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少年行》 第一章 帅府诡事 中州省汴州城,都督府后院。 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正在扫地,忽然有人大声喊道:“陈天默,三姨太叫你呢!” “知道了。” 年轻男子把扫把放到一旁,摇了摇头,往三姨太所住的西厢房走去。 他身后立刻传来一阵不怀好意的讥笑声: “三姨太准定是看上这小白脸了,隔三差五就叫他去屋里……” 陈天默只当没有听见。 西厢房的门开着,浓妆艳抹的三姨太以一种慵懒魅惑的姿势斜靠在摇椅上,紧俏的旗袍下,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丰腴圆润的臀部侧影也给人以极致的诱惑! 摇椅旁有个小案,案上放着一盘子切好的西瓜。 “快进来啊天默。” 三姨太伸出白嫩的手招呼陈天默。 陈天默没有动身:“三姨太有什么事情就请吩咐吧,天默在门口候着就是了。” 三姨太有点生气,起身叱道:“我叫你进来!” 陈天默叹了口气,迈步入室。 三姨太连忙把屋门给掩上,转身捏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口,递给陈天默,笑嘻嘻的说道:“天热,快吃个瓜解解暑。” 陈天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府里闹鬼闹的越来越严重,大帅急的焦头烂额,三姨太倒是很清闲的样子。” 三姨太撇了撇嘴,道:“大帅不是张榜贴告示,请了许多高人来捉鬼吗。” “嗯,都在前院的花厅里呢。” “所以,我们才有空一起吃瓜不是?嘻嘻~~” 笑声中,三姨太扭着腰 肢,硬把那咬了一口的西瓜往陈天默嘴上凑,胸脯也快要蹭到陈天默身上去了。 陈天默往后退到门口,厌恶道:“别挨我,我嫌你脏。” “你说什么?”三姨太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天默。 陈天默一字一顿道:“我说,我嫌你脏。” 三姨太恼羞成怒,大骂道:“小混账,别不识抬举!” 陈天默幽幽说道:“本来还在帅府多留些时日,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说完,陈天默转身推门,扬长而去。 三姨太气急败坏的把瓜摔在地上,叫嚣道:“你给老娘等着!” 陈天默大步赶往前院,途径东耳房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轻轻叩了下窗扇,说道:“哑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帅府。” 耳房门迅疾被打开,一道纤瘦的人影跑了出来,但见陈天默已经朝着花厅走去了。 花厅里黑压压一群人,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有穿大褂的,有穿道服的,有穿教袍的,有穿西服的,斗鸡似的吵成一团: “就是闹鬼了,老朽只须做他几天法事也就解决了!” “不不不,这是因为齐都督不信上帝,所以才受到了惩罚,只要齐都督肯皈依,上帝一定会保佑他的。” “要喝牛尿的,喝了牛尿,什么鬼都不敢来!” “明明是风水问题!” “我说诸位,都民国了,就别搞神棍那一套了吧?” “呸!你还不是个洋神棍?” “……” 陈天默悄悄的进了花厅,站在角落里 冷眼旁观,不动声色,他已打算要离开这帅府了,只是还缺些东西。 “砰!” 一声枪响忽然在院子里惊起,吓得中外老少神棍尽皆失色,花厅里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 “妈了个巴子的!吵出结果了吗?!” 省都督齐振林骂骂咧咧的迈步进来,手里举着把金光闪闪的六响手枪,满面凶光! 他身后跟着十来个肩挎毛瑟步枪的大兵,另有两个人抬着一口大木箱吭吭哧哧的来到花厅门口,“哐啷”一声放下,翻开盖子,居然是一整箱白花花的崭新银元! “哗~~~” 厅中一阵惊叹声,众神棍的眼都直了! 陈天默的眼睛也亮了,他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嘿!” 齐振林发出一声冷笑,挥舞手枪环顾众人,语调极快的说道:“就他娘的三件事!老子屋里鬼夜哭,大太太屋里鬼敲门,小姐屋里鬼夜走!以今夜子时为限,谁要是把这三件事情都解决了,这箱大洋就是他的!解决不了,老子就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毙了!” 众神棍听见这话,都吃惊不小,一个白须老者讪笑着说道:“大帅,这三件事都相当棘手啊,单独拎出任何一件都绝非一天时间能够解决,更何况是三件?” “是啊是啊!” 众神棍纷纷附和。 “是个屁!”齐振林大声骂道:“解决不了还叫狗屁高人啊!老子今天夜里就要结果!” 白须老者恋恋不舍的看了看那一大箱银元,最终 叹气道:“老朽无能,大帅还是另请高明吧。” “时间实在太急,在下也爱莫能助了。” “大帅,告辞。” “哎,走吧走吧。” “……” 大洋是好,可命更要紧,几乎所有的神棍都准备溜号了。 “砰!” 枪声又起,众人都僵住了。 “妈了个巴子!老子看谁敢走!” 齐振林举着抢,杀气腾腾的说道:“揭了老子的悬赏令,就得帮老子的忙!谁敢踏出花厅一步去,就地枪决!” “卡卡卡卡~~~” 一连串拉动枪栓的声音,门口的大兵们都举起了毛瑟步枪。 真是倒霉啊! 一群神棍瑟瑟发抖,无不心生哀叹。 其实他们大多都是江湖骗子,冲着帅府开出的高额赏金而来,想着走个过场,做做样子,骗点钱就赶紧跑路,以后不来省城就是了……可他们精,齐振林也不傻,羊入虎口了这是。 “嘿嘿~~~”齐振林狞笑道:“没人敢出头是吧?好!那说明你们全是江湖骗子啊。欺骗省督,该当何罪啊?” 大兵们齐声叫道:“死罪!” “不错!”齐振林喝道:“老子从现在就开始枪毙你们!一个一个来,直到有人肯出头为之!” “啊?!” 众人都惊呆了,随即又炸了窝: “张大神,你快露点神通啊!” “哎呀呀,老朽这会儿腹痛难受,还是请王半仙出马,显现法力吧。” “这个这个~~老夫来的时候忘记带上看家法器了,要不然,就区区 这点小事,根本不在话下啊!” “主啊,救救我吧!” 齐振林已经开始拿枪比划了,每一个被他目光锁定的人,都心头狂跳,胆小的,几乎当场尿出来! 毕竟省都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政,手底下有万把条枪,是毫无疑问的一省土皇帝,他的话就是王法! 如果再给他们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打死他们都不敢去揭榜了。 “咳咳~~~” 轻咳声中,有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扬了扬手:“大帅,在下马寻青,愿意出头。” “你?” 齐振林狐疑的看着他。 “呵呵~~”马寻青高深莫测的一笑:“大帅这座府邸是前清中州巡抚留下来的吧?” “是啊。” “大帅有所不知,那巡抚生前在这宅子里杀过三个人,又没有超度,致使冤魂不散,日久天长,成了厉祟,夜夜在这里作怪。” “你怎么知道?” “马某有阴阳眼,能看得见他们,只须稍用手段,就能灭了他们!” 齐振林将信将疑,道:“你要真有本事,那这箱大洋就都是你的!” “多谢大帅!” “别着急谢,夜里子时不见分晓,我要你的命!” “大帅放心,马某说到做到!” 众神棍都朝马寻青投去了炙热的目光,没想到还真有高人啊,敢把话说得这么满,一定本领高强!毕竟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这箱大洋只怕归不了他。” 就在马寻青享受众人仰望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 音忽然响了起来。 众人惊讶着循声望去,但见是个年轻男子在说话。 那男子站在花厅略显阴暗的角落里,身材高瘦,短发浓密,剑眉入鬓,星眸似水,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白白净净,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虽是一副下人打扮,浑身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从容气度! 齐振林愣道:“你不是帅府后院的杂役么,叫陈天默来着?” “是的。” “谁让你来这里胡言乱语了?” 齐振林脸一沉,呵斥道:“滚出去!” 陈天默伸手指向马寻青:“大帅,是此人胡言乱语,他既没有什么阴阳眼,更无本事捉鬼。” 陈天默刚开口的时候,马寻青就已经不爽了,只是不知道陈天默的底细,所以才没有贸然发难,如今一听他就是个杂役,登时有了底气,骂道:“狗奴才血口喷人!大帅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齐振林也骂道:“没规没矩,作死呢?!” 陈天默冷笑道:“大帅,这府里根本没有鬼!非要说有鬼,也是人在捣鬼!如果大帅想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就信他的话吧。” 齐振林道:“没有鬼,那老子屋里夜夜鬼哭是怎么回事?” 陈天默道:“那是因为有人在梁头上钻了气孔,夜里安静,一旦有风吹过,便会发出鬼哭狼嚎之声,而白天嘈杂,便不会有人留意。” “啊?” 齐振林一愣,连忙又问道:“那大太太的屋门夜夜被敲响,一开 门,又什么都没有,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陈天默道:“世上有种毛腿吸血蝠,嗜吸畜血,如果在门上抹些牛血,到夜里再放出吸血蝠,它们就会争先恐后的去撞那门。而这种吸血蝠又最怕光,当有人亮灯开门去看的时候,它们早飞的无影无踪了。” “这……” 齐振林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众神棍也都听呆了,马寻青则是面如死灰,眼神恶毒的死盯着陈天默! 齐振林追问道:“小姐的闺房一到夜里就有鬼在墙上出现,还他娘的张牙舞爪的动,那又是怎么回事?” 陈天默不屑的说道:“把老鹅胆和明矾混合磨粉,再加药水调制,就能变成一种隐形的染料,画出来的东西在白天什么都看不到,可到夜里就会显现,而且,随着光影沉浮,画也会动。若是用这种染料往墙上画个厉鬼,在夜里昏暗的视线下,迷迷糊糊中会看到什么呢?” “你,你一派胡言!”马寻青叫道:“你一个下人懂什么?!就是闹鬼了!这是座凶宅!” 第二章 旁门左道 陈天默轻蔑的一笑,说道:“我这下人未必是下人,阁下这高人就更不是高人了。我说的是真是假,大帅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查。” 齐振林沉声问道:“怎么查?” 陈天默道:“房梁上的气孔应该不难找到;门上的牛血纵使不显,腥气也不会完全消散,帅府里养的有吃生肉的狗,牵过去一条看它舔不舔那门就明白了;至于小姐闺房墙上的鬼画,关上门窗,拉上帘子,大白天也看得见。” 齐振林立刻叫道:“王副官!” 一个高大威猛的军官快步上前:“卑职在!” “听见天默说的话了吗?马上带人去查!” “是!你们几个,跟我走!” 王副官引着几个大兵匆匆而去。 马寻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强笑道:“大帅既然不相信我,那我只有告辞了。” 陈天默冷笑道:“告辞?你搞出这些鬼,为的就是来捉鬼,到时候既能拿到大笔赏钱,又能获得大帅的赏识,还能一举在中州省扬名!如今什么都没捞到,走了岂不可惜?” “你放屁!” 马寻青急赤白脸道:“我是看了悬赏令才知道帅府里闹鬼的,你别想诬陷我!” 齐振林一挥手,焦躁的说道:“都别吵了,等王副官查完了再说!在他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花厅半步!” 陈天默当即不再吭声。 其余神棍也都大眼瞪小眼,他们嘴上不吭声,心里可都兴奋坏了,这次帅府之行,可真是一 波三折,大开眼界啊! 马寻青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四下里乱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约莫半个小时过后,王副官引着人回来了: “报告大帅,您屋里的梁头上确实有新打的气孔,用力一吹,就鬼哭狼嚎的响!把狗牵到大太太的屋门外,确实会对着门乱舔!小姐的闺房里,关了门,拉上窗帘,还真有鬼影在墙上晃,连我都吓了一跳!天默说的,全都应验了!” “哗~~~” 王副官说完,花厅里又沸腾了! 神棍们又把炙热的目光投向了陈天默,原来真正的高人在这里啊! 至于马寻青,原以为是技高人胆大,没成想,是个贼喊捉贼的,方才还敬仰羡慕他的人,如今全都幸灾乐祸起来。 马寻青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争辩道:“大帅,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不是闹鬼,而是有人捣鬼,可捣鬼的人不是我!陈天默知道的这么清楚,捣鬼的人一定是他!” 齐振林也有这样的怀疑,他盯着陈天默,幽幽问道:“陈天默,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陈天默云淡风轻的说道:“所谓的闹鬼已经发生好几天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我自然也不例外,但我不信世上有鬼,好奇之下就暗中去查了查。碰巧,我的耳朵、鼻子和眼睛都特别灵,听出了梁上的气孔,嗅到了门上的牛血,看穿了闺房里的鬼画。” 齐振林板起脸来:“既 然你暗中调查,识破了把戏,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天默微微一笑,道:“识破这些鬼把戏不难,难得是抓住捣鬼之人。碰巧,我对玄门有些了解,知道这些把戏都是一个旁门左道流派喜欢做的,此派名曰‘厌胜门’,埋人偶、扎小人都是他们的手段。于是我便不露声色,专等着狐狸自己露出尾巴!大帅张榜悬赏,请高人入府帮忙,捣鬼之人一定会混在其中,我就等着他来现行!” “哈哈哈哈~~~~” 齐振林放声大笑:“妈了个巴子的!我怎么早没发现,我府里还有你这样的人才!” 笑声未绝,忽的戛然而止,齐振林把刀子一样的目光往马寻青脸上狠狠刺去:“你他娘的还有什么话说?!” 马寻青捏动手指,“嘎嘣”作响,他死死的盯着陈天默:“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一般人的眼睛、鼻子、耳朵绝不可能厉害到这种程度!而且,就连玄门九脉的高手都鲜有人知我厌胜门的底细,你却一清二楚!你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只是帅府的一个下人呢?” 陈天默淡淡说道:“我是什么人与你无关,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仅此而已。” 齐振林吼道:“把这个姓马的给老子拖出去毙了!” “是!” 王副官一挥手,几个大兵早冲了出来,马寻青却忽的怪笑一声,身影晃动,迅速掠到了齐振林的身旁! 齐振林慌忙举枪,却早被马寻青抓 住了手腕,顺势一拧,别过胳膊,拉到前面挡住了王副官等人的枪口! 与此同时,马寻青的手里还亮出了一把明光闪闪的柳叶刀,抵住了齐振林的咽喉! “都不许动!不然我弄死他!”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帅府的戏,一场比一场刺激啊! 王副官慌忙让大兵们都挪开枪口,以防擦枪走火伤了齐振林。 齐振林也后悔,妈了个巴子的,自己应该先出花厅再下令啊,现在倒好,堂堂大帅被一个什么旁门左道的江湖人给挟持住了,传出去还不成笑柄? 他沉声说道:“马寻青,挟持省都督可是要处以极刑的!老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全家都得死!” “少威胁我!”马寻青叫道:“再啰嗦一句,我现在就送你归西!” 好汉不吃眼前亏,齐振林虽然怒气冲天,还是得闭嘴。 陈天默在一旁说道:“大帅,你不该这么着急枪毙他的,你就不想知道他的同伙是谁吗?一个外人,想做这些事情可不大容易,帅府里必然有人与他里应外合。” 齐振林心头一沉,暗暗想道:“是啊,帅府里肯定有他的内应!” “嘿嘿嘿~~~小王八蛋这么鸡贼,栽倒你手里,也不算亏。” 马寻青赞了陈天默一句,狞笑道:“齐振林,答应我两个条件就能活命!” 齐振林闷声道:“你说。” “你这府上的二姨太是我的相好,得跟我走!” 齐振林一惊,只听陈天默颔首 道:“原来内应是二姨太。” 齐振林敢怒不敢言,只能答应,问道:“还有一个条件呢?” 马寻青道:“这箱大洋也得归我!你派人用一辆马车载着我们和大洋离开,你的兵一个也不许跟着,等出城以后,我再放你。” “这……” 齐振林稍一迟疑,马寻青便准备发狠—— 就在柳叶刀即将在齐振林的脖子上划出血口的时候,马寻青忽觉眼前一花,手里一空,刀居然不翼而飞了! 紧接着,齐振林也从他怀里消失! 站在跟前的人变成了陈天默! “啊!” 马寻青忍不住失声惊呼,这才知道陈天默真人不露相,竟是玄门中的顶尖高手! 他转身要夺路而逃,却听“砰”的一声响,整个人已倒飞了出去! 花厅里一阵乱叫,众神官仓惶躲避,马寻青撞到墙上,又瘫落到地下,剧烈的疼痛感和窒息感让他一点力也提不上来了。 陈天默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幽幽问道:“你在厌胜门里是什么职司?分宗宗主,还是长老人物?你们的总舵在哪里?” “你,你不是人,你是鬼!” 马寻青恐惧的看着陈天默。 他作为厌胜门的分宗之主,自觉本身的武技已经足够高了,可是没想到,在陈天默面前居然不堪一击! 陈天默是怎么掠到眼把前夺刀救人,又是怎么出的招,他居然连看都没看清楚!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人呢? 只怕连厌胜门的总舵主, 都远远不是陈天默的对手! 猛然间,马寻青脑海中电石火花般一闪念,想到了一个家族,一个在多年前就已经被灭掉的家族! “你,你是麻——” 他刚说出一个“麻”字,陈天默的眼神陡变,手起掌落,击在马寻青的天灵盖上! “噗~~” 就像是皮球泄了气,马寻青伏倒在尘埃中,七窍流血,已然毙命! 原来,陈天默本是玄门第一大族麻衣陈家的第三十三代传人,十五年前,他父亲陈玉煌担任玄门九脉盟主,麾下族人数千,声名赫赫!可是一夜惊变,大敌上门,攻破陈家村,打死陈玉煌夫妇,数千族人风流云散,陈天默四岁的弟弟也给人砍了一刀,只有他自己逃了出去…… 好在,陈天默身上带着麻衣陈家的两本祖传秘籍——《义山公录》和《六相全功》,一本记载相术,一本记载相功。 十五年来,陈天默无论是浪荡江湖,还是寄人篱下,从没有懈怠过,一直苦练本事。 那六相全功又名六意经,修炼的是耳、目、口、鼻、身、心,其中耳有千闻、不聪;鼻有万嗅、锁息;口有龙吟、蚊声;身有拳、脚、掌、腿、指、骨诸法以及腾挪之术;目有夜眼、法眼、慧眼、灵眼、天眼五大目法;心有开窍、灵犀、感应、合一等境界……如今,除了五大目法尚未完全炼成,合一境界没能达到之外,其余的本事,陈天默都已大成!他能 听见鬼夜哭的源头,看破鬼夜跑的缘由,嗅出鬼敲门的奥妙,便是凭借千闻、夜眼、万嗅等本事。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与当年的仇人相差甚远,所以才掩盖身世,继续蛰伏待机。 只是没想到居然被马寻青认了出来,那岂能留下活口? 而他一掌劈死马寻青,也足够骇人了! 满厅的神棍还有那些大兵们,个个都噤若寒蝉,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妈了个巴子的,把马寻青给老子拖出去,乱枪打死!” 还是齐振林先反应过来,他死里逃生,惊魂甫定,便开始破口大骂。 陈天默起身说道:“他已经死了。” “啊?” 齐振林一愣,又听陈天默说道:“快去控制住你的二姨太吧。” “对,还有那个淫妇!”齐振林连忙下令:“王副官,快去抓人!别叫她跑了!” 第三章 大帅的礼物 王副官刚应了一声,还没有动身,便有一个丫鬟着急忙慌的狂奔过来,哭着嚷嚷道:“大帅,二姨太她自杀了!” 齐振林吃了一惊:“啊?!” 丫鬟满脸恐惧道:“拿刀划了脖子,流的到处都是血!” 齐振林一阵恍惚:“老子还没找她算账呢,她怎么就自杀了?” 陈天默眉头微皱:“她是意识到东窗事发了吗?可又是谁告诉她的呢?” 王副官忽然老脸一红,呐呐说道:“大帅,可能是卑职多嘴了。” “嗯?” “卑职去查那些鬼把戏的时候,被二姨太看见了,她过来询问,卑职也不好隐瞒,就全告诉她了,她当时的脸色很不好看,但是卑职也没有多想……” 陈天默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她知道事情败露必死无疑,索性就自杀了。” 齐振林呆了半天,啐了一口,骂道:“便宜这贱人了!老子一向对她不错,她却伙同奸夫害我,真该骑木驴浸猪笼!” 陈天默叹道:“不能顺藤摸瓜把厌胜门一网打尽,实在是可惜!” “死了就死了吧,王副官,叫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的尸体都给老子弄出去,丢到城西的乱葬岗!” “是!” 王副官点了几个大兵,叫他们去办。 齐振林望着陈天默,半是感慨半是狐疑的说道:“天默,你来帅府差不多有两年了吧?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如果不是帅府闹鬼,你还不打算露相吧?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 高人,为什么要投在帅府做下人呢?” 陈天默微微一笑,道:“天默自小流落江湖,无家可归,加之这些年来兵荒马乱,这才投在帅府门下,求个安身而已。大帅不用猜忌,你还算是个好官,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天默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那是那是,你刚才还救了我呢,怎么会害我呢。” 齐振林听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脊背阵阵的发凉。 什么叫做还算是个好官,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所以没想过要害你? 那如果自己不是好官,或者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岂不是早就被他给宰了? 这个下人,也太吓人了啊! 忽听陈天默说道:“大帅,多承你收留两年,如今帅府闹鬼之事已了,我打算告辞了。” 齐振林一愣,道:“你要离开?” 陈天默点了点头。 齐振林急道:“你别走啊!以后你就不是下人了,我提拔你做我的贴身侍从!” 开玩笑,这么大本事的一个人,岂能交臂而失之? 留他当保镖,自己这条命得多安全啊! 陈天默却摇头道:“帅府虽好,却非久留之地,做他人的侍从,也不是天默的愿望。” “你不想当侍从,是想当官吗?你想当什么官,只管说!省里面的随便挑,我给你安排!就是当我的副官也成!你顶王副官的位置,让他退下来!” 王副官:“……” 我谢谢你啊大帅! 陈天默道:“即便大帅想 留我,这帅府也有人容不下我。” 齐振林瞪眼道:“谁啊?他敢!” “大帅!呜呜~~大帅啊!” 就在齐振林极力挽留陈天默的时候,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扭到花厅这边来了,头发披散,衣衫凌乱,旗袍发皱,酥胸半露,正是三姨太。 “哎哟我的小心肝,谁欺负你了?”齐振林赶紧上前安慰。 三姨太风骚多情,又颇有姿色,还是很得齐振林欢心的。 “就是他欺负我!” 三姨太正要告陈天默的状,没想到他就在花厅里,于是直接指着嚷嚷道:“就是这个狗下人,刚才跑进我屋里,关上门对我风言风语,动手动脚,大白天的就要跟人家做那种事情!亏得人家拼死反抗,大喊救命,这才把他吓跑,保住了贞操!大帅,你一定要给人家做主啊!呜呜呜~~~” 众人都愕然的看向了陈天默。 好家伙,难怪立了大功还要走呢,原来是偷腥偷到大帅头上了! 齐振林也目光复杂的看向了陈天默:“你,你给解释解释?” 三姨太唯恐陈天默说出实情,急叫道:“解释什么呀!王副官,还不赶紧抓住他!” “是!” 王副官倒是听话,掏出抢来就准备上前去抓陈天默。 陈天默岿然不动,只是冷冷的盯着王副官。 王副官被他的眼神刺到,瞬间就想起来他刚才一掌劈死马寻青的雷霆手段,顿时打了个寒噤,不敢再上前,只是虚张声势的叫道:“陈 天默,不束手就擒,我就开枪了啊!” 陈天默幽幽说道:“王副官,十步之外,枪快,十步之内,我快,你我之间可有十步?你开枪之前,我一定能要你的命,你信吗?” 王副官脸色大变,连忙往后退,同时呼喝大兵们:“上啊!抓住他!” 大兵们面面相觑,也是谁都不敢动。 王副官气急败坏道:“你们有枪啊,怕什么!?” “一二三四……” 大兵们纷纷数起步子来了。 王副官:“……” 三姨太叫道:“大帅,你看他多猖狂!” 陈天默叹了口气,道:“本来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可你们却非要逼我。王副官,拿出来吧?” 王副官一愣,诧异道:“什么?” 陈天默道:“你怀里的东西。” 王副官瞳孔骤缩,慌乱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怀里能有什么东西?!” 陈天默冷笑道:“你怀里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但是我嗅到了一股味道,跟三姨太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王副官的脸都扭曲了:“没有!你胡说!我的怀里没有三姨太的肚兜!” “哦哦!!!” 花厅里再次沸腾! 看热闹的神棍们眼里都冒火了。 刺激! 太刺激了! 不但刺激,还香艳! 三姨太已吓的花容失色,呆如木鸡。 齐振林看着她的神情,瞬间就猜出了个大概,一把将她推开,铁青着脸喝道:“拿下王副官!把他怀里的东西掏出来!” “是!” 大兵们不 敢动陈天默,却敢动王副官,而且一个比一个雀跃,争先恐后的蜂拥而上,早把要跑路的王副官给按在了地上,解扣子的解扣子,脱衣服的脱衣服。 齐振林叫道:“你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叫你们掏他怀里的东西,你们脱他裤子干什么?!穿上穿上!” 可惜已经走光了。 “找到了大帅!” 一个大兵提着一片粉嫩的小肚兜,兴奋的跑到齐振林跟前邀功:“还真是三姨太的味道!” “啪!” 齐振林赏他了一耳刮子,回手又揪住三姨太的头发,一脚踹在地上,骂道:“说!是怎么回事?!” “大帅,是她勾引的卑职,卑职也是一时糊涂啊!求大帅看在卑职多年以来为您出生入死的份儿上,饶了卑职吧!” 三姨太还没有招供,王副官就提着裤子匍匐到齐振林脚下哭喊哀求了起来。 “你,你——”三姨太指着王副官,忽然晕厥在地。 齐振林伤心愤怒至极,实在没想到枕边人和心腹手下也都能背叛自己,他嘶声说道:“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拖出去,先关到柴房里,等候发落!” “是!” “把这些江湖骗子也抓起来,全部送到汴城一监里去!” “是!” 连着看了几番热闹的神棍们正兴奋着呢,没想到悲剧来的是如此之快,最后的热闹竟然是自己的! “大帅饶命啊!” “在下可不是骗子啊!在下真的是半仙啊!” “老朽已经七十高龄了, 求大帅开恩啊!” 还有个洋人振臂高呼道:“我是歪果仁,你敢抓我,我们国家会出兵打中国的!” 齐振林骂道:“你一个阿三嚣张个屁啊,赶紧他娘的出兵吧!” “……” 喧闹过后,花厅里便只剩下陈天默和齐振林了。 齐振林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粗气,看看陈天默,又苦笑一声,道:“让你见笑了。我那剩下几个太太——” “都挺好。”陈天默安慰道。 二姨太里应外合,偷外面的腥,三姨太监守自盗,偷窝里的草,两顶绿帽子压得齐振林也是怕了。 听见“都挺好”三个字,他才暗暗的松了口气,颓然道:“丢人啊!我堂堂省督,竟成了笑柄!” 陈天默摇头道:“该遭受耻笑的是做错事的人,不是大帅。” 齐振林一愣,随即感激的看向陈天默,道:“天默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陈天默微微一笑,指了指门口的箱子:“大帅,这一箱大洋该是我的吧?” “当然,当然!”齐振林道:“你不但解决了府里闹鬼的事,还救了我的命,又揪出了两对奸夫淫妇,这一箱大洋都不够谢你的。你还要什么,只管说!” 陈天默沉吟道:“一箱大洋实在是不好随身携带,能不能折算成金条?” 齐振林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已经知道三姨太诬陷你了,也把她抓了起来,你还是要走?” 陈天默道:“三姨太的诬陷只是个引子,没 有她的逼迫,我迟早还是要走的,因为我有自己的事情去做。” 齐振林很是惋惜:“是我这庙太小,留不住大佛啊!”他霍然起身,把自己那把六响手枪拿了出来,往陈天默手中塞去:“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你了,这把枪送给你做谢礼。当然,金条也不会少,我给你双倍!” 陈天默看着那手枪,心中怦然而动,他倒是还真稀罕这新鲜玩意,洋人就是靠着这东西,才满世界作威作福的,这东西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好好琢磨琢磨。 “却之不恭,我收下了,多谢大帅。” “收下好啊!” 齐振林显得很高兴,赞叹道:“我就喜欢大大方方的人!不像有些家伙,送他东西,心里明明想要,还推三阻四,事后又后悔!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最烦虚伪矫情的人!” 陈天默微笑不语,拿着枪细看,但见枪托上镶着金,十分的华贵,枪管上还刻着三个字,正是“齐振林”。 “这是我找洋人定制的!拿着这把枪,足够你在省城横着走了!”齐振林得意的说道:“甭管是哪个衙门官署的,见了它,就如同见了本帅!” 陈天默把枪收好,然后说道:“齐帅,我还得带走一个女人。” “啊?哈哈!” 齐振林一愣,随即大笑道:“咱俩越来越投缘了!成,这才是男人本色!帅府里的,除了大太太和大小姐,其余的女人,你随便选,都可以带走!我的姨太太们也不例外!” 陈天默:“……” 大帅,你也太豪爽了吧? 第四章 恩仇簿 陈天默干咳了一声,道:“大帅误会了,我要带走的是哑奴,她跟我一起来的帅府,走的话自然也是一起走。” “哑奴啊,没问题,你只管带走。”齐振林大方的一挥手,忽然间吃惊道:“谁?!哑奴?!” 陈天默点了点头:“是的。” 齐振林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他,他是个女人?” 陈天默笑道:“是的。” “我他娘——” 齐振林感觉自己的认知彻底崩塌了! 陈天默道:“其实她也不是哑巴,更不叫哑奴。她叫心月,当初进帅府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加以伪装的。” 齐振林苦笑道:“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帅府里的下人很多,能让齐振林记住的却寥寥无几,其中便有陈天默和哑奴。 陈天默是因为长得英俊,哑奴却是因为古怪。 首先,哑奴是个哑巴,从来没有说过话。 其次,哑奴还一直戴着帽子,春夏秋冬都不摘掉。 再次,哑奴的脸上总是很脏,黑漆麻乌的,似乎从来都没有洗过。 但这些还都不是最奇怪的,哑奴最古怪的地方是力气大! 大到哪种程度? 有一次,帅府的马惊了,满院乱蹿,眼看就要撞上在院子里玩耍的齐玉燕小姐了,齐小姐都吓傻了,完全忘了躲避,而哑奴刚巧就在一旁,挥手一拳把马给打死了。 不错,是一拳打死了一匹疯马! 哑奴的大名随之传遍帅府! 虽然人长得瘦 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成了无人敢惹的存在。 因为救了齐玉燕,齐太太很感激哑奴,吩咐帅府管事给他换房,哑奴却不肯,就只愿意跟着陈天默,住在帅府最小的一间耳房里。 齐振林也很欣赏哑奴,如果不是哑巴,齐振林早就把他提拔到自己身边,让他凭力气积累军功赚取名利了。 但无论如何,齐振林都没想到,哑奴居然是个姑娘! 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简直是匪夷所思! 齐振林又想到陈天默和哑奴住在一间房里,心思便歪了,忍不住嬉笑道:“你和她,嘿嘿~~你俩是那个?” 陈天默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道:“她是我妹妹。” 齐振林诧异道:“你们是兄妹?” 陈天默稍作解释道:“她是我流落江湖时捡来的,我俩都是孤儿,便相依为命做异姓兄妹了。” “哦~~”齐振林心中暗想:“肯定是因为人家长得丑,才做兄妹的,不然,早做夫妻了。”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说道:“你们既然要走了,就别再穿着下人的衣服了,我让人准备几套新衣物,你们在帅府洗洗澡,换身衣服。” 陈天默道:“大帅给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必再客气。” 齐振林坚持道:“今晚我在府里设宴款待你和哑——那个,心月,是家宴,没有外人,你们明早再走。这不是客气,是我最后的心意,你就别推辞了。” 陈天默见齐 振林情真意切,又知道齐振林肯定还担心帅府夜里再闹鬼,索性就再留一晚上吧,便答应了下来:“好,那就叨扰了。” 齐振林当即叫来帅府管家,让他以最高规格来安排晚宴,又叫来管家婆子,让她收拾浴房,准备热水和新衣。 