号的动作。 所谓的针轨讯号是朝着声音传不到的远方传递讯息的手段。因为不需要特殊的道具或设备,只要有剑或枪等士兵的标准装备,就能达成简单的讯息传递,因此对士兵而言是必修技能之一。 因为每个国家的讯号都不同,阿尔迪斯也无法解读布隆雪尔共和国的讯号内容,不过那应该是为了学会针轨讯号而进行的训练不会有错。 「用上全身,动作要更大!」 「这样子没办法传给在远方看的人!」 「是!」 负责指导的现役士兵严格对新兵发出指示。 虽然不至于立刻就攸关性命,但是一条情报就能左右生死的场面绝不少见。指导者与学习者态度认真也是理所当然。 当然这和先前进行的行军训练与战斗训练相较之下,肉体上肯定轻松许多。今天新兵们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游刃有余。 将视线往上挪,眺望着澄澈蓝天的阿尔迪斯突然察觉异状。 「什么感觉……?」 阿尔迪斯突然脸色大变并左顾右盼,瑟雷丝对他问道。 「怎么了吗?」 「没有…………没什么。」 那是谎言。 但是阿尔迪斯自己也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无法判断到底有没有危险。 野外训练场周遭原本就是块魔力稀薄的土地。因此没有人定居于此,现在只使用在演习与训练上,不过,唯独阿尔迪斯察觉那魔力正渐渐地变得更加稀薄。 当然魔力变得稀薄这件事本身并不造成问题。不只是训练上鲜少使用魔法,就护卫的佣兵们拥有的实力来看,要击退出没于周遭的野兽也不需要魔法的支援。 虽然感觉到变化,但因为那不会立刻造成问题,因此阿尔迪斯只是加强了警觉心。 不过,尽管无法察觉魔力,但身经百战的佣兵们察知变化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喂,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们应该不像阿尔迪斯那样清楚地理解状况,但其他佣兵也渐渐地感觉异状。 「你也是?」 「对啊,感觉怪怪的。」 「话说今天完全没见到野兽出没啊。」 大概是直觉捕捉到那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其中也有人露出百般狐疑的表情。 就在这时—— 突然间,阿尔迪斯的魔力感知范围内出现了无数的反应。 「咦?怎么了吗?阿尔迪斯?」 瑟雷丝疑惑地看向突然站起身的阿尔迪斯。 阿尔迪斯不理会她的疑问,将精神集中于感知魔力。 野外训练场的北方,距离大约五百公尺的地点。在阿尔迪斯的感知范围的最远边缘处,有魔力反应接连涌现。 而且每一个魔力反应都不小。那并非野兽类的反应。魔力反应远比兽王等动物更大,换言之就是—— 「是魔物?」 在他思索的同时,反应的数量仍不断增加,已经到了无法一一细数的程度。阿尔迪斯判断当下事态紧急,立刻呼吁周遭提高戒备。 「有集团正从北边来!可能是魔物!提高戒备!」 突然扯开嗓门大喊的阿尔迪斯吸引了众人目光。 「魔物?」 「这附近有魔物出没吗?」 「瞭望台上的家伙们有反应吗?」 「没有啊,看起来不慌不忙的。」 但是周遭反应平淡。 这也是当然的吧。野外训练场北方能清楚看见的距离只到三百公尺左右。更远处是平缓的下坡,而且树木更加茂密,非常不容易掌握状况。 就算从瞭望台上使用望远的道具,大概也无法目击逼近中的集团吧。是凭着魔力感知察觉五百公尺外动静的阿尔迪斯异于常人。 听了阿尔迪斯的警告,众人只是不知所措而没有行动。这时有个人向阿尔迪斯搭话,那个人正是青年士官华兹亚多。 「怎么回事?监视员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啊?」 「再过几分钟就会进入视野内。对方数量很多。如果要加强守备,动作不快点会来不及喔。」 华兹亚多凝视着阿尔迪斯的双眼。他大概也明白阿尔迪斯并非故意引发骚动取乐的那种人,沉默只持续短短一瞬间。 「我知道了。我去向部队长提报看看。」 「我会带着现在有空的佣兵们到外面去。不要放新兵到外面。应该不是新人有办法应付的对手。」 简短回应后华兹亚多便转过身,朝着部队长应该在的位置拔腿奔跑。 阿尔迪斯招集身旁的佣兵们,带着瑟雷丝与卡莲移动到土墙的北方。这时部队长的呼喊声从他们背后传来,回荡在训练场中。 「训练暂停!提高戒备!把土墙外的人都叫回来!佣兵到北方土墙外集合!」 部队长命令刚才在土墙外的士兵们撤回训练场内,同时将佣兵们送往墙外。土墙上举弓的佣兵与士兵一字排开,其中也掺杂着少数几名魔术师的身影。瞭望台上有数名士兵正以望远的道具瞭望北方。其他三个方向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看守人员,正在补休的佣兵们也全被叫醒,进入备战态势。 魔力反应不断靠近。通过了树林的边缘处,那身影终于出现在监视员的视野之中。 「来了!出现了……!」 爬上瞭望台的士兵大声通报敌人来袭。 「报告要详细啊!」 监视员大声喊叫后,像是失去言语般呆站着,斥责声从瞭望台下方响起。 「那、那不是野兽,从来没见过那种模样!长着翅膀在地上爬……!数量……有很多!很多,太多了!」 担任监视员的士兵陷入恐慌般惊叫失声。在瞭望台上想逃命般连连后退的模样,让其他还看不见魔物的人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其他瞭望台也传来有关魔物外观的报告。 「派出要求援军的传令!」 「全员就应战位置!不要慢吞吞的!」 「门关上了吧!东边和西边的门先弄垮后堵住!」 接二连三下达的指令让训练场内顿时陷入忙乱之中。现役士兵们扯开嗓门呐喊,但按照指示动作的是训练中的新兵,手脚就是快不起来。对新兵们实在不幸至极,而对现役士兵而言当下的状况恐怕只能用恶梦形容。因为他们必须率领着大部分都无异于一般市民的新兵,迎战魔物群。 另一方面,佣兵们的态度还算从容。 「魔物?」 「在地面爬又长着翅膀?……没听说过啊。」 无论是与魔物战斗,或是面对压倒性的多数,只要投身佣兵这行无论是任何人都会有经验。背对着虽然粗劣但算得上防御工事的训练场,以将近百名的人数迎击对手,现在的情况和过去的经验相比还不算太糟——大部分的佣兵似乎都这么认为。 但是那份从容只维持到魔物进入视野时。 「出现了喔。就是那个吧?」 「很多啊。」 以树林为背景沿着山坡向上爬来的魔物一只接一只现身。零 星的身影很快就连成并排的一条线,紧接着线的厚度开始增加。 「喂喂喂,稍微等一下。到底有几只啊?」 「还会增加喔。」 此时阿尔迪斯的魔力感知依然持续发现魔力反应不停从感知范围边缘涌现。现在佣兵们眼中所见的只是一小部分。 「啊~我觉得有点想回家了啊。」 「我也是。」 「不,也有可能只是数量很多但不怎么厉害。」 「哎,无论如何也只能靠魔术师了。那种数量怎么可能一只一只砍死。」 佣兵们忍不住口说丧气话时,魔物数量依然迅速增加。 不久后,魔物的身影清楚映入眼中。 首先吸引众人目光的是每只魔物都颜色不同、有如蝴蝶般的翅膀。那魔物有如节肢动物的细长躯干上,扛着六对共十二片翅膀。自躯干部位往左右伸出的无数细脚蠢动着,在地面上爬行前进。那不断扭曲着身子的模样几乎可说是百足虫,但是身体尺寸大到将近两公尺长。孔武有力的下颚长在头部前端,人类的手臂万一被咬住大概会立刻被夹断。 长着翅膀的蜈蚣状魔物不断增加数量的同时逼近野外训练场。那方向显然正以此处为目标,看来气氛不像静观其变就能了事。 「真不知道会冒出多少……」 阿尔迪斯的魔力感知依然捕捉到新的百足蝶自感知范围外现身。他原本正以厌烦的心情注视着敌群,但是听见部队长发出准备攻击的号令声后,他将意识集中于作战上。 「号令的同时魔术师开始咏唱!两次攻击后,从直接攻击转为支援友方!持弓的士兵瞄准逃过魔法攻击的魔物!」 百足蝶的速度不怎么快。无论要用魔法攻击或是以弓箭射击,容易瞄准是再好也不过了。超过半数的士兵都是直到最近接受训练前,从未拉过弓的门外汉。当然无法期待他们的技术足以瞄准并射杀动作敏捷的敌人。 「开始咏唱!」 当百足蝶来到在土墙外严阵以待的佣兵们前方五十公尺处,此时部队长发出号令。 「狰狞赤红是为诞生于烈焰轨迹的古龙气息——炼狱烈焰!」 「淡白是为悠远虚空孕育的制裁闪击——烈迅风刃!」 站在土墙上的魔术师们施展效力波及广范围的魔法攻击百足蝶。百足蝶群中央处冒出炽热的火柱,其他地点则吹起狂暴肆虐的烈风,各自以其破坏力蹂躏敌人——然而事与愿违。 「没效?」 「开玩笑的吧?」 毫不介意老练魔术师施展的烈焰与暴风,百足蝶若无其事般继续推进。 对阿尔迪斯而言也是初次对峙的敌人,但是形似蝴蝶的翅膀看起来实在不具备弹开「烈迅风刃」的硬度。虽然周遭的魔力比平常要稀薄,但是效果未免太轻微了。 「闪耀苍蓝是为飞舞于幻影之地的永恒时刻与静寂——极北风暴!」 紧接着,阿尔迪斯佯装为攻击魔法的魔术直扑向百足蝶。那强烈的寒气让地面上的绿草霎那间化作不再随风摇曳的雕刻,将整片大地完全冰封。然而—— 「几乎没效……?」 并非完完全全没有效果。在阿尔迪斯施展看似极北风暴的魔术的这一带,确实有数只百足蝶冻结而不再动弹。但也仅止于此。 阿尔迪斯施展的魔术拥有的威力和其他术者无法比拟。正面承受攻击却还有九成以上存活,那肯定是非常棘手的敌人。 土墙上的魔术师施展第二波攻击。阿尔迪斯凝神观察遭受攻击的百足蝶动静。 在魔法攻击抵达百足蝶群之前,百足蝶展现怪异的动作。为了前进而不断蠢动的脚不再动作,反而是匆忙拍打背上的翅膀。 「什么?」 阿尔迪斯目睹敌人振翅的动作造成不自然的魔力流动。 在阿尔迪斯的眼中,百足蝶振翅的同时,周遭的魔力像是被吸进那翅膀般流动。大气中原本就很稀薄的魔力减少到近乎枯竭,结果使得魔术师们施展的攻击魔法在抵达百足蝶之前就失去了威力。 化解魔法攻击后,百足蝶群再度开始推进。面对从未歇息的魔物群,佣兵们脸色转白。 阿尔迪斯为了实验,对准一只百足蝶射出灌注微弱魔力的一根冰枪。 在笔直飞行的冰枪击中目标前,目标鼓动翅膀。当然魔物并未飞上天空。与那翅膀的动作相呼应,周遭的魔力被吸入其中,冰枪像是受到那动作的影响,随之消失无踪。 观察着那情形的阿尔迪斯回忆起过去托利亚领主军的指挥官使用的巨剑。那柄巨剑身为魔剑的能力是吸收并储存、射出抵挡掉的魔力。虽然不知道百足蝶是否拥有完全相同的能力,但至少可以认定拥有吸收能力吧。 「吸收了魔力吗?真是棘手……」 同时,因为只有百足蝶群周遭的魔力变得更加稀少,阿尔迪斯也大致理解了野外训练场一带魔力比平常稀薄的原因。 魔术师们的攻击无法发挥效果,百足蝶群步步进逼。 「放箭!」 部队长的号令下,并排立于土墙上的士兵拉弓射箭。当然新兵们的准度实在称不上精确,但是面对几乎挤满地面的百足蝶根本不需要瞄准。射出的箭矢落向魔物群,刺中数只百足蝶。 「该不会……比想象中脆弱?」 目睹那情景,其中一名佣兵提出乐观的看法。 那只是普通的箭矢,并未注入魔力。射手也并非技术熟练的弓手。然而还是有几根箭矢刺穿了百足蝶的躯体。看似节肢动物的躯体令人联想到甲壳的硬度,但实际上也许远比想象中更柔软。 在这之后过不到一分钟,佣兵们的前锋与百足蝶的前锋集团展开正面冲突。挺身在前方阻挡的是习惯与魔物战斗的佣兵们。新兵与负责指导的现役士兵都站在土墙上专心以弓箭支援。 