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志摩同学》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尚未茁壮的怪物」默默屏着气,藏身在感受不到人气息的夜路中。 「猎物」——那位少女每天晚上都会独自经过这条路回家。 只要能在几分钟内完事,若非运气特别差,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忽地抬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挂透澈的夜空中,彷佛白天那场倾盆大雨根本没下过。 ——月光症候群。 心灵因月光扭曲的异常人,欲望熏心而失控的野兽,被说成什么都已无所谓。 在这个月圆之夜,说什么都想把那名少女弄到手,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躲着等了约莫一小时,少女终于现身。 每日每夜,魂牵梦萦般思念的那名少女。 如同所料,她一如往常从长长的山道独自走来,左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当少女由水手服包覆的迷人躯体经过眼前的瞬间。 「怪物」从树荫中飞扑而出,从后方袭向少女。 少女最初发出的只是很简单的讶异声。 大概类似突然看见虫子或小动物时的感觉吧。 然而,少女无法继续叫得更大声。当她有了自己遭受带有明显恶意之人袭击的自觉时,怪物已用双手全力掐住她的喉咙。 最后少女口中发出的,顶多只剩「呜」和「咕」这点微弱的叫声。 即使少女全身失去力气且不再有丝毫的抵抗,怪物仍没有松开双手的力道。 因为怪物害怕少女仍有意识,只是在假装而已。等到少女真的一动也不动,并持续掐了几分钟后,怪物才终于把手离开少女纤细的脖子,使得她无力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怪物将少女柔嫩的躯体仰躺,握住她的手腕,确认已无脉搏。接着又从上衣伸手往胸口摸,把手掌贴紧她渗出汗水的肌肤——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心脏确实不再跳动。 在月光照映下,似乎传来某种美丽生物诞生的哭啼声。 啊,就在这一刻,时机终于成熟了呀。 怪物拿出事先藏在树荫下的「圣具」,准备着手进行神圣的仪式。 虽然这是怪物第一次实际进行,却未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已在扭曲的妄想中模拟了一次又一次。 一切进行得相当顺畅。这个充满极致爱意的神圣仪式完美无瑕地在寂静中结束了。 少女是自己的了,终于成了自己的东西。欣喜若狂的怪物温柔亲吻了少女后,面带微笑踏上归途。 就这样,惊悚的夜晚迎来黎明。 少女最初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她不禁用双手遮住阳光,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一直以来上学时必经的山路。 真是场惊恐的恶梦——不,若真是恶梦该有多好?但那不是梦,是确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现实。那股痛楚,那股恐惧,那股绝望,那股——死亡。 货真价实的激情依然残存于心,但若是那样,为什么我还—— 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尚未茁壮的怪物」默默屏着气,藏身在感受不到人气息的夜路中。 「猎物」——那位少女每天晚上都会独自经过这条路回家。 只要能在几分钟内完事,若非运气特别差,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忽地抬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挂透澈的夜空中,彷佛白天那场倾盆大雨根本没下过。 ——月光症候群。 心灵因月光扭曲的异常人,欲望熏心而失控的野兽,被说成什么都已无所谓。 在这个月圆之夜,说什么都想把那名少女弄到手,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躲着等了约莫一小时,少女终于现身。 每日每夜,魂牵梦萦般思念的那名少女。 如同所料,她一如往常从长长的山道独自走来,左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当少女由水手服包覆的迷人躯体经过眼前的瞬间。 「怪物」从树荫中飞扑而出,从后方袭向少女。 少女最初发出的只是很简单的讶异声。 大概类似突然看见虫子或小动物时的感觉吧。 然而,少女无法继续叫得更大声。当她有了自己遭受带有明显恶意之人袭击的自觉时,怪物已用双手全力掐住她的喉咙。 最后少女口中发出的,顶多只剩「呜」和「咕」这点微弱的叫声。 即使少女全身失去力气且不再有丝毫的抵抗,怪物仍没有松开双手的力道。 因为怪物害怕少女仍有意识,只是在假装而已。等到少女真的一动也不动,并持续掐了几分钟后,怪物才终于把手离开少女纤细的脖子,使得她无力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怪物将少女柔嫩的躯体仰躺,握住她的手腕,确认已无脉搏。接着又从上衣伸手往胸口摸,把手掌贴紧她渗出汗水的肌肤——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心脏确实不再跳动。 在月光照映下,似乎传来某种美丽生物诞生的哭啼声。 啊,就在这一刻,时机终于成熟了呀。 怪物拿出事先藏在树荫下的「圣具」,准备着手进行神圣的仪式。 虽然这是怪物第一次实际进行,却未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已在扭曲的妄想中模拟了一次又一次。 一切进行得相当顺畅。这个充满极致爱意的神圣仪式完美无瑕地在寂静中结束了。 少女是自己的了,终于成了自己的东西。欣喜若狂的怪物温柔亲吻了少女后,面带微笑踏上归途。 就这样,惊悚的夜晚迎来黎明。 少女最初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她不禁用双手遮住阳光,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一直以来上学时必经的山路。 真是场惊恐的恶梦——不,若真是恶梦该有多好?但那不是梦,是确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现实。那股痛楚,那股恐惧,那股绝望,那股——死亡。 货真价实的激情依然残存于心,但若是那样,为什么我还—— 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尚未茁壮的怪物」默默屏着气,藏身在感受不到人气息的夜路中。 「猎物」——那位少女每天晚上都会独自经过这条路回家。 只要能在几分钟内完事,若非运气特别差,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忽地抬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挂透澈的夜空中,彷佛白天那场倾盆大雨根本没下过。 ——月光症候群。 心灵因月光扭曲的异常人,欲望熏心而失控的野兽,被说成什么都已无所谓。 在这个月圆之夜,说什么都想把那名少女弄到手,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躲着等了约莫一小时,少女终于现身。 每日每夜,魂牵梦萦般思念的那名少女。 如同所料,她一如往常从长长的山道独自走来,左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当少女由水手服包覆的迷人躯体经过眼前的瞬间。 「怪物」从树荫中飞扑而出,从后方袭向少女。 少女最初发出的只是很简单的讶异声。 大概类似突然看见虫子或小动物时的感觉吧。 然而,少女无法继续叫得更大声。当她有了自己遭受带有明显恶意之人袭击的自觉时,怪物已用双手全力掐住她的喉咙。 最后少女口中发出的,顶多只剩「呜」和「咕」这点微弱的叫声。 即使少女全身失去力气且不再有丝毫的抵抗,怪物仍没有松开双手的力道。 因为怪物害怕少女仍有意识,只是在假装而已。等到少女真的一动也不动,并持续掐了几分钟后,怪物才终于把手离开少女纤细的脖子,使得她无力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怪物将少女柔嫩的躯体仰躺,握住她的手腕,确认已无脉搏。接着又从上衣伸手往胸口摸,把手掌贴紧她渗出汗水的肌肤——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心脏确实不再跳动。 在月光照映下,似乎传来某种美丽生物诞生的哭啼声。 啊,就在这一刻,时机终于成熟了呀。 怪物拿出事先藏在树荫下的「圣具」,准备着手进行神圣的仪式。 虽然这是怪物第一次实际进行,却未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已在扭曲的妄想中模拟了一次又一次。 一切进行得相当顺畅。这个充满极致爱意的神圣仪式完美无瑕地在寂静中结束了。 少女是自己的了,终于成了自己的东西。欣喜若狂的怪物温柔亲吻了少女后,面带微笑踏上归途。 就这样,惊悚的夜晚迎来黎明。 少女最初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她不禁用双手遮住阳光,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一直以来上学时必经的山路。 真是场惊恐的恶梦——不,若真是恶梦该有多好?但那不是梦,是确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现实。那股痛楚,那股恐惧,那股绝望,那股——死亡。 货真价实的激情依然残存于心,但若是那样,为什么我还—— 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尚未茁壮的怪物」默默屏着气,藏身在感受不到人气息的夜路中。 「猎物」——那位少女每天晚上都会独自经过这条路回家。 只要能在几分钟内完事,若非运气特别差,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忽地抬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挂透澈的夜空中,彷佛白天那场倾盆大雨根本没下过。 ——月光症候群。 心灵因月光扭曲的异常人,欲望熏心而失控的野兽,被说成什么都已无所谓。 在这个月圆之夜,说什么都想把那名少女弄到手,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躲着等了约莫一小时,少女终于现身。 每日每夜,魂牵梦萦般思念的那名少女。 如同所料,她一如往常从长长的山道独自走来,左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当少女由水手服包覆的迷人躯体经过眼前的瞬间。 「怪物」从树荫中飞扑而出,从后方袭向少女。 少女最初发出的只是很简单的讶异声。 大概类似突然看见虫子或小动物时的感觉吧。 然而,少女无法继续叫得更大声。当她有了自己遭受带有明显恶意之人袭击的自觉时,怪物已用双手全力掐住她的喉咙。 最后少女口中发出的,顶多只剩「呜」和「咕」这点微弱的叫声。 即使少女全身失去力气且不再有丝毫的抵抗,怪物仍没有松开双手的力道。 因为怪物害怕少女仍有意识,只是在假装而已。等到少女真的一动也不动,并持续掐了几分钟后,怪物才终于把手离开少女纤细的脖子,使得她无力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怪物将少女柔嫩的躯体仰躺,握住她的手腕,确认已无脉搏。接着又从上衣伸手往胸口摸,把手掌贴紧她渗出汗水的肌肤——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心脏确实不再跳动。 在月光照映下,似乎传来某种美丽生物诞生的哭啼声。 啊,就在这一刻,时机终于成熟了呀。 怪物拿出事先藏在树荫下的「圣具」,准备着手进行神圣的仪式。 虽然这是怪物第一次实际进行,却未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已在扭曲的妄想中模拟了一次又一次。 一切进行得相当顺畅。这个充满极致爱意的神圣仪式完美无瑕地在寂静中结束了。 少女是自己的了,终于成了自己的东西。欣喜若狂的怪物温柔亲吻了少女后,面带微笑踏上归途。 就这样,惊悚的夜晚迎来黎明。 少女最初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她不禁用双手遮住阳光,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一直以来上学时必经的山路。 真是场惊恐的恶梦——不,若真是恶梦该有多好?但那不是梦,是确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现实。那股痛楚,那股恐惧,那股绝望,那股——死亡。 货真价实的激情依然残存于心,但若是那样,为什么我还—— 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尚未茁壮的怪物」默默屏着气,藏身在感受不到人气息的夜路中。 「猎物」——那位少女每天晚上都会独自经过这条路回家。 只要能在几分钟内完事,若非运气特别差,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忽地抬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挂透澈的夜空中,彷佛白天那场倾盆大雨根本没下过。 ——月光症候群。 心灵因月光扭曲的异常人,欲望熏心而失控的野兽,被说成什么都已无所谓。 在这个月圆之夜,说什么都想把那名少女弄到手,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躲着等了约莫一小时,少女终于现身。 每日每夜,魂牵梦萦般思念的那名少女。 如同所料,她一如往常从长长的山道独自走来,左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当少女由水手服包覆的迷人躯体经过眼前的瞬间。 「怪物」从树荫中飞扑而出,从后方袭向少女。 少女最初发出的只是很简单的讶异声。 大概类似突然看见虫子或小动物时的感觉吧。 然而,少女无法继续叫得更大声。当她有了自己遭受带有明显恶意之人袭击的自觉时,怪物已用双手全力掐住她的喉咙。 最后少女口中发出的,顶多只剩「呜」和「咕」这点微弱的叫声。 即使少女全身失去力气且不再有丝毫的抵抗,怪物仍没有松开双手的力道。 因为怪物害怕少女仍有意识,只是在假装而已。等到少女真的一动也不动,并持续掐了几分钟后,怪物才终于把手离开少女纤细的脖子,使得她无力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怪物将少女柔嫩的躯体仰躺,握住她的手腕,确认已无脉搏。接着又从上衣伸手往胸口摸,把手掌贴紧她渗出汗水的肌肤——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心脏确实不再跳动。 在月光照映下,似乎传来某种美丽生物诞生的哭啼声。 啊,就在这一刻,时机终于成熟了呀。 怪物拿出事先藏在树荫下的「圣具」,准备着手进行神圣的仪式。 虽然这是怪物第一次实际进行,却未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已在扭曲的妄想中模拟了一次又一次。 一切进行得相当顺畅。这个充满极致爱意的神圣仪式完美无瑕地在寂静中结束了。 少女是自己的了,终于成了自己的东西。欣喜若狂的怪物温柔亲吻了少女后,面带微笑踏上归途。 就这样,惊悚的夜晚迎来黎明。 少女最初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她不禁用双手遮住阳光,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一直以来上学时必经的山路。 真是场惊恐的恶梦——不,若真是恶梦该有多好?但那不是梦,是确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现实。那股痛楚,那股恐惧,那股绝望,那股——死亡。 货真价实的激情依然残存于心,但若是那样,为什么我还—— 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尚未茁壮的怪物」默默屏着气,藏身在感受不到人气息的夜路中。 「猎物」——那位少女每天晚上都会独自经过这条路回家。 只要能在几分钟内完事,若非运气特别差,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忽地抬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挂透澈的夜空中,彷佛白天那场倾盆大雨根本没下过。 ——月光症候群。 心灵因月光扭曲的异常人,欲望熏心而失控的野兽,被说成什么都已无所谓。 在这个月圆之夜,说什么都想把那名少女弄到手,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躲着等了约莫一小时,少女终于现身。 每日每夜,魂牵梦萦般思念的那名少女。 如同所料,她一如往常从长长的山道独自走来,左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当少女由水手服包覆的迷人躯体经过眼前的瞬间。 「怪物」从树荫中飞扑而出,从后方袭向少女。 少女最初发出的只是很简单的讶异声。 大概类似突然看见虫子或小动物时的感觉吧。 然而,少女无法继续叫得更大声。当她有了自己遭受带有明显恶意之人袭击的自觉时,怪物已用双手全力掐住她的喉咙。 最后少女口中发出的,顶多只剩「呜」和「咕」这点微弱的叫声。 即使少女全身失去力气且不再有丝毫的抵抗,怪物仍没有松开双手的力道。 因为怪物害怕少女仍有意识,只是在假装而已。等到少女真的一动也不动,并持续掐了几分钟后,怪物才终于把手离开少女纤细的脖子,使得她无力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怪物将少女柔嫩的躯体仰躺,握住她的手腕,确认已无脉搏。接着又从上衣伸手往胸口摸,把手掌贴紧她渗出汗水的肌肤——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心脏确实不再跳动。 在月光照映下,似乎传来某种美丽生物诞生的哭啼声。 啊,就在这一刻,时机终于成熟了呀。 怪物拿出事先藏在树荫下的「圣具」,准备着手进行神圣的仪式。 虽然这是怪物第一次实际进行,却未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已在扭曲的妄想中模拟了一次又一次。 一切进行得相当顺畅。这个充满极致爱意的神圣仪式完美无瑕地在寂静中结束了。 少女是自己的了,终于成了自己的东西。欣喜若狂的怪物温柔亲吻了少女后,面带微笑踏上归途。 就这样,惊悚的夜晚迎来黎明。 少女最初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她不禁用双手遮住阳光,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一直以来上学时必经的山路。 真是场惊恐的恶梦——不,若真是恶梦该有多好?但那不是梦,是确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现实。那股痛楚,那股恐惧,那股绝望,那股——死亡。 货真价实的激情依然残存于心,但若是那样,为什么我还—— 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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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尚未茁壮的怪物」默默屏着气,藏身在感受不到人气息的夜路中。 「猎物」——那位少女每天晚上都会独自经过这条路回家。 只要能在几分钟内完事,若非运气特别差,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忽地抬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挂透澈的夜空中,彷佛白天那场倾盆大雨根本没下过。 ——月光症候群。 心灵因月光扭曲的异常人,欲望熏心而失控的野兽,被说成什么都已无所谓。 在这个月圆之夜,说什么都想把那名少女弄到手,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躲着等了约莫一小时,少女终于现身。 每日每夜,魂牵梦萦般思念的那名少女。 如同所料,她一如往常从长长的山道独自走来,左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当少女由水手服包覆的迷人躯体经过眼前的瞬间。 「怪物」从树荫中飞扑而出,从后方袭向少女。 少女最初发出的只是很简单的讶异声。 大概类似突然看见虫子或小动物时的感觉吧。 然而,少女无法继续叫得更大声。当她有了自己遭受带有明显恶意之人袭击的自觉时,怪物已用双手全力掐住她的喉咙。 最后少女口中发出的,顶多只剩「呜」和「咕」这点微弱的叫声。 即使少女全身失去力气且不再有丝毫的抵抗,怪物仍没有松开双手的力道。 因为怪物害怕少女仍有意识,只是在假装而已。等到少女真的一动也不动,并持续掐了几分钟后,怪物才终于把手离开少女纤细的脖子,使得她无力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怪物将少女柔嫩的躯体仰躺,握住她的手腕,确认已无脉搏。接着又从上衣伸手往胸口摸,把手掌贴紧她渗出汗水的肌肤——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心脏确实不再跳动。 在月光照映下,似乎传来某种美丽生物诞生的哭啼声。 啊,就在这一刻,时机终于成熟了呀。 怪物拿出事先藏在树荫下的「圣具」,准备着手进行神圣的仪式。 虽然这是怪物第一次实际进行,却未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已在扭曲的妄想中模拟了一次又一次。 一切进行得相当顺畅。这个充满极致爱意的神圣仪式完美无瑕地在寂静中结束了。 少女是自己的了,终于成了自己的东西。欣喜若狂的怪物温柔亲吻了少女后,面带微笑踏上归途。 就这样,惊悚的夜晚迎来黎明。 少女最初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她不禁用双手遮住阳光,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一直以来上学时必经的山路。 真是场惊恐的恶梦——不,若真是恶梦该有多好?但那不是梦,是确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现实。那股痛楚,那股恐惧,那股绝望,那股——死亡。 货真价实的激情依然残存于心,但若是那样,为什么我还—— 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一九九九年——「尚未茁壮的怪物」—— 从早便下着倾盆大雨。 虽说下到傍晚时分就停了,附近一带的湿气仍未散去。 「尚未茁壮的怪物」默默屏着气,藏身在感受不到人气息的夜路中。 「猎物」——那位少女每天晚上都会独自经过这条路回家。 只要能在几分钟内完事,若非运气特别差,应该不会被任何人撞见。 忽地抬头,看见一轮满月高挂透澈的夜空中,彷佛白天那场倾盆大雨根本没下过。 ——月光症候群。 心灵因月光扭曲的异常人,欲望熏心而失控的野兽,被说成什么都已无所谓。 在这个月圆之夜,说什么都想把那名少女弄到手,化为自己的所有物。 躲着等了约莫一小时,少女终于现身。 每日每夜,魂牵梦萦般思念的那名少女。 如同所料,她一如往常从长长的山道独自走来,左右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当少女由水手服包覆的迷人躯体经过眼前的瞬间。 「怪物」从树荫中飞扑而出,从后方袭向少女。 少女最初发出的只是很简单的讶异声。 大概类似突然看见虫子或小动物时的感觉吧。 然而,少女无法继续叫得更大声。当她有了自己遭受带有明显恶意之人袭击的自觉时,怪物已用双手全力掐住她的喉咙。 最后少女口中发出的,顶多只剩「呜」和「咕」这点微弱的叫声。 即使少女全身失去力气且不再有丝毫的抵抗,怪物仍没有松开双手的力道。 因为怪物害怕少女仍有意识,只是在假装而已。等到少女真的一动也不动,并持续掐了几分钟后,怪物才终于把手离开少女纤细的脖子,使得她无力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 怪物将少女柔嫩的躯体仰躺,握住她的手腕,确认已无脉搏。接着又从上衣伸手往胸口摸,把手掌贴紧她渗出汗水的肌肤——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心脏确实不再跳动。 在月光照映下,似乎传来某种美丽生物诞生的哭啼声。 啊,就在这一刻,时机终于成熟了呀。 怪物拿出事先藏在树荫下的「圣具」,准备着手进行神圣的仪式。 虽然这是怪物第一次实际进行,却未感到不安。因为他早已在扭曲的妄想中模拟了一次又一次。 一切进行得相当顺畅。这个充满极致爱意的神圣仪式完美无瑕地在寂静中结束了。 少女是自己的了,终于成了自己的东西。欣喜若狂的怪物温柔亲吻了少女后,面带微笑踏上归途。 就这样,惊悚的夜晚迎来黎明。 少女最初感受到的是刺眼的阳光。她不禁用双手遮住阳光,再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眼前是她一直以来上学时必经的山路。 真是场惊恐的恶梦——不,若真是恶梦该有多好?但那不是梦,是确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恐怖现实。那股痛楚,那股恐惧,那股绝望,那股——死亡。 货真价实的激情依然残存于心,但若是那样,为什么我还—— 在晨间阳光照射下清醒的少女,看见自己的尸体仍躺在脚边,放声尖叫。 第一章 现身的「她」 ●二零一六年——冰堂恭也—— 座落于北关东地区某县,韵雅市内离闹区稍有距离的一栋商业大厦的六楼。 里头是以软件开发为主的中规模it企业「imaginingcrown·entertainment」的办公室。 『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今晚有空吗?』 冰堂恭也与计算机屏幕大眼瞪小眼,苦思怎么样才能编织出与自己毕生最大决心匹配,如诗般的美丽辞藻约莫十五分钟。可是最后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字句表达,只打了这些字便按下送出键。 发送出的电子邮件马上传到了坐在与他相隔两条通道的桌子前,一名恭也的同事——乌谷深雪的信箱内。 恭也如此大费周章,全因他们公司内禁止谈恋爱。就算只是想联络坐在不远办公桌前的深雪,也得像这样避人耳目。 话虽如此——像这样不用自己的智能型手机,特地用办公室的计算机来交谈其实也别有刺激感,所以恭也并不讨厌。 ——好啦,不知今晚的主角大人有没有精神呢? 边等待恋人的回应,恭也边悄悄拉开桌子的抽屉。 再三确认左右两旁的桌子都没人后,他才拿出一个小盒子,轻轻打开盒盖。 一颗呈鲜艳蓝色的蓝宝石戒指,发出永恒不灭的耀眼光辉。 恭也盯着在精打细算后才用三个月薪水买下的求婚戒指,努力想让自己脸上收不回的笑容变回原样。 ——没错,这种事与其隔着屏幕用冗长文章传达,自己亲口说出才是最棒的。 地点选在价位虽不高,气氛却是一流的一间雅致餐厅。或者不怕冷清,干脆在夜晚的路灯下静静递出戒指,来场罗曼蒂克的求婚。只需要一句话。 ——「我们结婚吧」。 和深雪交往至今已快三年半。 当时近乎自暴自弃开口告白的场所,是员工旅游时造访北海道的一处滑雪场。 在天寒地冻的滑雪场上轻轻搂住她的触感,恭也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这时「哔咚」一声,信箱图示亮起。 恭也迅速动起鼠标点开信箱。 『有啊?我们要不要顺便去吃晚餐?有间最近刚开幕,气氛佳,菜色也不错的店喔。本来前阵子就想找恭也你一起去,只是我正在减肥,吃不了那么多……』 ——气氛佳菜色好的店!堪称完美的状况啊。 恭也瞄向深雪那边,而注意到他视线的深雪,也在不被其他同事察觉的前提下微微一笑挥手回应。看着她那双与蓝宝石十分匹配的纤纤玉指,恭也害羞地回以一笑。 她有着秾纤合度的身材和细长美丽的手脚,其实根本不需要减什么肥。 自己此刻无疑处在幸福的顶点。恭也即刻按下回信钮,输入今晚何时在哪碰头,同时藏不住一脸松懈的笑容。 首先得去和她父母打招呼。婚礼办在何时?场地要挑哪?蜜月旅行果然还是该选充满两人回忆的北海道?会不会太阳春了点? 若要和这位喜爱舞蹈与钢琴演奏的老婆同住,新家必须备有具隔音措施的宽广客厅。看来就算背重一点的贷款,也非得买间独栋房才行吧。 对了,两个小孩该取什么名字——算了,现在想这个还太早。 面对不久的将来就要来临的无上幸福,恭也持续做着他的白日梦。 而做为通往那璀璨未来的第一步,他相信今晚肯定会成为最棒的一夜。 然而很不幸的——恭也任何一项梦想都没有实现。 因为隔天早上,乌谷深雪被人发现陈尸于自家附近公园的玩砂区内。 ●——真田晴海—— 晴海自小就患有一种病。 ——害怕那种关不紧的纸门。 ——害怕床底下朦胧的黑暗。 ——害怕玄关门上的观察孔。 晴海极度害怕物体与物体之间的「边界」。 并非俗称的密室或黑暗恐惧症。假如是关得十分紧密,或是完全漆黑的地方,她根本不会在意,甚至还有点喜欢。每当遇上一些令她心烦痛苦的事,躲进黑漆漆的衣橱中反倒能让她冷静下来。 不过,哪怕只有一丝丝缝隙与缺口——一旦露出与另一头的边界,便会有莫名的恐惧袭向晴海。 若硬要帮这种病取名,或许该称「边界恐惧症」。 不管是拉门或门窗,虽然完全打开或关上时不可怕,但若从缝隙中露出这边与那边的边界,晴海就会怕得要死。 每当她看到时,不是马上把它们完全打开,就是紧紧关上。 而这股恐惧并不茫然,晴海相当清楚源自何方。 晴海非常害怕会有「什么」从缝隙的另一头闯进来。 关于「什么」的本身,并非鬼或妖怪之类已具定形概念的东西。只是每当晴海看到物体间的边界,就深怕会有种湿滑扭曲,不透明的「什么」蠢蠢延伸进房间。 例如棉被的缝隙就很可怕。每当要睡觉时,她不从头到脚彻底盖得紧紧就会不安。觉得一旦身体有哪个部位伸出棉被外,便会被「什么」给抓住。 玄关门上的观察孔也一样。感觉会从那里在门的另一头看见可怕的「什么」。 尽管曾找朋友商量此事,不是换来「都高中生了还怕这些?」的嘲笑,就是被「晴海的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吧?」草草带过。自从那之后,她就不常和人提及此事。 晴海自己也不晓得为何会罹患这种病。依稀记得可能是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的纸门后看见了「什么」,但又好像是参加夏日祭典时跑到神社,从祠堂中听到「什么」的声音。 但是——打从懂事起直到今年这个十六岁的夏天,分隔事物两头的「边界」依然让真田晴海畏惧不已。 ▲ 这天早上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一如往常将闹钟定在七点起床的晴海边看晨间新闻,边吃妈妈烤的热三明治。接着冲了澡换上制服,目送爸爸出门上班后,别上钟爱的银色发夹走出家门。 「早呀,晴海~~!」 当她通过常光顾的咖啡厅前,听见后方传来有朝气的呼声。 原来她所熟悉的少女就站在马路对面。 上学途中在这附近与同班同学的寺泽亚季汇合,晴海已习以为常。 「亚季,早啊。」 亚季小跑步过了马路,一头由水亮黑发分左右束成的辫子简直像狗的垂耳般左摇右晃。 「哈啊、最近好像、变热、了耶、呼哈……」 从以前起就体弱多病的亚季没跑几步路便喘得半死。 「是很热啊,所以你别一大早就用跑的啦。」 晴海每次看她拼命跑的模样,都想到终于盼来饲主的迷路小狗。 当然,要是真的说出口,会让这名从小学时相识的好友不高兴,因此只能放心里。 晴海和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亚季并肩,继续往前走。 「欸,亚季,你有写古文的功课吗?今天会点到你那排喔。还有第五节的体育课要打网球,午休时记得多补充点水分。毕竟你身体真的很虚,千万小心别因为脱水倒下喔。」 她不忘开口叮咛友人今天一整天在学校该注意哪些事。 晴海比一般女高中生来得高,相较之下亚季的个头十分娇小,两人并肩而行的话根本看不出是同学。或许正因为如此外貌与个性使然,晴海总是站在偏保护者的立场看待亚季。 「别把我当傻瓜啦~~古文和体育我都有好好准备唷。」 「这样喔,那真是对不起喔。」 眼见亚季鼓起脸颊,晴海连忙鞠躬哈腰赔不是。 当然,她们并非为此真的弄糟心情,而是以十年来培养出的绝佳默契在嬉闹罢了。 「好啦,走吧。」 「也是呢。」 晴海跟着身旁娇小的儿时玩伴,一同悠哉走在大好天气的韵雅市中。 离韵雅高中开始上课的时间仍绰绰有余。 ▲ 「欸欸晴海,昨天的『拍桌爆笑』你有看吗?」 当讨论完今天的功课和移动教室上课等正事,两人开始天南地北地闲聊。现在亚季提到的,是她们每周准时收看的知名搞笑节目。 「看了看了,最后莱特兄弟那组表演的医院梗超好笑对吧。」 想起昨晚节目中让她笑得最开心的组别,如此回答。 尽管晴海和面对谁都表现得活泼开朗的亚季不同,在班上被归为「乖乖牌」,但绝不代表她阴沉内向,尤其在搞笑这方面更有独到的见解。 「啊?果然是他们吗?『怎么让法老王当院长啦!!』那边!根本乱七八糟嘛。昨天我和爸爸看到那边差点笑到喘不过气耶!」 「欸?叔叔也会看那种节目?」 晴海一脸讶异地对着回想起节目内容,忍不住笑出声的亚季问。 「只要他在家,我们通常都会一起看啊。我没跟你说过吗?」 「嗯,我头一次听你说……感觉跟印象中完全不同耶。」 晴海见过亚季的父亲几面。他为人认真直率,但讲白一点就是太过顽固,完全让人想象不到他会看电视节目看得捧腹大笑。 「叔叔给我是那种『电视只该用来看新闻』感觉的人呢。」 本来亚季父亲在晴海心中,是与自己家那个老大不小还看连续剧看到大哭的父亲完全相反,是很认真又有智慧的形象啊。 「嗯~~他平时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啦……」 亚季点头承认。 「不过如果让他看连续剧或综艺节目,其实也看得津津有味,他只是不会主动转来看而已。我想爸爸大概是觉得身为该严守秩序的人民公仆,看综艺节目有点不妥吧?」 「这样喔……刑警真的很辛苦呢。」 心中涌现的感叹与同情,使晴海不禁叹气。 没错,亚季的父亲——寺泽泰典在县内担任刑警。 从基层干起到现在四十五、六岁,不知是警部还警视,总之是年纪轻轻就当上很了不起的阶级。 「不是社会上所有的刑警都像他那样啦,只是你想,我家那个是死脑袋呀。」 亚季语带玩笑地挖苦。 「除了工作、工作、还是工作!满脑子只有调查案件和早点破案,甚至连平时生活中都缺乏喜怒哀乐,实在很不懂处世之道耶。」 尽管听起来像在瞧不起人,但这只是亚季她掩饰害羞的方法吧。毕竟晴海从以前就晓得,她比谁都仰慕着耿直木讷的父亲。 「所以我偶尔会硬逼他看一些新闻以外的节目。让他纾解工作压力,再说妈妈和真季离开后,家里安静得有点寂寞啊。」 「这……样喔。」 不知该做何反应的晴海撇开视线,抿起嘴来。 依稀记得亚季的母亲,以及小亚季两岁的妹妹真季离开家搬回隔壁市的娘家住是在一年半前左右的事。今年初听亚季提及此事,说是户籍上还没有变,但离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觉得不该插手多管他人家务事的晴海,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夫妻失和的原因正是刚才亚季所提,她的父亲认真死板到全心投入工作,与家人间极度缺乏互动所导致。 「唉唷,晴海,别摆那种表情嘛。」 眼见晴海回不上话的模样,亚季傻傻一笑。 稚幼的容貌中,丝毫看不出她在自责或逞强。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就算他们真的离婚,反正就住在隔壁市,我想看妈妈或真季根本花不上一小时,更别说血缘是永不抹灭的呀。」 看在他人眼中是相当敏感的问题,不过当事人亚季似乎不把自家状况看得多悲观。 「对了对了……说到我爸爸那个工作狂啊……」 此时亚季似乎想起什么,无奈叹起气来。 「今天早上明明我正在煮他最爱吃的肉酱蛋包饭,他却说发生啥重大事件,头也不回就冲出家门了喔,在清晨六点半!」 「是、是喔?这……」 感受到不同于刚才的尴尬,晴海再度无言以对。 「这样确实,嗯,有点过分啦。不过,你竟然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帮叔叔煮早餐喔……?」 不是晴海要自夸,扣除学校家政课等可以完全丢给其他人解决的情况,她没煮过泡面以外的料理。 虽说她现在没男朋友,也没急着想结婚。但要是真能碰上白马王子且顺利结婚,晴海已打定主意要把料理方面全交给那位白马王子负责。 在这个冷冻食品技术发达的时代,与高举微波炉万万岁口号的自己不同,这名儿时玩伴竟能在早上六点半起床煮肉酱蛋包饭? 多么有女人味啊?完全超乎晴海能理解的范围。 甚至让平时随意用保护者立场对待她的自己都不禁羞愧起来。 「多亏这样,我今天的早餐吃蛋包饭,中午还得吃另一份已经先煮好的蛋包喔?胆固醇强势来袭!是得吃多少蛋才行啊我,搞不好大家都怀疑我是卖鸡蛋的耶?欸晴海,你说过不过分?」 「这个嘛……」 晴海支吾其词,往其他方向望去。 「我认为叔叔也是不得已的啦。再怎么说他都是警察,必须以保护市民安全为优先吧……话说回来,你说发生了重大事件?」 一心想让话题离开料理上的晴海想起亚季刚才的话,如此反问。 「到底出了啥事啊?重大事件……劫机之类的?」 「咦?呢……这……嗯……」 晴海这么问,只是想把眼看会扯上女子力的话题带开,没想到却让一向开朗的亚季脸上失去笑容。 只见她一脸苦恼地双手插胸,沉默不语。 不是不知情,而是知情——却在烦恼该不该说的表情。 「啊,对耶,这样问会牵扯到情报外泄喔?抱歉抱歉……」 晴海识相地主动道歉,不过亚季仍抬头盯着她。 「是啊。当然啦,这种事是不能乱说没错……可是反正到了傍晚,每一家电视台还是会报出来啊。」 每当她晃着脑袋苦思,两束头发也跟着晃呀晃。 ——看来她很想讲。 虽然铁定会惹她生气而只能在心里想,但晴海怎么看都认为亚季的表情活像面对渴望许久的饲料,却一直被主人下令「还不行吃!」的小狗。 「欸,晴海……在新闻播出之前,你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喔。」 「嗯,我不会说。」 老实说,晴海对于事件本身并没什么太大兴趣。 只是能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共享秘密这点十分有趣。 面对带着这种念头轻易点点头的晴海,皱起眉头的亚季直直注视着她,说道: 「就是啊……市内好像发生了杀人分尸事件喔。」 ●——寺泽泰典—— 韵雅市郊外,龙峰公园,早晨。目前虽是夏季,仍不到热气出笼的时间。 若是平时,这座公园内看得见有人遛狗,或是早起散步的老人在休息。不过此时已由警方围起黄线,彻底封锁起来。 「这真的……惨啊。」 低头看着倒在玩砂区旁,浑身是血的尸体。 连女儿——亚季煮个早餐都等不及便冲到现场的寺泽泰典如此沉吟。 又不是刚进来的菜鸟,干刑警少说也超过二十年的寺泽,当然有过调查杀人事件的经验。尽管如此,这却是他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尸体。 「死者是乌谷深雪,二十八岁,在名为『imaginingcrown·entertainment』的公司内担任营业课副主任。」 盯着被丢弃在尸体旁,疑似被害人持有物的包包内找到的驾照及附照片的名片,站在寺泽身旁的男性验尸官一脸平淡地说。 「看来这些确实是她的东西。话说回来……真的惨不忍睹呢。尸体我没少见过,但被分尸成这样子的还是头一遭啊。」 再度看向惨得令人不忍直视的被害者尸体,寺泽也点了点头。 这名女性被害人——乌谷深雪的身体上,双手双脚彻底遭到切断。 只剩头与躯干,惨不忍睹的尸体被丢弃在公园的砂池内。 「你那个赶来的部下可是一看到就昏过去了啊。」 「——喔,你指时田吗?这我已经听说了。别看那家伙长那副模样,其实是个超级胆小鬼啊。」 寺泽轻叹口气,继续观察可怜的被害人。 「……失血过多死亡吗?」 「……恐怕不是,出血量太少了。她是在被杀之后才砍断的,最直接的死因大概……是这个吧。」 男验尸官冷静回答完寺泽的质问,伸指往被害人的颈部摸去。寺泽见状后尽管不太愿意,也只好仔细观察,发现该处有大片明显的紫红色瘀青。 「……被人勒死的?」 「是啊,勒死后搁置了一段时间才切断手脚……唉,虽然对于被害人而言,哪边先都没差就是啦。」 「……作案的凶器呢?」 「似乎挺锋利的,我猜大概是屠刀还是类似的刀刃吧。毕竟若只是随手拿一把,根本砍不出这么漂亮的切口啊。」 验尸官比了个手刀的动作。 现场附近还没找出被切断的手脚。 寺泽再度看向尸体的脸。 看到的是遭强烈憎恨凄惨蹂躏的绝望、悔恨与痛苦。 使得他都忍不住作呕。 看来因为突发状况赶来现场而没进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假如此时胃里有东西,恐怕宝贝女儿亲手煮的料理定会一丝不剩地回归砂池内。 将视线移开尸体重新观察周遭,发现公园四周开始聚集人潮。 第一目击者是名晨间慢跑的年老女性。尽管她当时勉强报完案,却因为精神大受打击深陷恐慌,让警方还没办法问话,就得先送她进医院。 「……虽然对往生者不好意思,但我想都已经变成这样,不管死因是啥都无所谓了啊。」 验尸官面色凝重地低语。 「好啦,这位干练的刑警先生,你怎么看这次的凶手和作案动机……抢夺财物吗?」 验尸官也不再看尸体,转头问起寺泽。 「目标不可能是财物,因为不只钱包内还留有不少现金,连信用卡之类的证件都还在。」 验尸官闻言点点头。 「虽然光靠这点无法断定,但觊觎财物的可能确实很低啊。既然如此……非礼后突起歹念,或是为了灭口的可能呢?」 验尸官接连冷冷抛出质问,让寺泽听了皱起眉头。 很不幸的,既然被害人是名年轻女子,受到非礼的可能性自然大幅增加。 「也不是吧。」 不过寺泽仍摇头否定。 「看不出被害人衣衫不整,遭受强暴猥亵的可能性很低才是。」 「是没错啦……但既然财物和信用卡没被抢走,警部大人又觉得强暴猥亵的可能性很低,那凶手的动机究竟是什么?脑子又在想什么啊?」 「现场都这副惨样了,一看就知吧?」 「什么?」 听到寺泽马上响应,验尸官讶异得瞠目结舌。 「一看就知?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想,被害人可是在遭杀害后被砍断手脚,只剩头和驱干被丢在现场喔。」 寺泽淡淡说下去: 「一般杀人后分尸的目的只有两种,不是为了处理尸体,就是想隐藏死者身分。」 「这……倒也是啦……」 验尸官双手插胸低下头,细细思索着寺泽这番话的含意。 弃尸是为了隐藏整起犯行,例如切成块状用垃圾袋装起,拿到山上或海里扔。 或是为了不让死者身分曝光,藏起头颅或指纹等等。 「但是……」 验尸官抬头回看寺泽。 「我说寺泽,这次的情况……」 「没错,这名凶手不同,既将尸体留在现场,也不隐藏其身分,两种目的都没达成……不,我想凶手压根就没在管这些吧。」 寺泽说得毫不犹豫。 「毕竟这家伙可是砍下双手双脚,把最关键的头和躯干丢在公园的砂池就拍拍屁股走人,完全无意掩饰自己的犯行和被害人的身分。表示凶手一开始就没打算达成杀人分尸的目的…:也就是说,答案只有一个。」 「哪个?」 「很简单,表示凶手——原本就不正常了。」 寺泽盯着同事的脸静静断定。 「……的确啊。」 验尸官耸了耸肩。 「竟然杀了人还对遗体又切又砍,根本不是正常人,而是败类啊。」 「喂,可别搞错了。打从就已经是败类了啊。」 寺泽以冰冷的视线瞪向男验尸官。 「当一个人怀有明确杀意去杀害他人,无论理由为何都不该被原谅。」 「喔喔。不愧是正直清廉的警部大人,说起话果然不一样啊。」 验尸官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揶揄。 「话是这么说啦,寺泽,人总会有理智断线的时候。我想就算是你,也总有一两个讨厌的人吧?」 「讨厌的人当然是有,但厌恶和杀意是两码事。人类和猴子不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靠理性商量来解决,才称得上正常的人类啊。」 「果然很像警部大人会说的人性本善论呢。不过呀,你能保证厌恶真的不会转变为杀意吗?」 验尸官脸上浮现苦笑。 「我打个比方啊寺泽,假如你家的宝贝女儿被不知在哪当牛郎的小瘪三玩弄,最后更 被狠狠抛弃的话,你怎么想?难道真的不会有一丝杀意吗?」 「你说什么?」 听到自己两名宝贝女儿被拿来举例,寺泽支吾其词。 「假如是那样……唉,确实会发飙啊。」 身为一名非特考出身,凭借干练办案手腕当上警部的寺泽,在现场无人不对他刮目相看。然而,一旦提到有关家庭的话题,他立即显得十分软弱。 他与妻子晶子由于不和,已分居将近两年。 就读国中的小女儿真季被妻子带回隔壁市的娘家,如今和他同住的只剩高中生的长女亚季。就算如此,寺泽依然深爱着两个女儿。 所以要是女儿们被不知打哪来的混混骗得团团转—— 「我大概不会轻易放过那小子吧。」 寺泽老实回答。 「但我可不会诉诸暴力,顶多狠狠臭骂浑小子和女儿们一顿就结束啦。再说了,我家女儿根本不可能会上那种无聊小子的当啊……」 「我都说假如而已啊。你还是老样子,那么宠你女儿耶。」 验尸官特意不爽地咋了声舌。 「我才没宠她们。要是我真的宠女儿,就不会搞到老婆跑走,让孩子们受苦难过了啊。」 寺泽只冷冷回了这句自我讽刺的话。 ▲ 大约一小时后,做完大部分现场采证的男验尸官离开了现场。 「——寺泽警部。」 一脸沉痛地目送被害人遗体离去过了不久,听见手下的警察时田英臣一喊,寺泽转过了头看过去。 「你醒啦,时田。我还以为你和第一目击者一起被搬去医院了呢。」 「不、不好意思……」 听到寺泽挖苦,警察时田满脸愧疚地道歉,同时以他明显长茧的粗犷指头搔起一对粗眉毛。 「明明外表像头野兽,结果内在是颗玻璃心吗?像你这样可爱的刑警,肯定能受小朋友喜爱吧。」 「哎呀警部,你就饶了我吧。」 足足比寺泽高了个头的时田皱起他活像兽面瓦的脸孔苦苦哀求。 有着一副比起刑警更适合黑道的凶狠外貌及壮硕体格,柔道、剑道、空手道的段数加起来更破了十段的时田,刚才竟一抵达现场看到尸体就昏了过去。 认真耐操,脑筋灵光的时田无疑是寺泽值得信赖的手下,唯有太过胆小这点实在美中不足。 看来其他警察为了不让昏倒的他妨碍现场搜查,把他搬至警车内休养,直到刚刚才醒过来吧。 然后,熟悉的时田身旁站了还一位陌生男子。 「时田,那边那位是?」 「我联络被害人名片上印的工作地点,接起电话的人正是他。为了确认被害人身分是否属实,才会请这名她的同事跑一趟……」 这时时田瞥了身旁的男子,稍显犹豫后,语气谨慎地接下去: 「还有就是……这位先生似乎与被害人正在交往……」 ——情侣吗? 寺泽听了心情一沉,但仍正眼面对男子。 「我叫……冰堂恭也……」 男子虚弱地报上姓名。瞧他一脸六神无主,即使初次碰面都能明显看出苍白得面无血色。 「我是搜查一课的寺泽……还请你节哀顺变。」 拿出警察手册给对方看并自报姓名的同时,寺泽发自内心说出此言,微微鞠了躬。 「……冰堂先生,我们知道你非常混乱,实在难以启齿……不过还是想针对过世的乌谷小姐问你几个问题。能否耽搁你一点时间呢?」 「……喔……」 冰堂恭也随着有气无力的一声愣愣点头。 寺泽在心中叹了口气。根据他的经验,一般与被害人特别亲密的人碰上这种状况,不是会激动得崩溃大哭,就是反而不知作何反应,一语不发地愣愣发呆。看样子冰堂恭也属于后者。 ——需要花更多时间才能走出伤痛的,正是他这种类型。 「那么事不宜迟……从被害人遗体的情况判断,她并非死于事故或自杀,而是明显遭人杀害。请问她最近是否有卷进与他人的纷争?例如与人结怨或是争吵之类的……」 「没有。」 冰堂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立即回答。 这使寺泽忍不住直直朝他看去。 男子的双眼确实看着自己,但眼睛焦点似乎没有对上。 「……这样子啊。」 寺泽心想这下不妙——男子的精神逐渐失常。 「那么,最近乌谷小姐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变呢?例如显得心神不宁,或是遭受外人,所谓的跟踪狂骚扰之类……」 「应该没有。」 同样是马上回答。 「……这样子啊。那么容我问点更深入的问题,被害人与你处得还好吗?我晓得这时问你这个问题十分失礼,但出于职责,才不得不这么问……」 「没关系,我知道我会被怀疑,毕竟我恐怕是除了家人以外和她最亲的人。事实上,昨晚我本来与她约好要碰面。」 「……能否请你说得更仔细些?」 「我和深雪讲好要在一间名叫『entropy』的餐厅碰面,它几个月前才刚开幕,要在位于车站前的大马路上再走段距离……结果她却没出现,无论我电话怎么打都没接。我和她是在昨天中午才约好,因此也不认为她会忘记。昨晚我等了将近两小时,心想她大概是有什么紧急事抽不开身,最后直接回公寓了。」 寺泽点点头。这番话中听不出值得怀疑的部分。 假使就算直到昨晚都感情融洽,却因一些小事起了争执,使眼前的男子过度激动而误下毒手,也没有丝毫理由让他把前一刻还是恋人的女性残忍分尸。 接着寺泽又问了几个问题,但从冰堂恭也的说词中,听不出值得留意的事件或可疑分子。 「……就问到这吧。感谢你的配合,今天还请你先回去。日后若有什么事想请教,我们会主动联……」 「刑警先生。」 冰堂打断寺泽的话,抬起他一直低着的头。 眼睛突然对焦,从正面直直盯着寺泽。 「其实……我昨晚本来打算对她求婚。」 寺泽看了他的表情,不由得倒抽口气。 因为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冰堂脸上微微浮现笑容。 「我照着计划花了三个月薪水买下戒指,一只漂亮的蓝宝石戒指,结果事情却变成这样……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寺泽无法回答,恐怕冰堂本人都清楚这问题得不到答案。 「……刑警先生,要是知道凶手是谁,请马上告诉我。」 冰堂一对细眼中发出诡异光芒,连表情都显得异常。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到时请你打这里联络我。无论在哪我都会立即赶去。」 寺泽勉为其难地收下他递出的名片,毕竟日后可能还有事得询问他。 「呃……我说冰堂先生,假如你是想找凶手复仇,奉劝你务必打消那种危险念头。」 把名片收进怀中的同时,寺泽不忘如此慎重叮咛。 「杀了乌谷小姐的确实是名最烂、最恶毒的人,这点我们警方在搜索前就很清楚 。但是无论凶手犯下多么无可饶恕的罪行,仍不该对他个人动用私刑。我们警方肯定会将凶手逮捕归案,交给司法机关审判。就算你真能对凶手完成报复,想必乌谷小姐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吧。」 尽管这些说辞听似难脱俗套,寺泽却不是以刑警身分,而是他个人衷心的建议。 毕竟假如换作自己遭人杀害,寺泽当然还是希望警方逮到凶手,却不想看到身边亲近的人沦为复仇者。 「……是啊,你说得没错。」 冰堂神情恍惚地点头,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寺泽这番肺腑之言。 「复仇这种事我怎么敢想呢……一切就交给刑警先生了。所以拜托你们,千万要逮捕把深雪害成那样的凶手喔……我先失陪了。」 