陈天默自去找心月,说道:“妹子,今晚不走了,大帅要宴请咱们兄妹。待会儿沐浴更衣,好好的打扮一番,你不再是哑奴,我也不再是杂役,咱们体体面面的去赴宴!” 心月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很是乖巧的答应道:“怎么都行,反正我全听大哥的安排。”又说道:“大哥你盘点盘点包袱,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陈天默笑道:“不用了,你一直都很细心。” 心月还是如数家珍的盘点了起来:“一件麻衣,两册古书,四样法器——皂白相笔、伍子魂鞭、雷击枣木令、轩辕八宝鉴,这几样是最重要的,都要带上。” 陈天默补充道:“还有《恩仇簿》,也别忘了。” 心月从包袱中抽出来一个厚厚的本子,说道:“带着呢。” 陈天默幽幽的吐了一口气,声音低沉的说道:“这上面可是记满了这些年来我精心收集的许多门派家族的资料啊,有的是仇家,有的是未来之敌,还有的是可以结交的朋友。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心月精神一震,问道:“大哥,你打算先找谁算账?” 陈 天默正待回答,耳房外忽有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陈天默打窗缝里一瞥,见是管家婆子来了,便对心月说道:“明天再对你细说吧。管家婆子催咱们去洗澡换衣服了。” “嗯。” —— 帅府里很多人都知道陈天默长得英俊,丫鬟们夜里闲聊时议论最多的是他,门子、护院、伙夫、车把式以及杂役们最恨的也是他,姨太太们空虚寂寞冷的时候想的还是他,但他们还是低估了陈天默的英俊程度。 当陈天默脱掉下人的短衣皱裤,沐浴梳洗,换上齐振林为他准备的白色袍服后,整个人又有了一番极大的变化!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合身的长袍线条流贯宕扬,越发把陈天默那颀长的身材显得玉树临风!而且还衬托出一股儒释道兼而有之的世外高人气质,尽显不俗! 当陈天默走进宴厅的时候,灯光一照,他整个人就像是在发光,厅中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晃住了! 众人心里几乎不约而同的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蓬荜生辉?” 大小姐齐玉燕平时在中州女校读书,与陈天默的接触并不多,但今天帅府发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陈天默谈笑间破解旁门左道的鬼把戏,抬手间掌毙挟持大帅的厌胜门高手,三言两语破获王副官和三姨太的奸情……这些事迹在府里肆意传扬发酵,使得齐玉燕好奇无比,这个陈天默,到底是个什么宝藏少年 啊。 如今,齐玉燕看见陈天默竟是这样的仪表不俗,她脑海里立时就浮现出许多诗词来,什么“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什么“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什么“雄姿英发,羽扇纶巾”,想到深处,俏脸发红,耳根子发烫,心里也“砰砰”乱跳起来。 大太太、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也都有些发花痴。 大帅不帅,人家才帅好吗! 齐振林看在眼中,心里一阵的后怕:“这陈天默还是走了好啊,不然,我剩下的这几个姨太太恐怕也保不住了,但凡这小子动点什么歪心思,她们肯定会再送我几顶绿帽子戴!” “咳咳~~~” 齐振林收起胡思乱想,问道:“天默,怎么只有你自己来了?心月呢?” 陈天默笑道:“大帅派人送过去的旗袍很好,但是她却觉得裸露的地方太多,死活不肯穿出来见人。” 几个姨太太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啊。 她们都已经从齐振林口中得知哑奴其实是个姑娘了,也都想看看她的女人装扮是个什么样子。 齐玉燕活泼好动,好奇心也最重,起身笑道:“旗袍确实露的多,她不习惯穿也正常,我拿一套我自己新买的衣服给她换上吧。” 陈天默连忙说道:“不必麻烦了,齐小姐。” 齐玉燕不敢看陈天默,低着头红着脸说道:“先生客气,不麻烦的。” 话没说完,齐玉燕就 着急忙慌跑出去了。 齐振林手里盘着核桃,说道:“那咱们就等心月过来以后再动筷子。天默啊,你们离开帅府之后,打算做些什么呢?” 陈天默犹豫了片刻,最终答道:“我打算开个古董店,做个生意人。” “古董店?”齐振林眼睛一亮:“你还懂这一行?” 陈天默点了点头:“懂一点,但不多。” 齐振林赞叹道:“先生说自己是个孤儿,可怪了,这一身本事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陈天默嘴上谦虚道:“大帅学的是治国安邦,天默学的是三教九流,这些东西虽然杂乱却好学,只要留心,处处都是学问。”心里却暗暗说道:“还要多谢你啊,你书房里什么典籍都有,每天还有新鲜的报刊杂志送来,连洋文的都有,你却不看,只好都便宜我了。” “来来来,我这里有个东西,先生来掌掌眼。” 齐振林从腰上取下一块白玉坠,递向陈天默。 陈天默没接:“这是大帅的贴身物品,天默怎么好拿来卖弄呢?” 齐振林笑道:“小玩意儿,不值一提,你只管盘弄它!” 陈天默便接了过来,放在掌中一看,但见是个白玉镂雕凤凰坠,捧起来,在鼻尖嗅嗅,渐渐的眉头微皱,还给了齐振林。 齐振林见他不说话,便问道:“这玩意儿怎么样啊?” 陈天默似笑非笑的答道:“不怎么样。” 齐振林一愣,忙问道:“先生怎么个意思,这东西 不是老物件?” 陈天默盯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是老物件,只可惜沾着土腥气,隐隐发臭发腐,像是地里刨出来的,来路不正啊。” 第五章 人间绝色 “先生简直神了!”齐振林猛地一拍桌子,大声的惊叹了起来。 太太们都被吓了一跳,但见齐振林眉飞色舞的说道:“前些日子,省警察厅抓了一伙盗墓贼,收缴了不少赃物。厅长金子凯特意挑了几件成色好的送到帅府,其中就有这个玉坠!可不是地里刨出来的吗?” 几个太太听他这么说,脸色都变了,纷纷问道:“大帅,你送我们的东西,不会也是这种来路吧?” 齐振林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自然,老子做事向来公道,你们人人有份!” 几个太太瞬间炸了窝,挠脖子的挠脖子,摸手腕的摸手腕,抠指头的抠指头: “哎呀呀,我还以为是你买的,原来是从坟里刨出来的东西,我不要了!” “大帅你也不嫌脏啊!” “从死人身上扒拉东西,可真是晦气!” “小心被厉鬼缠身啊!” “……” 齐振林骂道:“都他娘的闭嘴!一群没文化的臭娘儿们,懂个屁啊!天默今天说了,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鬼!” 陈天默道:“虽然没有鬼,但是大帅,把这种死人用的东西戴在身上,多少还是不大吉利的。” “这样啊……” 齐振林对陈天默很是言听计从,当即便说道:“那我不戴了!我本来就觉得大老爷们戴个玉,显得娘儿们唧唧,只有林黛玉那种天天哭哭啼啼的小媳妇儿才戴玉呢!对了天默,你刚才说你要开古董店,这玩意儿也算是古 董,本帅送给你,权当是提前祝你的古董店开张大吉!” 说着,齐振林起身又把几个太太摘下来的玉坠、玉扳指、玉镯子搓了起来,一古脑全堆到陈天默跟前,道:“都给你!” 陈天默顿时愣在当场。 齐振林的大方出乎他的意料,可是这些东西不该属于自己。 他正色说道:“大帅,多谢你的好意了。但这些东西既是赃物,也是文物,私相赠予总归是不大妥当,我认为还是充公的好。大帅觉得呢?” 齐振林一怔:“充公?” 陈天默点头道:“对,免得传扬出去,让老百姓误会大帅是个贪官。” “哈,哈哈!” 齐振林尴尬的挠了挠头:“对,你所说的正是本帅所想的!这些东西是赃物,也是文物,当然是充公了好!本帅其实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做官最清廉了,都是金子凯那王八蛋把本帅给带坏了!” 陈天默微微一笑,道:“对于那个金厅长,大帅也要敲打敲打,不能让他这么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齐振林道:“老子明天就敲打他个赃官!” 陈天默趁机送上一顶高帽子:“大帅如此从善如流,刚正不阿,简直能比得上那些青史留名的古代贤臣了。” “是么?哎呀呀,过奖过奖啦!” 齐振林美滋滋的捋了捋胡须,“嘿嘿”直笑,跟着也来了一番商业互捧:“天默啊,其实本帅最欣赏的是你这种有真才实学的人啊!你刚才说 什么对古董只懂一点点,实在是太谦虚啦!三两眼的功夫,就看出来这玉坠是老货,又说出来了它的底细,嘿!就这份儿本事,满世界能有几个?我看就连那中州古董行会的会长,万宝轩的老板万大鹏,都比不上你啊!你做这行是做对了,以后肯定能发大财,本帅提前祝贺你啦!” 陈天默心中一动,说道:“大帅过誉,天默愧不敢当。敢问大帅跟那位万老板很熟吗?” 齐振林摇了摇头:“不熟,但是知道省城有他这号人物,也知道这老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他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老江湖,做的买卖上通着洋人,下连着盗墓贼,能耐大着呢。” 陈天默“哦”了一声,冷笑道:“那这位万老板确实能耐不小,我要是入行的话,还得拜拜他的码头啊。” “拜他娘的码头!天默,你是本帅的兄弟,他万大鹏的脸能有多大,也配让你拜?你不用怕他!”齐振林拍着胸脯,豪气干云的说道:“他如果敢欺负你,搅和你的生意,你就跟我说,我灭了他奶奶的!” 陈天默心里暗喜:“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当即拱手谢道:“大帅如此义气,真是让天默感动啊!天默也知道,大帅是一位保境安民的好官,那万大鹏如果敢欺行霸市,作奸犯科,大帅肯定不会饶他的。” “肯定啊!” “中州省有大帅这样的都督坐镇,真是我们全省老百姓 的福分啊。” 齐振林被捧得飘飘然,也有点自我感动,摸着肚子感慨道:“本帅为人就是这么正直,眼里半点沙子都不揉,最恨贪官污吏和奸商恶霸!” 陈天默道:“贪官污吏和奸商恶霸固然可恨,但那些盗墓贼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摸金发丘,搬山卸岭,这些个盗墓行伙全都是旁门左道,跟厌胜门一样可恶,大帅对他们可千万不能手软!” 齐振林连连点头,道:“那肯定不会手软的,挖人祖坟多他娘的缺德啊!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盗墓贼真是富得流油啊,就我府里的那些个大洋和金条,多半都是盗墓贼家里送来疏通关系的。老子钱照收,人却不放!嘿嘿~~反正他们的钱也不干净,老子不要白不要!” 陈天默道:“这些盗墓贼不但挖人祖坟,毁坏古迹遗址,还贩卖文物,甚至有很多都是卖给了洋人,以至于不计其数的中华瑰宝流落海外,思之令人痛心疾首!只恨如今的玄门没有领袖,不然,盗墓流派也不至于如此猖獗!” 齐振林好奇道:“白天就听你说什么玄门,什么旁门左道,我倒是不大了解,这玄门的正经流派都是哪些?” 陈天默答道:“玄门有九脉,正五辅四,所谓正五脉,乃是山、医、命、相、卜;辅四脉,乃是机关、御灵、傀儡、械武。不属于这九脉的,又打着玄门的旗号做坏事的,就是旁门左道。” 齐振林愈发好奇道:“这九脉都是干什么的?” 陈天默解释道:“山脉,养气修真;医脉,救死扶伤;命脉,画符炼丹;相脉,经天纬地;卜脉,趋吉避凶;机关,施关发机;傀儡,刻木提线;械武,锻兵造具。” 齐振林听的似懂非懂,还要再问的时候,厅外已响起齐玉燕的声音:“心月来啦!你们快看啊,她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齐玉燕和一个少女手牵着手联袂走进厅里来。 那少女上身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高领衫袄,窄而修长,把饱满的胸膛和纤细的腰肢勾勒的极其动人! 她下身穿着一条长垂至脚面的黑色裙子,微微露出白色的长袜,清新淡雅,望而脱俗。 只是她低着头,一副羞于见人的腼腆样子。 陈天默惊讶的站了起来:“是,是心月?” “大哥,我不想穿的,可齐小姐非要我穿着这样的衣服来,真是难为情……” 那少女听见陈天默说话,便抬起头嘟囔了几句。 她这一抬头,满座的男女都震惊了! 原本以为齐玉燕说的什么“天仙下凡”是客气话,没想到,这心月真的是绝美! 一张清丽绝伦的瓜子脸白皙的不像话,鼻梁也比常人高挺的多!眼睛深邃,目光透亮,犹如两汪清泉,望之令人沉沦!小嘴红润娇嫩,像是熟透的樱桃,令人垂涎! 就连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形容不出的婉转动听! “当啷~~ ~” 齐振林手里盘着的核桃都掉地上了,却还只顾呆呆的盯着心月看。 这是那个又黑又瘦又脏又怪的哑奴? 人家既不黑,也不脏,更不哑,而且似乎也不瘦,就这亭亭玉立的身量,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真正是人间绝色啊! 不,不但是人间,如此倾城倾国的容貌就算是放到天上也能打得很啊! 丫鬟和太太们也都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逆天的容颜?! 不是亲眼所见,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齐振林也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陈天默所谓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加以伪装”是什么意思。 如果心月不装哑巴,不戴帽子遮掩自己的秀发,不把一张俏脸抹的黑漆麻乌,不穿宽大的下人衣服遮掩自己的身材,那麻烦真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帅府里的男人还不得全都为她疯魔? 甚至,最大的麻烦可能就来自于他齐振林! 第六章 妹夫 陈天默从没见过心月穿这样的衣着,做这样的打扮,简直清纯到了极致,也让诱人到了极致! 哪怕是身为义兄的他,并不好色的他,此时此刻都看得有些发呆! 不得不说,齐玉燕买的这身学生装束无比适合心月的气质,虽然,心月本身不是什么女学生。 也没办法,有些人的气质就是与生俱来的。 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便是如此。 陈天默忍不住赞叹道:“心月,你这样穿,可真好看。” 心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大哥?” 陈天默点点头:“真的,好看极了!” “那,那我就这么穿?” “嗯!” 陈天默的赞扬仿佛有天大的魔力,心月瞬间就变得不拘谨了。 不但不拘谨,她还笑了起来,两个梨涡浅浅涌现,如出水芙蓉,似春风拂面,齐振林感觉自己就像是挨了两枪似的,全身都麻了。 噢~~ 造孽啊! 齐振林嘴里无比苦涩,心里无比懊恼,他恨不得捶胸顿足,自己打自己两个大耳刮子!简直是瞎了本帅的浓眉大眼啊,居然没有发现眼皮子底下藏着这样好看的一位尤物! 六个姨太太绑在一起都没有人家的一根头发丝儿好看! 眼见心月乖巧的坐在了陈天默的身旁,齐振林和齐玉燕父女俩都有些酸楚。 什么主位一点都不香了,齐振林倒是很想坐到陈天默的客位上去。 如果能挨着心月,一亲芳泽,哪怕是不做大帅都愿意! 齐 玉燕虽然也酸,却还是由衷的赞叹了起来:“是啊,心月太漂亮了,我都自惭形秽了。” 其实齐玉燕长得也很好看——娇嫩的脸蛋圆圆的,灵动的眼睛大大的,红润的小嘴薄薄的,结实的胸膛鼓鼓的,虽然是个北方姑娘,却又有一种江南女子的美,加之出身好,而且读了女校,所以她身上既有传统大家闺秀的气质,又有民国进步女性的风范。 只可惜心月的美太惊心动魄了,就把她这位风姿绰约的大小姐给比了下去。 但齐玉燕说自惭形秽,也是想要有人安慰她一下,找点自信,可结果话说完了,却根本没有人接腔。 一抬眼,但见齐振林只顾傻看心月,眼神发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齐玉燕又恼又恨,忍不住大声喊道:“爹!” “哎?” 齐振林缓过神来,却还是舍不得移开目光,心不在焉的敷衍道:“怎么了?” 齐玉燕噘嘴道:“该吃饭了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哦哦~~人到齐了啊,吃,动筷子!心月啊,快吃!看你瘦的,叫人心疼,多吃点啊!天默你也吃哈……” “大帅,你看这心月是不是有点像外国女人啊?”大太太忽然说道:“她的皮肤怎么那么白,鼻子怎么那么高,眼窝怎么那么深呢?” 齐振林恍然大悟似的一拍大腿,说道:“是吧!我刚才就觉得心月身上有种异域风情,像是个洋妞!心月,你是中国人吗?” 心月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抬头翻了个白眼。 齐振林却感觉半边身子都酥了! 什么叫绝色美女? 绝色美女就是翻白眼都能电到人啊! 陈天默说道:“心月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给拐卖了,等到略长大的时候,她有了力气,就从买主家里逃了出来,然后才遇上了流落江湖的我,我们俩从那以后便结为兄妹,相依为命。心月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原本姓什么,但是她随身携带了一个长命锁,没有被人贩子给拿走,那锁上刻着‘心月’俩字,我就这么称呼她了,从这一点来看,她应该是中国人。” 心月望着陈天默说道:“大哥是中国人,我当然也是中国人,我跟大哥一样。” 齐振林连声附和道:“对,洋人可不戴长命锁。” 齐玉燕忽然问了一句:“天默先生,你和心月相遇的时候,几岁了啊?” 陈天默道:“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她六岁,我十岁。” 齐玉燕暗暗的想:“那你今年就是二十岁,只比我大两岁。” 她心里胡思乱想,饭菜吃到嘴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齐振林也是一样,光看心月都看饱了,对于桌上的美酒佳肴,吃得再多也索然无味。 “大帅,多谢款待,我和心月就告辞了。” “天默兄弟先别着急走,我有话说!” 餐后,陈天默都准备带着心月退席了,齐振林却忽然叫住了他,鬼鬼 祟祟的把他拉到一旁,嗫嚅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天默啊,我有个小小的提议。” “大帅请说。” “呃~~你觉得,咱们亲上加亲,做一家人怎么样?” “啊!?” 陈天默惊讶的看着齐振林:“我不大明白大帅的意思。” 齐振林兴奋的说道:“你看哈,如果心月能嫁给我做七太太,我不就成了你的妹夫吗?到那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啊!” 陈天默的脸色沉了下来:“大帅,你开的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齐振林急道:“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的对心月一见那个什么,那个如故,不,钟情啊!” 陈天默微微冷笑,忽的扭头大声说道:“心月,齐大帅说要娶你做她的姨太太,你愿意吗?” 这话说出来,厅里的人都怔住了。 齐玉燕、齐太太还有几个姨太太都朝齐振林投去了惊讶、愤怒和嫌憎的目光。 齐振林也觉得一阵尴尬,好在他脸皮厚,不但不以为意,还冲心月讪笑,油腻的问道:“小月月,你觉得怎么样啊?” 心月脸色通红,快步走到齐振林的跟前,在齐振林期待的目光中,举起了拳头。 “哎哎!别啊!” 齐振林猛地想起了那匹疯马的下场,顿时吓得脸色大变,急忙要跑的时候,已经挨上了。 “砰!” 心月一拳锤在他肚子上,冷冷说道:“呕住吧。” “呕!!” 齐振林真的吐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没咂摸出来滋味 ,这一下可好,翻江倒海全出来了。 酸的,辣的,甜的,咸的,麻的……还有个囫囵吞下去的大虾,偶买噶! 陈天默笑道:“大帅不要见怪,心月就是这样的脾气,她对你还算好的,至少没有用几分力气。” 心月嘟囔道:“谁对他好了?”挽着陈天默的胳膊便往外走,乖巧至极,跟刚才打齐振林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齐玉燕望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失落,又莫名的艳羡,回头看见齐振林还在俯身呕吐,她气的跺了跺脚,忿忿说道:“我的大帅父亲,你可真够丢人的!”说完一扭小腰,也“噔噔噔”的走了。 “就是,丢人现眼!” “好色无厌!” “龌龊下流!” “真不要脸!” 几个太太也纷纷对齐振林指责。 齐振林是肚子痛心也痛,窝了一腔的邪火,正没地方发泄呢,听见太太们咒骂自己,便垂死扶桌,勉强站直了身子,还嘴道:“老子要是不好色不下流,能娶你们这几个败家娘儿们?!” 太太们一时竟无言以对。 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太太们气冲冲离席而去,只剩下齐振林独坐厅中,黯然神伤。 他也算是被心月给打怕了,绝妙的皮囊固然是万里挑一,但有力的拳头也是万中无一! 这种女人,有命娶,只怕没命消受啊! 算了,还是忍一忍吧。 这一夜,齐振林成了贤者,到天亮都没近女色。 这一夜 ,帅府里风平浪静,再也没有闹鬼。 次日清晨,齐振林派管家婆子去请陈天默和心月共同用餐,结果管家婆子回来报说耳房是空的,人家兄妹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帅府了。 连护院和门子都对此一无所知。 齐振林大感失落,看来是没机会再一睹心月的芳容了。 齐大小姐知道了以后也是怅然不已,心中暗暗的腹诽:“好你个陈天默,真是没礼貌啊,连个正经告别都不会吗?亏得人家大早上起来精心花了两个小时的妆容,还准备了一大堆可聊的话题呢!” 第七章 国仇家恨 汴州城南的宋都御街,是中州省最大也最有名的古玩街,街两旁的店铺,无论大小,全都与文物古董有关。 此时此刻,陈天默和心月就走在这条街上。 陈天默提着行囊,像是个外来的异乡人。 心月乖巧的走在他身旁,兄妹俩宛如一对金童玉女。 过往的行人几乎都会忍不住驻足回首,贪婪的欣赏这一抹靓丽无比的人形风景! 但他们兄妹的心思却不在行人那里,他们也不关心过客炙热的目光。 陈天默表面上漫不经心的样子,暗中却在仔细的观察着街两旁的每一个店铺,也观察着店铺里的人。 一趟走下来,他对街面的情况已了然于胸,当即引着心月在御街尽头的包公湖畔歇息,思量着下一步的打算。 心月说道:“大哥,我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你,你急着离开帅府,是因为暴露身份了吗?” 陈天默摇了摇头:“并没有,那个马寻青只来得及说了一个‘麻’字,便被我给劈死了。” 心月道:“你姓陈,他又说了个‘麻’字,听到的人很容易会想到你出自麻衣陈家吧?” 听见“麻衣陈家”四个字,陈天默的目光阴沉了下来,像是笼上了一层雾。 默然许久,他才幽幽说道:“在场的人应该没听清楚他的话。麻衣陈家的规矩,六岁之前都称呼乳名,家破人亡的时候我才五岁,所以没有人知道麻衣陈家第三十三代传人叫陈天默!更何况,世 人都是健忘的,一个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的家族,并不容易被记起来。” 心月关切的看向他:“大哥,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话?你是不是又难受了?” 陈天默强笑道:“哪有啊,你大哥也不至于这么脆弱。” 心月攥紧了拳头:“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陪大哥一起去报仇了!” “报仇?呵呵~~~” 陈天默忽然凄凉的笑了起来: “十五年前打死我父母,让玄门九脉最大世家在一夜之间覆灭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现在的你我所能对付得了的啊。更何况,自那一夜之后,此人也消失了,十五年来,我再没有听过他的半点消息。我的《恩仇簿》里写了那么多人,却唯独没有他的资料,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年岁几许,是男是女,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纵然是想报仇,又从何报起呢?” 心月恨恨说道:“大哥不用气馁!咱们现在有了那么多钱,可以天南地北的去查访他了!只要他还活着,就总有一天能打听出来的!” 陈天默回望御街道:“不,暂且不走了,咱们兄妹俩就留在这里,盘下一个店铺,买下一套宅院,落足中州汴城,入行古董文物。” 心月吃惊道:“大哥,你真的要开古董店,去做一个生意人吗?” 陈天默笑道:“我要做的可不是生意,要算的也不是生意账。” 心月不解道:“那是什么?” “我要 算的是《恩仇簿》上的账啊。”陈天默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任风吹衣摆,嘴里轻轻说道:“心月,你应该看看的,簿子里,记的可不单单有我的家仇,还有国恨!” 心月愕然道:“国恨?什么国恨?” 陈天默道:“我在帅府的时候,夜夜都会潜入齐振林的书房,搜读各类书报卷宗,这你是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 心月有点伤怀的附和了一声。 陈天默每天夜里都出去,通宵达旦的不回来,说是在帅府书房里博览群书,翻阅典籍,查察资料,并修炼家传绝学,实际上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是在心月看来,自己这位大哥“夜不归宿”肯定不全然是为了汲取知识,开阔眼界,提升本事,他还为了避嫌。 他不愿意跟自己同宿一室。 “你怎么了?” 陈天默意识到了心月的表情变化,询问了起来。 心月连忙掩饰道:“没,没什么呀,大哥你接着说。” “嗯,我几乎把帅府书房里的各类典籍和书刊都看了个遍,当然,除了那些洋文的和——” 说到这里,陈天默忽然脸色一红,打住了话头,因为他猛地想到了齐振林老不正经,书房里还放的有大量的奇怪画刊,画的都是洋男女,穿着非常简单清凉,动作却非常复杂花哨,陈天默最初翻阅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洋人的某种修炼秘籍,顿时如获至宝,如饥似渴的浏览起来!但看着看着 ,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浑身邪火翻腾,某个部位反应奇大,害得他心猿意马,差点走火入魔!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经历,倒使得陈天默阴差阳错的悟到了男女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从那时候开始,陈天默就打定主意,不能跟心月同宿一室,因为这丫头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往自己怀里钻,自己血气方刚,受不了啊。 “大哥,你怎么了?” 这次轮到心月察觉出陈天默的表情古怪了,不但古怪,隐约还透着一点点猥琐。 “哦哦~~没什么!” 陈天默连忙收回遐想,定了定神,然后肃容说道:“有天夜里,我在齐振林的书房里翻到了一份档案,里面记载的内容让我震惊的无以复加,也气愤的无以复加!自那以后,我就决心要做些什么事情,开古董店,做古董商人,更是势在必行!” 心月好奇道:“是什么档案?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大哥说过呢。” 陈天默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瞬间就变得凌厉起来,用一种近乎沉闷喑哑的语气说道: “清咸丰十年,英法联军入京,焚烧圆明园及‘三山’,劫掠文物,付之一炬; 同治十三年,英国皇家亚洲文会在上海建立亚洲文会博物馆,巧取豪夺我中国石器及秦汉古物; 光绪十三年,美国人福开森于南京创办宗教学校,暗中敛集文物,私运海外; 光绪十八年,法国人格莱那和德兰入疆, 大肆劫掠梵文经卷、土俑、古钱等文物; 光绪二十二年,美国人斯文赫定在丹丹乌里克古城以及克拉墩遗址频频盗掘文书、佛雕像以及壁画; 光绪二十四年,俄国人克莱门兹率探险队入疆进行文物盗掘; 光绪二十六年,匈牙利人斯坦因率探险队入疆进行文物盗掘; 光绪二十八年,日本人大谷光瑞率探险队入疆进行文物盗掘; 光绪三十年,德国人勒考克率考察队入疆进行文物盗掘; 光绪三十四年,法国人伯希和到达敦煌莫高窟,买通道士王圆箓,骗走经卷六千余……”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天默的声音已经哽咽,泪水也从面颊上滑落。 心月的眼圈也红了,连忙掏出手帕给他擦拭。 “这就是国恨!”陈天默攥着拳头说道:“中州省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处处古迹,散落着不计其数的中华瑰宝,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做这一行,就是要在那些贼眼里扎下一根钉子,一根让他们疼,让他们怕,却怎么都拔不掉的钉子!” 心月瞬间动容:“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打算以古董商人的身份,收购流散在民间的古董文物,然后保护起来,不让坏人得到它们。难怪你需要那么多的钱呢!” 陈天默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秀发,道:“你没有全明白,一个古董店能做的不仅仅是这些,我还要以古董商人的身份为掩护,暗中笼 络玄门九脉的各路高手为我所用!假以时日,我定能复兴麻衣陈家当年的荣光!我甚至有预感,总有一天,我的仇人会自己找上门的!” 心月仰着小脸,目光坚定的说道:“大哥,你既聪明,本事又大,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天默柔和的笑了笑,轻拍她的肩头道:“走吧,买铺子去,刚才逛街的时候,我看到一家店是要转手的样子。” “嗯!” 第八章 猛龙过江 陈天默看中的店铺叫古韵斋。 兄妹俩还没有进门,就听见有人在里面吵闹: “万掌柜,就不算铺子本身,光是我这屋里的古董,都得值几百大洋吧?你只出价五十块,就想连铺子带古董全部打包买走,是不是太心黑了点?” “呵呵~~~吴老板,你摆在外面的这些古董没有一件是真的,压根就不值钱,给你五十块,已经不少啦。” “你说这话,简直是昧良心!” “吴朝阳,别给脸不要脸啊!我已经放出话去了,我万大鹏要盘下来古韵斋,整个汴州城绝没人敢跟我抢!你不卖,拿什么赔张典狱长?就等着抄家坐牢吧!” “你,你这是趁火打劫!” “废话,打劫当然要趁火了!” “你,你——” 吴朝阳被挤兑的脸色铁青,手捂胸口,似乎要当场背过气去。 陈天默没想到这么快就跟万大鹏见面了。 他也大概听明白了,吴朝阳应该是惹了什么官司,经营不下去了,要卖店活命,而那个万大鹏却趁人之危压价强买。 听其言观其行,陈天默凭着家传绝学已经判定万大鹏是个心狠手辣的不良之辈,齐振林说的不错,这老小子不是好人。 至于那吴朝阳,还算老实厚道。 他轻咳两声,抬脚进了铺子。 心月默默的跟上,纤弱的身躯隐藏在陈天默高大的背后,并不露面。 万大鹏听见咳嗽声,扭头看了一眼,但见是个长相极其俊秀的年轻男子, 正把行李包袱往地上放,还以为是顾客,便不耐烦的说道:“这里不做生意了,走吧走吧。” 吴朝阳怒道:“谁说不做生意了?你还不是古韵斋的老板呢,且轮不到你做主!” 陈天默淡淡说道:“这店铺是不是要转手?” 万大鹏闻言一愣,吴朝阳的眼睛却亮了起来:“这位小兄弟是要买铺子吗?” 陈天默点了点头:“实心要买,请老板开个价吧。” 万大鹏不悦道:“你这小子好没眼力劲儿!没看见我正在谈价么?这铺子我相中了,你要去别处盘去!” 陈天默道:“正在谈价,那就是还没有谈好,你我可以公平竞价嘛,价高者得。” 吴朝阳大喜:“说得好!” 万大鹏脸色一沉,又仔细打量了打量陈天默,瞥了眼地上的行李包袱,心中登时明了,冷笑道:“小兄弟瞧着面生,外地来的吧?” 陈天默道:“怎么,难道这店铺老板欺生,只肯转卖给熟人吗?” “不不不!”吴朝阳连连摆手道:“我不欺生!小兄弟,你只要有两百大洋,我这店铺还有铺里的所有古董就都归你了!” 陈天默扫量了一眼店铺里的东西,又问道:“你这店铺带院子吗?” “有!”吴朝阳说道:“店铺后门连着个五开间的院子,那院子另有正门,家具摆设锅碗瓢盆归了包堆一起卖,还是两百块大洋,不另外算价。” 陈天默点了点头,道:“十条小黄鱼, 把铺子转给我吧。” “多少?!” 吴朝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此时的大洋购买力还是很足的,一块大洋能买一担大米,五块大洋就能买一头牛,而金条的购买力更强,一根一两重的金条(俗称小黄鱼)至少能换三十块大洋!十根,那就是三百块,比吴朝阳出的价还多出一百块! “你是有病,还是成心跟我过不去?”万大鹏惊怒交加的骂道。 在他看来,吴朝阳出价两百,正常人都会往低处还,哪有往上加的?这年轻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就是故意恶心自己的。 他却不知道,陈天默在进店的这片刻时间里,已经施展万嗅之术以及五大目法里的夜眼、法眼,把店铺里的古玩都扫了一遍! 