这样的差异对待也许令佣兵气愤,但是士兵虽然人数众多,绝大部分的实力只比没有实战经验的门外汉好上一点。就算来到前线,别说是立下功劳,反而只会碍手碍脚。更何况这次佣兵们接受的任务是护卫新兵,自然也没有理由能抱怨。况且对方的数量如此之多,在后方支援的士兵也绝非安全无虞。 一部分的佣兵与百足蝶展开激战,在陷入混战的区域,魔法攻击也转变以支援为中心。士兵们为了避免误伤友军,朝着没有友军的方向射箭,因此负责近身战斗的佣兵们只能全心全意抵挡眼前的百足蝶。 百足蝶群同样也逼近至阿尔迪斯等人的眼前。 「卡莲、瑟雷丝,准备好了吗?」 阿尔迪斯对两人如此说着,转头一看,发现瑟雷丝脸色苍白地呆站在原地。站在一旁的卡莲表情尴尬。 「怎么了?现在可没空发呆了喔。」 也许是因为超乎预料的大军直逼眼前,令她不由得发愣了吧?阿尔迪斯这么想着,如此激励瑟雷丝。 瑟雷丝微启双唇。 「我……」 「怎样?」 询问那轻声吐出的声音有何意义时,瑟雷丝突然间放声大叫。 「我、我我我我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瑟雷丝将双臂死命伸向前方,猛甩着张开的手掌,双脚连连后退。 「我不晓得有这种东西!没人告诉我!我真的不行!绝对不行!」 「她是怎么了啊?」 不理会毫无前兆地惊慌失措的瑟雷丝,阿尔迪斯将视线转向一旁应该知道原因的卡莲,一问之下得到了意外的回答。 「瑟雷丝大人她,那个……特别讨厌脚比较多的生物……」 「啥?」 阿尔迪斯脸上浮现问号。 「在森林对付双剑兽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因、因为那个只有六只脚!」 瑟 雷丝说着莫名其妙的解释。 双剑兽的确只有六条腿。和直逼眼前的百足蝶相比之下确实可说很少。但是一般佣兵对这差异的感想只有「那又怎样?」。因为脚的数量和强度之间并没有直接关联。 「腿不管是六条还是一百条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吧?」 「完全不一样——!」 阿尔迪斯的语气仿佛那种事根本不重要,瑟雷丝听了万分激动地反驳。旁人完全无法理解个中道理,但是对当事人而言大概无法混为一谈。 「就算这样,事到如今……」 诚如阿尔迪斯所说,已经太迟了。 前方的百足蝶群再过不久就会来到眼前。后方的士兵是佣兵的护卫对象。无论是讨厌或不想战斗,事到如今也不能逃走。 阿尔迪斯叹了口气,只好提出妥协方案。 「没办法了。我来打前锋。」 在这关键时刻,没想到当初提出要参加任务的主事者最无法发挥战力。阿尔迪斯心想这是哪门子的喜剧,差点露出干笑。 「只要负责收拾我漏掉的家伙就好。卡莲能跟在瑟雷丝身边吗?」 「我原本就这么打算。」 「瑟雷丝也不要全部交给卡莲,好歹要自己保护自己。面对那种数量的对手,不可能全部拦住。」 「我……呃,嗯。只、只是这样的话,我会加油。」 听了瑟雷丝孱弱的回答,阿尔迪斯再度转身面向前方。距离与百足蝶交战还有一小段时间。 阿尔迪斯利用这段时间,对着跑在最前方的百足蝶射出白色光线状的魔力。百足蝶立刻停下脚步,开始振翅。 光线虽然击中了百足蝶,但顶多只能在表皮造成细微的伤痕。 阿尔迪斯分成数次击出光线,每次注入的魔力都比上一次略为增加。 在他第四次射出光线时,魔力量提升至威力有如凝聚光的一击,终于贯穿了百足蝶。 「不注入这么多就不行吗……?」 灌注相当多的魔力就能突破百足蝶的吸收能力。然而面对无以计数的百足蝶要用同样手法一只接一只收拾,太过于不切实际。 如果只有阿尔迪斯独自一人战斗还另当别论,这里还有其他士兵与佣兵在场。在阿尔迪斯歼灭敌人的过程中,其他人想必会全军覆没,况且对一只百足蝶就要耗费这么多魔力,效率实在太差了。 既然这样,用剑去砍还比较快吧。 阿尔迪斯解放了在提欧立亚新买的两柄重铁剑,以魔力操纵送往百足蝶。剑飞过没有阻挡的半空中,斩向爬在最前头的百足蝶。 尽管百足蝶刚才对魔术展现强悍抵抗力,但剑的一击轻易割裂了百足蝶的身躯。而且士兵射出的箭矢也能刺穿,看来敌人对剑或箭矢等直接攻击似乎格外脆弱。 「这玩意儿行吗?」 阿尔迪斯将魔力注入手中的魔剑中,眼前便出现了另一柄一模一样的魔剑。 这就是在提欧立亚购得的魔剑——克希尔的特殊能力。克希尔的特殊能力是以魔力创造一柄完全相同的剑。买下之后阿尔迪斯按照店里店员解释的方法尝试,确实成功复制了一柄锋利度与原版完全相同的魔剑。 插图p165 的确相当稀奇罕见,但是就如同店员告知的,这能力实在不怎么样。若非原本就习惯以双剑战斗,有两柄同样的剑也派不上用场,而且复制出的魔剑只有持有原版的本人才能使用,无法暂时借给别人。 再加上复制魔剑必须消耗相当程度的魔力。对选择剑士之路的人那是非常庞大的量,反过来说如果持有的魔力量能承受那种消耗,想必不会成为剑士,而会选择魔术师之路吧。 拿在阿尔迪斯手上能当作飞剑使用,还有活用的余地,话虽如此也只是增加了一柄飞剑罢了。和托利亚的指挥官使用的那柄魔剑相较之下,的确相形失色。 问题在于,这柄魔剑能否伤及百足蝶。 魔剑随时都带着魔力。若以魔剑攻击对魔力拥有高度抵抗力的百足蝶,剑本身的魔力有可能反而造成阻碍。 但是阿尔迪斯的忧虑并未成真。 阿尔迪斯将复制魔剑当作飞剑射出斩向百足蝶,便轻易将那形似节肢动物的躯体一分为二。看来直接用魔剑劈斩不成问题。 既然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只要一一迎击不断涌现的百足蝶而已。号令数量增加至三柄的飞剑,阿尔迪斯接连斩杀百足蝶。 同时他自身也正面迎击涌向此处的百足蝶群,以握在自己手中的原版克希尔一一斩杀。刚才百足蝶对魔法的顽强抵抗力仿佛谎言般,剑刃轻易切断百足蝶的身躯。 阿尔迪斯环顾周遭状况,其他佣兵们似乎也轻易击破了百足蝶。看来只是对魔术的抵抗力极端地高,战斗能力倒是不足为惧。 然而问题在于敌人的数量。双拳难敌四手就是这个道理。 就算阿尔迪斯斩杀了数百只百足蝶,但是涌向此处的数量更远在这之上。仿佛斩倒一只就有两只现身、砍死五只就有十只补上空缺般,百足蝶如潮水般接连涌向此处。 「讨厌啦!扭来扭去的!」 阿尔迪斯一眼瞄向后方,瑟雷丝尽管放声尖叫,使剑动作依然扎实,砍倒了一只百足蝶。嘴巴上抱怨连连,但似乎正努力完成自身的职责。虽然瑟雷丝在惊慌之下,对周遭的注意显得较为疏忽,但卡莲在协助的同时守护她的后方,并且一一扫荡剩余的敌人。不愧是从小就彼此熟识的友人,是一对好搭档。 阿尔迪斯一面战斗一面判断当下情势。 简单一句话就是劣势。 目前还勉强能支撑战线。 百足蝶只是魔法难以生效罢了,战斗能力只算是普通水准。尽管对士兵而言是棘手的对手,但是对佣兵们而言绝非赢不了。如果双方数量对等,想必是佣兵方占上风。因为他们挥出的每一击都确实命中百足蝶的身躯,削减着敌人的数量。但数量明明减少,看上去却不像有所折损,原因在于原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凭借着人数战斗照理来说是士兵擅长的手段,但是此处的士兵大部分都是才刚招募不久的新兵。而且人数加上佣兵也不到百人。此外,一般情况下面对大量的敌人会依靠魔法与魔术攻击,但是对这次的对手几乎没有效果,这么一来能采取的手段也非常有限。 「朝左方集团放箭!」 在部队长的号令下,几天前才刚学习怎么拉弓的新兵们射出箭矢。虽然瞄准能力低落,只要朝着百足蝶的密集地带射击就能命中的状态依然不变。被箭矢刺中的数只百足蝶动作变得迟缓。其中也有些不再动弹。虽然应该比起魔法有效,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最后百足蝶穿越佣兵们支撑的前线,一部分开始扑向土墙。 「这种场面明明是魔法大展身手的时候吧!」 「魔法不管用,没其他办法吧!」 「居然还有空抱怨,你们觉得很轻松是吧?」 尽管置身这种状况还能斗嘴,表示佣兵们目前还游刃有余,然而不晓得能持续至何时。 百足蝶接连朝着阿尔迪斯周遭聚集而来。佣兵之中也有些人疏于互相支援而过于深入敌阵,但不知为何比起那些人,朝着阿尔迪斯聚集的百足蝶更多。 「也许是被魔力比较浓的方向吸引?」 在百足蝶周遭,原本就稀少的魔力变得更加稀薄。再加上那仿佛能吸收魔术攻击的特性,也许魔力对百足蝶能发挥诱饵般的效果。 与在场的佣兵和士兵相较之下,阿尔迪斯拥有的魔力量大到无以比拟。百足蝶似乎会朝着魔力较高的目标而来,大量百足蝶朝阿尔迪斯的方向聚集。 阿尔迪斯反过来利用这机会,以克希尔斩倒眼前的一只,闪躲百足蝶动作迟缓的攻击,砍杀身旁的另一只。同 时他操纵飞剑接连屠戮百足蝶,尽可能不让敌人穿越防线。然而—— 「没完没了。」 阿尔迪斯厌烦地呢喃道。 尽管能以压倒性的力量横扫百足蝶,在凭借压倒性的数量不断涌现的大军面前等同于无力。尽管已经打倒了数也数不清的大量百足蝶,状况却不断恶化。 百足蝶的尸骸堆积在他身旁,已经多到几乎没地方能站。但是扑向他的百足蝶数量却从未有减少的倾向。 就这样继续战斗下去,阿尔迪斯也不会陷入劣势,然而其他人不同。 在战斗的过程中,阿尔迪斯以眼角余光注意瑟雷丝与卡莲的状况。 「不要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啦!」 瑟雷丝一面惨叫一面挥剑,接连斩倒了围向她的百足蝶。那战法某种意义上可说是破绽百出,但因为后方有卡莲守护,两人间维持着稳定的合作状况。 瑟雷丝虽然仓皇但不至于错乱。因为头发的颜色没有改变,应该还维持着理智。 如果只要保护这两人,就这样在战斗中守护到最后也没问题。但即使是阿尔迪斯也无法顾及其他佣兵与新兵。之后想必会有人开始牺牲。 「这下该怎么做呢——嗯?」 阿尔迪斯自言自语时,犀利的一击袭向阿尔迪斯的脚边。 他连忙向后跳开闪躲,环顾四周以视线找出方才攻击他的敌人。 「从那么远的地方……?」 攻击来自超过一百公尺远的位置。 各种色彩的翅膀掩埋视野的百足蝶群之中,那金色翅膀特别醒目。体长也比其他百足蝶要大上许多。最显著的差异是不停扭动的长条状躯体的尾巴部分,仿佛高高挺起的蛇头般悠悠摇摆。外观像是一条巨大的蛇和无数的脚,再加上蝴蝶翅膀拼凑而成。散发的气氛显然与其他百足蝶有一线之隔。 长着金色翅膀的魔物开始动作。以尾部卷起身旁的百足蝶,紧接着便甩动长尾,利用离心力将之抛向阿尔迪斯。 「喂喂喂。」 出乎意料的攻击方法令阿尔迪斯不由得睁大了眼。 轻易闪躲再度飞向自己的物体后,刚才他站的地面因为剧烈的冲击力而凹陷。 「居然把伙伴当作石头扔过来啊。」 露出傻眼而非惊叹的表情,阿尔迪斯如此评论道。 「老实说实在没空搭理,不过——」 金翅缓缓地﹑但笔直地朝着阿尔迪斯靠近。很显然将阿尔迪斯当作针对的目标。那身躯内藏的魔力量远远超过其他百足蝶。其他佣兵恐怕难以应付。 况且如果放任对方通过此处,首当其冲的就是瑟雷丝与卡莲。当然阿尔迪斯只有迎击这个选项。 连连斩倒有如飞蛾扑火般不断聚集的百足蝶,阿尔迪斯等候金翅抵达。 他自身加上飞剑一共砍倒了百只左右的百足蝶时,金翅百足来到了阿尔迪斯面前。长着脚的躯干部位大约四公尺长,但如果加上尾巴大概长达六公尺。翅膀的数量和其他个体没有差异,但是刺眼的闪耀金色格外引人注目。 这时那翅膀突然上下拍打。 其他百足蝶都是在遭遇魔术攻击时拍打翅膀,然而现在金翅百足应该没有遭受任何攻击。