再度颔首后,冰堂踏着蹒跚的步伐走过寺泽身旁。 ——拜托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寺泽小心翼翼地目送男子宛如怨灵般的背影离去。 ●——樱井道隆—— 『想将物理溶入情绪中是种自由,但千万不能将情绪溶入物理。当然,包含爱恨情仇在内的所有情绪若追根究柢,都只是神经传递物通过神经元间的突触。这点的确无法否认,但这只是站在物理的角度来谈论,也仅此而已。毕竟——』 刚好读到一页结束的句子,樱井道隆不再继续往下翻。 将视线离开文库小说抬起头,绕了绕僵硬的脖子来放松。 忽地往教室窗外望去。 不止歇的斗大雨珠毫不留情拍打着校舍。 今天从早就下起倾盆大雨。 接着看向黑板上挂的大钟,离开始上课还有时间。 道隆重新看起文库小说。 只要没受到什么干扰,上课钟响前应该能看完才对。 「早啊,小道!」 正当他伸指要翻下一页的瞬间,干扰说来就来。 听到一股完全不把沉闷阴天当一回事的开朗声音在喊他,道隆抬起头来。 「亚季喔,早啊。」 隔壁班的女同学,寺泽亚季就站在他的桌子前。 「你在看什么书啊?」 她从头顶窥探道隆手中的文库小说。 「这是一名饱受五十五个多重人格纠缠不休之苦,最后以手枪自尽的意大利人画家的日记啊。」 「唉唷?小道你今天果然还是一如往常呢。」 「这是我要说的。」 道隆边把书签往书里夹收进抽屉,边这么回嘴。 「明明外头天气糟成这样,亚季你还是一样精神百倍,真服了你耶。」 尽管上高中后被分到不同班,他和家住得近的亚季从懂事前就已认识。 呱呱坠地十六年来,道隆几乎没见过这位青梅竹马露出沮丧的表情过。 「因为人生就只有一次呀,不开心享受不是亏大了吗?」 两撮发束晃呀晃的,亚季一如往常讲起大道理来。 「这我是不反对啦。所以呢,你有啥事?」 两人交情自是不错,但读别班的青梅竹马特意在上课前跑来找他倒是有点稀奇。 「抱歉喔小道,其实我是想请你教我英文的功课。」 亚季腼腆地搔了搔头。 「从座号来算,今天上课似乎换我会被点到,可是这里的英翻日我实在搞不懂啊。」 她边说边把带来的课本翻开给道隆看。 「要我教你是没差,但你何必找我,像平常那样去找真田不就好了?」 真田晴海是亚季长年以来的好友。虽然寡言不善表达,但头脑非常灵光,听说亚季无论哪科的功课都受她不少照顾。 但是,对方似乎不太喜欢道隆。因此他与真田晴海交谈的次数可说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这个嘛……其实我想找的晴海老师今天人还没来喔。」 道隆皱起眉头。 「睡过头吗?以真田来说实在罕见啊。」 与身旁这位体弱多病又少根筋的青梅竹马不同,她给道隆做起事不马虎的印象。 「对啊,自从小五那年夏天以来,我就没再看她睡过头了呢。」 「你记得也真清楚啊。」 「这是当然,晴海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亚季毫不犹豫说出这句害羞的话。 「什么啊,对你来说真田才是第一名吗?本来以为照年资来排,应该会是我才对耶。」 「该怎么说呢……小道已经算进入名人榜?比朋友或好朋友更上一层,理所当然待在身旁,就像是家具一样喔。」 「这种时候不说『家人』而是『家具』,真有亚季你的风格。」 「所以小道老师,能否请您拯救正身陷危机的我呢。」 「好吧。」 道隆要亚季坐到旁边的座位后,拿起英文教科书。 接着一眼扫过里头的英文问题,至少对他而言很简单,根本简单到道隆完全不懂亚季是哪边不懂。 「……这里的it指的不是书架,而是前一句的铅笔。」 「嗯嗯。」 他只好对暧昧应声的少女从细部开始解释。 「grass的意思不是玻璃,是牧草。玻璃的拼音是ss。」 「原来如此?」 「这边的话,其实是句中叫pat的人自己搞错杀虫剂放在哪里的陷阱题。」 「欸!?pat太可恶了吧!」 面对理解能力实在称不上好的亚季,道隆不断详细解释每一题。 「……嗯,我想我大概都懂了。」 花了十分钟左右帮她恶补到被点到名也撑得住的程度后,青梅竹马的女孩展露出灿烂笑容。 「谢啦?小道虽然头脑怪怪,但果然也很聪明呢!」 「很荣幸能得到你的夸奖啊。」 尽管听到头脑构造简单的亚季说出这句没有恶意的恶言,道隆也不再生气了。 「……对了小道,你之后能不能教教真季功课啊?」 高高兴兴阖上英文教科书的亚季似乎想到什么,突然这么说。 「教真季?」 听到比青梅竹马小两岁的妹妹名字,道隆重复问了一遍。 「嗯,那孩子明年就要考高中了,我这个温柔的姐姐可担心得很呢。」 「但是那家伙和你这笨姐姐不同,成绩还算不错吧?」 「你说的是没错啦。」 亚季一本正经点了点头,道隆的反击丝毫没对她造成伤害。 「撇开功课不说,我只是想让真季看看小道啊……你几乎快一年没和她说话了对吧?」 「……是啊。」 回想起来,自从真季因为寺泽家的失和搬回隔壁市的妈妈娘家后,自己就没和她再碰过面了。 「真季也很想见你喔。我每次和那孩子传简讯,都会聊到小道你啊。」 「这真是我的荣幸啊。顺便问一下,你们都聊我什么?」 「『阿道哥哥最近怎么样?』『今天还是一样蠢喔。』『那很正常呢。』之类的?」 「这样喔… …其实我之前就很想问,你们姐妹俩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啊?」 「我刚才不就说了,像家具一样啊。」 贼嘻嘻笑了几声后,亚季从座位上起身。 「好啦,我差不多该回教室去,毕竟晴海总该到学校了啊……真的谢谢你喔小道,帮了我大忙呢。」 「小事一桩而已。」 「这份恩情我之后再报答你,你想要什么?」 「高丽菜卷。」 「成交!」 最后寺泽亚季用力比出大拇指手势,回她的教室去了。 ▲ 目送青梅竹马的身影走出教室门外,道隆再度将文库小说从抽屉拿出。 他在学校以不善与人交际的怪人自居。 同班同学几乎没主动找他聊过天,大概只剩同样是怪人的亚季是例外。 虽然亚季与道隆完全相反,是那种「社交能力远超越一般标准」的怪人,因此在班上不只不算孤立,甚至属于受同学欢迎的一方—— 他边随意想着这些,边将视线再度看向持有五十五名多重人格的画家日记。 『「人为何而活?」她这么问。「为了留下后代。」我这么答。「那么,世上最后一名人类又该为何而活?所有人类在找到男伴、女伴之前,又是为了什么存活下去?」她继续接下去,「看,这下你明白了吧?人活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啊。」不能上她的当,这是她的诡计。「所以你快清醒吧。你手上握着的不是手枪,是传递福音的喇叭喔。」我听了不禁动起手——』 「……嗯?」 看到画家与第四十一名人格进行最终交锋的段落,道隆忽然抬起头来。 因为原本不断用斗大雨滴敲打教室窗户的倾盆大雨——冷不防停了下来。 记得气象预报确实说今天的雨会下到半夜啊。 同一时刻,原本天南地北聊着天的同学们忽然一齐静了下来。 突来的死寂造访本来充满雨声及谈笑声的热闹教室。 这是种人多时偶尔会发生的现象。并非所有人事先讲好,而真的是各处的聊天声碰巧在同一时刻结束罢了。 在法国的谚语中,更以「天使飞过」来形容这种现象。 ——好啦,究竟这是不是好消息传来的前兆呢? 在突然降临的无声世界中,道隆并没多想,随意往窗外望去。 简直就像表达自己在班上的处境般,道隆这个位于窗边的位置能一眼尽收韵雅高中宽广的操场、游泳池,甚至面对大马路的校门。 「……嗯?」 正好有辆轿车停在校门前。 从自动开启的后座车门内,走下一名女学生。 ——一头黝黑长发的少女。 虽然远远地看不清脸孔,但似乎不是道隆认识的人。 用车接送上学这种事,在这间学生人数超过八百人的韵雅高中内其实不怎么稀奇。但是,道隆的注意力仍被跟着少女从另一头车门走下来的人吸引。 ——身着一袭白衣的中年男子。 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异样高个子——一确认这道身影,道隆顿时皱起眉头。 就算不细看脸,从他的奇装异服和身型轮廓,也能认出这名熟人。 ——为什么他会来这间学校? 轿车在放两名乘客下车后,后车门自动关上,开往大马路旁。 最后在不会阻碍通行的位置停好车,点亮后车灯。 虽然从道隆的位置看不到驾驶座,但司机肯定也是他认识的人不会错。 男子与少女下了车后,既没互看彼此也没交谈,只默默往校舍走来。 明明刚才还下着媲美台风的暴雨,两人此时竟都没撑伞。 简直就像一开始就晓得雨会在此时停歇。 早就晓得他们要造访的地方绝对不会受雨影响。 道隆粗鲁地把可怜画家的日记往抽屉塞,起身冲出教室朝通往一楼的楼梯奔去。 ▲ 来到一楼的道隆往校舍玄关走去。 时间正好是早上上学尖峰时段,身旁有许多同样穿着校服的学生。 ——到底是学生用的正面玄关,还是教师及来宾会走的侧面玄关? 猜想大概是后者的道隆走过空中走廊,往更里面走去。 结果真让他猜中。一转过转角处,发现男子正好从教职员办公室走出来。 却不见刚才从教室看时,那名一起走来的黑发少女的身影。 「……早安,『教授』。」 道隆从背后出声一喊,白衣男子缓缓回过头。 「——唷?我还以为是谁呢,这可不是樱井同学吗?好久不见了呀。」 他从上方俯视道隆,露出浅浅笑容。 若以一般男高中生的标准来看,道隆的身高已算非常高,但站在他眼前的这名男子却又足足高了他一个头以上。 「原来如此,你也就读这间高中啊。最近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托你的福,还不错。」 回以徒有其表的招呼。 「那就好了。话说回来,寺泽同学也过得好吗?」 眼前的皮包骨男子维持脸上那副像挤出来的笑容,接着问道: 「仔细想想,我和她同样许久没见了啊。」 「这还用问吗?那个亚季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 「这倒是,算我白问了呢。」 「所以教授,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可是神圣的求知殿堂喔。」 尽管道隆试着开开玩笑,仍无法改变男子脸上的表情。 「只是有点事,正准备离开了啊。不过我说樱井同学,真亏你知道我来了呢。」 「刚刚在教室往窗外随便一看,就看到教授走了进来,还跟着一名女学生对吧。」 「什么啊,原来那么早就被你发现啦。」 男子故意耸了耸肩。 「那是你女儿吗?我没听说过教授有小孩啊。」 「她是朋友家的千金,我因为刚好有点事才陪她来。」 「有点事,是吗?听你这样说我有点好奇呢,能否请你告诉我呢?」 「我和你什么交情?当然没问题……我是很想这么说啦。」 男子又故意看起手表,再往玄关门口外的大马路望去。 校门旁停着一台与刚才在教室看时相同的黑色轿车。 「但是抱歉,车子还在外头等我。今天实在没什么空。」 「司机是仙羽小姐吗?」 「当然,毕竟我那儿的职员就只有她一个啊。弱小组织真是到哪都不方便呀。」 「你真爱说笑呢。」 随口随了句根本没这个意思的客套话。 「谢啦,那我先失陪了。等哪天有机会再慢慢聊吧,樱井同学。」 白衣男子带着一脸看透一切的制式笑容转身背对道隆。 在玄关入口换回室外鞋,往停在校门旁的轿车走去。 道隆只是默默瞪着他缓缓离去的背影。 当轿车后座车门自动打开,男子便坐了进去。 接着,当轿车载着男子从道隆视野中消失才不 到几秒后…… ——啪跶、啪哒的声响。 原本宛如时间遭到暂停般突然停止的雨,这时活像重新得到允许,再次活跃起来。 从天空滴落的水滴眨眼间变回媲美台风的暴雨,有如瀑布般的滂沱雨声再次掌管了这一带。 「……应该不是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吧,『教授』……」 从道隆口中漏出得这句喃喃自语没能传进任何人耳中,就这样在雨中淹没。 ●——真田晴海—— 头好痛,身体好酸,手脚好沉。 在诸多不适感夹击下,晴海微微睁开眼。 ——总觉得好像被迫做了场永无止尽的恶梦。 没听到闹钟声,但有种已过了平时起床时间的感觉。 ——啊,看来是好久没碰上的那个呢。 处于朦胧意识中的晴海发现一件事。 ——闹钟已经响过一次却没醒来,也就是所谓的睡过头。 边揉着仍昏昏欲睡的双眼,晴海掀开盖住头部的棉被缓缓坐起上半身。 ——呜哇…… 一动睡衣就和皮肤摩擦,带来难以言喻的不悦感。 全身因汗水湿透。 到底几年没碰过如此不想起床的早晨了? 打了个大哈欠并伸了懒腰后,晴海下床拉开窗帘。 或许照一照灿烂的阳光,至少还能硬挤出点精神吧。 阳光没有照进房间。 因为这天早上下起倾盆大雨。 「烂透了……」 因汗流失太多水分而变得很干的喉咙内中,漏出沙哑的声音。这正是堪称晴海人生中一大转折点的今天,所发出的第一声。 ▲ 「哎呀,大小姐终于想起床去上学啦?」 当晴海一脸不高兴地从楼梯走下一楼,便遭到母亲挖苦。 「本来还想说你睡太晚,正准备去叫你呢。」 晴海慵懒坐到桌前后,一盘已经彻底冷掉的热三明治递到她面前。 「难得你会睡过头呢,昨晚熬夜熬太晚了?」 母亲似乎也感到意外,略显担忧地这么问。 毕竟根据晴海本身的记忆,自己从小学五年级后就没再睡过头了。 「没有啦……」 晴海喝着和热三明治一样冷掉的咖啡,回答母亲的问题。 昨晚她上床睡觉的时间并没比平时晚。 只是从进入被窝到深夜,一直无法入眠。 原因是——最近发生在这座市内的杀人分尸事件。 最初是从好友亚季口中得知这起事件。 晴海边吃冷掉的早餐,边往电视上看去。 连日来占据电视与报纸版面的这起事件,今天早上依然被新闻大肆报导。 可以见到画面中电视台的长桌,共有主播与评论家等五人一本正经地对此事热烈讨论。 『——想请教各位老师,犯下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手究竟是何许人也?』 『老实讲,现阶段连想假设都很难啊。我们仍搞不懂凶手基于什么理由才犯下如此残酷的罪行。但有一点能够确定,就是凶手的精神状况肯定不正常。』 『——这些罪行都是由同一人下的手吗?』 『要完成杀害、分尸、搬运等所有行为,独自一人似乎相当困难啊。会不会是多数人共同犯下此案呢?』 『不,我认为应该是单独犯。毕竟我很难想象、也不想相信现代日本会有数人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行径。』 『——原来如此。另外,听说网络上似乎谣传着某黑道帮派及激进宗教团体的名字……』 『关于这点我不予置评。网络上爱怎么说都可以,把那些谣传信以为真拿来讨论实在过于草率呀……』 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事件——凶手、动机,几乎一切仍处于不明状态。 最初一起事件是在约两星期前发生于晴海所居住的这座韵雅市。 又过了一星期,隔壁市也发生了性质完全相同的事件。 接着是前天夜晚,韵雅市再度出现了第三名牺牲者。 被害人间共通的特征,是三人全为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女性。而在惨遭杀害后,手脚均被锐利刀械砍断。 「……好残忍的事件喔。」 母亲小声喃喃自语。 「根本不是人干的耶。」 晴海也持同意见。 ——或许凶手真的不是个人也说不定。 难道不会是异形这类「不明生物」下的手吗? ——例如在抽屉缝隙、床与地板间的空隙等等,那些来自彼岸的「什么」。 虽然实在荒唐到无法对母亲提起此事,但其实昨晚晴海正是因为害怕那个才无法入眠。 感觉自己一旦进入梦乡,就会有「什么」缓缓从床底下的黑暗空间爬出。 明明都是高中生了还如此胆小,真的很丢脸。 可是没办法,会怕就是会怕。 晴海已做好觉悟,自己的边界恐惧症肯定到死都治不好。 「今天亚季大概已经先去学校了吧?」 母亲望向墙上挂的时钟这么说。 的确,虽然由于晴海和亚季出门的时间相同,平时几乎每天一起去学校,但两人并没有说好一定要一起去。就算哪一方早去或晚去,两人也不会特地等对方。 今天早上亚季大概也没等晴海,直接去学校了吧。 「早晨路上人多的话是还好……但现在发生这种事,妈妈不放心你一个人上学呢。」 母亲一脸严肃地看着晴海。 「反正时间快来不及,今天干脆开车送你去学校吧。」 这个提议十分妥当。毕竟就算撇开晴海媲美幼儿的胆小,附近可是正发生连续杀人事件,晴海自然没有拒绝母亲提议的理由,默默点了头。 ▲ ——今天的气氛与平时不同。 由母亲送到学校的晴海一拉开教室那扇很难开关的门,马上察觉到了。 班上同学吵吵闹闹,似乎静不太下来。 连平时独自读着文库小说,沉默寡言的同学,以及几个没有交集的小圈圈团体,今早竟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 晴海马上看出所有同学都为了某个共同的话题而兴奋。 然后——今天早上教室内的主要话题,恐怕不会是昨天的连续剧好看、某位知名人结婚的这种程度。 如今教室内的气氛并非针对那些遥远事物,而是更近在身边的变化,甚至自己就是当事人的紧张感。 晴海可说是靠第六感察觉出气氛中的细微变化。 从窗户看出去,外头仍下着倾盆大雨,大颗大颗的雨水猛力拍打着阳台。 在又湿又闷的不悦感包覆下,晴海走进教室。 「啊,晴海晴海!」 好友亚季眼尖发现往自己座位走去的晴海,快步朝她走来。 接着一如往常以一副不把坏天气放在眼里的开朗表情,一屁股坐到晴海旁边的座位上。 「早啊,你今天比较晚耶?我还以为你夏天还得感冒,请假休息了呢。」 「嗯,我有点睡过头……」 不过多亏母亲开车送她上学,最后还是轻松赶上上课时间。 「嘿?好难得喔。我记得晴海你自从小五那年的春天起,早上就没再睡过头了吧?」 多亏她还记得啊——晴海心想。 这时亚季一对平时就够大的浑圆黑眼瞪得更大,抬头望向晴海。 「你还好吧?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只是熬夜熬得有点晚而已……」 晴海说什么都无法招出自己是因为害怕黑暗、妄想出的怪物与恶梦才会睡过头。 「这样喔?那就好了。话说呀……」 亚季瞬间笑容满面。 「晴海?你知道吗?」 亚季丢出了一个无论谁来答,都只能回答「知道什么?」的问题。 晴海叹了口气,低头望向把脸趴在自己桌上的娇小好友。 「……知道什么?」 晴海当然只能这么回问。同样的,亚季当然清楚不会听到除了这句以外的答案,才会丢出这个问题。 「咦???你?想?知?道?吗??」 亚季故作夸张歪过头,同时将仰望晴海的视线往旁一撇。 本人恐怕是打算摆出恶作剧的小恶魔表情,但由于本性实在太善良,怎么看都不像,顶多像是调皮捣蛋装大人的小学生。 「……我看是你自己等不及想说吧?快说啦。」 握起拳轻敲了她的额头。 「嘿嘿?」 亚季活像被主人抚摸的小狗般高兴微笑,让晴海也跟着露出笑容。 就算是与现代日本一般的女高中生比起来属于认真到有点死脑筋的晴海,在面对总是面带和善笑容的好友面前,同样轻易受她影响。 「就是啊……」 亚季不知为何忽然变得严肃,并降低说话音量。 「听说今天……会有转学生来这个班上喔。」 「……转学生?」 晴海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转学生吗?也难怪班上气氛会如此浮躁了,晴海终于恍然大悟。 「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点来很怪吗?都快放暑假了耶。」 「的确是呢……所以呢,来的是怎样的人?」 「大家现在正在猜啊,因为连转学生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 「这样喔。」 「欸,晴海,来的可是充满谜团的转学生喔,你难道就没有其他感想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怎么对一位长相、名字、甚至性别都不晓得的人有什么感想啊?」 「还是有吧?例如『要是来的是位大帅哥怎么办啦?』这样啊。呀?」 「跟傻瓜一样。」 虽然平时以小酷妹自居的晴海,此时只笑笑打发总是以不知打哪来的元气瞎扯的亚季,但毕竟是来路不明的转学生,她也不算真的没半点兴趣。 晴海边和亚季猜测转学生是何方神圣,边等待朝会开始。 然后,在晨间钟声响起过没几分。 一股「嘎喀喀!」的刺耳声传来,教室门同时被拉开。 晴海非常讨厌那扇每次都会发出刺耳噪音的拉门。 开关门时的刺耳噪音当然不用说,更重要的是那扇拉门——实在怎么关都关不密,无论如何都会微微露出与另一边的「边界」。 即使在上课时,晴海也在意那道边界在意得不得了。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从那开了数公分的空间闯进来? ——晴海可说怕得半死。 「呦,早啊早啊。」 平时学生们就算看到老师出现,也至少还会聊个三十秒。但是今天不同,教室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男班导见状,察觉到学生们大概知道今天早上有事发生,走进教室前轻轻耸了肩。 「起立,敬礼。」 班导一走到讲桌前,担任今天值日生的男学生发号施令。 学生们一齐站了起来,迅速鞠躬敬礼。 连某部分平时不太认真,动作拖拖拉拉的学生,今天也明显特别有效率。 「老师真希望你们平时敬礼都能这么迅速啊……也罢。」 班导稍稍挖苦,接着一眼扫过教室内。 「呃,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从今天起,将有位新成员加入这个班级。」 学生之间顿时响起鼓噪声。 「吵死啦,别吵吵闹闹的。」 班导皱起眉头,挥舞起点名簿。 「老师?来的是怎样的人啊?」 「我现在正要说。这名女同学直到上个月都就读福冈县的高中,但因为家庭因素……」 一听到转学生是女生,学生们——尤其是男同学的鼓噪声更响亮了。 班导往教室门口的拉门一瞥。恐怕「她」已经站在门外,等着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吧。这使得晴海也不禁往拉门看去。 ——看见门缝后有颗黝黑的眼珠。 「咿……」 晴海的身体与喉咙下意识地抽搐。 那颗接近全黑,宛如玻璃珠的眼珠盯着晴海的脸。 从缝隙中直直盯着。 突然有股莫名恐惧袭向晴海。 有如虫爬般的恶寒窜上脊背。 「……晴海?你怎么啦?」 坐在旁边的亚季似乎察觉她不太对劲而这么问,晴海却发不出声音。尽管台上的班导仍持续说了些什么,但她根本听不进去。 晴海只想早一秒撇开视线,可是她的双眼却不听话,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相较之下,外头的漆黑眼珠竟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死死注视着晴海。 ——果然有。 背部渗出大量汗水。 果然这个世界的另一头——「边界」的另一头果然存在着那种东西。 「……总之,由我来介绍好像也不对,让她自己说比较好吧。」 打从晴海整个人僵住不动究竟过了多久? 只见班导轻咳一声,对着门的方向招手。 「好啦,进来吧……华志摩同学。」 听到这声号令,黑眼珠才终于动起,离开晴海身上。 下一秒,教室的拉门顺畅往旁滑开。 明明是很难开关的门,却只在这时一声不响地静静打开——班上注意到此事的人似乎只有晴海。 在寂静无声的世界中,少女以慢得诡异的动作走进教室。 ——为什么穿长袖? 注视着静静走进讲桌的少女,晴海满心讶异。 明明正值大热天的七月,少女身上竟穿着冬季的深蓝色水手服。 「——我叫华志摩玲子。」 冬服少女站到台上后,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好漂亮,根本是娃娃啊——晴海这么想。 恐怕班上所有同学都这么认为吧。毫无紊乱、直顺及肩的黑发 。感觉视情况甚至能直接看到身体另一侧,白皙剔透得有点不真实的肌肤。再来,最让晴海觉得她根本是娃娃的理由,就在少女的容貌。 细长柳眉、端整无暇的眼鼻、看似柔嫩的浅粉色桃唇。无论哪一部分都十分——不,甚至太过端整。 简直像是打造出来的——晴海这么想。 总觉得这名转学生少女——华志摩玲子的美貌比起生物,更接近陶艺品或日本娃娃。 连直到刚才都吵吵闹闹讨论「要是女生的话,长得像哪个偶像最棒?」愚蠢话题的男同学们也哑口无言。此时无论男女都如痴如醉地因少女的美貌而入迷。 由于少女说完这句话后什么都不说,班导一脸困惑地看了教室一圈。 「呃……所以说,这位就是从今天起要加入大家的华志摩同学。一开始可能会有很多不习惯的事,总之切记要好好相处啊。」 ▲ 第一节英文课顺利结束,来到下课时间。 想当然,班上同学的兴趣全集中在转学生身上。 大多数人的视线都往教室一角——美少女转学生看去。 尽管这是她初到这间学校的头一节下课时间,华志摩玲子仍在座位上动也不动。 不知她是没发现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她,或只是不在意,总之那纹风不动的模样,活像断了线的木偶般。 恐怕班上所有人都正在想「谁快去找她搭话啦」。但想归想,谁都没有主动打头阵的勇气,连晴海也不例外。 过了几分钟后——终于有名打破胶着状况的救世主现身了。 「啊……」 抬头看到那名大步往转学生走去的救世主身影,晴海愣愣地张开口。 本来想喊出「欸别冲动啦!」来制止,却为时已晚。 「——你好。」 站到少女桌子正前方的亚季露出一如往常的友善笑容这么说。 断线木偶缓缓抬起头看亚季。但是那张美丽容貌上,竟看不出任何表情。 亚季虽然有点被一语不发的她盯得发慌,却马上恢复了笑容。 「我叫寺泽亚季,往后请多多指教喔。华志摩同学……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嗯。」 从她那白皙剔透的喉咙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可以啊。」 果不其然,是一股接近电子音,经由人工合成制造出的声音。 亚季微笑着点头。 「谢谢。那么虽然很突然,我可以问一下吗?为什么这么热,你还穿冬季制服?」 听到这句话,华志摩玲子往下动起黝黑眼珠看向自己身上的深蓝色袖子。 「喔……这是……」 接着她一阵沉默,似乎思考着什么。 晴海见状感到讶异,因为她的反应简直像现在才发现自身服装的异常之处。 「我非常……怕冷……」 顿了一拍后,华志摩玲子才微弱地喃喃自语。 一副「我刚刚想到」的口吻,晴海心想听起来很像在找借口。 「这样喔?可能你上辈子是水豚之类的动物呢。」 不过亚季丝毫没有起疑,只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华志摩同学,你转来这里之前读什么学校啊?」 「什么样……你问我这个我也……是间女校喔。」 华志摩玲子微微歪过头,小声回答。 「啊,是女校吗,那从今天开始别忘了注意男生们喔。你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排球社。」 「排球?嘿?你看起来不像会参加体育社团的人耶……既然这样,你来韵雅高中后果然还是会加入排球社?」 「……不会。我已经不打排球了。」 「啊,这样喔?那么你要不要试试看茶道?其实我是茶道社的,今年加入的新生很少,我们社长正头痛——」 「……寺泽同学。」 华志摩玲子打断了她的话。 「嗯?什么事?」 亚季笑容满面地轻歪过头。 相较之下,脸上仍毫无表情的华志摩玲子接着说: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和人聊天,可以请你别管我吗?」 ——糟透了,晴海心想。 肌肤明显感受得出教室内的气氛骤变。 原本兴致勃勃偷听的女同学们眼神通通转为冷漠,在内心谨慎地筑起高墙。 就连对她美丽外貌着迷的男同学们,也只能无言互望彼此。 这不能怪他们。毕竟就算人长得再怎么美,这种反应叫人怎么敢靠近她? ——恐怕在这个瞬间,华志摩玲子高中生活最好的朋友已经决定了。 就是她的桌椅。 「……对、对不起……」 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微弱声音道歉,亚季缓缓转过身,快步走回自己位于晴海旁边的座位上。脸上表情僵硬,连两束小马尾都看似晃得悲痛。 华志摩玲子在那之后就没说话,再度缓缓低下头。 一头黑长发盖上面无表情的脸孔,转学生少女重新变回一尊黑色装饰品。 「……亚季。」 当实在看不下去的晴海出声一喊,亚季活像遭受叱责的小狗抬头看来。一双张得开开的浑圆大眼中浮现斗大泪珠。 「晴、晴海……我、我是不是说错话害她生气啦……」 「……没有,你没有,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啦。」 边用双手梳起亚季头两侧的小束马尾安抚她,晴海边偷偷朝华志摩玲子看去。 再度与刚才一样低下头的华志摩玲子,可以从一头黑发上的细微缝隙中看见那对与头发同样漆黑的眼,一动不动直直盯着桌面正中央。 第二章 扩散的恶意,收束的善意 ●——寺泽泰典—— 缓缓将盐烤白带鱼往嘴里送。 坐在餐桌对面的女儿亚季正把白醋往洒满柴鱼片的烤茄子上滴。 窗外天色已转黑很久,过了晚上九点。 由于自己近日忙于搜查案件而晚回家,常导致寺泽家的晚餐延后开动。 「……后啊……课上……到的话……去找……英翻日……」 宝贝女儿似乎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今日学校发生的事,但寺泽几乎都没听进去。尽管身处家里厨房,他的「刑警开关」还没关掉。 他瞄向电视,看到新闻节目一如往常用特别节目来报导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案。 「永无止尽的杀意」、「寄生于人心内的怪物」、「杀人仪式的可能性?」「某国际黑道组织暗跃的传闻!?」 看似意有所指,事实上根本没有半点意义的耸动标题。 然后看主播一本正经报导出的内容,也净是寺泽已知道的消息。 这也理所当然,毕竟是他们警方正在搜查的事件,就算看新闻也不会有更新的线索。 画面中一些艺人与自称「评论专家」的家伙,七嘴八舌地说着可笑至极的破天荒推论。 ——哪个家伙都只会信口雌黄,道听涂说。 吞下以白芝麻与味噌凉拌,挺有嚼劲的菠菜后,寺泽叹了口气。 案件的搜查可说进行得极为不顺。 分尸案最初的被害人是名在it相关企业上班的ol。遗体是在自家附近的公园被发现。第二人则是参加一个小剧团,立志成为女演员的大学生。在街旁的小巷子中被找到。 第三人是音乐学校的小提琴老师。在学校附近的私人停车场被找到。 然后昨天晚上,终究还是出现了第四位牺牲者。 是名女运动教练。遗体被丢弃在海岸边。 除了同为年轻女性以外,四名被害人之间并没有任何共通点及交友关系。 而且共计十六肢遭残忍切下的手脚,至今连一肢都没能找到。 目前这一连串动机、目的一切不明的事件,被认为是完全无差别杀人。 至今仍未掌握有力的目击情报。尽管有几人透过网络或匿名电话宣称是他们下的手,但只是些想趁机出名的好事之徒,一被警方抓去问话就全哭着道歉了。实在愚蠢至极。 由于遗体上的掐痕验不出指纹,因此凶手就是个不抢财物也不性侵,一昧随机掐死年轻女孩,再将她们的手脚砍下带走的骇人杀人狂。 完全掌握不了凶手的形象或特征。 寺泽又叹了打从这个月来不知第几十次的气。尽管他这二十多年来已侦破过各种艰难案件,但这次也几乎快要举双手投降。 「——结果啊,晴海不知为何突然生起气……欸,爸爸?」 突然被冷冷地一喊,寺泽才终于抬起头来。 看到的是女儿亚季从餐桌对面的位置不悦地瞪过来。 「……你有在好好听我说话吗?」 「欸?喔、喔,当然啊。」 一边假装挑白带鱼的骨头,一边语带模糊回答。因为他其实没在听。 「……不用装了啦!」 眼见今年满十六岁的宝贝女儿一张脸鼓得跟松鼠似的。 「反正你一定还在『刑警大人模式』对吧?」 由于完全如她所言,寺泽无法反驳。虽然他在外为了调查案件或审问情报,多少会虚张声势来唬人,但在家中却没成功骗过家人半次。 一见寺泽不发一语,亚季故做夸张地耸耸肩叹了气。 「唉唷!我不是都说好几次,你热心工作没关系,但至少在家里要让脑袋和身体好好休息了吗?难得我这么努力想让只有我们父女俩的寂寞餐桌增添气氛耶。要是你再不节制点,我可能会离开这里跑去找妈妈和真季喔?」 「啊,别别别,抱歉亚季,只有这事你千万饶过爸爸啊。」 寺泽苦笑着动筷子去夹烤茄子。 「要是连你都抛弃爸爸,那爸爸只能饿死啦。」 不——若当真发生,恐怕自己在饿死前会先选择自我了断。 老婆晶子和另一个女儿真季在距今快两年前离开了这个家。 自那之后,寺泽就与长女亚季同住。 被妻子抛弃的理由再简单不过。 因为寺泽就像现在这样埋首于工作,完全不顾家庭内的事。 晶子没有半点不对。再怎么撇开个人的主观意识来看,她都是位称职的妻子。 寺泽比谁都清楚这点,所有的错全出在自己身上。 连妻子闹分居的那时候,自觉自己实在没出息的寺泽要两个女儿都跟着母亲走,不过长女亚季却说愿意留在这个家。 「妈妈很靠得住,往后也能过得很好。可是爸爸你这个除了工作外什么都不会的人,要是我们当中没有个人陪着你,你根本没办法好好生活嘛。」——长女是这么说的。 那个当下,寺泽头一次在女儿面前掉泪。 从那之后,寺泽努力成为一个将亚季的事为最优先考虑的人。但是事情并没那么顺利,自己的重心无论如何都会偏向工作。 尽管身为公仆的警察他非常优秀,但身为父亲却是个无可救药又无能的男人——寺泽有如此自觉。 「真的抱歉,我现在会专心听。你刚刚好像说……晴海她突然生气了?」 勉强想起刚才女儿提到,自己却右耳进左耳出的内容片段,想要打圆场。 「呃,她为什么要生气呀?」 真田晴海是亚季从小学起的同学,也是她最亲的朋友。来过家里几次,参加弓道社,生日记得是在九月上旬,血型为ab型,极度爱吃甜食。尽管面对何事都能冷静应对的酷妹,一旦去唱卡拉ok就会性格大变,从重金属摇滚到铿锵有力的演歌无所不唱,唱上瘾后更不会轻易放开麦克风。鲜少更新部落格,上个月则似乎和亚季一起打倒了什么游戏里的魔王。 寺泽不停在脑中复诵有关真田晴海的所有资料。觉得说什么都至少得掌握女儿的交友关系,寺泽将亚季主要朋友的个人资料牢记在脑中。 「我有说啊,因为华志摩同学啦。每次看到我找华志摩同学讲话,晴海都会不高兴耶。」 「……华志摩同学?」 寺泽连忙迅速重翻了脑中的个资手册,在「女儿的朋友」字段中却找不着这个华志摩同学的名字。看来自己调查得不够仔细,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呃……抱歉啊亚季,你说的那个同学是?」 「啊,对耶,还没和爸爸你说过呢。华志摩玲子同学是前阵子转学来我班上的女生喔。」「喔,是转学生啊?」 难怪不知道。寺泽赶紧将华志摩玲子的名字写进脑中的手册里。 「这个叫华志摩的同学是怎样的人呀?」 ——宝贝女儿的新同班同学。 身为努力成为家庭至上的男人,寺泽必须得尽早掌握她的个资。 「嗯……是个超级不爱讲话的人。我还没见过她持续讲话超过两秒以上呢。」 「的确算很不爱啊。你们交情好吗?」 「唔……很难讲耶。」 亚季难得露出没自信的表 情支吾其词。 「虽然我很想和她打好关系,可是华志摩同学似乎不太喜欢我。其实应该说,她不想跟任何人打好关系耶?她说过她不太擅长和人讲话呢。」 「……你为什么想和那种同学打好关系呢?」 「因为她才刚转学来啊。没有人快点和她打好关系溶入班上,她会错失交朋友的机会不是吗?一旦没把握最初的机会,想在学校交到新朋友可是很困难的喔。」 寺泽的女儿一本正经且斩钉截铁地说,彷佛在说什么真理一般。 「但你不是说那个叫……华志摩同学来着的不擅长与人相处吗?那你何必硬把她拉去加入其他人呢……」 你总是爱替别人瞎操心。 寺泽把这句涌上喉头的话硬吞了回去。 ——因为不正是多亏亚季爱操心,才愿意留下来照顾他啊。 「不,也罢,你这样就对了。好好去交朋友吧。要不干脆你下次请那个华志摩同学来我们家吧。爸爸也不太擅长和人相处,或许能和她合得来啊。」 看到父亲扬起嘴角这么说,亚季却是一脸傻住。 「爸爸你是怎么啦?态度突然大转变,感觉怪怪的耶?」 不解地晃着两束马尾的女儿盯着寺泽的脸细瞧。 「只是觉得如果所有人类都像你这样,这世上大概就没有战争了啊。」 深不见底的温柔正是女儿最大的优点,也是自己最能拿女儿引以为傲的地方。 寺泽边笑边放下筷子,拿起温热的碗吸了一口。 宝贝女儿煮的味噌汤,不知不觉间已像极老婆的味道了。 ●——真田晴海—— 连日来下着令人湿闷不适的雨。 原本就已经满是霉味的化学教室内,空气闻起来更远比平时令人不舒服数倍。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傻愣愣望着眼前烧杯内装的紫色液体的晴海听到化学老师这么一说,才终于回过神来。 「那么,请大家把烧杯放回平时的箱子内,期限到下周为止。切记不能让药剂一直沾在皮肤上,请好好洗手再离开教室……那么,下周再见。」 学生们纷纷照着化学老师的指示开始收拾器具,晴海这组也一样。 「欸欸,晴海。」 分到别组做实验的亚季走向晴海在的这一桌。 「我今天的实验什么结果都没做出来,记得等要交出去前借我看一下报告喔。」 「好好好。」 顺口答应下一如往常的拜托,晴海转身面对好友。 ——自然而然看见了她手臂上那片暗红色物体。 为了不让水或药剂沾湿制服而卷起袖子到肩膀的儿时玩伴,在她右侧臂能看见一片大大的黑色疤痕。 寺泽亚季的右肩到上臂部分,有片相当严重的烧伤痕迹。 是国中时被严重烧伤留下来的。 几年前的某个夏季。 晴海还记得右肩捆着大量绷带的亚季出现在学校的那天早上。 『其实昨天我和烟火师傅一对一单挑,被他用一颗超大烟火攻击,但最后我还是裸了。算是值得骄傲的受伤吧?』 当晴海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只以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回了这个玩笑。 因为心想她应该是不想被人知道,所以自己也再没多问就是。 由于实在是让人看了会不忍皱眉的疼痛伤疤,在上游泳课时十分引人注目。不过即使被人以奇特眼光看待,本人丝毫不在意,大概都会以相同的玩笑话带过,因此并未遭同学欺负或嘲笑。 话是这么说,不习惯的事就是不习惯。每当见到烙在好友手臂上的暗红伤疤,晴海都涌现莫名的忧郁。 「……那么,总之先把器具收一收吧。」 明明本人都没在意,自己却胡思乱想这点让晴海愧疚,摇了摇头。接着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这么开口。 边站起身把桌上的烧杯集中在一起收拾,边往旁偷瞄去。 转学生少女——华志摩玲子仍是面无表情,缓缓关闭桌上的瓦斯总开关。 由于不想与她四目相交,马上转回视线。 华志摩玲子转学至今已过了一星期,晴海依然不太能适应这名少女。 第一印象糟到不行当然是主要原因,不过就算撇开这点不看,这个完全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活像娃娃的少女果然诡异到不行。 班上同学已经将华志摩玲子认定为不该多管的异类。打从华志摩玲子转学来此,过着就算到了下课时间仍一动也不动直盯桌面的校园生活。当然,现在班上已没有人会找她说话。 「华志摩同学,你不知道老师说的『平时的箱子』是什么对吧?」 唯一的例外就是亚季。明明初次接触才狠狠碰了个大钉子,亚季仍不断主动搭理华志摩玲子。 「就在教师办公室内老师桌子的旁边,有个瓦楞纸箱。化学课要交的功课每次都是放到那里喔。」 「——这样啊。」 华志摩玲子一如往常,头低低地小声回答。可能是被无论怎么赶都赶不走、不断纠缠的亚季烦到投降了吧,华志摩玲子最近回话时开始有点——就多了那么一点点反应。 「我会记住,谢谢。」 「不客气。」 亚季微笑道。 「欸……华志摩同学,你有其他不懂的,或需要帮忙的事就随时跟我说喔。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什么都帮你。」 「……真的吗?」 一听到这句话,华志摩玲子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亚季。 「真的说什么,都没关系吗?」 晴海见状不禁动摇。 因为这恐怕是她头一次看见华志摩玲子如此积极与他人交谈。 「嗯,没关系!」 亚季大概也注意到这点,露出比平常更灿烂的笑容点头。 「……我会记住,谢谢。」 华志摩玲子一说完和刚才完全相同的话,马上又低下了头。看着对方的脸说话真有那么难受吗? 「记得喔,什么都可以找我聊喔……那我先回去了。」 发现同组同学正在喊自己的亚季说完,对晴海和华志摩玲子挥挥手后,连忙回到自己的小组去。 「呃……那我们也快点收拾吧。」 晴海客气地说。毕竟一直待在一块的亚季主动搭话,自己自然无法完全不理这名少女。 「……也是呢。」 华志摩玲子点点头,两人开始动作。 不过说收拾,其实只是把一些器具归回原位,一下就做完了。 「…………!?」 最后当晴海洗完手准备离开时,看见在旁边水龙头冲手的华志摩玲子,惊讶瞪大双眼。 「华志摩同学……你的手那是……?」 真不该注意到,晴海感到后悔。 ——好红。 华志摩玲子那双遭水流冲刷,微微朝上的手腕上,有好几道红线。 华志摩玲子缓缓抬起脸来。 平时只盯着桌面中央看的那道黝黑视线,如今正面往晴海刺来。 晴海忍不住倒抽口气。 「……只是旧伤。」 华志摩玲子缓缓开口。 「以前用菜刀时……不小心切到……」 晴海心想骗人。 菜刀不会切到那种地方,何况伤痕数量多到根本不是不小心。最重要的,是那些红色伤疤鲜艳到似乎现在马上会渗出血来。亚季肩膀的烧伤痕范围虽广,过了几年后也已经变黑。 因此华志摩玲子手腕上的伤痕,明显是最近才割出来的。——为了遮住这些伤,她才会一直穿冬季长袖制服啊。 遭受强烈震撼当中,晴海如此确信。 「没什么、大不了……你不用在意,真田同学。」 华志摩玲子静静地说了这句话。 宛如黑玻璃的双瞳直直注视晴海,丝毫没打算移开。 「嗯……嗯,我没有在意……」 晴海除了乖乖点头,没有其他选择。 ●——冰堂恭也—— 失去恋人将近两星期。 请了一天许久未请过的平日休假后,冰堂恭也独自来到韵雅市郊外。 从自家搭了两站电车,再转搭出租车约五分钟,看到了那栋建筑物。 虽然是第一次拜访,却比想象中来得近。 就算没仔细看过地图,也大概还没出韵雅市的范围吧。 下了出租车,随便找间拉面店吃完已经偏晚的午餐,恭也抬头仰望规模比周边建筑来得庞大许多的大厦。 在随时可能下起雨的天空下,望向刻在入口处的广告牌。 「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上面以夸张的字体写着这些字。 「唉……」 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未免太可疑了吧? 虽然上头写着中央,但自己在这座城市没看过其他研究所。 再说所谓的学术研究所,究竟是种什么样的设施? 干脆当成自己没来过,直接掉头回家吧。 可是,当然不能这样做啊——恭也叹了第二次气,摇了摇头。 「毕竟是可爱后进强烈推荐的啊……」 由于职场内不允许谈恋爱,恭也和深雪的关系在公司内并未公开,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不只同部门里已有几名同事猜到恭也他们的关系,两人也主动对一些共同的朋友坦承关系。 这次就是其中一名共同朋友的公司后进推荐他来这栋诡异至极的设施。 『这里的医生超博学多闻喔,到目前为止我已经靠他解决好多烦恼。请冰堂先生务必去尝试咨商,状况一定会好转的!』 当「咨商」这个词出现时,恭也就感觉被当病人对待而有点不情愿。话虽如此,恭也很清楚自己这阵子在职场内的状况确实相当糟糕最近在工作上频频失误。 而且净是些把预算金额多打一个零,或是在办公室内跌了狗吃屎而把重要文件洒一地等等,以前绝对不会发生的低级失误。 后进再也看不下去恭也的狼狈样,因而介绍他这间研究所。 恭也清楚自己心里的创伤尚未完全康复,加上清楚那名后进是发自真心推荐而无法轻言婉拒,才会不惜请了有薪假来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设施。 要是现在回去只会白白浪费一天假,之后还恐怕会被那热心的后进强行再拖来这里。 ——赶快弄一弄赶快回去吧。今晚只想快点回家好好放松。 下了这个消极的觉悟后,恭也打开入口大门。 进到里头,是一处像大厅的宽广空间。 多人座沙发、雨伞架、观赏用植物、自动贩卖机、电视、书报区。 ——感觉像偏僻地区的医院呢。 位于城镇外,由个人医师开设的小规模,却因为附近老人定期利用而不致倒闭,默默经营下去的诊所——恭也的第一印象大概是如此。 说是这么说,现在这个寂寞的空间内别说老人,连只小猫都看不到就是了。 「——欢迎光临。」 听到声音转过视线,看到大厅深处一张l字型的桌子内,坐着一位女性。 看来似乎是柜台小姐。刚才说连小猫都没有是有点太夸张了。 女性用她金属框眼镜下的视线,正眼盯着恭也这名目前唯一上门的客人。 「啊,你好,打扰了……」 边回以平常的招呼,边朝柜台走去。 「请问您来这里是?」 女性静静从椅子上站起,用嘹亮的声音这么问。 年纪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吧?一身深蓝套装上看不见一丝皱纹,站得直挺挺地等待恭也走到柜台前,流畅鞠了一躬。 看了女性胸前别的名牌,写着「职员 仙羽兰」。 「那个,我是三点与杜秋医生有约的人。」 「是冰堂先生吧,我已收到联络。」 在我自报姓名前,对方已瞬间回答我,而且没看到她有瞄桌上的纸条或计算机画面。 是这间研究所不常有人来,还是她将每天来、预定会来的客人都记在脑中呢? 只见这名柜台小姐拿起手边的室内电话,迅速拨了几下号码。 「……『教授』,我是仙羽。与您约了下午三点见面的冰堂先生已经来访……我明白了。」 她静静放下话筒,轻张左掌指向走廊深处的电梯。 「杜秋教授在五楼会客室等着,请您跟我来。」 仙羽小姐平淡说着,并从l字型柜台内走出,要恭也跟着她走。 「多谢……」 恭也照她指示动脚开始走。 ——完全就……像是名工作能干的ol。 边望着往电梯走去的套装背影,恭也这么想。 之所以多加了「像」字,只因为打从最初的招呼及之后一连串的反应,女性的脸上始终没有「笑容」。 彻彻底底不苟言笑。不是那种不太会陪笑或嘴角僵硬难上扬的程度,而是她压根就连制式笑容都不打算摆。 「请您先进去。」 电梯门一开,仙羽轻垂下头,伸手顺畅指向电梯内。 动作虽然礼貌到位,表情中仍看不出丝毫情绪。 面无表情到令恭也不安到怀疑起她体内真的流着红色鲜血吗? ——就算被说「其实最近的机器人已能做到如此接近真人。」这句话,自己大概也不会惊讶。 边想着这种有点没礼貌的念头,恭也进入了电梯。 在五楼出了电梯,继续被带领着往前走一会儿,便抵达一间挂有浮夸「会客室」门牌的房间前。 「教授,我带冰堂先生前来。」 仙羽很有礼貌地蜷起手掌,用纤细的中指敲了门。 「请进。」 房内随即传来回应。 仙羽静静打开门,以眼镜下的视线要恭也先进去。 「……打扰了。」 稍稍鞠躬后踏入房内,看到正前方有张疑似真皮的高级沙发,中间还夹杂了一张同样高级的大理石桌。 然后在这些家具后方,一名高挑男子站在能尽收阴沉天空于眼底的玻璃窗旁。 「欢迎光临,我是所长杜秋慈瑛。」 年龄大约五、六十岁,身上穿着一袭怎么看都像学着 的白大衣。 身高的确很高,但脸颊与躯体根本没长肉,活像副皮包骨。 连脸色都稍显苍白,同样称不上健康。 但是男子那对严重凹陷的双眼中射出的锐利光芒,宣告着他绝非病人或身体虚弱。 ——总觉得这人好像爬虫类或骸骨精耶。 尽管绝不能说出口,但恭也确实抱着这种印象。 「初次见面,你就是冰堂恭也先生对吧?」 有如蛇的双瞳瞬间由上往下一扫,像是在扫瞄恭也的全身般。 「恭候多时了,快请坐吧。」 男子边以低沉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说,边伸手比向沙发。恭也于是照他所说坐到沙发上。 「仙羽,准备咖啡。」 「好的。」 一听杜秋的指示,跟着进房的仙羽马上点头。 「热咖啡可以吗?」 仍站在窗边的白衣男子这么问。 「啊……好,谢谢。」 「那么请稍待片刻。」 杜秋点头后,开始从房间一角的橱柜中取出杯子与杯垫组。 仙羽则在一旁以熟练的动作将咖啡豆往咖啡机内倒。 在别人帮自己泡咖啡时还开口搭话实在过意不去,于是恭也默默等待。 保持不失礼的程度观察起房内摆设,发现角落摆着滑动式书柜。 由于现在没其他事好想,恭也随意看起柜上陈列的各式厚重书籍的书背。 《圣像的定理》。 《小学生的生存价值》。 《破坏蜘蛛堡垒之时》。 《教义与血之诅咒》。 《邻近七世界》。 《现代八岐大蛇奇谭》。 《献给遥远祸星魔女的安魂曲》。 《终极犯罪》。 ——嗯? 当恭也茫然望着书柜,发现到一件事实。 ——这些全都是这个人的著作? 书柜上陈列的书背下方,都写着「作者 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所长 杜秋慈瑛」。 这么一说来……恭也想起自己曾见过其中一本书的书名。 《小学生的生存价值》这本书。 记得介绍杜秋给自己的后进说着「这可是教授的名著!」而赞不绝口。 还说了「精辟切入现代社会未成年人扭曲的心理,并详加探讨的学术书籍。」之类的话。 尽管恭也一本都没读过所以无法断定,不过看柜上从小说到五花八门的科学书籍都有,杜秋似乎不只有研究心理学而已。 「好啦,接下来交给仙羽准备吧。」 拿出杯子、牛奶与砂糖后,杜秋边说边走到恭也对面坐下。 似乎已做好开始交谈的准备。 「那么,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恭也打开话匣子。 「呃,该称呼你为杜秋……教授比较好吗?」 回想起仙羽曾在内线电话时这么说,恭也开口询问。 「随你高兴。虽然我拥有教师资格,但并未于特定地点开班授课。」 杜秋毫不在意地回答,看起来没有特别不高兴……或者该说脸上。 完全看不出表情,也没有笑容,和仙羽小姐一个样。难道这个职场都是如此吗? 「我从后进口中听教授是心理学界的权威呢。」 「权威我可不敢当,只是个年老力衰的好事之徒罢了。虽然我心理学、语学、数学、天文学、经济学、生物学、化学、绘画、音乐都略有涉猎,但哪一样都不到专精。」 「……什么都会呢。这样不是很厉害吗?」 这句并非客套,而是恭也的肺腑之言——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 恐怕他真的无所不能吧。毕竟看上去不像那种为了面子吹牛的类型。 「我只是什么都学,广而不精啊。」 果不其然,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浮现丝毫傲慢或谦虚。 「冰堂先生,请用。」 单手拿着托盘走来的仙羽小姐,将置于杯垫上的茶杯放到恭也手边。 「啊,谢谢,我开动了。」 稍微示意后,恭也将端来的咖啡往嘴边送。 「唔……」 感动到忍不住漏出声来。 一闻香味的瞬间,就知道肯定用了非常高档的咖啡豆。 与自动贩卖机的罐装咖啡,或公司休息室内喝的那种一罐一大把的速溶咖啡包明显不同。 「真好喝啊。」 「这是我的荣幸。」 听了恭也的称赞,仙羽小姐依然面无表情垂下头。 说到咖啡——深雪泡的总是有点淡呢。 忽然想起恋人为自己冲泡那总是加太多水而淡掉的咖啡,不过恭也并不讨厌那味道。 然而,如今恭也再也喝不到那种淡咖啡了。 「那么冰堂先生……请让我听听你的事吧。」 看到恭也放下茶杯,白衣男子开口说道。 杜秋教授的咨商正式展开。 ●——樱井道隆—— 第二节课的下课时间,道隆离开座位来到隔壁一年a班的教室。 看来他们班下节要去其他教室上课,只见手拿铅笔盒与课本的学生鱼贯走出走廊。过教室内,寻找青梅竹马熟悉的脸孔。 「不在吗……」 找不到寺泽亚季和她的好友真田晴海。 大概已经移动到下一节课的教室了,这在他预料之内。 确认青梅竹马们不在后,道隆改成寻找「目标人物」的身影。 ——这边也在他预料之内。 那号人物并未迅速往下间教室移动,如今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道隆一如往常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往那名女同学的座位走去。 「嗨,你好啊。」 出声一喊,转学生的少女——华志摩玲子缓缓抬起头来。 与头发同样漆黑的双眼慢慢才和道隆对上。 没有回打招呼。 少女默默以她深黑色眼珠注视道隆的脸。 「初次见面啊,华志摩玲子同学。我是隔壁b班的樱井。」 道隆不改脸上笑容接着说。 若是情感一般的正常人,大概会被她阴暗的双眼和诡异的沉默震慑,但可惜道隆并非正常人。 何况——眼前的少女可是「教授」带来的。 打从一开始就清楚她不是能轻松应付的对手。 「很巧的是,在你来学校的第一天,我刚好从教室看到你走入校门的样子。」 不畏惧她静悄悄的凝视,道隆接着说: 「你那天早上和『那个人』一起下了车对吧。」 「……你认识……『他』吗……?」 华志摩玲子终于开口说话。 一股接近电子音,经由人工合成制造出的声音。这也如道隆预料。 「没错,那个人在搞什么名堂我都有个底。」 「……这样……子啊。」 道隆这句话让她弯起僵硬的脖 子,及肩黑长发也微微颤动。 「如何呀,华志摩同学,愿不愿意和我聊几句呢?」 扬起嘴角的道隆在少女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由那个「教授」带来,也没向自己的青梅竹马那异于常人的社交能力投降的谜样转学生。 ——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不可能不有趣。 「……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与人交谈……」 但是,歪着头的少女只面无表情地回答。 