万嗅之术属六相全功之鼻相,意指修炼到极点,能嗅到万丈开外的各种气味,比狗鼻子还要灵! 而夜眼相暗,能视黑夜如同白昼,明察秋毫之末,虽风沙不能迷,烟雾不能遮,水下可开目!法眼相邪,各种虚伪掩饰在此法之下都得显露出蛛丝马迹! 所以,这些古董文物的真真假假,好好坏坏,陈天默在心里已经估摸出了大概的价格,二百大洋还是值的。 铺子外加五开间的院子,按行价一百块大洋也是值的。 陈天默也懒得理会万大鹏,直接扭头看向心月:“妹子,拿钱。” 心月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了十条小金鱼,递给陈天默,陈天 默直接放在了吴朝阳面前的柜上。 “请吴老板点验。” “好好好!” 吴朝阳激动的脸颊都抽搐起来,又唯恐陈天默是骗子,把一根根金条都拿起来,又看又咬的验。 万大鹏也呆住了。 这是哪里来的小王八蛋,出手这么阔绰?! “小子,你知不知道我万大鹏是什么人,就敢截我的胡?!” “没听说过,也不关心。” “你——我告诉你!整个汴州城玩古董的数我最大!得罪了我,以后就甭想在这行当里混下去!” “哦,是么?” 陈天默波澜不惊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万大鹏。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小子就是外地来的生瓜蛋子啊,压根就不懂行,也不知道规矩!仗着家里有俩糟钱儿,就想来省城蹚浑水,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小子,我送你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也送万老板一句话,不是猛龙不过江。” “护城河里天天都有裹着死人的麻袋浮上来,你走路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别被人套了脑袋!” “哦?那万老板打算什么时候浮上来啊?” “你——” 万大鹏气的七窍生烟,还要再叫嚣的时候,吴朝阳却兴高采烈的说道:“小兄弟,咱们现在就立字据,按手印,古韵斋自今以后就是你的了!” 他已经验过了,金条都是真的,而且成色极好,这下不但能还上亏空,还能有所结余,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对陈天默充满了感 激,对万大鹏则是厌恶到了极点,当下揶揄道:“万老板,请吧,总不至于要留下来当见我俩的见证人吧?” “你们等着!” 万大鹏撂下一句狠话,气冲冲的往外走去。 也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躲在陈天默背后的心月的模样,瞬间如遭雷击,人间尤物啊! 被美色所吸引的他,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惹得吴朝阳一阵讥笑。 万大鹏忿忿离去,他的万宝斋就在街尽头,两面望湖,上下三层,十分阔气。 “老板回来了啊。” 店里的伙计笑嘻嘻的迎上去说道:“古韵斋已经归咱们了吧?” “归个屁!” 万大鹏啐了一口,骂道:“来了个不知高低的小兔崽子,坏了老子的好事!” 伙计愕然道:“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跟老板您作对?!” 万大鹏恶狠狠说道:“你去把费七叫来,我有安排!” 伙计惊讶道:“老板,警察厅可是还通缉着费七呢,让他抛头露面,不合适吧?” “风声早过去了,警察厅就是做做样子。” “可是——”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老子养了他个把月,也该出来做事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第九章 神乎其技 古韵斋里,陈天默和吴朝阳已经立好了字据,签了姓名,按了手印,两下里都很开心。 吴朝阳拱手道:“现在该称呼您为陈老板啦,恭喜恭喜。” 陈天默还礼道:“吴老板否极泰来,同喜同喜。” 吴朝阳感慨道:“我做买卖这么久,就从来没有见过像陈老板这样的人,进门问个价,什么都没看,就成了!” 陈天默笑道:“吴老板是想说我傻吧。” 吴朝阳挠了挠头,像是被看穿了心思,“嘿嘿”一笑道:“陈老板这么说,倒显得我这个人不厚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天默道:“你没得什么便宜,我也没吃什么亏,我估算的差不多就是这个价。” 吴朝阳道:“看陈老板年纪轻轻,气质儒雅,半点也不像个买卖人,您真的懂行?” 他跟万大鹏一样,也怀疑陈天默是个外地来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拿了家里的钱胡闹。 陈天默也不解释,而是说道:“吴老板,这店里的东西,有些我不要, 还得麻烦你带走。” 吴朝阳诧异道:“哪些东西你不打算要?我这店里可都是好东西啊。” 陈天默微微一笑,在店铺里缓步走动,抬手便指,嘴里如数家珍般说道: “这一方砚台,这一对鸳鸯瓶,这座转心瓶,这座青花釉里红盖罐,这尊八方杯,这座青铜友尊,这一幅《货郎图》,这座观音像……全都不要。” “你,你——” 等陈天默说完,吴 朝阳整个人都傻掉了! 因为陈天默点出来的这些个东西,全都不是老货,换言之,都是仿品或者赝品。 没有少说一样,也没有多说一样! 可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他才来了一会工夫啊! 就算是自己这个在古玩行当浸淫了几十年的老掌柜,想要鉴别这些东西的真伪,也得花费几天几夜时间! 他哪里知道,陈天默只凭着鼻子,就能嗅出古董的大致年代,甚至能闻出来期间辗转过几手,凭法眼就能看出造假的工艺。 吴朝阳不信邪,明知故问道:“这些都是好东西啊,小兄弟为什么不要?” “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不算古董。”陈天默瞥了他一眼,道:“我接手古韵斋之后要立的第一个规矩就是去伪存真!当代人用歪门邪道的手段仿制出来的玩意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半件都不能留在这里。” 吴朝阳这才信了,人家就是在眨么眼的功夫里就把整个店铺里的真真假假看了个明明白白! 他被震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活这么大,从没见过如此高人! “老天爷啊,简直是神了!” 吴朝阳微微有些颤抖的从柜里转出来,冲着陈天默一揖到地,拜道:“陈老板,我服了您!我也真是瞎了眼了!竟没看出来,您是位惊世高人!我这铺子落到您手里,倒是我的福分!” “吴老板客气了。”陈天默扶起他道:“我们兄妹今天就想搬来住,不知道可以 吗?”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看住的地方。” “有劳了。” “您客气。陈老板,您也别嫌我啰嗦,有些话我得叮嘱您。那个万大鹏不好惹,你这次从他手里抢走了我的店铺,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他本身是中州省古董行会会长,还有个青帮分舵舵主的弟弟,又跟汴城一监的张典狱长走得近,傍着黑白两道,歹毒着呢!我就是被他下的套给害了!” 吴朝阳絮絮叨叨,说出了自己败落的缘由。 前些日子,有人来古韵斋卖一个罐子,说是祖传的东西,因为遇到了难处,所以变卖换钱。 吴朝阳仔细掌了掌眼,确定那是成化年间的斗彩天字罐,心中窃喜,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花十块大洋买了下来,还以为捡了漏,高兴了好多天。 过不多久,汴城一监的张典狱长来古玩街转悠,进了古韵斋,询问有没有好东西,吴朝阳便拿出了那个天字罐,张典狱长一眼便相中了,出价一百大洋买下。 这一转手,就是十倍的利,吴朝阳兴奋极了! 但是张典狱长也对他有言在先,说如果东西是假的,就让他十倍赔偿! 吴朝阳满口承应,说自己走不了眼,罐子铁定是真的! 结果转脸张典狱长就把天字罐拿了过来,怒气冲冲的说他已经找高人鉴定过了,是个赝品! 吴朝阳当然不认,张典狱长就把天字罐给摔了,这一摔,露出了马脚,还真是老胎 接底的赝品! 吴朝阳差点当场晕过去,按照约定,他得赔张典狱长一千块大洋! 自己打了眼得认,更何况吴朝阳也不敢得罪张典狱长,所以一千块大洋肯定是要给人家的,只是他算了算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拢共只能凑出来七百多大洋,还差两百多,这才起了心思要卖铺子。 卖铺子的消息一传出去,万大鹏就找上门了,却只肯出五十大洋。 吴朝阳不舍得卖,可是几天下来,居然再没有别的买主上门,张典狱长还频频的催促和威胁,直到有一天,吴朝阳看见那个卖给他罐子的人跟万大鹏窃窃私语,他这才起了疑心,私下里多方打听,终于弄明白了,这压根就是个局,那个假罐子,就是万大鹏做出来的! 万大鹏和张典狱长联手,要黑了古韵斋,霸占他的家产! 可是弄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别说张典狱长了,就是万大鹏,他都惹不过,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陈老板啊,我算是被万大鹏给害的倾家荡产了,几十年辛苦赚的钱,全都付之东流了,如果不是你,我只怕还难逃抄家入狱的下场。你可千万要小心他啊。” 陈天默心里有数,道:“多谢提醒。这万大鹏的名声我也听过,他多行不义必自毙,吴老板不用理会他就是了。” 吴朝阳见陈天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自己说的话好像不怎么在意,有心再提醒几句,又怕陈天默烦 ,就不再多说了,只是引着他们兄妹看房子。 那院子不大不小,很干净,也很安静,侧门通着铺子,正门朝南,三间正房坐北,带着两间耳房,灶房茅房一应俱全,兄妹俩入住是绰绰有余。 心月很是喜欢,一路看下来,都难掩笑容。 陈天默瞧在眼里,心中也很感慨,十年来带着她流落江湖,飘零度日,从来没有安稳过,这总算是有了个家。 吴朝阳把钥匙串交给陈天默,嘴里说道:“出事之后,我就让媳妇儿孩子先回乡下老家躲着去了,该带走的东西也都带走了,留在这里的,都归你们,不想要的,尽管丢掉就是了,陈老板想添置什么东西,去寺后街买,那里什么都有卖。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吩咐!” 陈天默想了想,说道:“还真有些琐碎的事情要麻烦吴老板帮忙。” 第十章 黄道吉日 陈天默出手阔绰,鉴起宝来又神乎其技,吴朝阳早把他当做惊世高人看了,见他对自己这么客气,不禁受宠若惊道:“不麻烦不麻烦,陈老板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 陈天默道:“第一件事,得烦劳吴老板把我刚才点的那些物件全都搬走。” 吴朝阳应承道:“没问题,我马上去找车把式来搬!” 陈天默又说道:“第二件事,这店铺的名字要改,古韵斋的牌匾得请吴老板取下来带走。我定了个新的店名,也得麻烦吴老板帮忙找熟人做个牌匾。” 吴朝阳道:“好说,好说!敢问陈老板打算把店名改成什么啊?” 陈天默道:“天心阁,从我和舍妹的姓名中各取一字,也是坚守本心的意思。” 心月在旁边听见,芳心窃喜,抿着嘴唇笑,梨涡都荡漾开来了。 “天心阁,好名字啊,听着就大气!” 吴朝阳赞叹了一句,又问道:“陈老板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开张啊?” 陈天默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打算明天就开张。” “明天?” 吴朝阳摇头道:“陈老板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新店开张可是大事啊!得找大师算出个黄道吉日才行呢!像我当初开店的时候,可是花了三块大洋,请了汴州城鼎鼎大名的王半仙看八字算出的日子!” 陈天默道:“王半仙?哪个王半仙?” 吴朝阳道:“还能是哪个?整个省城里就只有一个王半仙,大名王鸡 石,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 “是他啊。”陈天默忍不住好笑,说起来,他还认识这个王半仙,昨天在大帅府里坑蒙拐骗,说什么忘带法器了,没办法捉鬼……后来被送到汴城一监去了。 吴朝阳有些骄傲的说道:“一般人可请不动王半仙出山,但我跟他算是有点交情,可以帮陈老板引荐引荐。” 陈天默摇头道:“不必了。事在人为,在我看来,认真做事才最重要,至于日子,反倒没有那么重要。” 吴朝阳急了:“陈老板,你是第一次开店吧?我可告诉你,开张这种事情真的很重要的,绝对不能锁心所欲的定日子啊!” 陈天默笑道:“多谢吴老板关心,但还是不必了。” 吴朝阳见陈天默这么固执己见,心里叹息道:“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还是倔啊,经事不多不信邪,迟早要吃亏!算了,我也不跟他争辩,待会儿我自己出钱请王半仙来帮他算个日子,就当时还了他高价盘店的人情吧。” 想到这里,吴朝阳便说道:“既然这样,那陈老板先忙吧,我去雇个车把式来拉东西。” “嗯,吴老板慢走。”陈天默目视着吴朝阳离去。 心月笑道:“他还不知道,大哥才是真正的大师呢,算黄道吉日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别人?” 陈天默道:“他也是好心。心月啊,你去整理屋子,我去收拾店铺,咱们中午随便应付吃点,等到晚上,一 切安排就绪之后,咱们兄妹俩下馆子。” “好的大哥。” 陈天默把店铺里不要的物件都从架子上搬了下来,码放在门口,期间也有看热闹的,也有邻店的老板过来打听询问的,陈天默都笑脸相迎,一团和气,真个跟生意人一样,他表面上风平浪静,暗中却已在识人辨人。 周围这些邻居,谁好谁坏,哪个可交,哪个得防备,陈天默心里已经有了杆秤。 忽然间,一个人引起了陈天默的注意。 那是个身穿对襟短褂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顶乌黑的绍兴毡帽,帽檐扯得很低,半遮脸面,在店铺附近晃悠,似有意或无意的往陈天默身上瞟看。 陈天默的眼光是何等锐利?夜眼目法施展起来,百步之内可明察秋毫之末,早把那人的行为举止尽收眼底! 他心里暗暗想道:“这人鬼鬼祟祟,遮遮掩掩,脸上凶相毕露,眼里杀机重重,身上必负人命!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看我,是要记我的样子,呵呵~~我正闷得慌,乐子就来了。” 陈天默不动声色,倒要看看对方准备玩什么把戏。 那人转悠了几分钟之后,就悄然离开了,也没什么动作。 陈天默望着他的背影一阵狐疑:“这个家伙的脸有些面熟,怎么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忽然间,陈天默心念一动,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啊!” —— 吴朝阳没有雇车把式,而是直 接去了王半仙的家,打算请王半仙“出山”,给陈天默好好算算,挑个适合新店开张的黄道吉日,也算是报答了陈天默高价接盘他店铺的情义。 “仙爷!王仙爷!您在家吗?” 他喊了半天门,不见有人来开,正懊丧之际,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扭头一看,但见王半仙在几个家人的搀扶下正蹒跚而来,头发胡须凌乱,褂子也脏兮兮的,模样很是狼狈。 吴朝阳很惊讶的迎了上去,问道:“仙爷,您这是怎么了?” “咳咳~~是吴老板啊。”王鸡石认出了吴朝阳,当下便信口胡诌道:“老朽昨天被人请去捉鬼,没成想遇上的是个道行极高的厉祟,斗了一夜的法才把它给灭掉,以至于弄得有些狼狈了。” “哦哦!” 吴朝阳肃然起敬道:“真不愧是王仙爷啊,再厉害的鬼也不在话下!” 王鸡石心虚的要死,他的家人也很尴尬——捉个屁鬼啊!老东西昨天在帅府坑蒙拐骗没成功,反而被送去了汴城一监,吊了一夜,弄得王半仙差点成王半鬼!亏得家里人上下打点,连夜送了好多钱去找张典狱长疏通,这才被放了出来。 “吴老板找老朽有什么事吗?” “仙爷,我有个好朋友盘了我的店,准备开张,想请您帮忙选个黄道吉日,您看您方便不?” 王鸡石故作深沉道:“帮忙啊——” 吴朝阳连忙说道:“当然不是白帮的,仙爷日理万鬼, 法事繁忙,请您出山的话,肯定是有辛苦钱奉上的,依着以前的规矩,还是三块大洋?” 王鸡石叹了口气,道:“也就是吴老板你了,换做旁谁,岂能用三块大洋请动老朽出山?罢了罢了,谁叫老朽认你这个朋友呢?你且等老朽回家换身衣服。” 吴朝阳相当的感动:“多谢仙爷赏脸!” 等王鸡石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之后,吴朝阳已叫好了黄包车,载着两人直奔宋都御街而去。 第十一章 倒霉的半仙 到古玩街的时候,吴朝阳远远的看见陈天默在搬运东西,便对王鸡石指认道:“仙爷请看,就是那位小兄弟接手了我的店,但是他年轻,性子倔,不信老规矩,随随便便就定了个开业的日子,说什么日子不重要,死活不听我劝啊。我也是自作主张,请了仙爷出马,仙爷待会儿可要好好的教育教育他。” “哼哼~~好说,好说。” 王鸡石冷笑了一声,望着陈天默的背影,心里暗暗想道:“年轻人没有什么阅历,最好骗了。就凭我这条三寸不烂之舌,随便吓唬他几句,肯定让他吓得屁滚尿流!到时候,可不是三块大洋能打发得了我啦。” 手上捋着山羊胡,心里想着美事,王鸡石优哉游哉的下了黄包车,摆出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挺胸凸肚的走进了店里,干咳一声,悠悠说道:“这自从革命党革了大清的命以后啊,什么新思潮都来了,有些个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也不信,那也不信,把老祖宗的东西全都弃之脑后,真个是数典忘祖!他们不吃点亏啊,就不知道锅是铁打的!” 王鸡石故意把话说的声音很大,好让陈天默听见。 可陈天默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仍旧自顾自的摆弄物件,只给王鸡石一个背影。 王鸡石有些恼怒,不悦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礼貌!” 吴朝阳连忙致歉道:“仙爷息怒!”又喊陈天默道:“陈老 板,先别忙活啦!我把王仙爷给你请来啦!” 陈天默头也不回的说道:“吴老板不是去找车把式了吗?真是奇了个大怪,滑了个大稽,一个车把式居然叫王仙爷?” “谁是车把式?你才是车把式哩!” 王鸡石气的七窍生烟,怒道:“无知小子孤陋寡闻,胡言乱语!说出我名,吓你一跳!老朽乃是名满中州的得道高人,王鸡石是也!” 陈天默笑道:“鸡屎?果然好臭好臭。” 吴朝阳早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劝道:“陈老板,可不敢对仙爷不敬啊!仙爷的法力厉害着呢!” 王鸡石恨恨说道:“臭小子,老朽方才开了仙眼,看见你乌云盖顶,黑气满背,显然是有厉鬼缠身,不消三日,必死无疑!老朽本来还想替你解灾避祸呢,却没想到你如此无礼,哼哼~~你现在就算是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拿一封银元来孝敬,老朽都未必帮你!” “是吗?” 陈天默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转过身来,跟王鸡石四目相对。 王鸡石看见他的脸之后,不由得一愣,狐疑道:“瞧着有些面熟啊,咱们是在哪里见过?” “确实见过,就在昨天嘛。”陈天默饶有兴致的说道:“不过我记得王仙爷被请去了汴城一监,没想到出来的还挺快。” “你,你——” 王鸡石一个激灵,瞬间想起来眼前之人是谁了! 在帅府里三言两语破诡局,一掌拍死马寻青的真高 人,狠角色,姓陈,名天默! 可他怎么来古玩街开店了? 这可要了亲命啊! 王鸡石慌得浑身冒汗,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是陈爷啊,没想到是您老开店,恭喜恭喜!” 吴朝阳顿时愣在当场,惊讶道:“王仙爷,你,你跟陈老板认识?” 王鸡石骂道:“我算什么仙爷,你可别乱叫啊!陈爷才是真正的仙爷!他老人家开店,你却找我来看日子,不是成心调戏我吗?我怎么敢班门弄斧,在关公门前耍大刀?” 吴朝阳听得目瞪口呆,陈,陈爷? 大名鼎鼎的王半仙居然叫他陈爷? 陈天默似笑非笑道:“王鸡石,你刚才说什么,你开了仙眼?” “没没没,顶多是个针眼!” “你还说我乌云盖顶,黑气满背,有厉祟缠身,不出三天,必死无疑?” 王鸡石吓得脸都白了,抬手就打自己的嘴,边打边说道:“不不不,那是小的吃屎迷了心,满嘴喷粪呢。” “你还要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是小的给陈爷磕头啊!” 王鸡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陈天默“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标标准准,恭恭敬敬,毫不含糊。 “那一封银元又怎么说?” “是小的孝敬您啊!” 王鸡石哆哆嗦嗦的从兜里摸出来一封银元,双手捧着朝陈天默递上,讪笑道:“陈爷新店开张,小的必有表示。这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陈爷笑纳。” 陈 天默毫不客气的伸手接住,淡淡说道:“果然还是老人懂规矩,礼数周到的很。起来吧。” “谢陈爷。”王鸡石讪笑着站了起来,狂擦冷汗。 目睹这一切的吴朝阳张大了嘴,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他甚至在自己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然后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可是这,这也太荒谬了! 大名鼎鼎的王半仙,居然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又是磕头又是送礼,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 只听陈天默问道:“王鸡石,我打算明天开张,你对这个日子有什么意见吗?” “哎呀陈爷,小的怎么可能有意见呢?”王鸡石一本正经的说道:“您老人家说明天行,那明天一定行!老黄历都没您准!” 王鸡石一边奉承,一边肉疼,都快后悔到姥姥家了,原本是来赚钱的,现在倒好,钱没赚到,还搭进去十块大洋,一把年纪了管个小伙子叫爷,真是倒了血霉,丢了大人! “王鸡石,你是见过我手段的,我警告你,以后再敢坑蒙拐骗,可不是三个响头、十块大洋的事了,说不定,我会赏你一掌!” 陈天默让他出够了洋相,这才正式敲打。 王鸡石吓得浑身哆嗦,颤声说道:“小的再也不敢了。” “走吧。” “是!” 王鸡石片刻都不敢逗留,扭头就走,连黄包车都不敢坐,唯恐陈天默嫌弃他拿架子。 吴朝阳都看傻了,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陈老板,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不是神也不是圣,不过是浪荡江湖的凡夫俗子罢了。”陈天默笑着把银元递向了他:“吴老板,这十块大洋归你了。” 吴朝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怎么能要?” 陈天默道:“本来就是你的。王鸡石当初骗了你三块,如今算是连本带利的都还了你。” 吴朝阳半信半疑道:“王半仙他,他真是骗子?” 陈天默道:“吴老板,你仔细想想,如果日子真有那么重要的话,古韵斋又何至于是这样的结局呢?我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只有尽了人事,才有听天命的资格。人事都没能做到位,却寄希望于老天爷垂青,岂不是痴心妄想?” 吴朝阳心中一凛,喃喃说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受教了受教了!” “把大洋收下吧,你是为了我好,才去请王鸡石来算黄道吉日,他虽然是个骗子,可你的厚道是真的,所以这钱该你得着。”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吴老板,你现在遇到了难处,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就当我们朋友一场,我对你的一点资助吧。你如果不肯收,就是不愿认我这朋友了。” “陈老板你,你叫我说什么好呢。我真是,咳咳~~~” 吴朝阳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接过了那一封银元,心里暗暗发誓:“他以后哪怕是让我为他卖命,我都肯!” 第十二章 怀记俱乐部 万宝斋二楼,偌大的黑檀茶台上,水汽蒸腾,万大鹏手里捧着一方紫砂壶,“滋”的啜了一口茶汁,然后望向对面椅子上坐着的男人,阴测测的问道:“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记住他的样子了?” “记住了。”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在古韵斋门口晃悠的那个毡帽男子,也是万宝斋伙计口中的通缉犯费七。 此时此刻,费七已经摘掉了毡帽,手里握着一杆黄橙橙的铜烟枪,烟锅里烟气袅袅,烟火忽明忽暗,犹如万大鹏那闪烁不定的眼神。 万大鹏吩咐道:“你带上三个弟兄,今晚子时去做!” 费七沉声道:“不用。” 万大鹏道:“不用什么?” 费七道:“我说不用带别的弟兄,对付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万大鹏摇了摇头,道:“不单单是去杀人,还要放火,还要劫财劫色!你看见的那个小白脸叫陈天默,陈天默身边还有个少女,嘿嘿~~~今夜,你带人翻墙入院,把陈天默杀了,把那女的给我带过来!陈天默手里有不少钱,给我搜刮干净,然后把古韵斋连同院子全烧了!” 费七点了点头:“明白了,杀人,我在行,放火,我不会,劫财可以,劫色,我不做。” 万大鹏狞笑道:“不错,我让你带的那三个人全都是青帮分舵中州堂下面的兄弟,杀人不行,放火在行,又会用迷烟,强抢良家 妇女绝对是好手!” 说到这里,万大鹏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心月的样子,嘴角有口水渐渐的流出来,随着“呲溜”一声,他伸舌头舔了舔,淫邪的笑道:“那个女的,可是人间尤物啊。” 费七有些嫌憎的瞥了万大鹏一眼,幽幽说道:“帮你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我就不欠你的了。” 万大鹏道:“明白!事成之后,你想去哪里去哪里,咱们之间的账两清了。记住,千万不能失手!” 费七冷笑道:“双枪大盗费七纵横中州十余年,杀人无算,就从来没有失过手!” 万大鹏道:“好,今夜我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 吴朝阳办事的效率还是不错的,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已经办好了陈天默交待的两件事,请了车把式把陈天默不要的物件全都拉走了,“天心阁”的牌匾也找好了作坊,连夜赶制,明早便可以去取货。 除了这两件事情之外,吴朝阳又帮了心月的大忙——心月在收拾屋子的时候,觉得还要采购一些新的生活用品,便写了份清单,打算和陈天默去置办,吴朝阳知道以后,便自告奋勇去买。 傍晚时分,吴朝阳从寺后街回来,所有要买的东西全都齐了,心月很高兴,陈天默也感激的说道:“真是辛苦吴老板了!现在也到了饭点,我们兄妹俩请你下馆子!” 吴朝阳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心想人家兄妹俩吃饭,自己一个外人何必 跟着遭厌呢?当下便说道:“你们兄妹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去见张典狱长,把该他的钱还清,然后得赶回老家报个平安,好让家里担惊受怕的老小们都放心。” 陈天默听他这么说,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强留吴老板了,吴老板先忙自己的事情,以后有机会的话,常来看看。” 吴朝阳又再三致谢,告辞去了。 陈天默便和心月在城里闲逛,一条街一条街的转悠,一家馆子一家馆子的看,汴州城是国中第一大城市,很是繁华,街面上除了有本地菜馆之外,其余的鲁菜、川菜、湘菜、粤菜、闽菜、徽菜、淮扬菜、浙江菜等各色菜馆也都有,心月挑花了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吃什么好。 忽然间,有家装潢奇特的菜馆吸引了心月的注意,那店门头上写着“怀记西菜社”五个大字,装的是玻璃窗、玻璃门,墙上刷着粉漆,屋里挂着彩灯,光芒夺目,富丽堂皇,与别的菜馆风格迥异! 最奇的是,那店门口站的伙计不是男的,而是女子,且是穿着打扮极其洋气的少女——旗袍、丝袜、高跟鞋,腰上还系着白围裙,靓丽极了。 心月看的新鲜,忍不住问道:“大哥,西菜是什么菜?” 陈天默也被那女招待的丝袜长腿吸引住了,一边看,一边答道:“就是西洋人吃的菜。” 心月道:“我还从来没有吃过洋人的菜呢,听说洋人 都吃生的。” 陈天默笑道:“以讹传讹了,报刊上说西菜也很有特色,要不,咱们俩去尝尝新鲜?” 心月终究是少女心性,对新鲜事物十分好奇,当即便附和道:“好啊。” 兄妹俩便往怀记西菜社走去。 刚走到店门口,女招待抬眼一瞥,便挺身拦住了他们两个,脸上露出一副让人很不舒服的假笑: “对不起两位,你们不能进去。” 陈天默一愣:“为什么?这店是打烊了吗?” 女招待道:“还没有打烊,但是我们怀记西菜社有规定,着装不得体的人不能入内!” “着装不得体?” 陈天默看了看自己穿的袍服,又看了看心月穿的衫裙,都很干净整洁啊。 他狐疑道:“我们两个穿的怎么不得体了?” 女招待有些不耐烦的说:“男士要穿西服,要打领结,要穿皮鞋!女士要也穿高跟鞋的!” 陈天默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定?” 女招待傲然说道:“就是我们怀记西菜社的规定!” 心月道:“算了大哥,我们还不稀罕进去呢!” 陈天默也没了兴致,和心月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中年男人,留着短须,戴着黑帽,大腹便便,昂首阔步往怀记西菜社里进。 错肩而过的时候,那男人忽然看见心月,眼神瞬间就直了,人也站住了,贪婪的上下打量。 女招待热情的招呼道:“孙会长来了啊,欢 迎欢迎!快请进吧!” 那男人笑道:“好好好。”说着,又打量了心月一眼,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头,往店里走去。 陈天默看在眼中,登时无名火起,也不走了,问那女招待道:“他也没有穿西服,没有穿皮鞋,没有打领结,怎么就能入内?” 听见这话,那男人在店门口站住了,回转身子,撇着嘴打量起陈天默来。 女招待冷笑道:“因为孙会长是怀记俱乐部的尊贵会员,着装是不受约束的。” 陈天默愣道:“会员?” “小子,没见识了吧?” 那孙会长得意洋洋的说道:“怀记俱乐部是怀履光大传教士创建的,只要是这个俱乐部的会员,那怀记名下的产业,像怀记酒店,怀记西菜社,怀记大剧院,怀记教会医院,都会提供最尊贵的服务!而想要成为这个俱乐部的会员,必须得是非富即贵的人,就像我这样,被怀履光大传教士邀请入会!至于你这样的普通人,无论如何都是成不了的。” 陈天默听的脑袋瓜都大了,摇头道:“吃个饭而已,偏偏有这么多的讲究。走吧,心月。” “等等!”孙会长忽然快步上前,拦住了心月去路,笑嘻嘻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想吃西菜啊?” 心月冷冷说道:“不想!”然后从孙会长身旁绕过,打算和陈天默离开。 不料,那孙会长却色胆包天,一把抓住了心月的胳膊,一脸猥琐的说道:“别走 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咱们中州省药行行会的会长孙茂才!你想吃西菜,本会长带你去吃啊,嘿嘿~~~小姑娘长得真可人意儿。” 说着,孙茂才伸手就往心月脸上摸。 心月眼神大变,抬拳便锤! 陈天默唯恐心月一拳锤死他,急忙拉开心月,顺势抓住孙茂才的手腕一拧,“咔嚓”声中,那大胖胳膊便断了! “嗷啊!杀人了!杀人了啊!” 孙茂才杀猪似的叫了起来。 女招待大惊失色的跑进了店里,叫喊道:“经理,有人无故殴打我们的顾客!” “谁敢在怀记西菜社闹事?!”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从店里冲了出来,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第十三章 齐大小姐 女招待已经扶起了孙茂才,对那男经理说道:“乔经理,就这两个人着装不当,还非要进咱们西菜社用餐!孙会长好心给他们解释咱们的规矩,却被这个男人无故殴打,你看,孙会长的胳膊都被他给扭断了!” 嗯?! 陈天默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这个女招待怎么敢如此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呢? 心月大怒:“你胡说八道!” 