阿尔迪斯心生不好的预感而提高戒心时,听见「风刃」魔法切开空气似的声音伴随着振翅声传来。 「呼!」 阿尔迪斯连忙向后跳开,刚才站着的地面被看不见的力量劈开。 阿尔迪斯才刚着地,金翅百足便甩出那条长尾向他横扫。 他压低身形闪躲的同时,挥出克希尔。 有如交叉反击般挥出的一击命中金翅百足的尾巴。 然而砍进尾巴的刀刃却被出乎意料的硬物感所拦阻,阿尔迪斯不得不收手。 「和其他小卒不一样,是吧?」 虽然克希尔确实命中了金翅百足的尾巴,但在大约三分之一处失去了劲道,并未成功斩断。 「那这边又如何?」 阿尔迪斯将剑锋转向翅膀,全力挥到底。 翅膀自然不如尾巴坚硬。阿尔迪斯轻易砍下一片翅膀。 既然武器能发挥效果,总会有办法取胜。就算无法一瞬间斩断躯干或尾巴,只要确实削去翅膀或脚,应该就能使之流失体力。 事实立刻告诉阿尔迪斯,这样的想法太过肤浅。 因为金翅百足以长尾卷起附近的百足蝶,直接送到嘴边猛然咬下。 「什么……!」 目睹金翅百足出乎意料的行动,阿尔迪斯睁圆双眼。挣扎的百足蝶很快就缓缓地停止动作,任凭金翅百足大啖自己的身躯。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数秒内。 金翅百足为何这么做,理由很快就揭晓。 阿尔迪斯刚才斩伤的金翅百足尾部,伤口在转瞬间痊愈了。而且连刚才斩断的翅膀都再生了。 「未免也太方便了吧。」 阿尔迪斯眉头深锁,无法分辨自己当下的感觉是震惊还是反感。没想到金翅百足居然掠食百足蝶,借此让伤势瞬间复原,这种事怎么可能事先预料。 看来会比想象中更麻烦啊——阿尔迪斯在心中烦闷地嘀咕。 虽然能伤及金翅百足,但是每次受伤对方都会掠食伙伴以恢复伤势。砍伤之后就复原,这样的情况不断重复上演。如果能一口气了结应该就没这问题,但是金翅百足的身体并未脆弱到能够一刀两断。 这般单调的攻防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阿尔迪斯发现金翅百足似乎不会对已经断气的百足蝶下手。说不定如果要恢复伤势,唯独食用活生生的百足蝶才行。 但就算明白这一点也没意义。因为附近的活百足蝶数量远比尸骸更多。若不先收拾掉挤满周遭的无数百足蝶,金翅百足就能不断恢复自身伤势。 阿尔迪斯与金翅百足对峙的同时操纵飞剑斩杀周遭的百足蝶,但因为百足蝶不断填补空缺般蜂拥而上,根本没完没了。而且现在阿尔迪斯没有波及广范围的攻击方法,因此没有短时间内歼灭周遭百足蝶的手段。 正觉得棘手的阿尔迪斯以视线捕捉到新的变化。排列在金翅百足的躯体侧边的无数只脚旁边,突然间伸出了有如刺胞动物的触手。 触手接连从金翅百足的脚边爬出。缓缓地自四周包围了阿尔迪斯,触手的前端有如枪一般尖锐,为了刺穿猎物而冲向目标。 阿尔迪斯用飞剑击坠自正面而来的触手,同时向后退开。 自左右两侧与上方杀来的触手尖端刺中阿尔迪斯刚才所在的位置。 下一个瞬间,触手的尖端渗出某种液体,地面发出滋滋声响的同时冒出白烟、飘出恶臭。 阿尔迪斯见状,皱起眉头。 「真麻烦。」 如果魔术能发挥正常功效,只要连同周遭的百足蝶一并烧尽即可。但是他想不到对魔术攻击抵抗力特强的百足蝶群,有何种实际的手段能在瞬间造成重创。 若施展波及广范围的魔术攻击,虽然能暂时逼百足蝶停止移动,但不足以使之停止活动。然而要一只接一只收拾,简直看不见终点。再加上现在已经陷入混战,轻率使用魔术有可能误伤友方。 最棘手的问题还是数量。 「数量的暴力这句话还真贴切。」 阿尔迪斯与金翅百足缠斗时,佣兵中已经有人牺牲了。尽管百足蝶个别的力量不强,但是面对毫无间断地前仆后继的百足蝶,终究无法支撑到底吧。 阿尔迪斯以剑魔术操纵倒下的佣兵的武器,增加自身的攻击手段。然而提升的幅度并不显著。如果这里是城镇或要塞,应该有备用或预储的武器,但这里只是堆起土墙、搭建简易瞭望台的野外训练场。并未随时储备超过人数分量的武器,就算真的有,阿尔迪斯也不能擅自使用。 所有人坚守于野外 训练场内,阿尔迪斯张开障壁等候提欧立亚市的援军抵达有可能才是上策,但是阿尔迪斯没有指挥调度的权限。尽管陷入当下情况并非自愿,但是既然已经遵照指挥迎击,阿尔迪斯也只能去完成自己担负的职责。 当然若事态危急,阿尔迪斯还是打算带着瑟雷丝与卡莲往后方撤退。虽然对其他佣兵不好意思,但是他们并非阿尔迪斯的护卫对象,也不是应当守护的人物。 但是阿尔迪斯的判断晚了一步。因为从野外训练场的方向传来了战斗的声响。大概是百足蝶穿越了拼命拦阻的佣兵之间的空隙,抵达了土墙吧。 阿尔迪斯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焦急。 他能轻易想象,时间拖得越久,状况就会越来越不利。 「不、不要啊!我不想死!」 「不要离开岗位!击退敌人!」 从野外训练场传来的声音清楚告知战况的恶化。守卫土墙的人员中,现役士兵只有仅仅二十二名。其他全部都是新兵。就算战斗对象是野兽都难免险象环生了,更别说是面对魔物。 「救命!谁来救救我!」 「让伤者往后退!」 「看不出来情况紧急吗!只要还能战斗就不要后退!」 「呜哇啊啊啊!」 「可恶!两个人被干掉了!」 在战斗声中不时传来的喊叫,明显表示野外训练场的防卫已经来到崩溃边缘。来来去去的怒吼与惨叫之中,冒出了似曾相识的声音。 「派几个人来这边啊!这样下去会被突破!」 是蕾妲的声音。 「蕾妲小姐!」 既然在最前线的阿尔迪斯都听见了,在他后方战斗的瑟雷丝自然也听见了吧。听见蕾妲呼救的瑟雷丝立刻有了反应。 「阿尔迪斯,这里拜托你了!我去支援蕾妲小姐那边!」 还来不及叫住她,瑟雷丝转身奔向野外训练场。 「等等!不要远离!」 不知道瑟雷丝是没听见制止声,或是听见却执意不理会。唯一确定的是瑟雷丝的确孤身前去支援蕾妲。 「非常抱歉,阿尔迪斯先生!我要跟着瑟雷丝大人!」 紧接着,卡莲追赶着瑟雷丝的背影而去。 阿尔迪斯对奔跑离去的两人背影瞥了一眼,下定决心要尽早击败眼前的金翅百足,再度握紧了手中魔剑克希尔的剑柄。 第十五章 千剑魔术师 阿尔迪斯认为凭着瑟雷丝与卡莲的身手,应该不至于轻易遭到百足蝶群淹没,但是她们一旦跑到阿尔迪斯的视野范围之外,想保护也无从保护。 然而阿尔迪斯也不能就这么转身追赶两人,放眼前的金翅百足自由行动吧。其他百足蝶还另当别论,绝不能放任这敌人继续推进。况且这一带的战线几乎是由阿尔迪斯独力支撑。一旦阿尔迪斯离去,战线霎那间就会崩溃。 要拦阻金翅百足和其他百足蝶并不困难,但是在瑟雷丝与卡莲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的当下,阿尔迪斯也不想因为欠缺决定性的手段,与金翅百足长时间胶着于此。 幸好个别的百足蝶用飞剑就足以击败。然而尽管阿尔迪斯以飞剑不停屠戮百足蝶,但敌人的数量看起来从未减少。 若不歼灭百足蝶,就算对金翅百足造成伤害,金翅百足也会立刻掠食百足蝶恢复伤势。如此一来只要耗费漫长时间最终百足蝶也会耗尽,但是无法预料敌人在那之前会造成多少损伤,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内瑟雷丝与卡莲将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中。 「如果有更多武器能操纵的话……」 问题在于攻击手段。 现在阿尔迪斯使用的武器是握在手中的魔剑一柄,以及当作飞剑操纵的重铁制短剑,加上一柄复制魔剑一共四柄。尽管多出了一柄魔剑,但是考虑到百足蝶的数量之多,不过是杯水车薪。就如同商会店员口中说的「不符期待」,没有足以逆转战局的强大能力。 名不符实这字眼浮现阿尔迪斯脑海中。 不符涅蕾所说的「击众之暴雨」这剑名,让人失望的能力—— 想到这里,阿尔迪斯突然感到纳闷——「为何取名为暴雨」。对只拥有复制能力的魔剑冠上「雨」这个字眼,实在令人费解。 当然名字不一定会与其能力有深刻关联。也有可能单纯只是个名称。但是让涅蕾断言「真正的价值岂止金币千枚」的魔剑,会是这样名不符实、令人失望的存在吗? ——雨。 ——从天洒落的无数水滴 ——无数的…… 阿尔迪斯蓦然惊觉。 「能复制魔剑的特殊能力……」 复制的魔剑确实是消耗使用者阿尔迪斯的魔力而形成。那柄复制魔剑拥有原版克希尔毫无差异的外观与利度,以及能力。 「完全相同的能力?」 该不会——阿尔迪斯倒抽一口气。 如果复制的魔剑就连原版克希尔的「复制魔剑的能力」也一并完全复制的话—— 阿尔迪斯立刻将当作飞剑操纵的魔剑唤回身边,握在手中为了确认自己的推测而注入魔力。 结果立刻显示在阿尔迪斯面前。 「第二柄……」 就连阿尔迪斯自身也惊讶地出声。因为眼前又出现了一柄魔剑。 左手一柄、右手一柄,再加上眼前的第三柄。 「既然这样——」 阿尔迪斯让双手的剑飘浮于半空中,将手贴上新出现的魔剑。这次他注入了比方才多了数倍的魔力,在脑海中勾勒出五柄复制魔剑的模样。 以阿尔迪斯伸出的手臂为中心,五柄魔剑仿佛花朵绽开般出现。 「……原来如此。」 这柄剑拥有的真正能力是——只要能提供充分魔力就能持续复制魔剑。平常的剑士能使的剑顶多就两手各一把,最多两把就是极限。因此复制两柄以上的剑毫无益处。 然而,对于能以剑魔术同时操纵复数刀剑的阿尔迪斯,能复制一级品的剑有着莫大的优势。唯独持有庞大的魔力,而且能以剑魔术操纵大量飞剑的阿尔迪斯,才能完全发挥这项特殊能力的潜能。 「啊,原来如此。的确是天造地设。」 回忆起涅蕾的评语,阿尔迪斯扬起嘴角。 能操纵的剑数量越是增加,攻击手段就越多。就算无法精密操纵,也能并排为一列直线射出,或是从上空处名副其实有如雨点向下射击。而且虽然是以魔力操纵动作,但攻击本身依赖实体的剑刃。就算对金翅百足不起作用,对周遭的百足蝶想必已经很够了吧。 阿尔迪斯注入他那庞大的魔力,创造出无数的魔剑。 五十、一百、三百、五百…… 阿尔迪斯的手臂旁绽放魔剑之花,花瓣绽放的瞬间便听从剑魔术指挥朝四面八方飞离。新的复制魔剑有如补充其空缺般再度现身。阿尔迪斯将他持有的大多数魔力都用于复制魔剑。反正魔术攻击几乎不起作用,光是操纵飞剑也不需耗费太多魔力。 无数重的银白色飞剑彻底覆盖了周围。在魔剑的出现告一段落后,复制为无数柄的魔剑瞬间迸裂般往四面八方散开。 将二十柄左右留在自己身旁,阿尔迪斯将飞剑送向没有友方佣兵的区域。沿着地面水平飞行的飞剑轻易割断百足蝶的翅膀,从天洒落的剑将长满脚的躯体钉死在地面上。 那就有如一支形体为剑的军团。附近的佣兵以难以置信的表情凝视剑以整齐划一的动作淡然斩杀百足蝶的情景。 ● 土墙上的新兵们表情急迫地不停放箭。人数不多的现役士兵则手持枪与盾拦阻百足蝶,新兵趁这时以箭矢接连射击造成伤害。对于无法如佣兵那般与魔物正面战斗的士兵而言,这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抵抗。 幸好新兵射出的箭矢同样能刺穿百足蝶。由于百足蝶的动作笨重,因此如果数量不多也许还能抵御。但是魔物的数量并非区区五十或一百。虽然佣兵们挡下了大部分,面对数量庞大的百足蝶,终究不可能完美拦截。 魔物群有如推向岸边的波浪,那骇人的情景令新兵们背上冷汗直流。而且由于站在土墙上俯瞰下方,更能清楚理解到涌向此处的百足蝶数量多么惊人。 两名担任指导员的士兵走下土墙,挺身抵御敌人。在他们身后,包含蕾妲在内的五名士兵以弓箭支援。与他们对峙的百足蝶数量光是蕾妲视野内就有三只。