「对不起……下一节课……要换教室……」 展露出明确拒绝意识的同时,作势从座位上起身。 只见她一对毫无皱折的手掌往桌缘撑,缓缓使椅子往后移。 「华志摩你别急嘛,下课时间还很长——」 正要喊住少女的道隆突然停下话。 因为在少女作势起身时。 扶住桌缘的手掌之上。 从冬季制服的袖口伸出的纤细手腕。 能看见几条红色痕迹。 「……什么事?」 华志摩玲子再度凝视突然将话吞回去的道隆。 似乎没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伤被看到。 「……不,没事,抱歉吵到你啦。」 ——割腕自残。 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此时也不得不从脸上消失。 ●——真田晴海—— 在第三与第四节课之间的下课时间。 就算是不太拿手的数学小考,这次似乎考出不错的成绩。 顺利撑过今天最大的烦恼而心满意足的晴海,正与朋友欢谈。 「对对对,大家知道吗?就是那个事件的最新情报。」 在说完因不懂得看场合说话而出名的体育老师坏话后,没有话题而陷入短暂沉默中——其中一名朋友开口这么说。 此话一出,不只晴海和亚季,其他女同学们也一齐望向那名同学。 这几个星期来,韵雅高中的学生们提到「那个事件」,只有一个答案。 当然是至今仍没有破案迹象的——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事件。 「听说啊,最近网络上已经在传关于一连串事件的凶手到底是谁喔。」 「欸!?」女同学们纷纷讶异地叫出声。 「什么意思啊?难道终于抓到最有可能的嫌犯了吗?」 由于连今早的新闻都没报导类似的消息,让被引起兴趣的晴海开口问。 「总之某种意思来说,是那样没错。」 开启话匣子的女同学表现得像被愚昧人类包围崇拜的聪明人,呵呵笑了几声。 「其实……」 装模作样停了几秒后——女同学开口说出那个名字。 「传说那起事件的凶手……可能是『星狩同学』喔。」 「……星狩……同学?……她哪位啊?」 默默听着的晴海等人不约而同皱起眉。 「想知道?听了可能会后悔喔。」 女同学不怀好意地笑。 「这真的很?吓人喔?毕竟是有关受诅咒的恶灵啊。」 「……什么嘛,是鬼故事喔?」 晴海摇了摇头。 「抱歉,这种话题我没兴趣。」 虽然实际上不是「没兴趣」,而是「怕鬼故事」就是了。 「唉呦,总之你就听听看嘛。」 『这是距今十几年前的事。 某地的某座镇上发生了一起猎奇杀人事件。 被害人是住在该地的女高中生——名叫星狩凉子。 放学回家路上遇袭的她,在夏日的某个早晨被发现凄惨陈尸于森林之中。 凶手是从以前就不断纠缠她的跟踪狂,行动完全偏离常轨。 星狩凉子在惨遭杀害后——双手双脚都被砍了下来。 杀害她的那名凶手,在几天后跳轨撞火车自杀了。 当然,警方曾搜过凶手家中。 然而,却哪里都找不着少女被砍下来的手脚。 最后由于凶手是与当地望族有血缘关系的人,媒体被下了封口令,这起猎奇事件并没被新闻播报出来。无论是少女遭杀害的理由,还是被砍下的四肢处于何方都没有下文,最终以嫌犯自杀来结案。 尽管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事件仍就此落幕——看似如此。 可是悲剧没有就此完结。甚至不如说,真正的悲剧现在才正要上演。 因为遭到杀害的星狩凉子化为怨灵,在这个世上徘徊。 星狩凉子为了自己无缘无故的死愤怒,同时为了夺回自己失去的手脚,不断杀害年轻女性并夺走她们的手脚。 当女性独自走在夜路上,「星狩同学」便会现身。 然后必定会这么问。 ——喂,把你那双漂亮的手给我好吗? 若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意图逃跑,或是回答「好」的人,便会当场遭到杀害,被她带走双手。 为了不被杀,必须回答正确答案。 「不要,因为我手上还拿着东西。」 一旦如此回答,她马上会问下个问题。 ——喂,把你那双漂亮的脚给我好吗? 同样的,若不回答问题逃跑或回答「好」,便会被杀且带走双脚。 「不要,因为我还在用脚走路。」 这样回答后,她会问最后的问题。 ——喂,那我叫什么名字呀? 若答不出来不只会被杀,双手双脚也会被带走。 能平安逃离她的方法只有一个。 「你的名字叫星狩凉子。星是星座的星,狩是狩猎者的狩,凉是清凉的凉,子是孩子的子。星狩凉子同学,你的遗恨由我接收,还请你今日先离去。」 唯有这样正确说到最后,星狩凉子的怨灵才会心满意足地消失——』 「……无聊透顶。」 听完女同学的话,晴海嗤之以鼻。 这岂不是跟「裂嘴女」和「红蓝斗蓬」的怪谈一样吗? 一言以蔽之——不过是都市传说罢了。 即使胆小鬼如晴海,听到这种幼稚的怪谈都不禁愣住。 「唉别急嘛,还有后续啊……其实呢,这个故事最重要的地方是……」 女同学忽地放低声量说。 「……听了这个故事的人……『星狩同学』肯定会于一星期内出现在你们面前喔!!」 顿了一拍后,张开双手大喊。 「呀!」一人被吓得尖叫。 「怎么这样啦!害我都听了耶!」 「……无聊。」 晴海打从心底叹气。 「这到底哪里可怕啦?」 「咦?很可怕吧!要是『星狩同学』真的出现怎么办^:」 「真的出现的话,是很恐怖没错啦。」 晴海冷冷看向激动的同班同学。 「当然不可能出现吧,因为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还是怎样,你已经遇见那位叫星狩同学的人,而且和她讲过话了?」 「 的确是没出现啦……晴海,你真的很不配合耶?」 女同学有点傻眼地笑。 「这边我倒希望你看看场合,再稍微陪我演一会儿戏呢。」 「无聊透顶。」 晴海一脸不屑地说。谁要陪她们演这种戏啊? 因为那么可怕——不想再听下去了。 「可是……那个叫『星狩同学』的人其实也很可怜耶。」 亚季以略显黯淡的表情低语。 「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被杀,连手脚都被抢走了对吧?原本只是名被害者啊。」 「如果只论她被杀这部分,是很可怜没错啦。」 听了自己这位实在滥好人到一个不行的好友这么说,晴海皱起眉头。 「但是她之后做的行为完全不对喔。为了泄愤,换成她去杀那些没有做坏事的人,也把她们的手脚抢走。这样岂不是不甘心只有自己死,在拉其他人陪葬而已吗?根本是随机杀人犯的想法,只会带给更多人麻烦啊。」 似乎所有人都同意这个意见,纷纷表示「这么说也对耶。」而点头。 「她太自以为是了,难怪会沦为恶灵。我知道她很可怜,但赶快成佛一了百了不就好了?挟怨反过来杀人实在是……」 这时晴海看到眼前雾蒙蒙的窗户上照出的景象,瞬间倒抽一口气。 坐在离自己座位前面好几个座位上的华志摩玲子。 总是头低低不说话,死盯着自己桌面中央的华志摩玲子。 竟抬起头来,几乎将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 用她漆黑双瞳往这边看来。 「……晴海?你怎么啦?」 就在亚季出声的同时。 凝视着晴海脸庞的华志摩玲子一反转学来后常展现的缓慢动作,可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转回头去。 长长黑发「唰!」的一声飘扬。 「欸?喔、喔……」 ——现在是怎样? 她那视线——是啥意思? 「我没事……」 晴海只能摇了摇头。 ▲ 当天晚上。 晴海一回到家马上冲进她位于二楼的房间,换下衣服按下计算机开关,点开网络浏览器后输入「星狩同学」,按下enter键。 眨眼间便出现几千件搜寻结果。 看来虽然晴海至今都没听过,但所谓「星狩同学」的怪谈在社会上的知名度其实颇高。 总而言之,晴海点下搜寻结果最上面的网站。 「urban legend ?古今东西怪奇谭?」 是一个搜集了日本内怪谈、都市传说的网站。 画面上一条条列着由全国的投稿者搜集来的各式稀奇古怪。 「半身死灵」。 「厕所里的花手」。 「竖脸男」。 「八尺大人」。 「歪七扭八」。 「人面犬」。 「取子箱」。 对原本就讨厌怪谈之流的晴海来说,几乎全是初次看到的名字,但其中仍有连她都晓得的知名怪谈。她动起光标,搜寻想找的项目。 在数以百计的妖怪列表中,确实存在着「她」的名字。 file no.66「星狩同学」 【读音】 hoshikari-san。某些地区会念「hoshigari-san」。 【分布地区】 日本全国(北海道除外)。 【妖怪外觐】根据地区不同,多为年轻女性的外貌。 【知名度】 b。 【怪谈发生时期】 19xx年时期? ?解说? 「非常具攻击性的妖怪,当年轻女性独自走夜路时使会现身。一般认为她手持大镰,或是拖着沾有血迹的大柴刀,一旦碰上女性就出手袭击,并砍下手脚带走。要说是满久前流行的「裂嘴女」翻版也不是不行,但经过附加确切人名,成为比裂嘴女更贴近现实的存在。」 详细内容就和在学校听的一样。晴海默默把画面往下卷。 「这个故事有别于其他都市传说的地方就在它的下场。所有听完星狩凉手同学故事的人,都会遭到她的诅咒。近期(一星期?一个月)她会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像故事中一样砍下他们的手脚。这正是本来只在怪谈中出现的星狩同学,侵蚀现实世界的瞬间!」 不可能,没有这种事——晴海摇摇头。 这只是分两次吓人的怪谈。把怪谈内的人物会出现在现实世界这个结局说完,整个怪谈才算真正结束。晴海不停如此说服自己,又接着往下看去。画面卷了一大片空白后,才出现下一段文章。 【2011年4月15日·补充】 「话虽如此,她终究不出都市传说的范围。毕竟实际上没有人真的遭星狩同学杀害,连我也已经听了这个怪谈半年,今天仍是活蹦乱跳。为了一些看了这个网站的超级胆小鬼,特地在此补充这个事实……不过我想,那种胆小鬼根本不可能来看这里就是了啦(笑)。」 「哈、哈哈……」 晴海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投稿者的态度突然变友善这点实在太有趣,文中提到「超级胆小鬼」指的正是自己也太刚好。更重要的是,自己竟险些相信这种编出来的故事,着实可笑至极。 「……蠢耶。」 边笑边喃喃自语。 「我真的蠢到无可救药了啊。」 在学校听了故事的其他朋友,大概都没有真正相信怪物实际存在,而只是如讲故事的女同学所言,配合气氛演一场戏罢了。 其实当时发起飙来,把朋友当傻瓜的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人。 就在晴海要关掉网页时定睛一看,发现最后那段文章还有一点下文。 于是她又动起最后一次游标。 【2013年3月24日●再补充】 「根据热心读者在讨论板上的留言,实际上这则星狩同学被砍断手脚的故事,是以过去某起杀人事件为背景写成。由于该起案件实在与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故事极度相近,我在此推测正是这起事件造就『星狩同学』的都市传说诞生。我将记栽了事件大致概要的报社网站url贴在下方,奉劝有兴趣的读者务必抽空一读。」 「真的发生过这种事件喔……」 晴海找到了下方不远处的url。 如同投稿者所言,是间知名报社的网站。 「——猎奇!残忍!女高中生惨遭杀害,双手双脚更被残忍砍下————」 「19xx年x月x曰,于福冈县xx市内,发生了一起遭勒毙女学生且砍下手脚的悲惨事件。被害人是就读区内某所女高的一年级生——」 高中一年级——和自己同年,好可怜喔。边想边动着游标。 「——被害人h ·r同学(16)是排球社备受期待的新秀。警方推测当天练习完的回家路上,她受到不知何者的袭击——」 「……欸?」 视线随着字句移动的晴海,脑中突然一股疼痛 。 一阵冰冷夜风拂过后颈部。 (福冈县女高……排球社的……h·r……) 握着鼠标的手停了下来。 华志摩玲子——hanashima·reiko。 ——华志摩同学,你转来这里之前读什么学校啊? ——是间女校喔。 ——是女校吗,那从今天开始别忘了注意男生们喔。你有参加什么社团吗? ——排球社。 「凶手身分至今依然不明。被害人遭砍段的手脚同样未能寻获——————」 「……不可能。」 声音颤抖的晴海喃喃自语。 「因为这不是都十七年前的事件吗?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偶然……」 明明是夏天却发寒的原因也是夜风太冷害的,从外头吹进来的—— ——风? 晴海宛如被电到般猛然转头。 ——窗户? 房间的玻璃窗微微开着。 「咿!?」 高亢叫声从喉咙中漏出。 ——是边界。 窗户为什么开着?自己平时都关得紧紧啊? 边界另一头是黑暗,略显模糊的黑暗。 感觉外头浮着一颗漆黑的眼珠。 「不……」 快!不快点关上窗的话——就要从边界的另一头闯进来了! 「不要——!!」 晴海惊声尖叫,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向窗户边。 用几乎要把玻璃撞破的气势猛力关上窗,急忙上锁。 最后动起抖个不停的手拉上窗帘,无力地背靠墙往地上滑去。 「不……要啦……」 晴海用微弱的声音啜泣起来,脑袋被吓得一片空白。 「晴海,你怎么了!?」 门外传来听到尖叫声赶来的父亲呼唤。 ▲ 隔天,晴海又由母亲开车载去学校上学。 很想相信一切只是偶然。由于巧合意外交错,在内心擅自扭曲变形,才得出根本不存在的前因后果。——这是种很常发生的现象。 尽管如此,晴海仍无法相信只是偶然。 成为那个都市传说——「星狩同学」背景的事件中,被害人与华志摩玲子的姓名缩写、出身地、年龄甚至社团都相同,实在很难以偶然二字带过。 毕竟华志摩玲子对「星狩同学」的话题异常感兴趣,手腕上也不知为何有好多道疑似自残的痕迹——更重要的是,晴海的本能警告她,那种诡异的模样根本不可能会是普通人。 脑中想东想西而没听进课的晴海,就这样迎来午休时间。 「欸,晴海。」 坐在对面吃着自己煮、充满女子力便当的亚季突然用有如小狗的眼神抬头看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欸?」 吃着蛋拌乌龙面的晴海忍不住停下筷子。 她总是和亚季一同来学校餐厅吃午餐。 可是今天实在没有食欲,提不起劲动筷子。 「感觉晴海你今天有点没精神耶……肯定发生什么让你烦恼的事对吧?」 亚季以平稳的语气小声问。 「……没有,没什么事。」 「说谎不好喔,晴海。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其他烦恼啊?」 尽管晴海尴尬地撇开视线,好友仍加重语气继续追问。 这使晴海开始动摇。看来亚季不只外貌,连嗅觉都和狗一样灵,偶尔会说出这种彷佛已看透一切的话。 「不能说谎啦,有什么困扰就说出来……虽然晴海生病的话我无法马上医好你,缺钱的话我也不能马上给你一百万,但至少我能听你诉苦,和你一起伤脑筋啊。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不说也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有不能对我说的烦恼就好了……可是啊,晴海,千万不可以说谎。不要明明就在烦恼或觉得不安,却还说你没事。这样的话,『朋友』这个词可是会在世界中消失唷。」 「哪有这么夸张……」 晴海笑着重新动起筷子,但亚季仍一脸严肃,不把视线移开晴海身上。 「……嗯,其实最近啊,有件事让我有点烦恼。」 夹起黏糊糊的蛋黄一口吞下后,晴海总算低头投降。 「什么事啊?」 听好友这么一问,晴海开始整理心中的想法。 ——其实我在怀疑那名转学生的真正身分,搞不好是十七年前死于猎奇杀人事件,是那个被害人的幽灵喔。 「呃……抱歉,真的抱歉,这是没办法和亚季你讨论的烦恼。」 拿起碗喝下乌龙面的汤。明明才吃没多久,却感觉汤冷得特别快。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我不会再问了。」 最亲的好友回以嫣然一笑。 「可是没问题吗?你自己能解决吗?」 这个问题十分难回答。究竟该怎么做,晴海心中这股不吉祥的漩涡才会消失呢? 「……我觉得大概没问题,或许只是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罢了。」 「什么意思啊,我搞不懂耶?」 「我也不懂。不过你不必太替我担心啦,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是说谎,大概吧。毕竟这是自己在钻牛角尖所想出的愚蠢妄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才对。 「这样啊?那就好。」 脸上浮现一如往常的友善笑容,亚季也再度动筷吃起自己的便当。 「——亚季。」 当吃完乌龙面的晴海边喝着冷掉的茶,边与还在吃自制便当的亚季针对近来演艺圈的恋爱风波热烈争论的途中,一名男同学飘飘然地走到两人旁边站定。 是名略痩的高个子少年。 脸上总是浮现天不怕地不怕的微笑。 「啊,小道。」 被喊到的亚季用绰号回喊高个子男同学。实际上,也只有亚季一人会用绰号称呼这个男的。 樱井道隆是晴海她们隔壁的班级,一年b班的学生。 由于到国中时都不认识,晴海几乎没聊过几句话,但他似乎与亚季是从小相识的青梅竹马,午休时常来找和晴海在一起的亚季讲话。 「亚季,我吃不饱,给我点东西吃。」 然后肯定会带着嚣张的笑容说出这句话。 而被如此要求的亚季也一如往常,举起便当盒让他看菜色。 「嗯,那今天让你吃马铃薯炖肉。」 「马铃薯炖肉吗?还不赖。」 只见道隆不客气地点头,拿着带来的筷子往亚季吃到一半的便当内夹去。 「我要开动了。」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晴海冷冷望着两人间的互动。 虽然她知道亚季和这名少年的关系与自己差不多好,所以没再多说什么,但其实她非常不擅长应付这种人。 这名男同学——樱井道隆是校内首屈一指的怪咖。 「这红萝卜是怎样?兔子吗?」 「对啊, 很可爱对吧?我可不是拿市面上卖的模子,而是用菜刀一刀一刀削出来的喔。」 「亚季你哪来动力做这种苦差事啊?这种东西吃进嘴里还不都一样。」 「小道你不懂啦,料理不是光讲求味道而已喔。所谓的料理啊,味道当然要顾,但也要和华丽的外观一起享受才棒啊。」 「喔……」 用有点无言的表情响应后,道隆将兔子形状的红萝卜送进口中。 动嘴嚼了几口吞下肚后,一脸佩服地点头。 「唔……好吃。」 「对吧?」 亚季开心微笑,两束小马尾也跟着轻轻晃动。 「可以再多吃一点吗?」 「请用。我差不多吃饱了,其他菜你想吃就夹吧。」 「那么,再开动一次。」 道隆这次真的完全不客气,接连将亚季做的马铃薯炖肉和鸡蛋卷往嘴里送。 「好吃好吃。」 「哼哼哼?对吧对吧?」 由于这出戏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亚季脸上一点难色都看不见,伸手从同样的便当盒中捻起菜,吃进自己嘴里。 ——晴海总是心想,自己这位朋友心地善良到何种程度? 晴海看得很不是滋味。原因当然包括看到自己的好友和其他人要好,人类都有的独占欲作祟而不爽;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实在不满这个男人的品行。 一般的男高中生就算交情再怎么好,也不会特地带筷子来瓜分女生吃到一半的便当吧。既是怪咖又没常识,根本不正常。 ——不正常? 晴海心中一股黑暗的求知欲抬头了。 假如和不正常的人对话,能否成为分析其他不正常人的线索? 「我再去泡杯茶喔。」 好巧不巧,亚季这时拿起了空杯这么说: 「晴海,小道,要不要顺便帮你们倒一杯?」 「啊,谢啦。」 「帮我倒杯水。」 「遵命?」 只见好友发挥好女孩的贴心,起身往位于学校餐厅一角的饮水机走去,留下晴海和樱井道隆两人。 ——虽然平时的话只会很尴尬,但现在能两人独处实在是个良机。 「……欸,樱井同学。」 「怎样,真田?」 道隆嚼着刚才的兔子红萝卜,也不看晴海的脸就回答。 恐怕这是晴海头一次主动对他搭话,但看他的反应并未感到意外。 他果然有哪根筋不对。 若是平时的话根本不想扯上关系,不过这次倒是有找他谈谈的价值。 毕竟这名叫樱井道隆的少年,虽然品行已经无可救药,头脑倒真的挺灵光的。尽管晴海很不情愿,却仍得承认这个事实。 毕竟不只成绩在全年级名列前茅,根据隔壁班朋友的说词,他上课时总是没在听老师讲课,都在读些看似很难懂的书。 举凡古典文学、哲学书、科学杂志等等,种类五花八门,却没有一本和高中课程或大学考 感觉若是他的话,很有可能已经专精目前晴海想追求的知识。 「那个,樱井同学,我有点事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那些割自己手腕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顾虑到突然举出个人姓名不太妙,晴海特地模糊焦点,装得若无其事这么问。 「哦哦,你想问的是关于割腕症候群患者的事吗,真田?」 道隆转过手掌,在学校餐厅的半空中伸出右手腕。 「在吃饭时找人聊这种话题,你的兴趣还真不赖啊。我当然很乐意回答你。首先,割腕自残算是一种社会上最普遍的自残行为。」 道隆马上兴高采烈地讲解起来,晴海果然没有猜错。 「这点程度我也知道。我想问的是人类做这种行为的理由。」 「我想想……不限割腕,几乎所有自残行为的理由,都是当事人为了寻求自身精神稳定或逃离某种事物而采取的行为。最多的理由是孤独,他们透过伤害身体来展现『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喔,快往我身上看,快担心我』的要求。简单来说就是把个人孤独的情绪以影响他人最深的形式具体呈现。另外虽然案例不多,还有把自身视为某个憎恨对象的肉体,透过伤害肉体来达到报复对方的假象,这样几乎算是种诅咒了。其他的话我想想……在透过伤害自己,以及自己遭受伤害的事实本身中寻求快感,有如性加虐狂和性被虐狂合为一体的人也是有啦。」 尽管突然被问了这么脱离日常的话题,他仍毫不犹豫地侃侃而谈。 这名少年的脑袋果然非常灵光。 「总之,扣除那些真的很罕见的例子,自残行为基本上是让当事人精神稳定的手段。其实我以前出于好奇心曾尝试过,还是搞不懂所以然。果然若没有自己被他人排除的恐惧、自我机能上明显缺陷、或是否认且逃避自立等负面条件影响下,自残行为所带来的精神稳定效果可说没什么用。就算因为好奇做这种事,也只是浪费血液和白痛一场罢了。」 他真的,是个脑袋非常灵光的——笨蛋。 「真田,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我认为你也不像会因为这种行为感到心满意足的类型。最好不要对这类消极行径产生莫名憧憬比较好喔。」 「我、我才不会做呢!」 晴海连忙摇头。 「那就好,毕竟做那种事真的很蠢。」 「我觉得因为好奇就尝试割腕也差不多蠢耶。」 「别担心,会被好奇害死的也只有猫而已。」 ——唉,果然不该找他说话的。 「……没事了。」 由于不能忽视空气传染的可怕,心想要是长时间和他交谈,笨蛋恐怕会传染过来的晴海结束了话题。 「我去还餐具。」 接着迅速站起身,打算走去柜台还面碗。 「欸,等等啦真田。既然不是你自己想做,为什么突然问这种事?」 道隆以莫名有精神的声音对她的背影问。 「没为什么啊。」 「别说谎了真田,该不会与华志摩玲子有关吧?」 听到他这么说的瞬间,鸡皮疙瘩窜上脊背。 晴海忍不住停下脚步,战战兢兢转头看樱井道隆。 「……你怎么……知道?」 话才出口,她惊慌地环顾周遭。毕竟要是被本人听到——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所幸,两人附近并未见华志摩玲子的身影。 其实到现在为止,晴海一次都没见过她出现在学校餐厅内。 不要紧,她不会来学校餐厅吃午餐。 ——不,应该说,「那个」真的会进食吗? 在晴海的印象中,别说吃食物了,连她喝水的样子都没看过半次。 「大部分的事我都知道喔。」 只见道隆面露令人难以捉摸想法的表情稍稍歪头。 「在你和亚季的班上有自残倾向的,大概也只有那位诡异的转学生啊。」 ——他知道? 「难不成……你有和她……说过话?」 「是啊。」 「那……那樱井同学,难不成你能想得到她……华志摩同学为什么会做那种事吗?」 那名少女的——真面目。 「华志摩她啊……」 可是道隆只耸耸肩,往上方看去。 「不管问什么就是不答,实在很难猜……但她恐怕是很复杂的个案吧。我想她心中的寂寞……还有憎恨都混成一团了吧?」 「憎恨?」 晴海有点吓到,回问: 「恨、恨谁?」 杀了自己的人吗? 还是说——恨那些拥有自己已经失去的,有着健全又漂亮手脚的人? 「谁晓得呢?」 道隆用傻眼的语气回答。 「……欸,樱井同学。」 晴海左顾右盼,再三确认华志摩玲子不在附近后,才小声开口: 「关于那起发生在这附近的杀人分尸的事件啊……」 感觉樱井道隆的表情略有变化。 「假如,只是假如喔。大家目前都认为凶手是诡异的男子,信仰奇怪宗教的人或是恐怖分子……可是如果……真正身分其实——」 「真田,劝你还是别把这种事当成玩笑说出口喔。」 道隆像是告诫般打断晴海的话。 这是从总是只会胡言乱语、令人傻眼的樱井道隆口中头一次听见的语调。 「对、对不起……」 回过神来的晴海连忙摇了摇头。 「请忘掉我刚才说的。」 「好,我忘了。」 道隆欣然点头。果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晴海,小道,你们怎么啦?」 旁边传来的声音让晴海及道隆同时转头。 「感觉气氛不太好耶……?」 用托盘端着三人份饮料的亚季讶异地交互看着两人。 「你们在聊什么啊?不可以吵架喔。」 「我们不是吵架,只是在聊些有的没的。」 「没错,只是有的没的。完完全全没有特地说明的价值,亚季你就别在意了。」 「欸?只有我被排挤在外?好讨厌喔?」 亚季似乎开始一搭一唱,以夸张反应交互瞪了两人。 她并非真的生气,大概只是想纾解晴海与道隆之间的诡异气氛吧。 「乖啦乖啦。比起这个,第六节可是化学课喔,你作业有写吗?」 察觉到这点的晴海默默在心中道谢,恢复平常心对亚季笑道。 ●——冰堂恭也—— 「冰堂先生,请用。」 仙羽兰将冒着烟的茶杯放到恭也手边。 「嗨,谢啦。」 由于都来这里第六次,总该习惯的恭也友善答谢。 顺便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她纤细的手掌。 两只手的哪一边都没看到疑似戴戒指的痕迹。 ——她还单身吗? 边随意思考如此不风雅的事,边喝起手中的咖啡。 站在客观立场来看,或许会觉得才刚失去女朋友的男人怎么能这样胡思乱想?但恭也并未感到多深的罪恶感。 ——这也算是在这里接受咨商的成果吗? 「……嗯,果然很好喝。」 这不是客套话。味道依然又浓又香。 「仙羽小姐泡的咖啡真的很好喝耶,要不要试着开咖啡厅看看?」 心中虽晓得没用,今天仍试着和她交流沟通。 「好的。」 仙羽面不改色,只短短回了这句。 听到如同预料的奇怪反应,恭也实在忍不住笑。 「『好的』是怎样啦?你真的打算要开吗?」 「不是。」 女性身上穿着看不见一丝皱纹的套装,一看完全——像是精明干练的ol,就这样在恭也身旁站得直挺挺地,动也不动。 「我从以前就想问了,仙羽小姐,你有笑过或哭过吗?」 「没有。」 随即换来冷冰冰的答案。 「我就知道……仙羽小姐,难得你都长得这么可爱,偶尔也笑看看如何?」 心想今天试着更深入一点的恭也这么说。 「要是你笑的话,肯定更有魅力喔。」 来吧,是会否认?还是害羞? 该不会——会努力露出不擅长的笑容给我看? 「……你真的很厉害耶。」 眼镜底下那双眼纹风不动,表情也没有起一丝变化。 这让恭也不得不佩服起她。 「这种时候应该有其他反应可以选吧?」 「没有。」 「为什么呢……和仙羽小姐你说话就是不会腻耶?」 老实说,虽然完全不懂她身为女性的魅力何在,但如此媲美机器人般的柜台小姐,反倒让恭也意外对她持有好感。 「冰堂小弟,难道你是为了搭讪我这儿的职员才来的吗?」未带情感的声音一语点破了恭也。 「啊,不、不是啦。对不起,教授。」 恭也连忙道歉,转身正对坐在对面沙发的杜秋。 这只是种和宇宙人的异文化交流,完全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那么冰堂小弟,今天我们来聊聊天吧。最近身体状况如何?」 这几天来,恭也多次前来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咨商。 一反有如骸骨精或爬虫类的外貌,这个男人——杜秋慈瑛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绝非人性展现的魅力。 而是从人性的根本分析,并点出盲点让人自己发现,进而忍不住将自己心中念头说出口的力量。 边听自己说话,且会在自己希望的时机出声响应,主动并精准地问自己想被问的问题。踏入他人灵魂深处,让对方主动吐露潜藏已久的心里话的强大力量。 恭也心想——甚至该称为一种魔力。 打从呱呱坠地开始,小学时的回忆,国中时遭受轻微霸凌,高中时大考失利而多考一年,勉强读完大学来到东京找工作,再来是与深雪度过的快乐岁月。 连日来恭也彷佛像着了魔般,将自己个人的一切表露无遗。 若从不同角度来看,这能说是极为可怕的能力。 可是,当对眼前这个男人讲述自己人生走过的轨迹时,恭也竟莫名地兴奋。 「这个嘛……状况算非常好。」 原本经常犯下的低级失误已彻底消失。 再喝下一口仙羽小姐所泡的那散发怡人香气的咖啡。 无论是受恶梦所扰的夜晚,或是对深雪泡的淡咖啡的怀念,如今均不复在。 每天都彷佛如获新生般过得清爽愉快。 「全亏了杜秋教授的福,实在太谢谢您了。」 恭也发自内心道谢。现在他能体会公司的后进会沉迷上这里的心情了。 「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就高兴了。」 杜秋慈瑛以低沉语调回答,声音中一如往常没有任何情绪。有如蛇一般的双瞳及骸骨精般的消痩脸颊上也不见任何表情 第三章 另一头的怪物 ●——寺泽真季—— 蝉鸣声、和尚诵经声、人们的啜泣声。 现在传入寺泽真季耳中的只有这三种声音。 真季眼眶中不见一滴泪水。 从听到消息的那天晚上到现在,真季没掉过一次泪。 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听到的消息。 ——在这个世上最尊敬的人是谁? 每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打从懂事以来到读国中二年级的现在,真季的答案一直都没变。不是历史上的伟人、知名艺人或艺术家,也不是父母朋友。 而是姐姐亚季。 姐姐总会疼爱、保护、适时责备小两岁的自己。 姐姐在学校成绩不算好,运动能力更是远远输自己这个妹妹。 但是姐姐却比真季认识的任何人都来得温柔、来得坚强。 每当自己和爸妈吵架,姐姐总会出面仲裁。 被朋友欺负时,姐姐总会为她打气鼓励。 无论发生再怎么恐怖的事,姐姐总会优先保护她。 比谁都讨厌人与人之间丑陋争执的姐姐。 一本正经地说将来的梦想是「实现世界和平」的姐姐。 那样的姐姐——怎么可能……会被人杀死? 持续好长一段时间的诵经停了。 在父亲致完词后,来参加丧礼的客人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来场的客人中除了亲戚和附近邻居,还有许多姐姐的同学。 瞧葬礼途中他们几乎所有人都不断哽咽流泪,证明了姐姐做人十分成功。 但是,当中却没看见真季也很熟悉,姐姐最好的朋友,真田晴海的身影。 ——既然连最要好的朋友都没来,表示姐姐的葬礼什么的根本都是假的。 事实上,晴海在当天晚上发现亚季遗体后昏倒被搬进医院,清醒后的现在仍陷入不停哭喊的歇斯底里状态。不过真季却无从晓得这件事。 「……晶子,真季。」 「爸爸……」 当真季和母亲一同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父亲泰典走了过来。 自从被妈妈带回外公外婆家,这是他们久违地再会。 脸上表情宛如没了三魂七魄般惨白。虽然父亲从以前气色就不算佳,现在却真的跟死人没两样。 「今天真是抱歉啊,让你们百忙中特地跑这一趟。」 抬头望着父亲的脸,真季愣愣心想。 爸爸,你就是这样才不行的啦。 他肯定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对不起我们。 爸爸肯定觉得让「正在分居中」的「外人」百忙中前来一事感到抱歉。 ——你就是这样才不行啦。 「……百忙中?特地?」 果不其然,父亲的用字遣词碰触到母亲——寺泽晶子的逆鳞。 「你开什么玩笑啊?亚季是我和你女儿耶,我和你生的女儿……死了耶!」 平时不太喜形于色的母亲脸上,此刻蕴含着强烈的愤怒。 「亚季是你女儿,是我女儿,是真季的姐姐喔。怎么?说得一副我们在配合你啊?以为亚季只属于你吗?我说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懂家人的心情啊?就是这点让人生气啦你。」 若是姐姐,肯定能圆满化解目前的僵局。 用她一如往常灿烂无比的笑容当起两人的和事佬。 虽然感情失和到冰点,但亚季和真季都自觉父母亲都深爱着两个女儿,两个女儿也都爱着爸爸妈妈。这算是他们唯一的救赎。 「抱歉……」 「你又道歉。你这人永远只会道歉,实际上根本没在反省。」 「我不是……」 「要是道歉有用就不用警察了。看来这话根本在说你吧。」 「……你说什么?」 听了妈妈气愤的挑衅,爸爸脸上表情顿时抽动。 不妙—— 真季见状,脑海中掠过非常不祥的预感。 「再说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是亚季被盯上……欸,我问你,那起事件就是你负责调查的对吧?」 母亲晶子此话一出,父亲一对眯眯眼睁开。 「这又……怎么了……」 真季心脏「噗通!」用力跳动。 ——妈妈,不可以。 才会吧?」 「晶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父亲脸上露出真季至今从未见过的凶狠表情。 「不说明白你就不懂?你真的很傻耶。」 不行啊妈妈。 不管再怎么难过、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激动—— 只有那句话绝对不能说。 「这不就是凶手对你的警告或报复吗?所以都是因为你,亚季才——」 「不要!!」 心想绝不能让这句话出口的真季忍不住大叫。 突然听到这一叫,双亲都似乎被吓到,同时转头看过来。 「不要啦……爸爸……妈妈……不要再吵了啦……」 双肩颤抖的真季垂下头,握住父母亲丧服的袖口。 「妈妈……你也不懂家人的心情啊……你没想过我……还有姐姐看你们这样吵,说这种话……会有多难过吗?」 晶子听了,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和泰典两人对看一眼。 「真季,对不起……」 恢复平时冷静声音的晶子小声道歉。 「对不起啊,我……和这个人都太难过,冲昏头了啊……」 「是啊……」 泰典无力点头。 「……稍微让头脑冷静冷静好了。」 晶子大大吐了口气,看向窗外。 「真季,妈妈去外头呼吸新鲜空气一下喔。」 「嗯……」 看到真季点头,晶子才往门口走去。 「抱歉啊真季……爸爸也去抽根烟,冷静一下喔。」 说得有点尴尬的泰典往庭院走去。 「嗯……」 真季默默目送往不同方向离开现场的父母亲。 ▲ 「……真季。」 这时听到后方传来呼唤声,真季转过头。 面前站着足足比自己高快一个头的男高中生。 「阿道哥……」 「你还好吗……稍微没见多久,你已经长这么大啦。」 樱井道隆感触良多地眯起眼,静静说道。 这位姐姐的青梅竹马比真季大两岁,是真季从以前就当成亲哥哥般憧憬的少年。 「嗯……虽然还是追不上阿道哥你就是了。」 真季把手掌平举,高高抬到道隆头部的位置。 「其实你没必要追上我吧。」 道隆微微扬起嘴角。 从以前就已看习惯,那抹无所畏惧的笑容。 「国中女生很少像我这么高的啦。何况你长这么高又能怎么办?」 「……欸,阿道哥,姐姐死掉是骗人的,对吧?」 当真季小声一说,道隆脸上的 笑容跟着消失。 「不管是姐姐被杀死,办了丧礼,爸爸妈妈吵架吵那么凶,都是骗人的对吧?这些事怎么可能是现实嘛,看来我还是马上从这场梦醒……」 「真季。」 一只手轻轻摆到头上,使真季不再说下去。 「你姐姐是个碰上什么事都不灰心、不逃避,是非常坚强的人。」 真季抬头看道隆的脸。 总是一脸大彻大悟,挂着傲慢笑容的樱井道隆。 露出了真季印象中头一次的温柔微笑。 「那家伙发生什么事都不忘笑容,对谁都很开朗友善,就像是个能让接触她的人都获得幸福的太阳。我以前也从那家伙身上得到许多幸福……不过当中也包含食物在内啦。」 总是说些嘲弄他人玩笑话的樱井道隆。 说出了真季印象中头一次符合常识的玩笑话。 啊啊—— 看他这副模样,真季终于理解到。 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尊敬的姐姐—— 真的死掉了啊—— 「阿道、哥……」 摇摇晃晃走近少年,把脸往他胸口埋。 终于承认无法继续逃避的真相,使泪水总算从真季眼中滴落。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 其实心中早已明白,这不是什么谎言或梦境。 「为什么会被杀啦!姐姐到底做错什么!?」 终究被迫面对绝望的现实,让她无法控制溃堤的泪水。 「……真季。」 道隆轻轻搂住她不停颤抖的身体。 「现在你就尽情哭吧。可是啊真季,从今以后换你来成为亚季了。接下来继承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不灰心,常保笑容就成了你的使命喔。」 「……嗯……嗯……我懂……」 在道隆怀中哭了好一会儿后,真季用制服袖口擦拭泪水。 「阿道哥……我会加油的。一定会变得跟姐姐一样给你看!」 尽管仍止不住泪水,真季努力和姐姐平时那样,尽可能挤出自己最棒的笑容。 「……很像。保持这种精神。」 道隆点点头,脸上表情恢复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微笑。 「最要紧的目标就是考高中吧……欸阿道哥,之后你要教我功课喔。」 「包在我身上。亚季已经和我提过关于你升学的事。」 「这样啊……真是连最后都爱替人操心的姐姐呢。」 真季努力以轻松的口吻说。 「……欸,阿道哥,杀死姐姐的凶手抓得到吗?」 「……嗯,一定会,因为那家伙终于露出马脚了啊。」 道隆说完,开始对真季解释姐姐遇害时的情况。 杀害寺泽亚季的手法虽和过去一连串的事件相同,唯有这次有个不同处。 就是现场找到疑似凶手用来砍断手脚的凶器。 在她遗体旁边的草丛,留有一把剁肉用的巨大屠刀。 看来杀害真季姐姐的凶手这次还没时间收回凶刀,就不得不逃离案发现场。 「大概是真田迅速赶到的功劳吧。那起事件已不会再出现牺牲者,凶手铁定会在这几天落网,遭到制裁。」 「嗯……」 真季微微点头。 「我绝对不会……原谅凶手。不管是哪来的家伙,都一定会下地狱。」 「……是啊。」 听了这句话,原本面露温柔微笑的道隆表情一沉。 「……你说得没错。」 一瞬间似乎思索什么似地抬头看向空中,道隆才沉重地继续接下去: 「这起事件幕后的凶手一定会下地狱……不,是我会亲手让他下地狱。」 真季当成亲哥哥尊敬崇拜的少年,这时用她头一次听到的冰冷声音愤愤说道。 「阿、阿道哥?你在说什么……」 「……真季?你在做什么?该回家了喔……」 真季忍不住反问,但同时也听见母亲正在喊自己的声音。 「就这样啦,真季,你快走吧。」 再度恢复温柔声音的道隆以眼神从背后催起真季。 「要和父母好好相处啊。」 「咦?啊,好……」 少年声音听起来温柔,却同时蕴含不允许她继续追问的魄力。 「……再见喔,阿道哥。」 「嗯。」 真季终究没能问出道隆心中的真意,只能点了头,往母亲的方向走去。 ▲ 「……妈妈,你没打算和爸爸和好吗?」 已做完回家准备的真季开口问身着丧服的母亲。 「没有啊。」 晶子立即回答。 「那种根本不看气氛,只懂得工作的大木头。」 关于这句评语,真季心想确实没有错。 但若换种说法,不也等同只是过于拼命工作养家而已吗? 真季的父亲从未粗言粗语辱骂家人及他人,或是以暴力相向。 事实上就连晶子,从以前至今也未说过半句丈夫个性很差之类的抱怨。 他只是不太懂得该如何与家人相处。真季非常喜欢、也尊敬着其实非常温柔、替家人着想的父亲。 「可是……现在姐姐不在了,以后只剩爸爸一个人住耶?」 「谁管他啊……」 晶子的回答虽冷漠,中间却隔了好一会儿时间。 「妈妈……」 当真季直直盯了好一会儿,晶子尴尬地撇开视线。 「……不过……假如那个人哭着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真的吗!?」 真季不禁叫出声来。 「你说的喔,要遵守诺言喔!」 「……也得要他跑来求我喔。我已经没打算主动回去找他啦……我也忙得要死,没空理那种没用的男人。何况我至少得想办法让你读到高中呀。」 真季看向外头道路上鱼贯离去的吊问者中,一群身穿学生制服的男女。 是姐姐的同学们。 假如顺利通过考试,两年后真季也会穿着相同制服。 「我就算不读高中也没关系喔。」 真季坚强地回答。 「反正去不去读都是一样笨,不如国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比较实际啊。生活开销不够的时候就随时跟我说喔,妈妈。」 真季抬头挺胸,硬是扬起嘴角给母亲看。 从今以后碰上任何事都不能灰心,保持笑容——就是自己的使命了。 ●——樱井道隆—— 目送寺泽真季和母亲离去后,道隆仍杵在原地好一会儿,动也不动。 尽管周遭已没有半个人,他仍默默站在那。 ——太小看事情严重性了。 掉以轻心,以为不会发生如此严重的事。 下场就是如此。 紧紧握着的拳头微微渗出血来。 ——倘若打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知道,此时或许已经死心了。 但自己却不是。 ——真田晴海。 ——寺泽亚季。 ——杜秋慈瑛、仙羽兰。 然后——华志摩玲子。 情报打从一开始就摆在眼前。要是自己再早点开始行动,或许就能避免那一夜的惨剧了。重新体悟到这个事实,道隆忍不住快吐出来。 真想狠狠往几天前的自己脸上一拳揍去。 打从出生以来,樱并道隆头一次被悲働及无力感吞噬。 同时也头一次放声啦啸。 自己是个大蠢蛋——世界上最愚蠢的家伙。 狠狠往眼前看到的电线杆上揍去,用来代替过去的自己。 粉身碎骨般的剧烈冲击传到渗血的拳头上。 当然,这点程度的疼痛根本不能当成赎罪。 不过,倒是成功让悲痛到忘我的道隆重新清醒过来。 「我这……大蠢蛋……」 抬头望向夏日夜空,喃喃自语。 哪里算「虽在学校被认为是行径诡异的怪人,但其实很聪明」啊!? 明明有很多方法能保护重要的东西,却对一切视而不见的愚蠢小丑。 「不闹了……往后我不会再大意啦。」 樱井道隆下定决心,舍弃至今为止戴着的假面具。 相信这就是——对青梅竹马最深的饯别。 「……但我……还是太慢发现了……对不起啊,亚季……」 ●——真田晴海—— 晴海已几乎不记得在亚季过世后,被搬运到病房内的自己在病床上清醒过来时,到底鬼吼鬼叫了些什么。 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失去挚友的打击。 尽管医生已让她出院,但父母却认为她还得待在家疗养一阵子,不让她去学校上课。晴海终于能去上学,是在那有如恶梦般的夜晚后过了四天的事。 这天早上,是片阴沉沉的天空。 晴海最好的朋友——寺泽亚季成了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事件的第五名牺牲者。 亚季遗体旁发现了一把疑似用来砍断手脚的巨大剁肉屠刀。 不是一般家庭用,而是肉店等地专用的大把屠刀,怎么看都不像能在附近超市或购物中心买得到的尺寸。 这种巨大刀刃,若不从著名购物网站或刀刃专卖店,根本没有入手管道。 尽管警方仍未对外公布上头是否留有指纹,但社会上普遍认为只要调查购买记录,相信就几乎能精准掌握凶手的来历。 可是,就算真的因此得知凶手真面目并加以逮捕,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亚季再也无法回来。 不能原谅。 绝绝对对不能原谅。 面露充满愤怒与憎恨表情的晴海,喀哒喀哒踩出脚步声在走廊上前进。 见到她那彷佛要射杀世上一切事物的气氛,不管男女、学年,所有学生都把路让给她。她决定要说。 在教师、全校学生面前,四目相交的瞬间大声说。 说任性的恶灵为何要杀害那样温柔的亚季。 站到教室门前。 明明总是很难开关,却只有这一天一声不响就被打开的拉门。 缝隙,这一头与那一头的「边界」。 开什么玩笑? 边界又怎样了?谁管这个啊? 哪里可怕了? 一把将拉门用力甩到最底。 在惊讶的同学们一齐将视线看来之中,晴海死命寻找。 找寻着唯一一个不动声色,静静看着自己的那对巨大黑眼珠。 「……怎……怎么啦,真田?」 在紧张的气氛中,班导师发出紧绷高亢的声音问。 华志摩玲子她—— 自从参加寺泽亚季的丧礼以来,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来学校。 ▲ 那一天,晴海没与任何人交谈就迎来午休。 包含教师在内,没有人敢跟媲美凶神恶煞的晴海搭话。 尽管就算处于这种一触即发的状况中,仍有位朋友会主动友善凑近搭话,但如今她已经……不在了。 独自来到总是两人一同来的学校餐厅,晴海一语不发地吃完乌龙面。 心里想着原来没有人陪着聊天,午餐竟然这么快就吃完了吗? 当晴海正打算把碗还给柜台,突然在视野一角看见一名和自己一样,独自默默吃着咖哩饭的男学生。 「樱井同学……」 晴海边走近,边开口小声喊他。 「……是真田啊。」 樱井道隆斜眼仰望站在身旁的晴海。 但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无论什么日子、什么时候都挂在脸上的那抹无惧笑容消失了。 毕竟唯一会对总是在学校以怪人自居的自己正常交谈的朋友死了,想必就算是平时表现得如小丑般的这个男人,也实在承受不住了吧。 「樱井同学,你平时都带便当不是吗?怎么今天会来学校餐厅吃?」 「今天就是忍不住想吃咖哩。」 「喔喔,我懂,的确有些日子会这样呢。话说回来——」 若无其事地接下去: 「我会去找凶手报仇。」 这话出口顺到连自己都有点吓到。 「我决定了,凶手由我来抓,由我来问出理由,由我来下判决,由我来让凶手赎罪。」 「……奉劝你别傻了,真田。」 道隆并未停止舀动汤匙,只淡淡回答: 「你以为凶手是什么角色?太轻敌了,最坏的情况你甚至可能被杀喔。」 「我没有轻敌,所以才来找同伴啊。」 若是这名少年,很有可能—— 「樱井同学,你愿意协助我报仇吗?」 然而,道隆却是摇摇头。 「不要。」 即刻回出毫无一丝希望的否定。 「……我想也是。」 晴海只点了点头。 「对不起喔,拜托你这么奇怪的事。」 「没关系。我是不会协助你,但若只是讨论的话就别客气,随时来找我吧。」 「嗯……谢谢你?」 ——咦? 这时无意间瞄了几眼道隆正在吃的咖哩,晴海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咖哩和饭都慢慢在减少。 但在自己的认知中,这幅景象就是很怪。 「……啊。」 盯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 在福神渍的旁边,堆放着被切成四分之一圆状、挑得干干净净的红萝卜。 「樱井同学,你都会最后才一次吃红萝卜吗?」 「你在说什么?这是故意留下来的。我最讨厌这种甜得要命的蔬菜,哪能吃啊?」 「欸?可是……」 晴海想起不久前的回忆,支吾其词。 记得前阵子,他明明说亚季便当内混在马铃薯炖肉中的兔子形红萝卜很好吃啊—— 「那些是因为亚季煮的才会好吃。」 道隆仍 未停下汤匙,同时彷佛窥探到晴海内心般如此回答。 「料理不光只重味道,而是要和外观一同品尝——据说是这样啊。我听来的就是。」 「樱……」 晴海倒抽一口气。 「樱井……同学……」 樱井道隆没有回应。 也没抬起头,就只默默吃着挑掉红萝卜的咖哩。 「樱井同学……你对亚季……」 晴海终于明白。 明明总是独行侠,又每天带便当。 樱井道隆仍每天特地跑到学校餐厅吃饭的——理由。 「……为什么?」 晴海咬着嘴唇这么问。 「明明是那样……为什么你还不愿意帮我?」 「抱歉啊,真田,这件事我就是办不到。」 「为什么?难道你不恨凶手吗?」 「匡喀!」一声响起,银色汤匙重重刮过盘面。 「我当然恨不得亲手毙了那家伙啊。」 「那你为何……」 这时道隆终于放下汤匙,抬起脸来看向晴海。 「你仔细想想……就算我们真的那么做,亚季会是那种说『谢谢你们帮我报仇』的人吗?」 ——她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这还用问吗?亚季肯定只会难过啊。」 晴海越说越生气,毕竟这点程度的事她早就考虑过,最后仍得出报仇的结论。 樱井道隆头一次对晴海表达「愤怒」,不过反过来也是一样。 「我了解亚季的个性。和你同等、甚至比你更了解。没错,亚季是不会高兴,这点事用不着你来说我也清楚得很。尽管如此,要我看着亚季……最好的朋友被杀,还只能眼睁睁看凶手消遥法外,我不能忍啊。」 「不会逍遥法外。目前已掌握凶器这个铁证,管他是什么怪物都逃不掉了,不必我们再犯险去做什么。凶手马上会绳之以法,由适当的机构给予制裁。」 ——适当的机构? 为什么你能一口断定这个世界的司法有办法制裁象昏? 「……算了,我不再指望你了。」 晴海冷冷丢下这句话,掉头就走。 「等等啊,真田,你自暴自弃又能怎样?冷静听我说的……」 不听道隆从背后传来的制止声,她快步走出学校餐厅。 虽然正值午休时间结束,准备开始第五堂课,但已经无所谓了。 晴海没有回教室,直接往校门口走去。 走出校门后,晴海大大深呼吸一口气。 道隆说的话不是不能理解。 亚季绝非那种看到好友一心替自己报仇而感到高兴的人。 这点晴海心知肚明,但就算清楚亚季不会高兴,晴海仍想投身于憎恨的烈焰中焚烧自我。——难道只有自己这样吗? 愤怒到无法自拔的自己难道是什么危险人物吗? 难道没有人能和自己共享这股怒火、这股悲伤吗? 「……啊……」 晴海心中浮现唯一一位人选。 那个人的话—— 或许能理解自己的觉悟以及深深怒火。 从制服口袋中取出智能型手机,打开通讯簿。 记得以前有把家里电话登录进去。 铃声响了约二十秒,终于有人接起来了。 『……你好,这里是寺泽家……』 ——以前有交谈过几次,但是现在这股声音中感受不到半点活力。 『……喂?……请问哪边找……?』 听到男子彷佛快要消失的微弱声音,晴海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突然对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愤怒。 虽然刚才面对道隆时也是如此——晴海觉得对于亚季之死,最难过的肯定是身为最要好朋友的自己。 ——最好是啦。 不可能是自己。 恐怕真说起来,自己的悲伤根本完全比不上。 因为受到更深打击的——当然是这个失去宝贝女儿的人。 「……叔叔,我是晴海,真田晴海,亚季的同学。」 『……喔喔,是晴海啊,好久不见了呢。你能顺利出院真是太好了。』 回答的声音有气无力,却温柔。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像晴海一样,再也无法回来了。 『谢谢你一直和我女儿好好相处。亚季总是动不动提到你呢……今天怎么啦?怎么突然打来我们家……』 「叔叔……叔、叔……」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哭泣。 晴海仍无法忍住从心底涌上的悲痛,以泣不成声的声音颤抖地说: 「我知道……杀了亚季的……凶手是谁。」 话一出,清楚感受到电话另一头的对象倒抽口气。 「不……不对。」 不对——当然不对,因为这个说法并不正确。 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想自保。 「我早就……知道凶手。在亚季……被杀之前……」 ——没错。 晴海只是一直不去正眼面对这个事实。 害怕遭到指责,对谁都不敢开口。 可是,不管再怎么害怕——只有对这个人,不说不行。 「叔叔……对不起……对不起……要是我能、早点找人商量……就不会、死……」 无法承受自己这句太过沉重的话,亚季当场瘫坐在地。 看见女高中生突然坐倒在路旁,路人纷纷投以讶异眼光。 『……晴海,冷静下来。你现在人在哪?学校吗?』 亚季的父亲——寺泽泰典语气转为一名刑警。 「……对,在正门。我想、直接说,现在就、去叔叔家……」 『不,你在那等着,我马上去接你。虽然至少得等十分钟……我想听你慢慢说。不好意思,晴海,今天可能要让你提早离开学校了,老师那边我之后会去解释。』 从连亲女儿都夸赞能干的刑警口中,发出可靠的声音。 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找这个人商量一切事情呢? 「呜、呜呜……」 快被自己思虑之肤浅压得喘不过气来。 「叔叔、对不起……是我、都是我、害亚季……」 『不可以,晴海,你千万不能那样想。』 希望能听到责备,希望能受罚。 但是电话另一头却没有传来一句骂声和谴责。 『我真的很感谢你,成为我女儿最好的朋友。』 这股温柔的声音反倒让胸口更加疼痛。 『……那我先挂电话了。虽然你那边很热闹,人潮也多,但你千万留意不要落单了啊。』 