女招待“哼”了一声,仰起了脸,一副高傲的样子。 乔经理问孙茂才道:“孙会长,情况是这样吗?” “是啊乔经理!” 孙茂才恨恨说道:“他们没有资格进店用餐,我好心请他们跟我一道进去,他们不但不领情,还打伤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乔经理扭头冲陈天默啐了一口:“真是个野蛮粗鲁的中国人!” 陈天默一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幽幽问道:“你是哪国人?” 这个男经理明明长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说的一口中州话,而且姓乔,岂非也是个中国人? 乔经理避而不答陈天默的问题,却讨好似的对孙茂才说道:“孙会长,您在我们怀记西菜社的店门前被流氓打伤,我们西菜社会负责到底的!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孙茂才气哼哼的说道:“这个男的必须给我磕头道歉,而且还要赔偿我一百大洋治疗伤臂!至于这个女的,她得端茶送水喂饭伺候我!” “你们两个听见了 吗?” 乔经理冲陈天默说道:“孙会长已经很大度了,居然没有把你们抓去送官!还愣着干什么?先磕头道歉吧!” “噗~~” 陈天默发出一声怪笑,然后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做人可真难啊。” 心月看见他这样子,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太熟悉陈天默了,知道陈天默所有的习惯性动作和口头禅,每当陈天默这样子发笑,这样子叹气而且这样子感慨的时候,那就是他已经怒到了极点,忍无可忍,动了杀机! 孙茂才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还在叫嚣:“小子,现在知道难了?你要是拿不出来一百大洋赔偿我,就得把这个女的拿来抵债!” “砰!” “噗~~” 谁也没有看见陈天默是如何出手的,却都看见孙茂才趴在了地上,吐了一地的鲜血,还掉了一地的牙! “咳咳!!” 孙茂才剧烈的咳嗽着,痛苦的喘息着,因为有几颗被打落的牙齿落进了喉咙里,卡到了他的气管! 他挣扎要爬起来,陈天默却抬起脚,踩住了他的脑袋,把他的脸狠狠的践踏在了土里! “你这样欺男霸女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陈天默冷冷说道:“想必杀了你也不冤枉。” 乔经理和那女招待都吓得呆如木鸡,也忘了跑,也忘了喊。 场面实在是太血腥了! 太吓人了! 孙茂才疼的神智都快不清楚了,嘴里一边冒血,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你,你敢杀我?这, 这么多人看着呢……” “大哥,算了。” 心月上前扯了陈天默一下。 四周确实已经有不少人围拢了过来,指指点点,看起了热闹。 当众杀人确实不大好,陈天默把脚从孙茂才的脑袋上移开了。 “乔勇,怎么回事?” 就在陈天默和心月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男一女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男的出声质问乔经理。 “哎呀,是刘教授!” 乔勇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飞快的迎了上去,嚷嚷道:“刘教授,有个流氓在咱们西菜社闹事,打伤了孙会长!您看,他现在还在行凶呢!” 陈天默移目打量,但见一个年轻男子冲自己走近,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考究的西装,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不俗。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身穿长裙白袜,扎着大马尾,娇俏美丽至极,竟是齐玉燕! “啊,天默先生!” 齐玉燕惊喜交加的飞奔上前:“好巧啊!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她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显然是高兴极了,又嗔怪道:“先生也真是的,居然不辞而别!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给人家啊!”连说了好几句话之后,她才看见心月站在旁边,顿觉一阵尴尬,讪讪的笑道:“心月妹妹也在啊。” “嗯。”心月微微点了点头。 “玉燕,你认识他们?” 那位刘教授打量陈天默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 好帅气的 男人啊,比自己还要英俊许多! 齐玉燕却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注意力全在陈天默身上:“先生,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也是来吃西菜的吗?好巧,我也是来吃西菜的,咱们正好可以一起!” 陈天默苦笑道:“怕是吃不成了,遇上了倒人胃口的家伙。” “啊?”齐玉燕一愣,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看见,地上还躺着个满脸是血的人呢。 “志博啊,快救救我,我快被打死了啊,嗬嗬~~” 孙茂才在地上哀嚎着,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刘教授快步上前,让乔勇和那位女招待扶起了孙茂才,然后拖住他的胳膊,“咔嚓”一声,瞬间将伤臂复位。 陈天默暗暗赞道:“好麻利的手法!” 齐玉燕顺着陈天默的目光发现他是在打量刘教授,便介绍道:“那是我的朋友,中州教会医校最年轻的教授——刘志博。他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国货大王刘建民。” 陈天默心中一动,国货大王刘建民? 他在报刊上读到过刘建民的事迹,著名的大实业家,早年间曾在江南制造总局兵工学堂跟随洋人学习化学知识,晚清年间与人合伙创办制革厂、硫酸厂、橡胶厂等,后来又创办了民用化工社,生产牙粉、雪花膏、花露水等,平价销售,与洋货分庭抗衡,因此被称为“国货大王”。 陈天默很佩服这样的人,却没想到今晚能遇到他的儿子。 乔勇还在旁边趾高气昂 的说道:“刘教授还是怀记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呢!也是我们怀记西菜社的股东!” 刘志博没有理会乔勇,只是盯着陈天默,冷冷问道:“你为什么伤人?” 齐玉燕不高兴了:“刘志博,你什么态度?他就是我今天跟你提到的天默先生!他是好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打伤人的!” “哎,这位姑娘,你的意思是我活该了?!” 孙茂才不知道齐玉燕的身份,看穿着打扮,知道是个漂亮的女校学生,心里便猜测是刘志博贪恋美色,勾搭在身边的女伴,毕竟他身边不少有钱有势的人都这么干的,以己度人,觉得刘志博肯定也不例外。 齐玉燕道:“那你说你为什么会挨打?” “我为什么会挨打?因为——” 孙茂才说不下去了,恼羞成怒道:“你算哪根葱,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们男人之间说话,有你什么事?!难怪古训里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瞅瞅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读了几天女校啊,就无法无天,没了规矩!志博,你得好好管教管教啊!” “你——” 齐玉燕是大家闺秀,又是女校学生,涵养极好,不会轻易对人发脾气,也不擅长跟人吵架,一时间被孙茂才挤兑住,直气的胸脯起伏不定,却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刘志博倒是想把齐玉燕的身份说出来,可之前齐玉燕特意叮嘱过他,不许在外面透露她的家世,免得别人特殊对待她,如 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帮齐玉燕解围了。 “她不是哪根葱。” 陈天默开口了,声音沉稳有力,充满磁性且穿透力极强:“她是齐玉燕,齐都督的独生爱女,大帅府的齐大小姐!” “哗!” “她就是齐大帅的女儿?!” “怪不得这么漂亮啊!” “这下有好戏看咯!” “……” 围观的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 孙茂才也呆住了,脸色一点点涨成了猪肝色。 齐玉燕感激的看了陈天默一眼,又狠狠的瞪了刘志博一眼。 刘志博都凌乱了。 大小姐你怎么回事? 你不是特意叮嘱我不能泄露你的身份吗? 怎么陈天默当众宣布,你非但不生他的气,反过来还瞪我? “齐大,大小姐,我,我不知道是您,我,我也是被打糊涂了,才胡说八道的,您,您别见怪……” 孙茂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猪头一样的脸上沾着血污和泥土,没牙的嘴一开口就漏风,看上去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齐玉燕冷冷说道:“你不用解释了,你就说,怎么惹到天默先生了!” 孙茂才艰难的咽了一口血水,提心吊胆的问道:“这,这位先生跟齐大小姐是朋友嘛?” 齐玉燕道:“天默先生不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父亲的恩人!他在我们帅府做客了两年,是什么为人,我一清二楚!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伤人呢?一定是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什么?! 齐大小姐的 朋友?! 齐大帅的恩人?! 在帅府里做客了两年?! 孙茂才只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天啊,我这是惹了一个什么家伙啊! 第十四章 约会黄了 不但孙茂才吓得快要晕厥过去,乔勇和女招待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都以为陈天默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所以惹就惹了,骂就骂了,又能怎么着?结果没想到人家是帅府的座上宾,是齐都督的恩人,是齐小姐的朋友! 就这身份,别说孙茂才得罪不起,就是刘志博也得见面矮三分! 那女招待反应得最快,连忙说道:“齐大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孙会长看见那位女士美貌,就调戏了起来,动手动脚,拉拉扯扯,还摸人家的脸,这才挨了那位先生的打!” 孙茂才惊愕的看向了女招待:“你,你这贱人,我平时给你那么多小费,你,你现在出卖我?” 女招待撇嘴道:“孙会长,做错了事情就是做错了,我绝不会为了你那点小费出卖自己的良心!” 乔勇也反应过来了,叫道:“对!孙会长今晚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太过分了些!他居然要这位先生给他磕头道歉,还讹诈人家一百块大洋!又要让这位女士伺候他吃喝拉撒,甚至还说什么赔不起的话,就拿这位女士抵债!” 齐玉燕听见陈天默受到如此侮辱,气得直跺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不知羞耻的人?!刘志博,你们那个俱乐部里的会员,就是这种衣冠禽兽吗?亏你还劝我入会!丢死人了!” 刘志博尴尬至极,呐呐说道:“其实我跟孙茂才也不算太熟。” 孙茂才:“… …” “呵呵~~” 陈天默在旁边冷笑道:“真是看了一出好戏啊!信口雌黄,助纣为虐,说我无故打人,帮孙茂才圆谎的是这位女招待,骂我是野蛮的中国人,口口声声称呼我为流氓,逼我磕头赔钱的是这位男经理,如今一看情势不对,就立刻望风使舵,撇清自己!何为小人?这就是小人!” 孙茂才嚷嚷道:“说的太对了!事到如今,我也豁出去了!不错,我是做了龌龊下流的事情,可是他们两个都是帮凶!想把过错全都推到我身上,没门!”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刘志博脸色铁青的看向了乔勇和女招待。 两人都低下了脑袋,嗫嚅着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们躲闪的眼神和羞愧的神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志博叹了口气,对陈天默说道:“实在是对不起先生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我们的西菜社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陈天默毫不客气的说道:“或许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刘志博一怔,忍气说道:“先生教训的是,我身为股东,没有管教好店里的人,肯定是有错的,我再次向您诚恳的道歉。以后,怀记西菜社永远对您免单,怀记俱乐部也对您敞开大门。” 陈天默冷笑道:“多谢好意,可惜江湖人烂命一条,无福消受你们上等人的奢靡生活。” 刘志博无言以对,扭头对乔勇和女招待说道:“你们的工作没 有了,收拾东西走人!” “刘教授!” 乔勇立刻就跪了下去:“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我再也不敢了!” “刘教授,求求您了,别赶走我,呜呜~~~”女招待也哭哭啼啼的哀求了起来。 在怀记西菜社里做经理做招待,薪酬不菲,还有小费可以拿,也能攀交上权贵人物,远不是别的地方可比,他们才不想丢掉工作。 但刘志博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在齐玉燕心中不知道留下了多么不好的印象,哪里还会有好话给他们? “滚!再不从我眼前消失的话,我叫人帮你们消失!” “……” 乔勇和女招待这才失魂落魄的离去了。 “还有你!”刘志博冲孙茂才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在怀记俱乐部会籍被革除了,以后,怀记名下所有的产业都不欢迎你!” “啊?!” 孙茂才急了:“志博啊,你,你不能这么绝情吧?你父亲的化工原料有不少需要我们药行供给,怀大传教士的慈善也少不了我们药行出钱出力,你看在令尊大人的面子上,看在怀大传教士的面子上,别把我的会籍革了啊。” 怀记俱乐部的会员在省城乃至整个中州省都是一种上流人士的身份象征,一旦被革除会籍,就意味着跌出了上流社会,对于个人名望来说,影响是巨大的,孙茂才如果没了会籍,只怕连药行行会会长都做不成了。 而且,他再也没办法享受一些怀 记产业才有的快乐了。 可刘志博最在意的是齐玉燕的态度,哪里会给他面子? “孙会长,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求我,而是向天默先生赔礼道歉!” “我,我——” 孙茂才哭丧着脸转向了陈天默:“先生,对不住您了,我不要脸,我龌龊下流,我真不是东西!求求您原谅我吧。” 陈天默道:“赔礼道歉是这么个赔礼道歉法吗?” 孙茂才一愣:“那,那您要怎么样?” 陈天默道:“你方才是要我怎么做的?磕头,赔偿一百大洋,还要我妹妹伺候你吃喝,对吧?” “不不不,我那是满嘴放屁,满口喷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了,打住吧,我跟你不一样,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不会让你磕头,也不会让你伺候我们兄妹吃喝拉撒,可是一百块大洋,你总该给吧。” 刘志博闻言,心里顿时感觉不屑,暗暗想道:“玉燕还对我夸赞这个陈天默是什么淡泊名利的隐世高人,呵!什么呀,也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贪财之辈!玉燕现在应该能看出他的真面目了吧?” 偷眼打量齐玉燕的表情,却发现齐玉燕还是目不转瞬的望着陈天默,眼里全是柔情,刘志博顿觉一阵失落,嘴里酸酸的。 “给,我给!” 孙茂才肉疼的从褡裢里抽出了一张票子,说道:“这是弘康钱庄的庄票,见票即兑一百大洋,您查验查验。” 陈天默接过来看了一眼 ,转身递给了心月,嘴里说道:“咱们走吧。” 齐玉燕连忙跟了上去,嗔怪道:“天默先生,你又准备不辞而别了吗?哼哼~~气人!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陈天默笑道:“西菜没吃成,我们打算去吃中菜。” 齐玉燕道:“我也饿着呢,能不能跟你们一起?” 陈天默略一迟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齐玉燕便拍着手说道:“不说话就是默认,默认就是答应,好的,我跟你们一起去!” 陈天默:“……” 心月:“……” 刘志博急了:“玉燕!你不是说想要吃西菜吗?天默先生和这位小姐也一并留下来吧!” 陈天默头也不回的说道:“不用了,实在是没有胃口。” 齐玉燕也挥手道:“刘志博,你店里的人侮辱了天默先生,就等同于侮辱了我,我可没有心情再去你们的店里用餐了,以后也不会来。再见!” “玉燕!玉燕!咱们俩还有事情要谈的啊!玉燕!” 三人扬长而去,任凭刘志博叫喊,齐玉燕都没有回头。 刘志博懊恼极了,他打心眼里喜欢齐玉燕,这段时间以来,他多方表现,又借助他父亲的能量,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帅府那边的认可,让齐振林和齐太太同意了他和齐玉燕交往,本来接着这次约会,他都准备表明心迹了,却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他在西菜社的雅间里还做了大量的准备,有蜡烛,有鲜花,有小提琴,还有 钻石,他相信深受现代教育熏陶的齐玉燕一定会喜欢和感动的,可如今,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望着陈天默远去的背影,刘志博心里满是嫉妒和不解:“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不就是懂点江湖把戏吗?不就是比我帅气那么一点点吗?要论家世、学识、声名、钱财和社会地位,他哪一点能比得上我!我可是北美留学十年的高材生,教会医校最年轻的教授,怀记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国货大王的儿子啊!他会拉小提琴吗?他懂莎士比亚吗?他会跳交谊舞吗?他甚至还穿着长衫,哦,简直是太土了啊!玉燕,他配不上你啊!” “志博啊。” 孙茂才讪讪的凑了过来,嘟囔道:“你看那位天默先生都收了我的庄票了,那肯定是原谅我了,所以我的俱乐部会籍,就别革除了吧?” “你还有脸说?!” 好好的约会被搅黄,刘志博恨不得一手术刀攮死眼前这个猪头!见他还腆着脸索要会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得罪了玉燕的朋友,甚至还骂了玉燕,能保住这条命就已经烧高香了,还想保留会籍,做梦去吧!” 说完,刘志博忽然伸手抓住了孙茂才的胳膊,在孙茂才惊愕的目光中,用力一扯,但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条胖臂又脱了臼! “我收回对你的治疗!” “啊啊啊嗷!” 杀猪似的惨叫再度响彻黑夜。 你奶奶的刘志博,治疗也能 收回去么?活该你约会黄了! 第十五章 比牲口还能吃 离开了怀记西菜社之后,在齐玉燕的推荐下,三人去了一家本地菜做的极好的馆子。 按照齐玉燕的说法,就连齐振林都经常来这里宴请朋友。 店伙计十分的热情,殷勤请进店里去,又给三人安排了一个雅间,说相声似的报了菜名,供他们选择。 陈天默和心月都体会到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心情也好了起来。 心情好,胃口就好,两人也确实饿了,肚子“咕咕”乱叫,此起彼伏。 陈天默豪气的说道:“齐大小姐,你来点菜吧,今晚我请客。” 齐玉燕笑道:“好啊,今晚就吃你的大户!不过,我不太会点菜,还是你点吧。” 陈天默道:“你是帅府大小姐,我怕你忌口的东西多。” 齐玉燕小嘴一噘:“天默先生别总是把我当成古代那种大小姐看待,我并不是挑剔的人。你点什么,我吃什么,不忌讳的。” 心月默然的听着,也不插话。 女人往往最了解女人,心月早就看出了,齐玉燕喜欢陈天默。 这让心月分外不爽,也让她十分讨厌齐玉燕,但她敬爱陈天默到了极点,陈天默拿齐玉燕当朋友,她便绝对不会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 “那好,我来点。” 陈天默实在是饿了,也懒得跟齐玉燕让来让去了。 “菜要五凉五热,五样凉菜是桶子鸡、紫酥肉、宋都牛腱、汴京烤鸭、金蝉过雪山! 五样热菜是黄焖鱼、扒广肚、扒羊肉、套四宝、大 葱海参! 主食的话,要一盘锅贴、两屉灌汤小笼包、三碗三鲜烩面、四盒羊肉炕馍! 还有汤,要三碗羊双肠汤、三碗杏仁茶、三碗宋都鱼羹! 至于点心,上个江米切糕、炒红薯泥吧。 先点这么多,待会儿不够吃的话,我再点。 哦对了,还有酒,要五味,就先上两斤吧!” 这一番菜报下来,不要说齐玉燕听呆了,就连见多识广的店伙计也听懵了!只有心月的表情依旧很自然,波澜不惊。 店伙计咽了口唾沫,陪着小心问道:“这位少爷,您是还有朋友要过来吗?” 陈天默摇头道:“没有了,只我们三位。” 店伙计讪笑道:“少爷,如果只有您三位的话,这菜,是不是点的有些多了?” “是啊天默先生。” 齐玉燕也附和道:“只有咱们三个人,却点了那么多菜,肯定吃不完的啊!我刚才说吃你大户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呀。” 陈天默道:“没事,能吃完的。”又对那店伙计说道:“只管叫厨子做,出了锅就上桌,快去!” 店伙计无奈的应了声:“中吧。”心里暗暗腹诽:“见过摆排场的,没见过这么摆排场!等会儿剩一大桌子菜,看你尴尬不尴尬!” 五样凉菜先上来,陈天默食指大动,提起筷子说道:“大小姐,咱们之间也不拘那么多礼节了,直接开吃吧,实在是饿了。” 齐玉燕笑道:“好。” 话虽说好,可是齐玉燕一看之 下,见那五样凉菜都是荤腥,鸡肉、猪肉、牛肉也倒罢了,居然还有一盘子虫! “啊!” 她吓得尖叫起来:“天默先生别吃,菜里有昆虫!” 陈天默一愣,随即笑道:“大小姐,这道金蝉过雪山是知了猴炸出来的,好吃赛过大肉,你没吃过吗?” “没,没有。”齐玉燕顿觉阵阵反胃。 偏偏陈天默一口一个,那模样像是不带嚼的! 吃着吃着,似乎用筷子还不过瘾,他居然直接上了手,撕扯鸡腿,抓牛腱子肉,像饿死鬼托生一般,那吃相把齐玉燕都给吓着了! 再一看心月,哪里还有个仙女模样?也是狼吞虎咽的吃,虽然说没有陈天默那样夸张,可也吓死个人! “齐大小姐,吃啊,怎么不动筷子?” “你,你们吃吧,我,我这会儿不饿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不,不用客气……” 齐玉燕是真的不饿了,看都看饱了,哪里还有胃口? 陈天默和心月也真不跟她客气,风卷残云般把五样凉菜吃了个盘光碟净! 就在这时候,店伙计才捧着一坛子酒上来,抬眼看见一桌子光盘,也吓了一跳:“菜都哪儿去了?!” “当然是吃完了。” 陈天默伸手接过酒坛,拔掉盖子,仰起脸来就往嘴里灌,“咚咚咚咚”一泻千里,那酒好像是倒进了无地洞,眨眼间的功夫,半坛子没了! 陈天默擦了擦嘴角,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店伙计,问道:“ 别的菜还没好吗?劳烦去催一下,上的有些慢了。” “中中中……” 店伙计屁滚尿流的去了。 不一时,店伙计又端上来灌汤小笼包、羊肉炕馍和锅贴,然后也不走,站在门口看。 但见陈天默一口一个包子,两口一个馍,心月一口一个锅贴,兄妹俩比赛似的,又把这些个主食扫荡了个精光! 店伙计惊叫道:“我滴那个乖乖!这是啥胃口啊!牲口都比不过!” 齐玉燕听的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责道:“你这伙计怎么说话呢?” “啪!” 店伙计自知失言,抬手就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讪笑道:“小的放屁!实在是吓着了!” 陈天默道:“没事,快去催菜吧。” “中中中!” 店伙计又屁滚尿流出去了。 陈天默问道:“齐大小姐,你真的不饿?” 齐玉燕道:“不饿。你,你们就不觉得撑?” 陈天默道:“撑?还没吃饱,怎么会觉得撑呢?” 齐玉燕难以置信道:“你们的食量平时就这么大吗?” 陈天默颔首道:“嗯,不然我一身功法,心月一身怪力都是从哪里来的?” 齐玉燕还是无法理解:“可是你们的肚子怎么一点都不大,体型也不胖呢?” 陈天默道:“肠胃克化的好,血脉吸收的好,都变成了精气神。” 齐玉燕怔了片刻之后,又问道:“之前在帅府,你们也吃这么多吗?” 陈天默忽然狡黠的一笑:“齐大小姐,帅府后厨是不是 经常丢东西?” “哦!”齐玉燕恍然大悟道:“管家婆子还一直告状说是厨子偷吃,却始终没证据,原来是你们——” 陈天默大笑道:“多谢帅府照顾啦!” 齐玉燕也是展颜一笑,随即又狐疑道:“可是昨天晚上,天默先生和心月妹妹也不像现在这样啊。” 陈天默道:“那毕竟是正式场合,而且当着许多外人,我和心月自然都会收敛一点。” 齐玉燕“哦”了一声,心中窃喜:“看来,他没有把我当外人!”又劝道:“天默先生,我听刘志博说,吃饭不能太快,太快的话,会伤到胃的。” 陈天默幽幽说道:“齐大小姐没有经历过流落江湖甚至乞讨过活的日子,如果你有那种经历的话,吃的不会比我们慢。而且,我和心月还练就了一种本领,可以一次吃好多天的饭,也可以好多天不吃一顿饭。” 齐玉燕愣住了。 她突然间想到,陈天默是隔孤儿,心月被拐卖过,他们结伴为生的时候,一个才十岁,一个才六岁,是怎么在战火频仍的乱世里活到现在的呢?他们的经历该多艰辛啊! 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天默先生,我真好奇你都经历过些什么,我也真想听听你的故事,那一定精彩极了,或许比《迦茵小传》里的故事还要精彩!” 陈天默道:“你说的是哈葛德的小说吗?嗯,确实写的很精彩。” “你,你居然知道哈葛德?!” 齐玉燕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天默。 “知道,亨利哈葛德,英国作家,他的小说从晚晴时期就被翻译成了中文,我都看过,像《迦因小传》,写的是纯真爱情,写的是个人自尊,写的是自由选择,抨击的是禁锢人性自由的封建观念!不过,我更喜欢他的另外一部作品——《长生术》,里面呈现出了‘国家’、‘民权’、‘议会’、‘律师’等现代概念,是一种全新的思想动力。” “天啊!” 齐玉燕捂住了嘴,眼里全是小星星: “天默先生,你真的是再一次让我感觉到了至深的意外,让我感受到了极大的惊喜!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读过这么多外国文学名著,而且还能有这么深的理解!” “哈葛德其实不算最好,相较而言,我更喜欢托尔斯泰和莎士比亚——哎,又上菜了!” 热菜终于摆上桌了,陈天默顾不得说话,继续和心月争抢似的狂吃。 可齐玉燕却呆呆的看着他。 明明从前最讨厌狼吞虎咽的吃相,可是现在,她却觉得陈天默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男人! 男人不就应该大口朵颐,不拘小节吗? 第十六章 大传教士 酒足饭饱之后,陈天默结了饭钱,在一大片炙热的目光注视下,引着心月和齐玉燕出了菜馆。 他比牲口还能吃的事迹已经被店伙计宣扬了出去,连厨子都特意跑出来观瞻他的尊容。 一看之下,也不过是肚子微微隆起了些罢了。 倒是带的两个姑娘千娇百媚,真是诱人…… 夜色已经很深了,陈天默问齐玉燕道:“齐大小姐这次出来没有带车驾和随从吗?” 齐玉燕摇头道:“我不喜欢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也不喜欢别人认为我是省督的女儿就特殊对待,我只是中州女子大学的一名普通学生罢了,不需要车驾和随从。” 陈天默道:“那你怎么回去?” 齐玉燕抬起右脚晃了晃:“当然是走路啊,天默先生有脚,难道玉燕女士就没有吗?” 她没有缠足,但是脚依旧很小,她也没有穿袜子,只穿了双红棕色的英式高跟鞋,裸露的脚面白皙细嫩,被月亮一照,美的发光,也晃的陈天默心神一荡,他说:“齐大小姐,一个人走夜路只怕不大安全,尤其是你这种人。” 齐玉燕歪着脑袋,俏皮的问道:“我这种人是哪种人呢?” 陈天默道:“女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 齐玉燕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能怎么办呢?原本是刘志博送我回去的,可惜他被我放了鸽子。” 陈天默道:“那就只能我来送你了。” 齐玉燕眼睛一亮:“真的?” 陈天默扭头 对心月说道:“心月,你先自己回家,我去送齐大小姐。” “好的大哥。” 心月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走。 齐玉燕一怔,随即又惊又喜:“天默先生是要单独送我吗?” 陈天默皱眉道:“齐大小姐是要我和心月一起送你吗?” 齐玉燕连连摇头:“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心月也是一个女人,而且是漂亮的女人啊,她自己走夜路的话,岂不是也很不安全?”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齐玉燕的心里却十分窃喜,因为她觉得陈天默肯定是更在意自己,所以才会让心月独自回家的。 却听陈天默说道:“心月不会有事的,有事的是那些打她主意的人。齐大小姐难道忘了她曾经一拳打死过一匹疯马?” 齐玉燕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哈!自从心月变成女人,不,我是说自从她恢复了女人的装扮之后,我就忘了她是那个力大无穷,能拳毙疯马的哑奴了。” 陈天默道:“那咱们走吧。” 齐玉燕“嗯”了一声,欢快的跟在了陈天默的身旁。 也不知道是穿了高跟鞋的缘故,还是想多跟陈天默多待些时间,齐玉燕走的很慢,陈天默也只好收敛自己的步伐,迁就她的速度。 齐玉燕一边走,一边斜着目光偷看陈天默的侧脸,心里“砰砰”乱跳,着急忙慌的想着乱七八糟的话题,毕竟不 能走一路沉默一路啊。 谁知道,陈天默先开口了:“齐大小姐跟那位刘志博教授很熟吗?” “也不算太熟。”齐玉燕下意识的就想淡化她和刘志博的关系:“只是他父亲跟我父亲很早就是朋友,两家来往过几次,所以我和他也认识了。” 陈天默道:“我有些好奇,他自己姓刘,为什么经营的产业都是怀记呢?怀记西菜社,怀记俱乐部什么的。” 齐玉燕道:“怀记的怀是指大传教士怀履光,他才是怀记名下所有产业的大股东,刘志博只是参股。” 陈天默“哦”了一声,笑道:“传教士也做生意?齐大小姐对这个怀履光了解吗?” 齐玉燕道:“算是了解一些吧。怀履光是个美国人,但是在中国传教已经有二十多年了,积累了很大一批政界、商界、军界甚至民间的资源。他很早就跟刘建民、刘志博父子俩认识,也正是基于他的关系,刘志博才得以去北美留学,进修西医。等刘志博学成归来之后,就和怀履光联合创办了中州教会医校,下设有医院,随后他们又联合开发了怀记酒店、怀记大剧院、怀记西菜社等产业,并创办了怀记俱乐部。怀履光不但传教,还是个慈善家,而且也是个收藏家。” 陈天默脸上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是吗?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认识认识这个怀大传教士。” 齐玉燕狐疑道:“天默先生对他很 感兴趣吗?” 陈天默道:“我要在省城做生意,只怕以后会跟他们这类人打交道,所以事先想多了解了解。” 齐玉燕释然道:“原来如此。我听父亲说了,天默先生打算开一家古董店,是吗?” 陈天默点头道:“是的,店铺已经盘下了,明天就正式开业。” 齐玉燕吃了一惊:“这么快啊!”又问道:“店址是在哪里呢?” “古玩街73号。” “那我空闲的时候,能去店里转转吗?” “当然,天心阁随时欢迎齐大小姐芳驾莅临。” “店名叫天心阁啊。” “是的。” “哦~~” 齐玉燕一下子就猜到了,天是天默的天,心是心月的心,不免低下头,惆怅酸涩了起来。 这一低头,她看见了月光投射下,陈天默的影子,那么长,再一瞥陈天默的侧影,长衫飘飘,颀长而挺拔,真是好看极了,她一时发痴,竟然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果然,穿长衫才是最帅的……” “齐大小姐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 齐玉燕羞红了脸,暗骂自己笨蛋,怎么能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呢! 陈天默其实听见了,却没有深究,而是停住了脚步,说道:“大小姐,帅府到了,你快回去吧。” “这么快就到了?” 