若是身经百战的佣兵还另当别论,包含五名新兵在内的七个人实在不可能获胜。 两名士兵与正面的百足蝶一对一对峙,这时第三只百足蝶从侧边扑了上来。 「危险!」 口中发出警告的同时,蕾妲拉弓搭箭,但因为手颤抖而无法瞄准。射出的箭矢刺在百足蝶旁边足足有一公尺远的地面。至于其他新兵甚至无法射箭。 「呜哇啊啊啊!」 前方与侧面同时遭到攻击,士兵束手无策地被百足蝶咬破腹部。新兵之中冒出惨叫声。甚至有人吓得腿软而瘫坐在土墙上。 蕾妲也差点就要说出丧气话,但是长年来遭人以「区区女人家」这种理由鄙视,想要对那些男人还以颜色的这份倔强,为她提振仅存的些许勇气。绝不想让那些自以为是的男性说什么「女人果然派不上用场」。 「快射啊!不射就会轮到我们死!」 压抑着想要拔腿逃命的冲动,蕾妲对周遭的新兵如此斥喝。 「派几个人来这边啊!这样下去会被突破!」 陷入险境的并非只有蕾妲所在的地点。部队人数不到百名,而且有将近半数都是新兵的状态下,要抵御魔物群的进攻本就是强人所难。无论每处都呈现勉强挡住百足蝶进逼的状态,现在这个当下防线任何一处被突破都不奇怪。 不久后另一名士兵也力量耗尽,百足蝶攀向不再有人拦阻的土墙,缓缓爬了上来。 蕾妲将弓扔向一旁,拔出腰间的剑。 百足蝶蠢动着无数的脚,登上土墙。那绝非只受过战斗入门指导的蕾妲有办法应付的敌人。面对形体怪异的百足蝶,蕾妲双膝打颤。 「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蕾妲为了激励自己而呢喃时,百足蝶直逼向她。 「好快!」 尽管动作笨重,但百足蝶终究是魔物。平常移动时的速度和袭击猎物时的速度自然不同,但是对于蕾妲这个战斗初学者而言,就连这样的常识都是令人震惊的现实。 蕾妲在狭窄的土墙上翻滚般往侧边跳开。 虽然成功躲过了百足蝶猛然咬合的下颚,但是没有完全闪躲开来。在闪避的过程中脚被百足蝶勾到,蕾妲姿势失去平衡被撞飞。 土墙上方立足点狭窄。急遽建造的土墙上当然没有防止坠落的栅栏或隔板,没有任何物体能支撑或挡住蕾妲的身体。蕾妲就这么朝下方滚进野外训练场的内部。 幸好土墙的内侧与外侧不同,是一片平缓的斜坡,因此蕾妲并未受到致命性的伤害,尽管如此蕾妲还是全身上下受到猛烈撞击,剧痛令她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自己所在的位置。 刚才握着的剑已经离手。 在视野的角落,她看见某个人失手掉落的出鞘利剑。意识模糊之中,理性无法解释的思绪焦躁地催促她「一定要将之握入手中」,迫使她伸出手。 在两三次落空后,她的手终于触及了剑柄,但因为颤抖而无法稳稳握紧。 一只百足蝶朝着还无法站起身的蕾妲爬了过来。 那对蕾妲而言毫无疑问代表了死亡。 四周找不到可能帮助自己的友军的身影。 (还不能死。) 绝不能留下母亲与年幼的弟弟,就这么死去。当下靠着已逝父亲为家人留下的积蓄勉强还能糊口,但是积蓄迟早会耗尽。要照顾年幼弟弟的母亲实在找不到能工作的场所,必须由蕾妲设法扶持家计。 身为女性的蕾妲要撑起一个家,手段十分有限。甚至无法奢望拥有稳定的工作。只能兜售女性之身,或是离开这国家工作。就在她认为必须在数量稀少的选项之中选择其中一种的时候,录用女性士兵的幸运仿佛从天而降般突然降于眼前。 不管那工作危险与否,蕾妲毫不迟疑地扑向眼前的机会。凭着士兵的薪资要让一家三口得以温饱简直绰绰有余。而且也不需要离开提欧立亚。就算一个月内有一半时间在驻扎地度过,也比到其他国家工作要好上太多了。 (至少在那孩子成人之前……) 在年幼的弟弟成人之前,自己必须撑起那个家。 (所以说……我还不能——!) 咬紧牙关,鞭策自己的身躯站起身。 「你或我……究竟谁会活下去……要不要赌赌看……?」 对百足蝶抛出不可能相通的言语,蕾妲举起了剑,但是摇摆的剑锋显得孱弱无力。而且摇摆不定的不只是剑锋。失去平衡的蕾妲为了避免跌倒而向前踏出一只脚,踩稳身子。 原本静观状况的百足蝶看准这破绽,朝蕾妲突击而来。 轻飘飘的身体使不上力气。全身上下都在喊痛。但也许是多亏这状况,不可思议地,蕾妲没有感觉到第一次与百足蝶对峙时的畏惧与颤抖。 蕾妲冷静观察正扑向自己的百足蝶。如果仔细看着,那动作其实不算太快。和担任指导员的士兵交手时的经验相比,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异。 (这种程度的话……!) 蕾妲静候时机直到对方发动攻击,在百足蝶杀向她脚边时跳跃躲过。 双方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出剑横挥,斩断了长在魔物背上的一片黄色翅膀。 「成功了!」 蕾妲不由得欣喜叫道的同时,目睹了无法立即相信的情景。 握着剑柄的手违反自己的意志而松开,刚才紧握的剑朝着远处飞了出去。同时右臂传来强烈的痛楚。 「呃!」 蕾妲并未遭到攻击。只是直到这个瞬间从未感觉到痛楚——不,也许刚才只是痛觉一时麻痹了吧。 虽说那是平缓的斜坡,但是她从坡顶滚到坡底,受到了足以令意识朦胧的冲击。只是在极限状态下感觉不到痛楚,身体早已经没有全力挥剑的余力。 (要有武器……) 她慌张地左顾右盼,但身旁地面上找不到能用的武器。刚才自蕾妲手中飞出去的那柄剑,就是离她最靠近的武器了。 冷汗滑过蕾妲的背。拖着动作迟钝的身体而且手无寸铁,在这般不利的状态下对手居然是连现役士兵都赢不了的魔物。 如果能逃的话自己大概已经逃走了吧。但是双腿也渐渐开始发疼,蕾妲没有自信能甩开魔物。况且就算要逃,又能逃往何处? 百足蝶再度逼近蕾妲。 就在这时,后退的蕾妲与百足蝶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的紧迫状况下,一个人影冲进了双方之间。 「讨厌啦,不要扭来扭去!」 冲进蕾妲眼前的少女有一条跃动的银白马尾。 少女对百足蝶提出等同强人所难的要求,同时挥出一剑。剑锋划出俐落的圆弧,将魔物的数片翅膀同时斩断。 或许是那一击让百足蝶认定她是危险的存在,百足蝶正面转向那名不速之客,敲响下颚表示威吓。 「背面满是破绽喔。」 这时,身穿深绿色连身裙的少女不知从何处突然现身。 百足蝶虽然立刻有所反应,但是既然对方已经来到背后,一切都太迟了。连身裙少女的剑斩向百足蝶的躯干,紧接着马尾少女的剑乘胜追击般从正面对百足蝶劈出致命一击。 (好厉害。) 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 面对士兵和蕾妲等人束手无策的魔物,她们三两下就轻松收拾了。而且办到这件事的两人还是与蕾妲几乎没有年龄差异的少女。比起自己的性命获救,两人展现的强悍更令蕾妲不禁看得着迷。 「没事吗?」 这时蓝眼睛的马尾少女对蕾妲担忧地问道。 「咦?啊……嗯。」 「能赶上真是太好了。不过你好像受了点伤?」 「我、我没事。虽然有点痛,但不至于动不了。」 插图p191 对着似乎松了口气的少女,蕾妲开口表示对救命之恩的谢意。 「你是……瑟雷丝小姐,对吧?谢谢你救了我。要是你没来……真的很危险。」 「要安心还太早。」 另一名少女扫视四周的同时如此说道。 (我记得……她是卡莲小姐吧?) 蕾妲自记忆中挖掘出那名嫩芽发色少女的名字。 「卡莲,我总觉得敌人好像一直往我们这边过来,是我的错觉吗?」 翻越土墙而来的百足蝶接连闯进野外训练场内部。数量光是眼前所见就有三只。就如瑟雷丝所说的,百足蝶毫不理会其他新兵,朝着蕾妲等人的方向笔直而来。 对着脸上摆满露骨厌恶的瑟雷丝,卡莲就连敷衍的安慰都不说。 「都到了这个地步,我实在无法理解您为何会得到只是错觉这种结论,但我想事实就与瑟雷丝大人的认知相同。哎,不过不管来多少敌人,只要统统击倒就好了。让那些因为我们是女人就轻敌的家伙们见识一下,区区女人家的实力吧。」 「感觉真讨厌。」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或许是认命了吧。瑟雷丝也像卡莲一般举起剑,摆出准备迎战百足蝶的架式。 ● 指挥着数量多到数不清的魔剑,阿尔迪斯为了扫荡周遭的百足蝶而展开蹂躏。在上空处整齐排列的飞剑有如雨点般洒落,百足蝶轻易遭到贯穿而一一丧命。 转瞬间就扫荡了金翅百足周遭的百足蝶,阿尔迪斯手持原版的克希尔直冲目标而去。 金翅百足立刻刺出触手反击,然而—— 「都知道有这招了——!」 若非出乎意料的突袭,对阿尔迪斯便不起作用。 阿尔迪斯以飞剑迎战自四面八方杀来的触手 。 每一柄剑都像有一名看不见的剑士挥舞般使出剑击,将触手一一斩断。 在守护自身的二十柄护卫环绕之中,阿尔迪斯奔驰在剑阵劈开的路径上。 已经没有任何阻碍。 压低重心后猛蹬地面,以箭矢般的速度对金翅百足挥出一剑。 金翅百足展现了出乎意料的敏捷动作试图闪躲,但是当然来不及完全躲过。并排在躯体右侧的细脚约有十条左右一并与躯体分家。 金翅百足甩动粗壮长尾向阿尔迪斯反击。伴随着就划破空气的呼啸声而言过于低沉的声响,魔物的尾巴奔向阿尔迪斯。 另一方面,阿尔迪斯将身旁二十柄魔剑排列得有如剑山般迎战。 金翅百足的尾巴自己撞进剑山而插满了剑,但那力道尚未完全减弱。粗壮的长尾仿佛一条刺着利剑的树干,就在长尾扫向阿尔迪斯的霎那,撞上看不见的墙壁而被弹开。 在撞击的瞬间,阿尔迪斯面前的薄膜发出可见光而浮现。那是防御用的物理障壁。 「很好!」 以飞剑加上物理障壁的组合挡下金翅百足的全力一击,阿尔迪斯欣然叫道,随即高高举起魔剑。 刺在尾巴上的二十柄魔剑灵敏地向左右飞快散开。 像是沿着中央线描绘般,阿尔迪斯自金翅百足的尾巴上方往下方直劈。 已经开了多达二十个孔洞的尾巴,无法抵御克希尔之刃的全力劈击。 尾部在沉重的声响中与躯体分离,大量的体液自断口处喷溅而出。 不知是无法忍受疼痛,或是为此激愤。金翅百足扭动身躯疯狂挣扎。 也许是想要恢复伤势吧。剩余的触手向外伸出胡乱扫动,想抓取附近的百足蝶,但是附近已经没有活着的百足蝶。 就如同阿尔迪斯方才的观察,金翅百足不会食用已死的百足蝶,对身旁的尸骸视若无睹。当然金翅百足的伤口也没有复原的迹象。 「只要不会恢复——!」 本就不是阿尔迪斯的对手。 全力挥出的克希尔命中金翅百足的躯干,造成不浅的伤势。 金翅百足在挣扎中对阿尔迪斯反击。拍动金光闪耀的翅膀,发动风魔术。 肉眼无法看见的风从极近距离冲来,即使是阿尔迪斯也难以闪躲。 他立刻对前方展开魔法障壁挡下那攻击,同时命令飞剑绕向敌人背后,将金色的翅膀全部割裂。 霎那间,不断扑向阿尔迪斯的风魔术顿时止息。 胜负已然揭晓。 动作越来越迟钝,失去长尾,就连翅膀也惨遭割除,金翅百足恐怕已经不剩任何可能凌驾阿尔迪斯的力量了。 阿尔迪斯解除魔法障壁,以双手握紧克希尔。 灌注全身之力劈出魔剑,起初对峙时的强韧硬度仿佛只是幻觉般,金翅百足的头部被剖成两半。 同时阿尔迪斯操纵飞剑一一刺进躯干。 金翅百足扭动身躯,无法发出惨叫而是不停摆动剩余的脚,那窸窣声响也渐渐转弱。好一段时间内身躯痉挛般抖动,在痉挛也平息之后,金翅百足完全停止了活动。 但是战斗并未就此结束。除了阿尔迪斯周遭还能看见多到数不清的百足蝶,更重要的是不久前赶往野外训练场的瑟雷丝与卡莲的安危令他担忧。 阿尔迪斯观察四周情况,立刻差遣飞剑赶往战线即将崩溃的位置。 ● 与阿尔迪斯隔了段距离的战线,佣兵们正因为前仆后继的百足蝶陷入苦战。 「这些家伙是什么?从没听过有这种东西!」 