结果电话挂断不到五分,寺泽泰典就开车来接她了。 过程中不停啜泣,多次说不出话的晴海,在车上将一切告诉了寺泽。 ●——时田英臣—— 太阳开始西倾的下午三点。 任职韵雅市警察署的警察时田英臣来到一栋座落于郊外的建筑物。 理由是受了自己的上司,也是努力追求的目标——寺泽泰典警部的密令。 「——刑警先生,我还是不太懂。」 身后是从窗户照射进来,热气逼人的夏日阳光。 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的所长,杜秋慈瑛盯着时田的脸这么说。 「我究竟为什么得接受警察如此类似盘问的行为呢?」 「不是类似,这就是在盘问。」 时田故意说得冷淡。 因为若不持续保持强硬态度——气势会被压过去。 这是他头一次遭遇的经验。 尽管时田本人并不觉得多荣耀,但他的长相可怕得吓人。每次都被同事挖苦说比起刑警,他更适合去混流氓。 身材壮硕,光看外表就知实力不简单,实际上也确是如此。熟稔几种武术,每天更是不忘锻炼,努力让自己的肉体更上层楼。而与这样的时田初次碰面时,也许程度或多或少,但一般难免受他震摄。 ——应该会震慑才对。 然而眼前的两人——杜秋慈瑛教授和站在他身旁的柜台小姐,无论是自己踏入建筑物,以及取出警察手册给他们看时,两人竟毫无半点畏惧和动摇。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 初次见面时没被自己这副慓悍外貌吓到的,在时田至今的生涯中还真没见过几名。不是真正混黑道的干部、就是暴力事件时询问的一名老练职业摔角选手、最后就剩打从心底尊敬的上司寺泽警部而已。 「仙羽,总之还是先给刑警先生来杯咖啡吧。」 「明白了。」 被叫到名字的柜台小姐开始行动。 「不,请不要费心。」 时田马上拒绝。 「好的。」 如同能乐面具般面无表情的女子重新回到固定位置上。 简直就像秘书或国王直属的亲卫骑士般,直挺挺站在男子身旁。 「站着说话也不是办法。刑警先生,请你坐下吧。」 男子边说边往沙发上坐去,时田也保持警戒,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女子就这样动也不动站在白衣男子身旁。 「那么刑警先生,我可以再问一次你此来所为何事吗?」 杜秋慈瑛握起双掌,从正面直视时田。 一对眼简直就像——爬虫类。 形同蛇一般——完全看不出情绪,宛如人工的眼珠。 眼前这名高挑瘦弱的男子,到目前仍未曾动过脸上表情一下。 「杜秋教授,接下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非得回答不可。」 时田加重语调。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在气势反倒输人。 听说不知生长于哪个国家的巨大蟒蛇,有时能吞下体积比自己大数倍的鳄鱼。 再加上时田并非什么鳄鱼,只是外貌和实力强焊,其胆子别说和正常人一样,而是明明身为刑警,却胆小到一见尸体就会昏过去。 没错,现在的自己彷佛就像—— 被蛇盯上的青蛙。 ——不行,气势千万不能被他压过去。 时田在桌子下,对方看不到的位置紧紧握拳。 「教授,你听过华志摩玲子这号人物吗?」 缓缓对蛇说出这个名字。 时田本人并未见过,也不知道长相,更不知她为何遭到怀疑。 但这次寺泽拜托他的,正是彻底调查这号人物的身世背景。 「她是上个月转入韵雅高中的女学生。」 据说那名少女和警部的女儿,寺泽亚季同班。 ——这么说起来…… 时田久违想起了上司女儿的笑容。 寺泽亚季也是在初次碰面时,完全没被时田吓到的少数人之一。 记得那是她替爸爸拿忘记带的便当到警察署里时的事。 她是位非常娇小的女孩。当时时田代替正接电话的寺泽来应门时,她简直活像碰上人类的小狗般,大大抬头往上方看来。 一双浑圆黑眼瞪得更圆的少女最初说的话,时田至今仍记忆犹新。 『呜哇?看起来好强喔!!难道你是那种能一脚把球棒踢断的人吗?』 寺泽亚季丝毫不畏惧,面带笑容这么问。 『算、算是吧。我不是在自夸,但我的确为了测试力道而踢断过几根。』 尽管被羡慕的眼神盯得害羞,时田仍抬头挺胸如此回答。 结果亚季表情突然变得正经八百,说出下一句:『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卖球棒的业者」 从那之后,时田莫名受这对父女欢迎。 数次受邀去到寺泽家,吃过好吃得完全不像只是孩子所煮的料理。 也曾只因为一个人太无聊,就在未排班的日子被她硬找去看根本不想看的恐怖电影。 『我都不晓得原来阿时你长得这样,却这么胆小耶。』 看来比起电影内容,她更中意动不动就出声惊叫的自己。 『你和我一个好朋友很像耶。我有空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喔。』 对谁都展露笑容,对世界散播光明——就像是太阳一般。 寺泽亚季就是一位如此温柔、表里如一的乖孩子。 并非因为她是上司的女儿,时田是真的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可是阿时,你应该要表现得更有气势点喔。因为你真的很厉害啊。』 「教授,你知道对吧?……请你回答。这是警方的询问,说谎做假证等同犯罪。」 时田语气中不再有惧色。 那位认真、公认且自认过于严谨的刑警寺泽,这次竟会未经署内许可,拜托他个人来此进行调查。 「华志摩玲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因此这个名字,与那孩子的死绝非毫无关联。 与杀害了那有如太阳般少女的凶手,绝非毫无关联。 「……喔喔,华志摩玲子。我当然知道她。」 出乎时田预料,杜秋竟毫不掩饰地承认。 「她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儿啊。」 「请问那位老朋友名叫?」 关于华志摩玲子,从一早开始查的时田没能查出什么。 更准确地说,是根本找不到能查的线索。 首先——这位名为华志摩玲子的少女没有户口。 「我首先跑了趟市公所调数据,却找不到她的户口。这座城市并不存在叫这个名字的人。」 在市公所没能获得情报的时田,接着直奔韵雅高中而去。 到了那里——也没能找出任何能证明华志摩玲子这号人物存在的事物。 「无论是前一所学校的在学证明,或是转学通知书等等,什么都没有。我打去问教育委员会,也找不到她原本就读哪所学校的记录。就算我逼问教师和承办人员,他们也只回我暧昧不清的答案。」 「这可不好,弄丢公文可是条罪呢。刑警先生你不该在此浪费时间,应该赶紧去举发才对呀。」 杜秋听完,只夸张地耸耸肩这么回答。 「……就算我问校内职员,他们也说毫不知情。一校教职员竟对自己学校的学生 一无所知。我听说连该班导师,都未曾与华志摩玲子的父母直接面谈过。转学进来的当天早上,虽有名疑似亲戚的男子陪同,但却什么都没说就回去了。」 「怎么能如此松散呢?替父母亲照顾孩子的学校不该是这种管理体制啊。」 ——你这装疯卖傻的蛇精。 「……在学校我只查到一件事,就是她现在的住所。」 就算没能查到任何过往来历,唯有这点怎么样都无法瞒混过关吧。 从市内开车一段时间,便在路旁找到了一栋孤伶伶的房屋。 寺泽叫时田不要直接与华志摩玲子本人接触。 因此时田只有从外头看去,但看在他眼中,那随时就要崩塌的老旧木屋,完全无法想象能住活人,怎么看都是栋废屋。 「位置糟得可以,不过我确实确认了她居住的自宅。」 在那之后,时田再度回到市公所。 不过时田并不觉得多跑这一趟很辛苦,毕竟这次他亲眼看到了,公所的人总不会再跟他说「那块土地和那栋房屋不存在」了吧。 「我调查了地契与不动产所有权人……查到这里,总算有华志摩玲子以外的人名出现了。」 老实讲,来到这栋建筑物前,时田心中仍感不安。因为他考虑到若得到没有这号人物,或是已经过世的答案,整起搜查又得回到原点。 不过,这里有位活着的男人。 「杜秋教授,请问那位住在你名下房屋内的人,究竟是何来头?」 杜秋慈瑛没有开口。 蛇眼眨也不眨,直直注视着时田。 彷佛像在计算吞掉眼前这只青蛙的时机。 站在一旁的女子同样面无表情,用金属镜框下的一对眼望着时田。 窗外传来热闹十足的蝉鸣声。 并非出于炎热的汗水沾湿了时田的衬衫。 「……怎么样教授,你不打算回答吗?」 不过时田早已做好觉悟。何况实际上自己并非青蛙,而是人高马大的刑警。 虽然人数是二比一,但毕竟是瘦弱男性和年轻女性,就算真的心怀不轨,他也有自信能轻松制伏两人。 「你要行使缄默权是没关系,但就算你今天赶走我,我还是会一直来。不然下次干脆请你来警局走一趟也可以啊。」 时田不甘示弱,回瞪杜秋并这么说。 ——就算得继续查遍你身家,甚至强塞罪状,我都要带你回去。 意思就是如此。相信即使不多费口舌,这个男人一定明白。 对于志在成为和上司寺泽一样清廉洁白的刑警,时田本来不愿用威胁的手段,但他已认为杜秋是祭出这种手段也无所谓的对象。 在稍微沉默好一会儿后…… 「……看样子就算撑过今天也没意义呢。」 只见杜秋消痩的脸颊抽动,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算我服了刑警先生你的热情,刚才很抱歉瞒着你。那么让我告诉你关于她……华志摩玲子的真相吧。」 然而,时田听了并未就此放心,也没有松懈下来。 因为眼前的男子虽扬起嘴角,眼神中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如我刚才所说,那孩子的父亲是我的老朋友,但我们的交情不算多亲密,也已超过十年以上没碰面。没想到前阵子,他突然跑来找我,连对久违的重逢感到高兴的时间都不给我,直接了当对我说出『抱歉,能否麻烦你暂时照顾我女儿呢?』这种话啊。」 杜秋一反原本的态度,开始侃侃而谈。 「照顾女儿……?」 时田挑起单边眉毛。 「我也很惊讶,因为睽违十年重逢,劈头就说出这种话啊。我逼问他『发生什么事?为何你要把女儿交给我这非亲非故的人照顾?』他才将理由告诉我。其实他染指了无法公诸于世的差事,又在几周前犯下无法挽回的失误。自从那时开始,就和女儿玲子一同逃离某庞大非法集团的追杀。」 「……无法公诸于世的差事?庞大非法集团?」 完全没有料到事情发展的时田显得满脸困惑。 「是的,不过无论我再怎么问,他仍不肯告诉我详细情况,只说若被抓到,他和女儿都难逃一死。由于他本来就不是个会信口雌黄的男人,我选择相信他。非法集团的魔手已经逼近到他无法继续带着女儿亡命,虽然非常不舍,但终究决定把女儿交给能信赖的人照顾,自己继续亡命天涯。」 ——能信赖的人?难不成你在说自己不成? 「他从以前就是个没有看人眼光的男人。」 简直就像窥探时田内心说的话,杜秋再度扬起嘴角。 「说是这么说,在经济方面我的确有能力,也拥有几栋能让她住的不动产,如同刑警先生你调查的。或许我这老朋友正是明白我有足够能力养活一名值花样年华的女孩,才会来拜托我吧。」 时田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看见的那栋形同废屋的建筑物。 怎么想都不认为那种破烂房屋适合让花样年华的女孩居住。 「其实我也不愿意啊,不过我一说要让玲子去住那栋房屋,他便再三向我道谢,然后马上开始进行搬家的准备。那时他不断说一些关于去公所申请、办转学手续等等麻烦事都包在自己身上,叫我只须负责出借房屋就够了。」 看到这番话即将迎来的结局,时田愤愤地咬牙。 ——原来如此,来这招吗? 「我接受了他的拜托。接着没过几天,独自搬来这座韵雅市的华志摩玲子就住进了我名下的那栋房屋。她父亲也是自那时起就再也联络不上,恐怕目前仍独自四处逃亡吧?真希望他能平安活下去呀。」 话声刚落,杜秋随即叹了口气。 ——实在太假惺惺了。 「刑警先生,这就是我目前掌握关于她的所有情报喔。」 「……这样子啊。」 时田绞尽脑汁开始思考。 十年来没联络过的老朋友突然来访,说自己正被秘密集团追杀,要他什么都别问地帮忙隐匿且照顾女儿? 简直荒谬无稽。刚才这些话大概一半以上——不,恐怕全部都是编出来的谎言。 可是道理却完全说得通。 有没有哪边能够挑出瑕疵? 「……杜秋教授,当你听到这种请求,为何没有马上找警方商量?」 「假如那样能解决问题,我想我那老朋友早就做了。我正是看到他没办法那么做,得出就算我去找警方,也只会把情况越搞越糟的结论。再说一想到玲子的处境,我实在于心不忍,才决定干脆我一个人藏着她,不对外说就好。」 ——这同样是谎言。 蛇哪会有什么于心不忍的感情? 不过,这些谎言同样有如铜墙铁壁。 「……真亏你那位十年没见的老朋友知道你现在的住处呢。明明应该连电话都不晓得才对啊。」 「其实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出过几本书,而且用的不是笔名,是本名。只要上网一查,就能找到这间研究所的网站,他大概就是这样得知的吧?」 ——无懈可击。就算清楚打从一开始不存在什么「老朋友」。 但时田却拿不出证据。 无论跑过多少现场,去公所找再多资料后说出「那个人不存在」,只须一句「那只是你找的还不够多吧?」就能彻底颠覆。 即使能拿出一个人「存在」于世上的证据,却绝对拿不出「不存在」的证据。 记得还有某个证明东西存不存在的命题。 明明一切都是谎言,却没有能刺穿谎言之盾的矛。 相信就算把杜秋慈瑛带去警察局内如何逼问,他都不会再说更多了吧。 毕竟警方没有任何能拿来询问的新线索。他这番话的前因后果都吻合,事情只会就此划下句点。 无论是老朋友的去向、非法差事或秘密集团的真面目,都是以能用「不知道、忘记了、他没告诉我」等响应蒙混过去的要素构成。 连唯一的王牌——华志摩玲子转学手续的不寻常处,如今也有了「那是我朋友去办的手续,我不知情」这个借口。 假如今天眼前只是小混混在胡言乱语,最坏的打算还能凭借武力迫使对方招出实情,但眼前的这名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就此屈服的角色。 时田紧咬牙根。 刚才沉默的几秒间,他竟然就想出了如此荒唐却无懈可击,宛如铜墙铁壁般的谎言吗? 「如何呢,刑警先生,你还有哪些想问的?」 「……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时田也不掩烦躁,悻悻然站起身来。 即使很懊悔,但不得不承认——这条蛇确实比自己道高一尺。 「这样子啊。仙羽,刑警先生要走了,送他到门口去吧。」 「明白了。」 「不用,留步。」 「这样子啊,那么请您路上多留意。」 听时田即刻开口婉拒,女职员只面无表情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你配合调查……下次我会和头脑灵光的上司两人再来叨扰。」 在走出房间前,时田尽最大努力留下这句挑衅。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今日调查的结果,以及和杜秋慈瑛的对话一字不漏报告给寺泽。 时田相信自己所崇拜、最尊敬的警部一定能拿这条蛇有办法。 「随时欢迎两位再次莅临。」 杜秋用丝毫感受不出情绪的声音如此回答。 ●——冰堂恭也—— 手机铃声从房间内传来,但很不凑巧的,恭也人正泡在浴缸中疗愈今日工作的辛劳。 「唉唷……饶了我吧……」恭也不禁发出孬弱抱怨声,连忙出了浴室。 总之为了不滴湿地板,他先三两下把头发、身体和脚底板稍微擦干,然后啪哒啪哒地往房内跑去。 拿起放在床边的智能型手机一看,是未知来电。 再看一眼屏幕角落的时间——下午十点五十二分。 ——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铃声响个不停。 这种时间打来,又是未知来电,诡异到让他实在不想接。 但是,他又不想默默等铃声响到停为止。 毕竟稍微用点常识判断的话,普通人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在这种时间打电话来。 不过反过来想,若是公司客户发生了什么无法等到明天早上的重大问题,或是老家的父母及还年幼的弟弟发生紧急状况时的联络,倒也不能装作没听到。 稍微犹豫后,恭也终于下定决心按下通话键。 「……喂?你好?」 他压低声音响应。为了提防陌生人的恶作剧或诈欺电话,他并未主动报上姓名。 『……是冰堂先生吗?』 结果对方准确响应,看来真的是晓得恭也的号码而打来。 是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不年轻,又似乎在哪听过……? 「呃,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是寺泽,警察。』 恭也戒心仍未松懈,不过对方却老实自报名号。 「……喔喔,那个时候的……」 这样一提恭也才想起,虽然只短暂交谈过,但确实是当时向自己询问案情的中年刑警。 「怎么了刑警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难道是关于深雪的案件有进展了?」 恐怕就是这么回事吧? 能让只有讲过一次话的刑警在这种时间打电话来的事,除了这件以外实在想不到。 恭也本来还纳闷对方是如何查到这只电话,结果才想起是自己把名片给对方,说有什么事就打给他。 『是啊。冰堂先生,我找到杀害你恋人的凶手啦。』 「你说什么p」 突然听见如此重要的发言,恭也不禁倒抽口气。 「真、真的吗?是打哪来的哪个家伙啊?」 『凶手就是……恶灵啊。』 对于恭也险些破音的质问,刑警寺泽回答得毫不犹豫。 「恶……灵?」 突然听到这个文不对题的词汇,恭也一时之间语塞。 「呃……刑警先生,你所谓的恶灵,是指……?」 其实不是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毕竟已经共计六人惨遭杀害。 就算被社会评为毫无人性的凶残怪物也不为过。 但换成「恶灵」这种说法,倒觉得有点不对劲。 灵——用这个字来形容连续杀人犯未免太奇怪了。 『冰堂先生,希望你老实回答我。』 刑警默默说了下去。 「回、回答什么……?」 『我和你初次交谈的那个时候,就是你最爱的恋人遇害时,你是不是……想去找凶手报仇?』 「咦……」 恭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回想起自己和刑警碰面当时的对话。 ——奉劝你务必打消那种危险念头。 ——无论凶手犯下多么无可饶恕的罪行,仍不该对他个人动用私刑。 记得刑警确实是以苦口婆心的口吻与表情这么说的。 既然如此,此时该回答「我没想过要那么做」才是正解。 然而,恭也却从刑警的口吻中感受到不容置喙的迫力。 「……的确……想过。」 明明对方不在眼前,恭也回话时却自然而然点头。 「刑警先生当时说的那番话,我虽然能理解,却无法接受。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最爱的女朋友被杀了,叫我怎么能原谅凶手?我那时只恨不得将他亲手大卸八块。」 『……这样子啊。』 电话另一头的刑警大大叹了口气。 『那时你果然想去做复仇这种傻事吗……冰堂先生……』 一阵长久沉默后。 『你是对的。』 刑警以满足的语调小声说。 「蛤?」 本来以为会挨一顿教训的恭也忍不住发出傻瓜般的叫声。 『你听我说啊,冰堂先生,女儿被杀了。』 寺泽用以莫名爽朗的口吻接着说。 但从刚才开始,恭也只听得满头问号。 突然听到这一长串毫无脉络的胡言乱语,他实在无法掌握状况。 「 刑警先生,你说女儿被……难道是你的……!?」 关于整起事件一连串的报导,恭也当然有一一在关注。 前几天的报导中得知那名少女的名字——确实是叫亚季……寺泽亚季。 『都是我不好,只因为亚季是我女儿,凶手就杀害她来警告我。我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可能发生,也该多加警戒、多加留意才对。我实在不配当个父亲啊。』 「请、请你等一下,现在到底是怎——」 『抱歉啊,冰堂先生……其实是我错了,还自以为是对你说那些无聊的训斥。』 「欸?」 『如今我终于明白你们、他们、那些所有被留下来的人的心情啦……的确,就算我现在去找凶手报仇,亚季也无法再回来,更不会感到高兴。但那些事都没有关系,问题已经不在这里了啊。』 「……刑警先生,请你冷静下来啊。」 完全摸不着头绪,听不懂寺泽到底在讲什么。 只是这些话听下来有股阴沉灰暗的气息,使恭也莫名地不安。 「可以吗?请慢慢的,照着顺序说发生什——」 『我要去杀了凶手。』 「……你说什么?」 险些弄掉智能型手机的恭也连忙重新动指握好。 ——我要去散个步。 他的口吻简直像在这么说。 「刑……刑警先生,这很难笑啊……?」 一瞬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恭也随即明白并非如此。 虽然只交谈过几分钟,但他给恭也的印象是位认真、有礼且重情的刑警。 怎么想都不会开这种不值得称赞的玩笑。 也就是说—— 他是……认真的吗? 『杀了凶手后,我就会去找亚季……抱歉打这通恐怖电话给你,但是冰堂先生,我对其他人都不打算找借口……唯有和我身处同样处境,对同一对象抱持同样情绪的你,无论如何都想让你明白我真正的心意啊。』 「等、等等啊刑警先生你打算做什么……!!」 尽管恭也拼命呼喊,电话已经挂断。 虽然马上从通讯记录回拨,却再也联络不上这位刑警。 看来他只是单方面说完想说的话,就把手机关机了吧。 「…………」 恭也愣愣地杵在原地。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晚上十一点突然打电话来,丢下这些犯罪预告。 ——根本乱七八糟。 明明明天一大早就得出门,本来打算早早上床一脸埋进枕头里的。 但是听到那些话,当然没办法回什么「这样子啊,那你自己要小心喔」就直接跑去睡觉。 吹干头发,穿好衣服,恭也从书柜中取出一本多年没碰的地区住址册。 寺泽警部——记得名字叫……泰典。 由于偶然和自己的叔叔同名,才运气好记在脑中。他小心翼翼地翻起册子。 幸好,上头写有寺泽警部的自宅地址。 ●——寺泽泰典—— 寺泽默默踩着油门。 越驶离市中心,附近的景象也越来越寂寥。 侧眼往副驾驶座看去。 女儿——亚季的同学,名叫真田晴海的少女脸上浮现紧绷神情。 这不能怪她,毕竟两人接下来即将与「恶灵」对峙。 恶灵—— 十七年前被卷入福冈杀人事件内死去的少女,至今仍化为亡灵在日本各地徘徊,用自己遇害时遭受的手段不停杀着人。 ——完全脱离现实。 寺泽一开始可说根本无法相信这种话。 但是,真田晴海掉下的泪水却实在不像谎言。 拜托部下时田去调查华志摩玲子的背景,也是可疑到不能再可疑。 加上他又询问了福冈县警方,调阅过去案件的资料。 十七年前死去的少女——名字真的就叫华志摩玲子。 被害者的死法、已死亡少女的出身地、待过的社团、最后是名字。 假如一切都符合的话——实在超越了能靠「偶然」二字解释的范围。 「……晴海。」 在车等红灯时,寺泽开口喊了晴海。 「……我在。」 晴海静静回复。 察觉到寺泽打算直接上门去找那名少女的真田晴海,自告奋勇地说要跟着去。 就算训斥她别说傻话,晴海仍顽固地不听劝。 「虽然自己来说有点怪,但我算是老刑警了,逮捕过许多坏人……其中也包含杀人犯。可是呢,晴海,假如那名叫华志摩玲子的人真如你所言,属于某种超常现象,我也不知该如何对付才好。」 在亚季遇害的那天晚上。 世界整个扭曲了——晴海这么说。 气温骤降、店旁的路灯纷纷碎裂、附近一带飘散起恶臭等等。 怎么想都不是能靠人为引起的现象。 「当然我会尽可能应付,并且保护你。不过老实讲,我没有绝对的信心。」 对方恐怕不是那种只要念念般若心经就会痛苦消失的存在。 「我说,晴海啊。」 下定决心是最后一次,寺泽开口说一路上已经再三询问的问题: 「现在还来得及……你当真不后悔吗?」 因为只要在这里下车,或许就可能丧命。 哪怕只有一瞬间,求求你犹豫,认为自己的行为可能太过草率吧。 这样的话,我就能二话不说赶你下车。 「绝对不后悔。」 但是,真田晴海却毫无迷惘地点了头。 「无论发生什么事,遭遇什么下场,怎么样我都不后悔。」 「……这样啊。」 寺泽深深叹了气。 因为看见晴海那副宁静表情,就理解了一切。 她并非怒火攻心失去理智,也不是沉浸于短暂的正义感中。 与夺走数条人命的杀人鬼对峙,若是失败会有何下场? 就算能成功逮捕她,又能代表什么? 这孩子已经好好思考过这些问题,得出了答案。 「因为亚季被杀了啊。」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寺泽实在没有拒绝她的理由了。 「……对啊,你也是一样啊……」 寺泽他理解到了。 眼前的少女和自己有着同等的觉悟。 「……我懂了。谢谢你。」 事到如今,寺泽没办法开口要她回去。 「……晴海,以防万一,真的只是万一,我先教会你这个。」 寺泽把手伸进上衣内口袋,同时这么提醒。 「……欸……!?」 看到拿出来的东西,晴海不禁浮现紧张神情。 「应该是用不上才对,就算真要用也是由我来,但你好歹记一下吧。这里是安全装置,只要把这里滑开,子弹就能射出。你试试吧。」 「是……这样吗?」 晴海小心翼翼模仿寺泽的动作,但她的指头却微微颤抖 。 只须短短几秒,就能做好杀人的准备。 「那样就行了,再来只要扣下扳机……来,还我吧。可千万别不小心射中我啊。」 把手掌伸去的同时,寺泽脸上浮现空虚的微笑。 因为长久以来以身为模范警察为荣的男人,就在这个瞬间教了别人家的女儿,还是自己女儿最要好的朋友,一名普通女高中生开枪射击的方法。 「我放在上衣的这个位置……晴海,万一我真发生什么意外,可是得换成你来用它喔。」 拿回手枪收进胸内口袋,不忘出言吓吓她。 「我知道了。」 但真田晴海如此回答,语中听不出半点犹豫。 ▲ 拜托时田调查的地方确实是华志摩玲子的住家。 为了不让附近居民察觉,寺泽将车停在离一段距离的巷弄中,和晴海走近住家。 是一间木造的老旧独栋房,从中看不见一丝亮光。 如同时田的报告,怎么看都像废屋。 寺泽站在入口前观察起屋门。 一扇非常古老,上了年纪的拉门,搞不好是昭和初期的产物。 若是这种等级的门锁,精通防盗知识的寺泽只须一条铁丝就能轻松撬开。 不过,他没有用上这些知识。 「……嗯?」 因为这间住家的门打从一开始就没锁,根本不必撬开。 ——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寺泽皱起眉。一人独居的女高中生在夜晚竟然不把家门锁上,已经不是没有防盗意识就说得过去。在她睡觉的期间,小偷或可疑人士都能轻松闯入啊。 或者——代表她其实根本不必睡觉? 寺泽重新思考。 还是说身为非人生物的她,认为区区小偷及可疑人士,不管来多少人都不怕?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表示她果然不正常。 寺泽与晴海两人留意不发出声响,静悄悄地踏入恶灵的家中。 里头是所谓典型的日式住宅。 从建筑物内外观来考虑隔间,一楼是客厅、厨房、浴室、厕所,然后二楼还有起居间或寝室等三个小房间。 怎么看都是间能至少让五人家庭居住的家。 屋内墙上有几处电灯开关,但寺泽犹豫起该不该按。 可能的话,实在不想先被对方发现。 于是寺泽拿出带来的手电筒,开始搜索家中。 寺泽特意不发出脚步声走动,而真田晴海畏畏缩缩地跟在背后。 客厅内有张老旧矮圆桌及散乱坐垫,上头满是灰尘。 房间一角还有架映像管电视,不过现在应该动不了了吧。 浴室——浴缸内长满了霉,水龙头更是坏掉的。 厕所——马桶坏了一半,冲不出水,也没放卫生纸。 厨房——水槽生锈,水果然也出不来,橱柜里看不到一块碗盘。 「……这不是活人能住的地方啊。」 寺泽用只有身旁的晴海听得到的声量低语。 整体看下来,屋内找不到半点有人居住的生活痕迹。 寺泽做出「这栋房屋完全是废屋」的这个结论。 打开早就不知坏多久的饭锅盖子,里头当然空空如也。 寺泽开始认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找错家了。 就算去找其他房间,也很难想象能找到生活痕迹。 难道这间房屋只是形式上的空壳,华志摩玲子居住在其他地方? 或者——华志摩玲子果真如真田晴海所言,是恶灵或非人生物,因此不必要像人类一样住在某处吗? 该不会那名少女,如今为了寻找今晚的猎物在市内徘徊? 不过无论真相如何,寺泽都有必要调查二楼的房间。 假如二楼依然没人,证明这栋房屋确实是废屋,就能揭穿少女伪造住居。不过,要是她人在的话—— 就能证明住在这种房屋内,与人类差距甚大的异常性。 ——上去看看吧。 正当寺泽打算前往二楼,他走近在厨房一角调查的真田晴海,准备喊她的瞬间…… 「咿……!?」 晴海口中发出高亢叫声。 「怎么了!?」 寺泽不禁放声大喊,迅速用手电筒照去。 「啊……啊……」 看到晴海正盯着冰箱内。 冰箱内传出黄光。 正确来说,少女所看的是两段式冰箱的上面,较小扇的门反倒让寺泽意外的是,这栋房屋内竟然有通电。 「啊……啊啊……」 晴海双眼直盯着冷冻库内,人不停无力地往后退去。 「晴海……你怎么啦……」 小声喊了少女并走过去的寺泽,其实已隐约察觉到了。 轻轻搂住无法回话的晴海肩膀,寺泽也往冷冻库内看去。里头塞着四根长条状物体。 「……这……是……」 人类被砍下来的手脚。 整齐排放在零度以下的冷冻库内。 「无法抹灭的证据……就在这啊。」 明显是这次连续杀人事件被害者的手脚。 从指尖到关节,每一根都被扳得直挺挺。 似乎有仔细清洗过,四肢上都没沾着血。遭利刃砍断的断口也已发黑凝固,不再有血流出来。 不可思议的是,寺泽并不对眼前的物体感到厌恶。 因为这些冰冻的人体部位,甚至散发出某种艺术气息。 而且—— 「叔、叔叔……」 眼眶泛泪的晴海无力呻吟。 「这、这个……右手……」 啊啊—— 这样啊—— 原来如此。即使是遭到惨忍砍断的四肢,自己当然不可能感到厌恶。 遗留在上臂的严重烫伤痕迹。 「……亚季……是你啊……」 身为父亲的寺泽绝对不可能看错。 「是你啊……被塞在这种地方……委屈你了呢……」 温柔抚摸那些充满荣耀的伤痕。 女儿总是温暖的肌肤,如今变得又冰又僵硬。 他缓缓闭起双眼。 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晴海……你说的……都是真的啊。」 其实直到刚刚为止,寺泽只信了真田晴海的话九成九。 反过来看,仍有那一点宛如米粒般的悬念。 假如什么幽灵恶灵,全都是这位女儿的朋友妄想出来的话。 假如自己不惜深夜入侵民宅,搜索的却是与事件毫无关系的人家中的话。无论身为警察或身为一个人,都犯下了无法弥补的大错。 但是,现在找到了宝贝女儿的手脚。 寺泽心中一切的犹豫瞬间散去。 「——谁?有谁在吗?」 所以说——当厨房入口传来那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时。那个异形终于无声无息出现在眼前时。 寺泽泰典的心中已不再有恐惧及动 终章 ●——华志摩玲子—— 炎炎夏日下,少女回想着自己至今为止,那段过于漫长的岁月。 十七年前,走夜路回家途中突然被某人从背后袭击,遭到勒毙。 那股痛楚、那股苦闷、那股悲伤、那股憎恨,死亡,世界转瞬间一片黑暗。 不一会儿——在朝日中再度睁开眼时,少女已沦为非人之物。 全身上下只剩复仇与憎恨的恶灵,却不晓得杀了自己的凶手。 找不到最关键的复仇对象,少女就这样在世上徘徊了一年又一年。 当然在这段期间,她一次都没有袭击无辜之人。 然后直到将近一个月前,这座城市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 可怕杀人鬼的手法酷似少女遇害时。 确信该报仇的对象睽违十七年再度有了行动,于是来到这座韵雅市。 户籍问题以及转学手续等等,都由某位非法掮客擅自帮她办好了。 ——一位即使知道少女真面目仍毫不畏惧,身着白衣的奇妙男子。 少女开始寻找凶手,可惜城市太大,难以找出凶手所在。 尽管能感受到凶残犯行瞬间散发出自己过去也曾体验到那既强烈且丑陋的杀意,但是凶手往往在少女赶达现场前就失去踪影。 很不幸的——寺泽亚季遇害的当晚,少女同样没能赶上。 等她抵达现场时,亚季已经断了气。 不过这次,少女明白凶手是在自己抵达的前一刻才仓皇逃跑。 因为不只凶器的屠刀还留在现场,寺泽亚季的四肢当时仍是温热。 想必凶手是畏惧化为复仇鬼的少女散发出难以控制、四处扩散的憎恶所引发的异象,才会来不及带走这些就逃跑了吧。 当少女回过神时,她已将亚季的四肢小心翼翼拿回住处,放进冷冻库内保存。 少女至今仍不晓得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大概是觉得很可怜吧。 大概是觉得不该让亚季的四肢被他人看到吧。 徘徊于世十七年,碰上了这名温柔对待自己的少女。自己大概是希望她的遗骸不要遭他人烧毁,才会带回保管吧。 无论如何,带走死去的亚季手脚一事确实为真。 到头来也因为如此,招来真田晴海与寺泽泰典两人的误解。 住处遭到两人入侵,头和身体挨了好几发子弹的玲子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但是,就算身体无法动弹,少女也绝对不会死亡,也感受不到痛处。 自杀早在以前尝试过无数次,最后领悟到无论哪种方法都没有用。 马上复原的少女动身追赶晴海及寺泽泰典。 虽然生气他们对自己做的事,却并不感到怨恨。 只是想对两人解释这是误会。 想对自己隐藏亚季遗体的事向两人道歉。 然后,在不知从何处现身的黑猫带领下,少女找到了两人。 同时也发现了「他」的身影。 十七年前杀了自己的「凶手」。 变得比以前更凶残,被更扭曲的邪念支配的怪物,原本不过是隔壁班的男同学—— 冰堂恭也的身影。 然后就在那一晚。 少女终于如愿以偿复了仇。 一阵特别强烈的风吹过。 少女静静低下头,稍稍举起双手盯着手掌瞧。 即便失去实际身体,仍靠着强烈憎恨及复仇欲勉强残存于世,永恒不灭的异形。指尖逐渐失去色泽,由皮肤色转为透明。 从憎恨的诅咒中解脱的异形,身体开始化为光粒子消散。 视野开始模糊,意识也越来越暧昧不清。 少女体悟到自己身上正发生什么事。 这就是——所谓的成佛吗? 不知道另一头会有什么。 只知道像自己这种存在,怎么样都上不了天堂。 即便如此,仍没有一丝恐惧。 如今少女胸中只有令她舒服的安心感。 啊啊——终于能够跨越那道「边界」了呢。 混于夏日的清新空气中,随着柔和光芒逐渐融化消失的途中。 华志摩玲子浮现的——最后念头。 ●——樱井道隆—— 在炎炎夏日持续发威当中,这天难得吹起阵阵凉风。 樱井道隆独自一人造访郊外某栋建筑物。 ——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 「樱井先生,这边请。」 道隆坐到会客室的沙发后,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端到他面前。 「谢谢你,仙羽小姐,我不客气了。」 以悠闲的动作接下仙羽兰递出的杯子。 「仙羽小姐泡得咖啡真的很好喝啊。」 嘴上这么说,道隆却没有喝咖啡,而是将杯子放到大理石桌的角落。 面无表情的女职员虽然一瞬间看向那杯没被喝的咖啡,但马上又移回视线。 「真叫我高兴啊,樱并同学,没想到你竟会主动来访。」 坐在道隆对面的白衣男子浮现虚假笑容这么说: 「我本来以为我被你讨厌了呢。」 「我当然还是讨厌你啊。」 同样露出虚假笑容的道隆回答杜秋慈瑛。 「毕竟我想整个日本中,肯定没有比你更邪恶的人类了。」 「真是严格呢。」 杜秋仍不改脸上笑容。 「……咕啊。」 这时,一团小小黑色毛球跳到道隆肩上轻轻一叫。 「我倒不晓得,原来你有养猫啊?」 「……是啊。」 杜秋这一问,道隆点点头。 「前几天突然在上学途中缠上我,感觉又不像别人养的,所以决定养它。」 「咕啊,咕啊。」 小小黑猫一双眼眯成新月状,不断对着杜秋叫。 「唔,是我多心了吗?怎么感觉它在威吓我呀。」 「没错。如何,这只猫很有看人的眼光吧?」 「似乎是呢。」 骸骨精的笑容依然不变。眼前的男人不是会被这点程度的话挑衅的人。 「咕啊,咕啊啊。」 「我还真受它讨厌呢,这下想好好讨论点事都难呀。」 「咕嘎嘎!」 「喂,亚季,你安静点啦,会被做成三味线喔。」 一摸它的双耳间,这只黑猫马上不再叫。 从一开始养这只猫,它就彷佛听得懂人话似的,自己说什么它都会听。 「抱歉喔,教授,这里是不是不能带宠物进来?」 「怎么会呢?不要紧的。管他是猫狗、罪犯、幽灵、妖怪、魔兽,通通不分。只要是造访这座城市的一切,我都欢迎呀。」 「……也是呢。」 道隆笑意中半是傻眼。 「你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呢。为了自己能够享乐,什么牛鬼蛇神都乐于接受,最烂的恶棍啊。」 「哎呀呀,真是不饶人啊。」 「你想否定吗 ?」 「唔,被你以外的人说的话,或许会吧。」 杜秋承认时仍面挂微笑。 「欺瞒他人,掩人耳目的话语,我懂的字句多如繁星。不过呢,樱井同学,别看我这样,我其实不太会对看上眼的人说谎喔。」 自己是少数知道这名不管合不合法,买卖斡旋常识内常识外各种人事物的黑暗界掮客这层真面目的一人。 「咕啊。」 「那还真是荣幸。虽然不太会有点让我在意,就算了吧。」 把坐在肩上的黑猫拎下来放到膝盖上后,道隆点点头。 「既然如此,教授,能否请你尽可能不说谎回答我的质问呢?」 「当然。你说说看吧。」 「杜秋教授,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次连续杀人事件的真相,对吧?」 收回脸上的假笑,道隆静静断定。 「接受华志摩玲子这个怨灵进入韵雅市的,帮她打点住处的人正是你。然后那家伙……冰堂恭也同样偶然接受你的咨商,你不可能没看透他那扭曲的内心。你手边几乎掌握了与事件有关的所有情报。」 「我之所以中意你,是因为你兼具愚昧和聪慧两种矛盾啊。」 杜秋的笑容冷不防一变。 一对蛇眼细细眯起。 从以前就知道——这是这个男人真正感到愉悦时的笑脸。 「是啊,我的确早就知道一切。无论是她来这座城市的目的,或是他杀人的理由。我说仙羽啊,你还记不记得他总是在你端咖啡时盯着你的手瞧啊?想必冰堂小弟每次来时,都在他扭曲的妄想中扒了你的套装,一次又一次凌辱你的手脚啊。」 站在杜秋身旁的仙羽听完仍面无表情,只轻轻耸耸肩。 「那个男人真是有趣至极的家伙,是我头一次见的罪犯类型啊。」 事件发生后,警方当局搜索他的公寓,发现了除了寺泽亚季以外所有被害人的手脚。 有些被收在冰箱,有些被放在床上当枕头,有些漂浮在浴室内的浴缸中,有些则被吊在书架上当装饰。 据说那垄罩腐尸臭味、无数苍蝇飞加上满地蛆虫的房间宛如十八层地狱,造成多数搜查员罹患了重度ptsd症。 吊在书架上的那只腐烂左手的无名指上,更戴着一颗耀眼的蓝宝石戒指。 结果到最后,道隆虽没直接碰过面,也明白那是个相当扭曲病态的人。 「虽然不用我多提,但要是你当时向警方报案,事件就会当场落幕了。」 「是啊,的确不用多提,要是我那么做,我们重要的朋友也不会死了呢。」 牙齿发出「喀叽!」磨擦声。 你明明—— 「……你明明有办法阻止,结果却对那家伙见死不救。」 「你别那么生气啊,樱井同学。我们的好友,寺泽同学会被冰堂小弟盯上不过是偶然,连我都对那起惨剧感到震惊啊。虽然我的确出于兴趣才纵容,但要是事前知道冰堂小弟会对她出手,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啊。毕竟我中意她的程度同于你啊。话说回来……我也想问问你。」 杜秋正面盯着道隆的脸,缓缓开口: 「既然你提到这个,樱井同学,其实你不也能够阻止吗?」 「……呃!!」 突如其来的反击让道隆无言以对。 「你亲自接触过,然后也晓得寺泽同学不时搭理的事,还有她朋友真田同学十分提防那个怨灵的事,对吧?那么凭你一定能想出不让寺泽同学死的方法,因为你眼前已经有了充分的情报啊。」 眯起宛如人工制的双眼,像是要把自己吞噬似地直直盯来。 「假如说我对她见死不救,那么即使形式不同,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是啊。」 道隆无法反驳蛇的低语,因为那正是自己一直在意的事。 「你说得没错,我没能拯救亚季。」 一见到道隆承认,杜秋彷佛就此满足,把视线移开看向半空中。 「真的损失了一位可惜的人才啊。寺泽同学原本将来能和你一同成为我的宿敌也不一定,如此年轻的新芽就那样被摘,我实在很遗憾。」 也不知到底有几分是真心话,男子笑着摇摇头。 「教授,这次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什么都办不到,谁都没救到。」 道隆直直盯着白衣男子,眼神中蕴含寂静的愤怒。 「我切身体会到自己有多么愚昧。所以我……不会再次犯同样的过错。」 「哦?」 眼前的蛇似乎重新有了兴趣,将视线转回道隆脸上。 「这可真有趣。那么樱井同学,具体来说你打算怎么做?要去检举我吗?」 「怎么会呢,反正也没有用啊。无论过去的杀人事件遗留的怨灵,或偏僻研究所的所长其实在斡旋黑社会的工作,社会上根本不会相信。再说,一旦我真想跑去检举,恐怕已经先被你——正确来说是仙羽小姐杀人灭口了啊。」 边说边和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仙羽兰对上眼。 白衣男子唯一的部下——唯杜秋慈瑛是从的矛与盾。 「……教授,您意下如何?」 侧眼瞄向主人,静静询问他的意思。 集男子所有的邪门歪道于一身,披着人皮的怪物。 无论是要扯下道隆手脚或凹断脖子,对这女人都是小事一桩。 只须她的主人一声令下,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处理」掉吧。 不过,道隆的心并未动摇。 「无须做这种扫兴的事。他还能够让我享受享受呢。」 果不其然,眯起一对蛇眼的杜秋摇了摇头。 对这个男人而言,自己仍是「还没玩够的玩具」。 「……我明白了。」 在顿了一拍后,仙羽点了头。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把大腿上的黑猫重新移回肩上,道隆站起身来。 「哦?你要走啦?再稍微聊点趣事……我是想这么说啦。」 蛇眼瞥向房内的时钟。 「其实我约好要见下一位客人,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抱歉在你百忙之中打扰了啊。」 「哪的话,只要是你我随时欢迎啊。」 「顺便问一下,下一位客人是?」 「唔,仙羽,是谁来着呀?」 明明不可能忘记,白衣男子却故意看向身旁部下这么问。 「跟您报告,是受罗马正教骑士团追捕,一名出身吸血鬼家系的大人。他选择这座韵雅市做为接下来一阵子的藏身地。对方的中介者是『伦敦不死公』,圣杰曼伯爵。」 「………………」 一听到这句话,道隆忍不住露出吃到黄莲的表情。 「让我确认一下,仙羽小姐是那种以开惊悚玩笑为乐的人吗?」 「不是。」 仙羽理所当然地马上回答。道隆叹了口气,再次瞪了白衣男子。 这个男人实在是—— 「教授……我不晓得你这次又想把什么玩意引来这座城市,但下次开始我会尽全力行动。 要 是你们意图不轨……我一定会阻止。」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樱井同学,又不是我引起事件的。是这座城市自己会发生有趣的事件,而我只是坐在贵宾席欣赏所有经过罢了。」 杜秋慈瑛以扭曲笑容回应。 「我说仙羽,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 「是的。」 仙羽马上附和,恭恭敬敬垂下头。 「一切都如教授您所言。」 这些家伙真的是—— 「欸教授,还有仙羽小姐……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们说。」 「什么话呀?」 「什么呢?」 「你们两个一定会下地狱的。」 以冰冷眼神交互看向宛如黑色太阳的男人,及身旁的忠心部下。 「不……总有一天,我会亲手送你们下去。」 樱井道隆打从心底如此唾弃。 「还真令人期待呀。」 杜秋慈瑛愉悦地低语。 「还真令人期待呢。」 忠实的仆人面无表情复诵主人的话。 「咕嗔!」 在道隆肩上的黑猫龇牙裂嘴鸣叫,威吓起在这世上比谁都邪恶的两人。 ●——寺泽泰典—— 根据从来探望的同僚们所述,这起骇人听闻的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事件随着嫌犯冰堂恭也的自杀,结果化为无解的谜团。 警方高层似乎受到某股莫名的压力施压。 一名验尸官同事无奈地笑道:「能够用那种方法自杀,都可以参加万国博览会表演啦。」部下时田也激动地说:「肯定是那像蛇的教授在背后搞鬼!」 那一晚发生的事,寺泽全以「突然从背后被痛殴,什么都不记得了」为借口过关。 真田晴海似乎说了同样的证词,这起事件的真相并未公诸于世。 尽管从那一晚后就没再和她碰过面,但其实也非想知道她是以何种心情闷不吭声。 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那一晚以来,寺泽每天都在病房床上看着同一面天花板度日。 头部受的伤也已不再发疼,根据医生的说法,再几天就能出院了。 「…………」 尽管能出院,也不代表接下来要做其他事。 去署里露个脸,和同事们稍微问候,递出辞呈,然后回到空无一人的家。 就只是如此。寺泽已经一无所有。 无论是失去最宝贵存在的悲伤,为了掩盖悲伤的愤怒与憎恨,最后连被强加的绝望都彻底燃烧殆尽。 化为焦土的心恐怕再也长不出新芽了吧。 自己已不配——身为一个人。 再来就剩整理住家,身边杂物,最后回到和女儿一同生活的起居室寻死而已。 开始思考怎么样的死法会最轻松。 如今寺泽连想举枪自尽都没办法。 「……上吊……果然很难受吧……」 寺泽喃喃自语。 「——爸爸。」 一听到这股声音,瞬间从病床上弹起身来。 摩擦到枕头的伤口微微发麻,但这点事一点都不苦。 床旁的铁管椅上坐着一名少女。 身影模糊不清,雪白肌肤剔透到能看见身后的门。 「不行啦,爸爸,要活下去喔。」 轻巧动起头,和坐起上半身的寺泽四目相望。 「不可以自杀,尤其不能上吊。那会让你脖子凹陷,痛得好几天动不了喔。」 左右两侧绑的小束马尾轻轻晃动。 「欸,爸爸,你才不是一个人喔。」 同一时刻,病房外传来不知谁的脚步声。 「我们都有说了,所以不要紧的喔,爸爸。」 最后看到的是,寺泽比什么都爱着的温柔笑容。 「一直以来谢谢你喔。我最喜欢你了……再见——」 宝贝女儿的身影如海市蜃楼般消失的同时,背后静静响起开门声。 熟悉的两人走进病房。 「——你醒着啊。」 略显意外地看了丈夫的脸,晶子这么说。 手中抱着一只大纸袋,里头放了毛巾、水果,以及应当收在寺泽住家衣柜内的衣物。 「爸爸!」 看到头上包绷带包得跟木乃伊一样的父亲,真季喊道。 寺泽另一名宝贝女儿的眼睛周遭,不知为何多了一圈活像哭了一整晚的红肿。 「你在搞什么啦!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快点通知我们啦,笨蛋。真是的!!」 「这里是医院,小声点啊,真季。」 听到晶子这句一如往常冷静提醒女儿的话,寺泽却显得十分动摇。 「不管你怎么喊,也只会害爸爸伤势加重呀。」 晶子自然而然说完,从纸袋中取出寺泽的衣物排进柜内。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是谁说的? 为了不让两人多操心,自己明明对医生及来探病的同事千交代万叮咛,不能把自己住院一事说出去。到底是谁这么鸡婆? 心中浮现疑问,同时也早就知晓答案。 ——又被她热心的鸡婆救了一次。 真的是,直到最后一刻都还是爱替人操心。 「……晶子。」 大大吸了口气,缓缓开口: 都替他打点到这个分上,若再不开口说些什么,实在有失为人父的资格。 寺泽走下床,正面盯着妻子的脸。 「抱歉,我很清楚我没资格,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说,但希望你还是让我说。晶子……求求你,再一次……」 感受到视野一角的真季咽了口口水。 「再一次……和我重新来过好吗……?」 「也是,算了,反正就再试试看吧。」 「欸?」 令寺泽讶异的是,晶子竟未多做犹豫就答应下来。 「……你愿意吗?」 「是啊。毕竟我和真季约好如果由你主动开口,我就会考虑啊。再说……都打点到这个分,好歹我也是妈妈,没办法拒绝啊。」 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寺泽默默盯着妻子。 「……我跟你说,我啊,昨晚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幽灵』了喔。」 妻子静静说下去: 「根本一点都不可怕,没有半点魄力。」 眼眶湿润地看了真季——以及身旁无人坐的铁管椅。 不过,晶子眼神中蕴含确信,那里曾经坐着某位爱操心的某人,交互看着椅子和寺泽。 「真的是吵吵闹闹,累坏我了啊,昨天晚上。只是……被两个女儿哭闹了一整晚,要我还怎么拒绝啊?」 睽违数年,寺泽终于再度见到妻子的笑脸。 后记 感谢各位拿起本书。我名叫天宫伊佐,很荣幸获得第十届小学馆轻小说大赏「gagaga赏」这份殊荣。 有人说:「鬼魂和妖怪好可怕喔!」 有人说:「不,果然活着的人类拥有的丑陋欲望才恐怖喔!」 有人说:「不不,真正可怕的是连得失都不管的纯粹『恶意』喔!」 ——不不不,通通很可怕好吗!我缩在被窝里发抖写出来的,就是这个故事。 华志摩同学,其实原本是我其他执笔的校园喜剧中的角色。「总是在教室角落不断啃着满纸袋的鸡翅和猪脚」这种完全不知所云的孩子,没想到一让她来当主角,最后竟成功获奖,实在感慨万千啊。 好,以下感谢辞。gagaga文库编辑部,责任编辑的江桥编辑,客座评审渡老师,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在现今趋势中支持这部非主流的故事。 感谢山内静老师的超美丽插画。多亏了老师,他们才能获得新生。 漫画家g=ヒコロ々老师,以前看了您的漫画,实在惠我良多。 现在拿着这本书的各位读者,有了你们,我就能努力下去。 最后,如今仍徘徊于城市某处「真正的她」。本次将您著名的都市传说随便拿来当成小说的材料,实在非常抱歉,请拜托不要诅咒我,谢谢。 感谢各位拿起本书。我名叫天宫伊佐,很荣幸获得第十届小学馆轻小说大赏「gagaga赏」这份殊荣。 有人说:「鬼魂和妖怪好可怕喔!」 有人说:「不,果然活着的人类拥有的丑陋欲望才恐怖喔!」 有人说:「不不,真正可怕的是连得失都不管的纯粹『恶意』喔!」 ——不不不,通通很可怕好吗!我缩在被窝里发抖写出来的,就是这个故事。 华志摩同学,其实原本是我其他执笔的校园喜剧中的角色。「总是在教室角落不断啃着满纸袋的鸡翅和猪脚」这种完全不知所云的孩子,没想到一让她来当主角,最后竟成功获奖,实在感慨万千啊。 好,以下感谢辞。gagaga文库编辑部,责任编辑的江桥编辑,客座评审渡老师,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在现今趋势中支持这部非主流的故事。 感谢山内静老师的超美丽插画。多亏了老师,他们才能获得新生。 漫画家g=ヒコロ々老师,以前看了您的漫画,实在惠我良多。 现在拿着这本书的各位读者,有了你们,我就能努力下去。 最后,如今仍徘徊于城市某处「真正的她」。本次将您著名的都市传说随便拿来当成小说的材料,实在非常抱歉,请拜托不要诅咒我,谢谢。 感谢各位拿起本书。我名叫天宫伊佐,很荣幸获得第十届小学馆轻小说大赏「gagaga赏」这份殊荣。 有人说:「鬼魂和妖怪好可怕喔!」 有人说:「不,果然活着的人类拥有的丑陋欲望才恐怖喔!」 有人说:「不不,真正可怕的是连得失都不管的纯粹『恶意』喔!」 ——不不不,通通很可怕好吗!我缩在被窝里发抖写出来的,就是这个故事。 华志摩同学,其实原本是我其他执笔的校园喜剧中的角色。「总是在教室角落不断啃着满纸袋的鸡翅和猪脚」这种完全不知所云的孩子,没想到一让她来当主角,最后竟成功获奖,实在感慨万千啊。 好,以下感谢辞。gagaga文库编辑部,责任编辑的江桥编辑,客座评审渡老师,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在现今趋势中支持这部非主流的故事。 感谢山内静老师的超美丽插画。多亏了老师,他们才能获得新生。 漫画家g=ヒコロ々老师,以前看了您的漫画,实在惠我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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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生比沙子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微波炉取出加热好的冷冻意大利面,回到客厅。 放下意大利面盘后再度走回厨房,从冰箱内拿出罐装啤酒。 由于几十分钟前就塞进冷冻库,啤酒罐已经冰凉透彻。 一拉易拉罐拉环,又响起一声「啪喀」的清脆声响。 ——明明新年才刚过没多久,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竟孤单吃着超商意大利面配罐装啤酒吗? 边用塑料叉子戳进香菇加贝类的意大利面,矢生面露自嘲的笑容。 ——我到底是在人生的哪里走错路了? 边灌啤酒下肚边扪心自问。 从以前就清楚自己脑袋还算灵光。 从就读一流升学校,到一流大学毕业为止,自己的人生并没有走错才对。 ——果然还是那个吧。 矢生今晚又重复念起已不知懊恼多少次的后悔。 ——我是进错职场了。 无论谁都愚昧至极,气氛干涸,现实势利的职场。 耗费十年以上的宝贵时间所得到的代价,只有少得可怜的遣散费。于是矢生利用了这笔遣散费,展开了第二人生。 侧眼瞄向房间一角。镇坐于桌子上的计算机屏幕画面中,显示着矢生自己架设的网站。 ——今日有十二名来访者。 矢生并不晓得,这样的数字到底算多还是算少。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矢生比沙子——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 矢生比沙子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微波炉取出加热好的冷冻意大利面,回到客厅。 放下意大利面盘后再度走回厨房,从冰箱内拿出罐装啤酒。 由于几十分钟前就塞进冷冻库,啤酒罐已经冰凉透彻。 一拉易拉罐拉环,又响起一声「啪喀」的清脆声响。 ——明明新年才刚过没多久,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竟孤单吃着超商意大利面配罐装啤酒吗? 边用塑料叉子戳进香菇加贝类的意大利面,矢生面露自嘲的笑容。 ——我到底是在人生的哪里走错路了? 边灌啤酒下肚边扪心自问。 从以前就清楚自己脑袋还算灵光。 从就读一流升学校,到一流大学毕业为止,自己的人生并没有走错才对。 ——果然还是那个吧。 矢生今晚又重复念起已不知懊恼多少次的后悔。 ——我是进错职场了。 无论谁都愚昧至极,气氛干涸,现实势利的职场。 耗费十年以上的宝贵时间所得到的代价,只有少得可怜的遣散费。于是矢生利用了这笔遣散费,展开了第二人生。 侧眼瞄向房间一角。镇坐于桌子上的计算机屏幕画面中,显示着矢生自己架设的网站。 ——今日有十二名来访者。 矢生并不晓得,这样的数字到底算多还是算少。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矢生比沙子——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 矢生比沙子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微波炉取出加热好的冷冻意大利面,回到客厅。 放下意大利面盘后再度走回厨房,从冰箱内拿出罐装啤酒。 由于几十分钟前就塞进冷冻库,啤酒罐已经冰凉透彻。 一拉易拉罐拉环,又响起一声「啪喀」的清脆声响。 ——明明新年才刚过没多久,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竟孤单吃着超商意大利面配罐装啤酒吗? 边用塑料叉子戳进香菇加贝类的意大利面,矢生面露自嘲的笑容。 ——我到底是在人生的哪里走错路了? 边灌啤酒下肚边扪心自问。 从以前就清楚自己脑袋还算灵光。 从就读一流升学校,到一流大学毕业为止,自己的人生并没有走错才对。 ——果然还是那个吧。 矢生今晚又重复念起已不知懊恼多少次的后悔。 ——我是进错职场了。 无论谁都愚昧至极,气氛干涸,现实势利的职场。 耗费十年以上的宝贵时间所得到的代价,只有少得可怜的遣散费。于是矢生利用了这笔遣散费,展开了第二人生。 侧眼瞄向房间一角。镇坐于桌子上的计算机屏幕画面中,显示着矢生自己架设的网站。 ——今日有十二名来访者。 矢生并不晓得,这样的数字到底算多还是算少。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矢生比沙子——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 矢生比沙子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微波炉取出加热好的冷冻意大利面,回到客厅。 放下意大利面盘后再度走回厨房,从冰箱内拿出罐装啤酒。 由于几十分钟前就塞进冷冻库,啤酒罐已经冰凉透彻。 一拉易拉罐拉环,又响起一声「啪喀」的清脆声响。 ——明明新年才刚过没多久,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竟孤单吃着超商意大利面配罐装啤酒吗? 边用塑料叉子戳进香菇加贝类的意大利面,矢生面露自嘲的笑容。 ——我到底是在人生的哪里走错路了? 边灌啤酒下肚边扪心自问。 从以前就清楚自己脑袋还算灵光。 从就读一流升学校,到一流大学毕业为止,自己的人生并没有走错才对。 ——果然还是那个吧。 矢生今晚又重复念起已不知懊恼多少次的后悔。 ——我是进错职场了。 无论谁都愚昧至极,气氛干涸,现实势利的职场。 耗费十年以上的宝贵时间所得到的代价,只有少得可怜的遣散费。于是矢生利用了这笔遣散费,展开了第二人生。 侧眼瞄向房间一角。镇坐于桌子上的计算机屏幕画面中,显示着矢生自己架设的网站。 ——今日有十二名来访者。 矢生并不晓得,这样的数字到底算多还是算少。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矢生比沙子——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 矢生比沙子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微波炉取出加热好的冷冻意大利面,回到客厅。 放下意大利面盘后再度走回厨房,从冰箱内拿出罐装啤酒。 由于几十分钟前就塞进冷冻库,啤酒罐已经冰凉透彻。 一拉易拉罐拉环,又响起一声「啪喀」的清脆声响。 ——明明新年才刚过没多久,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竟孤单吃着超商意大利面配罐装啤酒吗? 边用塑料叉子戳进香菇加贝类的意大利面,矢生面露自嘲的笑容。 ——我到底是在人生的哪里走错路了? 边灌啤酒下肚边扪心自问。 从以前就清楚自己脑袋还算灵光。 从就读一流升学校,到一流大学毕业为止,自己的人生并没有走错才对。 ——果然还是那个吧。 矢生今晚又重复念起已不知懊恼多少次的后悔。 ——我是进错职场了。 无论谁都愚昧至极,气氛干涸,现实势利的职场。 耗费十年以上的宝贵时间所得到的代价,只有少得可怜的遣散费。于是矢生利用了这笔遣散费,展开了第二人生。 侧眼瞄向房间一角。镇坐于桌子上的计算机屏幕画面中,显示着矢生自己架设的网站。 ——今日有十二名来访者。 矢生并不晓得,这样的数字到底算多还是算少。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jakiro 扫图:风 录入:阿梵修 修图:超级大咸鱼 ●——矢生比沙子——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传来。 矢生比沙子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打开微波炉取出加热好的冷冻意大利面,回到客厅。 放下意大利面盘后再度走回厨房,从冰箱内拿出罐装啤酒。 由于几十分钟前就塞进冷冻库,啤酒罐已经冰凉透彻。 一拉易拉罐拉环,又响起一声「啪喀」的清脆声响。 ——明明新年才刚过没多久,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竟孤单吃着超商意大利面配罐装啤酒吗? 边用塑料叉子戳进香菇加贝类的意大利面,矢生面露自嘲的笑容。 ——我到底是在人生的哪里走错路了? 边灌啤酒下肚边扪心自问。 从以前就清楚自己脑袋还算灵光。 从就读一流升学校,到一流大学毕业为止,自己的人生并没有走错才对。 ——果然还是那个吧。 矢生今晚又重复念起已不知懊恼多少次的后悔。 ——我是进错职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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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满十四岁的慎一随口应声。他实在搞不懂自己这十七岁的姐姐一口根本不像女高中生的口吻,以及用「譬如说啊」来开启话匣子的脑袋。 「『众生』是?」 「指一切有生命的存在,包含我们人类在内的所有世间万物喔。」 「所以只要和尚变成木乃伊就能拯救世界喔?」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木乃伊啦。是种虽身处凡尘,却接近神佛的尊贵存在喔。」 「真厉害呢。」 「不过在绝食后才能看到的神,真不知到底能不能信耶。」 用透彻声调边这么说,草剃勾玉边拿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刚才你不是都说了很尊贵吗。还有啊,神和佛应该是不同的存在吧?」 「你也开始懂了嘛。」 莫可奈何搭上话题,慎一的姐姐微微一笑。 「慎一,我就来跟你解释神佛之间的差异吧。具体来说的话,就是独神与八百万神,以及释迦如来和其他佛的故事。」 「姐,你那些故事马上就能说完吗?」 慎一一这么问,暖桌对面的姐姐瞬间想了一下。 「大概五小时左右吧。」 「那今天还是算了。」 慎一摇了摇头,慎重婉拒了。 因为他清楚自己这个姐姐真的会讲上五小时。 「什么嘛,我可想好好启蒙亲爱的弟弟,告诉你这世界有多美妙呢。」 仍然用听来不像十七岁少女口吻说着的勾玉,脸上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 「看来慎一比起知道这世界的真理,打倒毒蛟哥拉斯对你而言更重要呢。」 「哥拉斯会掉焰毒剑的材料,但这世界的真理不会掉啊。」 边操作着自己在游戏机内的分身,慎一冷冷回答。 「明明我如此疼爱弟弟,弟弟却不爱我啊。」 勾玉哀伤地喃喃自语。 慎一没有应声,只默默用大剑劈砍毒蛟哥拉斯的尾巴。 「欸,慎一,不然我跟你说『伦敦的不死公』(lord lmmortal)圣杰曼伯爵的事迹好不好?」 慎一没有回答。 「『被从地图上消灭的村落』(vanished vige)杉泽村的故事呢?」 被亲姐姐当面说什么爱来爱去,相信没有国二生会感到高兴。 「不然讲『祸星魔女』(disaster witch)莉莎·罗森堡如何?」 「……姐。」 终于忍不下去,抬起头来。 「你到底有多闲啊?」 「你也开始懂了嘛。」 勾玉浅浅一笑。 ▲ 在冰寒刺骨的寒气中,慎一一如往常骑着爱用的自行车去上学。 寒假才刚结束没多久。 把自行车停到停车场,抽出车篮内的书包冲上校舍二楼。 进入开着舒适暖气的教室内,和关系好的朋友们打声招呼后,走向自己的位置。 「慎一,早啊。」 从学生书包取出课本和铅笔盒等等塞进抽屉时,其中一名朋友笑着搭话。 「嗯。」 慎一只用眼角余光一瞥,慵懒回应。 「不是『嗯』而已吧?」 这名朋友用宛如太阳般的笑容回答。 「早啊,慎一。」 「……早。」 慎一板起脸孔,皱着眉冷冷低语。 开什么玩笑,最好是能随便笑着对女生说「早安」啦。 国二男生也是有志气的好吗。 「早啊,慎一。」 然而,朋友仍维持笑容重复问早。 「早、早……」 「早啊,慎一。」 「早安,真季同学。」 国二男生的志气其实似乎不是多坚固的东西。 投降的慎一特地加了个平常不会叫的「同学」喊了少女的名字。 「非常好。」 寺泽真季满意地点点头。 「喔……」 「你今早来得好晚呢。」 慎一本来尝试做最后挣扎,但如蚊呐般的细语轻而易举遭到无视。 根本无法抗议,胜负早已决定了。 「总是在上课前三十分到校的慎一今天既然差点迟到,睡过头了喔?」 「嗯,有点事……」 他支支吾吾地回答: 「昨晚被我姐强迫听了独神与八百万神,以及释迦如来和其他佛的故事。」 「是喔……」 真季的笑容中参杂了若干怜悯。 「这可真是……辛苦你了。」 「你懂我吗?」 眼带哀伤的慎一这么一问,青梅竹马的少女轻轻点头。 「勾玉姐一旦打开开关就停不下来了啊。」 自己和真季并非只是国中同学,而是打从上幼儿园的懵懂儿时起就认识了。 因此也十分清楚大慎一三岁的姐姐,草剃勾玉行事作风有多么诡异。 「我以前也听她讲了快两小时关于伏都教秘法的故事,真的吓死我了耶。不愧是……『缺陷美女』(crash beauty)呢。」 ——缺陷美女 慎一的姐姐在高中内似乎被取了这种绰号。 慎一心想,最先起头的家伙还真了解姐姐啊。 是个美女——撇开家人关系的有色眼镜,公平来看,仍必须承认这点。 真的完全是如乌鸦亮羽般的艳丽黑色,柔顺有光泽的黑发。 美到不像日本人的外貌,甚至能让父亲半作认真地说「至今为止,我曾经好几次怀疑你妈妈有没有外遇呢。」 苗条匀称的同时凹凸有致,根本不输一些普通的模特儿。 大概都可以当成「绝世美人」的模范,记录进图鉴之类的吧。 而即使死也不可能当面对本人说,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慎一时常看她的美貌看得入迷。可是——都是在吃饭中或睡着时的状况。 说得更具体点——只限于姐姐闭上嘴的时候。 一当草剃勾玉张开她那玫瑰色的薄薄樱唇。 从口中流出的将是—— 伏都教秘法。 「伦敦的不死公」圣杰曼伯爵的真面目。 津山三十人屠杀事件背后隐藏 的真相。 为了找怪物「歪七扭八」,花了半个暑假,徒步踏遍四国阿尔卑斯的事迹。 吃完邮购买来的猴脑后还列出详尽心得报告。 一个人轻声朗读着绝对不能念出声来的诅咒之诗《托米诺的地狱》。 肉身得道的事。独神与八百万神,释迦如来和其他佛的故事。 ——简直无可救药。 以一名十七岁的女高中生而言,完完全全有缺陷。 外貌虽是绝世美人,内在却是道地道地的灵异宅女。 盘据在脑中的净是些突发奇想的阴谋论,愚蠢的都市传说,扭曲的哲学。这就是草剃慎一的姐姐。 ——「缺陷美女」草剃勾玉。 「有个个性十足的姐姐也真辛苦呢。」 真季苦笑着盯向慎一脸上。 「欸,别说得一副事不关己好吗?」 慎一没加多想就出言反驳。 「要说姐姐很怪的话,真季你不也、一……样……」 尽管话说到一半惊觉自己失言,但为时已晚。 「是啊。」 真季点头承认。 青梅竹马脸上依然是苦笑,不过明显添了几分阴影。 「……对、对不起啦,真季!」 慎一脸色瞬间惨白,连忙道歉。 ——一脚踩在地雷上了。 距离真季的姐姐——寺泽亚季逝世还不到半年。 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事件。过去发生在这座韵雅市,但已经结案的骇人事件。多名年轻女性四肢惨遭砍断,而后遇害。 真季的姐姐,亚季正是这起事件的第五位受害者。 「不用道歉啦。」 真季无力一笑。 「我已经振作起来了。再说每次提到都搞得神经兮兮的话,对姐姐也不好意思啊。」 她以坚强的笑容平淡说着。 「……这样子……吗……」 慎一也常受寺泽亚季照顾。 的确是个怪人,有些少根筋的地方没错。 同时也是个笑脸常开又乐观,对谁都很温柔,有如太阳般的人物。 ●——时田英臣—— 『抢夺包包的嫌犯直接骑上机车逃亡。然而根据店内目睹了部分犯行过程的酒店老板指证,已掌握嫌犯骑乘机车之特征——』 一身壮硕躯体让座椅嘎吱作响的时田英臣,用他的粗手指翻阅文件。 视野前方则是似乎接到伤害事件报案的同事大声吼着。 附近一带顿时警笛声大作,警车飞快开离了一楼停车场。 拥有一百多名警力的韵雅市西警察分局,今天依然热闹。 ——虽然警察局热闹不是什么好事啦。 边从西分局五楼刑事课的窗户往下望,时田如此认为。 「学长,辛苦了。」 正在看几天前发生的强盗事件笔录的时田把头转向后方。 一名身着黑色制服套装的女子面带微笑站在眼前。 「巡查部长,要不要我去泡杯茶来?」 「恩野啊,讨好上司可不是刑警分内的工作喔。」 时田阖上笔录,劝告起学妹。 「我们的工作是维持正义打击罪恶,不是泡茶啊。」 时田于约莫半年前从巡查升格为巡查部长,但他并未因此松懈怠慢。 绝不自大,严以律己,对新进部下也绝不傲慢,能做为一般市民楷模的理想刑警。这就是时田努力想打造的形象。 然而可惜的是——现状距离时田努力的目标依然遥远。 「哇,好帅喔,好像刑警剧演的那样耶。」 一位刑警学妹——恩野美奈以略为夸张的口吻回他。 「学长每天都会在傍晚对着太阳怒吼吗?」 今年满二十四岁的学妹摇着一头短发这么问。 ——总是这种态度。 分进局内的新部下对自己的态度格外没礼貌,每天都让时田头痛。 「……恩野,你是想说我跟不上时代吗?」 时田显得不太高兴。 「不,我想说这样好帅喔。」 「哦,这样吗!」 时田眨眼间害羞起来。 「不过其实,这句座右铭也是从尊敬的学长那听来的啦。」 「来了,又是那个人的事。」 时田一搔头自豪地说,恩野便奇怪地问: 「寺泽警部学长,对吧?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啊,警部可是刑警中的刑警。」 时田一副得意洋洋。 「那个人才是我所憧憬的男人啊。」 「欸……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恶心耶。」 恩野的眼神变得冰冷。 时田咳了咳,解释道: 「不是那种意思好吗。男人就是会有迷上『男子汉』的时候喔。」 「学长,我猜你喜欢黑道电影对不对?」 「你觉得很帅对吧。」 「我觉得好跟不上时代呢。」 竟然被来个先褒后眨,让时田沮丧垂头。 尽管柔道、剑道、空手道加起来超过十段的壮硕体格,长相更是连黑道都逊色三分的凶神 恶煞,不过时田的心灵其实没有多坚强。 「总之,你只要见过他一次就会懂,什么才叫刑警真正的行事作风喔。」 「欸?」 听时田一说,恩野一脸错愕。 「那个人还活着吗?」 「你在乱说什么啊,真没礼貌。他还生龙活虎的哩。」 「看学长你每次都说得一脸怀念,我还以为他已经去世了啊。」 「我可从来都没说过警部他死了吧?」 「因为既然时田学长都说他是你憧憬的人,我还以为不是冲进黑道据点被射成蜂窝,就是为了保护孩童而被暴徒刺杀殉职啊。」 「你也满跟不上时代呢。然后,还是很没礼貌啊。」 时田紧握拳头,激动地说: 「寺泽警部是被迫离职的,在约莫半年前。」 寺泽泰典警部。时田的人生目标。 身处无论是怎么样的公职人员,都不得不多少黑白相间的「警察机构」中,仍然贯彻清廉刑警立场的男人。 「半年前?那么难不成我被派到这里来时他还在吗?」 恩野眨眼问道,不过时田摇了摇头。 「不,警部辞职的时候,刚好是你被派来西分局前夕。」 还记得在自己尊敬的警部离开局里的同时,这个没礼貌的部下就接着来了。 「是退休吗?」 没有见过本人的恩野问了个理所当然的疑问。 「别说傻话,警部才四十几岁啊。」 「太年轻了吧!?」 恩野做出右臂弯到下巴前,身体夸张后退的演技。 「光听学长你的描述,让我以为是像以前的胜新太郎那样的大叔呢。」 「该不会你比我更跟不上时代吧?」 「为什 么这么年轻就辞职了啊?」 恩野也不理会时田的质问,反倒回问。 「……因为那起事件啊。」 即使犹豫该不该随便说出口,时田仍回答了。 这件事不该对希望能有所成长的部下隐瞒。 「去年夏天发生的连续杀人分尸事件。你当然也知道吧?」 「啊……那个事件。」 恩野表情一僵。 「当然知道,毕竟全国都在播相关的新闻呢。」 时田点点头。 「警部有两位女儿。高中生的姐姐和国中生的妹妹。」 「这样啊。」 「高中生的姐姐……亚季在那起事件中成了第五名遇害者。」 时田这句话听得恩野瞪大双眼。 「当时负责搜查那起事件的正是寺泽警部。」 时田静静把话接下去: 「所以犯人才会下手杀鸡儆猴。事情被定调为如此。」 「……被定调是指?」 「在亚季遇害的几天后,嫌犯莫名身亡,被定调为自杀。」 恩野显得一头雾水,似乎听不懂时田话中含意。 这是理所当然,毕竟连时田自己都没能找出真相,事件就落幕了。 「嫌犯自杀后,这起事件就到此结束了。」 「结束?可是根本还没解决不是吗?」 「只是表面上呀。搜查本部如今还存在,不过不会有人再有动作了。那起事件注定成为悬案,再来只等时间过,让人自然淡忘而已。」 「到底为什么……」 「上头受到不知哪来的人士施压啊。」 时田持续瞪视着半空中。 「警方受到某些不想让那起事件的真相公诸于世的人施加巨大压力,搜查几乎形同强制中断,寺泽警部主动请辞,真相仍是罗生门。而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就见你珊珊来迟啦。」 「……学长,你该不会在戏弄我吧?」 恩野用狐疑的眼神质问。 「这种事开得了玩笑吗?」 时田不悦说道: 「一切都是事实啊……所以说,关于那起事件的真相下了不成文的戒严令,你在西分局内尽量别提起啊。」 「这样啊……」 恩野仍带着狐疑的视线应声。 「你还是不相信对吧?」 「这……应该是吧。那种荒谬的事,根本不可能马上相信啊。」 恩野点头承认。 「再说了,又是何方神圣能对警方施加巨大压力啊?日本可是法治国家耶。我不晓得是哪来的掌权人士,但这种事根本办不到吧,又不是真的在演那些过气的连续剧。」 「就是有人能办得到啊。」 听时田斩钉截铁地坚称,恩野一对柳眉轻轻颤动。 「我可不是凭臆测或妄想瞎说,我对幕后黑手有个底啊。」 「……对幕后,黑手,有个底?」 恩野重复了时田的话。 意外地慢条斯理——像是在细细品尝什么的说法。 「是啊。」 「越来越像连续剧了呢。那么你有掌握什么证据吗,学长?」 「……我没有证据。」 时田尴尬地把视线恩野身上移开。 「我没有物证,因为那家伙绝不会留下那种玩意。不过我身为刑警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个男人无疑是个恶徒。」 说到这,时田看向分局窗外的景色。 「那个男人不只接触嫌犯,也接触了寺泽警部的女儿亚季……还有那个华志摩玲子,不可能没有关系。」 「哦?」 恩野兴致勃勃地应声。 相较于到刚才为止都还半信半疑的态度,语调明显有了变化。 「我打算总有一天,要狠狠揪出那男人的狐狸尾巴啊。」 然而激动的时田却没能察觉她的变化。 「学长……所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恩野像在讲悄悄话般轻声细语询问。 要是能正眼注视着恩野的脸,相信时田定能发觉她身上诡异氛围。 不过正看向窗外的时田并没看着对手的脸。 所以没能看见浮现于恩野眼眸中,一股扭曲到不能再扭曲的好奇光辉。 「……杜秋慈瑛。」 时田以沉闷语调愤愤开口。 「这就是那个像蛇一般的男人的名字。」 「……杜秋……慈瑛。」 恩野缓缓重复了时田的话。 ——果然像是在细细品尝什么的说法。 「学长,你能不能详细地……多告诉我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啊?」 「欸?」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使得看着窗外的时田把视线移回恩野脸上。 「……你不是说像在演连续剧而不屑一顾吗?」 「不不不,怎么会呢。」 恩野眼眸中那扭曲的光辉已经消失。如今时田眼中看到的只有她可人的微笑。 「我怎么可能会怀疑尊敬的学长所说的话呢?」 「哦,这、这样啊?」 为人单纯的时田只听了这句话就彻彻底底信了。 「所以学长,快点告诉我关于那个叫杜秋的男人的事吧。」 「好吧。那个男人在郊外开了间小研究所……」 「嗯嗯。」 「那起事件发生时,我受警部委托,去调查一名少女和那个男人的背景……」 「哦哦。」 被夸得愉悦的时田,开始缓缓对部下讲起半年前发生的那起事件的详情。 ●——矢生比沙子—— 边打开罐装啤酒的矢生,今天也确认着自架网站的阅览人数。 今天的来访者为二十五人,比起平常可说稍微多了点。 然而矢生并没能从这些来访者中找出她要的人才。 边叹气边移动鼠标,点开加进「我的最爱」的其他网站。 ——偶尔也看些和自己目标不同的页面吧。 结果注意到了名为「星狩同学」的项目。 ——的确发生过这种事件呢。 矢生想起那起狠毒事件是在将近半年前发生的。 徘徊于夜路上袭击年轻女性,抢夺目标四肢的都市传说。 与这个传闻极为类似的连续杀人分尸事件,就发生于矢生目前居住的韵雅市。 凶手至今仍未遭逮捕,一般认为整起事件已将成为悬案。 矢生心想,凶手未免太可怕了。 随意夺走前途无量的年轻生命,竟还逍遥活在世上。 生命明明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东西啊。 矢生颤抖着离开网站。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么一说来,今天似乎啥都还没吃。 从书桌起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腌制物、柚子醋、味噌、人造奶油。 当中找不出适合当主食 的食品。 矢生无力叹了口气。 ——没办法,今天久久吃顿外食吧。 关上空荡冰箱的门,矢生回到客厅。 打开衣橱,望着身为女性来说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换上随便挑的衬衫和裙子,最后穿上中意的红外套。矢生比沙子便往房间门口走去。 ●——樱井道隆—— 『我是在五百二十七年前的白天清醒过来,的确只能以「清醒过来」来形容。毕竟要说「诞生」,我已知晓太多事。要说「重生」的话,又同样不明白太多事。从泡沫中诞生——虽不讨厌这种诗词般的说法,但果然还是「清醒过来」最为恰当,正有如大梦初醒的感觉。多数人会说梦里的自己与现实的自己完全不同,不过或许是沉睡太过漫长的反效果,如今的我于睡眠时再也不会作梦,因此无从得知——』 「樱井同学,让你久等了。」 听见从旁响起的呼喊,看着文库本的道隆抬起头来。 「我没有等多久。」 心不在焉地回答站在教室门口的少女。 「今天在看什么啊?」 「一名住在火焰星上,受到诅咒的女人『祸星魔女』(disaster witch)的笔记喔。」 「是喔,还真时髦呢。」 「真田……你根本一点都不这么想吧?」 「被你看出来啦。」 道隆轻轻一瞪,少女——真田晴海扬起了嘴角。 「我最近逐渐明白该怎么和樱井同学你相处了,总之随兴应付就对了吧。」 「……你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受到如此不太愉悦的理解,道隆皱起眉来。 「要不要我告诉你,第一次见面时我是怎么看你的啊?」 隔壁班的少女维持扬起的嘴角,接着说: 「非常聪明,绝顶聪明的……蠢蛋喔。」 丝毫不感愧疚,直接了当明言。 「真田……最近你的言行举止似乎越来越像亚季了喔……」 「当然,我是故意模仿的啊。」 道隆一无奈呻吟,晴海开怀笑道: 「因为我们不是约好要连亚季的分一起快乐活下去吗?」 「……你这么说也是啦。」 寺泽亚季。既是道隆的青梅竹马,也是真田晴海挚友的少女。 距离她离开人世,还只是不到半年的事。 「好啦,今天要替她买什么去呢。」 眺望着座落于教室窗外远处的灵山,晴海眯起眼来。 「红豆汤之类的就行了吧,反正这么冷。」 「可是亚季不太喜欢那种甜过头的饮品喔。」 「总拿她爱吃的东西去也不有趣,偶尔也该捉弄她一下。」 在文库本内夹入书签放进学校书包后,道隆站起身来。 已决定好每周一定会去一次少女长眠的墓园。 这半年以来,道隆和晴海两人不间断地造访少女的墓地。 ▲ 道隆和晴海一同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的换鞋区。 把室内鞋换下后穿越操场,通过校门。 「嗨,樱井。」 正当两人正要往墓园方向走去,被身后一股声音叫住。 「看看是谁来着,这不是勾玉学姐吗?」 一转身看到对方的身影,道隆夸张耸了耸肩。 「今天你还是一样,美得像个笑话呢。」 「你也一样很会开玩笑啊。」 一时之间虽显讶异,高年级生的少女——草剃勾玉仍回以悠哉的口吻。 「今天也要去替那女孩扫墓吗?」 看着站在道隆身旁的晴海,用清澈的声音问起她。 「是的,我们决定好每周都会去看她一次。」 晴海一回答,勾玉只愣愣地点了头。 「她是个好女孩,然后也是有趣的女孩呢。」 飘移不定的视线在道隆身上对焦。 「可惜我没能参加她的葬礼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学姐那时根本不在市内啊。」 道隆摇了摇头。 「我记得当时你是去恐山找传说中的降灵师吧?」 「很可惜的,她已经魂归西天啦。这就是所谓『招魂人反被招魂』吗?」 「我想并不是呢。」 也不听道隆的反驳,勾玉的视线又开始飘移。 「那就是今天要给那孩子的供品吗?」 略含睡意的双眼望向道隆右手提着的校内购物袋。 「嗯,今天我们挑了红豆汤。」 「那孩子喜欢那种东西吗?」 「不,一点都不喜欢。我认为偶尔捉弄她才比较有新鲜感啊。」 「扫墓需要新鲜感吗?」 「无论什么事,拿捏轻重缓急都很重要。而且这好歹是我往后一生该尽的义务啊。」 「哦?」 少女缓缓抬起视线盯向道隆的脸。 「樱井,你也挺专情的呢。」 「别看我这样,其实很正直喔。」 「然后也很谦虚。」 勾玉如同耳语般说完,又愣愣点了头。 「要是能受到如此细心照料供养,那孩子肯定也会高兴吧。不过前提是灵魂真的能够看着这个世界。放眼所见之事物即为世界,灵魂回归的地方。那孩子总有一天会回到灵魂故乡吗?我也想一起回去呢。」 「……勾玉学姐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 道隆叹气道。 ——「缺陷美女」。 本该是立如芍药,坐若牡丹的美女,一开口便成了大王花。 虽拥有绝世美貌,内在却有着无底缺陷的少女。 比道隆大一年级的学姐草剃勾玉,依然不让自己的绰号黯然失色。 「话怎么这么说呢,樱井。」 勾玉显得一脸慵懒。 「我没道理接受你这样充满矛盾的人缺乏同理心的建议喔。」 「恕我直言,我再怎么矛盾都比不上你呢。」 道隆一句话狠狠否决。 「这样啊,原来我比你更矛盾吗?」 勾玉稍稍垂下,并摇了摇头。 「我都不晓得呢。」 「很可惜的,是事实喔。」 「那还真有点难过呢。」 感触良多地喃喃自语后,勾玉抬起脸来看道隆。 「话说回来,樱井。我最近又听来有趣的风声喔。」 「有趣的风声?」 道隆边追着飘移不定的视线,边开口反问。 即使想问她刚才那番对话中到底是怎么会接「话说回来」,恐怕也毫无意义。 万万不能在「缺陷美女」面前期待能来次正常的对话。 稍微往身旁瞄去,看到的是板起一张脸的真田晴海。 大概是心想「又开始了」吧? 「什么样的风声啊。」 草剃勾玉「喜闻风声」这一点在校内十分有名。 而当然,「缺陷美女」喜好的并非与艺能界、政界或社会、学校内的感情纠纷有关的正常「风声」。 「我就偷偷告诉你吧。」 只见她纤细脖子轻轻一晃。 「『前往异世界的方法』之类的风声。」 草剃勾玉微微展露笑容。 ●——草剃慎一—— 「慎一,我又找到有趣的消息了喔。」 当慎一今天仍在自己房内狩猎怪物时,姐姐勾玉也没敲门就闯了进来。 「据说是什么『前往异世界的方法』喔。」 「……那是怎样?」 「别随便进来啦」或是「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等等,如此理所当然的个人权利主张,打从慎一出生起就不被允许。 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姐姐只要兴致一来,便会闯进慎一房间连珠炮地扔下莫名其妙的话,心满意足后就自顾自地离开。 打从以前开始就已注定好了。 「异世界是什么啦。」 「如同字面的意思,不同的、不属于这里的世界喔。明明晴空万里却找不着太阳的天空,回过神来才发现记忆中有数个月的空窗期,残留在手机通讯簿内的谜样文字列,与邻居语言不通的异空间等等。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类漫画和小说吗?我从同学口中听说了喔。」 ——她会错意了。 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搞错了最近流行的「异世界题材」的定义。 「姐姐,你说的那些都是灵异学喔。」 边狩猎稀有怪物,边冷静地用侧眼余光纠正姐姐。 「现在流行的异世界不是你说的那样。而是例如原本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突然被传送到像《龙杀》之类的世界而慌了手脚,或是大显身手等等更有乐趣的故事喔。再怎么样都不会是姐姐你说的那种惊悚的——」 「等等。」 勾玉伸出纤细手掌制止慎一往下说。 「抱歉打断你慎一,不过什么是龙杀呀?」 「欸?」 慎一哑口无言。 高中二年级的姐姐。 关于神佛、伏都教、猴脑的滋味一讲可以讲上好几小时的姐姐。 ——竟然不知道《龙杀》? 「屠、《屠龙剑》啊,一款游戏……难道姐姐你没玩过?」 「大概没有呢。」 姐姐的回答让慎一彻底傻眼。 竟然不晓得从慎一和勾玉出生前就流行至今,号称rpg顶尖金字塔的系列作? 「那个叫龙杀来着的是怎样的游戏啊?」 「大概和姐姐你所想象的灵异学方面是不同领域的游戏喔。就是收拾史莱姆或高仑魔像等等怪物,非常具中世欧洲风格的虚幻世界观——」 尽管试着解释,勾玉反倒以怜悯的眼神看向弟弟。 「慎一,中世欧洲并没有证明液状怪物(史莱姆)和婴型怪物(高仑魔像)实际存在的记录喔。」 「呜!」 「然后,我也很在意你明确划分了『真相不明』(灵异学)和『幻想』(虚幻),明明连专家学者都仍对区别法模糊不清耶。欸,慎一,可以告诉我你是用何种依据划分的吗?」 「呜呃!」 面对姐姐过度有条有理的反论,慎一回不上半句话。 ——自己为什么反倒得被当个笨蛋对待不可啊? 「也罢,先不管你怎么想的。」 勾玉静静接话下去。 「回到『前往异世界的方法』……据说某个市内似乎存在着能通往异世界的地方呢。」 姐姐一如往常以陶醉眼神开始说明。 「该处从旁看去的话,会被视为毫无怪异之处的地方。不知究竟是洞窟、森林、神社,还是教会或大楼等建筑物。然而,据说该处靠着完成固定步骤,就能开启通往『本不存在的世界』的入口喔。」 「固定步骤是怎样啊?」 「谁晓得呢。大概是咏唱咒文、献上祭品或是按下秘密按钮之类的吧?」 「……姐,你真的相信那种事吗?」 「慎一老爱说些没希望的话耶。」 勾玉一脸悲伤地说。 连说出口的慎一都不禁跟着难过起来。 「总而言之,通往本不存在的地方的门会敞开,一旦踏进门内,等在眼前的将会是前所未见的世界。暖风徐徐,斑彩炫烂的四季美景、悬于彩虹色天际的漆黑太阳,统领着无以名状的异形军团的无貌之神。」 「都是那种吃了怪药的人产生的幻觉吧……」 慎一还想接话下去,但勾玉又一脸难过地抿起嘴来。 「你都不会想亲眼看看吗,慎一。」 姐姐以陶醉的眼神接着说: 「所谓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异世界啊。」 又来了——慎一显得无奈。 「你难道对目前的日常不腻吗?」 「不会啊,我很满意现状。」 s级怪物气喘吁吁了,应该再打一会儿就能击倒。 「这样啊,我可是超级腻呢。」 「那你何不去看看?」 「我是想去看看啊。」 一对细长清秀的眼阵缓缓望向慎一的眼。 「顺便问一下,你说的那个通往异世界的入口在哪啊?」 「我不知道喔。」 「不知道的话不就去不了吗?」 「正确来说应该是还不知道,不过已经有了线索。」 「这样喔,太好了呢。」 「谢谢。」 勾玉浅浅微笑。 「等搜集到确切证据后,我定会去见识见识。」 慎一叹了口气。 心中并没有萌生「会不会太危险啊?」「反正根本找不到,去了也是白去。」等制止的话。 草剃勾玉一旦说出「我要去看看灵异场所」。 那就代表她一定会去。 「记得在晚餐前回来喔。」 慎一只对姐姐说了这句话。 ●——宫本司郎—— 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去,看到太阳正逐渐沉于冬季天空的彼方。 ——冬天的夕阳似乎不赖啊。 边动着红笔修改学生们的作业,宫本司郎呆想着。 「宫本老师,要不要来杯咖啡啊?」 被喊到的宫本转头一看。 「国文报告的评分需要耗脑力对吧?」 同事的女老师端着冒烟茶杯的托盘,如此笑道。 「帮了大忙啊。」 回以微笑并接过茶杯,啜了一口。 「唔……」 实在淡到不可思议。水加太多了。 跟最近在市内一角新发现的咖啡厅内的咖啡比起来,这种玩意简直跟泥水没两样。 「谢谢,让我清醒过来了。」 当然不会说出真心话,而是用普通的客套话回答。 「……因为我看宫本老师总是努力到很晚呢。」 女老师露出腼腆微笑。 「那个,宫本老师……你今天打算几点离开呢?」 宫本当然注意到这名女老师对自己怀有强烈好感。 「谁晓得呢,至少还有两、三个小时跑不掉吧。」 边选择不会提升也不会贬低自身的应对,宫本边伸懒腰边回答。 「这样子啊……」 最近在办公室内被私下盛传「年近三十而感到焦急」的女人明显显得沮丧。假如快做完工作的话,不如一起吃顿晚餐——对方大概原本这么打算吧。 开什么玩笑。 「明明宫本老师才上任没多久,却已经做了非常多工作呢。」 女老师藏起失落神情,接着说下去。 没错,这边可是为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呢。 「正因为我是新人,要记的事太多了。」 另外,要调查的事也太多了啊——如此在心中补充,宫本脸上浮现虚假笑容。 「老师,你搬来这座城市内还不到半年对吧?」 看样子假笑似乎让女老师心情好了点,再度开口说: 「可是已经在学生间颇有人气,也十分溶入这间学校了呢。」 「能受到如此称赞,有些难为情呢。」 开什么玩笑,我最讨厌毫无智慧可言的小孩啦。 谁想要溶入这种可怕的空间啊。 宫本克制住焦躁,这么回答。 「话说回来……我想你应该知道……」 然而听了女老师接下来的话,宫本不再焦躁。 「自从发生那起事件至今,差不多也过了半年呢。」 「……那起事件是指?」 尽管再清楚不过,但心想明显搭上话题会不太自然的宫本于是随口反问。 「当然就是那起事件啊。你想想,就是那个……杀人分尸的……」 「……喔喔。」 宫本皱起眉头,装得一副自己现在才知情。 「的确有呢。我在前一个工作职场上也每天都从新闻上看到。」 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事件—— 去年夏天,发生了多达五名受害者遭到杀害,甚至四肢被砍断的事件。 每一位受害人都是年轻女子,彼此间没有关联,恐怕是完全的随机行凶杀人「凶手似乎还没抓到呢。」 「……是啊。」 宫本这一说,女老师再度环顾四周后才点了头。 「根据传闻,被视为嫌犯的男性已经自杀,实质搜查行动被认为已经中止呢……」 「这样子啊……」 尽管这部分的事自己肯定更清楚,宫本仍装得一无所知。 实际上,被视为自杀的嫌犯——冰堂恭也的死因绝不可能是自杀。 因为发现那个男人的尸体时,四肢是在与到当时为止的受害者同样被扯断。无论具备怎么样的特殊体质,人类都办不到那样的自杀方法。 然而,这个真相不知为何马上就被隐蔽起来,没有公开发表于世。 ——背后定有某人的指使。 「这么说来……」 宫本注视着女人的双眼,说道: 「那起事件的第五名受害者……就是这里的学生呢。」 「……是的。」 面露悲痛神情的女老师点头。 「她是一年级的女生,活泼开朗,在班上很受欢迎。」 不用同事特地解释,宫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寺泽亚季,事件的第五名受害者。 「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啊。」 女老师哀伤地说。 「老师有教过她吗?」 宫本这时想起,这女人好像是化学老师啊。虽然根本无所谓就是了。 「嗯,即使成绩不怎么出色,却非常开朗温柔,总是像太阳般发光发热的女孩。就连和之前那个……有点奇特的转学生也能处得很好呢。」 「有点奇特的转学生?」 忍不住插嘴问道: 「那名转学生是怎么回事?」 「啊……没有啦,就是……」 就像在表达自己说溜嘴似的,女老师的视线开始飘移不定。 同时似乎没察觉出宫本的语气多了几分谨慎。 「刚好在那个时期……有个奇怪的学生。突然间转学过来,几个星期后又突然间转走呢。」 把视线移开宫本身上,女老师注视起窗外的冬日夕阳景色。 「现在回想起来,她是个和那起事件一起出现,之后又随着事件落幕一起消失,很不可思议的学生呢……」 「她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对不起。」 宫本一这么问,女老师一副尴尬地回应: 「那孩子的事不能多说啊。」 「不能多说?是被谁禁止了吗?」 「不是,只是在校内似乎有种……该说不成文的规定吗……呃……」 女老师仍不肯对上眼,讲话支支吾吾,但在宫本无言的压力下,才投降似地接着说下去: 「我是从总务处的老师听来的,详细状况也不太清楚。据说的转学手续上从一开始就有许多诡异之处。本来说她是从九州岛一间女中转学过来……结果却查不出她先前是在哪间学校就读,也没找到她的转学通知书,全凭校长一句话就准了她转进来……」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吧?」 「嗯,一般的话这种事不可能在日本发生。所以大家都在传是不知打哪来的政要相关人士的女儿吧。』或是『校长肯定受到某个不知打哪来的组织的威胁啦。』等等空穴来风的臆测啊。」 「某个不知打哪来的组织?那是怎样,看漫画看到走火入魔了吧?」 宫本再度露出假笑。 「就是说啊。」 你现在就在和其中的成员聊天喔。 尽管很想补上这一句,宫本仍忍了下来。 假如说出自己其实是秘密组织为了追捕某个叛徒被派来这座城市内的话,不知这女人会是什么表情呢,会笑我吗? 「总而言之,现在校内净是这种无凭无据的谣言,公然谈论关于那孩子的话题被这间学校的职员视为一种禁忌。所以宫本老师,请你留意别在办公室内提起那孩子喔。」 女老师如此结束了话题。 「我明白了。」 宫本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宫本老师也请留意,在外头天色还没那么暗时快回家喔。」 受到像是对学生说的注意,宫本面露苦笑。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笑。 「……顺便问一下。」 最后,宫本对着准备要走出办公室的女老师背影问道: 「那个奇怪的女转学生叫什么名字呢?」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还是稍微确认一下。 「……华志摩玲子。」 女老师回答出如预料中的名字。 「明明还只是半年前的事,却已经想不起她的脸,真不可思议呢。」 「毕竟她只待了几个星期,忘记长相很正常吧?」 「不,我很擅长记人的长相,何况又是自己教到 的学生。就算长得再怎么普通,都是我的学生,不会轻易忘记。这几年来只要是我稍微接触的学生,几乎都记得长相喔。」 「这还真是厉害呢。」 个性上几乎没办法对他人感兴趣的宫本,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可是只有那孩子的脸我完完全全想不起来,简直就像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宫本老师……我想说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呢?」 「我觉得那孩子……华志摩玲子肯定是幽灵或其他什么东西喔。」 女老师用不容置喙的严肃神情说道。 ▲ 依照同事教师的忠告而尽早结束工作的宫本,离开了韵雅高中的教师办公室。 在途中的超市买完晚餐食材,回到公寓。 将切好的白菜和猪五花塞进锅里,放到炉上点火。 接着宫本去了阳台点烟,静待火锅煮好。 由于自己一人独居,就算直接在室内吸烟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不过特地跑到外头寒气中哈口烟,热腾腾的火锅也会更添美味。 正当深邃俯瞰着寒冷冬城的夜景时,胸前口袋的手机响起。 瞥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称,宫本轻叹口气按下接听键。 「……是我。」 『嗨嗨宫本先生,进行得如何呀?』 毫无一句问候或自报名号,慵懒的声音如此询问。 宫本的职场——真职场的同事,恩野美奈。 宫本并不感到困惑或傻眼,毕竟她总是这样。 「几乎没什么进展啊。在市内哪边都找不着那家伙的踪影。」 『那你今天也认真扮演国文老师就过一天了?』 「算是吧。」 『真是轻松的工作耶,干脆就这样当教师为生如何?』 「我才不想被你说哩。」 『我这的工作可不轻松,每天都得努力当个新进刑警喔。』 「这样喔,尽管为了日本赴汤蹈火吧。」 『身为抵触法律的组织内成员说这种话也没有说服力呢。』 「……欸,我可以挂了没?现在正忙着啊。」 『怎么啦宫本先生,你是在处理什么事吗?』 「我的猪五花白菜锅就要煮好啦。」 『家庭主妇喔你!』 不管恩野的吼声,宫本把香烟往阳台扶手上戳去。 「我才想问你那边如何了。有在进行调查吗,刑警小姐?」 用食指和姆指拈起烟蒂,动指往夜空一弹。 无论是微不足道的高中教师还是新进警察,都不是两人真正的模样。 追查数年前背叛「组织」逃亡的叛徒现今下落——这才是宫本司郎和恩野美奈被赋予的真正任务。 『我这几乎和平时没两样。找不出那位小姐潜伏地点的蛛丝马迹,忙着应付蠢学长就过了一天喔。』 「蠢学长?」 『是啊,真的是个有够蠢的男人,脑袋里都长肌肉吧。大概比宫本先生你还蠢喔。』 「我才不蠢。」 『每个蠢男人都这么说喔。』 手机听筒另一头响起哈哈大笑。 『不过呢,今天也从那个蠢男人口中听到有点感兴趣的情报喔。』 「什么感兴趣的情报?」 『这座市内似乎存在着一名诡异男子。』 恩野略显兴奋地接着说: 『据说这男人似乎是个在郊外拥有一栋研究所的教授。根据蠢学长刑警的说词,这男人似乎在连续杀人分尸案当时做出相当诡异的举动。』 「诡异的举动?」 『嗯,这男人似乎在那个女人……华志摩玲子的转学上暗中动了手脚。』 「你说什么?」 宫本边吹着夜风,边点起了第二根香烟。 「这情报可靠吗?」 尽管在意正在厨房煮的猪肉白菜锅,优先级当然是恩野说的话更重要。 除了追查组织叛徒的行踪,调查至今在这座韵雅市上多次发生的「怪奇事件」也是宫本司郎和恩野美奈被赋予的任务之一。 『听我那蠢学长的说词,应该是不会错了。不过毕竟是蠢男人,实在很难说有可信度就是了。』 听着恩野一副悠哉的口调,宫本同时吐出烟气和叹息。 「若为事实的话,可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啊。本部说了什么?」 『本部什么都没说喔。』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还没回报状况,情报处还什么都不晓得。』 「干嘛不回报啦……」 『如果是假消息,受骗上当的我岂不是很尴尬吗。』 恩野若无其事地接着说: 『所以直到掌握确切证据之前,我个人想再稍微调查看看,不打算回报情报处。』 「这样喔。」 宫本再度叹了口气。 脑袋是挺灵光的,但对组织绝算不上忠心耿耿。 随心所欲、无所畏惧、像猫一般的女人。 『总而言之,我打算明天去一下那男人的研究所。』 「一个人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陪着去比较——」 『没问题喔,我好歹也有警察头衔呢。』 宫本想要装出前辈风格的言行,在途中就惨遭舍弃。 『还没轮到宫本先生你的……最终兵器出场呢。』 「是这样吗。」 也没心思吐槽恩野夸张过度的言论,宫本只点点头。 「我是很想跟你一起去,但仔细想想没办法,从早到晚都有课得上。」 『最近的宫本先生,真的只是个普通高中教师呢。』 虽然被以这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却没有感到生气。 「那你明天加油啦。我不过问结果如何,但希望你尽可能向我报告。」 『了解了。宫本先生也努力好好认真上课吧。』 「谢了。」 切断电话后,宫本把第二根烟的烟蒂往空中弹。 从阳台走进房看了厨房的火锅,白菜和猪肉倒煮得恰到好处。 ●——恩野美奈—— 从最近的车站搭出租车约莫五分钟。 那栋建筑就耸立于韵雅市郊外。 和附近一带比较起来,算是非常高耸醒目的大楼。 站在门前的恩野,望向设置于入口处的大理石广告牌。 ——『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 上头以夸张字体刻着名称。 「哦?好像是个挺嚣张的地方耶?」 抬头仰望大楼的恩野喃喃自语。 「然后看起来就有趣极啦。」 脸上不禁浮现笑意。 耸立于郊外的诡异研究所。 在拥有媲美猫一般旺盛好奇心的恩野眼中,这栋建筑可说充满魅力。 「那么,该来登门拜访了呢。」 瞬间抹去脸上微笑,装出刑警的表情。 被「组织」派到韵雅市上的间谍(ag ent)——恩野美奈打开了大门。 ▲ 一进到建筑内,是间宽敞的大厅。 沙发、雨伞架、观赏植物、自动贩卖机、电视、书报区。 无人的寂寥空间让人联想到郊区的小医院。 往大厅深处看去,看到接待柜台内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身着整齐深蓝套装,留着乌黑长发。 年纪大概和恩野同样是二十岁出头吧。 一双眼透过金属镜框默默注视着恩野。 「你好。」 恩野走近出声一喊,女子缓缓从椅子上起身。 「……欢迎光临。」 女子口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打扰了,其实我是这里的人。」 恩野从套装上衣内侧秀出警察手册。 「原来是警官小姐啊。」 女子盯着打开的手册静静回道。 毫无抑扬顿挫,未展露出任何感情,近乎人工电子的声音。 「嗯,是警官没错呢。用更落伍点的说法,就是所谓的刑警啦。」 「是的。」 礼貌点头应声的女子,回答倒有些文不对题。 趁着女子低头鞠躬的空档,恩野望向她胸前的名牌。 上头写着「职员仙羽兰」。 「那么刑警大人,请问您有何贵干?」 「……虽然是我起的头,但被这样称呼有点……」 尽管以为女子是在开玩笑,但从她的扑克脸上看不出真正意涵。 恩野边持续打开警察手册,边加重口吻强调: 「我来自韵雅市西分局,敝姓恩野。」 「是的。」 女子——仙羽再度点头。 「那么恩野小姐,此来所为何事?」 「我有事想问问这里的所长……杜秋慈瑛先生,才会登门拜访。」 「您想见教授,是吗?」 仙羽静静说道。 根据自己那个蠢巡查部长的上司所言,男子的职称的确是那么称呼。 「您想问什么样的事呢。」 「这就得直接跟本人谈谈了。」 「我明白了。」 仙羽不再详加追问,拿起摆设在桌面上的电话。 用机器般的动作迅速按了几位数的内线号码。 「……教授,我是仙羽。韵雅市西分局的恩野小姐来访,说有事想请教教授……我明白了。」 通话似乎马上就结束了。 「现在这个时间的话,教授他有空。」 放下话筒的仙羽面无表情地看回恩野。 「哎呀,这么轻易让我见他吗?」 略显错愕的恩野这么问。 毕竟是一名警察在没有事先预约之下突然来访,不是该至少提防些,或是心生动摇而拖延时间才对吗? 「原则上,教授欢迎所有来找他的人。」 仙羽简直只像在说「1加1等于2」般平静回答。 「我来替您带路,请跟着我前往五楼会客室。」 仙羽走出l型柜台,要恩野跟着她走。 「放着柜台空荡荡的好吗?」 恩野用视线瞄向空无一人的柜台这么问。 「要不要找个人帮你顾着比较好?」 「本设施的职员除了教授外就只有我一人。」 仙羽果然只像在说「2减1等于1」般平静回答。 「只有你一人?这栋建筑物那么大耶?」 「是的。」 「要是现在有其他客人上门的话怎么办?」 「本设施鲜少有客人来访。」 「或许会有小偷看这里几乎没人在而闯入行窃喔。」 「那种情况的话我会知道。」 回答完不知所云的答案后,仙羽走向大听深处的电梯。 「原来如此,这样子喔……」 恩野边追赶上去,脑中边这么想。 ——这下真的诡异得有看头了呢。 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笑容。 ▲ 被唯一的职员带上五楼,在引导下持续往前走,最后抵达了同样挂着夸张「会客室」门牌的房间前。 「教授,我带恩野小姐过来了。」 仙羽蜷起五指,用她纤细的中指有礼貌地敲门。 「请进。」 房内马上传来响应。 仙羽默默打开门,眼镜底下射来的视线彷佛在叫恩野先进房。 「打扰了。」 轻声说完踏进房内。两套看似真皮制的沙发相望,中间同样有摆着一张看似高级的厚重大理石桌。 然后,在房内更深处。 映照着阴暗天色的玻璃窗旁,站着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 「欢迎光临,我是所长杜秋慈瑛。」 年龄大概五、六十岁吧。身上穿着一袭一看就像学者的白袍。 尽管个子比恩野高过整整一个头,脸颊和躯干却十分消瘦,甚至可说骨痩如柴。 脸色也略显苍白,怎么看都称不上痩得健康的身体。 「初次见面,我来自韵雅市西分局,敝姓恩野。」 恩野边秀出警察手册边自我介绍。 杜秋只瞥了一眼,缓缓点头道: 「仙羽,准备咖啡。」 「是的。」 接到指示的仙羽迅速走向房内一角的餐具橱柜,用机械般的动作取出茶杯和杯碟。 「请坐。」 恩野照着话往沙发上坐。 「杜秋……不对,教授,今日十分抱歉在未事前告知之下登门拜访。」 「不要紧的。」 恩野一垂头道歉,杜秋便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个每天闲得发慌、不务正业之徒。若是愿意陪我打发无聊时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欢迎呢。」 原来如此——这家伙是真货啊。 注视着眼前男子骨瘦如柴的面容,恩野已直觉此事。 看样子那个蠢刑警倒真的猜对了。 「而且来的还是位年轻小姐,可真是今天最幸运的事呢。」 