齐玉燕怔了片刻,随后快走一步然后转身,从侧面相随变成了正面相对,她大着胆子盯着陈天默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天默先生,其实我很不希 望你把我当成那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看待,我们两个就不能是朋友吗?” 陈天默笑道:“我还以为我们两个早就是朋友了呢。” 齐玉燕瞬间转忧为喜,试探着问道:“那,那天默先生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称呼我为齐大小姐了,叫我玉燕可以吗?” 陈天默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可以。” 齐玉燕的脸色立刻就黯淡了下来,正当她准备问为什么的时候,却听陈天默说道:“除非你先不称呼我为天默先生,而是叫我天默。” “你——” 惊喜来的太快,齐玉燕想要发嗔,又想要欢呼,就差跳起来了! 她伸出手,细嫩白皙的指头冲陈天默一勾:“那咱们俩拉钩,要一言为定!” 陈天默没有迟疑,伸出指头与她勾合:“一言为定!” 第十七章 送上门的富贵 已经是深夜了,古玩街里各家店铺关张,一片黑暗寂静。 心月独自穿街过巷,袅袅娜娜的进了院子,把门虚掩着,回屋去洗漱了。 院子拐角处,悄无声息的闪出来四道人影,都穿着夜行短衣,用黑面纱蒙着脸,其中一人手里端着杆黄铜大烟枪,烟锅子里的火苗忽明忽暗,在黑暗的夜色中十分亮眼。 正是费七一行人来了。 心月明明已经进了院子,进了屋子,可是他们四人八双眼睛兀自恋恋不舍的痴望着心月背影消失的地方。 其中一人舔了舔嘴唇,低声问道:“费爷,咱们要掳走的是这个小娘儿皮吧?” 费七微微点头:“嗯~~” 另一人感慨道:“长得是真他娘的得劲儿啊!” 第三人吃吃淫笑道:“我都迫不及待要动手啦,嘿嘿!” 费七沉声说道:“还不到时候!” “费爷,等会儿放了迷烟,兄弟们能不能——” “不能!万老板只说把她带回去,可没说过要糟蹋她,都管好你们的手脚!” “可是费爷,面对这人间尤物,谁能忍得住啊?” “忍不住?割了就忍住了!” “嘿嘿~~费爷,兄弟们开玩笑的,您别当真,我们中州堂的人最讲规矩了。话说,姓陈的那个男人怎么没回来?” “会回来的,这丫头不是特意留了门吗?你们先去院子里埋伏着,我在巷子里守株待兔。等到子时,不管陈天默回来没回来,你们都只管动手。” “得咧!” 三人蹑手蹑脚的溜进院子,费七则掠入了巷子中,黑暗里隐没了身形。 —— 陈天默送罢齐玉燕,又独自步行回来,等他走进古玩街后巷的时候,已经快到夜里十一点了。 那巷子又长又黑,陈天默走的很慢,而且越近自家院子便走的越慢。 距离院子大门还有十几步的时候,陈天默忽然停住了,目光倏的瞥向拐角处的黑暗旮旯,幽幽说道:“朋友,久等了吧?” 费七正藏身其中,闻言大吃一惊,心中犹疑道:“他看见我了吗?!还是在对别的人说话?” “怎么,不肯现身吗?” 陈天默摸了摸鼻翼,品味似的说道:“好浓烈的烟味啊,抽的是豫东襄城特产的烟草吧?嗯,好烟!” 费七这下确定了,陈天默说的就是自己! 他心里发紧,暗忖道:“我这会儿也没有抽烟啊,他是怎么闻到的?” 再躲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唰”的一声,费七连人带烟枪闪将出去,站在陈天默的对面,冷冷说道:“我小看你了。” 陈天默冷笑道:“或许是你高看自己了呢?” 费七道:“你怎么知道我藏在那里?” 陈天默道:“烟气,还有呼吸声都太明显了些,我即便想不发现你,都很难啊。” 费七无语。 他不大相信陈天默说的话,得是什么样的鼻子和耳朵,才能嗅到自己身上的烟气和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啊? 可是望着眼前这个俊秀至极的长衫 少年,费七渐渐不安了起来,陈天默表现的太淡定了,渊渟岳峙的气场给人以极大的压力!他那双眼睛也太亮了,亮的像是能燎原的星火!也太锐利了,锐利的像是闪着寒光的刀锋! 费七甚至有种感觉,哪怕自己蒙着面,在陈天默的凝视下也是透明的! 陈天默问道:“是万大鹏派你来的?” “你,你怎么又知道了?” 费七越发惊讶,心中的不安也越发强烈! 万大鹏告诉他说,陈天默只是个外乡来的纨绔子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可是现在看来,万大鹏错了,错的还很离谱! 这个陈天默不但中看,也很中用! 他身上连半点纨绔子弟的样子都没有! “看你惊讶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说对了。”陈天默揶揄道:“真是多谢万老板了,知道陈某新店开张,急需本钱,就连夜送来一桩大富贵啊。” “大富贵?”费七愕然道:“什么意思?” 陈天默嘴角一扬,诡谲的笑意悄然绽放,他悠悠说道:“费七,身高五尺三寸左右,身材偏瘦,长脸,寸发,三角眼,吊梢眉,狮子鼻,黄面,阔口,微须,操中州口音,一杆黄铜大烟枪常年不离手,善用短枪杀人,匪号‘双枪大盗’,屡在华北、华东、华中地区作奸犯科,身系命案三十八起,罪大恶极!凡擒获该案犯者,赏大洋三百八十块,生死不论!这是你的悬赏令吧?三百八十块大洋 啊,能买三百八十担大米,能买七十六头牛,难道还算不上一场大富贵吗?” 费七心头急颤,脸色大变,惊问道:“你,你知道我是谁?!” 陈天默道:“走江湖的时候,我曾经见过通缉你的悬赏布告,虽然只是瞥了一眼,却还是记住了。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有种过目不忘的臭毛病。今天上午,你在我店铺周围转悠,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呵呵~~说起来,警察厅的人可真是没用,似你这样的角色,居然也能逍遥法外数年之久?” 费七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他白天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了?而且还认出了自己是谁?不,不可能!自己明明戴着毡帽遮着脸的,明明离他那么远,明明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啊! 费七惊怒着扯掉遮脸的黑布,嘶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天心阁阁主,陈天默,一个古董店老板而已,万大鹏让你来对付我,却没有对你说明我是谁吗?” “不,你不是纨绔子弟!” “谁告诉你我是纨绔子弟了?” “你,你也不是小白脸!” “这你倒是说错了,我这张脸无论在谁看来,都算得上是小白脸。” “你——” 费七彻底慌了。 陈天默在开玩笑,费七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陈天默对他了如指掌,而他所知的信息却全是错的! 万大鹏那个蠢货! 事到如今,还要不要动手? 迟疑中,费七心 里泛起了最后一丝侥幸:或许陈天默只是耳朵灵,鼻子灵,别的本事却没有,真要是打起来,他不会是我的对手…… 陈天默似乎看出了费七跃跃欲试的意图,轻蔑的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那样你还能活着去警察厅。” 费七攥紧了烟枪:“你有把握赢我?” 陈天默冷笑道:“不然呢?行走的三百八十块大洋,我吃定了!” 第十八章 指腹为婚 “你去死吧!” 费七彻底被激怒了。 不管是恼羞成怒,还是为了掩饰恐惧,总之,他动手了。 吼声中,黄铜烟枪扫起一股凌厉的劲风,迅猛无比的扑向陈天默,那忽明忽暗的大烟锅划过夜空,恶狠狠的朝着陈天默的天灵盖砸落! “唰!!” 一声响,烟枪劈空了。 陈天默平静的站在一旁,毫发无损,仿佛从来就没有动过一样。 费七却因为用力过猛,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他瞬间就溢出了一头的冷汗,自己先动的手,却没有看清楚陈天默是怎么躲闪开来的,这也太可怕了! “嗖~” 费七咬咬牙,凌空一跃,状如恶鹰,手里的黄铜烟枪再度挥起,疾风骤雨般扫落! 但是他挥舞的快,陈天默闪避的也快!渐渐的,大烟枪快的变成了一道道虚影,烟锅子里的火如同狂飞的流萤,却始终没有沾上陈天默半点身形! “唰!” 又一把枪从费七的左袖中滑落在手,很短,只有一尺多长,却锋芒爆射,凌厉无匹! 名动数省的双枪大盗,至此毫无保留,使出了浑身解术! 可任凭他的招式猛如虎,狠似狼,疾如风,密如雨,却依旧被陈天默轻描淡写的完全避开。 “呼呼呼呼~~~” 费七停住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满脸都是惊怖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眼前这个长衫少年,是自己平生见所未见的绝顶高手! 陈天默站在不远处 ,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目光却更加明亮和锐利了,他死死的盯着费七,幽幽说道:“你走的是八翻步,耍的是岳王枪!所以,你是玄门九脉械武一脉的人,而且是安州岳家的门生!” 费七目露惊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交手片刻之间,就能看出师承来历,岂非也是玄门中人? “现在是我在问你!”陈天默忽然变得凶狠起来,狞色喝道:“岳家家主岳满江是你什么人?说!” “好,我说,我说,你先容我抽口烟。” 费七收了短枪,嘬住了烟嘴,深深的吸了一口,那烟锅子里的火苗立时变得极亮极亮! “噗~~” 烟嘴离唇的瞬间,费七朝着陈天默张口猛喷! 一道浓烟滚滚涌出,迅疾弥漫开来,巷道里,方圆三丈之地都混沌一片,连裹陈天默都被裹在其中! “哈哈哈~~~后会有期吧!” 浓烟之外,费七得意的大笑,一个鹞子翻身,往远处逃窜。 这是他的绝技,借助浓烟,遮人眼目,或趁隙出手偷袭,获趁机逃之夭夭。 对陈天默这样的人,他不敢偷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逃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可是一个鹞子翻身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费七就惊叫了起来:“呀!” 因为陈天默就挡在他身前,满面讥讽:“三百八十块大洋想自己溜掉吗?” “不,不可能,你明明被我的烟气熏到了,怎么还能 看得见?!” “雕虫小技,不值一哂。”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费七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么多年来,他经历了无数次大风大浪,哪一次都足够惊心动魄,譬如岳家家主岳满江要废他修为,譬如在曹州,他被六个道上的高手追杀,譬如在许州,他被十八个带枪的公差围住……可无论哪一次,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 这个陈天默一定不是人! 否则他怎么可能不畏惧自己的独门烟气,他那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快的形如鬼魅?! 陈天默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抬起右手,轻轻一探,便闪电般搭上了费七的肩头。 费七眼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拼死躲避,却偏偏没能躲过去。 “咔嚓!” 一声脆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遍了费七全身,他的肩骨被陈天默抓碎了! “啪~~” 那杆黄铜烟枪也跌落尘埃。 “噗通~~” 费七虽然硬挺着不叫喊不呻吟,可是陈天默掌下的巨大压力仍旧迫使他跪在了地上。 “我再问一遍,你和岳满江是什么关系?” 陈天默居高临下,一副死亡凝视的可怖模样:“若是不说,我下一掌便要落在你的天灵盖上!” 凛凛杀气刺骨逼来,费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不敢再有任何的迟疑,立刻答道:“在下曾经是岳满江的外姓弟子。” “曾经?” “对,因为我早已经被逐出师门,不再是他的徒弟了。” “为什么?” “早年间岳家弟子比武较技,我下手太重,伤了几个师兄弟,触怒了岳满江,岳满江便辱骂我,我不服,还跟他动了手,结果没能打过他,亏得是他腿脚不便,我又逃得快,这才脱身而去,否则这一身的道行就没有了。” “岳满江现在还活着?” “还活着。” “还在安州?” “不,岳家已经举族搬迁到了省城。” 陈天默愣住了:“你说岳家如今就在汴城安身?” 费七点了点头,道:“是的,他们就住在东郊民巷。” “嗯~~” 陈天默沉吟了片刻,忽又问道:“岳满江的女儿呢?她成婚了吗?” 费七一愣:“你是说岳潇潇?” 陈天默颔首道:“对。” 费七思量着说道:“我不知道她是否成婚了,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就被岳满江送去了欧洲,说是要学什么机械和材料,我被逐出师门的时候,她还没有回国,但算起来,她也有二十岁了,年龄不小,或许早已成婚了吧,哎——不对!” 费七遽然一惊,看向陈天默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 陈天默冷笑道:“你想到了什么?” “你,你姓陈!” “是啊。” “你打听岳家,还问岳潇潇成婚没有。” “怎么?” “岳潇潇没有成婚,因为她订的有娃娃亲!” “所以呢?” “所以你就是昔年麻衣陈家家主,玄门九脉盟主陈玉煌的儿子,是岳潇潇的未婚夫!” 陈天默的瞳孔骤然 收缩,喉咙里发出“格格”的怪笑:“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费七打了个寒噤,却还是说道:“我曾经听岳满江炫耀过,他和陈玉煌是生死之交!他老婆和陈玉煌的老婆当年同时怀了身孕,陈玉煌凭着相术之能,看出岳家怀的是女儿,陈家怀的是儿子,于是两家就指腹为婚,结成了亲家!只不过五年后,陈家被灭门了,所有人都当陈玉煌的儿子死了,这桩婚事在岳家就再也没有被提起过……你一直打听岳家的事情,让我起了疑心。再一想麻衣陈家的绝学六相全功,耳有千闻,鼻有万嗅,听得到我的呼吸声,嗅得到我的烟气便不足为奇了,你快如鬼魅,施展的必然是身相步法纵扶摇,不怕我的独门烟气,肯定是开了五大目法中的夜眼!” “噗~~” 陈天默发出一声怪笑,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做人可真难啊。” 话音落时,他抬掌便劈! 费七道破了他的身份,必然不能再留活口! “等等!” 费七一声大叫,陈天默止住掌落,漠然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你杀了我,那个女人就死定了!” “谁?” “你家那位人间尤物!” 陈天默一愣:“我妹?” “嘿嘿~~原来是你妹妹啊。”费七狞笑道:“我们一伙四人前来收拾你们兄妹,我对付你,另外三个早已经进了院子,准备好了迷烟,只等子时动手!现在是子时了吧?” 第十九章 文物大盗 “咚~~~咚!咚!” “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此时,远处传来打更声和更夫的喊话,那打更声一慢两快,正是代表着三更天,也即子时到了。 费七的心彻底松弛了下来,他也不跪在地上了,而是得意洋洋的站起身子,侃侃而谈道:“万大鹏不但要杀你,还要掳走你的妹妹,劫掠你的钱财,烧掉你的铺子和院子!那三个人是青帮中州分堂的帮众,做这种事情是很有经验的,你现在就算是飞着回去,也救不了你妹妹啦。怎么样,一命换一命,你饶了我,我就叫他们放了你妹妹。” “噗~~” 陈天默一掌击落,正中费七的天灵盖! 费七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猛地灌进了脑袋里,把头塞得满满当当,满到快要炸开一样!而又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飘了出去,带走了他所有力气,连五脏六腑都空了,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 “你,你怎么敢——” 费七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天默,七窍之中血流如注,话还没有说完,便仰面躺倒。 咽气之前,费七脑海中闪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我日,无情啊!” “我说过,你太高看自己了。” 陈天默附身抓起费七的尸体,提溜着,快步往家中走去。 —— 院子大门还是虚掩着的,陈天默把费七的尸体放在门口,然后推门进院。 他右脚刚迈过门槛,便听见“嘭”的一声 响,东里间的窗户炸了开来,一道人影从中飞出,重重的跌落在院子里,扭曲了一下,便不动了。 “不好!” “撤!” “啊~~” 屋里一阵乱喊乱响,又有两道人影争先恐后的往外冲,刚冲到屋门口,便“砰砰”两声,各自起飞! 陈天默急忙喊道:“留个活口!” 他话音未落,那俩人就已经落在他脚边了。 陈天默俯身扯掉他们蒙在脸上的黑布,一看之下,两人都是五官扭曲,满嘴呕血,死的是不能再死了! 心月站在屋门口,身影单薄,满面娇柔,歉然说道:“对不起,大哥。” 陈天默叹了口气,苦笑道:“不怪你,是我说晚了。你没事吧?” 心月摇头道:“我没事。” 原来,这三个猥琐家伙把东里间的窗户捅了个洞,往屋里吹迷烟,本意是要迷晕心月然后好下手。他们却不知道,心月天赋异禀,不但力大无穷,还不怕毒,那迷烟进屋,没有熏晕心月不说,反而把心月给惊醒了。 心月穿好衣服躺在被窝里假装晕死了过去,三个倒霉蛋淫笑着摸进里间,两个拿麻袋,一个掀被子,急不可耐的想要一睹人间尤物的美妙胴体!哪成想尤物忽然坐了起来,一拳便把掀被子的人打的破窗而出! 另外两个家伙大吃一惊,差点当场吓尿,急忙丢了麻袋就要夺门而逃,却被心月给追上,一拳一个,前仆后继,都去找阎王报到了。 可怜这三 个中州堂的帮众,在来之前还以为领了份美艳的差事,乐得不行,哪成想是送命的干活儿! 心月问道:“大哥,这些家伙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咱们刚搬进这里,他们就找上门了?是冲着吴朝阳来的吗?” “是万大鹏的人,就是冲着咱们兄妹来的。” “万大鹏?” “对,为了报复我从他手里抢走古韵斋的店铺,他打算杀我掳你劫财烧铺。” “这人好可恶!” 心月大怒,撸起袖子说道:“大哥,咱们现在就去打死他吧!” 陈天默摇头道:“算了,四个人全死了,没有办法指证万大鹏是幕后黑手,无凭无据的去杀他,以后会有很多麻烦。毕竟他黑白两道都有背景,一旦被杀,那些人查究起来,凭着他和吴朝阳曾经结怨这条线,难保不查到你我身上,咱们想要安稳做生意,可就难了。” 心月惊讶道:“来了四个人吗?” “嗯,门口还有一个,是械武一脉的高手,单冲着杀我来的,在巷子里被我给解决掉了。” “那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去睡吧,这些尸体交给我来处理。东里间的窗户碎了,你今晚就睡我那屋吧。” 心月闻言,心头一喜,还当陈天默要跟她同床而眠,又可以享受到温暖的抱抱了。 她喜滋滋的要回屋里去,走了几步之后忽然想起来还有话要问陈天默,于是回头说道:“大哥,你很喜欢那个齐玉燕吗?” 陈 天默笑道:“你是想问我今晚为什么请她吃饭又送她回家吧?” “嗯。” “我是为了接近一个人。” “谁呀?” “大传教士怀履光。” 陈天默解释道:“这个人在中州很有名,创办教会医院,创办怀记俱乐部,名下又有西菜社、大剧院、酒店等行业,在政界、军界、商界和民间都极具影响力,但是我怀疑他的真正身份是个文物大盗。” 心月惊讶道:“为什么?” 陈天默冷笑道:“因为他还有个头衔是大收藏家,他对中国的文物古董十分感兴趣。而自晚晴以来,但凡来中国盗取掠夺文物的家伙,都具备他这样的特征,第一是外国人;第二是披着各种光鲜亮丽的外衣,譬如传教士、探险者、考古学者等;第三便是对文物古董极感兴趣。还有,我曾在报纸上看见过一则报道,是关于纽约公开展览会,参展的文物中,有许多都出土自中州省!那么问题来了,这些文物是怎么流失到美国去的呢?” 心月恍然大悟道:“怀履光就是美国人,所以大哥怀疑他是幕后黑手!” “不错,巧合点太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那齐玉燕跟怀履光很熟吗?” “她跟刘志博很熟,而刘志博跟怀履光交情很深,在几乎所有的怀记产业里,刘志博都占有股份。” “我明白了,大哥是要通过齐玉燕接近刘志博,再通过刘志博接近怀履光。” “是这样的。 还有问题吗?” “没了。” 心月微微一笑,极其嫣然,她说:“大哥,即便不是为了接近怀履光,你也可以喜欢齐玉燕,我不生气的。” “你这小脑瓜里天天胡思乱想什么呢?”陈天默伸指头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道:“家仇未报,国恨未消,大丈夫何以家为?” 心月撅起了嘴:“哦~~那我不胡思乱想了,我去睡。你也要快点忙完啊。” “知道了。” 看着心月转身进屋的背影,陈天默摇了摇头,暗笑道:“自作聪明的小妮子,说什么你也可以喜欢齐玉燕,我不生气……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二十章 把头伸来 陈天默换了一身夜行衣,把费七的尸体装进了那口他们带来要掳走心月的麻袋里,黄铜烟枪和短枪也都塞了进去,然后扛起来便出门去。 他故意在偏僻处绕了几绕,从小巷子里拐到了西大街上。 他知道当下警察的巡逻制度,汴城总局在城区内下设四个分局,在城区外又设四个分局,各分局巡查分为两班,每昼夜分为六轮次,每四个小时换一次班,从每天的中午十二点起,开始第一轮,到下午四点换第二论,到晚上八点换第三轮,到零点换第四轮……以此类推,周而复始。 现在差不多快夜里十二点了,正是巡警要赶回去换班次的时候,而西大街则是西区分局巡警们的必经之处。 果不其然,走了没有多久,陈天默就看见了两个巡警在街上游曳,他径直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哪一点得罪了金公子,把我从总局踢到西区分局,从侦缉队弄到了骑巡队!” “朱老哥,别抱怨了,在骑巡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嘛。只要你够机灵,一样捞油水!” “捞什么油水?我告诉你杨程飞,我朱大龙铁面无私,就不是那种贪赃枉法的人!” “行行行,你多清高高!哎~~这不是就有人送上门来了么?” 巡警杨程飞看见了陈天默,提着警棍就迎了上去,脸一板,棍一指,呵斥道:“站住!大半夜的不睡觉,鬼鬼祟祟的背着个麻袋在街上走,一看就 不是什么好人!” 另一名巡警朱大龙也跟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陈天默,语气倒是温和许多:“你是干什么的?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我是来找你们的,至于麻袋里是什么,你们自己看。” 陈天默把麻袋放在了地上,扯开袋子口,伸手拎出了费七的尸体,又把黄铜烟枪和短枪倒在了地上。 “哎呀,杀人了!” 杨程飞脸色大变,扯着嗓子叫道:“快,快找警察啊!” 朱大龙直接给了他一巴掌:“疯了?你不就是警察?!” “哦哦~~” 杨程飞缓过神来,连忙把身后挎的步枪扬了起来,指着陈天默喝道:“不许动!我是警察!” 陈天默笑道:“知道。” 朱大龙喝道:“不许笑!举起双手,不许碰地上的武器!” 陈天默道:“两位不要慌张,仔细看看他是谁。” 杨程飞骂道:“我管他是谁,你先举起手!” 陈天默道:“这个人是费七。” 杨程飞道:“我管他是费七费八,你举起手啊!” 陈天默道:“他是通缉在案的要犯,绰号双枪大盗的费七,怎么,你们没有听说过吗?” “是他?!” 朱大龙吃了一惊,急忙凑近了端详那尸体的脸,片刻之后便讶然说道:“还真是费七!我见过他的画像,也知道他用的武器是烟枪和短枪。” 陈天默道:“当然是他。” 朱大龙这才放松了许多,让杨程飞也把步枪放下来,然后询问陈天默道:“ 你是什么人?这具尸体哪里来的?” 陈天默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杀了费七。” 朱大龙惊愕道:“他是被你杀掉的?” 陈天默颔首道:“是的。” 看着他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样子,朱大龙怎么都不信他能杀得了费七:“你一个人?” 陈天默再次点头:“是的。” 朱大龙越发震惊:“你用什么杀的他?” 陈天默道:“重要吗?” 朱大龙道:“重要!不然怎么证明是你杀的他?” 陈天默道:“我用手拍碎了他的天灵盖。” “这……” 朱大龙和杨程飞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天默笑了笑:“所以两位警官,我该往哪里领取那三百八十块大洋的赏金呢?” 杨程飞一愣:“赏金?” 朱大龙在旁边低声说道:“对,省厅发布的有悬赏令,凡是能擒获费七的,赏三百八十块大洋,生死不论。” 杨程飞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乖乖,三百八十块大洋啊……” 朱大龙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这位先生,领取赏金得到省厅总务科去,但现在是半夜,总务科早已经下班了,你去了也领不到钱。而且,我们两个马上也要回去换班了。不如这样,你把尸体交给我们先带走,放到西区分局。我明天一早就报到总局,再由总局报到厅里,帮你领走赏金。等到晚上,你直接去西区分局找我拿钱,我叫朱大龙。” 陈 天默深深的看了朱大龙一眼,凭面相可以断定这是个值得信任的男人,于是他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不过,警官是不是得留下一个凭证给我呢?譬如写个收尸的字条,以便于我领取赏金的时候有所凭证。” “可以。” 朱大龙当即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和钢笔,正准备写那字条,杨程飞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 朱大龙狐疑道:“怎么了?” 杨程飞嬉笑着对陈天默说道:“谁知道这尸体到底是不是费七呢?就算是费七,又不一定是你打死的吧?你说你用手拍碎了费七的天灵盖,呵呵~~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就看你这样子,杀个鸡都费劲儿吧?说不定是你从哪里捡来的尸体,想骗取赏金呢!所以,我们得先把尸体带回去,好好的验上一验,等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之后,再确定死因,如果都跟你说的对上号了,那我们再通知你来领取赏金。行了,你走吧。” 朱大龙皱眉道:“老杨,这样不好吧?” 杨程飞低声说道:“你只管听我的就行了!” 陈天默“嗤”的一笑,讥讽道:“这位杨警官可真是厉害,一不问我姓甚名谁,二不问我家居何处。到时候验明了死者就是费七,死因也确实是天灵盖被击碎而亡,又该怎么通知我去领取赏金呢?” 杨程飞稍稍尴尬,哼哼道:“刚才问你是谁,你又不说!现在说 吧,我们都记着呢。” 陈天默没有吭声,而是附身从地上捡起了半截砖头。 “你干什么?!”杨程飞呵斥道:“想袭警吗?放下板砖!” “砰!” 陈天默一掌击下,那砖头应声稀碎,灰屑呼啦啦的散落满地。 朱大龙惊呆了。 要知道,把砖拍断并不难,可是凭着血肉之躯把砖一掌打的稀碎,打成粉末,那就难如登天了! 杨程飞的脸色也瞬间煞白,手死死的攥住了枪杆子:“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天默冷笑道:“想向你证明,我能一掌拍碎人头。” 杨程飞咽了口唾沫,还强行狡辩道:“那砖头能比人头硬吗?” 陈天默瞳孔骤缩,幽幽说道:“那把你的头伸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见钱眼开 杨程飞被陈天默那杀气满满的眼神刺的浑身一颤,冷汗迅疾涌便全身! 他很想举起步枪,或者说两句场面话以壮声势,可是在陈天默的逼视之下,大脑竟然一片空白,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地方敢动,舌头也像是打结了一样,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杀意,是只有真正杀过人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可怖气息,毫无疑问能噬心夺魄! “我这个人既贪财又记仇,而且心狠手辣,谁要是想黑我的赏金,那下场就跟方才的砖头一样。” 陈天默收敛了杀意,然后看向朱大龙,幽幽说道:“写吧。” “好,我写。” 朱大龙暗骂杨程飞多事,提笔在纸上写道:“今收到费七尸身一具,黄铜烟枪一杆,铁质短枪一把。凭此条可向汴城警察总局西区分局骑巡队警员朱大龙索要大洋三百八十块。”写好之后连忙撕下来交给陈天默:“您看看,这样写可以吧?” “可以,明晚我会找你的。”陈天默收了字条,扬长而去。 直到陈天默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杨程飞才大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瘫坐在了地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这,这个人也太可怕了,我刚才感觉他真的会杀了我!” 朱大龙没好气的说道:“你也不想想,连双枪大盗都被他一掌拍死了,你还敢打他的主意?真是嫌命长了!” 杨程飞讪笑道:“那可是三百八十块大洋啊,搁谁不心动?” 朱大龙道:“不是自己的,就别惦记,惦记起来就是祸害。走吧,把尸体抬回分局去。” 杨程飞又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起身跟朱大龙一起搬弄费七的尸体。 “我的娘,这么死沉!刚才那个家伙怎么像拎猫崽子一样把他给弄起来了?” “人家还一掌拍碎砖头呢,能比吗?别磨叽了,快点搬吧。” “……” 陈天默回到家里之后,把中州堂三个帮众的尸体用绳子捆做一堆,背起来便奔万宝斋而去。 到了万宝斋的楼下,陈天默仰面一看,那三楼的窗口里闪烁着亮光,隐隐还有说笑声飘下来,显然是有人,而且不止一人。 陈天默便把三具尸体都堆在了万宝斋的大门口,然后施展六相全功身相腾挪术——纵扶摇,悄无声息的攀上了那楼的外柱,往三楼窗台跃去。 到了窗台下,陈天默略略蜷缩身子,偷眼往那窗缝里瞄看屋里的情形。 但见一张大案居中摆放,案上有酒有肉,周围坐着三个人,斜对着窗户而坐的正是万大鹏。 万大鹏左手边落座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色对襟短打,满脸的戾气,右手里呛呛有声的盘着两枚鸭蛋大小的铁胆,模样跟万大鹏还有几分相似,像是兄弟俩。 第三个人大腹便便,穿的却是狱警常服,袖章上三条折杠,代表了穿衣之人的职衔是典狱长级别。 陈天默心里暗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与万大鹏沆瀣一 气的张典狱长了。” “张大哥,来来来,再碰一杯!” 万大鹏端起酒杯,冲那典狱长殷勤相劝。 张典狱长满饮之后,把酒杯放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之后说道:“万老板,这都十二点半了,你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万大鹏笑道:“大哥放心,兄弟派出去的人都是高手,他们这一趟保准万无一失!” 张典狱长扭头看向盘弄铁胆的男子,笑道:“依我看,你弟弟大虎才是真正的高手,毕竟是青帮中州分堂的堂主嘛,他要是亲自去了,才万无一失。” “俗话说杀鸡哪能用宰牛刀啊?”万大鹏笑嘻嘻道:“这种小事还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张典狱长皱眉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我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万大鹏道:“大哥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您知道我派去的人是谁吗?” 张典狱长道:“我怎么会知道?” 万大鹏得以的一笑:“是纵横江湖,赫赫有名的双枪大盗费七!” “费七!?”张典狱长吃惊道:“他不是在逃的通缉重犯吗?” 万大鹏嘿然说道:“是他,其实他就在咱们中州省,而且,就藏在我的别院里,被我好吃好喝供着呢。” 张典狱长猛地一拍桌子:“好哇,万老板,你胆子可真大,居然敢窝藏江洋大盗!” 万大鹏挤眉弄眼道:“不窝藏这个江洋大盗,往哪里给张典狱长去弄人间尤物呢?” 张典狱长猥琐的一笑:“嘻~~就你说的那小娘皮,真有那么好看?我怎么有点不大相信呢?” “比我说的还要好看一百倍!”万大鹏砸吧着嘴,啧啧叹道:“就在古韵斋里那么一照面,我的魂儿当场就没了!那个好看哟,根本就没办法形容!怎么说来着?真是红颜祸水,又勾勾又丢丢!” 张典狱长听的口水都下来了:“你说的我都坐不住了!怎么他娘的还不回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万大虎开口了:“张典狱长放心,除了费七之外,同去的还有兄弟堂下的三个帮众,都是精锐,别说掳一个小娘皮了,就是掳一个抠脚大汉也没问题。” “哈哈哈~~~抠脚大汉就留给万老板吧,他好这口。” “张大哥可别瞎说,兄弟的爱好跟您是一样的。” “嘻~~那谁知道?