魔术师打扮的佣兵咒骂道。 「如果你的嘴巴有空抱怨,干嘛不咏唱一发『火球』!」 「咏唱了也没用啊!对这些家伙们根本不管用!」 以盾牌推回百足蝶攻击的重装佣兵叫道,魔术师也不服气地回骂。 「那就施展一些支援魔法啊!」 「刚才就已经做了!」 嘴巴上互相怒骂的同时,他们以娴熟的合作挡下百足蝶的进攻,不过力量终究有其极限。 「到底还会冒出多少啊!」 「这种事谁晓得!」 他们好歹是以提欧立亚为据点,存活了五年以上的佣兵。战斗开始后不久,他们就理解了出现在眼前的百足蝶的强度。 那绝非无法打倒的对手。只有一两只的话不靠魔法也能取胜,五只左右要处理也不成问题。然而数量一旦超过十只,光靠前锋的佣兵无法支撑战线,一旦数量超过二十,只靠剑或枪实在无法应付。 面对成群结队的敌人,使用攻击魔法一网打尽是最有效的手法,但是魔法对直逼眼前的百足蝶可说完全不起作用。 而且敌人的数量有增无减。佣兵们甚至感到一股错觉——自己仿佛正在海岸边死命挣扎地对抗一波波涌上的海浪。 「状况好像不大妙吧?」 重装佣兵额头滴着汗水,如此呢喃说道。 「糟糕,会被包围!」 听见伙伴发出的警告声,重装佣兵转头一看,百足蝶群正要绕向佣兵后方的情景映入眼帘。虽然伙伴们用「被包围」描述,但实际上「被百足蝶群的浪潮淹没」恐怕更为贴切。 「这样下去我们也会被干掉!」 「快逃吧!」 「不行!训练场里还有女人在!」 重装佣兵对着胆怯的同伴们斥责道。 「如果我们布隆雪尔的男人不挺身保护,谁来保护女人!」 共和国是个男尊女卑的国度。 就像在余兴性质的比试上,对女性采取那种幼稚战法的那个佣兵般,因为身为男性,举止就旁若无人的人特别多。然而另一方面,守护女性是男性的职责这种观念也比其他国家更强烈。对他们而言,女人与孩童是男人应当赌上性命保护的对象。珍惜自己性命而对妇孺见死不救,对布隆雪尔共和国的男性而言,是最可耻的行为。 尽管如此,他们现在置身于必死无疑的绝境,很明显这样下去众人都会被百足蝶群所吞没。 坚守荣耀而不惜战死,或者是舍弃荣耀转身逃跑。 从陷入迷惘的佣兵们头顶上,突然间无数的物体从天而降。 「是、是什么?」 「新的魔物吗?」 从天而降的剑反射着阳光,绽放银白光芒。无法确认持剑者的身影,只见利剑不断落下。飞剑的剑锋笔直指向目标,有如倾盆而下的豪雨,朝着百足蝶洒落。 飞剑从百足蝶毫无防备的头顶上突袭,轻易贯穿躯体直至触及地面。有如箭矢将百足蝶的身躯钉死在地面上的情景,就像是固定小型生物以制作标本的针。 「剑……?」 突然洒落的无机物的样貌,令佣兵们为之愕然。 不理会震惊的佣兵们,利剑自己动了起来,将自身从百足蝶的身躯中抽出,再度飞向空中。紧接着利剑飘浮在与佣兵们视线同高的位置,整齐地横向排列,维持着有如枪阵般的密度,就这么飞往奔向此处的另一团百足蝶。 列队的飞剑就如直捣敌阵的骑兵队,撞进百足蝶群之中。飞剑经过之处,只剩死去的百足蝶尸横遍野。目睹那简直超乎现实的情景,佣兵们甚至忘了战斗,呆站在原地。 「那是……友军吧……?」 横排的飞剑转瞬间便将百足蝶一一扫除。也许那该称呼为「剑阵」吧?将刚才聚集在佣兵们周遭的百足蝶完全歼灭后,飞剑为了寻找新的猎物般扩展行动范围。 佣兵们失去了作战对手,对眼前情景看得入迷。 「太强了……」 「到底是谁?」 飞剑的动作仿佛持有自身意志般。只将百足蝶视作目标,不带一丝慈悲彻底蹂躏的举动 ,肯定是出自某个人的意志操纵。 「就是那家伙吧?」 听见这句话,重装佣兵转动视线一看,发现该处有名魔术师打扮的黑发少年。 那少年自己手持一柄剑冲进百足蝶群中,转瞬间便斩杀周遭的百足蝶并离去。 那身影,重装佣兵有印象。 「我记得那少年就是比试时那个……」 有个佣兵欺负女人家的时候,就是那名少年轻易取胜并斥喝周遭旁人。 少年身旁随时都飘浮着十柄以上的剑,一旦有百足蝶现身于他的前进方向上,剑就展现有如自身持有意志般的动作将敌人劈开。因为随侍他身旁的飞剑与刚才佣兵们目睹的飞剑外观完全相同,想必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意志操控。 目睹那压倒性的力量与无法理解的术法,佣兵们不禁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最后他们吐出安心的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们得救了。」 方才他们确实身陷绝境,面临舍去荣耀或性命的抉择。 他们不知道那名少年究竟是什么人。但至少可以确定,他们全都因为那少年而捡回一条命。 当然战斗尚未结束。前仆后继的百足蝶虽然在少年的飞剑下大幅折损,但并未遭到彻底歼灭。自飞剑扫荡下生还的数只百足蝶正朝着佣兵们的方向而来。 「扫除漏网之鱼吧。那点程度凭我们就能全部挡下。」 确认过伙伴们的反应后,重装佣兵将视线投向正朝此处而来的零星百足蝶。 「接下来一只也不能放过。」 ● 算不上宽敞的密室内,九名男人围绕着桌子。在提欧立亚市政厅的其中一个议场,这群避人耳目进行密会的男人正是人称保守派的势力,也是在市政府身居中高阶职位的掌权者们。 他们正静静等待。迫不及待想听见他们的阴谋应当稍来的好消息。 最后,那消息以传令兵的形式传抵他们面前。 神情慌张地进入议场的士兵走到军官长身旁,在他耳畔低语。在充满了沉默的狭小会议室内,尽管士兵压低了声音,其他人还是能够微微听见。 「军官长,野外训练场那边送来了紧急的救援请求。」 「终于来了啊……」 听见期待已久的报告,军官长不由得口吐失言。 「……请问您刚才说了什么?」 「没有,没什么。详细报告状况。」 军官长催促对方报告,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段不算短的时间内,议场内充斥着奇异的宁静,其他八人默默观察着军官长与士兵。 「知道了。上层讨论对策之后会另行下达指令。你先退下。」 一段时间后大概是因为报告完毕,军官长对士兵如此说道,要求他离开议场。 「是!」 传令的士兵走出议场后,置身这伙人的领导立场的银发男人对军官长简短问道: 「来了?」 至于究竟是什么来了,在场所有人皆心照不宣。 「来了。」 军官长同样以简短的一句话答道,银发男人随即松了口气般低语。 「一切都符合计划吧。」 「是啊,如此一来野外训练场的家伙们会全军覆没。」 坐在桌旁的其他男人也露出放心的表情。这则报告送达与否,对他们的企图而言就是左右成败的分水岭。 「剩下的问题就是那个被封印的魔物往我们这里来的状况吧。」 「当然都安排好了。箭矢和粮食的储备都很充分。虽然不知道那个被封印的魔物有多么厉害,但提欧立亚的城墙可没那么容易攻破,而且就算战况失利,只要坚守不出等候来自首都的援军即可。」 对他们而言,舍弃野外训练场的士兵本就是既定计划。由于提欧立亚现任市长强硬推行录用女性士兵的政策,士兵死伤越是惨重,越能作为日后弹劾市长的题材。当然他们也不希望祸及自身,于提欧立亚抵御魔物的准备相当完善。 每个人都为了要完成自身的工作而准备离席时,议场的门毫无前兆地敞开。目睹现身的那名人物,男人们睁圆了眼。 「市、市长?」 不理会众人惊愕的反应,径自步入议场的正是提欧立亚的最高掌权者,也就是市长本人。此外还有一个头戴白兜帽、身穿白袍的人影,仿佛侍从般紧跟在市长身后。 「不知道是什么风把市长您吹来了?」 转瞬间将惊愕的表情藏到脸皮底下,银发男人佯装平静问道。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保守派的各位齐聚一堂究竟在密谈些什么?」 「您多虑了,只是传令告知魔物大军出现,我们正在议论对策。」 军官长代表众人回答后,市长的回答中带着些许错愕。 「哦?故意撇除身为负责人的我?」 「由于事态紧急,我想尽可能及早应对才是上策。由于一旦起步时缓了,将招致严重的事态。」 「不过决定方针应该是我的工作吧?然后呢?最重要的初步方针决定了吗?」 虽然在台面下彼此敌对,但在体制上市长还是他们的上司。既然上司提问,他们也无法不回答。 「……虽然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 「不是需要尽可能及早应对吗?连支支吾吾的时间都嫌浪费吧?」 「那么我就直截了当地向您报告。我们应该立刻要求首都派出援军,紧闭城门坚守不出以抵抗魔物。」 市长对军官长射出冷然视线,进一步逼问道。 「训练中的士兵们没送来支援请求吗?」 「消息已经抵达,但根据报告所说,魔物的数量非常多,野外训练场的士兵们恐怕已经惨遭吞没。可以想见现在派出援军已经赶不及,只会无谓分散战力。」 「哦~?也就是要见死不救?」 「这是不得不的抉择!」 对市长故意挑衅般的态度,军官长扯开嗓门。 「哎,找首都搬救兵这部分是没问题啦。而且其实我已经联络好了。」 「呃!是什么时候……?没事,这样的话就简单多了。请立刻开始准备封城!」 由于从市长口中听见预料之外的话,军官长一瞬间面露惊讶与迟疑,但他立刻恢复原本的态度,请求市长下令准备。 「可是我没打算守城喔。」 「您说什么?」 不只是军官长,听见这句话,其他男人们也睁大了眼。 「因为不能让好不容易征招的训练兵白白送命啊。只留下准备封城的基本兵力,其余都派出去救援训练部队。」 市长的选择就道义而言应当受到赞赏,但纯就军事而言是下下策,对军官长等人也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做法。这瞬间对市长的反对声接连冒出。 「太愚蠢了!魔物的数量可不只是一两百啊!」 「这只是派出去白白折损兵力罢了!」 「我以执掌军队的身份坚决反对!」 然而市长一脸不在乎般,对政敌们理所当然般宣告: 「那还真是伤脑筋。如果你们不愿服从市长的判断,我只好把你们免职。」 当然保守派的男人们也不能退让。 「如果真要如此,我们也有对策!如果市长过度执着私人感情与自己的政策,而下达为提欧立亚市整体招致危机的错误判断,那么我们无法同意您的裁量。」 「追根究底,招募女人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市长不能因为自己一昧推动的政策即将受挫,就让众多士兵与市民遭受危险!」 「我们要求市长立刻辞职!」 「你这种做法我们无法配合!」 听了男人们扯开嗓门接连提出的主张,刚 才仿佛融入背景般的白兜帽人物嗤之以鼻。 「无论哪个时代,愚者总是不会消失啊。」 「这声音……!是女人?」 「市长!居然将女人带进议场,究竟作何居心!」 「女人竟敢插嘴男人之间的对话,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诚可谓鸣鼓而攻。而且语气甚至比刚才更加严厉,男人们群情激愤般纷纷喊道。市长见状也毫不掩饰鄙视的表情。 「唉~真是群无可救药的人。她是我的副手,各位不要再侮辱人了。」 「竟然让女人担任市长的副手,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更加显示你不适合市长的位子!」 事实上共和国的制度上没有市长副手这个职位。就惯例而言虽然代代市长都会任命副手,但实际上相当于私人雇用的秘书。当然就算任用了公职法规定禁止担任公职的女性,也没有理由受到任何人的批判。 「已经够了吧?