尽管脸上露出假笑,但那对有如爬虫类般毫无生气的眼眸中丝毫感受不到笑意。 男子的话中不含一点真心话。 说谎成性到简直像在呼吸没两样。 ——和自己一样。 恩野在心中窃笑。 「所以说,刑警小姐,你说想问我的事是指?」 「就是关于半年前的那起事件。」 恩野直接了当地切入正题。 面对同类……就算拐弯抹角,也只是浪费时间。 「去年夏天在这座市内发生的连续杀人分尸事件——我正在调查这起事件。」 「哦?」 恩野此话一出,杜秋眯起他那毫无生气的眼眸。 「杜秋教授,那起事件的凶手好像接受过你的心理咨商呢。」 「说他是凶手有点可怜呢。」 杜秋故作夸张地耸了耸肩。 「虽然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冰堂小弟只能算是嫌犯呀。」 「我确信他就是凶手。」 「就算没有证据?」 「我认为证据透过某人之手遭到隐蔽。」 恩野此话一出,杜秋这次挑起单边眉毛。 「某人是指?」 「一旦冰堂恭也被社会上认定为凶手将会不利,不愿被外界追查与他的关系的人。」 「什么意思呢?」 「当时有名奇特的学生转学进入这座市内的高中。」 恩野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继续说出另一个话题。 「没想到这名不可思议的学生转学过来,才不过几个星期又消失无踪。有关她的一切记录,不知为何都没被留在校方或教育委员会中。唯一知道的事实只有她住在郊外一间老旧房屋,结果后来这间房屋也因原因不明的火灾烧毁。而那起事件的凶手……冰堂恭也惨遭不知何者杀害也刚好是在同一晚。然后,那间房屋的所有人,也是帮助她在市内居住的人——」 「就是我喔。不必那么拐弯抹角也没关系吧。」 杜秋露出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你是从当初前来问话的那名刑警先生听来的呢。仙羽,那名年轻的刑警先生说自己叫什么来着了?」 「那位先生介绍自己姓时田。」 当杜秋彷佛在演戏般假惺惺一问,正在把咖啡豆放进咖啡机内的仙羽马上响应。 「对,时田小弟。他也是西分局的刑警呢。」 杜秋满意点了点头。 当然恩野看得出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全是演技。 「恩野小姐,所以你是他的后辈啊。」 「是啊,最近我调进西分局,时田巡查部长是我的上司喔。」 不是就是了啦——在心中暗自补上这一句。 「从那起事件后,我可不断被他以莫须有之罪怀疑呢。」 杜秋表情扭曲,彷佛认为很可笑。 「每当发生什么事件都来怀疑我,真是令我头痛啊。」 这也是谎言——恩野的直觉告诉她。 这个男人对于那个搞不清楚自身斤两的蠢刑警有勇无谋对抗他,肯定感到相当愉悦。 「真是太愚蠢了。无论是冰堂小弟接受我的咨商,还是华志摩玲子同学住在我所持有的房屋,都不过是偶然罢了。」 展露浅浅笑容的同时,杜秋正面注视起恩野的眼。 「看来你也受了他那些无凭无据的妄想影响啊。」 「不,那男人虽然又笨又单纯,是个跟不上时代的蠢货,不过在关于你的推测上,难得说中红心了喔。你这人真的挺丑陋的。」 恩野这句话让杜秋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 原本在把装了咖啡的咖啡杯和汤匙放上托盘的仙羽也停下手稍稍转身,面无表情注视着恩野。 交互看了两人的脸,恩野缓缓扬起嘴角。 「……现在这些话可不是名年轻女性评断上司或外人的话啊。」 杜秋眯起眼来,深深观察起恩野的脸。 一对原本毫无生气的蛇眼,此时微微闪着光芒。 「你不只是名刑警,对吧?」 这股光芒所代表的感情,恩野清楚得很。 ——好奇心。 「你终于愿意露出真表情了呢,杜秋教授。」 正眼回望蛇眼的恩野如此低语。 「我来到这座城市时就这么想了。这座韵雅市内从以前起就有太多诡异或尚未解决的事件。总觉得此处彷佛有只织着错综大网的丑陋毒蜘蛛在呢。」 杜秋并未否定恩野的话。 大概是明白继续饰演闹剧也没有意义吧。 「你是什么人?」 蛇静静询问。 表情中浮现的既非动摇也非警戒,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与愉悦。 「是你的同类喔。」 恩野回答。 「和你同样是满口谎言又丑陋的人。另外也是属于某个组织的成员这点,就告诉你吧。」 「……教授。」 静静放下托盘的仙羽侧眼看向杜秋的脸。 「请问您意下如何?」 「给我闭嘴。」 杜秋看也不看助手一眼,依然注视着恩野的双眼冷冷响应。 「……遵命。」 顿了顿,仙羽垂下头来。 「恩野,你说你是最近才来到这座城市是吧。」 「是啊,约莫半年前,这点我没有说谎喔。」 「目的何在?」 「你觉得我会轻易回答你?」 「是我失言了。」 杜秋笑着摇摇头。 「那么,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当然是为了确定你是真货还是假货。」 「然后我被认定为真货了,是吧。」 「是啊。」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今天我只是来和丑陋的毒蜘蛛打声招呼而已。」 笑着说完后,恩野从沙发上起身。 「我就到此先失陪。打扰你了,教授。」 「怎么,要回去了啊?咖啡都还没喝上呢。」 「不必客气了,要是里头下了毒我可受不了呢。」 尽管试着露出空虚微笑出言挑衅,男子也只同样回以空虚微笑。 「我怎么会做出对你这种令我深感兴趣的客人下毒,这种不解风情的行为呢。」 边往门把摸去,恩野最后再度回头一望。 「杜秋教授,要不要我猜猜你正在想些什么呢?」 轻声一问之下,杜秋故意歪头,装出讶异反应。 「你懂啊?」 「我懂喔,因为你现在所想的肯定跟我一样。」 恩野扬起嘴角,接着说下去: 「……『这下变得可有趣了啊。』」 「这样啊。」 杜秋表情扭曲,笑道: 「正确答案。」 「那么,今日暂且别过,他日再会了。」 背对蛇的奸笑,恩野打开会客室的门离去。 ●——矢生比沙子—— 矢生今日同样打开了一罐又一罐啤酒,难掩无聊地望着电视屏幕。 看似消息灵通的专家们,正在节目中与时事评论员对日本经济的未来进行唇枪舌战。 就业冰河期怎样又怎样的,这类几乎年年吵的空虚口号传进耳中。 ——就业吗? 矢生模糊回想起数年前因为难以忍受而辞职的工作。 ——那里也是个无聊的职场呢。 尽管如今的矢生没有固定工作,每天几乎都待在自己套房的客厅生活。不过和那段空虚的岁月比较起来,现在的生活还更具建设性。 关掉无趣的电视并把遥控随手一扔,矢生今日也往桌边走去。 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确认自己架设的网站。 今日阅览人数为九人,比平常来 第一章「缺陷美女」与异世界 ●——草剃慎一—— 就在钻进客厅中央的暖桌里专心玩着掌上游戏机时。 「譬如说啊,有种现象叫做『肉身得道』喔。」 听到姐姐勾玉的话声,草剃慎一抬起头来。 「指的就是和尚为求救济众生,在历经严酷修行后,把自己的肉体做成木乃伊喔。」 单手拿着装了橘子的笼子走进客厅的姐姐把笼子放上桌面,从慎一的对面钻进暖桌。 「是喔。」 马上又低下头,继续狩猎难度s的怪兽。 「说得更具体些的话,和尚会边绝食边不断诵经喔。」 「好辛苦呢。」 今年满十四岁的慎一随口应声。他实在搞不懂自己这十七岁的姐姐一口根本不像女高中生的口吻,以及用「譬如说啊」来开启话匣子的脑袋。 「『众生』是?」 「指一切有生命的存在,包含我们人类在内的所有世间万物喔。」 「所以只要和尚变成木乃伊就能拯救世界喔?」 「其实严格来说不是木乃伊啦。是种虽身处凡尘,却接近神佛的尊贵存在喔。」 「真厉害呢。」 「不过在绝食后才能看到的神,真不知到底能不能信耶。」 用透彻声调边这么说,草剃勾玉边拿了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刚才你不是都说了很尊贵吗。还有啊,神和佛应该是不同的存在吧?」 「你也开始懂了嘛。」 莫可奈何搭上话题,慎一的姐姐微微一笑。 「慎一,我就来跟你解释神佛之间的差异吧。具体来说的话,就是独神与八百万神,以及释迦如来和其他佛的故事。」 「姐,你那些故事马上就能说完吗?」 慎一一这么问,暖桌对面的姐姐瞬间想了一下。 「大概五小时左右吧。」 「那今天还是算了。」 慎一摇了摇头,慎重婉拒了。 因为他清楚自己这个姐姐真的会讲上五小时。 「什么嘛,我可想好好启蒙亲爱的弟弟,告诉你这世界有多美妙呢。」 仍然用听来不像十七岁少女口吻说着的勾玉,脸上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 「看来慎一比起知道这世界的真理,打倒毒蛟哥拉斯对你而言更重要呢。」 「哥拉斯会掉焰毒剑的材料,但这世界的真理不会掉啊。」 边操作着自己在游戏机内的分身,慎一冷冷回答。 「明明我如此疼爱弟弟,弟弟却不爱我啊。」 勾玉哀伤地喃喃自语。 慎一没有应声,只默默用大剑劈砍毒蛟哥拉斯的尾巴。 「欸,慎一,不然我跟你说『伦敦的不死公』(lord lmmortal)圣杰曼伯爵的事迹好不好?」 慎一没有回答。 「『被从地图上消灭的村落』(vanished vige)杉泽村的故事呢?」 被亲姐姐当面说什么爱来爱去,相信没有国二生会感到高兴。 「不然讲『祸星魔女』(disaster witch)莉莎·罗森堡如何?」 「……姐。」 终于忍不下去,抬起头来。 「你到底有多闲啊?」 「你也开始懂了嘛。」 勾玉浅浅一笑。 ▲ 在冰寒刺骨的寒气中,慎一一如往常骑着爱用的自行车去上学。 寒假才刚结束没多久。 把自行车停到停车场,抽出车篮内的书包冲上校舍二楼。 进入开着舒适暖气的教室内,和关系好的朋友们打声招呼后,走向自己的位置。 「慎一,早啊。」 从学生书包取出课本和铅笔盒等等塞进抽屉时,其中一名朋友笑着搭话。 「嗯。」 慎一只用眼角余光一瞥,慵懒回应。 「不是『嗯』而已吧?」 这名朋友用宛如太阳般的笑容回答。 「早啊,慎一。」 「……早。」 慎一板起脸孔,皱着眉冷冷低语。 开什么玩笑,最好是能随便笑着对女生说「早安」啦。 国二男生也是有志气的好吗。 「早啊,慎一。」 然而,朋友仍维持笑容重复问早。 「早、早……」 「早啊,慎一。」 「早安,真季同学。」 国二男生的志气其实似乎不是多坚固的东西。 投降的慎一特地加了个平常不会叫的「同学」喊了少女的名字。 「非常好。」 寺泽真季满意地点点头。 「喔……」 「你今早来得好晚呢。」 慎一本来尝试做最后挣扎,但如蚊呐般的细语轻而易举遭到无视。 根本无法抗议,胜负早已决定了。 「总是在上课前三十分到校的慎一今天既然差点迟到,睡过头了喔?」 「嗯,有点事……」 他支支吾吾地回答: 「昨晚被我姐强迫听了独神与八百万神,以及释迦如来和其他佛的故事。」 「是喔……」 真季的笑容中参杂了若干怜悯。 「这可真是……辛苦你了。」 「你懂我吗?」 眼带哀伤的慎一这么一问,青梅竹马的少女轻轻点头。 「勾玉姐一旦打开开关就停不下来了啊。」 自己和真季并非只是国中同学,而是打从上幼儿园的懵懂儿时起就认识了。 因此也十分清楚大慎一三岁的姐姐,草剃勾玉行事作风有多么诡异。 「我以前也听她讲了快两小时关于伏都教秘法的故事,真的吓死我了耶。不愧是……『缺陷美女』(crash beauty)呢。」 ——缺陷美女 慎一的姐姐在高中内似乎被取了这种绰号。 慎一心想,最先起头的家伙还真了解姐姐啊。 是个美女——撇开家人关系的有色眼镜,公平来看,仍必须承认这点。 真的完全是如乌鸦亮羽般的艳丽黑色,柔顺有光泽的黑发。 美到不像日本人的外貌,甚至能让父亲半作认真地说「至今为止,我曾经好几次怀疑你妈妈有没有外遇呢。」 苗条匀称的同时凹凸有致,根本不输一些普通的模特儿。 大概都可以当成「绝世美人」的模范,记录进图鉴之类的吧。 而即使死也不可能当面对本人说,不过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慎一时常看她的美貌看得入迷。可是——都是在吃饭中或睡着时的状况。 说得更具体点——只限于姐姐闭上嘴的时候。 一当草剃勾玉张开她那玫瑰色的薄薄樱唇。 从口中流出的将是—— 伏都教秘法。 「伦敦的不死公」圣杰曼伯爵的真面目。 津山三十人屠杀事件背后隐藏 的真相。 为了找怪物「歪七扭八」,花了半个暑假,徒步踏遍四国阿尔卑斯的事迹。 吃完邮购买来的猴脑后还列出详尽心得报告。 一个人轻声朗读着绝对不能念出声来的诅咒之诗《托米诺的地狱》。 肉身得道的事。独神与八百万神,释迦如来和其他佛的故事。 ——简直无可救药。 以一名十七岁的女高中生而言,完完全全有缺陷。 外貌虽是绝世美人,内在却是道地道地的灵异宅女。 盘据在脑中的净是些突发奇想的阴谋论,愚蠢的都市传说,扭曲的哲学。这就是草剃慎一的姐姐。 ——「缺陷美女」草剃勾玉。 「有个个性十足的姐姐也真辛苦呢。」 真季苦笑着盯向慎一脸上。 「欸,别说得一副事不关己好吗?」 慎一没加多想就出言反驳。 「要说姐姐很怪的话,真季你不也、一……样……」 尽管话说到一半惊觉自己失言,但为时已晚。 「是啊。」 真季点头承认。 青梅竹马脸上依然是苦笑,不过明显添了几分阴影。 「……对、对不起啦,真季!」 慎一脸色瞬间惨白,连忙道歉。 ——一脚踩在地雷上了。 距离真季的姐姐——寺泽亚季逝世还不到半年。 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事件。过去发生在这座韵雅市,但已经结案的骇人事件。多名年轻女性四肢惨遭砍断,而后遇害。 真季的姐姐,亚季正是这起事件的第五位受害者。 「不用道歉啦。」 真季无力一笑。 「我已经振作起来了。再说每次提到都搞得神经兮兮的话,对姐姐也不好意思啊。」 她以坚强的笑容平淡说着。 「……这样子……吗……」 慎一也常受寺泽亚季照顾。 的确是个怪人,有些少根筋的地方没错。 同时也是个笑脸常开又乐观,对谁都很温柔,有如太阳般的人物。 ●——时田英臣—— 『抢夺包包的嫌犯直接骑上机车逃亡。然而根据店内目睹了部分犯行过程的酒店老板指证,已掌握嫌犯骑乘机车之特征——』 一身壮硕躯体让座椅嘎吱作响的时田英臣,用他的粗手指翻阅文件。 视野前方则是似乎接到伤害事件报案的同事大声吼着。 附近一带顿时警笛声大作,警车飞快开离了一楼停车场。 拥有一百多名警力的韵雅市西警察分局,今天依然热闹。 ——虽然警察局热闹不是什么好事啦。 边从西分局五楼刑事课的窗户往下望,时田如此认为。 「学长,辛苦了。」 正在看几天前发生的强盗事件笔录的时田把头转向后方。 一名身着黑色制服套装的女子面带微笑站在眼前。 「巡查部长,要不要我去泡杯茶来?」 「恩野啊,讨好上司可不是刑警分内的工作喔。」 时田阖上笔录,劝告起学妹。 「我们的工作是维持正义打击罪恶,不是泡茶啊。」 时田于约莫半年前从巡查升格为巡查部长,但他并未因此松懈怠慢。 绝不自大,严以律己,对新进部下也绝不傲慢,能做为一般市民楷模的理想刑警。这就是时田努力想打造的形象。 然而可惜的是——现状距离时田努力的目标依然遥远。 「哇,好帅喔,好像刑警剧演的那样耶。」 一位刑警学妹——恩野美奈以略为夸张的口吻回他。 「学长每天都会在傍晚对着太阳怒吼吗?」 今年满二十四岁的学妹摇着一头短发这么问。 ——总是这种态度。 分进局内的新部下对自己的态度格外没礼貌,每天都让时田头痛。 「……恩野,你是想说我跟不上时代吗?」 时田显得不太高兴。 「不,我想说这样好帅喔。」 「哦,这样吗!」 时田眨眼间害羞起来。 「不过其实,这句座右铭也是从尊敬的学长那听来的啦。」 「来了,又是那个人的事。」 时田一搔头自豪地说,恩野便奇怪地问: 「寺泽警部学长,对吧?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当然啊,警部可是刑警中的刑警。」 时田一副得意洋洋。 「那个人才是我所憧憬的男人啊。」 「欸……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恶心耶。」 恩野的眼神变得冰冷。 时田咳了咳,解释道: 「不是那种意思好吗。男人就是会有迷上『男子汉』的时候喔。」 「学长,我猜你喜欢黑道电影对不对?」 「你觉得很帅对吧。」 「我觉得好跟不上时代呢。」 竟然被来个先褒后眨,让时田沮丧垂头。 尽管柔道、剑道、空手道加起来超过十段的壮硕体格,长相更是连黑道都逊色三分的凶神 恶煞,不过时田的心灵其实没有多坚强。 「总之,你只要见过他一次就会懂,什么才叫刑警真正的行事作风喔。」 「欸?」 听时田一说,恩野一脸错愕。 「那个人还活着吗?」 「你在乱说什么啊,真没礼貌。他还生龙活虎的哩。」 「看学长你每次都说得一脸怀念,我还以为他已经去世了啊。」 「我可从来都没说过警部他死了吧?」 「因为既然时田学长都说他是你憧憬的人,我还以为不是冲进黑道据点被射成蜂窝,就是为了保护孩童而被暴徒刺杀殉职啊。」 「你也满跟不上时代呢。然后,还是很没礼貌啊。」 时田紧握拳头,激动地说: 「寺泽警部是被迫离职的,在约莫半年前。」 寺泽泰典警部。时田的人生目标。 身处无论是怎么样的公职人员,都不得不多少黑白相间的「警察机构」中,仍然贯彻清廉刑警立场的男人。 「半年前?那么难不成我被派到这里来时他还在吗?」 恩野眨眼问道,不过时田摇了摇头。 「不,警部辞职的时候,刚好是你被派来西分局前夕。」 还记得在自己尊敬的警部离开局里的同时,这个没礼貌的部下就接着来了。 「是退休吗?」 没有见过本人的恩野问了个理所当然的疑问。 「别说傻话,警部才四十几岁啊。」 「太年轻了吧!?」 恩野做出右臂弯到下巴前,身体夸张后退的演技。 「光听学长你的描述,让我以为是像以前的胜新太郎那样的大叔呢。」 「该不会你比我更跟不上时代吧?」 「为什 么这么年轻就辞职了啊?」 恩野也不理会时田的质问,反倒回问。 「……因为那起事件啊。」 即使犹豫该不该随便说出口,时田仍回答了。 这件事不该对希望能有所成长的部下隐瞒。 「去年夏天发生的连续杀人分尸事件。你当然也知道吧?」 「啊……那个事件。」 恩野表情一僵。 「当然知道,毕竟全国都在播相关的新闻呢。」 时田点点头。 「警部有两位女儿。高中生的姐姐和国中生的妹妹。」 「这样啊。」 「高中生的姐姐……亚季在那起事件中成了第五名遇害者。」 时田这句话听得恩野瞪大双眼。 「当时负责搜查那起事件的正是寺泽警部。」 时田静静把话接下去: 「所以犯人才会下手杀鸡儆猴。事情被定调为如此。」 「……被定调是指?」 「在亚季遇害的几天后,嫌犯莫名身亡,被定调为自杀。」 恩野显得一头雾水,似乎听不懂时田话中含意。 这是理所当然,毕竟连时田自己都没能找出真相,事件就落幕了。 「嫌犯自杀后,这起事件就到此结束了。」 「结束?可是根本还没解决不是吗?」 「只是表面上呀。搜查本部如今还存在,不过不会有人再有动作了。那起事件注定成为悬案,再来只等时间过,让人自然淡忘而已。」 「到底为什么……」 「上头受到不知哪来的人士施压啊。」 时田持续瞪视着半空中。 「警方受到某些不想让那起事件的真相公诸于世的人施加巨大压力,搜查几乎形同强制中断,寺泽警部主动请辞,真相仍是罗生门。而就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就见你珊珊来迟啦。」 「……学长,你该不会在戏弄我吧?」 恩野用狐疑的眼神质问。 「这种事开得了玩笑吗?」 时田不悦说道: 「一切都是事实啊……所以说,关于那起事件的真相下了不成文的戒严令,你在西分局内尽量别提起啊。」 「这样啊……」 恩野仍带着狐疑的视线应声。 「你还是不相信对吧?」 「这……应该是吧。那种荒谬的事,根本不可能马上相信啊。」 恩野点头承认。 「再说了,又是何方神圣能对警方施加巨大压力啊?日本可是法治国家耶。我不晓得是哪来的掌权人士,但这种事根本办不到吧,又不是真的在演那些过气的连续剧。」 「就是有人能办得到啊。」 听时田斩钉截铁地坚称,恩野一对柳眉轻轻颤动。 「我可不是凭臆测或妄想瞎说,我对幕后黑手有个底啊。」 「……对幕后,黑手,有个底?」 恩野重复了时田的话。 意外地慢条斯理——像是在细细品尝什么的说法。 「是啊。」 「越来越像连续剧了呢。那么你有掌握什么证据吗,学长?」 「……我没有证据。」 时田尴尬地把视线恩野身上移开。 「我没有物证,因为那家伙绝不会留下那种玩意。不过我身为刑警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个男人无疑是个恶徒。」 说到这,时田看向分局窗外的景色。 「那个男人不只接触嫌犯,也接触了寺泽警部的女儿亚季……还有那个华志摩玲子,不可能没有关系。」 「哦?」 恩野兴致勃勃地应声。 相较于到刚才为止都还半信半疑的态度,语调明显有了变化。 「我打算总有一天,要狠狠揪出那男人的狐狸尾巴啊。」 然而激动的时田却没能察觉她的变化。 「学长……所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恩野像在讲悄悄话般轻声细语询问。 要是能正眼注视着恩野的脸,相信时田定能发觉她身上诡异氛围。 不过正看向窗外的时田并没看着对手的脸。 所以没能看见浮现于恩野眼眸中,一股扭曲到不能再扭曲的好奇光辉。 「……杜秋慈瑛。」 时田以沉闷语调愤愤开口。 「这就是那个像蛇一般的男人的名字。」 「……杜秋……慈瑛。」 恩野缓缓重复了时田的话。 ——果然像是在细细品尝什么的说法。 「学长,你能不能详细地……多告诉我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啊?」 「欸?」 这句出乎意料的话,使得看着窗外的时田把视线移回恩野脸上。 「……你不是说像在演连续剧而不屑一顾吗?」 「不不不,怎么会呢。」 恩野眼眸中那扭曲的光辉已经消失。如今时田眼中看到的只有她可人的微笑。 「我怎么可能会怀疑尊敬的学长所说的话呢?」 「哦,这、这样啊?」 为人单纯的时田只听了这句话就彻彻底底信了。 「所以学长,快点告诉我关于那个叫杜秋的男人的事吧。」 「好吧。那个男人在郊外开了间小研究所……」 「嗯嗯。」 「那起事件发生时,我受警部委托,去调查一名少女和那个男人的背景……」 「哦哦。」 被夸得愉悦的时田,开始缓缓对部下讲起半年前发生的那起事件的详情。 ●——矢生比沙子—— 边打开罐装啤酒的矢生,今天也确认着自架网站的阅览人数。 今天的来访者为二十五人,比起平常可说稍微多了点。 然而矢生并没能从这些来访者中找出她要的人才。 边叹气边移动鼠标,点开加进「我的最爱」的其他网站。 ——偶尔也看些和自己目标不同的页面吧。 结果注意到了名为「星狩同学」的项目。 ——的确发生过这种事件呢。 矢生想起那起狠毒事件是在将近半年前发生的。 徘徊于夜路上袭击年轻女性,抢夺目标四肢的都市传说。 与这个传闻极为类似的连续杀人分尸事件,就发生于矢生目前居住的韵雅市。 凶手至今仍未遭逮捕,一般认为整起事件已将成为悬案。 矢生心想,凶手未免太可怕了。 随意夺走前途无量的年轻生命,竟还逍遥活在世上。 生命明明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东西啊。 矢生颤抖着离开网站。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么一说来,今天似乎啥都还没吃。 从书桌起身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腌制物、柚子醋、味噌、人造奶油。 当中找不出适合当主食 的食品。 矢生无力叹了口气。 ——没办法,今天久久吃顿外食吧。 关上空荡冰箱的门,矢生回到客厅。 打开衣橱,望着身为女性来说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换上随便挑的衬衫和裙子,最后穿上中意的红外套。矢生比沙子便往房间门口走去。 ●——樱井道隆—— 『我是在五百二十七年前的白天清醒过来,的确只能以「清醒过来」来形容。毕竟要说「诞生」,我已知晓太多事。要说「重生」的话,又同样不明白太多事。从泡沫中诞生——虽不讨厌这种诗词般的说法,但果然还是「清醒过来」最为恰当,正有如大梦初醒的感觉。多数人会说梦里的自己与现实的自己完全不同,不过或许是沉睡太过漫长的反效果,如今的我于睡眠时再也不会作梦,因此无从得知——』 「樱井同学,让你久等了。」 听见从旁响起的呼喊,看着文库本的道隆抬起头来。 「我没有等多久。」 心不在焉地回答站在教室门口的少女。 「今天在看什么啊?」 「一名住在火焰星上,受到诅咒的女人『祸星魔女』(disaster witch)的笔记喔。」 「是喔,还真时髦呢。」 「真田……你根本一点都不这么想吧?」 「被你看出来啦。」 道隆轻轻一瞪,少女——真田晴海扬起了嘴角。 「我最近逐渐明白该怎么和樱井同学你相处了,总之随兴应付就对了吧。」 「……你是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受到如此不太愉悦的理解,道隆皱起眉来。 「要不要我告诉你,第一次见面时我是怎么看你的啊?」 隔壁班的少女维持扬起的嘴角,接着说: 「非常聪明,绝顶聪明的……蠢蛋喔。」 丝毫不感愧疚,直接了当明言。 「真田……最近你的言行举止似乎越来越像亚季了喔……」 「当然,我是故意模仿的啊。」 道隆一无奈呻吟,晴海开怀笑道: 「因为我们不是约好要连亚季的分一起快乐活下去吗?」 「……你这么说也是啦。」 寺泽亚季。既是道隆的青梅竹马,也是真田晴海挚友的少女。 距离她离开人世,还只是不到半年的事。 「好啦,今天要替她买什么去呢。」 眺望着座落于教室窗外远处的灵山,晴海眯起眼来。 「红豆汤之类的就行了吧,反正这么冷。」 「可是亚季不太喜欢那种甜过头的饮品喔。」 「总拿她爱吃的东西去也不有趣,偶尔也该捉弄她一下。」 在文库本内夹入书签放进学校书包后,道隆站起身来。 已决定好每周一定会去一次少女长眠的墓园。 这半年以来,道隆和晴海两人不间断地造访少女的墓地。 ▲ 道隆和晴海一同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的换鞋区。 把室内鞋换下后穿越操场,通过校门。 「嗨,樱井。」 正当两人正要往墓园方向走去,被身后一股声音叫住。 「看看是谁来着,这不是勾玉学姐吗?」 一转身看到对方的身影,道隆夸张耸了耸肩。 「今天你还是一样,美得像个笑话呢。」 「你也一样很会开玩笑啊。」 一时之间虽显讶异,高年级生的少女——草剃勾玉仍回以悠哉的口吻。 「今天也要去替那女孩扫墓吗?」 看着站在道隆身旁的晴海,用清澈的声音问起她。 「是的,我们决定好每周都会去看她一次。」 晴海一回答,勾玉只愣愣地点了头。 「她是个好女孩,然后也是有趣的女孩呢。」 飘移不定的视线在道隆身上对焦。 「可惜我没能参加她的葬礼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学姐那时根本不在市内啊。」 道隆摇了摇头。 「我记得当时你是去恐山找传说中的降灵师吧?」 「很可惜的,她已经魂归西天啦。这就是所谓『招魂人反被招魂』吗?」 「我想并不是呢。」 也不听道隆的反驳,勾玉的视线又开始飘移。 「那就是今天要给那孩子的供品吗?」 略含睡意的双眼望向道隆右手提着的校内购物袋。 「嗯,今天我们挑了红豆汤。」 「那孩子喜欢那种东西吗?」 「不,一点都不喜欢。我认为偶尔捉弄她才比较有新鲜感啊。」 「扫墓需要新鲜感吗?」 「无论什么事,拿捏轻重缓急都很重要。而且这好歹是我往后一生该尽的义务啊。」 「哦?」 少女缓缓抬起视线盯向道隆的脸。 「樱井,你也挺专情的呢。」 「别看我这样,其实很正直喔。」 「然后也很谦虚。」 勾玉如同耳语般说完,又愣愣点了头。 「要是能受到如此细心照料供养,那孩子肯定也会高兴吧。不过前提是灵魂真的能够看着这个世界。放眼所见之事物即为世界,灵魂回归的地方。那孩子总有一天会回到灵魂故乡吗?我也想一起回去呢。」 「……勾玉学姐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呢。」 道隆叹气道。 ——「缺陷美女」。 本该是立如芍药,坐若牡丹的美女,一开口便成了大王花。 虽拥有绝世美貌,内在却有着无底缺陷的少女。 比道隆大一年级的学姐草剃勾玉,依然不让自己的绰号黯然失色。 「话怎么这么说呢,樱井。」 勾玉显得一脸慵懒。 「我没道理接受你这样充满矛盾的人缺乏同理心的建议喔。」 「恕我直言,我再怎么矛盾都比不上你呢。」 道隆一句话狠狠否决。 「这样啊,原来我比你更矛盾吗?」 勾玉稍稍垂下,并摇了摇头。 「我都不晓得呢。」 「很可惜的,是事实喔。」 「那还真有点难过呢。」 感触良多地喃喃自语后,勾玉抬起脸来看道隆。 「话说回来,樱井。我最近又听来有趣的风声喔。」 「有趣的风声?」 道隆边追着飘移不定的视线,边开口反问。 即使想问她刚才那番对话中到底是怎么会接「话说回来」,恐怕也毫无意义。 万万不能在「缺陷美女」面前期待能来次正常的对话。 稍微往身旁瞄去,看到的是板起一张脸的真田晴海。 大概是心想「又开始了」吧? 「什么样的风声啊。」 草剃勾玉「喜闻风声」这一点在校内十分有名。 而当然,「缺陷美女」喜好的并非与艺能界、政界或社会、学校内的感情纠纷有关的正常「风声」。 「我就偷偷告诉你吧。」 只见她纤细脖子轻轻一晃。 「『前往异世界的方法』之类的风声。」 草剃勾玉微微展露笑容。 ●——草剃慎一—— 「慎一,我又找到有趣的消息了喔。」 当慎一今天仍在自己房内狩猎怪物时,姐姐勾玉也没敲门就闯了进来。 「据说是什么『前往异世界的方法』喔。」 「……那是怎样?」 「别随便进来啦」或是「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等等,如此理所当然的个人权利主张,打从慎一出生起就不被允许。 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姐姐只要兴致一来,便会闯进慎一房间连珠炮地扔下莫名其妙的话,心满意足后就自顾自地离开。 打从以前开始就已注定好了。 「异世界是什么啦。」 「如同字面的意思,不同的、不属于这里的世界喔。明明晴空万里却找不着太阳的天空,回过神来才发现记忆中有数个月的空窗期,残留在手机通讯簿内的谜样文字列,与邻居语言不通的异空间等等。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类漫画和小说吗?我从同学口中听说了喔。」 ——她会错意了。 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搞错了最近流行的「异世界题材」的定义。 「姐姐,你说的那些都是灵异学喔。」 边狩猎稀有怪物,边冷静地用侧眼余光纠正姐姐。 「现在流行的异世界不是你说的那样。而是例如原本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突然被传送到像《龙杀》之类的世界而慌了手脚,或是大显身手等等更有乐趣的故事喔。再怎么样都不会是姐姐你说的那种惊悚的——」 「等等。」 勾玉伸出纤细手掌制止慎一往下说。 「抱歉打断你慎一,不过什么是龙杀呀?」 「欸?」 慎一哑口无言。 高中二年级的姐姐。 关于神佛、伏都教、猴脑的滋味一讲可以讲上好几小时的姐姐。 ——竟然不知道《龙杀》? 「屠、《屠龙剑》啊,一款游戏……难道姐姐你没玩过?」 「大概没有呢。」 姐姐的回答让慎一彻底傻眼。 竟然不晓得从慎一和勾玉出生前就流行至今,号称rpg顶尖金字塔的系列作? 「那个叫龙杀来着的是怎样的游戏啊?」 「大概和姐姐你所想象的灵异学方面是不同领域的游戏喔。就是收拾史莱姆或高仑魔像等等怪物,非常具中世欧洲风格的虚幻世界观——」 尽管试着解释,勾玉反倒以怜悯的眼神看向弟弟。 「慎一,中世欧洲并没有证明液状怪物(史莱姆)和婴型怪物(高仑魔像)实际存在的记录喔。」 「呜!」 「然后,我也很在意你明确划分了『真相不明』(灵异学)和『幻想』(虚幻),明明连专家学者都仍对区别法模糊不清耶。欸,慎一,可以告诉我你是用何种依据划分的吗?」 「呜呃!」 面对姐姐过度有条有理的反论,慎一回不上半句话。 ——自己为什么反倒得被当个笨蛋对待不可啊? 「也罢,先不管你怎么想的。」 勾玉静静接话下去。 「回到『前往异世界的方法』……据说某个市内似乎存在着能通往异世界的地方呢。」 姐姐一如往常以陶醉眼神开始说明。 「该处从旁看去的话,会被视为毫无怪异之处的地方。不知究竟是洞窟、森林、神社,还是教会或大楼等建筑物。然而,据说该处靠着完成固定步骤,就能开启通往『本不存在的世界』的入口喔。」 「固定步骤是怎样啊?」 「谁晓得呢。大概是咏唱咒文、献上祭品或是按下秘密按钮之类的吧?」 「……姐,你真的相信那种事吗?」 「慎一老爱说些没希望的话耶。」 勾玉一脸悲伤地说。 连说出口的慎一都不禁跟着难过起来。 「总而言之,通往本不存在的地方的门会敞开,一旦踏进门内,等在眼前的将会是前所未见的世界。暖风徐徐,斑彩炫烂的四季美景、悬于彩虹色天际的漆黑太阳,统领着无以名状的异形军团的无貌之神。」 「都是那种吃了怪药的人产生的幻觉吧……」 慎一还想接话下去,但勾玉又一脸难过地抿起嘴来。 「你都不会想亲眼看看吗,慎一。」 姐姐以陶醉的眼神接着说: 「所谓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异世界啊。」 又来了——慎一显得无奈。 「你难道对目前的日常不腻吗?」 「不会啊,我很满意现状。」 s级怪物气喘吁吁了,应该再打一会儿就能击倒。 「这样啊,我可是超级腻呢。」 「那你何不去看看?」 「我是想去看看啊。」 一对细长清秀的眼阵缓缓望向慎一的眼。 「顺便问一下,你说的那个通往异世界的入口在哪啊?」 「我不知道喔。」 「不知道的话不就去不了吗?」 「正确来说应该是还不知道,不过已经有了线索。」 「这样喔,太好了呢。」 「谢谢。」 勾玉浅浅微笑。 「等搜集到确切证据后,我定会去见识见识。」 慎一叹了口气。 心中并没有萌生「会不会太危险啊?」「反正根本找不到,去了也是白去。」等制止的话。 草剃勾玉一旦说出「我要去看看灵异场所」。 那就代表她一定会去。 「记得在晚餐前回来喔。」 慎一只对姐姐说了这句话。 ●——宫本司郎—— 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去,看到太阳正逐渐沉于冬季天空的彼方。 ——冬天的夕阳似乎不赖啊。 边动着红笔修改学生们的作业,宫本司郎呆想着。 「宫本老师,要不要来杯咖啡啊?」 被喊到的宫本转头一看。 「国文报告的评分需要耗脑力对吧?」 同事的女老师端着冒烟茶杯的托盘,如此笑道。 「帮了大忙啊。」 回以微笑并接过茶杯,啜了一口。 「唔……」 实在淡到不可思议。水加太多了。 跟最近在市内一角新发现的咖啡厅内的咖啡比起来,这种玩意简直跟泥水没两样。 「谢谢,让我清醒过来了。」 当然不会说出真心话,而是用普通的客套话回答。 「……因为我看宫本老师总是努力到很晚呢。」 女老师露出腼腆微笑。 「那个,宫本老师……你今天打算几点离开呢?」 宫本当然注意到这名女老师对自己怀有强烈好感。 「谁晓得呢,至少还有两、三个小时跑不掉吧。」 边选择不会提升也不会贬低自身的应对,宫本边伸懒腰边回答。 「这样子啊……」 最近在办公室内被私下盛传「年近三十而感到焦急」的女人明显显得沮丧。假如快做完工作的话,不如一起吃顿晚餐——对方大概原本这么打算吧。 开什么玩笑。 「明明宫本老师才上任没多久,却已经做了非常多工作呢。」 女老师藏起失落神情,接着说下去。 没错,这边可是为了「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呢。 「正因为我是新人,要记的事太多了。」 另外,要调查的事也太多了啊——如此在心中补充,宫本脸上浮现虚假笑容。 「老师,你搬来这座城市内还不到半年对吧?」 看样子假笑似乎让女老师心情好了点,再度开口说: 「可是已经在学生间颇有人气,也十分溶入这间学校了呢。」 「能受到如此称赞,有些难为情呢。」 开什么玩笑,我最讨厌毫无智慧可言的小孩啦。 谁想要溶入这种可怕的空间啊。 宫本克制住焦躁,这么回答。 「话说回来……我想你应该知道……」 然而听了女老师接下来的话,宫本不再焦躁。 「自从发生那起事件至今,差不多也过了半年呢。」 「……那起事件是指?」 尽管再清楚不过,但心想明显搭上话题会不太自然的宫本于是随口反问。 「当然就是那起事件啊。你想想,就是那个……杀人分尸的……」 「……喔喔。」 宫本皱起眉头,装得一副自己现在才知情。 「的确有呢。我在前一个工作职场上也每天都从新闻上看到。」 北关东连续杀人分尸事件—— 去年夏天,发生了多达五名受害者遭到杀害,甚至四肢被砍断的事件。 每一位受害人都是年轻女子,彼此间没有关联,恐怕是完全的随机行凶杀人「凶手似乎还没抓到呢。」 「……是啊。」 宫本这一说,女老师再度环顾四周后才点了头。 「根据传闻,被视为嫌犯的男性已经自杀,实质搜查行动被认为已经中止呢……」 「这样子啊……」 尽管这部分的事自己肯定更清楚,宫本仍装得一无所知。 实际上,被视为自杀的嫌犯——冰堂恭也的死因绝不可能是自杀。 因为发现那个男人的尸体时,四肢是在与到当时为止的受害者同样被扯断。无论具备怎么样的特殊体质,人类都办不到那样的自杀方法。 然而,这个真相不知为何马上就被隐蔽起来,没有公开发表于世。 ——背后定有某人的指使。 「这么说来……」 宫本注视着女人的双眼,说道: 「那起事件的第五名受害者……就是这里的学生呢。」 「……是的。」 面露悲痛神情的女老师点头。 「她是一年级的女生,活泼开朗,在班上很受欢迎。」 不用同事特地解释,宫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寺泽亚季,事件的第五名受害者。 「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啊。」 女老师哀伤地说。 「老师有教过她吗?」 宫本这时想起,这女人好像是化学老师啊。虽然根本无所谓就是了。 「嗯,即使成绩不怎么出色,却非常开朗温柔,总是像太阳般发光发热的女孩。就连和之前那个……有点奇特的转学生也能处得很好呢。」 「有点奇特的转学生?」 忍不住插嘴问道: 「那名转学生是怎么回事?」 「啊……没有啦,就是……」 就像在表达自己说溜嘴似的,女老师的视线开始飘移不定。 同时似乎没察觉出宫本的语气多了几分谨慎。 「刚好在那个时期……有个奇怪的学生。突然间转学过来,几个星期后又突然间转走呢。」 把视线移开宫本身上,女老师注视起窗外的冬日夕阳景色。 「现在回想起来,她是个和那起事件一起出现,之后又随着事件落幕一起消失,很不可思议的学生呢……」 「她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对不起。」 宫本一这么问,女老师一副尴尬地回应: 「那孩子的事不能多说啊。」 「不能多说?是被谁禁止了吗?」 「不是,只是在校内似乎有种……该说不成文的规定吗……呃……」 女老师仍不肯对上眼,讲话支支吾吾,但在宫本无言的压力下,才投降似地接着说下去: 「我是从总务处的老师听来的,详细状况也不太清楚。据说的转学手续上从一开始就有许多诡异之处。本来说她是从九州岛一间女中转学过来……结果却查不出她先前是在哪间学校就读,也没找到她的转学通知书,全凭校长一句话就准了她转进来……」 「……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吧?」 「嗯,一般的话这种事不可能在日本发生。所以大家都在传是不知打哪来的政要相关人士的女儿吧。』或是『校长肯定受到某个不知打哪来的组织的威胁啦。』等等空穴来风的臆测啊。」 「某个不知打哪来的组织?那是怎样,看漫画看到走火入魔了吧?」 宫本再度露出假笑。 「就是说啊。」 你现在就在和其中的成员聊天喔。 尽管很想补上这一句,宫本仍忍了下来。 假如说出自己其实是秘密组织为了追捕某个叛徒被派来这座城市内的话,不知这女人会是什么表情呢,会笑我吗? 「总而言之,现在校内净是这种无凭无据的谣言,公然谈论关于那孩子的话题被这间学校的职员视为一种禁忌。所以宫本老师,请你留意别在办公室内提起那孩子喔。」 女老师如此结束了话题。 「我明白了。」 宫本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那么,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宫本老师也请留意,在外头天色还没那么暗时快回家喔。」 受到像是对学生说的注意,宫本面露苦笑。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真笑。 「……顺便问一下。」 最后,宫本对着准备要走出办公室的女老师背影问道: 「那个奇怪的女转学生叫什么名字呢?」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还是稍微确认一下。 「……华志摩玲子。」 女老师回答出如预料中的名字。 「明明还只是半年前的事,却已经想不起她的脸,真不可思议呢。」 「毕竟她只待了几个星期,忘记长相很正常吧?」 「不,我很擅长记人的长相,何况又是自己教到 的学生。就算长得再怎么普通,都是我的学生,不会轻易忘记。这几年来只要是我稍微接触的学生,几乎都记得长相喔。」 「这还真是厉害呢。」 个性上几乎没办法对他人感兴趣的宫本,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可是只有那孩子的脸我完完全全想不起来,简直就像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宫本老师……我想说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呢?」 「我觉得那孩子……华志摩玲子肯定是幽灵或其他什么东西喔。」 女老师用不容置喙的严肃神情说道。 ▲ 依照同事教师的忠告而尽早结束工作的宫本,离开了韵雅高中的教师办公室。 在途中的超市买完晚餐食材,回到公寓。 将切好的白菜和猪五花塞进锅里,放到炉上点火。 接着宫本去了阳台点烟,静待火锅煮好。 由于自己一人独居,就算直接在室内吸烟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不过特地跑到外头寒气中哈口烟,热腾腾的火锅也会更添美味。 正当深邃俯瞰着寒冷冬城的夜景时,胸前口袋的手机响起。 瞥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称,宫本轻叹口气按下接听键。 「……是我。」 『嗨嗨宫本先生,进行得如何呀?』 毫无一句问候或自报名号,慵懒的声音如此询问。 宫本的职场——真职场的同事,恩野美奈。 宫本并不感到困惑或傻眼,毕竟她总是这样。 「几乎没什么进展啊。在市内哪边都找不着那家伙的踪影。」 『那你今天也认真扮演国文老师就过一天了?』 「算是吧。」 『真是轻松的工作耶,干脆就这样当教师为生如何?』 「我才不想被你说哩。」 『我这的工作可不轻松,每天都得努力当个新进刑警喔。』 「这样喔,尽管为了日本赴汤蹈火吧。」 『身为抵触法律的组织内成员说这种话也没有说服力呢。』 「……欸,我可以挂了没?现在正忙着啊。」 『怎么啦宫本先生,你是在处理什么事吗?』 「我的猪五花白菜锅就要煮好啦。」 『家庭主妇喔你!』 不管恩野的吼声,宫本把香烟往阳台扶手上戳去。 「我才想问你那边如何了。有在进行调查吗,刑警小姐?」 用食指和姆指拈起烟蒂,动指往夜空一弹。 无论是微不足道的高中教师还是新进警察,都不是两人真正的模样。 追查数年前背叛「组织」逃亡的叛徒现今下落——这才是宫本司郎和恩野美奈被赋予的真正任务。 『我这几乎和平时没两样。找不出那位小姐潜伏地点的蛛丝马迹,忙着应付蠢学长就过了一天喔。』 「蠢学长?」 『是啊,真的是个有够蠢的男人,脑袋里都长肌肉吧。大概比宫本先生你还蠢喔。』 「我才不蠢。」 『每个蠢男人都这么说喔。』 手机听筒另一头响起哈哈大笑。 『不过呢,今天也从那个蠢男人口中听到有点感兴趣的情报喔。』 「什么感兴趣的情报?」 『这座市内似乎存在着一名诡异男子。』 恩野略显兴奋地接着说: 『据说这男人似乎是个在郊外拥有一栋研究所的教授。根据蠢学长刑警的说词,这男人似乎在连续杀人分尸案当时做出相当诡异的举动。』 「诡异的举动?」 『嗯,这男人似乎在那个女人……华志摩玲子的转学上暗中动了手脚。』 「你说什么?」 宫本边吹着夜风,边点起了第二根香烟。 「这情报可靠吗?」 尽管在意正在厨房煮的猪肉白菜锅,优先级当然是恩野说的话更重要。 除了追查组织叛徒的行踪,调查至今在这座韵雅市上多次发生的「怪奇事件」也是宫本司郎和恩野美奈被赋予的任务之一。 『听我那蠢学长的说词,应该是不会错了。不过毕竟是蠢男人,实在很难说有可信度就是了。』 听着恩野一副悠哉的口调,宫本同时吐出烟气和叹息。 「若为事实的话,可是非常重要的情报啊。本部说了什么?」 『本部什么都没说喔。』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还没回报状况,情报处还什么都不晓得。』 「干嘛不回报啦……」 『如果是假消息,受骗上当的我岂不是很尴尬吗。』 恩野若无其事地接着说: 『所以直到掌握确切证据之前,我个人想再稍微调查看看,不打算回报情报处。』 「这样喔。」 宫本再度叹了口气。 脑袋是挺灵光的,但对组织绝算不上忠心耿耿。 随心所欲、无所畏惧、像猫一般的女人。 『总而言之,我打算明天去一下那男人的研究所。』 「一个人不要紧吗?要不要我陪着去比较——」 『没问题喔,我好歹也有警察头衔呢。』 宫本想要装出前辈风格的言行,在途中就惨遭舍弃。 『还没轮到宫本先生你的……最终兵器出场呢。』 「是这样吗。」 也没心思吐槽恩野夸张过度的言论,宫本只点点头。 「我是很想跟你一起去,但仔细想想没办法,从早到晚都有课得上。」 『最近的宫本先生,真的只是个普通高中教师呢。』 虽然被以这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却没有感到生气。 「那你明天加油啦。我不过问结果如何,但希望你尽可能向我报告。」 『了解了。宫本先生也努力好好认真上课吧。』 「谢了。」 切断电话后,宫本把第二根烟的烟蒂往空中弹。 从阳台走进房看了厨房的火锅,白菜和猪肉倒煮得恰到好处。 ●——恩野美奈—— 从最近的车站搭出租车约莫五分钟。 那栋建筑就耸立于韵雅市郊外。 和附近一带比较起来,算是非常高耸醒目的大楼。 站在门前的恩野,望向设置于入口处的大理石广告牌。 ——『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 上头以夸张字体刻着名称。 「哦?好像是个挺嚣张的地方耶?」 抬头仰望大楼的恩野喃喃自语。 「然后看起来就有趣极啦。」 脸上不禁浮现笑意。 耸立于郊外的诡异研究所。 在拥有媲美猫一般旺盛好奇心的恩野眼中,这栋建筑可说充满魅力。 「那么,该来登门拜访了呢。」 瞬间抹去脸上微笑,装出刑警的表情。 被「组织」派到韵雅市上的间谍(ag ent)——恩野美奈打开了大门。 ▲ 一进到建筑内,是间宽敞的大厅。 沙发、雨伞架、观赏植物、自动贩卖机、电视、书报区。 无人的寂寥空间让人联想到郊区的小医院。 往大厅深处看去,看到接待柜台内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身着整齐深蓝套装,留着乌黑长发。 年纪大概和恩野同样是二十岁出头吧。 一双眼透过金属镜框默默注视着恩野。 「你好。」 恩野走近出声一喊,女子缓缓从椅子上起身。 「……欢迎光临。」 女子口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打扰了,其实我是这里的人。」 恩野从套装上衣内侧秀出警察手册。 「原来是警官小姐啊。」 女子盯着打开的手册静静回道。 毫无抑扬顿挫,未展露出任何感情,近乎人工电子的声音。 「嗯,是警官没错呢。用更落伍点的说法,就是所谓的刑警啦。」 「是的。」 礼貌点头应声的女子,回答倒有些文不对题。 趁着女子低头鞠躬的空档,恩野望向她胸前的名牌。 上头写着「职员仙羽兰」。 「那么刑警大人,请问您有何贵干?」 「……虽然是我起的头,但被这样称呼有点……」 尽管以为女子是在开玩笑,但从她的扑克脸上看不出真正意涵。 恩野边持续打开警察手册,边加重口吻强调: 「我来自韵雅市西分局,敝姓恩野。」 「是的。」 女子——仙羽再度点头。 「那么恩野小姐,此来所为何事?」 「我有事想问问这里的所长……杜秋慈瑛先生,才会登门拜访。」 「您想见教授,是吗?」 仙羽静静说道。 根据自己那个蠢巡查部长的上司所言,男子的职称的确是那么称呼。 「您想问什么样的事呢。」 「这就得直接跟本人谈谈了。」 「我明白了。」 仙羽不再详加追问,拿起摆设在桌面上的电话。 用机器般的动作迅速按了几位数的内线号码。 「……教授,我是仙羽。韵雅市西分局的恩野小姐来访,说有事想请教教授……我明白了。」 通话似乎马上就结束了。 「现在这个时间的话,教授他有空。」 放下话筒的仙羽面无表情地看回恩野。 「哎呀,这么轻易让我见他吗?」 略显错愕的恩野这么问。 毕竟是一名警察在没有事先预约之下突然来访,不是该至少提防些,或是心生动摇而拖延时间才对吗? 「原则上,教授欢迎所有来找他的人。」 仙羽简直只像在说「1加1等于2」般平静回答。 「我来替您带路,请跟着我前往五楼会客室。」 仙羽走出l型柜台,要恩野跟着她走。 「放着柜台空荡荡的好吗?」 恩野用视线瞄向空无一人的柜台这么问。 「要不要找个人帮你顾着比较好?」 「本设施的职员除了教授外就只有我一人。」 仙羽果然只像在说「2减1等于1」般平静回答。 「只有你一人?这栋建筑物那么大耶?」 「是的。」 「要是现在有其他客人上门的话怎么办?」 「本设施鲜少有客人来访。」 「或许会有小偷看这里几乎没人在而闯入行窃喔。」 「那种情况的话我会知道。」 回答完不知所云的答案后,仙羽走向大听深处的电梯。 「原来如此,这样子喔……」 恩野边追赶上去,脑中边这么想。 ——这下真的诡异得有看头了呢。 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笑容。 ▲ 被唯一的职员带上五楼,在引导下持续往前走,最后抵达了同样挂着夸张「会客室」门牌的房间前。 「教授,我带恩野小姐过来了。」 仙羽蜷起五指,用她纤细的中指有礼貌地敲门。 「请进。」 房内马上传来响应。 仙羽默默打开门,眼镜底下射来的视线彷佛在叫恩野先进房。 「打扰了。」 轻声说完踏进房内。两套看似真皮制的沙发相望,中间同样有摆着一张看似高级的厚重大理石桌。 然后,在房内更深处。 映照着阴暗天色的玻璃窗旁,站着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 「欢迎光临,我是所长杜秋慈瑛。」 年龄大概五、六十岁吧。身上穿着一袭一看就像学者的白袍。 尽管个子比恩野高过整整一个头,脸颊和躯干却十分消瘦,甚至可说骨痩如柴。 脸色也略显苍白,怎么看都称不上痩得健康的身体。 「初次见面,我来自韵雅市西分局,敝姓恩野。」 恩野边秀出警察手册边自我介绍。 杜秋只瞥了一眼,缓缓点头道: 「仙羽,准备咖啡。」 「是的。」 接到指示的仙羽迅速走向房内一角的餐具橱柜,用机械般的动作取出茶杯和杯碟。 「请坐。」 恩野照着话往沙发上坐。 「杜秋……不对,教授,今日十分抱歉在未事前告知之下登门拜访。」 「不要紧的。」 恩野一垂头道歉,杜秋便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个每天闲得发慌、不务正业之徒。若是愿意陪我打发无聊时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欢迎呢。」 原来如此——这家伙是真货啊。 注视着眼前男子骨瘦如柴的面容,恩野已直觉此事。 看样子那个蠢刑警倒真的猜对了。 「而且来的还是位年轻小姐,可真是今天最幸运的事呢。」 尽管脸上露出假笑,但那对有如爬虫类般毫无生气的眼眸中丝毫感受不到笑意。 男子的话中不含一点真心话。 说谎成性到简直像在呼吸没两样。 ——和自己一样。 恩野在心中窃笑。 「所以说,刑警小姐,你说想问我的事是指?」 「就是关于半年前的那起事件。」 恩野直接了当地切入正题。 面对同类……就算拐弯抹角,也只是浪费时间。 「去年夏天在这座市内发生的连续杀人分尸事件——我正在调查这起事件。」 「哦?」 恩野此话一出,杜秋眯起他那毫无生气的眼眸。 「杜秋教授,那起事件的凶手好像接受过你的心理咨商呢。」 「说他是凶手有点可怜呢。」 杜秋故作夸张地耸了耸肩。 「虽然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冰堂小弟只能算是嫌犯呀。」 「我确信他就是凶手。」 「就算没有证据?」 「我认为证据透过某人之手遭到隐蔽。」 恩野此话一出,杜秋这次挑起单边眉毛。 「某人是指?」 「一旦冰堂恭也被社会上认定为凶手将会不利,不愿被外界追查与他的关系的人。」 「什么意思呢?」 「当时有名奇特的学生转学进入这座市内的高中。」 恩野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继续说出另一个话题。 「没想到这名不可思议的学生转学过来,才不过几个星期又消失无踪。有关她的一切记录,不知为何都没被留在校方或教育委员会中。