反正外面人都传你万老板是赖肚蛤蟆日青蛙。” “啥意思?” “长的丑玩的花啊!” “啊?哈哈哈!见笑见笑!” “喝酒喝酒!” “……” 陈天默在窗外听着三个家伙污言秽语,意淫心月,早动了杀机,恨不得立时就破窗而入,手屠了他们! 但是他忍住了。 万大鹏和张典狱长勾结做局坑害吴朝阳,古董行里有不少人都知道,一旦他们两个被杀,警局必定会先调查吴朝阳,进而就会查到接手古韵斋的自己头上,到时候麻烦无穷无尽,得不偿失啊。 还有,这个万大 虎居然是青帮中州堂的堂主,地位可不低啊。 这些年来,青帮在江湖上势力很大,甚至威逼到了老牌大帮会——洪门,隐隐已经有天下第一大帮的趋势! 青帮总舵下设华中、华北、华东、华南、西北、东北、西南、东南、港澳、海外十个分舵,每一舵之下又设有若干个堂口,譬如这中州堂就隶属于其华中分舵。 杀了万大虎,青帮总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也顺着古韵斋这条线查到自己头上,那就永无宁日了。 所以,还是另寻机会吧。 “哎!咱们一直说女人,倒是把正事给忘了!” 屋里,张典狱长忽然一拍大腿,从身旁提起一口箱子,摆在了案上,说道:“今晚上,吴朝阳去给我送钱了,七百块大洋外加十条小黄鱼全在这里了。按照事先说的,你我三七分账,十条小黄鱼你拿走,剩下的七百块大洋,你帮我存到弘康钱庄里,我这身份去存不大方便。” 万大鹏笑嘻嘻的说道:“没问题。” 陈天默眼前一亮,脸上已有了笑意:“这钱,归我了!” 第二十二章 黑吃黑 想要收藏古董文物,而且还只进不出,以免国宝落入歹人之手,必然要耗费大量的金钱,所以陈天默现在是格外的“贪财”,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发财”的机会。 张典狱长犯了财不露白的大忌,让陈天默知道了那箱子里的黄白之物价值一千大洋,陈天默顿时“见钱眼开”,岂有不顺手牵羊之理? 他很快就想好了主意,悄无声息的跃下楼去,回到万宝斋的门外,用指甲在柱子上刻了八个字:“一张两万,不得好死!”随后抬起脚,朝着门板便是几脚猛踹! “砰砰砰~~” 一连串的巨响,好几扇门板都四分五裂开来! 楼上的万大鹏、万大虎、张典狱长听见动静,尽皆吃惊,纷纷冲到窗口往下面张望,还大呼小叫的呵斥起来: “谁啊!” “什么人敢在万宝斋捣蛋?!” “大半夜的作死呢!” 陈天默早闪进了万宝斋里,在一楼厅中的一扇大屏风后隐匿好身形,静观其变。 万大鹏他们三个在楼上喊了一阵,却听不到下面的动静,也不见半个人影,都狐疑了起来。 万大鹏嘀咕道:“难道是费七他们回来了?” 张典狱长道:“回来就回来,弄出这么大动静干什么?也不见他们上来。” 万大虎道:“这事儿古怪,我下去瞅瞅。” 他握着铁胆下楼而去,到了楼下便吓了一跳——几扇门板被踢得稀碎,触目惊心! “费七?是你吗?” 万 大虎低声呼唤着,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的扫量着四周,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外面,但见街上静悄悄,空荡荡,连个鬼都没有!忽然间低头一瞥,看见阶下放着黑乎乎一大堆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便凑了过去。 “啊呀!” 近前只看了一眼,万大虎便惊呼起来,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自己中州堂下的三个帮众,都死透了,而且面目狰狞,十分可怖! “是谁干的!?” 万大虎惊怒交加,吼道:“出来啊!有种不要装神弄鬼!” 陈天默在屏风后无动于衷,只是暗暗的冷笑。 万大鹏和张典狱长听见万大虎的叫骂呼喊,也都坐不住了,一起跑下楼来。 “怎么了大虎?” “我日,这门怎么碎了?” “哎呀!” 看见三具尸体,万大鹏和张典狱长的脸色无不大变! 张典狱长忙问道:“这三具尸体哪里来的?是谁啊?” 万大虎咬着牙说道:“是我堂口的兄弟。” 张典狱长吃惊道:“就是去掳那小娘皮的三个帮众?” 万大虎道:“是。” 张典狱长悚然动容:“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 “不知道。” “是谁干的?” “不知道。” “费七呢?” “不知道。” “小娘皮呢?” “不知道。” “日!一问三不知!”张典狱长恼火至极。 万大虎也怒了:“日日日,你除了知道日,还知道什么?!” 张典狱长惊怒交加:“万大虎,你没规矩了是吧?!” 万大鹏赶紧劝解:“大虎住口!你怎么跟张大哥说话呢?张大哥您也别介意啊,大虎这是急了,毕竟三个兄弟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费七又不见踪影,我看古韵斋那边也没起火,这件事情可真是古怪了。” 张典狱长“哼”道:“自己没本事,却把火气撒在老子头上!”说话间,一磨脸,瞥见了柱子上的字:“一张二万,不得好死。这是谁刻的?日!” 万大鹏连忙也凑近了去看,喃喃说道:“这是新刻的。” “一张二万?”万大虎嘀咕道:“什么意思?打麻将呢这是?谁起到二万,谁不得好死?” “就你这智商,是怎么当的青帮堂主?!”张典狱长没好气的说道:“一张是我,二万是你们兄弟,人家是说,咱们三个不得好死!” 万大虎心里剔然一惊:“沃日!” 张典狱长冷笑道:“你也日了吧?我就说今天晚上眼皮子一直跳,准没什么好事!万大鹏啊万大鹏,你派的人全是废物,没成事!” 万大鹏面如死灰,呐呐说道:“怎么可能呢?就那个小白脸,还有那个小娘皮,能是费七他们几个的对手?” “你能花钱养费七,人家难道就养不出厉害的看家护院保镖随从?你也说了,那个小白脸一出手就是十条小黄鱼!论财大气粗,你万老板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吧?算了,我不跟你们兄弟这里掺和了,撤!” “哎,张大哥, 你别走啊!” “别走?日你娘的!老子今晚吃了一锅炖三宝,就等着你的人把小娘皮给掳过来呢!现在可好,你叫我找谁泻火去?留下来上你们兄弟俩啊?日!” 万大鹏一阵无语。 万大虎也默不作声,眼睛里却渐渐露出了凶光。 张典狱长转身便走,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又折返回来,冷冷说道:“你们兄弟办事不牢靠,钱也不用你万老板去存了,老子自己存去。” 说着,张典狱长“噌噌噌”的上楼而去。 万大鹏和万大虎面面相觑,万大虎骂道:“大哥,这狗官好贱啊,我想弄死他!” 万大鹏道:“算了,忍一忍吧,我靠着他可是发了不少财呢。” 正说话间,忽听张典狱长在三楼惊呼道:“沃日啊!” 万氏兄弟对视了一眼,心中都起了极其不妙的预感,连忙往楼上跑去。 到了三楼,但见张典狱长如痴如醉的站在案前,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案面。 万氏兄弟凑近了一看,见那案面上也刻着字:“不义之财,人人有份。” “钱没了!?” 万大鹏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两腿发软,几乎瘫坐在地上。 “我的十条小黄鱼啊……” “我还七百块大洋呢!日!” “张大哥,这件事必须彻查下去!咱们不能白白吃这大亏啊!” “咱们?” 张典狱长冷笑了起来:“万老板,钱我已经交给你了,你却把它给弄丢了,你得赔我!三天之内,我要见到弘 康钱庄的庄票,见票即兑七百大洋那种!” 万大鹏惊愕道:“张大哥,你——” “好了,告辞!” 张典狱长压根就不想跟他啰嗦,说完了抬脚就走。 万大虎看着他的背影,忽的扬手一撒,但听“嗖”的一声,两枚铁胆飞出,直奔张典狱长的后脑勺! “砰砰!” 后脑开瓢,脑浆迸流,红白之物齐飞,张典狱长趴地便死,连吭都没吭一声! 万大鹏大惊失色道:“你怎么把他给打死了?!” 万大虎却不以为意,冷笑道:“区区一个典狱长,算什么狗屁大官!却作威作福,处处欺压我们兄弟!大难临头,不想着同甘共苦,却想着黑吃黑,真是死有余辜!” 万大鹏急道:“他跟警察厅厅长金子凯是表兄弟,后台很硬啊!” 万大虎道:“那又怎么样?大哥,你怕什么呢?我连夜把他丢进护城河里去,又有谁知道是我杀的他?” “唉~~” 万大鹏颓然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弄成这样子?” 万大虎道:“大哥,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别懊恼后悔抱怨了。我去抛尸,你把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万大鹏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第二十三章 装睡的人 万大虎扛起张典狱长的尸体准备下楼,万大鹏忽然若有所思,叫住他道:“兄弟且慢!” 万大虎回顾道:“怎么了?” 万大鹏起身说道:“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搞得我心境都乱了,考虑问题也不那么周到了。现在平心静气的想一想,这张典狱长的尸体不能抛到护城河里去,要抛,就抛在古韵斋的门口!” 万大虎先是一愣,继而坏笑道:“哥,你可真是阴损啊。” 万大鹏冷笑道:“哼哼~~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把你帮众的尸体扔在万宝斋的门口,咱们就给他来个有样学样!” 万大虎点点头:“成,这一次听哥的!” 万大鹏道:“走吧,一起下去。咱们先把你那三个帮众的尸体拖进店里来,然后再去古韵斋抛尸也不迟。咱们万宝斋的灯还明着呢,尸体晾在外面时间久了,被打更的或者巡逻的人看到可就不好了。” “嗯~~” 万氏兄弟把张典狱长的尸体扛下了楼,又把那三个帮众的尸体拖进了屋里,又找了新的门板替换掉被陈天默踢碎的那几扇,把店门重新上好。 “哥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万大虎仔细看了看三个帮众尸体的伤势,悚然说道:“他们应该都是被拳头打死的!一个被打的面门凹陷,额骨碎裂!另外两个都是后背中招,脊椎被打的稀碎,心脏怕是也被震裂了,不然嘴里不会呕出黑血!最可怖的,他们全 都只挨了一拳!” 万大鹏也惊悚道:“什么人的拳头能有这么大的威力?会不会是用了锤子或者别的什么钝器啊?” 万大虎摇头道:“不会的,伤口处只有拳印,而且这拳印不大,像是出自女人的手。” “女人?你是说打死他们三个的是那个小娘皮?”万大鹏连连摇头道:“绝不可能!那么纤纤弱弱的一个丫头片子,怎么可能一拳打死人呢!” 万大虎脸色铁青道:“不管是不是那个小娘皮,出手的人毫无疑问是个绝顶高手!” 万大鹏道:“比你还厉害吗?” 万大虎叹息道:“比我可厉害多了!我就算是用铁胆,也打不出来这样的效果啊!” “嘶~~~” 万大鹏倒抽一口冷气,喃喃说道:“可是在古韵斋的时候,我明明只看见了他们兄妹两个人啊,又哪里来的什么绝顶高手?” 万大虎幽幽说道:“哥啊,你仔细想想,对方把尸体丢在万宝斋的门口,而后踢坏门板调虎离山,引我们下楼之后,对方又摸上楼顺走那一箱子钱,整个过程做的悄无声息,咱们三个人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能看见,这样神出鬼没的家伙,能不是绝顶高手吗?” 万大鹏忽然打了个寒噤,颤声说道:“兄弟,你说他现在走了没有?他会不会还在暗中盯着咱们呢?” 万大虎也被他这句话吓得脸色大变,忍不住四下里乱看。 陈天默确实还没有离开,张典狱长被 杀的那一幕,他是看得清清楚楚,如今的他还缩身在梁上,暗中觑看着这兄弟俩的一举一动。 万氏兄弟自然发现不了陈天默藏身何处,却自己吓自己,怕的不轻! “哥,我可不去古韵斋抛尸了,万一那个绝顶高手在那里,我去了不是送死吗?” “嗯,那还是抛护城河里去吧。” “哥,你这次可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 “出息!你还是青帮的堂主呢,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 万大鹏恐惧了一阵之后,倒是又镇定了下来,冷静的分析道:“其实,仔细想想,对方压根就没打算要杀咱们。能把你那三个帮众的尸体送回万宝斋,就足以说明对方已经知道咱们是幕后主使,可对方为什么只是抢走咱们的钱,却没有要咱们的命呢?” “为什么?” “因为对方也有忌惮!我背后牵连着多少达官贵人,你背后站着整个青帮,想杀咱们两个,对方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哥,你说的有道理!” 万大虎精神一震,略略有些得意的笑道:“你我的身份可都不是一般人啊。” 万大鹏沉吟道:“话虽如此,可整件事情还透着古怪。你的帮众都被对方给送了回来,为什么唯独费七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呢?” 万大虎搓着铁胆,假装思考道:“我也正纳闷呢。” “我知道了!” 万大鹏忽然一拍大腿,说道:“费七大概也已经死了!之所以没有被 送回来,是因为对方拿他的尸体换钱去了!” 万大虎愕然道:“尸体能换什么钱?” 万大鹏冷笑道:“你别忘了,费七是在逃的重犯,警察厅悬赏三百八十块大洋抓他,生死不论呢!” 万大虎恍然大悟道:“肯定是这样!对方贪财,不然也不会顺走咱们的钱!” 万大鹏道:“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局里探探消息。” 万大虎道:“哥,你说费七会不会没死,被对方活捉送进警局了?到时候一盘问,再供出咱们俩来怎么办?” “不会的。”万大鹏笃定的说道:“如果对方真活捉了费七,也能让费七去警局指证咱们兄弟是杀人放火劫财劫色的幕后黑手,那对方又何必堆放三个尸体在万宝斋门口,又在柱子上刻字威胁咱们呢?费七一定是死了,就是因为死无对证,没办法将咱们兄弟绳之以法,对方才会用这样的手段出气。” “哥,你真聪明,说的头头是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还用说?在用脑子上,我随咱爹,你随街坊。” “哦~~” 陈天默听的真切,也暗暗的想:“这个万大鹏确实还算聪明,只可惜,聪明没有用到正地方去。且饶你们折腾几天,待时机一到,我定然叫你们身败名裂!” 待万氏兄弟离开之后,陈天默提着钱箱,也悄然回家去了。 他翻墙入院,蹑手蹑脚进了东屋,把钱箱子放在床下,然后才去外头洗漱。 西 屋的心月一直都没有睡熟,就等着陈天默回来呢,听见洗漱的动静之后,心月充满期待,谁料想,陈天默洗好之后,压根就没进她的屋子,径直回东屋睡去了。 心月一阵错愕,辗转反侧,又气又恼,忍不住起来往东屋去喊:“大哥?” 陈天默假装熟睡,双目紧闭,呼吸绵绵,那死样真就像是睡过去了一样。 “大哥,这屋子的窗户坏了,你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呼呼~~” “大哥,你起来呀。” “呼呼~~” 心月开始动手拉扯,想要把陈天默给晃醒,没想到陈天默却哼哼唧唧的嘟囔道:“齐大小姐,别弄我了,赶快睡吧。” “臭大哥!” 心月气的七窍生烟,挥舞着拳头在陈天默脸上晃:“信不信给你一拳!” 当然,说归说,这拳头是不舍得打下去的。 “冻死你算了!”心月忿忿的诅咒了几句,回西屋睡去了。 陈天默睁开眼来,满脸都是狡黠的笑意:“这小丫头片子……” 第二十四章 开张大吉 心月虽然气愤陈天默做梦梦到齐玉燕,可是这气没到天亮就已经消了。 谁叫那是至亲至爱的大哥呢? 她做好了饭菜,然后去窗口叫陈天默起床。 “大哥,洗脸刷牙吃饭。” “唔~~我已经嗅到了,好香的味道啊!” 陈天默惬意的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一跃而下,换衣洗漱。 “这牙粉还挺好用,刘建民生产的。” “这香胰子也不错,还是刘建民生产的。” “听说日货都被他给打败了,了不起啊。” “……” 陈天默一边洗漱,一边絮叨。 心月在旁边说道:“大哥打算结交刘建民吗?” “如果能跟国货大王做成朋友,以后一定有用。”陈天默漱了口水,补充道:“想要结交刘建民,就得利用好齐玉燕和刘志博的关系。” 心月一听见“齐玉燕”三个字,就觉得别扭,意有所指的问道:“大哥,你昨晚睡得好吗?” “好啊。” “梦到什么好事了吗?” “当然,我梦到有人在我床底下塞了一箱子钱。” 陈天默瞥见心月噘着个小嘴,气鼓鼓的可爱又可笑,便逗她道:“好妹子,你快去东屋的床底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箱子钱?” 心月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好事?梦里的东西当然都是假的啊,别是夜风把你吹糊涂了,还是先找人把窗户修好吧。” “不用,我自己就能修,几块木头的事情。”陈天默催促道:“好妹子,快去快去,看看 床底下是不是真的有钱。” 心月无奈的叹了口气,腹诽道:“大哥有时候真是幼稚。”还是顺从的进了屋,漫不经心的往床底下扫了一眼,然后起身—— 哎,不对! 真有个箱子啊! 心月连忙把那箱子拖了出来,打开一看,好家伙,满满的黄白之物,银元和金条! 惊喜之余,她也明白了过来,冲出屋子嗔怪道:“大哥,你又寻我开心!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陈天默道:“这是万大鹏做局讹诈吴朝阳的钱,被我给顺手牵了个羊,你去收了入账。以后啊,你就是咱们天心阁的二当家兼管账先生了。” 心月笑道:“就咱们兄妹两个,还排个大当家、二当家吗?” 陈天默道:“天心阁当然不会只有咱们兄妹两个,很快就会有新的朋友入局。” 心月好奇道:“谁呀?” 陈天默道:“我想招个能看店的人,当然,这不算朋友,只是伙计。但有个朋友是一定得请来的,他叫蒋凌波。” 心月抚掌说道:“这个人我知道,《恩仇簿》上记的有,是御灵一脉世家大族蒋家的传人,对吧?” 陈天默颔首道:“对。我要请他做咱们的情报官,以后哪里有盗墓贼出没,哪里有国宝贩卖,都须得他去打探,还有一些对头的消息,也要靠他收集。毕竟御灵一族最不缺的就是刺探消息的帮手,而且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不知道请不请得动他,我和他 只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欠他一饭之恩呢。” 心月道:“肯定请得动,这世界上没有人不想跟大哥做朋友的。” 陈天默笑道:“我是你哥,所以你这么想,但别人看我,也未必会觉得我有多好。” 心月道:“那如果蒋凌波真来了,他住哪里?这个院子就两间里屋。” 陈天默道:“所以,还要再买宅子,不但是为了让朋友们住,也是为了收藏古董宝贝做仓储。不过那都是随后的事情了,咱们吃饭吧,饭后我先修窗户,然后去取咱们的门头牌匾,再买几挂鞭炮,准备开张!” “嗯~~” 结果,根本就没用的上陈天默去取,在他修缮窗户的时候,吴朝阳来了,还带来了刚做好的“天心阁”牌匾。 陈天默惊喜道:“吴老板,您这是——” 吴朝阳笑道:“您今天要开张,我怎么能不来恭贺呢?说实话,这店铺重获新生,我心里头比您还激动呢!天不亮,我就起来了,赶早入城,先去取了牌匾,也省得您再跑一趟。” 陈天默道:“多谢多谢,真是费心了!” 吴朝阳道:“这值当什么?昨夜回家,我跟老爹还有媳妇儿说起了您的所作所为,他们都夸您仗义,说我欠您天大的恩情!他们也让我来多给您跑跑腿,出出力呢。” 心月在旁边听着,忽然间说道:“大哥,您不是想招个看店的人吗?这吴老板——” 吴朝阳一听这话,连忙问道: “陈老板,您要招看店的伙计?” 陈天默点了点头,道:“我的私事太多,开张之后,大约不能一直固守在店里头,心月又不懂行,总归是要雇个看店的人手。不知道吴老板这里有没有合适的推荐人选?” “我啊!” 吴朝阳激动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愿意给您白干!只要能管我一口吃的就中!” 陈天默其实早就有意让吴朝阳留下来,只怕他原先当老板当惯了,再给人打下手不舒服,而今见他毛遂自荐,又看他情真意切,便说道:“吴老板,我不会让你白干的,你要真想留下来,我会请你做天心阁的掌柜,月俸十块大洋,管吃管住。” 吴朝阳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已经在您这里拿了太多的好处了,不能再要您的钱。” 陈天默道:“您不愿意要钱的话,那我情愿招募旁人。就这么定了吧,吴掌柜?” “哎~~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吴朝阳感动的又要掉眼泪了,他撩起袍子就拜:“吴朝阳愿意为陈老板鞍前马后!” “以后不许行此大礼。”陈天默连忙扶起了他。 吴朝阳动情的擦了擦眼泪,又咧嘴发笑。 陈天默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钟,还早,便请吴朝阳在堂屋落座,又让心月泡了一壶茶,边喝边说道:“吴掌柜,我正好有事要问你,咱们后墙邻居的宅子似乎没人居住,你认识他家的房东吗?” 吴朝阳点头 道:“认识!他搬去东城住了,这里的宅子是空置的。” 陈天默道:“那宅子不错,我想买下来,您觉得怎样?” 吴朝阳皱眉道:“老板,那宅子比这里可大得多啊,是个跨院,卖价不菲呢!您没必要浪费钱去买啊,我住在店铺里头就行了。” 心月道:“不是给你买的,我大哥会有一些新朋友过来住。” “哦哦~~” 吴朝阳一阵尴尬,讪笑道:“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那房东聊聊。” 陈天默道:“不用着急,咱们先开张。” “对对对,先开张!” 上午十点钟,陈天默引着吴朝阳把牌匾张挂在了门头上,又当街燃放了鞭炮,宣布天心阁正式开张! 古玩街上一下子热闹了开来,临近的店铺老板几乎都出来了,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纷纷祝贺: “恭喜,恭喜!” “预祝陈老板开张大吉啊!” “祝陈老板捡漏不断,财源滚滚!” “……” 陈天默也都一一拱手道谢,又对人介绍吴朝阳道:“诸位高邻都认识吴老板,从今以后,他会在鄙人的天心阁里做掌柜,既是相识,还望诸位能帮衬一二。” “哎呀吴兄,恭喜啊!” “陈老板慧眼识英才,吴兄在行里可是大拿,用他当掌柜,不亏!” “吴掌柜,否极泰来咯!” “……” 又是一番热情的寒暄,吴朝阳也兴高采烈的,就仿佛是自己重新开店了一样。 就在众人其乐融融的时候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过来: “哟,陈老板昨天才盘下来店铺,今天就开张了啊,可真是够猴急。” 是万大鹏。 不但他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穿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杭纺或云罗长衫,戴着各色玉扳指,也有盘串的,搓核桃的,捂葫芦的……显见个个身价不菲,能做这样打扮的,一般不是老板,就是财主富家翁。 吴朝阳看见万大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陈天默则仍旧波澜不惊:“万会长,昨夜睡得可好?” “好,好极了!” 万大鹏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几人,冷笑道:“陈老板,认识他们吗?谅你也不认识!我来给你引荐引荐吧,他们可都是咱们中州省古董行会的大人物!不是副会长,就是会董和名誉会董!今天一并过来,真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听好了,这位是中州省古董行会副会长——” “打住。”陈天默摆了摆手:“我可记不住那么多头衔和名字,万会长趁早别介绍。” “后生无礼!”没等万大鹏发飙,一个山羊胡老者就呵斥道:“听万会长说了,你自称是猛龙过江,狂的很啊!” 陈天默道:“我狂自有狂的资本,怎么,诸位大人物不舒服了?不舒服还请憋着,因为我也不会改。” 众人无不大怒:“你——” “好了,不用跟后生晚辈一般计较嘛。陈天默,你也 别那么大敌意,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是来恭贺你新店开张的。” 万大鹏阴测测的说道:“作为前辈,我们都给你带了礼物,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接住了,接不住,可难在这一行立足啊。诸位,亮一亮咱们的宝贝吧?” 第二十五章 绝世孤品 随着万大鹏话音落下,古董行会的副会长和会董们纷纷亮宝,居然个个都是有备而来: “鄙人刘胜,忝列中州省古董行会副会长之位,携来碑文拓本一副,请掌眼!” “会董肖东,达摩像一尊,上眼了!” “会董文浩,漆盒一件!” “会董杨佳昌,压手杯一对!” “会董申昊,玉器一把!” “……” 随着他们一个个拿出宝贝,天心阁门前的人群瞬间就炸锅了!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不但街上开店的老板们都聚拢了过来,连过往的行人都驻足观望,个个表情精彩,眼神兴奋。 也有人窃窃私语,议论开来: “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刺激啊!” “咱们行会可真给陈老板面子,我当初开店的时候就没有这待遇。” “你脑子被门挤了吧?这是万会长的下马威!” “陈老板这关可不好过啊,一旦当众打眼,这刚开张的店,只怕就离关张不远啦。” “……” 万大鹏得意洋洋的看着陈天默,戏谑道:“陈老板,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够给你这个年轻人面子吧?” “天默!” 陈天默还没有接万大鹏的话茬,就听见人群中一声娇呼,不用看,就凭声音,他便知道是齐玉燕来了。 果然,循声一望,但见两个男人护着齐玉燕,挤到了天心阁的店门前。 其中一个男人是帅府的马车夫,陈天默认识,另外一人却很面生,他戴着一副眼镜,身穿蓝竹布长衫 ,留着八字须,气质儒雅,像是个教书的先生。 齐玉燕怀里抱着个包袱,往陈天默身旁一凑,也不理会旁人,笑语盈盈道:“还好还好,没有错过你开张。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祝你开张大吉,生意兴隆!” 她解开包袱皮,露出了一件剔彩漆盒,捧着递向陈天默。 陈天默一看之下,吃惊不小,急忙睁开法眼明鉴,又用夜眼细察,随后鼻子一嗅,连忙摇头道:“这礼物我不能收!” 齐玉燕道:“是朋友就收下,难道你忘了昨天晚上咱们的约定了?” 陈天默道:“没忘,但是你这件礼物实在是太特别了。” 齐玉燕道:“能有什么特别啊,就是我爹送给我的罢了,说什么等我出嫁的时候当嫁妆用,我才不稀罕呢!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既不能要彩礼,也不能要嫁妆,这才是真正的民国女性。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说到嫁妆的时候,齐玉燕的脸都红了,却还是偷眼打量陈天默,想看看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陈天默一愣,他没想到这齐大小姐居然把嫁妆拿出来当礼物送给自己,虽说民国女性追求进步,可,可这步子进的也太大了啊,自己真要收下,还不定别人怎么说呢。 他正准备再推让一番,万大鹏已经不耐烦了:“嘿!那位小姐,打情骂俏也得挑个好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觉得寒碜?” 齐玉燕再“进步”也被“打情骂俏”四个字羞臊的满面通红,嘟囔道:“我没有,我不是……” 副会长刘胜也说道:“陈天默,我们古董行会这么多会长、副会长、会董齐聚一堂,拿着宝贝恭贺你开张,你却把我们晾在这里,是何道理?!” “也太不把古董行会放在眼里了!” “年轻人没有规矩,不懂礼数!” “……” 齐玉燕听见他们是古董行会的大人物,又见他们众口一词指责陈天默,连忙说道:“抱歉抱歉,是我不对,我马上就让开。天默,你快把这漆盒收了吧。” 陈天默还是摇头:“我真不能收。你也不必理会他们,这是我的店,你爱待多久就待多久,爱跟我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谁也管不着。” 齐玉燕心里一暖,暗自窃喜道:“他好护着我啊。” 会董文浩手里捧得也是一件漆盒,讥讽道:“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吧?不过是一件剔彩漆盒而已,烂大街的玩意儿,也好在那里推来推去的谦让?” “啊?” 齐玉燕怔住了,下意识的就把文浩的话当真了,急道:“天默,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漆盒不值钱,我还以为它很贵重的。你别要了,我再送你别的礼物!” “外行说话你也当真?”陈天默瞥了文浩一眼,又安慰齐玉燕道:“你这件礼物很贵重,比他手上的所谓宝贝可贵重的多,这便是我不敢收的原因。” 齐玉燕惊喜道:“真的?” “你狂妄!”文浩怒道 :“我堂堂中州省古董行会会董,居然被你说成是外行?还说我手里的漆盒不值钱?你可真敢夸口啊!” 陈天默冷笑道:“在陈某看来,会董这种东西才是烂大街的玩意儿,毕竟这一堆人里就有七八个呢。” “哈哈哈~~~” 人群中传出一阵哄笑,把在场的会董们弄得个个颜面无光。 文浩大怒道:“陈天默,耍嘴皮子在古董行是立不住脚的,得有真才实学才能走得长远!” “这话你要用来自勉啊。” “你——我今天就给你好好上一课!所谓剔彩,又名雕漆,始于唐,兴于宋、元,盛于明、清!至乾隆爷时候,漆器还多用于宫廷,有专门的官坊制作,再后来,官坊渐渐消亡,等到我民国建立,漆器已经彻底平民化!现如今,北京剪子巷里到处都是做剔彩漆盒的!” “嗯,所以呢?” “所以?就这位小姐手里捧的,居然有三层高,古代官坊可没有这种工艺,一看就是出当代匠人之手!不是烂大街的玩意儿,又是什么?” “说完了吗?” “说完了!” 陈天默“嗤”的一笑,道:“读书不精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三层高的漆盒怎么就不能是古代官坊的工艺了?我国至今仅存的一部漆书叫什么?谅你也不知道,竖起耳朵听好了,那是著于明朝的《髹饰录》,其中就有三层剔彩漆盒的记载!” 文浩一惊:“啊?” 陈天默冷笑道:“啊 的还在后头呢!雕漆的官坊工艺在光绪年间就已经失传,你所说的北京剪子巷确实有做剔彩漆盒的作坊,但那已经是民间工艺,与官坊工艺区别极大,内行人一看便知!我朋友手里拿的这件漆盒,就是正宗的乾朝官坊工艺,你居然说它烂大街,你不是外行,谁是外行?” 文浩脸色大变,快步走近齐玉燕:“能让我仔细看看你这漆盒吗?” 齐玉燕犹豫着看向了陈天默。 陈天默道:“让他看吧,只是别让他碰,碰坏了,难保他赔得起啊。” 万大鹏冷笑道:“就吹吧!” “吹?” 陈天默哼了一声,道:“这件漆盒,一层套一层,第一层乃是寿星骑鹿,第二层是松鹤延年,第三层是花果飘香,每一层的图案都不相同,剔彩却都栩栩如生,刀工独步天下,精妙无双!哪怕是底座,也刻满了锦纹、番莲纹,可以说是讲究至极!更绝的是,这漆盒远观是红色,近看却是红黄绿三色层层相叠,且内漆黑光高亮,是真正的宫廷技艺,官坊大作!普天之下,仅此一件孤品而已!就你们手里拿的那些东西也配跟它相比?!” 几乎把脸怼到漆盒上的文浩,看了这半天,忽的一声惊叹:“真是乾隆爷年间的宝贝!天啊,世上居然真的有这样的绝品雕漆!?” “砰~~” 一声响,他自己手里的漆盒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瓣,他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 仍旧痴痴呆呆的看着齐玉燕手里的那件。 第二十六章 一代宗师 随着文浩一锤定音,万大鹏等古董行会的高层无不惊讶,他们这些人先不论人品好坏,真才实学还是有的,而且各有所长,各擅胜场,譬如文浩,他在漆器这一块是独领风骚,可以说是中州省的“漆器之王”! 结果,这位漆器之王在今天居然当众栽了大跟头,而且还是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里,被个刚入行的小子教育的重新做人了! 那种震撼可想而知。 看热闹的局外人都轰然叫“好”,这声好,自然是给陈天默喝彩的。 万大鹏等人都觉得脸上无光。 街上其余的古董店铺老板,有不少人先前是小看陈天默的,现如今也对他刮目相看。 唯独吴朝阳波澜不惊,显得很是淡定,心里暗自得意:“这算什么?你们还不知道我家老板真正的厉害呢!” “小姐,你这宝贝能卖给我吗?出多少钱都行!” 文浩大约是真喜欢齐玉燕的漆盒,居然问起价来。 齐玉燕抱紧了说道:“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文浩道:“你宁愿白送人也不肯卖吗?我告诉你,我出的钱可是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齐玉燕皱眉道:“你这人好讨厌啊,我说了不卖就是不卖!我就是宁愿白送给天默也不卖给你!” 说完,齐玉燕抱着漆盒又朝陈天默递过去:“你还不肯收吗?” 陈天默看出齐玉燕的眼中都带有祈求的神色了,自己如果再不肯收下,未免过分,于是叹了口 气,伸手接过,然后冲齐玉燕鞠了一躬,说道:“玉燕,这是天心阁开张以来所收藏的第一件宝贝,多谢你了。只要天心阁在,它就会在,我永远不卖。” “嗯!”齐玉燕笑靥如花,开心的就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精彩,真是精彩,优雅,真是优雅。” 跟着齐玉燕一起过来,戴着眼镜,却始终没有说话的八字须男人忽然开口了。 