蠢话连篇简直不堪入耳。」 「也对。就到此为止吧。」 白兜帽女性如此催促,市长也同意。 「居然敢说我们的意见是蠢话连篇!」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虽然你们好像计划把我从市长的位子扯下来,但是很可惜,会失去职位的是你们。」 市长这句话令保守派的话语声暂时停顿。 「您想解除我们的职务?但是市长和过去的贵族领主可不同。只凭您个人的判断无法解除我们的职务。」 「这我当然知道。我好歹也是市长嘛。所以说,来,看清楚了。」 市长从怀中取出成叠的纸张,朝着会议桌撒出。对着狐疑的保守派众人,他以冰冷的说话声宣告: 「克劳斯·冯·埃尔芬根、米海尔·冯·埃尔芬根、吉克哈德·冯·巴尔提鲁、欧里帕·冯·埃尔芬根、阿尔贝尔·蓝梅尔兹、诺尔贝德·冯·埃尔芬根、多蓝戈特·冯·埃尔芬根、罗曼·冯·埃尔芬根。解除以上八位的职务。中央政府已经核准了。」 八人份的解任命令洒落在桌面上。那是中央政府发行的正式公文。 「这、这是……!」 「为、为什么?」 手中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解任命令,保守派的男人们惊慌失措。有的人不发一语、有人肩膀颤抖,也有人脸色苍白呆站在原处,人人反应各不相同。 「你们在暗地里玩什么小把戏,我早就全部看穿了。未经许可携出王国时代的禁书、派遣佣兵前往北方神殿遗迹,故意解除魔物的封印。军方内部预谋串通,对新兵训练消极不合作。还有想让魔物袭击新兵,借此批评我行政无方,把我拖下市长的位子。这一切全~部都曝光了。」 「我、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请、请不要做这种无根无据的批评。」 「没有根据?你们以为中央没有证据就会允许我解除你们的职务?我看这些人真的是笨蛋吧?」 市长先对他们反问之后,将充满露骨恶意的问题投向保守派中唯一保持冷静的微胖男人。那口吻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伙伴之间的闲聊。 保守派的视线齐聚一身的同时,微胖男人代替市长负起他放弃的说明责任。 「我建议各位还是放弃无谓的挣扎会比较好喔。各位的发言与行动一切都已经向中央政府报告了。违反公文书法、引诱魔物罪、将军队公器私用——」 微胖男人扳着指头,细数保守派的罪状。 「引诱魔物,预谋且怀有恶意地意图牺牲士兵,这些已经是无可饶恕的大罪。更别说有个万一就可能让提欧立亚灭城。建议各位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动乱罪的审判。」 因为事出突然而混乱的保守派这时终于惊觉,市长扔向桌面的解职命令中不包含微胖男人的名字。 「是、是你这家伙背叛了吗!」 「请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本来就是提欧立亚市的公仆,服从提欧立亚市长的命令,不是理所当然的义务吗?」 微胖男人用无所谓的语气回答,同时离席缓缓步行。直到与白兜帽的女性并肩站在市长背后,他投出致命的最后一击。 「是各位自己认定我是伙伴的吧?」 「你这家伙……!」 保守派的男人们面露愤怒表情。 「既然这样只能动武了!抓住那三个人!」 「只要抹消他们,之后总会有办法解决!」 银发男人附和军官长的轻率想法后,保守派的男人们将椅子踢往墙边,为了束缚市长等三人开始行动。 人数上是八对三。不只是一倍以上的人数差距,保守派的八人之中有三人是军人。而且市长这边还有一人是女性,那么战力差距简直无法颠覆。一旦正面起了冲突,任何人都会认为市长一方大为不利吧。 但是市长神色不慌不忙。与微胖男人互看一眼后,耸了耸肩感到纳闷般开口说道: 「事到如今再挣扎也太迟了,他们真的不懂吗?」 「就算杀人灭口,也无法掩饰他们的罪行啊……况且现在也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吧?」 两人悠哉地交谈时,保守派的男人们为了包围他们而逼近。 「占住出口!别让人跑了!」 两个人为了挡住出口而奔跑,剩余六人扑向市长等三人。 这时,白兜帽的女性悠悠扬起手。白袍的袖管有如刚洗净的床单轻盈飞扬,优雅的简单动作创造了守护市长的物理障壁。 「呜嘎!」 全力冲刺的六个人一头撞上看不见的障壁,发出难堪的喊痛声,被障壁弹开。 同一时间,微胖男人扑向占据门前的两个人,轻易击败了对方。守门的那两人似乎原本就不擅长战斗,面对有些武术底子的微胖男人简直不成对手。 插图p211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将危机全部交由旁人处理,市长口头慰劳白兜帽的女性。 「如果真的感到歉疚,至少摆出一点基本的架式吧?」 「既然有你在,我也没必要强出锋头吧?」 「我并不擅长战斗。」 「看起来实在没这回事。」 虽然女性态度谦虚,但是看在微胖男人与市长眼中,那力量着实令人震惊。光是能以物理障壁轻易挡下包含三名军人的六人份力量,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但这女人甚至未经魔法咏唱就瞬间创造了障壁。那究竟是多么超脱常理的力量,只要接受过一定程度教育都能立刻理解。 「和那个人相比,我的力量微不足道。」 「哎呀,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 「嗯。率直正是吾主的优点。」 「多谢称赞。」 毫不在乎周遭的状况,市长与白兜帽女人彻头彻尾悠哉交谈。当然心情悠哉的只有这两人。过不到几分钟,听见骚动声的数名警卫兵冲进了议场。 「好了,那么就开始进行善后处理吧。警卫兵,拿下他们!」 还无法理解状况的警卫兵露出困惑的表情,市长对他们加重语气发出指示后,银发男人手按着撞到障壁的额头,厉声斥骂: 「你这家伙!你有何权限!」 「权限?你们是犯法的犯罪者,而我是提欧立亚的市长。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和职权捉拿你们。」 市长摆出一脸傻眼表情,像是问对方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微胖男人落井下石般接着说道: 「都到了这地步,乖乖束手就擒吧,就算抵抗也只会让立场更加恶化,不会让状况好转的。」 「咕……」 警卫兵接连赶到现场,捉拿保守派成员并一一带离议场。 最后一个被带走的银发男人面容扭曲,心有不甘地撂下话: 「你也一样,能安心坐在市长 座位的日子也不久了。若你强硬推行的政策造成新兵被魔物全灭的结果,必然躲不过责任问题。你最好趁现在多多享受市长大位坐起来的感受。」 「你们这群人真是愚蠢耶。你们以为我什么对策都没有吗?那群新兵有非常强力的护卫跟着。他一定会保护士兵不受魔物伤害。」 「哼!还逞强!」 「随便你说吧。你无法理解我,我也觉得无所谓。或者该说,凭你的脑袋想必无法理解吧。」 市长以上对下的态度表示哀怜,银发男人再度怒骂: 「我可是埃尔芬根啊!」 刚才从头到尾只是故作傻眼的市长脸上失去表情。 原本无所谓的气氛顿时转变,他将锐利的视线刺向银发男人。 「那又怎么样?误解了何谓埃尔芬根的自傲……把这愚蠢的家伙带走!」 背对着在咒骂声中被带走的银发男人,市长自言自语般小声地唾弃道。 「无可救药。」 ● 「讨厌啦!好恶心!」 「瑟雷丝大人,您太深入敌阵了。」 面对接连涌现的百足蝶,瑟雷斯在惨叫声中挥剑迎敌。卡莲则负责支援般从旁牵制、拦截并且给予最后一击。 在两人行云流水的合作战斗下,百足蝶接二连三轻易遭到斩杀。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真是好身手,瑟雷丝大人。」 从旁看上去瑟雷丝只是胡乱挥剑,但是每一剑都精准击中百足蝶的身躯。尽管瑟雷丝嘴巴上嚷嚷着别过来,但是对百足蝶使出的每一击都足以致命,这样的战法与蕾妲想象中的强者大相径庭。不过光看那战法造成的眼前情景,便能清楚理解瑟雷丝的确是拥有扎实实力的佣兵。 「好厉害……」 蕾妲呢喃着吐露感叹,凝视着两人的战斗。 刚才与百足蝶战斗时被弹飞的剑已经收回手中,虽然蕾妲也摆出了准备应战的架式,但是她明白自己根本无法与那两人并肩作战。为了尽量不妨碍那两人,蕾妲能做的只有保护自己而已。 「原来女人也能变得那么强。」 那情景在蕾妲眼中有如一道光芒。 就像在比试时的那次败北,若纯论力气大小,自己也许无法胜过男人。但是看着在瑟雷斯与卡莲翩翩起舞般不断戏弄百足蝶的战斗,很显然力气只是战斗的其中一个要素罢了。就算纯粹的力量不如男性,还是有方法能战斗。 蕾妲想要的并非最强的称号,亦非超越男人的力量。只是足以守护自己、守护家人生活的力量。现在能作为模范的解答就在她眼前上演。 渐渐地,翻越土墙而来的百足蝶数量开始减少。 「也许能得救……」 尽管身手矫健,瑟雷丝与卡莲还是渐渐显露疲态,但只要翻越土墙而来的百足蝶数量减少,也许真能撑过这次危机。杀死了十只以上连现役士兵也无法打倒的魔物,而且不借用男人的力量,只凭着她们这群女性。如此一来,以「女人当士兵能派上什么用场?」这种理由批评录用女兵政策的男性也不得不闭嘴吧。 「再撑一下就好了!」 卡莲这句话扼要地阐明了蕾妲的心境。 但是这种想法同时也造成抵达疲劳极限的瑟雷斯等人心生疏忽。 瑟雷丝与卡莲正与来自正面的百足蝶对峙时,新的百足蝶突然从出乎意料的方向现身。因为其他方向的防线失守,新的百足蝶渗透至野外训练场内部了。 「蕾妲小姐,背后!」 听见瑟雷丝的警告,蕾妲转身向后,发现悄悄接近的百足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 突如其来的事态令思考与呼吸暂停。 百足蝶缓缓地扑向蕾妲。事实上那是绞尽全力闪躲也不知能否躲过的速度,但是映在蕾妲眼中却有如慢动作般。 躲不过——蕾妲脑中莫名冷静地如此判断的瞬间,有个人为了保护蕾妲而冲了过来。 蕾妲遭受冲击,眼前景物顿时天旋地转。 「瑟雷丝大人!」 卡莲发出惨痛的呐喊声。 蕾妲这才发现,就是瑟雷丝刚才撞开呆站在原地的自己,保护自己不受百足蝶攻击。两人都免于被那锐利的下颚咬破身躯,但是取而代之地一同被撞飞了。这代表情况更加恶化。 瑟雷丝的身影映入蕾妲眼中。挺身保护蕾妲的瑟雷丝恐怕受到了更强烈的冲击。强忍痛楚使得表情扭曲,虽然想站起身,但那动作实在太过迟缓。 「呜……」 虽然想握剑,但手似乎使不上力,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百足蝶缓缓逼近毫无防备的瑟雷丝。卡莲虽然想赶上去救援,但也无法转身背对眼前那两只百足蝶。至于蕾妲原本就已经负伤,刚才又受到强烈撞击,现在甚至无法站起身。 一旦瑟雷斯倒下,情况会如何?卡莲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应付三只百足蝶。 死亡的恐惧再度浮现蕾妲的脑海。 百足蝶爬向绞尽全身力气想起身的瑟雷丝。尽管这般情景在眼前上演,蕾妲却无法伸出援手,深刻体会自身的无能为力。因为疼痛而不听使唤的身体教人愤恨。