唯一知道的事实只有她住在郊外一间老旧房屋,结果后来这间房屋也因原因不明的火灾烧毁。而那起事件的凶手……冰堂恭也惨遭不知何者杀害也刚好是在同一晚。然后,那间房屋的所有人,也是帮助她在市内居住的人——」 「就是我喔。不必那么拐弯抹角也没关系吧。」 杜秋露出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你是从当初前来问话的那名刑警先生听来的呢。仙羽,那名年轻的刑警先生说自己叫什么来着了?」 「那位先生介绍自己姓时田。」 当杜秋彷佛在演戏般假惺惺一问,正在把咖啡豆放进咖啡机内的仙羽马上响应。 「对,时田小弟。他也是西分局的刑警呢。」 杜秋满意点了点头。 当然恩野看得出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全是演技。 「恩野小姐,所以你是他的后辈啊。」 「是啊,最近我调进西分局,时田巡查部长是我的上司喔。」 不是就是了啦——在心中暗自补上这一句。 「从那起事件后,我可不断被他以莫须有之罪怀疑呢。」 杜秋表情扭曲,彷佛认为很可笑。 「每当发生什么事件都来怀疑我,真是令我头痛啊。」 这也是谎言——恩野的直觉告诉她。 这个男人对于那个搞不清楚自身斤两的蠢刑警有勇无谋对抗他,肯定感到相当愉悦。 「真是太愚蠢了。无论是冰堂小弟接受我的咨商,还是华志摩玲子同学住在我所持有的房屋,都不过是偶然罢了。」 展露浅浅笑容的同时,杜秋正面注视起恩野的眼。 「看来你也受了他那些无凭无据的妄想影响啊。」 「不,那男人虽然又笨又单纯,是个跟不上时代的蠢货,不过在关于你的推测上,难得说中红心了喔。你这人真的挺丑陋的。」 恩野这句话让杜秋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 原本在把装了咖啡的咖啡杯和汤匙放上托盘的仙羽也停下手稍稍转身,面无表情注视着恩野。 交互看了两人的脸,恩野缓缓扬起嘴角。 「……现在这些话可不是名年轻女性评断上司或外人的话啊。」 杜秋眯起眼来,深深观察起恩野的脸。 一对原本毫无生气的蛇眼,此时微微闪着光芒。 「你不只是名刑警,对吧?」 这股光芒所代表的感情,恩野清楚得很。 ——好奇心。 「你终于愿意露出真表情了呢,杜秋教授。」 正眼回望蛇眼的恩野如此低语。 「我来到这座城市时就这么想了。这座韵雅市内从以前起就有太多诡异或尚未解决的事件。总觉得此处彷佛有只织着错综大网的丑陋毒蜘蛛在呢。」 杜秋并未否定恩野的话。 大概是明白继续饰演闹剧也没有意义吧。 「你是什么人?」 蛇静静询问。 表情中浮现的既非动摇也非警戒,只是单纯的好奇心与愉悦。 「是你的同类喔。」 恩野回答。 「和你同样是满口谎言又丑陋的人。另外也是属于某个组织的成员这点,就告诉你吧。」 「……教授。」 静静放下托盘的仙羽侧眼看向杜秋的脸。 「请问您意下如何?」 「给我闭嘴。」 杜秋看也不看助手一眼,依然注视着恩野的双眼冷冷响应。 「……遵命。」 顿了顿,仙羽垂下头来。 「恩野,你说你是最近才来到这座城市是吧。」 「是啊,约莫半年前,这点我没有说谎喔。」 「目的何在?」 「你觉得我会轻易回答你?」 「是我失言了。」 杜秋笑着摇摇头。 「那么,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当然是为了确定你是真货还是假货。」 「然后我被认定为真货了,是吧。」 「是啊。」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今天我只是来和丑陋的毒蜘蛛打声招呼而已。」 笑着说完后,恩野从沙发上起身。 「我就到此先失陪。打扰你了,教授。」 「怎么,要回去了啊?咖啡都还没喝上呢。」 「不必客气了,要是里头下了毒我可受不了呢。」 尽管试着露出空虚微笑出言挑衅,男子也只同样回以空虚微笑。 「我怎么会做出对你这种令我深感兴趣的客人下毒,这种不解风情的行为呢。」 边往门把摸去,恩野最后再度回头一望。 「杜秋教授,要不要我猜猜你正在想些什么呢?」 轻声一问之下,杜秋故意歪头,装出讶异反应。 「你懂啊?」 「我懂喔,因为你现在所想的肯定跟我一样。」 恩野扬起嘴角,接着说下去: 「……『这下变得可有趣了啊。』」 「这样啊。」 杜秋表情扭曲,笑道: 「正确答案。」 「那么,今日暂且别过,他日再会了。」 背对蛇的奸笑,恩野打开会客室的门离去。 ●——矢生比沙子—— 矢生今日同样打开了一罐又一罐啤酒,难掩无聊地望着电视屏幕。 看似消息灵通的专家们,正在节目中与时事评论员对日本经济的未来进行唇枪舌战。 就业冰河期怎样又怎样的,这类几乎年年吵的空虚口号传进耳中。 ——就业吗? 矢生模糊回想起数年前因为难以忍受而辞职的工作。 ——那里也是个无聊的职场呢。 尽管如今的矢生没有固定工作,每天几乎都待在自己套房的客厅生活。不过和那段空虚的岁月比较起来,现在的生活还更具建设性。 关掉无趣的电视并把遥控随手一扔,矢生今日也往桌边走去。 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确认自己架设的网站。 今日阅览人数为九人,比平常来 第二章「前往异世界的方法」的风声 ●——草剃慎一—— 「抱歉啊,只能拿这点东西招待。」 慎一的母亲边这么说,边端出托盘上的速溶咖啡。 「啊,伯母,您不必这么客气。」 有着媲美兽面瓦般凶狠长相的壮硕刑警夸张挥了挥手,婉拒端来的咖啡。 「哎呀,毕竟让两位百忙之中跑这一趟呀。」 「这样啊,那就……」 自称时田的刑警模棱两可地点头,接过杯子。 「小姐也请用。」 「哇,谢谢,我不客气了。」 和时田一起前来,名叫恩野的女刑警也接过杯子。 「外头真的有够冷的,刚好想要来杯温暖的饮料耶?」 她用身为刑警稍稍令人担忧的口吻回答,感激地把杯子往嘴边送。 「对了,还得拿出茶点才行呢。」 慎一的母亲似乎突然想到,往厨房深处望去。 「记得应该还有豆沙包和布丁呢。那个,刑警先生小姐们喜欢吃日式还西洋点心呢?」 「我铁定投西洋点心一票。」 恩野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日式点心不太行呢,豆沙实在太老气了,果然点心里就是该包奶油喔。」 「恩野。」 时田那对看似僵硬的眉毛用力一皱。 「现在在工作,少说些蠢话。」 「学长,你在生什么气啊?」 恩野侧眼瞄向表情吓人到像不动明王的刑警学长。 「难得一般民众愿意请我们吃点心,身为公务员不接受才反倒失礼吧。啊,难道是因为学长你比较喜欢日式点心?」 「刑警的工作不是被民众请客吃好料呀。还有,最棒的点心是红豆馅包。」 不动明王以难以分辨认真还是开玩笑的腔调回答。 「哎呀呀,那我把豆沙包和布丁都拿来喔。」 慎一的母亲接着竟又悠哉地提议。 ——这是怎样? 看着母亲和两名刑警间令人错愕的对话,慎一可说彻底傻眼。 「那个,我说伯母,您不用对我们警察这般客气。」 时田稍微喝了点茶,摇起头说: 「重要的不是顾着让我们不渴,而是女儿的下落,我有说错吗?」 「呃,嗯,当然是这样没错呢。」 慎一的母亲愣愣点头。 「……伯母,容我稍微说句失礼的话,您是否稍微缺少危机意识呢?」 时田稍稍加重了语气。 「明明您的女儿突然间不见踪影,为何还能如此冷静?再说,报警的时间也太晚了啊。」 原本看起来就已经很严厉,此刻更添几分责怪之色。 慎一的双亲是在姐姐消失五天后才打电话报警。 「您女儿才只是高中生喔。我是能理解您或许会在意面子,不过在经过一晚……不,顶多两天没回家的话,就该通报警方了啊。」 慎一心想,这个建议很正确。 一般人会这么想再正常不过了。 「这个嘛……其他人家的话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慎一的母亲抱歉地点头。 「不过毕竟是那孩子,勾玉的话,我们都认为两三天还没什么。」 慎一心想,这个回答很正确。 ——草剃勾玉的家人会这么想再正常不过了。 「要是今天没回家的不是姐姐而是弟弟,我当然会一晚就报警了啊。」 「欸?」 「嗄?」 母亲一接着说,时田和恩野一齐转头看向慎一。 ——妈,你这种说法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啦。 「那、那个……不是那种意思啦。」 看到两名刑警脸上难以言喻的表情,察觉他们心中想法的慎一开口解释: 「我妈的意思不是说我姐品行不良游手好闲,或是我和我姐间没有血缘关系,家庭关系相当不好之类的啦。」 慎一此话一出,两名刑警相视而望。 「……你挺聪明的耶。」 马上就把视线移回慎一脸上的恩野眯起眼来微笑。 「学长,我想要问话找他会比较恰当喔。」 「不用你跟我说,我从刚才开始就这么认为了。」 时田一副不耐烦地说,也把视线望向慎一。 「那个,你是失踪的勾玉同学的弟弟,慎一同学对吧。」 瞄了几眼记事本确认情报后,严肃问道: 「是、是的。」 面对时田与其说刑警更像黑道的魄力,慎一畏畏缩缩点了头。 「那么慎一同学,请你详细告诉我们关于那位消失的姐姐,最近样子看上去有没有哪里奇怪?」 「最近姐姐……有没有哪里奇怪,是吗?」 时田这一问,慎一在烦恼片刻。 「最近也和平常一样奇怪……所以不算有哪些地方特别有变吧。」 「嗯?」 含糊其辞的回答让时田听得纳闷。 「是在禅修问答吗?」 恩野同样头一歪,让亮丽黑色短发飘逸晃动。 「姐姐从以前开始就是个怪人喔。」 慎一开始对两名刑警解释起草剃勾玉的为人。 透过邮购买来猴脑。 被在耳边朗读好几遍出声念出来就会死的诗句。 为了寻找地图上没有的村落而踏遍山林。 花费半个暑假前往四国寻找怪物。 自己这个只要是为了「真相不明」(灵异学),无论要去哪或做什么都不会犹豫的姐姐。 「……真是位率性的姐姐呢。」 听完慎一的姐姐种种缺陷经历,恩野感触良多地低语: 「最近的女高中生还真厉害耶。」 时田一副原本像不动明王般的脸,这时也显得错愕。 「那个,刑警先生,不是啦,顶多是我姐姐会那么做而已喔。」 害怕会让时田记住错误的印象,慎一连忙订正。 要是社会上的女高中生都是那样,日本就完蛋啦。 「可是,既然这位姐姐这么率性,这次会不会也和以前一样独自出游呢?说不定最后会若无其事地回来喔。」 「是这样的话……当然就好了呢。」 慎一自然压低音量。 「如同刚才说的,姐姐她虽然有奇特的流浪癖好,但却未曾在没知会家人的情况下离开家啊。」 例如下个假日要去新舄县内名叫某某某的森林去找卓柏卡布拉。 例如要去见传说中的降灵师。 例如从今天开始会出门几天,不过会在星期一前回家。 尽管目的地和目标总是破天荒,不过姐姐在要出门流浪前都会和慎一及爸妈知会一声。 然而——这次却是一声不响地离开。 这点让慎一感到些许不安。 「……原来如此啊。」 听完慎一解释的恩野望向半空中,伸舌舔过唇角。这似乎是她 的习惯动作。 「平时都至少会告知一声的姐姐,这次什么都没说就离家五天,至今还没回来,的确不太对劲啊。虽然我不太想危言耸听,但这次很可能不是本人主动要离家,而是不幸被卷入某些事件中之类……学长,看来这起案件有必要谨慎调查呢。」 「唔嗯,你说得对,恩野。」 时田夸张地大动作点头。 「我也正好这么认为呢。」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这对组合的外表与内面的上下关系似乎反了过来。 「好啦,慎一同学。」 恩野眯起她一对猫眼,盯着慎一的脸瞧。 「假如你姐姐是主动离开家,你对她可能去的地方有没有个底?或是她在班上有没有特别好的朋友之类?」 「……没有。」 稍微思索片刻后,慎一回答道。 在自己所知的范围内,姐姐没有能称为「朋友」的熟人。草剃勾玉总是独自一人,如同水母般在这个世界飘荡。 「那么男朋友呢?」 「没有。」 这次的问题慎一瞬间就答得出来。 姐姐没有男朋友。尽管因外貌对她一见钟情的男人大有人在,结果所有人都在和「缺陷美女」交谈的瞬间梦碎。 唯独有一位姐姐挂在嘴边的「看上眼的学弟」,但她说过「不是那种关系」,而且慎一也不晓得那名男生的长相和名字。 「这样啊。」 恩野缓缓点头。 「那么,不要局限在熟人的范围,想想你那率性的姐姐有哪些可能会去的地方呢?」 姐姐可能会去的地方。 那个天生的灵异学狂现在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啊……」 慎一的脑海浮现一句话。 ——根据风声,似乎有所谓「前往异世界的方法」喔。 最近姐姐常用陶醉的眼神说着的一句话。 ——等搜集到确切证据后,我定会去见识见识。 「……怎么啦?」 恩野的双眸亮了起来。 看样子她发现了慎一脸上表情有变。 「……那个,刑警小姐。」 真的有够蠢。 慎一犹豫起该不该把浮现在脑海的话说出口。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那种「真相不明」(灵异学)根本只是无稽之谈的幻想。 不可能实际存在。 ——但要是那个姐姐的话。 要是草剃勾玉的话,岂不是最爱自告奋勇去那种愚蠢的地方吗? 「关于姐姐可能去的地方,我有个可能的想法。是她最近常说想去的地方……希望你别笑,听我说可以吗?」 「嗯,这是当然。」 恩野再度伸舌舔了唇角。 「只要是对搜查有帮助,我什么都听喔。」 总觉得这对眼睛看起来不像是警官。 简直真的像——一只发现猎物的猫。 不是为了搜查,而是只循着自身情绪的反应。 「你姐姐很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啊?」 恩野用露出明显好奇心的视线看着慎一。 ——这个人好像怪怪的。 慎一出于本能察觉到此事的同时,也掠过一种预感。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一定不会笑我。 「……就是『异世界』。」 所以慎一开口了。 「……异世界?」 只见恩野表情瞬间一愣。 「……慎一同学……」 弯弯地眯上一对猫眼。 「你的姐姐真的很率性耶。」 她露出了笑容。 ●——时田英臣—— 「我说恩野。」 踏上回韵雅市西分局的归途中。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边开着警车的方向盘,时田对副驾驶座上的恩野美奈抱怨起来。 「异世界是怎么搞的啊?」 接获一名女高中生行踪不明的报案而前往听取状况还不打紧,没想到那名女高中生的弟弟竟突然说起「姐姐可能去了异世界」这种愚蠢的话,更没想到自己这学妹竟然还对这说法有兴趣。 「你啊,是不是刑警剧看太多还嫌不够,连一些古早动画都看太凶啦?《魔人英雄传》对吧?」 「能在这种场合说出这个词,代表学长你也着迷得挺深的嘛。」 坐在一旁的恩野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回答。 「实在太蠢了。确实我以前也曾看过老爸搜藏的dvd,但顶多只有小学生会相信那种玩意吧。」 记得那是部平凡的小学生突然间被召唤到其他世界,在因缘际会下和邪恶奋战的奇幻系动画。 「哎呀,学长,你不知道吗?给国高中生看的动漫小说最近又开始流行这种设定了喔。」 「是这样吗?」 虽听说时尚和食物的流行会以数十年为周期循环,奇幻题材也是一样吗? 「不过我记得那部动画是在将近三十年前播放的喔。」 「小孩子从出生到成人都得花二十年了,再考虑到精神完全独立自主加上十年左右的话,漫画和动画之类以未成年人为客群的内容流行刚好会以这个期间循环不是吗?」 「是喔。」 对于这段八九不离十的考察,时田面露难色沉吟起来。 「那么表示你也沉迷在现在这股复古风里?」 「不,我不太接触异世界类作品。而且比起《魔人英雄传》,我本来就更喜欢《魔导王》喔。」 记得那不是异世界冒险故事,而是以月球世界为舞台的机器人动画。 「刚才的日式点心和西洋点心也是,看来我和你的兴趣实在合不来啊。」 「真是我的荣幸呢。」 失礼得十分彻底的部下像在开玩笑般耸了耸肩。 「其实啦,讨论新旧动画流行周期根本不重要。」 碰上红灯而踩下煞车的时田一脸苦闷地接着说: 「你不会当真相信了那孩子说的话吧?」 存在于某座城市内,能够通往「与这里不同的世界」的神秘地点。 一旦抵达那个神秘地点,就能前往前所未见的「异世界」。 相信姐姐一定是去了这里——国二生草剃慎一这么说。 「把这话当真不行吗?」 「那还用说。不管你多迷动画我都不打算抱怨,可是分不清现实世界和虚构幻想就不太妙喔。」 「我当然也不会相信现代的日本已经存在任意门这种事。」 望着经过的日式点心店橱窗,恩野悠哉回答。 「那家伙的生日还得等将近一百年呢。啊?铜锣烧看起来好好吃喔?」 「我不是说别再提动画的话题吗。还有你啊,刚才不是才说过豆馅很老气……」 「学长,什么异世界,或者那种无稽之谈的地点是否真的存在,和事件根本没关系喔。」 无情打断时田的话 ,恩野舔了舔嘴角。 「重要的只有行踪成谜的女高中生……草剃勾玉相不相信,如此而已。」 「……这倒也是啦。」 回不上话的时田沉默不语。 此时灯号转绿,再度踏下油门。 「假如草剃勾玉真如那位弟弟所言,是个率性无比的高中生,的确十分有可能出外去找那什么通往异世界的门喔。」 边依依不舍注视着车子后方通过的日式点心店招牌,恩野接着说下去: 「毕竟刚才从家属口中得知的情报中,只有这点有些许可能成真啊。总之是有调查的必要吧。」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理解确实有必要调查。」 在十字路转动方向盘转过弯,时田叹了口气。 「『前往异世界的方法』这种荒唐事,是要怎么查啊?」 「这个嘛,总之先试着上网搜寻吧。」 「上网?」 「是啊,现在一旦提到风声传闻,都会先上网看看呢。」 「网络上的情报可信吗?」 「当然不可信啊,谎言和假消息横行,多到让人不可置信喔。」 「太惨了吧。」 「不过,里头或多或少蕴含着真实。现在是个不管是谁都靠网络获取情报的时代喔。学长,难道你是那种不太熟悉网络或计算机的人,也还在用非智能型手机吗?」 「少、少瞧不起我!」 被说中的时田慌了手脚。 从以前开始就因憧憬成为充满男子气概的刑警而故意不去接触电子仪器,因此关于it方面都不太熟悉。 「我的手机是用do(注1)的,而且首相的那啥来着,就是……叫推特吧,我也有加进浏览器的我的最爱里喔。」 ※注1:日本主要电信业者之一。 「呜哈?」 恩野夸张地双眼大睁,往副驾驶座的窗边后仰。 「等到哪天我当上西分局的局长时,一定替学长你取个『反科技刑警』的绰号。」 「烦、烦不烦啊!」 时田语气激动起来。 「像你这种的不可能当上局长吧,就算让你当上好了,照顺序也该是我先啊。」 「没有人会愿意服从反科技局长喔。」 「真的是嘴巴不饶人啊你……」 忍不住咋了舌。 即使已隐约察觉到,看样子自己辩不赢这名部下。 「……唉,那方面就交给你吧。」 时田不满低语。 「反正我就是不擅长科技产品,还是去跑现场吧。我会先去草剃勾玉就读的高中打探情报,你就悠悠哉哉在开着暖气的分局内,边优雅吃着橘子边上网搜寻吧。」 「长相和兽面瓦一样凶悍,闹起别扭却挺婆婆妈妈的呢。」 恩野眯起一对猫眼,投以揶揄的视线。 「学长,你一定没有女朋友对吧。」 「工作就是我的伴侣。」 「典型的输家思考呢。」 恩野毫无顾忌地高声笑了出来。 ——等我当上西分局局长的那天,一定替这家伙取个「笑脸猫」的绰号边在心中咒骂的同时,时田踩下了油门。 ●——樱井道隆—— 「樱井,过来一下好吗。」 正在收拾准备放学的道隆单手提着书包转头。 「什么事啊,宫本老师?」 眼前站着的是班导宫本司郎。 「有客人来找你。」 「客人,谁啊?」 「是警方的人。」 道隆皱起眉头。 「我没做坏事喔。」 「每个没做坏事的家伙都这么说啊。」 ▲ 被宫本带着走进职员办公室后,又被带到更里面的会客室。 一般来说,并不是学生能进入的房间。 道隆进去时,房内已经有名先到的客人。 「你就是樱井道隆同学吧。」 块头非常高大,长相媲美兽面瓦般凶狠的男子俯视着道隆这么问。道隆微微点头承认。 「你是?」 「我来自韵雅市西分局,名叫时田英臣。」 从怀中秀出警察手册,表情凶狠的男子自我介绍。 连声音听起来都低沉有魄力,与其说是警察,更令道隆联想到黑道。 「刑警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据说是有事想问你啊。」 和道隆一起进房的宫本代替壮硕刑警回答。 ——原来如此。 猜出对方来意的道隆在心中叹气。 「是为了草剃勾玉学姐的事吗?」 「欸!?」 道隆一说出这个名字,时田讶异瞪大双眼。 「你怎么知道?」 道隆心想,这名刑警的脑袋不太灵光啊。 「我本身并没有沾上会被警察找上门的事,那么原因大概就剩那位奇葩的学姐而已吧。」 草剃勾玉这几天来无故旷课,是直到今天早上才发出了寻人启事。 「缺陷美女」成谜般的失踪,已一跃登上本日韵雅高中内的头条新闻。 「既然你明白,事情就好说了。」 时田故作夸张点了点头。 「没错,我正在追查失踪的草剃同学下落。我试着去找了她的几名同班同学……但里头似乎没有称得上朋友的人。」 「是啊。」 道隆点了头。 「因为她可是个非常孤傲的人呢。」 「然后,据同学们指出,她唯一的朋友就是你啊。」 「……这我倒不知道了,真荣幸呢。」 道隆耸了耸肩。 「据说校内只有你能和她的怪癖合得来啊。」 「……真荣幸呢。」 道隆心想,这名刑警未免太没头没脑了。 「所以说,才会来问你这位草剃勾玉同学唯一的朋友。」 时田一脸严肃地问: 「对于她失踪一事,你心里有没有底?例如最近特别烦恼着哪些事等等。」 「没有呢。」 道隆马上回答。 「虽然那个人……勾玉学姐她很不按牌理出牌,每分每秒朝着的方向都在变,但总是全心全力冲刺着,不是那种会停下脚步烦恼事情的人。」 「嗯……果然是这样吗。」 时田叹了口气点点头。看来道隆的回答已在他预料的范围内。 「无论问班上哪位同学,得到的都是相同答案呢……那么,她有没有可能与校内的谁起了争执之类的?」 「没有。」 道隆再度马上回答。 「刚才我也说过了,勾玉学姐真的是个孤傲到不能再孤傲的人。和他人之间起争执这种事,非得是双方处于对等的条件下才会发生。那个孤傲的人会和其他人站在同一地表争执的状况,恐怕直到她死都不会存在吧。」 「……这样子啊。」 时田虽然点 头,一副凶杆表情中却稍稍蕴含不悦。 「怎么了?」 道隆开口询问。 「有什么让你不高兴吗?」 「不……只是感觉你的说话方式过度拐弯抹角。」 「拐弯抹角有什么不行吗?」 「也不是说不行啦。」 时田板起脸来,面露明显不悦。 「一名我最讨厌的男人讲起话来刚好也像你这样,才忍不住啊。」 「是喔。」 道隆没多想直接点头。这干我什么事? 「……是啊。现在想想,那起事件时也是。」 这时时田的视线突然往旁撇开。 「亚季那件事件时,在那个男人帮助下住到市内的那名没有户籍的女孩也是。」 道隆的表情顿时僵住,但时田并未注意到,继续说: 「……和这次的草剃同学一样,突然间就从市内消失了啊……」 道隆凝视着彷佛千思万绪涌上心头,露出复杂表情喃喃自语的刑警。 「……啊,抱歉抱歉。」 时田简直就像从白日梦中清醒过来,把视线移回道隆身上。 「刑警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兽面瓦露出苦笑。 「和你没有关系,别在意。」 「你认识寺泽亚季吗?」 道隆这一问,时田脸上的苦笑瞬间消失。 「你有参与那起事件的搜查吗?」 「……你是……」 到了这时,时田似乎才恍然大悟。 「这间学校的二年级……对啊,樱井同学,你和亚季是同学吗?」 「是从懂事起就认识的孽缘喔。」 「这样子啊……」 原本满不在乎的刑警脸上,头一次露出友好的表情。 「我是那孩子的父亲……寺泽警部的部下,常受他们父女友善对待喔。」 「……原来如此。」 「真是意想不到的缘分呢。」 时田感慨万千地点头。 「……啊,有点离题了呢。」 似乎想起自己职务的时田这么说: 「现在重要的是关于失踪的草剃勾玉同学的事。」 同时把低头看向在和道隆交谈途中一直写着的记事本。 「……那么樱井同学,即使是被视为她唯一友人的你,也想不出她可能的去处或失踪原因,没有错吧?」 「是的。」 「明白了。谢啦,抱歉浪费你的时间。」 道隆点头致意,时田把记事本和笔收进怀中。 恐怕那本记事本上,根本没有写什么有益的事吧。 「今天你可以先回家没关系。不过要是日后你想起什么关于草剃同学失踪的情报,随时打电话到西分局——」 「时田刑警。」 「嗯?」 头一次被道隆用名字称呼,时田眨了眨眼。 道隆心想,脸虽看起来严肃,只看眼睛的话倒挺圆滚滚的。 「相信你今天在问完同学后略知一二,那名学姐……草剃勾玉她不是那种能被称为普通女高中生的人。」 「啊、嗯,似乎是这样没错呢。」 「她的失踪恐怕不会是用普通办法能解决的事件吧。」 时田面露讶异神情。 大概是因为猜不到道隆在想什么吧。 「时田刑警,要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 盯着一头雾水的不动明王脸部,道隆说下去: 「能不能让我也协助这起学姐失踪事件的搜查呢?」 「你说什么?」 时田双眼瞪得老大。 「你在想什么?你还只是学生吧,难道连你都是动画看太疯了吗?爷爷是名侦探之类吗?」 「我不是那个世代的人。」 道隆摇了摇头。 「那又为什么?」 「总觉得我变得想帮刑警先生你啦。」 「突然间是怎么搞的?」 「因为我在刑警先生你身上发现意料之外的共通点,非常有亲切感。」 「共通点?」 「是啊。刑警先生,刚才你说有个讲话拐弯抹角,你最讨厌的男人对不对?」 樱井道隆脸上浮现毫无畏惧的笑容。 「在这个世上,我最讨厌的也是那个男人喔。」 ●——仙羽兰—— 在桌面放上黑桃a完成皇家同花顺的同时,放在柜台角落的固定电话响起外线铃声。 中止玩卡牌游戏「接龙」的仙羽迅速拿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 『啊,仙羽小姐,你好啊。』 话筒另一头响起开朗的声音。 「好久不见,寺泽真季小姐。」 『……好厉害喔,听一声就认出我了耶。』 稍微顿了一下,才传来佩服的赞叹声。 『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说话是在两年前对吧?』 「是的。」 『……你还是一样厉害呢,仙羽小姐。』 电话另一头的少女轻笑几声。 寺泽真季,国中二年级,是仙羽的主人「看上眼」的其中一人。 少女有位高中生姐姐,不过已在半年前丧命。而原因的那起事件和仙羽以及主人都不能说没有关联。 「真季小姐似乎也一声就认出我来了。」 『我是因为知道会接起那边电话的人只有仙羽小姐啊。』 寺泽真季活泼地接着说: 『可是真的好久不见了呢。过得好吗?现在在做什么啊?』 「我在玩接龙。」 把唯一兴趣的卡牌堆放到桌上,仙羽短短回答。 『啊?对耶,仙羽小姐玩牌实力不知为何强得莫名其妙呢。』 「是的。」 『……呃,「教授」也过得好吗?』 「是的。真季小姐,您有事找教授吗?」 『嗯,可以帮我转接过去吗?』 「我明白了。」 照着要求把电话转接到主人房间后,仙羽放下了话筒。 几分后,当仙羽重新洗好牌准备玩起「连环新接龙」时,这次换成手边的内线电话响起。 会打内线电话给仙羽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人。 「您好。」 『到房间来。』 一如往常排除一切没必要的交流,来自主人的呼唤。 「遵命。」 一如往常响应后放下话筒,仙羽从柜台桌边站起身。 ▲ 「寺泽真季说有事想找我商量。」 仙羽一进到私人房,坐在沙发上的主人——杜秋慈瑛愉悦地说。 「您说有事商量,是吗?」 边反手关上门,仙羽边重复主人的话。 「据说是她同学的亲人行踪成谜, 下落不明啊。」 「……认识的人失踪,是吗。这种事为何会来找教授您商量?」 「失踪的人似乎是个与社会脱节的怪人,所以才会想到来找同样是怪人的我询问对事件的看法。竟然当着我的面直说,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像她姐姐很像啊。」 表情逐渐扭曲,露出发自内心笑容的杜秋接着说: 「说到有趣的事,前几天来访的那位可爱刑警小姐的底细掌握到了没有?」 「没有。」 边回想起正面顶撞主人的那名女刑警的脸,仙羽摇了摇头。 「尚未掌握决定性的情报,不过关于她所提及的『组织』,我已筛选到剩下几个可能。恐怕是源自海外的非合法组织之流。」 「这样啊。唉呀,我说仙羽呀,这真是有趣极啦。」 听完仙羽回答,杜秋满足抚须。 「突然找上门的秘密组织爪牙,以及谜样的失踪事件。」 蛇眼望向窗外的冬季寒空。 「半年前的『华志摩玲子』,一年前的『下水道巨鳄』,两年前的『人造ufo』,以及三年前的『红斗篷怪人』和『无人违建大楼』。这座城市真会替我找乐子呀。」 「您说得是。」 回想起主人口中说出的几次事件,仙羽边应声回答。 这些全都是身为黑街掮客的主人时而从中斡旋,时而亲自动手的事件。 若说得更仔细点,唯独三年前参与的那起事件最终没能引发太大波澜就结束,稍稍坏了主人的兴致。 「教授您开心就好。」 仙羽并未说多余的话,而是恭恭敬敬垂下头来。 ●——草剃慎一—— 打从幼儿园时期开始,就每天被拖去市内各处寻找土龙。 自己喜欢的熊玩偶内,被姐姐漂亮的黑发塞得满满。 小学生时期被带到夜晚的校园内,被迫在顶楼一起唱了一整晚「ventra ventra」(注2)这种诡异的咒语。 ※注2:以前流行的一种用来召唤ufo的咒语。 被迫盯着姐姐对着客厅的全身镜不停复诵「你是谁?」的模样好几小时。 上国中有了手机后,里头的通讯簿被输入了「怪人安萨」之类的。 不情不愿试着拨打过去,接起来的人就是姐姐。 说自己不会煮菜,而要求他去煮出奶油煎猴脑。 细细回想起来,慎一以往的人生几乎都被姐姐勾玉牵着鼻子走。 不,正确说来,是现在仍正被牵着走。 ——也不知会自己一声,就消声匿迹了一个星期。 是有多爱给人添麻烦啊,姐。 「慎一,你不喝喔?」 「欸?」 从身旁传来的声音让慎一回过神来。 「可可亚会冷掉喔。」 发现寺泽真季正讶异地注视着自己。 「啊,对、对耶。」 连忙点点头,拿起放在眼前桌上的杯子。 喝到口中时,已经都冷得差不多了。 「怎样,好喝吗?」 青梅竹马从旁窥探着慎一的脸这么问。 「这间店评价相当高喔。料理好吃当然不用说,咖啡也是老板直接从某处有名的农庄进货来的喔。」 「这样喔。」 边环顾着店内,慎一再度喝了口可可亚。 这间名叫「entropy」的奇怪咖啡厅位于稍微偏离车站前大道的地点。 「你这么一说,的确很美味呢。」 小心翼翼地撒了谎。 其实目前他心神不定,根本不晓得口中含着的是什么滋味。 这也没办法,毕竟对身心健全的国二男生而言,和同年纪的女生两人独处,而且还是在如此时髦的咖啡厅内并排坐,可说是一点都大意不得的紧急状况。 「我姐姐也有来过,说是老板超级帅喔。」 「喔,是喔。」 边回以毫无内容的应声,边望向柜台。 一名留着整齐白发白须,身穿黑色背心的老绅士正在擦拭玻璃杯。 那就是她口中所谓的超帅老板吧。 「……时间差不多了呢。」 真季看着墙上挂的时钟低语。 「你等着看喔慎一。那个人会在分针指到0的瞬间进来店里。」 她看着慎一,不知为何说得一脸洋洋得意。 「真季,等等要来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很可惜的,现在慎一和青梅竹马两人坐在时髦咖啡厅的理由并非约会。 是因为关于慎一的姐姐——草剃勾玉失踪一事,真季跑来说「我知道有个人能够商量。」 根据真季的说词,这号人物似乎博学多闻,对于世上许多方面的事都很了解。 「你马上就会知道喔。」 真季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同时再度往墙上时钟看去。 「3、2、1,好,三点整。」 随着真季这一说,「超帅老板」的银边眼镜同时转向店门口。 樫木制的厚重店门缓缓开启。 门铃声「叮铃铃」响起。 ▲ 从门外现身的是名高得惊人的壮年男子。 体型修长,身着宽松白袍。 男子似乎马上就看见慎一和真季,毫不犹豫地朝着两人坐的位置走来。 「……咦?」 慎一望向男子身后,小声问起真季: 「你叫来的不只有一个人喔?」 原来靠近的男子后方还跟着一道人影。 穿着贴身深蓝色套装的年轻女性。 「喔,那个人的话就……像是助手之类的啦。」 真季也说得含糊。 「虽然她几乎不怎么说话,你也别太在意,她并没有在生气啦。」 总觉得真季的口吻听起来,彷佛连自己忘记了她的存在般模棱两可。 白衣男与套装女这个外观丝毫不搭的二人组,此时站到慎一他们的桌前。 「好久不见啦,寺泽同学。」 男子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对真季说: 「直接碰面是两年前的事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差点认不出来啦。」 「教授几乎没变耶。」 「都这把岁数了,和你们年轻人已经不同啦,短短两年又怎么会变个人呢。」 对着真季浅浅一笑后,男子转向慎一这边。 「你就是草剃慎一同学对吧,初次见面。」 「啊、对,你好。」 慎一支支吾吾回答完,男子从白袍口袋中取出名片。 「我叫杜秋慈瑛。」 「好、好的。」 从位置上站起身的慎一,用生疏的举动接下递来的名片。 接下他人递来的名片这种行为,对一名国二男生恐怕太过困难。 白底黑字的简单名片上,标记着「韵雅市中央学术研究所所长杜秋慈瑛」。 「呃,请问你是学校的老师还是医生吗?」 这是 他看着名片上的称号,加上听了真季刚才喊「教授」,才会试着这么问。 「初次见面的人确实大多都这么看我呢。」 脸上挂着浅浅笑容的杜秋回答。 「只是个年老力衰的好事之徒,上了年纪后开了间无聊的研究所图图乐子罢了,不是什么厉害的人。」 「这样子吗。」 听不懂「好事之徒」是什么意思的慎一只能暧昧应声。 「然后她是担任类似我助手的仙羽。」 「是的。」 杜秋接着介绍后,随侍在侧的套装女子只短短回话,对慎一鞠躬致意。 「呃,我叫草剃慎一。」 慎一也连忙做出不熟悉的回应礼节。 「初次见面。」 「是的。」 「…………」 本来以为接下来她会自我介绍而等了几秒,结果名为仙羽的女性口中并没再说第二句话。金属镜框的眼镜底下看见的双眼,正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慎一。 「请、请多多指教。」 「是的。」 三次都她都重复了毫无修饰的响应。 慎一心想,难道出社会工作的人都是这样吗? 「好啦,那就恕我打扰了。」 杜秋拉开椅子,坐到慎一对面。 「恕我打扰了。」 头一次讲超过三个字的仙羽同样拉开椅子,坐到真季对面。 「杜秋先生,仙羽小姐,请问两位要点?」 冷不防从旁被这么一喊,慎一颤了一下转过头去。 端着放有水和擦手巾的托盘,老绅士——真季的姐姐所说的「超帅老板」不知何时已站在桌边。 「来杯大吉岭。」 「和教授一样的。」 「我明白了。」 两人毫不犹豫回答,老板则放上水和擦手巾,点了点头。 「天草先生,店的来客状况如何呀?」 杜秋对着正要离去的老绅士背影这么问。 看来这似乎是那位超级帅老板的姓氏。 「我听说最近这间店挺热闹的,还被本市杂志介绍了啊。」 「托各位的福,最近常有年轻朋友光临本店。」 转过身来的天草老板露出和善的笑容。 「那就太好了。不过要是上门的年轻客人太多,对于像你这种店而言难道不会伤脑筋吗?」 「万万没这回事。」 天草摇头否定杜秋的话。 「年轻就是美好,就有本钱呢。」 银边眼镜底下一对温柔的眼神望向慎一和真季。 「本店特别招待两位年轻人一份甜点。布丁如何呢?」 「欸,真的吗?好耶!」 坐在旁边的真季面露灿烂笑容。 原来如此,这的确超帅呢——慎一心想。 ▲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当慎一两人吃完忍不住令他赞叹「这是怎么做的啊!?」的浓郁香甜布丁,杜秋开口说道: 「草剃同学,失踪的是你的姐姐没错吧?」 凹陷的双眼缓缓转向慎一。 慎一板起脸来点了头。 「虽然透过电视和报纸报导,我已经略知一二,但你能否说得更详细点?」 「……好的。」 于是慎一开始说起。 伏都教秘法。 「伦敦的不死公」圣杰曼伯爵的真面目。 津山三十人屠杀事件背后隐藏的真相。 为了找怪物「歪七扭八」,花了半个暑假徒步踏遍四国阿尔卑斯的事迹。吃完邮购买来的猴脑后还列出详尽心得报告。 一个人轻声朗读着绝对不能念出声来的诅咒之诗《托米诺的地狱》。 肉身得道的事。独神与八百万神,释迦如来和其他佛的故事。 慎一巨细无遗说了出来。 关于自己的姐姐。 关于至今为止不断牵着自己鼻子走的草剃勾玉。 关于遭身边人们畏惧,从世界中孤立的「缺陷美女」。 「……原来如此。」 慎一说完一连串的解释后,杜秋点了点头。 「看样子你姐姐似乎是个相当有趣的人啊。」 听到这句话,慎一感到意外。 ——有趣? 头一次有人在听完姐姐做过的各种疯狂行为后,还能说出如此感想。 「我变得相当有兴趣呢。」 白衣男子扭曲半边脸孔,露出笑容。 ——咦? 看着他的脸,一个念头突然掠过慎一脑中。 ——好像曾在哪里看过…… 痩得如骸骨精的脸孔,像蛇一样的细长瞳孔。 不知为何,突然间对于男子的脸萌生既视感。 「那个,杜秋……教授。」 想起真季这么称呼,开口询问: 「我突然想问……难不成我以前曾和教授你见过面?」 「和你?以前见过面?」 杜秋也以严肃的表情反问。 「我今天应该是和你头一次交谈啊,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没、没什么……」 慎一支支吾吾起来。 「对、对不起。应该是我认错人,大概是我搞错了吧?」 「这样吗,那倒是不打紧呐。」 一瞬之间面露讶异神色,杜秋接着说下去: 「那么草剃同学,我们来整理一下状况吧。你姐姐从以前开始,就常受一些怪物、未确认生物、阴谋论等等刺激强烈好奇心而展开行动,换言之就是『神秘爱好者』(灵异迷)。」 「……对。」 「你姐姐虽然拥有常突然离开家四处流浪的怪癖,但至少都会知会家人去处和回家时间。」 「对。」 「可是这次却连去处和回家时间都没向家人说一声就不见踪影。」 「对。」 「而且找不出你姐姐失踪的可能原因。」 「对。」 「十九世纪后半,葡萄牙海岸一艘名为玛丽赛勒斯特号的船上所有船员离奇消失了。」 「蛤?」 慎一忍不住发出怪声。 「什么意思啊?十九世纪?葡萄牙?」 话题突然被带往莫名其妙的方向。 「你姐姐喜欢的『真相不明』(灵异学)中,在『失踪』这部分类别算是相当有名的事件喔。」 杜秋眯起一对蛇眼。 「一八七二年的某天,从纽约往意大利航行的一艘名为玛丽·赛勒斯特号的船被人发现在空无一人的状态下于海上飘荡。赛勒斯特号上理当要看到船长,以及包含他的家人在内共计十名船员。结果无论前往救援的航海士们怎么搜,都没能在船内发现任何一人……你怎么看呢,草剃同学?」 「啊、欸?」 就算问我怎么看也…… 「应该是船发生故障或遇难,船员们才逃出去了吧?」 「玛丽·赛勒斯特号的船身并未发现会造成航行困难的故障,然后船上囤积的饮食物资足够撑将近半年。实在找不出一点船员们绝望到不得不弃船逃跑的因素喔。」 话题突然间变得像上课,慎一和身旁的真季不由得对望一眼。 「呃……集体自杀之类的?」 真季冷不防提出骇人的说法。 「在一艘航行于海上的船内?」 杜秋面露悦色看向真季的脸。 「寺泽同学,你真的认为在根本不可能有客人造访的大海正中央,十几人会突然在某天同时选择自杀吗?」 「唔……」真季沉吟了一会儿后: 「可是人类的思考本来就没有个准,毕竟都有人只因为太阳太刺眼就跑去杀人呀。」 「在这个年纪就看完《异乡人》,真值得佩服啊。」 杜秋耸了耸肩。 「据说当时船内的餐桌上,还留有吃到一半的早餐。在航海士们登船搜救的当天早上,从放在餐桌上的咖啡杯内还飘出热气呢。」 「怎么可能?」 慎一忍不住插嘴。 「那不就代表搭在那艘船上的人们是在救援前来的几分钟前突然消失吗?」 「是这样没错呢。」 杜秋点头回应。 「所以说……那起事件结果怎样了?」 「没有怎样喔,因为也不能怎样吧。事情就这样结束,真相埋没于黑暗中。」 白衣男子交互看了慎一和真季。 「只不过,后世有许多人类随便想出的解答。有人说是突如其来发生大地震,让船员陷入恐慌跳入海中;有人说是刚好所有人集中在甲板上时遭受局部性龙卷风侵袭被卷飞;有人说是刚好所有人集中在甲板上时被巨大大王乌贼猎食。更有人说是外星人从上空用ufo出手,进行学术捕捉(cattle muttion)。」 「是喔……」 慎一的喉咙漏出无奈叹息。 连一个国二男生都听得出来,后半段那些假设根本在胡言乱语。 他目前不晓得的,是眼前的男人为何要提此事的理由。 「那个……难不成你想说我姐是被外星人绑走了?」 「并不是呀。」 当慎一略显不悦地问,杜秋像在安抚他般扬起微笑。 「只不过,仍不能完全否定这个可能喔,毕竟你姐姐可是深度的『神秘爱好者』(灵异迷)。我猜假如她看到ufo往地上发射牵引光束(tractor beam),肯定是率先往里面跳的人吧。」 「……的确是呢。」 慎一沮丧垂头。 关于这点他丝毫无法辩驳。 兴高采烈的姐姐主动被外星人捕获的景象,彷佛在眼前生动呈现出来。 「如同教授你说的,我姐她总之就是个强烈憧憬着毁灭的人。例如吃猴脑,朗读好几次念出来就会死的诗,寻找看到就会发疯的怪物,甚至想前往异世界等等,根本乱七八糟啊。」 「……想前往异世界?」 慎一随口喃喃自语,没想到杜秋却追问起来: 「草剃同学,那是什么种类的『真相不明』(灵异学)啊?」 「欸,你指什么?」 「就是你说的那句『想前往异世界』喔。无论是你姐姐对于吃猴脑袋就能换身体一说有兴趣,朗读《托米诺的地狱》或是寻找歪七扭八我都懂。唯独最后那件,也怪我太孤陋寡闻,没听过啊。」 ——还说什么孤陋寡闻,光是知道前三项就很厉害了啊。 由于不太敢大声对大人吐槽,慎一只在心中默默地想。 「『前往异世界的方法』的风声……据说存在着这种都市传说。」 慎一重新把几天前告诉来家中询问状况的刑警二人组的那些事再说了一遍。能够前往不属于这里的异世界的地点,似乎存在于某处。 唯有在该处完成既定步骤,才能打开通往异世界的入口。 姐姐最近对于这件新找到的『真相不明』(灵异学)十分热衷。 「……不属于这里的……异世界。」 听慎一说完的杜秋眯起一对蛇眼。 「原来如此啊,草剃同学,这岂不是——」 凹陷得如骸骨精般的脸颊缓缓扭曲。 「听起来相当有趣的『真相不明』(灵异学)吗。」 ——咦? 看着白衣男子的脸,慎一再度萌生莫名既视感。 自己以前果然曾在哪里看过这张脸。 「我说仙羽啊。」 蛇眼咕溜一转,望向坐在身旁的美女助手脸上。 「你不觉得这风声非常有趣吗。」 「我觉得是非常有趣的风声。」 到目前为止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听着的仙羽瞬间回答了杜秋的提问。 「草剃同学。」 蛇眼缓缓转向慎一。 「我多少懂你姐姐是号什么人物啦。」 那张脸。 果然曾在哪里见过。 「你姐姐啊,是太无聊了呢。」 杜秋慈瑛表情扭曲地笑道: 「她呢,恐怕一直以来都感到无聊吧。对于一成不变的日常,对于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每天,对于怎么样都找不着『真相不明』(灵异学)的,这个无趣的世界。」 慎一终于注意到男子脸上不时呈现出的既视感真相。 「她对这个世界,这个什么都能预料到的世界腻了,所以才追求起自己无法预料的事物。举凡没办法理解的非日常,有趣的『真相不明』(灵异学)。只要是为了取悦自己,相信猴脑她也吃,什么人都会接受。只要是为了乐趣,根本不会去在乎其他人,也不管被其他人怎么看。甚至连自身损毁坏灭都在所不惜。相信她是个彻彻底底,从世界上被孤立的人吧。」 表情不同。 性别不同。 年龄和长相,什么都完全不同。 可是。 ——眼眸深处却是完全一样的。 「……杜秋、教授。」 正眼回望白衣男子的脸,慎一战战兢兢开口道: 「我也,多少懂了。」 「懂什么呀?」 眯起一对蛇眼的男子愉悦开口询问。 「你和我姐是相同类型的人对吧?」 「真亏你看得出来呢。」 保持着歪斜的笑容,杜秋慈瑛如是说。 ●——樱井道隆—— 「你的学姐真的完全没朋友呢……」 坐到公园内的长椅,韵雅市西分局的刑警·时田叹气道。 「毕竟勾玉学姐真的是个孤傲的人啊。」 在天寒地冻的寒空下,坐在旁边的道隆平静回应。 「在这个世界上,她的眼中只看得到两种东西——自己,以及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道隆陪同不死心的时田持续在校内询问调查,结果可说什么收获都没有。 ——总是说些不知所云的话。 ——休息时间一直都是独自看一些奇怪封面的书。 ——她没参加社团,每天放学都似乎直接回家,不会绕去其他地方。 ——朋友?我想「缺陷美女」应该没有半个朋友喔。 ——但倒是有许多不知情而上前搭话,结果马上梦碎的男生啦。 无论问谁都没能得到明确的响应。 代表谁都不清楚关于草剃勾玉的有用情报。 尽管都是些无须调查,道隆早就明白的事,不过时田似乎对此十分沮丧。 「我明明听说只有你稍微被她看上了啊。」 边忿忿不平说着,边将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饮料递给道隆。 「其实我自认为已经懂了勾玉学姐的百分之二啦。」 道隆用接过的热饮料罐暖和手掌,接着说: 「不过也就如此而已喔。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学姐,恐怕连家人都一样……这是什么东西啊?」 正当道隆要拉开饮料罐拉环,才看到罐身的包装。 ——『老店传承好滋味吃得到红豆的红豆汤』。 「原来如此,这是在找我麻烦的意思?」 「什么麻烦?」 时田愣愣回望道隆。 「红豆汤啊……」 抱怨的同时,道隆看向时田的右手。 从他看上去勤练武艺,骨节突起的手指间。 ——隐约可见拿着和道隆一样包装『老店传承好滋味』的饮料罐。 「你是认真的吗?这种场合应该要喝罐装咖啡吧?」 「法律没有那种规定。」 说得略显自豪的时田打开红豆汤罐的拉环。 「不如说,刑警在调查时最需要的就是甜食。因为必须供给大脑充足的糖分,在蹲点监视时一定要吃红豆面包配牛奶。」 从刚才就隐约觉得,现在看来他真是个活在上一世纪的刑警。 「提供充足糖分给大脑的结果却是那样,实在也是满可怜的呢。」 「什么!?」 道隆一忍不住说出真心话,原本已经像兽面瓦的时田表情变得更像凶神恶煞。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这种程度的吐槽似乎是能理解的样子。 「请你别生气,我只是在开玩笑啊。」 边拉开自己手中红豆汤的拉环,道隆边出言安抚。 「……最近不知怎样,总是没有好人缘啊。」 从凶神恶煞变回兽面瓦的时田忿忿抱怨。 「最近新来的下属嘴巴不饶人,负责搜查的下落不明者又这么莫名其妙,连她的友人都这么坏心眼。每个家伙都在瞧不起我啊……」 时田开始喃喃自语地抱怨起来。看来这家伙一反外貌,内心十分神经质(nervous)。 你头脑不太灵光应该也是理由之一吧——道隆如此心想,但想到多嘴并无法使情况好转,于是没说出口。 「……唔。」 就在两个男人寂寞地在冬天的公园内啜饮红豆汤,道隆旁边响起一阵轻快的音乐。 是首别说十年,恐怕将近五十年前的老刑警剧bgm。 真的假的啊——道隆再度心想。 「……喂,是我。怎么了?」 从怀中取出手机的时田装得一副煞有其事,接起电话。 看来他当真对于古早的刑警形象发自内心憧憬。 「什么?后乐车站那边……?这样吗,好,我马上过去!」 时田边用如同演戏般装模作样的口吻说,边粗鲁挂断电话。 「部下通知我,说车站前发生了连环肇逃事件,分局正在紧急调派警力。」 一口气喝光红豆汤,从长椅上起身的时田把罐子扔向一旁的垃圾桶。 「抱歉,今天就到这里啊……樱井同学,明天起你愿意陪我继续搜查吗?」 「我当然乐意奉陪喔,时田刑警。」 道隆同样喝光红豆汤,拿出了手机。 「既然是要搜查关于失踪的勾玉学姐去处的情报,我不会坐视不管。」 互相交换连络方式的同时,说出一半的真心话。 「时田刑警,请你随时连络我。」 「知道啦!」 道隆就这样冷冷望着时田充满干劲离去的背影。 「因为只交给你来办根本没完没了啊。」他吞下了另外一半没说出口的真心话。 ●——真田晴海—— 放学后的校园操场上,今天仍飘着纷纷细雪。 ——在去年夏天从长年累怨的诅咒中获释的那个女孩,现在不知在做什么呢?真田晴海回忆起半年前发生的一起改变自己人生价值观的事件。 ——自己最要好的挚友,在另一个世界是否也开朗笑着? ——毕竟挚友的身体满差,下次扫墓时帮她带点随身暖暖包去吧。 「这个叫太阳的玩意真的做得很差耶。」 边茫然思考着这种事边准备收拾离校时,旁边传来了声音。 「夏天太热,冬天又太冷,做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从那起事件以来,稍微变得要好的隔壁班男同学就站在一旁。 「你不能怪业者啦,因为生命全是托太阳之福才诞生啊。」 边回应樱井道隆的话,晴海提起书包从椅子上起身。 「怎么啦,今天不是扫墓的日子吧?」 除了去替挚友扫墓外,道隆应该没什么得在放学后跑来找晴海的事。 「难道你是来找我去约会之类的?」 「怎么可能,我和你又不是这种关系,对吧。」 道隆一如往常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是啊。不过这样一提,我和樱井同学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战友吧?」 「啊……原来如此。」 晴海暧昧一笑,点头同意。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耶。」 最近变得渐渐能理解这名怪异友人的思绪。 「所以说,今天来找我这个战友有何贵干?」 「其实今天我和警察一起调查了勾玉学姐失踪的事件喔。」 依然未收起无惧笑容的道隆开门见山地说。 「和警察一起?」 晴海讶异张眼。 「你在说什么啊樱井同学?漫画看过头了吗?你爷爷是名侦探这样?」 「抱歉喔,我爷爷是开鳗鱼店的。」 道隆摇了摇头。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不提了……真田,对于勾玉学姐失踪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和那个人也多少能讲得上话对吧?」 「缺陷美女」——草剃勾玉。 这位非比寻常,与众不同的二年级女生谜样失踪一事,在校内掀起话题。 「就算问我意见也……」 晴海无奈耸肩。 「我怎么可能会懂那种人的思绪啊?」 「这样啊。」 道隆遗憾地摇摇头。 「再说,和她最聊得来的不正是樱井同学你吗?」 「怎么可能,我不过只懂了那个人思绪的百分之 二喔。」 晴海一反问,道隆叉起双臂抬头望天花板。 「她可是会为了寻找都市传说中的怪物而只身跑去四国旅行,或是吃猴脑的人喔,不是每个人都有办法理解她。这次甚至还说想去啥『异世界』啊……」 「异世界?」 晴海忍不住打断道隆。 「樱井同学,异世界是?」 「学姐最近一直挂在嘴边的词喔。说是啥『前往异世界的方法』的风声呢。」 道隆也感到纳闷。 「虽然这是与目前学姐可能去处最有关系的词,但实在太过抽象了。」 「……我好像听过这个风声耶。」 晴海这句话让道隆扬起眉角。 「在哪听的啊?」 「网络上。」 晴海取出智能型手机并开启浏览器。 「据说有座只要搭上去就能去异世界的……似乎是电梯还什么的?是最近还挺流行的都市传说呢。」 「……是这样吗?」 「嗯。其实我反倒意外樱井同学你会不晓得这件事呢。」 「我光搜寻到现代为止的情报就忙不过来,对最新潮的流行不太熟啊……话说真田。」 道隆注视着晴海手上,表情显得讶异。 「我反倒更意外你怎么会下载那种app啊?」 「欸?啊,这个喔……」 晴海开始后悔把智能型手机直接秀给他看。 小小屏幕上以骇人字体显示着最近下载的app「最新·世界各地都市传说情报!」的名称。 「……你不是很讨厌那类玩意吗?」 如同道隆所说,直到去年夏天,晴海最讨厌这类恐怖的东西。 「没有啦,呃、就……」 ——自从半年前那起事件在网络上调查某个都市传说以来。 ——总觉得忍不住想查出更多世上的「真相不明」(灵异学)。 实在说不出口的晴海,最后只能含糊其辞。 ●——樱井道隆—— 「真令我吃惊啊。」 在韵雅市西分局门口迎接道隆的时田,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没想到竟能从你这位一般民众手中获得事件的线索。」 「正确来说,也不算是我的功劳就是了。」 被时田带着走进分局的道隆回答。 「是因为意外发现同年级的女同学有着沉迷于最新潮都市传说的一面啊。」 「……听起来又是位有趣的女高中生呢。」 「下次我介绍你们认识,总觉得她和刑警先生你会成为好朋友啊。」 两人穿越柜台直接走进分局内。 「话说回来樱井同学,虽然是我把你叫来的,不过你学校那边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休息个一天也不会死。」 已经跟学校用感冒为理由请了假。 「所以时田刑警,你说『获得了有意义的情报』究竟是?」 当道隆把从真田晴海口中听来的「前往异世界的方法」的风声告诉时田的隔天。 多亏了你,我们找到新情报,希望你能来一起看。——因此被叫到分局里。 「其实我也还不清楚那新情报的内容呢。」 时田边难为情说着,边搔了搔他那如兽面瓦的脸孔。 「说在网络上发现新情报的,是我们局里一个叫笑脸猫的家伙。」 「笑脸猫?」 「我暗自帮她取的绰号啦。笑脸猫警官(条子)。」 真的假的啊——道隆心想。 「总而言之,现在我就带你去她那边。」 途中虽和几名警察擦身而过,并没有人多去留意和时田并肩前行的道隆。大概被视为来接受辅导的不良高中生吧。 「……我也好久没来这里了呢。」 当搭进电梯的道隆喃喃自语,走在一旁的时田望向他。 「怎么,你有来过这里啊?」 糟糕——道隆不禁咋舌。 「我先说明白,可不是被迫接受辅导才来的喔。」 