他欣赏的看着陈天默,抚掌称赞道:“这位陈老板博闻强识,才学过人倒也罢了,全程对那漆盒不触不碰,只不过浅看了几眼,便道破了它的底细,这份鉴宝能力,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神乎其技啊!” 陈天默心道:“浅看了几眼?我可是动用了夜眼、法眼两大目法,又施展了万嗅之术,又在脑子里印证了之前所看过的文物记载,这才鉴别出来的……”嘴上却问道:“玉燕,这位朋友是?” 齐玉燕笑道:“是我师父,号残梦轩主。” 陈天默一愣:“你师父?” 齐玉燕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神色:“对,今天早上才有幸做了先生的口盟弟子,以后,我就跟着他老人家学习古董收藏的学问啦。” 残梦轩主说道:“玉燕啊,其实你已经有这么厉害的朋友了,又何须再拜我为师呢?” 齐玉燕道:“连师父也觉得天默很厉害吗?” 残梦轩主笑道:“至少,我在他这个年纪绝不会达到他的造诣。” 陈天默不知道这个残梦轩主是什么来头,但心想能让齐玉燕拜为师父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且仔细看他的面相,明明是血肉之躯,眉宇之间却隐隐有金石之色,明明是大富大贵之福相,却又透漏着穷困潦倒的衰相,实在是奇哉怪也! “你们三个在这里做局演戏给我们看的吧?” 万大鹏见他们互捧,忽然间起了疑心,冷笑道:“你们三个是熟人,所以故意弄了个漆盒让陈天默说出底细,好在大家伙面前显摆他的能耐!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人不碰不摸,三两眼就能看出一件古董的真伪和来历!我也不信这世上有人愿意白送出去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嘶~~~” “有道理啊。” “还真是!” “我刚才也觉得哪里别扭呢,万会长说出了我的心声啊。” “……” 万大鹏这么一说,居然有不少人都跟着附和。 在场的人,有许多都是古董行里的精英,在古玩文物上浸淫了数十年才有如今的成就,看陈天默年纪轻轻,至多不过二十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造诣呢? 他新店开张,请几个托过来装门面,振声势倒是极有可能的! 至于那个姑娘,只要脑子没问题,怎么可能把那么值钱的宝贝白送出去呢?人家文浩可是说了,出的价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呢! 人心如烟,顷刻易变!先前还暗暗佩服陈天默的许多人,在这 几句话的时间里,就变得不佩服他了。 齐玉燕生气的盯着万大鹏:“你怎么能胡乱冤枉人呢?在今天之前,我师父根本就不认识天默,又怎么会做局演戏呢?” 万大鹏冷笑道:“谁知道你这师父是哪里来的?什么残梦轩主,听都没听说过的家伙,也好意思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假扮高人,抬高陈天默?肯定是个托!” 齐玉燕怒道:“谁说我师父假扮高人了,我师父本来就是高人,他以前叫石海卿!” “哎,玉燕!” 残梦轩主显然是想阻止齐玉燕说出他自己的本来姓名,可惜已经晚了。 “石海卿”三个字一说出来,全场先是一片寂静,继而众人哗然! “哎呀?!” “海卿先生?!” “南田北石的石海卿?!” “天啊,我没想到他还活着!” “他的大作《金玉录》、《海卿藏古目》、《古玉印考略》是我读了几十遍的书啊!” “……” 陈天默也大吃了一惊,他自然知道石海卿是谁,对于古董收藏界来说,石海卿就是皇帝! 他是书香世家出身,父亲在清朝做过大学士,官至一品!石海卿本人也做过翰林院的编修!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无书不看,无史不览,不但是书法大家,也是金石学家,尤其酷爱古董文物的收藏和考证。只因在朝的时候,目睹清廷丧权辱国,便辞官不做,回乡专心从事文物收藏。其后的数十年间,他倾尽家 财,搜集各类文物国宝达八千余件,并著作等身,写了许多与文物古董相关的书籍,陈天默在齐振林的书房里便通读过。 满清亡国前后的几年间,石海卿忽然销声匿迹了,屡有传言说他死了,却没想到他还活着! 陈天默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面相会那么古怪了,因为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相貌却仿佛四十岁左右! 他确实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为了藏宝,也散尽了家财,成了穷人…… 陈天默很佩服这样的人,当即深深一揖:“先生在上,请受晚生一拜。” “不必多礼。” “骗人的吧?”万大鹏满脸惊愕的说道:“海卿先生不是早就死了?就算还活着,也不至于这么年轻吧?” 石海卿没有理会万大鹏,而是对陈天默说道:“陈老板,能否借贵宝阁的文房四宝一用?” “先生客气了,请!” 吴朝阳很有眼色,早快步返回天心阁,准备笔墨纸砚伺候了。 石海卿进店说道:“有没有长锋羊毫笔?” “有有有的!”吴朝阳激动的说道:“我记得海卿先生在自己书里说过,没有长锋羊毫笔,宁可不写字。” 石海卿微微一笑:“你是懂我的。” 吴朝阳兴奋的把纸张铺排开来,把墨汁调匀,满脸崇拜的看着石海卿提起毛笔,饱蘸之后,挥毫落纸! 但见他写的是“富藏精鉴,宗仰海内”八个大字,略吹了吹,待墨迹稍干,便揭起来递向陈天 默:“陈老板,这八个字送给你了。” “富藏精鉴,宗仰海内……”陈天默吃惊道:“这,这八个字只能用来形容海卿先生您,天默怎么敢当?” 石海卿道:“就冲着你刚才对玉燕说的那番话,永远不卖,你就当得起。” “老板,这可是海卿先生的字啊。”吴朝阳两眼放光的说道:“海卿先生的字,落纸就成古董,咱这是又捡到宝了!” 看热闹的人也都蜂拥进店: “我来看看!” “别挤啊!” “哗~~拙厚之中,暗含金石之气,这还真是海卿先生的字啊!” “古雅却易识,浑厚而不狂怪,跟我家收藏的那副字迹一模一样!” “海卿先生,能不能给晚辈的店也题个字啊?晚辈的店就在隔壁!” “一个字一条小黄鱼,海卿先生,帮我题个匾吧!” “海卿先生,你长寿而且年轻的秘诀是什么呀!” “……” 现场一片骚乱,群情激奋,更有甚者,直接问陈天默道:“陈老板,你手里那副字卖不卖啊?八条小黄鱼!十条也成啊!” 第二十七章 超神 一幅字便使得石海卿的身份被确信无疑,围观众人在激动的同时,也都无比羡慕陈天默!新店刚开张,就收到了两份厚礼,乾朝三层剔彩漆盒和海卿墨宝,这是什么好财运啊! 万大鹏又是嫉妒,又是懊悔,心想:“我怎么就没有认出他是石海卿呢?白白错过了一个索要题字的机会!”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巴结也不晚,万大鹏冲着石海卿纳首便拜:“海卿先生,晚辈是中州省古董行会的会长万大鹏,方才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老人家的真身,还望恕罪啊!” 石海卿淡淡说道:“故国不堪,山河破碎,自大清覆灭之后,石某便已经看破了红尘,成了一介出世的飘零之人,所以号曰残梦。万会长认不出我,也属情理之中,何罪之有?” “多谢海卿先生体谅!”万大鹏顺杆爬道:“晚辈的万宝斋也在这条街上,而且临湖,上下三层,环境极好,还收藏了不少好东西!斗胆请海卿先生移步,屈尊到晚辈的店里指点一二。” “不必了。”石海卿道:“我是来恭贺天默小友开张大吉的,怎么能去别的店呢?” 吴朝阳在旁边得意的一笑:“就是!你万老板的楼再高,景再好,宝再多,可人不行也是白搭,海卿先生就喜欢我们陈老板,就乐意待在天心阁。” 陈天默笑道:“吴掌柜,说实话多伤人啊,下次注意点。” 吴朝阳嬉笑道: “是老板,我下次一定注意!” 万大鹏被挤兑的老脸通红,恼羞成怒,暗骂道:“石海卿这老东西给脸不要脸,当自己是谁呢?什么狗屁收藏皇帝,你的时代早过去了!”当即说道:“既然海卿先生不想去,那就算了。正好,我们跟陈老板之间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呢,也走不开,海卿先生就在这里瞧热闹吧。” 石海卿皱眉道:“你们与天默小友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 “没有,当然没有。”万大鹏冷笑道:“我们跟海卿先生一样,也是为了恭贺陈老板开张大吉的。这不,我们都精心准备了礼物,只可惜陈老板忙得很,一直没有正眼相待呢!” 陈天默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多不好意思啊,你说你们带了礼物,让那些空手来的,光顾着看热闹的老板们怎么办?” “哈哈~~” 周围一阵哄笑,还有人起哄道:“陈老板,热闹不白看,待会儿就把礼物给你补上!” 陈天默笑了笑,说道:“吴掌柜,赶紧都收了吧,别把会长、副会长、会董大人们给累着啦。” “中!” 吴朝阳应了一声,便朝刘胜等人走去,一边伸手索要礼物,一边陪着笑脸致意:“多谢多谢。” “且慢!” 万大鹏没想到陈天默这么厚脸皮,说收就收,连忙劝阻道:“这礼物也不是白送的!” “真是奇了个大怪!” 陈天默讥讽道:“第一次听说送礼不是白 送的,怎么,还要天心阁给你打个收条吗?”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万大鹏忍着怒气说道:“陈天默,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只要你能一一说出我们手上这些东西的底细,我们便白送给你!如果说不出来,或者是说错了,那就得随我们报价,你按我们的报价买下来!怎么样,敢不敢?!” 陈天默道:“凭什么听你的安排?” 万大鹏道:“你少扯别的,就说敢不敢吧!” 齐玉燕忍不住说道:“你们这是送礼吗?你们这分明是刁难人的!就算是天默都说出来了,也都说对了,你们不认账,怎么办?” 万大鹏道:“放心吧小丫头,有这么多同行的高人盯着呢,又有海卿先生在场,谁敢弄虚作假不认账呢?” 齐玉燕道:“可如果天默鉴定不出来,你们随便报价让他买也不公平!难道你们报价十万块大洋,天默也要买吗?” 万大鹏嘿然道:“买不起,我们也不勉强他,只是这天心阁,呵呵~~以后恐怕就无法在这条街上立足了。” 他这番话说出来,围观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万会长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是啊,谁能保证自己都不走眼呢?” “就算是鉴宝大家,也不过是精于某一项,或铜器,或玉器,或瓷器,或漆器,或字画,或经卷……绝没有人能做到每一项都精通!” “我看这陈老板,大概也就精通漆器,会长、副会长、会 董们拿的东西,可都不一样呢。” “而且只给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怕连一样东西都很难鉴定出来啊。” “……” 石海卿也皱眉说道:“万会长此举,是否有点过分了?” “海卿先生觉得过分吗?嘿嘿~~” 万大鹏指着陈天默道:“对于一般人可能是过分了点,但是陈天默陈老板可号称自己是猛龙过江啊!怎么,现在不猛了?没关系没关系,陈老板啊,看在海卿先生的面子上,我们古董行会允许你认怂,但以后就别吹自己是什么猛龙了,了不起,是个恶心人的臭虫!” “哈哈哈~~~” 古董行会的一众高层纷纷大声嘲笑。 陈天默叹了口气,道:“做人可真难啊,总是要逼我。成吧,反正我这个人也贪财的很,万大鹏,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了。” 万大鹏目光一亮:“你不后悔?” 陈天默道:“别废话了。” 万大鹏道:“好,就喜欢你这快人快语!从现在开始点香!” “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陈天默直接走到刘胜跟前,皱眉说道:“举高高嘛刘副会长,长这么矮,还拿那么低,难道要我蹲下来看?” “你——” 刘胜忍气吞声,把手里的碑文拓本高高举起。 陈天默当即开启慧眼凝视! 慧眼相神,此神为精气神,是神采,是神情,是神韵。 但凡大家名人的字画碑刻,无不神韵非常,富有精气,哪怕是拓本,也会沾染上原作的一丝神 韵,沾染的越多,越说明拓本珍贵。 陈天默细看之下,发现这拓本虽有神韵,却略显薄弱,而且分散,说明此本绝非初拓,也不是什么孤本,勉强可算的上是个珍本。 再用鼻相万嗅之术一闻,大约已经可以断定那纸张的年代约莫在百余年间,那是乾隆朝的。 于是陈天默说道:“此碑行文方严高古,宽舒茂密,朴厚中又有雄秀之气,显见是传世汉碑,而且是《张迁碑》,前清孙承泽的《庚子销夏记》以及阮元的《山左金石志》,还有王壮弘的《增补校碑随笔》等书,都录有此碑的碑文。” 刘胜点了点头:“不错,是《张迁碑》的拓本,但看出这一点不难,我相信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能看得出来。关键是你得看出这拓本是哪朝哪代的,是出土初拓,还是绝世孤本,还是传世珍本?” 陈天默“呵呵”一笑,道:“《张迁碑》出土于明朝初年,保存到现在的好拓本并不多,最好的当然要数明初的出土初拓,至少不缺字。到了明正德年间,碑文已经残缺五字;到了清乾隆年间,碑文中的‘東’字缺半,‘潤’字的‘水’旁只剩当中一点,‘色’字也缺失大半;到了光绪十八年,原碑更是毁于大火!有人把残碑重新剔刻,但是已经神韵全非了……你这拓本既有‘東裏潤色’四字,又各显缺损,是乾隆年间的无疑,上面的名人印章也不 少,算是珍本吧。” 说完,陈天默不等刘胜言语,便直接从他手中拿走了拓本,转身递给吴朝阳,道:“收了。一百多块大洋还是值得。” 刘胜惊愕道:“你——” 陈天默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刘胜懊悔无比的“哼”了一声,肉疼不已。 陈天默又走到肖东跟前,看了看他手里的达摩像,说道:“德化窑的白瓷,可惜不是明朝的。嗯,前清嘉庆年间出的吧,个头也太小,不足一尺,勉强能值个九十块钱吧。”说完也不等肖东回话,直接拿走,交给吴朝阳:“收了。” “哎!” “杨会董这压手杯,是景德镇御厂官窑出的,各色釉齐全,审美庸俗,一看就是乾隆朝的玩意儿,八十块大洋了不起了。吴掌柜,收!” “哎哎!” “文会董的漆盒摔坏了,但也算是件玩意儿,咸丰朝的宫廷用品,透着衰败相,不大气,修一修补一补,能卖个十块二十块。吴掌柜,搓起来吧。” “哎哎哎!” “要说就属申会董这玩意儿最不是玩意儿了,独山玉,品相一般,还是当代匠人的手笔,雕工也够呛,撑死十块大洋。吴掌柜,收!” “哎哎哎哎!” 陈天默一边说,一边从人家手里薅东西,薅了之后就递给吴朝阳,吴朝阳笑得合不拢嘴,却快拿不住了,齐玉燕看见,赶紧上前帮忙。 那些个副会长、会董们个个干瞪眼,却没有一个出言反驳的 ,显然是陈天默都说对了! 围观众人已看的是目瞪口呆! 这鉴宝能力,无怪乎人家海卿先生夸呢,真是超神了! “万会长,你的宝贝呢?” 陈天默收割完了副会长和会董们的宝贝之后,走到了万大鹏跟前,冷笑道:“不会只有你是空着手来的吧?” 第二十八章 打眼 “这小子……” 万大鹏愣了半天,他也被陈天默神乎其技的鉴宝之能惊着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副会长、会董都是万大鹏带过来的自己人,他都要怀疑他们也是陈天默请来的托了! 配合的也太好了些! 耳听着陈天默语出讥讽,万大鹏定了定神,说道:“既然是来恭贺你开张大吉的,本会长怎么可能空手而来呢?万龙,亮宝!” “来了!” 万宝斋的伙计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捧着一幅卷轴,当众展开。 原来是一幅山水画。 陈天默当即上前细看。 不少精于字画的行家里手也都凑近了观摩,就连石海卿也被吸引了过去。 但见那图纵有四尺,宽有一尺八寸,题跋有十多行,画的是一座绵延清秀的山,山中搭建着一座草屋,草屋周围松桧林立,邱壑纵横,远有夕照屡屡,近有林光点点,草屋不远处的溪畔,还有个老人坐着垂钓。 画的材质是素绢,着墨清淡萧散,淡而不失厚重。 落款像是四个字,但是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题跋之下钤有一个朱文印——文湘南鉴藏书画。 石海卿细细的看着,又上手摸了摸,心中猛然一动,暗暗忖道:“这画风像是黄公望!落款虽然模糊不清,但是却可以分辨出来,是四个字!黄公望晚年号称‘大痴道人’,正好就是四个字!这墨色,这材质,这古朴程度,毫无疑问是元朝的!真国宝啊!也不知道陈天 默能不能鉴定的出来……” “怎么样?” 万大鹏死死的盯着陈天默,像是要从陈天默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心理活动来,他揶揄道:“有门道了吗?” 陈天默慧眼如炬,早看出画里神韵跃动,是大家手笔,用夜眼端详,也不见做旧的痕迹,动用万嗅之术,也嗅得出那素绢年代很久,五百年总是有的,可判断是元朝的东西……只是,当他动用法眼再看的时候,又隐隐觉得这画透着一股莫名的古怪,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陈天默心里暗暗诧异,也不理会万大鹏的催促,再启慧眼目法,用心凝视! “看不出来也不丢人,陈天默,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你这人能不能不吭声?天默正在用心鉴赏呢,你却说三说四的故意扰乱他的心境!” “真有本事的人是不会被扰乱的。” “……” 就在万大鹏和齐玉燕吵闹的时候,陈天默猛地看见一股淡雅却凝练至极的神韵从画作中透出,跃然于素绢之上,生动无比! 陈天默大喜过望,暗暗惊叹道:“这才是今天最大的惊喜啊!” “呼~~~~”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万大鹏:“万老板可真舍得下血本,这幅画价值不菲,是黄公望的大作。” “什么,黄公望?!” 围观的人群沸腾了。 “黄公望,那可是元代四大家之首啊!” “他的《富春山居图》、《九峰雪霁图》、《天池石壁图》无一 不是传世名作啊!” “要真是黄公望的大作,那这画价值连城!” “我还以为是文湘南的画呢,上面的朱印就是文湘南的。” “啧啧~~~这下万会长可亏大喽!”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会舍得给吗?” “……” 万大鹏盯着陈天默,目光幽幽闪烁:“你确定这是黄公望的画?” “确定。” 陈天默指着那幅画侃侃而谈道:“此画作构图繁密,山间多置矾石,敷以浅绎色彩,正是黄公望对于山水画演变技法的创新。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此画名为《空山归隐图》,是黄公望在八十岁的时候画的,落款虽然模糊不清,但应该是他出家之后的道号——大痴道人。画上那方朱印的主人是明朝天启状元文震孟,也即明朝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文征明的儿子,号曰湘南,他也确实收藏过黄公望的大作。” “看来就是黄公望的画了。”围观众人窃窃私语,都艳羡的看向了陈天默。 又得着宝了! 万大鹏却没有半点懊恼的神色,他环顾众人道:“ 你们可都听到了,陈天默说这幅画是黄公望所著的《空山归隐图》!” “对!我们都听到了!”副会长刘胜以及文浩、肖东、杨佳昌、申昊等会董大声附和,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坏笑。 石海卿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说道:“怎么,难道天默说的不对吗?万会长,按照事先的约 定,这幅画已经归天心阁了!” 万大鹏道:“海卿先生也认为这是黄公望的画?” 石海卿颔首道:“当然,我自己收藏的便有黄公望的真迹,是不会看错的。” “哈哈哈哈~~~” 万大鹏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围观者无不惊讶,有人暗暗的想:“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失心疯了吧?” 吴朝阳大声说道:“万会长,快别笑了!再笑也掩饰不了你的懊恼和后悔!更改变不了这宝贝归我们天心阁的结果!” 说完,吴朝阳就向万宝斋的伙计索要那幅画,却听万大鹏厉声喝道:“住手!” 吴朝阳一愣:“怎么,玩不起了,堂堂会长准备当众耍赖?万大鹏,这可是众目睽睽!你如果敢这么干的话,你的万宝斋还能在这条街上立足吗?你的会长还好意思当吗?” “无法立足的是你们天心阁!”万大鹏狞笑道:“这幅画根本就不是黄公望的真迹!” 吴朝阳冷笑道:“海卿先生都说了是,你凭什么否定?” 万大鹏扬声说道:“就凭这幅画是我亲手临摹出来的!” “啊?!” 围观众人瞬间哗然。 石海卿脸色大变:“何以证明?!” “何以证明?哈哈哈~~~” 万大鹏得意非凡,满脸讥笑道:“黄公望确实有一幅画名曰《空山归隐图》,也确实作于八十岁,落款也是大痴道人,但真迹早已失传!黄公望有个道士朋 友,也是个书画大家,特别崇拜黄公望,喜欢临摹他的画作,便临摹了《空山归隐图》,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而我呢,得到了这道士的临摹之作,又临摹了一幅,便是眼前你们看到的这幅画了,嘿嘿~~~” “不好意思了诸位,文湘南的朱文印,是我仿刻的!”刘胜笑着拍马屁道:“万会长的画功,也确实惊世骇俗,足够和黄公望媲美啦。” 石海卿喃喃说道:“可是这幅画的材质,明明没有做旧的痕迹啊……” 万大鹏道:“当然没有做旧,因为这素绢就是元朝的,只不过是空白的,我们只略略处理了墨汁而已。” 石海卿身子一晃,险些坐倒在地上,齐玉燕连忙扶住了他,安慰道:“师父,没事,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万大鹏轻蔑的说道:“陈天默,你打眼了!石海卿,你也不过如此!” 第二十九章 一块钱的国宝 围观众人都看向了陈天默,但见他沉吟无声,波澜不惊,脸上的表情也瞧不出是喜是怒。 万大鹏道:“陈天默,你服不服?!” 陈天默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服又如何?不服又如何?” 万大鹏“嘿嘿”笑道:“不服就是耍赖,是言而无信!服了,就得照着本会长说的做,这幅画由我来定价,你必须照价买下!” 陈天默点了点头,道:“万会长打算定价多少?” 围观众人也都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听万大鹏会说出多大的数。 但见万大鹏伸出了一根指头,诡谲的一笑:“我只要一块大洋。” “啊?!” 围观众人无不吃惊。 古董行会这么多高层人物前来刁难陈天默,结果弄了个全军覆没,不难没有难倒陈天默,还赔了不少玩意儿进去,如今就只有万大鹏硕果仅存,赢了陈天默,都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一雪前耻,却没想到,他只要一块大洋。 这就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了。 陈天默也有些发怔:“你真要卖这么便宜?” “唉……” 万大鹏叹了口气,道:“天默啊天默,你还真以为本会长想从你这里赚钱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本会长跟你无冤无仇,只是看不惯你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不敬长辈的作风,所以才会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好让你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古董这一行,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以后切记,不要再 傲慢了。”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听的围观众人无不深受感动。 原来万会长是好人啊。 人家没有漫天要价,没有趁火打劫,而是要多大度就有多大度,长者之风满满,关爱后辈之情切切,真是令人敬佩! “好!” “啪啪~~”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喝了一声彩,又不知道是谁带头拍了个手,围观大众便开始集体鼓掌了。 刘胜大声说道:“陈天默,还不赶紧拜谢万会长对你的关爱?!” 陈天默冷眼旁观,心里透亮,让自己当众打眼就是万大鹏的终极目的,做到了,就无所谓要多少钱了。如果万大鹏真的冲自己漫天要价,反而会显得他堂堂会长小人得志便忘形,也会让围观者更同情自己,毕竟,做这一行的,谁还没有被打过眼呢?而现在,万大鹏赢了,却只问自己要一块钱,那他的刁难之举就变成了身体力行教育晚辈的一种善举。作为万大鹏的手下败将,天心阁也将永无超越万宝斋的可能! 这是个何等老奸巨猾的人啊! 陈天默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大洋,递给万大鹏:“我买。” 万大鹏笑盈盈道:“万龙,给他!” 万龙也趾高气扬的把手中的画一丢,轻蔑的说道:“接着!” 陈天默连忙捧住那幅画,小心翼翼的递给吴朝阳,让他举好,嘴里说道:“这可是无价国宝,千万别弄坏了。” “无价国宝?哈哈哈~~~”刘胜笑道: “陈天默,你这么捧咱们会长啊?以后多孝敬孝敬他老人家,说不定他会再给你画几幅无价国宝呢。” “嘻嘻~~~” 四周阵阵讥笑。 陈天默并不理会刘胜,而是问万大鹏道:“万会长,你可知道这幅画的材质是什么?” 万会长一愣,随即摇头道:“你居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是绢,而且是熟绢。” 陈天默摇头道:“错了。” “我错了?噗~~真是越说越外行了!石海卿,你是大行家,你说这画的材质是不是绢?” 石海卿也以为陈天默分辨不出那画的材质,便耐心的为他普及相关的学问: “天默啊,古往今来,作画基本上只用两种材质,非绢即纸。在汉代蔡伦发明蔡侯纸之前,作画以绢为主,孔子曰:‘绘事后素’,这个素,就是说没有上色的白绢;在蔡侯纸出现以后,人们开始在纸上作画,但因为那时候的纸张太过于粗糙,以至于无法完美体现书画家的功力和技巧,所以,一直到两宋时期,作画仍旧是以绢为主,但人们已经开始对绢进行改造加工了,有了生绢、熟绢、粗绢、细绢之分。到了元代,水墨画开始盛行,纸才渐渐与绢分庭抗衡,但绢不是弃之不用,院体绘画仍旧是以绢为主,包括明清时期也是这样的情况。你仔细摸摸这画的材质,纸是没有这种柔韧度的。” 陈天默点了点头,说道:“绢和纸各有优劣, 古人云,纸保一千,绢保八百,说的是用纸作画比用绢作画更容易保存下来。这不错吧?” 石海卿道:“不错,哪个大家作画不希望自己的画能永世流传?但你也说了,绢和纸各有优劣,有时候是不得不用绢。” 陈天默道:“如果有更好的材料,兼顾了纸和绢的优点,还可以万世不腐,那书画大家会不会用呢?” 石海卿颔首道:“当然会!可是,世上有这种材料吗?” 陈天默道:“《古今奇经》中记载,有一种蛇皮,加胶矾锤平处理之后,白如雪,韧如绢,密如纸,历经千年而不腐,此蛇名为大荒雪蛇,极其罕见,元末一全真道士曾捕而得之。眼前这幅画的材质非绢非纸,就是雪蛇皮!如果鼻子足够灵,是能嗅到一种特殊的腥气的。” 万大鹏皱眉道:“你是哪里读来的野史,闻所未闻!” 陈天默道:“万会长,无知不时罪过,但因此而骄傲就罪大恶极了。” 刘胜冷笑道:“是什么材质不重要,你已经输了,还想说点奇闻异事来找场子吗?” 陈天默道:“是什么材质很重要,因为雪蛇皮不能着墨,或者说,得用一种特殊的染料才能在上面作画。眼前这幅画的材质就是” 万大鹏哼了一声,道:“我用的就是墨汁,不照样临摹出来了吗?” 陈天默道:“哪位高邻店里有酒,劳烦取一坛来,我为大家开开眼。” “我有!” 看热 闹的不嫌事儿大,当即就有别家店铺老板应声取酒,递给了陈天默。 陈天默含了满口酒,朝着那画“噗”的一喷,酒水淋淋漓漓,流淌而下,画上的墨汁也滚滚而落,画面随之消失,卷轴变得一片空白。 “哎?!” “真是开眼了哈!” 就在围观众人啧啧称奇的时候,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空白的画面上,忽然有草木隐隐闪现,继而是茅庐、溪水、夕照空山以及垂钓的老人。 一行行题跋也在卷首出现,落款处,“大痴道人”四个字清晰无比! “哗!!” 人群沸腾! 万大鹏目瞪口呆! 陈天默淡淡的一笑:“方才忘了说了,那位有幸捕捉到大荒雪蛇的全真道士就是黄公望,《空山归隐图》也从不曾失传,只是变成了空白卷轴,因为那种可以在雪蛇皮上作画的特殊染料不遇到酒是不会显现出来的,这也正是所谓‘空山归隐’的真正含义!万会长,多谢你啦,一块钱卖给我一幅绝世国宝!” 第三十章 满载而归 万大鹏如痴如醉,如果不是万龙扶着他,只怕立马就躺在地上了。 丢人现眼倒是其次,关键是,心快要疼死了! 黄公望的真迹啊,居然被自己一块钱卖掉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祖宗都得从坟里爬出来打人啊! 刘胜也急眼了:“会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空白卷轴?” 万大鹏呆呆的,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万龙讪讪的说道:“半,半年前,一个人拿着这东西来万宝斋,说是祖传之物,因为着急用钱,情愿作价处理。老板鉴定了半天,断定是元朝的,却奇怪为什么一片空白,后来猜测可能藏有夹层,就出了十块大洋买下,后来再三检查,发现没有什么夹层,还以为上当了呢。谁成想,是什么蛇皮画,这谁能看得出来啊!” “天默,你也太厉害了!” 齐玉燕抱着陈天默的胳膊几乎跳起来欢呼。 吴朝阳则是高举《空山归隐图》,转着圈冲围观者炫耀:“黄公望的真迹!我老板鉴定出来的!归天心阁了!” 石海卿也满心震动的看着陈天默:“后生可畏,吾衰矣!” “不卖了,我不卖了!” 万大鹏忽然一把挣脱万龙的搀扶,凶猛的朝着吴朝阳冲了过去,要抢《空山归隐图》。 陈天默伸手一按,抓住万大鹏的肩头,冷冷说道:“万会长,你失态了。” 万大鹏咬牙切齿的的说道:“不还给我,你会后悔的!” “有什么阴招损招,尽管都 施出来,陈某定当全力奉陪。”陈天默轻轻一推,万大鹏又跌回到万龙的怀抱里了。 “万会长,你出的价,人家也给钱了,你还收了,银货两讫又反悔就不对了吧?” “做这行的,打了眼就得认!” “你又不识货,放在你那里也是明珠蒙尘,埋没国宝!” “怎么又抢又威胁呢?这会长当的,好大的官威啊!” “什么古董行会,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团伙啊,趁早解散吧!” “……” 万大鹏露出了下三滥的真面目,围观众人顿时不屑,发出了阵阵讥讽。 “会长,撤吧。” “回头再找场子。” “今天就算了吧。” “走走走……” 刘胜、肖东、文浩等人见势不妙,都赶紧劝住万大鹏,灰头土脸的溜了。 “陈老板,今天你可算是捡漏不断,赚大发了,啥时候请客啊?” “多谢诸位捧场,得空就请!” “散了散了,瞅着人家捡漏,咱怪眼热?” “诸位慢走!” “……” 一阵寒暄过后,围观的人群也散去了大半,剩下一些顾客,涌进了天心阁,有买古董的,有卖古董的,陈天默让吴朝阳负责接待,全权处理,从古董行会那里得来的几样小玩意儿也都摆了出来出售,他自己则引着齐玉燕和石海卿去了后头小院。 心月正在择菜,准备午饭,瞧见陈天默回来,刚要绽放笑脸,就又看见齐玉燕的身影了,那含苞待放的笑容顿时收敛回去,只淡淡 说了句:“大哥回来了。” 陈天默怀里揣着石海卿的题字,左手攥着《空山归隐图》的卷轴,右手平端着乾朝三层剔彩漆盒,满面红光:“心月啊,快帮我把这几样宝贝都收好了,今天咱们真是开张大吉了,你大哥是满载而归呀。” “嗯。” 心月起身洗了洗手,帮陈天默接住了漆盒,一并进屋去放好,然后又出来煮茶。 陈天默略作介绍,让心月和石海卿互相认识,几人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落座闲聊。 石海卿呷了一口茶,感慨道:“天默小友,在古董鉴赏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佩服过谁,但是今天不得不说,你让我自惭形秽了。” 陈天默道:“海卿先生过奖,天默愧不敢当。” 石海卿道:“小友不用谦虚。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天默小友可否赐教?” 陈天默道:“海卿先生但讲无妨。” 石海卿道:“能认出那副画是《空山归隐图》很难,认出临摹的赝品更难,而最难的是看出画中有画,外假内真!你怎么做到的?” 陈天默道:“是神韵,但凡有功力有灵魂的匠人艺人,苦心孤诣创作出来的作品都富有神韵,而且这种神韵是独一无二的,人人迥然相异!” 石海卿颔首道:“不错。” 陈天默沉吟道:“初看《空山归隐图》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一种神韵,虽生动却又庸俗市侩,浮于表面,与黄公望的画风并不相符。于是我又 细看,终于让我找到了第二重神韵,似有还无,淡雅到了极致,如真名士自风流,绝无一丝烟火之气,所以我才断定,此画别有洞天!” 石海卿惊叹道:“真是不可思议啊!我潜心钻研了数十年,才渐渐领悟到,以神韵鉴赏才是判定真伪的最高境界,却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达到了我所难以企及的高度!” 陈天默道:“其实也是侥幸,如果我没有嗅到那种特殊的腥气,便不会联想到《古今奇经》里的记载,也不会猜测那是大荒雪蛇皮,更不会判定赝品之下还有真章。” 石海卿道:“你这嗅觉也是一绝!根据《筠廊随笔》里的记载,有个叫宋漫堂的人,不用眼睛,只靠鼻子,就能在黑暗中嗅出书画的真伪,从来不曾出错。