不久前的兴奋感受如谎言般消失,若隐若现的希望仿佛霎那间落入黑暗之中。 在视野的角落看见更多百足蝶攀越土墙,这时蕾妲全身失去了力气。 就在蕾妲放弃了生存,灰心丧志的瞬间—— 无法置信的情境在眼前上演。 不晓得自何处飞来,闪烁着银白反光的利剑从天而降。 剑锋精准指向百足蝶,刺穿翅膀、贯穿长条身躯的中央部位,直至扎进地面。百足蝶肯定也无法预料居然会从那个方向遭到攻击吧。完全感觉不到闪避的意图,任凭三柄剑贯穿自身,随即浑身瘫软失去力气。 「怎、怎么了……?」 无法理解发生在眼前的状况,蕾妲连忙环顾四周。刚才与卡莲对峙的百足蝶也同样,不知何时身体已被银白利剑贯穿。 「同样的剑……?」 那些剑的装饰与颜色毫无差异,但是和布隆雪尔共和国的制式装备显然不同。更何况附近找不到使剑的剑士本人。蕾妲会百思不解也是正常的反应。 「剑……自己飞过来了?」 蕾妲望向土墙,因为映入眼帘的情景而睁大双眼。 百足蝶正要翻越土墙入侵野外训练场内部时,遭到无人持剑却飘浮在半空中、四处飞窜的利剑一一割裂。蕾妲注意到,那些剑的外观与刚才救了瑟雷丝的剑一模一样。 尽管陷入无法理解的状况,但蕾妲看得出来,飞剑只将百足蝶视作应当排除的对象。蕾妲因为自己似乎捡回一条命而松了口气时,一名身披紫藤色短袍、似曾相识的人影来到附近。那正是阿尔迪斯。 「赶上了啊。」 阿尔迪斯对蕾妲瞄了一眼后,靠近瑟雷丝身旁,单膝跪地。 「真亏你们能守住。」 用那与战场不相衬的温和语气如此说完,像是要慰劳辛劳,他将空着的左手轻轻摆到瑟雷丝头顶上。 见到握在他右手中的那柄剑,蕾妲终于理解是谁拯救她们脱离绝境。因为在千钧一发之际刺穿百足蝶拯救瑟雷丝的那柄剑,和阿尔迪斯现在手中握的剑完全相同。 啊,原来是这样——蕾妲想着,从未体验过的无力感包围了她。 阿尔迪斯以飞剑斩杀攀越土墙而来的百足蝶,并且亲自歼灭野外训练场内部的残余百足蝶,蕾妲愣愣地看着这幅情景,心中充满了令人想哭的凄惨心情。 蕾妲原本就明白自己没有力量。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放过录用女性士兵的机会,压抑着恐惧而自愿参军。 在训练中,她 深刻体会到自己无论实力或体力都不如男性士兵。尽管如此,目睹了瑟雷丝与卡莲的强悍,使她心中萌生了希望——女人同样能战斗,同样能立下不输给男性的功劳。 但是到头来,从结果来看,蕾妲自己和瑟雷丝与卡莲全都在百足蝶面前耗尽力气,最后被身为男性的阿尔迪斯拯救而收场。这样一来完全印证了那些男人口口声声说的「女人只要遵守妇道让男人保护就好」。 希望能改变自己,也希望周遭能改变,怀抱着这样的心愿而参军,然而最终理解到事实却是软弱无力的自己受男人拯救才捡回一条小命。 ● 成群的魔物袭击训练中新兵的事件结束后过了七天。 面对压倒性数量的魔物,迎击部队包含新兵在内不到百人。保守派认定将全军覆没的这场战斗,以出乎意料的好结果收场。 死者十八名、重伤三十一名,若加上轻伤者,可说几乎所有人都受伤,虽然损害惨重,但是面对那多达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战力差距,这样的损害可说是少到近乎奇迹了吧。而且新兵中没有任何一人牺牲。十八名死者都是护卫的佣兵以及负责指导的现役士兵。 虽然这对牺牲者的亲朋好友算不上任何借慰,但是新兵中无人牺牲对提欧立亚市而言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如果新兵之中——特别是这次引发众议的女性新兵中有人牺牲,想必一定会为了追究责任而引发无谓的政治角力。 牺牲者的葬礼结束,诸多繁杂问题与混乱都告一段落后,提欧立亚市举办了官方庆功宴。 这次的战斗根本没什么胜利可言——这样的意见并非不存在。然而表面上总是需要做出区隔,借此让事件告一段落,这一点阿尔迪斯也能明白。正因为这场战斗没有赢得任何事物,更需要以明确的形式宣告事件收场。为了清楚宣示战斗的意义,因此有必要赞扬战士的功绩。所谓的政治就是如此吧。 「老实说,直接给我报酬就够了。」 当然以护卫佣兵身份参战的阿尔迪斯也接到庆功宴的邀请。不只是阿尔迪斯,所有幸存的佣兵与士兵,包含新兵在内,除了重伤而接受治疗中的伤者之外,所有人都来到了庆功宴的会场。 因为对方已经明言任务报酬将在庆功宴上由市长亲手交付,阿尔迪斯也没办法说「与我无关」。况且阿尔迪斯太过醒目了。虽然他不曾主动向人宣扬自己的功绩,但是佣兵们目睹他在战场上的活跃,传闻也因此不胫而走,目前在提欧立亚中,阿尔迪斯也开始感受到有关人士向他投出好奇的目光。就算他说「懒得参加庆功宴,只要把报酬拿来就好」,旁人也会想尽办法让阿尔迪斯出席吧。 「不过,不是拘谨的正式晚宴,真是太好了。」 在阿尔迪斯身旁一手拿着盘子,悠哉享受美食的正是同样接到市长邀请的瑟雷丝。卡莲手拿着两人份的饮料,随侍于瑟雷丝身后。 「因为主办方也顾虑到这次宴会的主角是佣兵和一般士兵吧。」 就如卡莲所说,这次的庆功宴不需穿着特定的礼服,出席的佣兵们身穿平常打扮,士兵们只是穿着制式装备。 庆功宴开始之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现在上级长官的致词已经结束,于战斗中幸存的士兵们正一个接一个被叫到台上。市长赞扬他们成功守护新兵、讨伐魔物的功绩,并且亲自为他们颁授勋章。 而蕾妲等新兵似乎也因为抵挡魔物不至于波及平民,以这个理由而获颁勋章。超乎必要地赞扬女性士兵的露骨意图十分明显,但因为这八成就是市长的目的,阿尔迪斯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多说的。 这时阿尔迪斯不经意将视线自台上挪开,发现蕾妲正独自一人站在墙边不醒目的位置。脸上表情和洋溢着兴奋之情的其他新兵们显然不同,她凝视着台上的眼神带着阴影。 对那反应感到好奇,阿尔迪斯将瑟雷丝与卡莲留在原地,径自走向蕾妲。 「你表情不太开心喔。」 「啊……阿尔迪斯先生。」 发现前来搭话的是阿尔迪斯,蕾妲勉强挤出笑容。从那眼眸中发现复杂的感情,阿尔迪斯问道: 「怎么了?在实战差点死掉,对成为士兵感到后悔了吗?」 「要是后悔好像也不太对……不,虽然的确有一点后悔。只是觉得……哎呀。」 蕾妲难以启齿般支吾其词,轻叹一声后吐露真心话。 「该怎么说才好……说什么女性参与社会、第一次录用女兵,但是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办不到。和魔物战斗时也没立下任何功劳,而且最后只是还让阿尔迪斯先生……让男人出手保护而已。」 那消沉的模样实在难以联想到初次见面时对地痞流氓义正严词的少女。 蕾妲呢喃说: 「我真的有资格接受什么勋章吗?」 听了这句话,阿尔迪斯理解了蕾妲愁眉不展的理由。 新人初次上阵无法立下功劳,只是丑态毕露,因此深陷自我厌恶与悔恨之中。为战场的恐怖畏惧,因而造成旁人的麻烦,或是未曾体验实战而过度高估自己,这样的人自实战中幸存后,容易陷入这样的状态,难以挣脱。 就蕾妲的状况来说,再加上她独特的——或者该说是共和国独特的背景,造成了更强烈的自我厌恶和过度低估吧。 「什么嘛,就这点小事。」 「——就这点小事?」 阿尔迪斯不以为意的口吻令蕾妲不由得回嘴。 阿尔迪斯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试着消除蕾妲的钻牛角尖。 「前辈保护新人是天经地义吧?谁也不会期待初次实战的人拿出战果。」 阿尔迪斯说得理所当然,见蕾妲的表情显然尚未接受,他便改从其他方向下手。 「况且不需要什么资格,你不是已经有勋章了?」 「……你在说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拿过什么勋章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蕾妲的表情蒙上怀疑的阴影。 身为人生的前辈、身为走过许多战场仍幸存的经验者,阿尔迪斯以开导般的柔和口吻,解释话中意义。 「你不是从赌上性命的战场平安回来了吗?不管是佣兵或士兵,初次上阵又活着回来的家伙们,人人都带着仅此一枚的勋章回来。无论哪个人,这就是最初拿到的勋章。」 阿尔迪斯一面说,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左胸口。 「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宝贵性命——光是有这玩意儿,就很值得自豪了。无论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世界上仅此唯一,只属于自己的勋章。」 将指尖转向蕾妲的左胸,如此断言道。 「无论是救国的英雄或传说的魔导士,大家都是活过第一次实战,才有日后的功绩。那些家伙们的起跑线和你的起跑线,难道有什么不同吗?什么武勋或功绩,只要人还活着自然而然就会自己冒出来。」 「呃,突然拿英雄或传说和我比较实在是……」 听阿尔迪斯突然间以伟人当作比较对象,蕾妲不禁苦笑 「和你拿到的第一枚勋章相比之下,在台上领的勋章根本没什么价值。你就用顺便拿回家的心情上台领奖就好了。」 「像我这样子……也有领取勋章的价值?」 「反了。那枚勋章要挂在你身上,还嫌不够格……不,该说是分量不够吧。哎,总之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人都来了,你就赏个面子吧。」 听了阿尔迪斯这番话,蕾妲垂着脸好半晌后,抬起脸像是下定决心般提问道: 「我……现在的我什么也办不到,光是自己要活命就已经耗尽全力……但是这样子的我,有一天也能变强到足以保护别人吗?身为女性的我,也能抬头挺胸说我在守护提欧立亚吗?」 对这个疑问,阿尔迪斯并未明确回答,只是告知自己所知的确切事实。 「无论什么人,起初都是从被打趴在地上开始起步。你之后能够变得多强,这我怎么会晓得。但是身为战斗这条路上的前辈,我只有这句话敢一口咬定——经历无数次的战斗之后,最终真的能变强的,只有不怕难堪或丢脸,拼命活下来的家伙而已。要得到变强所必须的权利,就只有知道自己的无力还是咬紧牙关从挫折之处重新爬起来的家伙。性别是男是女,这种事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在死线上以性命为赌注跳着剑舞时,哪有那种理由介入的余地。」 「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阿尔迪斯无法预料这句话听在蕾妲耳中是什么意思。但是到头来最后的关键还是当事人的意志。既然投身于战斗这条路,尽管有程度差异,但未来终究是无尽的苦难。假设怀着拼死的决心而活下来,之后会灰心丧志,或是苦吞挫折继续前进,那个人的强悍程度就奠基于此。 既然遇见了不可能靠战斗取胜的对手,那么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变得更强的可能性。 因此,阿尔迪斯现在也相信自己还能变得更强。一想到应当打倒的敌人多么强大,如果不这么深信,早在许久以前自己就已经放弃了吧。 「哎,老实说这次是对手太棘手了。