抬头望向楼层简介表,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曾被亚季的爸爸叫来这里几次。」 此话一出,时田显得错愕。 「你不只认识亚季,还认识寺泽警部吗?」 「……算是吧。」 想起了再也见不到第二面的青梅竹马的笑容,道隆表情略显黯淡。 「可是会有什么事叫你来分局啊?」 「就搬搬东西和整理文件吧。」 道隆随口撒谎敷衍。这个刑警感觉说什么都能蒙混过去。 其实当时是被叫来帮忙分析罪犯心理,还有拆穿模仿童谣内容的杀人事件手法,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都是些没什么好提的杂务喔。」 「……竟然把一般高中生叫来分局里做杂务,警部到底在想什么啊……」 时田严肃的脸沮丧扭曲。 可能是被迫得知上司不为人知的一面而心生动摇吧。 「这种事只要跟我说,我就去帮忙了啊……欸,可是樱井同学,我不记得有在局里看过你啊。」 「我通常是在大家外出值勤时被叫来的。毕竟他可能也对于把一般高中生叫来分局里帮忙杂务感到愧疚。恐怕我和时田先生你已经错过(mear miss)好几次了呢。」 「这样啊。」 虽然越说越觉得牵强,不过这名傻刑警还真的信了道隆的话。 ▲ 出了电梯的道隆和时田,走进一间挂有「刑事课」牌子的房间。 边挪开到处胡乱堆叠的数据堆,时田快步穿过走道。 道隆也沉默地尾随在后。 走到底后,只看到某个人的背影坐在办公桌上操作着计算机。 那人有一头光泽亮丽的黑色短发,从纤细的体型来看,可以知道是位女性。 「唷,是我,我回来啦。」 时田果然还是用演戏般的口吻出声喊坐着的女性背影。 一听到声音,女性甩动黑发转过头来。 看似开朗健康的样貌,是名年轻女子,年纪约莫二十来岁吧。 看来她就是时田口中称的「笑脸猫刑警」吧。 「欢迎回来啊,反科技刑警,有对着寒空吼了个痛快吗?」 女子微微张开的口中,发出了超乎道隆想象的冷言冷语。 「我都跟你说过了恩野,别羞辱上司啊。」 时田愁眉苦脸地回应。 「我不是跟不上时代,而是想把以前那些刑警的优良传统找回现代啊。」 「我认为现代的刑警也有他们新的自尊喔。」 「才没有这种玩意。现在的刑警根本没有美学,松懈过度了啊。」 「听起来好帅喔?虽然这话由更有实力的刑警来说会更帅就是了。」 「看来我真的得好好跟你把话都说清楚讲明白啊。」 看到时田一副不能接受地撇开脸,名为恩野的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第三章 异世界各自的终结 ●——草剃慎一—— 在这十四年来的人生中,只有看过一次姐姐哭的样子。 一个闷热的夏季夜晚——记得确实是小学二年级时。 当时正热衷于玩据说能引发各式各样诡异现象的「一人躲猫猫」的姐姐,准备了许多降灵用的小道具和一杯盐水,结果被当时年纪还小的慎一不小心喝掉了。 隔天,八岁的慎一因为原因不明的高烧倒下。 现在回想起来,年幼的孩童受莫名的高烧侵袭这件事本身倒不稀奇,事实上烧也过了几天就退了。但是姐姐勾玉却深信「弟弟会倒下都是因为喝了自己的盐水害的」,在慎一睡的被窝旁哭了整整一晚。 ——对不起喔慎一,都是我的错。 ——有这种姐姐真的很抱歉。 直到今天都能清楚记得在发高烧昏昏沉沉当中听见的姐姐啜泣声。 回忆起来,姐姐虽常到处拉着慎一去到处探求「真相不明」(灵异学),却没有做过会让他犯险的行为。 尽管自己都读了几百次「念出来就会死的诗」,却绝不允许慎一来读。 对着镜子持续问了好几小时「你是谁啊」,却一次都不准慎一模仿。 从暑假结束后果断踏上寻找「一看就会让心灵毁坏的怪异」之旅,也没让慎一跟着同行。 虽然强迫慎一去煮出奶油煎猴脑,却一口都没让他吃。 的确不按牌理出牌,充满缺陷,对世界感到厌倦,但慎一从以前就清楚姐姐其实非常爱着自己。 ▲ 「……来,我们到了喔。」 听到身旁传来声音喊他,低着头默默走着的慎一抬起头来。 在自称姐姐学校教师的宫本带领下,慎一来到一栋座落于韵雅市郊外高十层楼的大楼。 「……只是栋普普通通的大楼啊。」 慎一身旁的宫本一脸狐疑地低语。 看了自动门前的招牌,上头只罗列了每一层楼承租的企业名称,果然怎么看都只像一栋办公大楼。 「……我姐真的在这里吗?」 抬头仰望站在身旁的宫本,慎一如此询问。 「……大概是吧。」 宫本顿了一下子才回答。 看来这个男人依然半信半疑。 「总之我们先进去吧。」 宫本往前走去,慎一跟在后头。 穿过自动门走进里头,周遭却感受不到人的气息。 十层楼高的大楼如此冷清,的确不自然。 继续在走廊上前进一会儿,尽头处能看到三座电梯。 「……这个就是?」 道隆再度询问。 「……是啊。」 边翻找从口袋中取出的手册,宫本点了头。 「就是这里不会错。总共有三座电梯……有问题的就是面朝我们最左边的电梯。」说话的同时,按下左边电梯的电梯钮。 等了几十秒后,电梯随着沉重的低响抵达,电梯门缓缓打开。 宫本和慎一搭进电梯内。 慎一观察起内部侧面的墙壁。 理所当然的,上头设了一到十的楼层按钮。 「好……从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宫本深深吐了口气,再度确认起手册。 「首先按照三楼、七楼、九楼的顺序移动,接着是二楼、十楼,下一个按下六楼后,电梯不知为何不是停在六楼而是一楼。这时不要走出外面,再按一次六楼。如此一来这次电梯将会抵达最顶楼……这样子。」 慎一只能默默盯着宫本边对照手册,手指边按着楼层按钮的模样。 ●——仙羽兰—— 单手端着放了咖啡杯的托盘,仙羽正站在主人个人房门外。 默默把手伸向门把。自己和主人之间不需要经过同意再进房。 一进入房间,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使用桌面计算机的主人背影。 「教授,我端咖啡来了。」 仙羽出声呼喊白袍背影。 没有回应,这也是一如往常的事。仙羽静静走近主人背后。 「您在做什么呢?」 边在他手边放下杯子边询问。 主人盯着的屏幕画面上显示着风格单调的网页。 「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视线看也不看站在一旁的仙羽,主人——杜秋慈瑛愉悦回应: 「原来如此。」 仙羽微微点了头,往杜秋的视线方向看去。 『——给发自内心追求着异世界的你—— 要是当真对这个世界感到厌烦,就到以下的网址来。http://. http://.???●●●●●●●●●.zzz ※不吉祥数字的巫医之村。 「这是猜谜吗?」 仙羽感到讶异。 「不吉祥数字的,巫医之村?」 「一个位于非洲僻地的聚落。是个挺有趣的地方呢。」 杜秋毫不犹豫动起他如干柴的手指爬过键盘。 「库米纳塔图。」(kuminatatu) 按下enter键的同时画面跟着切换,出现了新的问题。 「最初以为只是儿戏,结果倒挺有趣的,害我年纪一大把还玩上瘾了。」 喝了口仙羽放的咖啡,杜秋继续敲打键盘。 「解答到最后的话会有奖品可拿吗?」 「似乎能前往不属于此地的异世界呐。」 仙羽这一问,杜秋扭曲面容回答。 「是前些日子从草剃先生受理的咨商一事吗?」 回想起把自己二人叫到咖啡厅的两名国中生,仙羽如此问道。 「恐怕是吧。」 杜秋按下enter键,下一个页面显示出来。 「差不多找到那个有趣刑警的底细了吧?」 「是的。」 仙羽点了头。 「是个名为『达拔尔』的组织。」 「神如是说?(dabhar)」 这时杜秋停下打键盘的手,第一次抬头看向仙羽的侧脸。 「发源地可能在中东,是世界规模的非法组织。据说在搜集着这个世界上流通的超常现象与未确认生物等等,所谓的『真相不明』(灵异学)来进行研究。」 仙羽将透过主人在世界各地筑起的网络搜集来的情报明明白白报告。 「活动资金来源主要靠买卖搜集、解析出的『真相不明』(灵异学)技术。主要根据地不明。看活动记录上显示,似乎在日本四国地区的某处存在着分部。」 「真是个乱七八糟的组织,简直就像修卡呢。」(注3) ※注3:日本特摄片《假面骑士》系列中的邪恶组织。 杜秋缓缓挤眉弄眼。 「真是的,不管哪个国家都有如此异想天开之辈呢……我倒也没资格说就是啦。」 「是的。」 由于明白主人想听的是同意,仙羽如此附和。 「那个叫恩野的不是什么刑警,而是秘密组织达拔尔的爪牙是 吗。」 「她被登录在韵雅市西分局的名册上,确实是名正规警察。」 「原来如此,就跟华志摩玲子也算是韵雅高中的学生一样是吧。」 眯起一对蛇眼的杜秋愉悦低语。 「其他的情报呢?」 「据说几年前,那个秘密组织达拔尔的日本分部发生了纷争。」 仙羽顶起金属镜框的眼镜。 「似乎是有关资产加上部分『真相不明』(灵异学)的研究资料不知外流至何方的事件。」 「资产和情报外流啊。」 杜秋重复了仙羽的话。 「被其他同样是非法的组织强夺了?」 「详细状况还不清楚。」 仙羽摇了摇头。 「但是同一时期并未发现有其他组织行动的迹象。」 「那么是内部成员盗领啊。」 杜秋喝光咖啡,拉近放上杯子的杯碟。 「这个可能性较为浓厚。」 接过杯碟的仙羽这么回答。 「外流的资产规模呢?」 「碍于情报不足,粗略试算下将近一百三十亿圆。」 「以遣散费来说太多了啊。」 杜秋说完再度转向屏幕,敲起键盘。 「数年前,某个秘密组织中出现了叛徒,盗领了组织庞大资产后消声匿迹。而现在该组织的成员来到了这座韵雅市,同时有一名少女为了追寻『异世界』失踪……好啦,看来是最后一道问题了。」 主人此话一出,仙羽望向屏幕上显示的单调网页。 『——给发自内心追求着异世界的你—— 欢迎先临。 http://. http://.???●●●●.zzz ※这世上最不可怕的东西。』 「……这就是最后一道谜题吗?」 「最后纯粹只是确认意志啊。」 杜秋毫无迷惘的手指滑过键盘。 『死亡』(death) 画面随之切换,显示出不知何处的地图以及存在于该处的电梯操作方法。 仙羽并不明白这些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游戏通关了呢。这里就是通往『异世界』的入口啊。」 不过杜秋却用理解了一切的满意口吻说道。 「那么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打扰打扰吧。」 杜秋缓缓起身,一袭长白袍跟着飘扬。 「您说现在动身,是吗?」 盯着比自己高了一颗头的主人,仙羽开口询问。 「当然是现在。去把车开出来。」 杜秋回答得理所当然,白袍一翻朝门的方向走去。 「遵命。」 仙羽恭敬低下头来。 「……教授,我仍不太能理解现状。」 试着对正要转开门把的主人背影抛出疑问。 「那个名叫『异世界』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呢?」 「这还用说。」 转头望向仙羽的脸,绝对的主人—— 「当然是游戏通关的奖品啊。」 杜秋慈瑛愉悦地笑了。 ●——樱井道隆—— 「……就是这里了呢。」 抬头仰望耸立于眼前的十层楼大楼,时田轻声低语。 「不会错的。」 靠手册和智能型手机确认住址的恩野响应。 「竟然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呢。」 走在两名刑警后方的道隆这么说。 『通往异世界的电梯』。 道隆跟着刑警们一同来到「那个」的所在大楼。 「乍看之下只是很普通的办公大楼啊。」 望向入口处的门牌,时田咕哝道。 「看上去每一层楼都被一般企业租走了啊。」 道隆也看向门牌。 如同时田所言,门牌上看到的净是某某股份有限公司、某某制药等一排排企业名。 「……不。」 然而恩野边滑着智能型手机,边摇起头来。 「我试着搜寻了上头几个公司名称,结果都没找到。恐怕那些全都是不存在的企业吧。」 「你说什么?」 时田讶异睁大眼。 「那么这栋大楼……」 「……是只为了掩饰那座电梯而建出的假象吗?」 「似乎没错啊。」 道隆接着把话说下去,恩野慎重地点了头。 ▲ 道隆和两名刑警静静踏入大楼内。 如同道隆的预测,一楼大厅感受不到人的气息。 「难道这是栋无人大楼吗?」 边环顾周遭,时田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只为了遮掩一座电梯,是花了多少钱啊……」 傻眼的时田再度变回兽面瓦般的表情。 「不过要是能前往异世界,或许耗费这点苦功也没什么关系吧。」 恩野嘴上边说,脚边往大厅深处前进,道隆及时田也从后方跟了上去。 「……似乎是这里呢。」 三人走到的尽头处,排列着三座电梯。 灰色电梯门,上头亮着的楼层标示,设在一旁的电梯呼叫钮。 乍看之下只是座随处可见的普通电梯。 「……这就是……」 时田露出活像看到什么恶心物体般的眼神交互看着三道灰门。 「目标的电梯是面朝我们左侧的那个,右侧和中央都是障眼法。来,我们搭上去吧。」 「欸!?」 听到边确认手册的恩野一说,时田马上面露惧色。 「已、已经要走了吗?」 「当然啊,杵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吧。还是你打算三人一起照张相留作纪念?」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想,要闯入前总该做点心理准备——」 「……难道学长你是在害怕?」 「怎、怎么可能嘛。」 被恩野投以冰冷视线,时田连忙摇起头来。 「我不可能会害怕吧,可别瞧不起我啊。」 道隆心想,他果然在害怕呢。 「那我按了喔。」 「啊啊!」 恩野毫不迟疑按下电梯呼叫纽,同时时田发出了孬弱的叫声。 一分钟后,电梯随着沉重声响抵达,灰色门于喀匡声后开启。 「要进去了喔。」 「好。」 「啊哇哇……」 首先由恩野抬头挺胸踏入,道隆默默跟在后,最后时田才战战兢兢地走进电梯。 进到电梯内的道隆观察起内部装潢。最多承载人数七名,载重限制500公斤。 内部说明的上半部张贴着道隆也时常耳闻的全国性建设企业的公司名和商标。 至少外观上怎么看,都只像是座非常普通的电梯。 「那么,我要开始操作了。」 恩野确认手册的同时如此宣言。 「首先依照三楼、七楼、九楼的顺序移动,然后再到二楼、十楼,接着按下六楼按钮,电梯将不知为何不是停在六楼而是一楼。这时不要走出外面,再按一次六楼的话,这次电梯将抵达最上层。届时不要离开,再按下一楼按钮后,电梯会开始下降。不过不是降到一楼,而是抵达不存在的地下。等到电梯门一开,眼前就是不同的世界了。」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再重新解释,全部交给你处理啦。」 时田如机关枪般催促重复说出操作顺序的部下。 「……是有没有胆小成这样啊?」 恩野一副彻底傻眼的表情叹了气。 「那我要按了喔。三、七、九……」 恩野按照手册中记下的顺序按起楼层按钮。 就这样,『通往异世界的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 首先,电梯照着操作来到三楼。 「叮咚」一声,灰色电梯门开启。 道隆和两名刑警摆出警戒姿态,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是普普通通「办公大楼三楼」的景象。 道隆观察起从电梯内能用肉眼看到的范围。 前方不远处有道看似铁制的门,旁边放着栽种观赏用植物的花盆。 门上空无一物,没有任何文字或记述。 ——如此而已,没什么值得特别看的。 等了几秒后电梯门关上,往下一站七楼上升。 「……欸,我有个疑问。」 三人身处奇特飘浮感中时,时田开口道: 「造出这种古怪的电梯,甚至建了整栋大楼来当障眼法……我是不晓得是谁做的,但目的究竟何在啊?」 这点道隆打从一开始就在怀疑。 不晓得注入多少资金,打造这般奇异设施的意义。 然后还有在网络上设下那种机关的意义。 不惜建造一栋大楼来当障眼法,代表无论如何都想把这座电梯的存在隐蔽起来,不让社会知道。 但同时又在网络上设下那种机关,也代表了无论如何都希望突破那个网页的人找到这座电梯。 抵达七楼,电梯门开启,眼前仍是和刚才一样普普通通的办公大楼景色。等了几秒电梯门再度关上,开始移动。 「……大概是在筛选人类吧。」 抬头望着电梯内上方闪烁的楼层标示,恩野小声应道: 「那个网站上出现的全都是与现实脱节的超常现象跟神话,与『真相不明』(灵异学)有关的问题。打造这座电梯的人,会不会是想把感性『偏离现实』的人叫来这里?」 「偏离现实是指?」 时田一脸讶异。 「意思是逃避现实吗?」 「和逃避不一样吧。」 道隆插话道: 「这不是那种想逃离痛苦现实之类的悲观想法。」 草剃勾玉总是眺望着远方。 而且不是朝背后,一定是朝向面前。 她那对宛如水晶球的眼眸,比世上任何人都看得更为遥远。 「缺陷美女」是个一心一意追求着彼岸的人。 「不是逃避现实……而像是已经看尽世上一切,对现实感到腻了。」 道隆接着说下去: 「打造这个的人,或许正是在寻找这类的人吧?」 「……太过抽象了啊。」 时田像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实在是我无法理解的世界啊。」 「对学长而言难度确实太高了呢。」 恩野一用瞧不起人的语气说,时田马上动怒。 「听你说得头头是道,那你就懂打造出这种蠢玩意的家伙在发什么神经吗?」 「我想我永远不会懂那家伙在发什么神经啦。」 说到这微微歪过头,恩野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倒是猜到那家伙的庐山真面目了喔。」 「什么?」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时田瞬间变得一脸错愕,看向自己的部下。 突然间吃了一惊的道隆同样往短发女刑警的侧脸望去。 「恩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想打造这座电梯的,肯定是不知哪个秘密组织的人喔。」 恩野盯着时田的脸,如同讲悄悄话般嗫语。 「或者是从不知哪个秘密组织逃亡来此地的人。那家伙带着组织的资产和技术逃出去,于数年前就潜伏于这座城市。然后将带着逃出来的庞大资产建造这栋傻瓜般的大楼,那个傻瓜般的网页,想要执行某个傻瓜般的大计划。至于那个计划嘛……我想想喔,譬如想继续进行待在组织时没能完全死心的傻瓜研究之类的,如何呀?」 说到这里,恩野沉默不语。 时田似乎也烦恼该回答什么,面露复杂神情但没有开口。 道隆也是一样。 唯剩缓缓移动的电梯传来低沉驱动声响。 「……开玩笑的啦。」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恩野俏皮吐舌,舔起唇角。 「刚才这番话怎么样啊?以一个临时编出来的故事来说还不错吧?」 「恩野……无论几次我还是得跟你说……」 注视着部下的脸,时田无奈摇头。 「别老是嘲笑上司啊。」 「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喔。」 恩野哈哈大笑起来。 道隆则是一脸复杂地注视着她的笑脸。 ▲ 「好啦,差不多要进入尾声了。」 就在电梯结束数次上上下下,恩野开口说道。 「接下来等着我们的,终于是那什么异世界来着的喔。」 「是……是啊。」 相较于显得期待的恩野,时田以略为高亢的声调应声。 鬼面瓦般的脸孬弱扭曲。 「往最顶楼的门即将打开。」 恩野一副事不关己地解释。 「恐怕那里也和刚刚看到的几个地方同样空无一物。等到门关上后按下一楼按钮,电梯就会开始下降。到最后会通过一楼潜入地下,异世界就在那里等着。」 道隆点点头,抬头望向楼层显示灯。 灯光七、八、九逐渐切换。 「那么,让我们打起精神吧……好,总之抵达了最顶楼!」 十楼的显示灯亮起,电梯门缓缓打开。 「不过只是前菜啦,这里还没什么……」 得意洋洋把话说到一半的恩野突然停了下来。 「……欸……」 只见恩野目瞪口呆,彷佛整个人冻住了一般。 时田和道隆也和她一样。 单调的走廊,铁制门,放在一旁的盆栽。 最顶楼电梯门外的景色与先前几楼完全一致。 只不过…… 最顶楼有唯一一处与其他楼层不同的点。 灰色电梯门打开后,前方—— ——站着一名红衣女子。 ●到了x楼时门一打开,会有一名女性走进 电梯内。 注意!千万不能出声喊她。 依序望过道隆、恩野和时田的脸。 身穿鲜红外套的女子迅速滑进电梯。 「哇、哇啊啊啊」 大叫的人是时田。 简直活像用肢体冲撞的气势往电梯内墙贴去。 红衣女子缓缓看向时田的脸。 「你、你是什么东西啊!!」 放声尖叫的同时,时田意图把右手伸进怀中。 大概是想取出手枪吧。 不过比起他的动作,「红衣女子」把手中拿的一个朝向时田的动作更加迅速。 「呜嘎……!?」 一被喷雾罐前端喷出的雾气沾到脸上,时田的身体猛然一晃。 「时、时田刑警!」 「学长!」 道隆和恩野同时大喊。 「呜……」 变得一脸呆滞翻起白眼,有如不动明王的高大身躯往地上倒去。 接着门缓缓关上,电梯内恢复寂静。 「……………………」 道隆和恩野从左右包围住红衣女子,一动也不动。 「……难得都来到这一步了,希望你们别做不长眼的事呢。」 红衣女子俯视倒地的时田,口中发出沙哑声音。 「放心吧,他不至于丧命……啊,你们可以开口了。游戏已经结束。」 红衣女子交互望向一语不发凝视着自己的道隆和恩野,如此宣称。 「所以拜托你们,别轻举妄动喔。」 接着女子把让时田昏倒的喷雾罐收进怀中。 「好啦,再来只剩按下这个。」 嘴上边说的同时,反手按下一楼的楼层按钮。 电梯静静开始下降。 「没想到竟然在如此短期间内能有这么多人自行抵达这里啊。」 女子陶醉地说完,浅浅一笑。 「好棒,真是太厉害了。不枉我耗费多年的辛苦啊。」 「……你……你是……」 这时恩野终于对着红衣女子开口: 「矢生……比沙子……!」 「哎呀?」 被称为矢生的女子讶异眯起眼,看了恩野的脸。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喔,你也是『组织』的人对吧,和昨天的男人一样。」 「欸……?」 恩野的表情僵住。 「昨天的男人是……?」 「也罢。」 用没什么兴趣的语气这么说,矢生抬头仰望楼层显示灯。 「就算是组织的人,我还是得认同你们抵达这里的功绩呢。」 道隆也跟着她一起看向显示灯。 亮起的灯已显示抵达一楼,电梯仍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因为正朝着本该不存在的地下持续下降。 「…………!」 位于道隆视线边缘的恩野有了轻微反应。 「欸,我不是都叫你别轻举妄动了吗。」 矢生语气说得平稳,同时对着恩野平举起手。也不知是何时取出的,她的手上竟握着小型手枪。 「呿!」 正准备伸右手进西装口袋的恩野默默停下动作。 「危险的东西要没收呢。」 边露出冷静微笑,矢生边把空着的手伸进恩野西装内侧。 「再等一会儿就到了喔。」 从恩野胸口取出自动手枪的矢生,彷佛在哄孩子般轻声嗫语。 然后,再过了数十秒后。 「叮咚」一声响起,电梯随之停止后,灰色电梯门缓缓开启。 前方和刚才为止都不同,由微暗灯光照亮着。 「游戏通关了喔。有让你们享受到吗?」 注视着道隆和恩野的脸,矢生浅浅一笑。 「欢迎光临『异世界』。」 ●——宫本司郎—— 齁——齁—— 不知何处传来令人不悦的叫声。 周遭一带充斥着腐烂内脏的恶臭。 一片漆黑的天空中,同样高挂着漆黑色的太阳。 明明是一片漆黑,却能看清楚周遭的模样。 不得不看清楚。 ——这里是啥鬼地方啊? 看了自己的脚边。 一个红萝卜上长了人脸和长脚的诡异生物正痴痴仰望着自己。 ——这家伙是什么鬼啊? 总觉得害怕起来,一脚把那个生物踩烂。 叽叽叽!! 诡异生物发出简直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凄厉尖叫。 尽管忍不住捂起耳朵,如雷贯耳的不协调音仍没有降低的趋势。 听着贯穿头盖骨,彷佛直接撼动脑髓的凄惨哀鸣,忍不住当场倒地。 齁——齁—— 那股声音夹杂在诡异生物的惨叫中再度响起。 受剧痛折磨下张眼一瞧,看到长有四颗右眼,九颗左眼的野兽群。 几十匹散发恶心野兽气息的怪物们把自己团团包围。 齁——齁—— ——不要,住手啊。 从野兽口中漏出的黏稠口水滴答滴答地滴到自己脸上。 从四颗右眼和九颗左眼流下的白浊泪水,把自己的身体弄得又黏又脏。 ——救命,谁来人啊。 腐败草原的另一头,有名陌生男子正走过来。 ——救我,拜托,救我啊。 然而靠近的陌生男子最终停在自己面前。 手臂叉胸指抚下颚,俯视着自己贼笑。 边哀号边往其他方向看去,看到草原另一侧有道白色人型状的东西。 那东西正在跳舞,歪七扭八地跳舞。 ——那是怎么搞的?为什么那种玩意会长那种外型?那样的动作又是? 尽管撕裂视网膜般的剧痛掠过,仍无法撇开视线。 白色歪七扭八怪后方的湖泊溅起剧烈水花,一只巨大怪物爬了出来。 长有蝙蝠翅及牙齿,身躯宛如一座小山的巨大章鱼怪物,发出彷佛要撕裂黑暗天际的震天晦啸。齁!齁齁!叽叽叽叽!毛茸茸的野兽和人面植物的惨叫交迭。身着褴褛破衣的老太婆们边吹起金色喇叭边厉声哀号,俯视着自己的绅士同样哈哈大笑起来,感觉鼓膜都要震破了。 不,破了或许还比较好。令人反胃到要吐出来的腐烂内脏味变得更强烈。不对,是野兽们正在啃食自己的内脏。漆黑的龙吐出紫色酸液腐蚀着自己的身体。打从出生以来头一次见到的混沌生物聚集过来磨蹭脸颊。高挂于暗黑天空的漆黑太阳没有大放光明,一切无以名状的怪异通通看着自己。 ——啊,这样吗?这里是…… 身处异形展开的群魔乱舞中心,身心惨遭彻底蹂躏的同时。 ——地狱是吧。 来到眼花撩乱的异世界中,宫本司郎如是想。 ●——恩野美奈—— 被从后方用手枪指着的恩野和道隆在昏暗的走廊前进。 「再一下就到了喔。」 背后传来矢生比沙子沉静,同时也毫无破绽的声音。 「……学长他真的不要紧吧?」 被逼着往前走的恩野小心翼翼询问。 「不要紧喔,那不是什么具有致死性的东西,就算什么都不做,不出半天就会醒来。」 矢生以无趣的口吻回答。 ——昏过去的时田的高大身躯,如今仍独自被放置在电梯内。 优点只有块头大的脑袋肌肉男被打倒,手枪也遭夺,目前已没有任何还击手段。 「……我想问一件事。」 走在恩野身旁的道隆开口问: 「你叫……矢生小姐对吧?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此刻明明是不知何时都会从背后挨子弹的状况,他的语气仍相当沉着。 「你和恩野刑警似乎都大致理解现状,只有我完全一头雾水,实在很不甘心。能否请你替我解释呢?」 恩野心想,真想叫刚才自乱阵脚,三两下就被喷晕过去的蠢蛋好好学学他啊。 「我啊,以前曾待在某个非法组织喔。」 矢生听了道隆的话并未感到不悦,开始解释。 「一个搜集世界上的『真相不明』(灵异学)加以研究解析,萃取出其中技术贩卖赚钱,可谓愚蠢至极的组织,其名为『达拔尔』。」 「『神如是说』(dabhar)?」 缓缓重复了矢生的话。 「原来如此,这的确十分愚蠢呢。」 即使背部仍被枪口抵着,道隆仍毫不畏惧地扬起唇角。 「距今三年前,我对组织成天只想着如何赚钱的幼稚想法感到厌烦而决定辞职,并且拿了一点组织的技术和金钱当成饯别礼物。」 「根本不是『一点』好吗。」 恩野插嘴道。 「你也不是辞职,而是把组织的大部分技术都拷贝起来,再盗领三分之一的资产远走高飞,完全是个叛徒,也怪不得组织翻天覆地都要找出你的下落啊。」 「遣散费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矢生也不感到愧疚,狂妄地说: 「所以说,我就躲进这座城市,进行我真正想做的『真相不明』(灵异学)研究度日喔。」 矢生窃笑起来。 「我问你喔,你会认为这种事根本是笑话而一笑置之吗?」 「我才不会笑。」 道隆一本正经地回答: 「这座城市从以前就是这样。一下ufo掉落啦、一下吸血鬼搬来啦、传闻旧世界的邪神沉眠啦、犯罪界的拿破仑潜伏于此等等,总之发生的净是这类愚蠢事件喔。真是的,我是不晓得到底是啥磁场、风水、阴阳、龙脉、波函数,还是这些全部都犯冲啦。半年前引来了凶狠的怨灵,甚至发生连续杀人事件,将我比什么都来得重要的东西弄坏了呢。」 恩野默默注视着道隆平淡陈述的侧脸。 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或开玩笑。 「所以啊矢生小姐,对我、或是对这座城市而言,事到如今,仿冒修卡的秘密组织根本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啊。」 「……你还挺有意思的嘛。」 背后传来的女声听来打从内心感到愉悦。 「嗯,你的话肯定能适应。」 虽听矢生说得雀跃,恩野没能理解这话的含意。 「好了,差不多要到了喔。」 随着矢生此话一出,通道的尽头出现在眼前。 尽头处伫立着一道金属制的大门。 「那是自动门,不用客气直接进去喔。」 依然用手枪抵着两人背部的矢生温和地说。 恩野和道隆默默站到门前。 如同矢生所言,金属制的大门自动开启的瞬间—— 传来了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惨叫。 ▲ 只有在一瞬之间,这个房间令人联想到某大医院的医疗室。 各处都设置了大大小小的屏幕,放眼望去尽闪烁着红绿灯光。 天花板上紧密设置了几盏大型聚光灯泡,照得房内灯火通明。 放在角落的玻璃柜内陈列着许许多多的药物。 房间中央摆放着三台大手术台。 然而看在恩野眼中,真的只有一瞬之间把这间房视为诊疗室。 恩野哑口无言。 房内的墙壁上爬满许多流动着绿、红、紫色等五颜六色液体的管线。 房内的天花板上则有数十条橡胶管对着手术台垂下。 然后——被捆绑在中央手术台上的人类头上,戴着一顶黝黑,满是尖刺的金属头盔。 「哦嘎啊啊!嘎啊啊啊啊……!」 放声大叫的男子全身不停抽搐,挣扎得捆绑带嘎吱作响。 尽管丑陋头盔让人看不清楚男子上半脸,但混杂着喔吐物的白沫明显从口中不断喷出。 「宫……!」 傻傻注视着眼前宛如恶梦般的景象将近十秒,颤抖的声音才从恩野喉中挤出。 「宫本先生……!?」 然而不停惨叫并在手术台上挣扎的男子耳中,似乎听不见恩野的声音。 不可能听得见。 「……宫本老师……!?」 一旁的道隆也茫然低语。 「这个男人果然也是组织的人呢。」 进到房内的矢生缓缓走向前,靠近手术台。 「你、你对宫本先生做了什么……」 「如同你看到的啊。我带他去了喔,异世界。」 像是把弄玩具般抚摸起剧烈抽搐的男子头上的头盔。 「怎、怎么办到的……宫本先生明明是处理小队(eraser)……」 无法相信眼前景象的恩野茫然自语。 经过组织人体改造成抹杀者的处理小队,应该具备了常人根本无法匹敌的身体机能才对。 「和刚才那个男人一样喔。当时他一来到这里就想动手,于是我用药让他安静下来了。」 红衣女子稍稍从怀中秀出刚才的喷雾罐。 「处理小队,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呢……不过也只是身体机能变得优秀,神经构造还是和人类一样喔。对于在组织时代担任技术师的我而言,根本是砧板上任我宰割的肉啊。」 矢生就像猜中恩野内心的想法,浅浅笑道: 「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的脑袋拒绝着异世界。奇怪耶,既然通过了那个试验,进行计算机转生(reincarnation)应该会成功啊……」 同时以像看待实验用动物的冰冷视线观察起惨叫到几乎声嘶力竭的宫本。 「转生(reincarnation)……?」 道隆在恩野身旁重复了这个词。 「开什么玩笑,现在那个人身上被强迫施加的哪叫什么转生啊?」 刚才被手枪指着仍平静得面不改色的少年,如今脸上也是一片惨白。 ——转生。 恩野至少明白这个词代表了「轮回转生」的意义。 「他的意识如今即将前往无限的世界喔。」 矢生用如同歌颂的语调说道: 「从受肉体束缚的不完全物质世界,前往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的万能电子世界。」 用手上拿着的手枪枪口指向房内一角。 恩野和道隆同时看向那边。 看到的是几个巨大油罐状的银筒。 瞬间就理解到那是什么的恩野,再度看向被捆绑在手术台上的人。 被戴在宫本头上的头盔所延伸出的数条管线,通通被集结成通往银筒群的一条,直接相连。 「那就是人类的下一个舞台。」 矢生陶醉地望着银筒群。 「每一个,每一人都拥有750zib的梦想世界。成了那个的人类只要获得持续能量来源,就能不断取舍一切知识及快乐。」 恩野的背部窜上恐惧。 将人类的知识、心灵以及魂魄移到机械上。 那就是对这个女人而言的异世界转生(reincarnation)。 「这个……这种玩意就是你真正想做的研究吗?」 交互看着银筒和房间中央大叫抽搐的男子,道隆不屑地说。 「是啊,可是还有许多不完整之处。」 矢生表情稍微黯淡下来。 「几乎所有人类的脑袋都会引发拒绝反应(rejection)喔,就像现在他这样。我至今为止已经把几十人搭上线,所有的人都休克致死。无论怎么做,途中脑波还是会混乱。明明照理论来说没有问题才对啊。」 这句话中感受不出一丝罪恶感。 「不过,我终究找出原因何在了。」 矢生歪起嘴角笑道: 「人类之所以拒绝计算机转生,是因为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没有认真想着要去异世界看看。能够完全接受计算机转生的,只有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对这个世界彻底腻了的人而已喔。」 这句话让恩野惊觉一件事实。 「难不成……你就因为这样,架了那个网站……?」 「哎呀,你这孩子真聪明呢。」 矢生满意微笑。 「那个网站是我得出的最顶尖适性测试。我本来认为若是找出那个网站,回答出那般大量的问题,最后还能表明自己『不畏惧这个世界死亡』的觉悟之人,一定能适应计算机转生……不过——」 她边说边低头看向手术台上持续抽搐的宫本。 「但是,他却不知为何不行,为什么呢……啊!」 此时似乎是察觉了真相,矢生微微睁开眼。 「我懂了,他一定是靠作弊来到这里的吧。想想也是理所当然……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过关的适性测验,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天突然冒出好几个过关的人呢……」 眼神瞬间变得冷酷,把手往宫本头上戴的头盔伸去。 「你这根本没有资格去异世界的家伙,竟敢欺骗我啊!」 矢生往手指上使劲,用蛮力把那顶骇人的头盔摘了下来。 「咕哦!嘎哦哦!!」 随着「啪嚓啪嚓」的声音,好几根连到宫本头上管线断裂。 其中似乎有直接与头盖骨内连结的管线,两边侧头部都滴下浓稠血液。 「宫、宫本先生!」 恩野见状脸色瞬间惨白。 「啊……啊啊……啊……」 没想到,宫本原来不停抽搐的身体竟瞬间停了下来。 直到刚才源源不绝从喉咙迸出的惨叫也逐渐微弱,呼吸跟着趋缓下来。 即使头部受了大量出血的创伤,身体却明显平静下来。 简直就像在说——和刚才为止的痛苦比起来,这点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呜……咕……」 宫本微弱呻吟,手臂无力朝半空中伸去。 似乎是意识清醒过来。 「宫本先生!」 「……哦……」 恩野这一喊,双眼缓缓睁开。 「恩野……吗……?」 「宫本先生!你没事吧!」 尽管很想冲上前去,手术台旁的矢生仍戒心十足地握着手枪。 「啊……啊啊……」 上气不接下气的宫本从手术台上起身。 「勉强、得救了……再差一点、就要被那群家伙……欸……?」 面朝恩野打算说些什么的宫本,双眼瞳孔突然收缩。 「不……不会……吧……」 全身开始剧烈颤抖。 宫本的双眼彷佛被定住般,凝视着恩野站的位置旁边一点。 「…………?」 恩野和道隆见状也往身旁看去,不过眼前的空间空无一物。 「在……」 宫本用就要哭出来的口吻微弱低语: 「那、那些家伙……长满眼珠的野兽……歪七扭八的白色家伙……章鱼怪物都在啊!」 注视着空无一物的空间,同时身体不断往后退开,从手术台上摔落。 「住、住手……别再来了……咿!」 脸上表情活像个怕黑的小孩子。 「别……!」 因纯度百分之百的恐惧而扭曲。 「别过来啊啊啊!!」 发出和刚才相同的惨叫,宫本拔腿狂奔。 穿过恩野身旁,一溜眼地冲出门外。 从两人交错时恩野观察到的侧脸来判断,宫本已彻底失去理智。 「真是没用的男人。肯定是计算机转生的途中看到的异世界碎片留在脑子里了呢。」 矢生说得一脸无趣,冷眼望着逃跑的宫本背影。 「自我意志弱小的半调子,你就直到死前都被不完全的异世界寄生吧。」 ——异世界的碎片直到死都会留在脑中。 恩野无法想象矢生冷酷抛出的这句话,所指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状态。 「好啦,该来进行下一次了呢。」 矢生把枪口交互瞄准恩野和道隆,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下一次……?」 道隆讶异望去。 「当然啊。时间可是有限的喔。难得留下了这么优秀的人才,不继续多加进行实验怎么行呢?」 矢生往三座手术台中,刚才宫本躺着的旁边那座走去。 那座手术台上头盖着纯白的床单。 「……难不成……下一次就换我们了吗?」 听道隆如此喃喃自语,察觉话中真意的恩野表情顿时一僵。 ——接下来矢生打算让自己或樱井其中一人躺到那座手术台上进行实验。 「不是喔。」 然而一反恩野的预期,矢生直立起手中的手枪往旁边挥去。 「之后当然会让你们也来帮忙,不过凡事总讲求顺序。」 没有拿着手枪的另一只手朝盖在手术台上的床单伸去。 「接下来的实验要从这孩子继续喔。」 纯白的床单猛然被掀开。 「什……」 恩野和道隆哑口无言。 因为看到的竟是头部被 戴上骇人头盔的少年被绑在手术台上。 ▲ 「那个男生……难道是……」 注视着娇小身躯的道隆近乎呻吟般说道。 而不需多加确认,恩野也能明白。 眼前的就是几天前曾交谈过的少年。 ——草剃慎一。 「你是真的疯了不成!?」 根本没空去思考少年为何在这里。 恩野对着正把手往手术台旁的伸去的矢生大喊: 「他还是个孩子!国中生喔!根本不可能完成适应好不好!」 「不是年龄的问题。」 一边熟练地依序按下控制盘的按钮,矢生冷冷回答: 「重要的是资质。就算再怎么成熟,只要还留念着这个世界就没用。反之就算再怎么年轻,只要对这个世界腻了就能适应。总之只要尝试越多次,乱枪打鸟说不定也会命中呢。」 「听你在胡扯……!」 激动的恩野往手术台冲去,却在一阵清脆声音响起的瞬间往前扑倒。 被射穿的套装长裤下大腿流出鲜血,逐渐在地板上扩散开。 「你看,我说的就像这样。」 把枪口对着恩野的矢生不解歪头。 「呜……!」 尽管想设法接近手术台,距离却远到根本爬不过去。 「恩野小姐!」 「别担心,我不会杀她。」 把枪口转为对准朝恩野跑去的道隆,矢生静静说道: 「要杀也是等明白你们不适合计算机转生后的事了。」 另一只手缓缓爬上控制盘。 「好啦,开始进行下一次实验吧。」 说完后,矢生比沙子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 少年被绑在手术台上的身体猛然抽搐一下。 ●——草剃慎一—— 「……呜……嗯……?」 在刺眼光芒中,慎一睁眼醒来。 「……这……这里是……?」 脸颊感受到松软泥土的触感,某种花香飘进鼻孔中。 看来自己似乎是倒在不知哪里的草原上。 「为……为什么我会在这?」 还记得电梯一抵达,门一打开,前方就冒出一位很可怕的女人,然后被用像喷雾罐的东西喷到。 「……欸……」 扭动肢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状况的慎一,顿时哑口无言且僵在原地。 天上竟有鲜红云朵如同奔流高速流动。 即使有多道光柱从天而降,却找不出太阳在哪。 耸立于遥远彼方的山脉上,能看到口吐暗色火焰的金龙盘旋舞动着。 「这……这里是怎样?」 听到奇妙叫声传来,低头往脚边一看。 「哇啊!?」 像是红萝卜妖怪的生物蠢蠢蠕动着。 「哇、哇、哇……」 慎一从满脸怨恨地望着这边不断鬼叫的红萝卜怪物旁一步步后退。 齁——齁—— 「咿!?」 听到背后传来其他叫声而一转过头,看到的是长着超过十颗眼珠的山羊。 彷佛只在音乐课本上见过,身着老气服装的外国绅士面露笑容。 呈模糊人型的白色物体扭来扭去跳着舞。 长了蝙蝠翅膀和牙齿的巨大章鱼怪用它深邃混浊的眼看着慎一。 外貌与这个世上的任何物体都不像的怪物缓缓爬近。 「这、这里该不会……」 该不会,这里就是、那个? 「不、不要。」 眼前天旋地转。 转向哪里都有怪物。 叽、叽、叽叽叽。齁、齁。哈哈、哈哈哈。扭来扭去、歪七扭八。 就算塞住耳朵,叫声和笑声仍不停止。 异形的群魔乱舞团团包围住慎一。 「不要——!!」 身处目眩神迷的异世界,慎一放声惨叫。 ——哎呀?哎呀呀? 不知从何处传来声音。 ——本来听到好大的叫声,还以为是谁呢。 「咦……」 以为是自己幻听。 这声音是………… ——啊,是吗,原来已经到了这种时间吗? 站在慎一面前的是。 在七彩花草鲜艳绽放的辽阔草原上,任轻盈裙摆随风飘扬的是。 ——过得有点愉快,害我都忘记时间啦。 「很过分耶,是要任性到什么地步啊……」 ——对不起啊。 「我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真的对不起啊。我不是想害你哭的。 「我才……没哭呢……」 ——这样啊。 「不是说好会在晚餐前回来吗……」 ——是啊。 怀念的声音温柔地告诉慎一。 ——差不多该让这场有点愉快的梦结束了呢。 ●——矢生比沙子—— 矢生陶醉注视着不停抽搐的少年脸庞。 ——眼前又将有一人的灵魂被带往异世界。 前往不属于这里的世界,一直是从以前怀抱着的梦想。 异世界肯定就存在于超越人类肉身的计算机中。 如此相信的矢生一心一意研究着脑科学和电子学。 把伦理道德和良心通通抛弃,甚至加入非法组织。 矢生不惜做到如此分上也想完成的真正梦想,此刻即将再度实现。 「……?」 然而,观察着被绑在手术台上的少年的矢生,此时缓缓皱起眉头。 因为原本持续抽搐的娇小身体突然间停止不动。 精神死亡(休克)? 不对,平躺着的少年胸口仍持续微微起伏。 那么这是。 ——适应? 反射性望向放在研究室一角的银筒。 ——成功完成计算机转生了? ——少年的灵魂完美移转到异世界了? 「……成功了。」 顿时眉开眼笑。 「我的天啊,太棒了!竟然会有两人在如此短时间内得到转生异世界的资格啊!」 矢生放声高笑的同时,睥睨起杵在原地的女刑警和男高中生。 「你们看清楚!这就是人类的下一个巅峰,脑的崭新舞台!这就是……」 然而矢生的大笑声逐渐微弱。 「……怎么啦?」 明明亲眼见证了人类历史性的进步,两人却根本没在看矢生这边。 两人并没有看象征矢生真正梦想的筒状计算机。 两人的视线只望向矢生站的位置旁边的手术台。 「你们在看什……」 矢生把视线随着两人朝手术台看去,瞬间哑口无言。 本该被注射了麻醉而昏睡过去的少年,不知何时竟已坐起身来。 双手缓缓举高,伸向自己的头部。 只见伸到脑袋两旁的双手手指以毫无迟疑的动作把弄起头盔的拘束器。 「什……」 喀嚓喀嚓的金属声只响起一瞬之间,少年竟不费吹灰之力脱下了头盔。 「为什么……脱得下来啊?」 矢生茫然自语。 少年则是抬头望向矢生来代替回答。 他的双眼被满溢的泪水沾湿。 不过表情却不知为何显得豁然开朗。 「为什么……你能靠自己苏醒过来啦!」 表情上充满恐惧的矢生激动吼道。 「不是、靠自己。」 草剃慎一微微摇头,把头盔放到手术台旁。 「是姐姐她、救了我。」 慎一边说,边用颤抖的双脚下了手术台。 麻醉效果似乎还没退。 「小弟弟!」 「咦……那时的刑警小姐?」 听到恩野出声一喊,茫然转过头去。 「为什么、会在这里……」 「快远离那家伙!过来这里啊!」 被这么一喊,少年踏着宛如梦游症患者的虚弱步伐,摇摇晃晃朝恩野走去。 「给、给我站住!」 矢生把枪对准慎一背部,歇斯底里大喊: 「快给我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竟然没有适应也没有休克死就回得来,你在那个异世界』里到底——」 然而,矢生的声音在途中就被盖过了。 因为房内的扩音器突然响起剧烈的警告音(alert)。 ▲ 『警告(alert),警告(alert),侦测到系统异常(detecting abnormality in system)。警告(alert),警告(alert)。』 矢生打造出的根据地响起了如雷贯耳的电子音。 「这、这是……?」 甚至忘记继续把枪口对着逐渐远离自己的少年,矢生环顾起周遭。 恩野和道隆也显得错愕,左顾右盼起来。 『警告(alert),警告(alert),侦测到系统异常(detecting abnormality in system)。警告(alert),警告(alert)。』 「竟……竟然是系统异常?」 在这种时候? 在这种节骨眼上? 偶然发生? ——真有这种巧合吗? 矢生连忙往房间深处跑去,意图操作管理系统。 「这是……怎么搞的啦?」 但是,无论敲打任何一个按键,系统都不受矢生控制。 『警告(alert),警告(alert)——何让我们从这场愉快的梦清醒过来呢?(why don’t we wake up from the crazy dream soon?)』 矢生大吃一惊,抬头仰望天花板。 ——现在这个警告讯息是怎样? 设置于房内的屏幕突然间发出七彩光辉。 吭不出一声的矢生只能看着上头映照出的画面。 有的画面上看到长得像红萝卜的人面怪物厉声尖叫。 有的画面上显示长有多颗眼珠的山羊高声咆啸。 有的画面上可见一名似曾相识的外国男性露出满脸贼笑。 有的画面上竟是人型的白色物体扭来扭去扭来扭去扭来扭去尽情舞动。 有的画面上发现长有蝙蝠翅和牙的巨大章鱼从庞大湖泊中爬了出来。 然后,有的画面上—— 「你……你……」 映照出身着水手服的少女面容。 「这怎么……可能?」 那张脸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才对。 人类首位成功完成计算机转生的少女,肉身早就被自己烧毁了啊。 「姐!」 见到少女的慎一大喊。 『——早安啊,慎一。』 不是矢生熟知的电子音。 从天花板的扩音器中,响起的是近乎人声的声音。 『我终于从梦里醒过来了喔。』 少女浅浅一笑。 「……勾玉学姐……?」 道隆注视着少女的脸,一脸呆然地低语。 『嗨,樱井学弟。』 少女保持着微笑,从计算机屏幕中和道隆打招呼。 「你、你做了什么?」 『正如你所见,成了这种东西喔。』 少女慢慢地张开手掌,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虽然是第一次假想化自己的模样,但似乎很成功呢?早知道就再美化自己的模样了。』 「你这个人啊,真的……」 道隆一脸真的呆掉的表情。 「你……到底做了什么啦!」 矢生这么一吼,少女的视线从屏幕内正面射来。 『既然你聪明到能打造出这种玩意,应该很明白吧?』 矢生发现少女的焦点精准对着自己的双眼。 ——她完全掌握了自己目前所站的位置。 透过设施内设置的镜头看着自己。 『如你所想的,我将你打造的一切都抢了过来喔。』 少女的嘴唇配合着天花板传来的声音流畅动着。 并不是人工合成,怎么看都是屏幕内的少女在说话。 矢生望向伫立于房内的银筒——具有750zib容量世界的少女本体。 从那里延伸出的无数缆线与设施的管理也有直接关联。 『这个有趣的魍魉盒,还有这栋大楼一切的系统都已在我的掌控下。』 少女静静说道。 『虽说这全都是你打造出来的计算机球体(electro sphere),或许还是该稍微保持警戒才对呢。』 「我、我的世界……!」 矢生把枪对着少女的本体,扣下扳机。 「把我的世界还来!」 响起清脆爆炸声。 『精神错乱了吗?把本体打造得不会轻易坏掉的人不正是你吗?』 银筒上连道伤痕都没有。 「你这……打算干什么好事!?」 『刚才我说过了不是吗?要让我、还有你的这场梦结束啊。』 水手服少女在屏幕中跳起舞来,让裙摆轻盈飘扬。 『梦总是会醒的。无论是再好的美梦及再糟的恶梦,终将醒来。』 在电子海中遨游的少女用有如歌颂的口吻说。 啪咻,啪咻。 周遭的屏幕在发出声响后转黑。 曼陀罗草、圣杰曼伯爵、歪七扭八、旧日支配者一一消失。 「难不成……你打算让所有系统强制结束(关机)……」 矢生以颤抖的声音虚弱低语。 那样就完了,代表矢生打造的世界将迎来末日。 『我或多或少还是满感谢你的喔。你让我见识到的梦想十分有趣。』 少女歪头微笑。 『你让已经厌倦现实世界的我见识到了至高无上的异世界。』 「那你还——」 『可是呢,都是你害我可爱的弟弟哭了喔。』 少女收起脸上的笑容。 『为了一时半刻的快乐,得拿亲爱之人的泪水来交换实在不划算……我绝不原谅你的罪行,因此被你打造出来的我将负起责任让一切结束。』 「我杀了这家伙喔!」 矢生把枪口朝向慎一怒吼。 「给我中止强制结束!不准破坏我的世界!」 「咿!」 被枪指着的慎一面露惧色,往后退开。 『不要紧喔,慎一。』 从屏幕中看着弟弟,少女温柔说道: 『我绝不会让你死。毕竟在现在这个空间中,我可是无敌(cheat)的存在呢。』 「听你在痴人说梦呀。」 矢生恶狠狠地笑了。 「你无所不能只限于那边的世界喔。现在没有实体的你根本无法阻止身处现实世界的我!」 『这倒难说呢。』 少女浅浅一笑。 『获得异世界之力的我可是不容小觑喔。』 「少说疯话啦!该死的机器!」 矢生比沙子把枪口对准慎一的眉心。 枪声响起。 ●——恩野美奈—— 枪声响起。 在地上爬,努力想接近慎一身旁的恩野停下了动作。 严重颤抖的慎一双脚一软,重重跪地。 咚匡一声,传来沉重物体摔落地板的声音。 「嘎……!?」 原本拿着的手枪遭到弹飞,矢生忍不住压住手腕痛苦呻吟。 「不准动。」 恩野背后响起了过度凶狠的低沉嗓音。 「咦……?」 朝房间入口——自动门开启的前方望去,恩野讶异瞪大双眼。 「你敢稍微轻举妄动看看,下次我会直接射身体。」 「学……」 对着红衣女子笔直举着手枪。 貌如鬼神的壮汉缓缓走进房内。 「学长!!」 「时田刑警!?」 一脸错愕的道隆也跟着恩野一起喊。 「恩野,你没事吧?」 缓缓走近的时田紧张问道,同时俯视着恩野。 「……时田巡查部长……」 恩野眨眼间浑身无力。 在剧烈变化的状况下暂时麻痹的大腿重新传来刺痛。 「请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仔细,这样像是没事吗?」 「我知道,我不过是想说一次看看罢了。」 恩野回答得有气无力,时田则是一本正经。 「你不是……应该晕过去了吗……」 双眼布满血丝瞪向时田的矢生用沙哑的声音呻吟。 『我透过监视器看到他在电梯内醒来。』 在屏幕上的少女窃笑着说。 『我靠着无敌(cheat)的能力招待他来到地下啦。』 「你是谁啊……?」 见到在计算机世界中微笑的水手服少女,时田一时间面露讶异之色。 「算了,是谁都没差。总而言之,状况来到高潮了呢。」 时田边把枪口朝向矢生缓缓逼近房间一角,把从她手中掉落的手枪拿起。 「双手举起来。虽然罪名还不清楚,总之要先把你逮捕起来。」 「这怎么……可能……!」 面对举着手枪的不动明王一副高大壮硕的身躯,矢生一脸呆滞,虚弱地说: 「那可是无论什么人……就算是达拔尔的处理小队也得至少昏上半天的药耶……」 「我不晓得你在说的是什么动画里的情节,但很可惜的,我对自己身体的强壮很有自信啊。」 时田弓起没拿手枪的另一只手秀起肌肉。 「学着点啊,恩野。刑警就像这样,身体才是本钱喔。」 「……搞什么东西啊……」 矢生显得一脸莫名其妙。 「突然跑出来毁了我的世界……你到底是什么鬼啦?」 「只是个刑警(条子)呀。时田英臣,韵雅市西分局的巡查部长……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 只见恩野这名脑袋肌肉男上司—— 咧嘴一笑。 「英雄总会迟来喔。」 用如同演戏的语调宣言。 「……明明长得活像兽面瓦……」 道隆小声嘀咕。 「……明明只是个胆小的脑袋肌肉男……」 恩野也小声嘀咕。 同时对于刚才稍微觉得他有点帅的自己,感到有点不爽。 ▲ 『好啦,你的诡计已经彻底玩完了呢。』 少女从屏幕内喊道。 「……是啊。」 矢生看着屏幕上映照的少女和包围着自己的恩野等人,如此响应。 「都结束了,通通玩完了。」 表情中已不见一丝怒色或焦躁。 红衣女子看来已经放弃一切。 「说真的,我还是没能搞清楚状况。」 依然没有大意,持续将枪口对着矢生的时田一眼扫过房内。 「详细经过回局里再听吧。总之现在先叫救护车和增援来。」 用另一只手取出手机按起按键。 「回局里?开什么玩笑?」 然而,矢生面露自嘲的笑容。 「到此玩完啦,此处就是我的终点……已经受够这无聊的世界了。」 边说的同时,缓缓将手伸进鲜红外套内。 「喂!谁准你乱动……」 「……欸,你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无视慌忙喊叫的时田,矢生稍稍抬起头来。 用宛如凿开了深渊的空洞眼窝注视着屏幕。 「待在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嘛……』 只见水手服少女稍作沉思。 『这里啊,是个虽然非常有趣,同时也更为寂寞的世界喔。』 「是哦。」 红衣女子点了头,彷佛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 「……欸,你觉得我现在要去的,是异世界还是地狱呢?」 这句话成了遗言。 从怀中迅速掏出先前自恩野处没收的手枪,往自己的太阳穴一抵—— 「啊、喂!?」 在时田理解状况前,矢生已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清脆炸裂声响起,矢生比沙子的身体往地上瘫去。 『……我想大概是后者呢。』 从屏幕俯视着矢生的末路,少女寂寥低语。 ●——宫本司郎—— 叽、叽、叽叽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