但是你也挺身战斗了吧?至少你用自己的力量面对敌人,结果活了下来。那就值得你自豪了。所以你就抬头挺胸,去领那枚勋章吧。」 阿尔迪斯如此说完,一把推在蕾妲背上,送她走向前方。 此时女性士兵正一个接一个被叫到台上,自市长手中接过勋章。蕾妲也在司仪口中念出的名单内。蕾妲从市长手中接过勋章时,表情和刚才相比恢复了些许开朗。 不久后,对幸存的现役士兵与新兵们的勋章授予仪式结束,接下来市长开始对这次担任护卫参加任务的佣兵们交付报酬。瑟雷斯与卡莲都各别领取了报酬,在最后司仪喊出阿尔迪斯的名字。 阿尔迪斯走到台上,容貌温和的市长对他开口说: 「报告中您惊人的活跃诚可谓英勇无惧。孤身一人正面阻挡无数魔物,击杀了格外巨大的魔物,并且驾驭众多飞剑歼灭了魔物。」 确实在本次事件中,阿尔迪斯立下了莫大的功劳。这一点佣兵们也都认同。因此身为一市之首的市长当面赞扬其功绩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 然而,语气中透露着少许演戏般的做作,令阿尔迪斯在心中皱起眉头。 「您的活跃拯救了无数的士兵,同时也拯救了提欧立亚,这点自然已经无须赘述。在此我代表提欧立亚市民与士兵,对您致上由衷的感谢与赞赏。但是很遗憾,我国并非国王与贵族统治的封建社会。我只是人民托付行政权力的区区一名行政官。因此在我的权限范围内能赠予您的只有符合规定的报酬与感谢的言辞。无法回报您的功劳,我深感遗憾。」 市长面露沉痛表情,对阿尔迪斯口头致歉。阿尔迪斯心情毫无起伏地看着对方。因为那摆明了就是矫揉做作的夸张演出。 「但是,光凭这些就要表示我们提欧立亚的谢意,未免太过于匮乏,这一点也是事实。因此我为您准备了其他的赠礼,聊表心意。」 现在市长的话语已经不是对着阿尔迪斯,而是对着会场内的所有人。也不理会感到有些尴尬的阿尔迪斯,市长向左右伸展双臂,仿佛登上舞台的戏剧演员般以响亮的话声当众宣告: 「为了赞赏您置身压倒性的绝境也不曾动摇的意志,以及无人能敌的精悍,以翱翔天空的无数飞剑为由,我代表提欧立亚市市政厅赠予您称号——『千剑魔术师』!」 市长有如宣言般的响亮话声,令会场中的众人惊声四起。 原来如此,这招的确高明。市长与贵族不同,只不过是市民的代表人,因此能办到的事也有限。因此尽管明白阿尔迪斯的功劳甚大,也无法只对其中一人特别增加酬劳。 同时,授予蕾妲等人的勋章是用来奖励身为军队成员的士兵。阿尔迪斯并非军方成员,而且还是外国人,自然不能赠以勋章。但如果以其他形式给予名誉,就不需要动用市的预算,也不会受到军方制度或国家法规等等的限制吧。 市长那令阿尔迪斯傻眼的过剩表演,目的也许是让没有实质意义的称号显得更有价值吧。 会场中的骚动声渐渐转为赞赏阿尔迪斯的欢呼。 同时阿尔迪斯也忍不住苦笑。 这次颁予的称号「千剑魔术师」体现了阿尔迪斯无论置身何处,总是被人当作魔术师看待的事实。 确实这次歼灭百足蝶时依靠的是无数的飞剑。从旁人的观点来看,不会有人认为这是剑士办到的吧。 阿尔迪斯觉得称号实在没有意义,但是置身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至于不看情况而直接回绝。出自同样的道理,也没必要主动声称「我不是魔术师」,对热烈的气氛浇冷水。 他快速扫视会场,发现蕾妲正以怀着憧憬的眼神凝视着自己。在现役士兵的队列中立正不动的华兹亚多则是以视线对阿尔迪斯传达谢意。 在其他地方,瑟雷丝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深蓝眼眸直盯着阿尔迪斯瞧。站在一旁的卡莲虽然摆着扑克脸,但不知为何鼻子不时颤抖。 感受到认识的人们无言的推崇,阿尔迪斯也认为没必要坚决不接受。 「哎,况且刚刚才对蕾妲那样讲。」 就当作是报酬的额外赠品,赏个面子收下吧。阿尔迪斯如此想着,决定顺从接受那称号。 ● 庆功宴按照流程顺利结束后,阿尔迪斯等人从市政厅回到旅店时,见到了熟识的三个人。将兜帽拉低以遮掩脸庞的双子,以及负责照顾两人的涅蕾。 一见到阿尔迪斯的身影,双子便全力摆动小小的手脚,奔向阿尔迪斯。 「你回来啦,阿尔迪斯。」 「晚饭好吃吗?」 再怎么说也不能将无关这次任务的涅蕾与双子带到庆功宴会场,因此让她们在旅店等候,但大概是等到按捺不住了吧。阿尔迪斯不认为涅蕾会毫无目的就带着双子一起离开旅店迎接,想必是对外界与他人的恐惧心渐渐转薄的双子主动提出要求吧。 「嗯,我回来了。至于吃的嘛……哎呀,满好吃的。虽然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菜色。」 阿尔迪斯接下冲过来抱住腰的双子,隔着兜帽抚摸两人的头。 插图p233 「莫名其妙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那应该是自王国时代流传至今的传统宫廷料理吧。因为过去布隆雪尔是以美食圣地闻名的地域。」 虽然口吻算不上责备,但涅蕾如此指出阿尔迪斯的见闻不足。 「是这样喔。」 阿尔迪斯对方才同样出席庆功宴的两名少女问道,但瑟雷丝与卡莲同样一头雾水。 「话说吾主啊,是否在庆功宴上见到了有印象的面孔?」 突如其来的疑问令阿尔迪斯感到讶异,他转头看向涅蕾。同时菲莉亚与莉亚娜也跟着摆出同样动作。 「有印象的面孔?有啊,因为蕾妲也出席了啊……」 阿尔迪斯无法理解那疑问的意图,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庆功宴上的确见到了之前在野外训练场见过的佣兵与士兵,但是他们与涅蕾应该素昧平生。应该不是涅蕾所说的「有印象的面孔」吧。 「这样啊,那就好。」 不理会阿尔迪斯的纳闷,涅蕾径自接受了他的回答。 「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虽然对方应该不需要我致谢,但我觉得去露个脸倒也没什么不好。」 她的视线一瞬间挪向挂在阿尔迪斯腰间的魔剑。涅蕾看起来不 打算再多说,抛下阿尔迪斯等人径自迈开步伐。 「阿尔迪斯,我要抱抱。」 对涅蕾那莫名其妙的发言感到狐疑的同时,阿尔迪斯用右臂抱起了正伸出双臂、催促着他的菲莉亚。 「来,莉亚娜。」 他将左手伸向一脸羡慕地仰望自己的莉亚娜,同样将她抱起。 这次并非为了直接守护双子而战,但如果没在该处挡下百足蝶群的进攻,提欧立亚市整体都会暴露在危险之中。就结果而言,阿尔迪斯的奋战也保护了提欧立亚的一般市民与双子的安危。 守护了瑟雷丝与卡莲﹑守护了蕾妲,虽然并非每个人,但也保护了士兵们的性命。过去守不住任何事物的自己,现在保护了许多人。感受着压在双臂的重量,阿尔迪斯细细品味着充盈的满足以及细微的后悔,向前迈开步伐。 ● 一桩被人们遗忘的灾厄从世上消失的同时,一名新的英杰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这一年,在布隆雪尔共和国的官方文书中,初次记载了受赠「千剑魔术师」的人物之名。当初只是当作权宜之计,代替报酬而赠送的称号日后将不胫而走,成为点缀传说故事的序章的其中一幕,传遍大陆的每个角落——不过,这是许久以后的故事了。 后记 我想这次应该没让各位读者等太久吧?(自我评分) 本作到此也来到第四集。继上次的第三集,本集同样是全篇新写的全新故事。因为剧情发展已经和网页连载版大幅偏离,因此就连作者本人也无法预料之后故事会走向何方(自作自受)。 因为内容有了这么大的差异,在作者自己脑海中书籍版与网路版也渐渐彼此混淆了。有些内容明明只在网路版写过,却会以为在书籍版也同样写过了,真是令人害怕。「奇怪?这个在书籍版已经提过了吗?」心生如此疑念,在写作过程中翻开摆在手边的上一集的次数增加了。 当然在寻找目标的段落时,自然也会跟着阅读前后文,注意力常常不由自主转向目标以外的其他部分。「这里的文章也许改成这样比较好」、「这里的描写是不是太繁复了」、「这里说明不够」、「这部分的描写是多余的」,因此被自己的作品造成严重的打击。哎,不过这就当成是其中一个魅力吧……因为作为基础的世界观相同,应该不至于产生太大的偏差,但是总觉得自己招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同样是自作自受)。 另一方面,将网路版想成不同的故事,这样其实也满愉快的。虽然所需劳力跟着增加,但是创作的乐趣也跟着变多。该说是收支平衡吧。 说到不同的故事,由黑须惠麻老师创作的本作漫画版第一集在前些日子于big ganganics发行了(强硬转换话题)。有异于文字描写,充满跃动感的战斗场面与惹人怜爱的双子尽在其中。请各位读者来到书店时顺手翻阅。如果能顺手拿到收银台结账更是万分荣幸(露骨的宣传)。 因为在本书终于收回了本书标题的伏笔,就故事而言算是到了一个段落吧。接下来是时候让能与阿尔迪斯正面交锋的劲敌开始登场了,但能不能再出续集一切都仰赖各位的支持(彻头彻尾依靠别人),希望各位今后也能继续声援。 高光晶 我想这次应该没让各位读者等太久吧?(自我评分) 本作到此也来到第四集。继上次的第三集,本集同样是全篇新写的全新故事。因为剧情发展已经和网页连载版大幅偏离,因此就连作者本人也无法预料之后故事会走向何方(自作自受)。 因为内容有了这么大的差异,在作者自己脑海中书籍版与网路版也渐渐彼此混淆了。有些内容明明只在网路版写过,却会以为在书籍版也同样写过了,真是令人害怕。「奇怪?这个在书籍版已经提过了吗?」心生如此疑念,在写作过程中翻开摆在手边的上一集的次数增加了。 当然在寻找目标的段落时,自然也会跟着阅读前后文,注意力常常不由自主转向目标以外的其他部分。「这里的文章也许改成这样比较好」、「这里的描写是不是太繁复了」、「这里说明不够」、「这部分的描写是多余的」,因此被自己的作品造成严重的打击。哎,不过这就当成是其中一个魅力吧……因为作为基础的世界观相同,应该不至于产生太大的偏差,但是总觉得自己招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同样是自作自受)。 另一方面,将网路版想成不同的故事,这样其实也满愉快的。虽然所需劳力跟着增加,但是创作的乐趣也跟着变多。该说是收支平衡吧。 说到不同的故事,由黑须惠麻老师创作的本作漫画版第一集在前些日子于big ganganics发行了(强硬转换话题)。有异于文字描写,充满跃动感的战斗场面与惹人怜爱的双子尽在其中。请各位读者来到书店时顺手翻阅。如果能顺手拿到收银台结账更是万分荣幸(露骨的宣传)。 因为在本书终于收回了本书标题的伏笔,就故事而言算是到了一个段落吧。接下来是时候让能与阿尔迪斯正面交锋的劲敌开始登场了,但能不能再出续集一切都仰赖各位的支持(彻头彻尾依靠别人),希望各位今后也能继续声援。 高光晶 我想这次应该没让各位读者等太久吧?(自我评分) 本作到此也来到第四集。继上次的第三集,本集同样是全篇新写的全新故事。因为剧情发展已经和网页连载版大幅偏离,因此就连作者本人也无法预料之后故事会走向何方(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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