我以前还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事情,今天见到你,我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也!” 陈天默谦虚道:“奇技淫巧,不足挂齿。” “不,你这可不是奇技淫巧。” 石海卿认真的说道:“拥有超越常人的嗅觉是天赋使然,别人羡慕不来,但有了这种天赋之后,还能学富五车,学究天人,那便是后天努力的成果了!如果你的学问修养没有达到博览古今、学贯中西的地步,又怎么可能知道大荒雪蛇、逢酒显迹的典故?” 他却不知道,陈天默那嗅觉也是后天修炼出来的 齐玉燕忍不住炫耀道:“师父,天默肚子里装的书比天 上的星星还多!你都想象不到,他还看外国小说,还知道哈葛德呢。” “是么?看来我说的没错,真是学贯中西!” “这种事情不值一提的。”陈天默笑了笑,说道:“对了玉燕,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能有幸拜在海卿先生的门下呢?” 第三十一章 公共租界 齐玉燕得意的说道:“石齐两家是世交,我师父跟我祖父都做过前清翰林院的编修,关系很好的。师父昨夜到的帅府,我对他说起了你,还央求着他今天一起来恭贺你新店开张呢。” 陈天默笑道:“那你这可是差着辈分了。海卿先生跟你祖父是同窗,那齐大帅就是海卿先生的子侄辈,你现在叫海卿先生师父,岂不是成了你爹的师妹?” 齐玉燕撇嘴道:“我和我爹各论各的,当然,他如果真叫我师妹,我也没什么意见。”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石海卿喝了口茶,看着陈天默说道:“玉燕对你的事情可是上心至极啊,昨夜知道我到了帅府,就不睡觉,缠着我讲你的事迹,今早又拜我为师,带着我来给你送礼物,是丝毫不顾及我这个老朽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啊。” 齐玉燕脸色通红,娇羞着嗔怪道:“师父,您怎么就老朽了?您一点都不老,看着比我爹还年轻呢。” 心月暗暗的翻了个白眼。 陈天默道:“海卿先生隐居多年,不问世事,等闲的人就算是想见您一面都很难。此次出山,再履红尘,竟然光临天心阁,真是给足了晚辈面子,晚辈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道先生这次来省城有什么公干,如果有用得着天默的地方,尽管吩咐,晚辈一定竭力而为。” 其实,陈天默早就看出来石海卿面有晦暗 之色,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倒大霉的祸事,只是他不愿意在外人跟前显露家传相术,所以说话才这么委婉。 石海卿苦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公干,来省城,住帅府,就是为避祸的。” “避祸?” 陈天默心里暗想:“还真是被我看出来了。”嘴上问道:“先生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石海卿唉声叹气道:“说出来,气煞个人!” 齐玉燕道:“还是我来说吧。师父辞官之后,一直在信阳县鸡公山报晓峰下的残梦轩隐居,可就在前些天,残梦轩遭了劫,一伙强盗抢走了许多师父珍藏的宝贝,还扬言说他们会再来的……师父怕他们去而复返,就给我爹来了信,我爹便派人把师父接来省城了,残梦轩里收藏的其他文物古董,也都运到了帅府。” 陈天默怒道:“哪里的强盗竟如此猖獗,敢打劫到海卿先生头上去?!当地的官府就不管吗?” 石海卿痛心疾首道:“当地的官府无能为力,管不了。” 陈天默恨恨说道:“管不了?就该让齐大帅发兵剿匪,顺便整治整治地方上无能无为的官员!” 石海卿摇头道:“齐大帅也管不了。” 陈天默诧异道:“那是为什么?” “小友不知道那里的情形啊。” 石海卿叹息了一声,说道:“自光绪年间,就有美国传教士在鸡公山买断山场,分片作价,专门卖给各国的社会名流。十余年间,洋人蜂拥而至 ,在那里营造别墅,兴修教堂,开设医院、餐馆、舞厅……迄今为止,已经有英、美、法、俄、日等二十三国在那里建造了五百多栋楼宇,住着两千多洋人,还组建了保安队!你应该知道,洋人的事情,别说地方不敢插手了,就是京城又如何?那里虽然名义上不是租界,却成了事实上的租界!” 陈天默听的心里一痛,道:“可恶!” 石海卿道:“很不幸,我早年间修建下来的残梦轩,就处于那‘公共租界’之中,被一栋栋洋人的别墅豪宅围绕着。发生抢劫的事情之后,地方官员根本就不敢派人前去勘查侦缉,而洋人的保安队也不管我一个前清遗老的事情。可谓是投诉无门,只能自认倒霉啊。齐大帅也说要派兵去剿匪,可那帮强盗都蒙着面,一个人的面目也看不清,劫了我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能去哪里剿呢?” 齐玉燕道:“但是我爹说了,这货强盗劫了师父的宝贝之后,肯定要销赃,而信阳县吃不下那么多的古董文物,他们肯定会来省城的。所以,我爹已经严令警察厅留意省城的风吹草动了。” 陈天默沉吟了片刻,说道:“敢问先生,那个买断山场的美国传教士叫什么名字?” 石海卿道:“怀履光。” “呵呵~~又是怀记的产业啊,坏大传教士可真是厉害,手都伸到省城以外几百里的地界了。”陈天默跟心月对视 了一眼,又冷笑着瞥向齐玉燕。 齐玉燕俏脸腾的一红,说道:“我已经不跟刘志博来往了,他让我加入怀记俱乐部,我都拒绝了呢。” 陈天默道:“为什么呢?你不但要跟他来往,还要跟他做好朋友。” 齐玉燕嘟囔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反话。” 陈天默道:“不,玉燕,刘志博这个人挺不错的,我想跟他做朋友,如果有可能,我还想成为怀记俱乐部的成员呢。” 齐玉燕惊讶道:“你说真的?” 陈天默颔首道:“真的。” 心月也说道:“刘志博不坏,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处理的很好。而且我大哥佩服有本事的人,他是真心要跟刘志博做朋友的。” 齐玉燕愣了片刻,道:“好,那改天我让他请你们吃饭。” 陈天默道:“那我就先多谢你牵线搭桥了。” 齐玉燕嘀咕道:“我都有点看不懂你了……” 陈天默只当没有听见,又对石海卿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先生也不要太过于忧愁,既然来了省城,就安之若素的住下来吧……” 石海卿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再愁也无计可施啊。” 陈天默道:“对了先生,晚辈很好奇一件事,您是怎么驻颜有术的?” “啊?呵呵~~~” 石海卿笑了起来,捋着八字须说道:“我也没有刻意用什么养生的法子,就自然而然的,倒越活越年轻了。仔细想想,大概是与我喜欢收藏文物古董有 关?在我看来,它们不是死物,而是有灵性有灵气的活宝贝,跟它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也沾染上了它们的灵性和灵气,于是就返老还童了?哈哈~~石某信口胡诌,小友不必当真。” “不,晚辈倒是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陈天默若有所思道。 第三十二章 四大金刚 话已说完,茶味已淡,在心月起身准备换上新茶的时候,石海卿道:“心月姑娘,不用麻烦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陈天默道:“先生何必着急着走呢?和玉燕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吧。” 齐玉燕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看着陈天默道:“其实我是很想留下来的,但是我爹早上特意交待过,说中午会在家里备下酒宴,为师父接风洗尘,所以我们真得回去了。” 石海卿笑道:“来日方长。” 陈天默道:“既然如此,那天默就不强留两位了。玉燕,别忘了为我引荐刘志博啊。” 齐玉燕道:“不会忘的,我跟他约好之后就来告诉你。回见!” “回见。” 陈天默把他们两人送出院子,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又目送那马车驶出巷子之后,才转身回家。 心月一边清洗茶具,一边问道:“大哥,你让齐玉燕帮你约见刘志博,是决定要和怀履光接触了吗?” “嗯~~” 陈天默沉吟着说道:“方才,石海卿的一番话让我更加笃定了,怀履光就是个文物大盗!报晓峰下残梦轩被劫一事,他多半脱不了干系!” 心月惊讶道:“你是说,那伙强盗跟怀履光有关?” 陈天默冷笑道:“想一想吧,连官府都不敢招惹的所谓‘公共租界’,又是什么样的强盗敢闯进去打劫呢?洋人的保安队又为什么置之不理呢?事出反常必有妖,怀履光身为那片山场的主人 ,能撇的清关系?” 心月道:“那大哥打算这么办?” 陈天默道:“一切都还是猜测,实情究竟是什么,还得等我跟怀履光接触之后才能慢慢弄清楚。先不说他了,吃罢饭后,我要出去一趟,办一件私事。” 心月道:“要我跟着吗?” 陈天默摇头道:“不用。你把我的那件麻衣取出来吧。” “麻衣?”心月吃惊道:“绣着你乳名的那件麻衣?” 陈天默种种点头:“对。” 心月紧张道:“你,你要干什么?” 陈天默古怪的一笑,幽幽说道:“退婚,报仇。我已找到岳家的下落,他们也在汴城,《恩仇簿》上的名字是该划掉一个了。” —— 东郊民巷只住着一家人,自东往西,共有四座四合院,九道大门,号称“九门相照”,两厢还各有跨院,栉次鳞比!放眼望去,蓝砖灰瓦,五脊六兽,大院深深,富丽典雅,这便是岳家。 陈天默在巷子里转悠了许久,望着偌大的庭院,心中极不是滋味!重情重义的陈家被灭门了,出卖朋友的岳家却如此兴旺发达,好不公平啊! 前后环境都观察了一边之后,陈天默才按捺住心中不平之气,上前叩门。 敲了老半天,才有人不耐烦的喊道:“来了来了!急什么?敲的跟催命似的!” “咣当!” 门开了一扇,出来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倚门而立,吊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陈天默,不耐烦的问道:“干什 么的啊?” 陈天默拱手道:“叨扰了。请问这里是岳家吧?” 壮汉冷笑道:“不是岳家难道是你家?” “哦~~在下想求见岳满江岳老爷子,烦劳代为通禀。” “嘁!你谁啊?说见就见,说通禀就通禀啊?想见我们家老爷的人多了!个个都让我去通禀的话,还不得跑断我的腿,说破我的嘴?” “敝姓陈,父辈与岳老爷子是挚交。” 壮汉讥笑道:“来找我们老爷的,个个都说是挚交。那既然是挚交,我怎么没见你来过?” 陈天默皱眉道:“那要如何才能通禀?” 壮汉道:“你还不耐烦了?我说,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此时,门房里有人喊道:“李铁牛,磨蹭什么呢?!快点回来,别他娘的赢了钱就躲!” 李铁牛回头嚎了一嗓子:“放你奶奶的屁,谁躲谁是赖种!遇到了个不开眼的信球货,马上打发走!” 说完,李铁牛回头又冲陈天默比划手势:“听见了吗?我正忙着呢!你要是懂规矩呢,我就给你通禀,你要是不懂规矩,就赶紧走! 陈天默明白他什么意思了,这是要钱呢,得给他好处费,他才肯去通禀。 下人可恶如此,主人是什么成色,也就可想而知了。 陈天默冷笑道:“我懂的规矩是,门子理所应当就该看门,开门,迎客,通禀。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李铁牛瞬间恼羞成怒,骂道:“老子就不去,你能怎么着?!老子就没听说过我家老爷有姓陈的朋友!滚滚滚,再不滚,老子一巴掌扇烂你的小白脸!” 骂完,李铁牛就要关门,陈天默却把手往门上一按,冷冷说道:“去和挨打,你选一样。” “哎唷?” 李铁牛撸起了袖子,狞笑道:“孩子乖,给脸不要脸是吧?我看你压根就不知道岳家是什么地方!不知道你牛爷是什么角色!关公面前耍大刀,你是活得不耐烦啦!” 言罢,李铁牛抬手就朝陈天默的脸掴了上去。 陈天默看得出来,身为械武一脉世家大族的门子,李铁牛还是有些本事的,只不过不多。 他不闪不避,手一伸,后发先至,闪电般捏住了李铁牛的手腕,“咔嚓”一声,当场拗断! “啊~~~” 李铁牛厉声惨叫,踉跄着倒回院子里,又蹦又跳,又喊又骂道:“你们都死了么?!有人来府里闹事,快他娘的来帮忙啊!” “哗啦~” 门房响动,又有三个壮汉涌了出来,个个膀大腰圆,叫道: “谁他奶奶的敢来岳家闹事?!” “不把屎给他打出来算他拉得干净!” “他大了个蛋的,敢惹咱前门四大金刚?!” “……” 陈天默伸手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做人可真难啊。” 叹息声中,他迈步向前,迎向三人,身如蝴蝶穿花,一片残影! 但听“砰砰砰”几声响,地上已东倒西歪,四仰八叉! 有人捂手,有人抱头,有人捧脚,个个 放声哀嚎,叫爹叫娘。 李铁牛惊呆了。 这是怎么弄的?! 一眨眼的功夫,前门四大金刚就全军覆没了? 眼瞧着陈天默又把目光扫向自己,李铁牛吓得浑身一颤,急往后躲:“你,——您稍等片刻,小牛这就去通禀!” 陈天默冷冷说道:“告诉岳满江,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得亲自来迎我!” 第三十三章 八翻手 “干什么呢李铁牛?!” 就在李铁牛屁滚尿流要走的时候,一道雄浑厚重的嗓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便有一道矫健的身影快步走来。 陈天默抬眼看时,但见是个面容清癯的老者,约莫五六十岁年纪,身穿一件长褂,披着齐肩的长发,显然是辫子刚剪了没多久,一双眸子明亮刺人,直冲陈天默逼视而来! 前门四大金刚看见是他,都激动了起来,个个委屈无比的告起状来: “海爷,这小子来咱们岳家撒野,把兄弟四个都打伤了!” “海爷,您老得好好教训教训他啊!” “是啊,这小王八蛋把我头皮都快扯掉了!” “还要老爷亲自迎接他……” 陈天默把目光一扫,四大金刚都吓了一跳,纷纷往那海爷身后躲藏。 那海爷死死盯着陈天默:“阁下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陈天默冷笑道:“说点什么?好,说你们岳家好威风,好霸道,不愧是械武一脉的世家大族,门庭深似海啊!想要见一见岳满江,还得给门子拿钱,没钱,就是不懂规矩,不懂规矩就要挨这四大金刚的打,只可惜不巧啊,我这人既贪财又小气,要钱没有,要拳头倒是有一对!” “海爷,您可别听这小子胡说——” 李铁牛还要狡辩,却被那海爷瞥了一眼,登时便闭了嘴。 那海爷冲陈天默拱了拱手,和和气气的说道:“小老儿海阔,是岳府的管家。或许是下人无礼,冲 撞了先生,一切待小老儿查明原委之后,再行惩治。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敝姓陈,草字天默。” “哦,陈先生,是有事要见我家老爷?” “正是。” “对不住先生了,我家老爷近些年来深居简出,不见闲客。先生有什么事情,可对小老儿言明。” “好一个不见闲客。”陈天默讥讽道:“想必是贵客就可以见了?” 海阔微微一笑,来了个默认。 陈天默道:“倘若我这个闲客偏要见他来见我呢?” 海阔脸色一沉:“阁下说话甚不友好,还是请回吧,岳家不是等闲之辈可以闹事的地方!” 陈天默“格格”狞笑道:“你说对了,我这个等闲之辈就是来你们岳家闹事的!岳满江不出来见我,我就打穿你们这四院九门!” 海阔闻言大怒,道:“阁下如此咄咄逼人,小老儿也不客气了!” 言罢,海阔纵步上前,速度奇快!左掌屈指如鹰爪,往陈天默面门虚探,右手崩拳却是实招,挟着一股凌厉的杀气,直捣陈天默胸口!所施正是八翻手的第一手,“直捣黄龙”! 陈天默过目不忘,又与费七交过手,对八翻手的招式已了然于胸,见海阔纵步上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要用出这一招了,当下不闪不避,也是左爪右拳,直捣黄龙! 两人的步法招式一模一样,而且左右对称,把李铁牛等四人都看的一呆,但陈天默的速度显然更快! 海 阔的拳头距离陈天默的心口还有半尺距离的时候,陈天默后发先至,拳中劲风已经刺透海阔的胸襟了! 海阔大惊失色,急忙闪身避开,而后飞身跃起,双脚连踢,用了一招“踏破贺兰”,狠毒无比的踹向陈天默天灵盖! 陈天默也是飞身跃起,跟着双脚连踹,不但后发先至,还跃的更高! 海阔一看自己踹不到对方不说,还得被对方给踹中!这天灵盖只要中了此招,必然稀碎! 情急之下,海阔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了,双臂环绕,抱着脑袋就地翻滚,狼狈不堪的的躲过了这一记杀招!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我们岳家的八翻手?!” 海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便出声质问,他那表情就像是见到鬼了一样看着陈天默,惊惧交加。 陈天默冷笑道:“去叫岳满江出来见我吧,你不行。” “你狂妄!” 海阔呆了片刻,随即恶吼一声,揉身扑上,但见他拳爪交错,仿佛疾风暴雨,“怒发冲冠”、“双凤凭栏”、“独脚朝天”、“半步缺山”、“烈马长车”、“重整山河”六大杀招接连施展,一招快似一招,中间没有丝毫停顿的间隙! 这岳氏八翻手,又名岳王拳、鸳鸯步连环拳、岳氏鹰手功,乃是大宋武穆王岳飞所独创的杀人技!共有三十二招一百七十三式,原本是用于战场杀敌,所以讲究凶猛果决,不留情面,要见缝插针,以快制胜! 昔 年,岳家军上下习练此拳,虽然不可能做到人人都能学全,人人都能学精,可也打的金兵闻风丧胆!连金国章宗皇帝都感慨道:“飞之威名战功,暴于南北!”甚至有了“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说法! 等到后来,岳氏子孙也靠着这一路拳法和岳家枪法成为冠绝于世的械武大家,甚至堪称械武一脉的第一大家! 玄门中人评价岳家械武的时候,都说其招一毒,二狠,三疾! 海阔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八翻手的真传,刁卡挤靠,劈打捆撞,一环扣一环,一变生一变!技艺之高,比之双枪大盗费七,还要高出一筹! 但陈天默胜在眼明身快,而且熟悉八翻手的招式,当下气定神闲,丝毫不慌,海阔使什么招,他就使什么招,还比海阔更疾,更狠,更毒! 在李铁牛等几个旁观者看来,就像是陈天默在教海阔学艺一样,只是海阔跟不上罢了。 等海阔用到第六招的时候,忽觉脖颈一紧,后脑风府穴已经被陈天默给捏住了! “跪下!” 陈天默厉喝一声,海阔顿觉一股凌厉的大力直透全身,虽然硬挺着不肯跪,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陈天默啐了一口,道:“想岳飞岳爷爷是何等威名?怎么却有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他的本事被你们学到手里,真是辱没了他的名声!” 李铁牛等前门四大金刚都吓傻了,这个陈天默到底是何方神圣 啊!他怎么也会八翻手,而且比海爷还使得溜?! 他们一个个心里想跑,但是腿脚却软的走不动道。 海阔面如死灰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陈天默道:“也不用现在就装死,去叫岳满江来见我,不然,我不介意捏碎你的脖子。” 海阔冷冷说道:“小老儿学艺不精,你杀了便是,想辱没我家主人,却是万万不能。” 第三十四章 冤家路窄 陈天默睁开慧眼,但见海阔神色挚真,一片赤诚,没有半点虚伪狡诈之情,忍不住起了怜惜之意,赞叹道:“岳满江能有你这样一个忠仆,也算是难得了。好,我不杀你,也不为难你。” 于是他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袱,递给海阔道:“你把这件东西带给岳满江,让他仔细瞧瞧。” 海阔艰难的爬了起来,狐疑着从陈天默手中接过那小包袱,道:“小老儿能否打开看看?” “不能。”陈天默冷冷说道:“除了岳满江,谁看谁死!我也可以向你保证,里面没什么机关暗器,只是一件衣物。” 海阔道:“好。先生且在这里稍候片刻,小老儿去去就来。” 冲着海阔的背影,陈天默又补充了一句:“告诉岳满江,看破不说破,说破必有祸!” 海阔脚下一顿,转身点头示意,而后又快步去了。 陈天默转瞬扫量李铁牛等人,这“四大金刚”吓得手脚无措,哆哆嗦嗦,只恨不得把地扒开个缝,好跳进去藏起来。 忽听陈天默说道:“搬条凳子来坐。” “啊?是是是!” 四个人争先恐后的跑去门房里,给陈天默搬了四条板凳出来。 陈天默笑骂道:“我有几个屁股,能坐这么许多凳子?” “嘿嘿~~~” 前门四大金刚见他开玩笑,也都跟着讪讪的笑。 陈天默坐了一条板凳,伸手指向李铁牛:“你过来。” 李铁牛吓得浑身一颤,“噗 通”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哀求道:“小的已经知道错了,先生就饶了小的吧!” 陈天默道:“我很烦把一件事情说两遍,让你过来你就过来,明白吗?” “是……” 李铁牛爬起来,可怜巴巴的磨蹭到陈天默跟前,面如死灰。 陈天默猛地抓住他的断臂,“咔嚓”一声,帮他复了位。 “啊——哎?!” 李铁牛惊喜交加,慌忙又冲陈天默拜道:“谢先生!” 陈天默又叫另外两个肩、肘脱臼的“金刚”过来,也都帮忙复了位,弄得四人对他愈发捉摸不透,又服又怕。 “先生,您是真厉害啊!”李铁牛奉承道:“就您那八翻手打的,比我们家老爷子都正宗。” 陈天默道:“见过岳满江出手?” “那倒是没有,嘿嘿~~”李铁牛讪笑道:“我们四个才来岳家没几年,很少见老爷子露面,也听说他有许多年不跟人打架了。” 陈天默道:“为什么?” 李铁牛道:“好像是因为门下出了叛徒,惹了伤心,又好像是身体出了问题,不便动手吧。” 陈天默“哦”了一声,道:“那你们四个的本事从哪儿学来的?” 李铁牛道:“我们四个的武艺都是海爷传授的。” 陈天默点了点头,又问道:“听说你们家大小姐在海外留学,现如今回来了吗?” “大小姐?”李铁牛的眼睛忽然一亮,语气略带兴奋的说道:“大小姐回来了啊,回来一年多了!只可 惜,跟老爷一样,也不怎么露面,小的就见过三五次,啧啧~~~真是洋气啊。” 陈天默诧异道:“洋气?” 李铁牛连连点头:“嗯嗯嗯!大小姐是从欧洲回来的,穿衣打扮都是洋妞的范儿!西装西裤皮鞋,走起路来“噔噔”的响!那腿,老长了!” “长得怎么样?” “长得齐整死了!那就是画里的人变成活的了!戏里的词儿怎么讲来着?那就是祸国殃民!那就是君王见了,都得想着昼夜宣淫,天天不早朝!” “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陈天默听得哭笑不得,正打算进一步了解了解自己的未婚妻,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三个人迈步踏进院子里来。 陈天默扭头看时,不禁一愣,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对方也已经认出了他,惊讶道:“陈天默?怎么哪里都有你!?” 原来是万大鹏、万大虎兄弟俩来了,还有一个身穿警服却敞着怀,不戴帽子也不配肩章的警官,歪歪扭扭的站定了,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乜斜向陈天默。 陈天默讥讽道:“是万会长啊,真是巧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击中缓过来了?” 万大鹏恨恨说道:“姓陈的,你也别得意的太早了,咱们走着瞧!” 万大虎手里盘着铁胆,转着一双贼眼,上下打量了陈天默一番,见他细皮嫩肉的,心里便暗暗的想:“打死费七和堂口兄弟的人 肯定不是他!”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只是冲着李铁牛等人说道:“哎,我们要见岳满江,你们赶快去通禀一下!” 李铁牛见他们三个派头不俗,便问道:“三位都是什么人啊?” 万大鹏傲然说道:“你就去报称,汴城警察总局副局长兼侦缉队队长金小嘉,中州省古董行会会长兼万宝斋老板万大鹏,青帮华中分舵中州分堂堂主万大虎,前来求见!” 陈天默听见金小嘉的身份,心中登时了然,暗忖道:“他们找岳满江,必然是冲着费七的尸体来的。” 李铁牛在听了他们三个的身份证会后,也吃惊不小,连忙说道:“好好好,三位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禀。” “不许去。” 陈天默幽幽说道:“李铁牛,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李铁牛一愣,随即讪笑道:“嘿嘿~~陈先生说的对。三位爷,对不住了,是这位陈先生先来的,他也要见我家老爷子。在他还没有见着我家老爷子之前,您三位得等等了。” 万大鹏大怒,道:“陈天默,你作死也不分人?知不知道这位金小嘉金公子是什么来头?” 陈天默淡淡说道:“你报号的声音那么大,就算隔着二里地也听见啦,汴城警察总局副局长兼侦缉队队长嘛。” 万大鹏喝道:“听到了你还敢造次?!” 陈天默冷笑道:“造次?杀人放火才叫造次呢!陈某一身正气,诸邪不侵,也不 怕什么警局的队长、局长!” 万大鹏和万大虎心里有鬼,听见陈天默这么说话,都不禁脸色一变。 金小嘉皱起了眉头,阴测测的说道:“这位陈老板好大的口气呀,呵呵~~你最好是一辈子都别违法乱纪,本队长兼副局长也会一直盯着你的!” 万大鹏闻言,幸灾乐祸道:“恭喜陈老板了,在金公子这里挂上号喽。” 第三十五章 时无英雄 “都谁啊这是?乱糟糟的干什么呢?” 正当众人斗嘴的时候,一道扎耳的声音在院落里响起,有人缓步走来。 前门四大金刚看见是他,纷纷拜道:“少爷好!” 但见来者是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年纪,梳着油头,滑溜的连苍蝇都立不住脚那种,脸上长满了疙瘩,一颗颗都像是煮开花的绿豆,目光睥睨,拿黑乎乎的鼻孔扫向陈天默等人。 油! 腻! 丑! 陋! 陈天默瞬间就想到了,可以也只能用这四个字来评价眼前的男人。 作为麻衣陈家的传人,不可以貌取人是祖训,但是陈天默却实在难掩生理上的嫌弃。 压根就不用看这个男子的三庭五眼十二宫了,也不用看他的手相、行相、肉相、骨相、字相、气相,陈天默就敢断定,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铁牛,问你话呢,这几个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全都放进院子里了?” 那男子皱起了眉头,表情越来越丑陋不说,语气也是愈发的令人生厌。 李铁牛连忙介绍道:“少爷,这位是陈天默先生,这位是汴城警察总局的副局长兼侦缉队队长金小嘉,这位是中州省古董行会——” 不等他介绍完,那少爷便眼睛一亮,抢上几步,对着金小嘉点头哈腰道:“哎呀,难道您就是警察厅金厅长的独生爱子?!” 金小嘉特意瞥了陈天默一眼,漫不经心的答道:“金子凯是我爹,但我很不喜 欢拿他的名头来唬人,我就是我,金小嘉。” “哎呀呀,真是失敬了金公子!” 那少爷满脸堆笑道:“在下是岳家二房头的长子,也是岳家所有房头的长男,岳寒蛩!对金公子的大名早有耳闻,只恨缘浅一面啊。今日有幸得见,金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真是令人倾慕!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是在下能够效劳的?” 金小嘉慢条斯理的说道:“岳少爷客气啦。我有事要见岳满江,但是你们这里的门子似乎不大乐意通禀啊。” “狗眼看人低的死奴才!为什么不通禀?!等会儿再收拾你!”岳寒蛩扭头就骂了李铁牛一句。 李铁牛:“……” “金公子,您稍待片刻,我这就去让我伯父亲自出迎!”言罢,岳寒蛩匆匆去了。 万大鹏得意洋洋的说道:“陈天默,看见了吗?谁是贵客,谁是贱客,一目了然。” 陈天默道:“对,贱客就是那位岳少爷都懒得听完你的名头。” 万大鹏恼羞成怒:“你——” 陈天默已经不搭理他了,转问李铁牛道:“你们岳家总共有几个房头?” “我们岳家总共有三大房头。”李铁牛回答道:“大老爷是家主,却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二房头和三房头都生了儿子,方才那位便是所有房头里排行第一的少爷。” 说完,李铁牛又凑近了陈天默,低声耳语道:“小的听说,老爷子年龄大了,有了退位之意,想把 家主之位传给大小姐。但是二房头、三房头都很不高兴,说大小姐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便不再是岳家的人了,一个外人怎么能执掌岳家的门户呢?于是非逼着老爷子从二房头、三房头里选一个少爷过继到大房头,好继承家主之位,不然,就彻底分家,各过各的呢。” “哦~~” 陈天默微微冷笑,心道:“都是些蝇营狗苟的龌龊之事。” “哎,伯父,小侄正要去找您呢!警察总局的副局长金公子有事要见您,就在前门候着呢!” 陈天默隐隐听到了岳寒蛩的声音,片刻之后,便看到了一个高大魁伟的男子昂首阔步疾行而来,手里捧着他那件包袱,身后跟着海阔,岳寒蛩傍随左右,正低声絮叨。 岳满江终于露面了。 陈天默端坐不动,仔细打量,但见岳满江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方面阔耳,精神矍铄,身穿长衫马褂,头发和胡须梳理的都是一丝不苟,脸色肃穆,眉宇之间自有一抹难言隐藏的威严。 “嘿嘿~~~”万大鹏冲金小嘉赔笑道:“还是金公子的面子大啊,岳家家主居然亲自来迎接您啦。” 金小嘉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道:“不然呢?难道还让本少亲自去见他不成?” “哪位是陈天默先生?” 岳满江见门前或坐或站有四个陌生面孔,不禁一愣,大声询问道,声音里还透着一股难掩的激动。 “哎?” 万大鹏一愣, 嘀咕道:“这老家伙,分不清主次了吧?” 金小嘉也黑了脸。 “老爷,那位坐着的就是陈天默先生。”海阔低声说道。 岳满江快步上前,目光直勾勾的陈天默。 陈天默也盯着他。 忽然,岳满江的眼眶湿润了,嘴里喃喃说道:“像,真像!” 陈天默一愣,心道:“像谁?他在说我的父亲还是母亲?” “好孩子,真是上苍保佑啊!”岳满江的胡须颤抖着,声音哽咽着:“这里人多口杂,你,你随我来,咱们去静处细聊,好吗?” 陈天默心中有些奇怪,在他想来,当岳满江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应该是如临大敌的,可现实和想象的出入很大,他沉吟着,还是站了起来,道:“好,我且听你怎么说。” “好!好!” 岳满江那锐利而明亮的目光在陈天默浑身上下扫量了一遍,嘴里连说两个“好”字,也不知道是在夸陈天默的长相,还是在附和陈天默的回答。 他甚是还要握住陈天默的手,却被陈天默一把甩开,道:“你我之间不必那么亲热。” 岳满江一愣,随即颔首道:“好好。” 还是两个“好”字。 而后,他又伸手示意:“孩子,这边请!” “哎!” 岳寒蛩急了,连忙拦住岳满江的去路:“伯父,那位是金公子,他有事要找您啊。” 岳满江脸色一沉:“什么金公子银公子的,没空见他!” 这一声回答,不但把岳寒蛩给弄懵了,万 大鹏、万大虎甚至金小嘉也都懵了。 随即便是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愤怒! 偏偏岳满江又吩咐道:“海阔,今天我只跟天默叙谈,别的闲杂人等一概礼送出府,谁要是敢放进来,老夫便拿他是问!” 海阔欠身答道:“是!” “岳满江,老糊涂了你?怎么说话呢?谁是闲杂人等?!” 万大虎是粗鲁人,脾气也最急躁,当即发飙道:“给你脸了是不是?连金公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岳满江猛的回头,瞪视着万大虎:“你又是什么东西?!” 万大虎怒道:“老子不是东西!老子是青帮华中分舵中州分堂的堂主万大虎!” 岳满江冷笑道:“好一个不是东西!” 冷笑声中,岳满江忽然平地跃起,一个凌空扑击,双手成爪,已按向万大虎的天灵盖! 速度之快,出手之狠,连陈天默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万大虎也是大惊失色,急忙挥舞双手去格挡,却听“啪”的一声脆响,万大虎脸上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翻飞了出去! 岳满江则是轻飘飘的落地,手一扬,两枚铁胆“嗖”的飞击而去,“噗噗”连响,都平平整整的嵌进了门侧的墙壁之中! 万大鹏和金小嘉都惊呆了。 一招,才一招啊,万大虎不但被打倒在地,还被人家缴了械! “呸!” 岳满江啐了一口,讥讽道:“青帮好大的名头,却也不过尔尔!真是时无英雄,乃使竖子成名!天默,咱们 走。” “嗯~~” 陈天默回头瞥了万大鹏一眼:“贱客,再会。” 万大鹏直气的七窍生烟,道:“金公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三十六章 未婚妻 金小嘉哪里受过这气?也是早就忍不住了,当即冲着岳满江的背影大声喊道:“岳满江,如果不想你全家有事的话,就给本局站住!” 岳满江闻言一怔,站住了脚步,对陈天默说道:“好孩子,对不住了,看来我得先料理了这几条疯狗才能跟你好好说话。” 陈天默微微颔首:“知道了。” 岳满江转身便朝金小嘉大步走去,一双手捏的骨节爆响,显然是要动手的前兆。 金小嘉慌得伸手拔枪,呵斥道:“你想干什么?袭-警么?!” 岳寒蛩也赶紧拦在了岳满江的前头,劝道:“伯父,他可是咱们省城警察总局的副局长!他父亲,是咱们省警察厅的厅长啊!” 岳满江厉声骂道:“小兔崽子,你的骨气呢?!警-局-局-长、警-厅-厅-长又如何?孙先生说过,他们都是人-民的公-仆而已!我难道不是人-民吗?我用得着怕我的公-仆吗?就是大-总-统,我不让他踏进我的院子里,他也得出去!” 金小嘉啐了一口,道:“侠以武犯禁,不管过去多少年,还是改不掉这臭毛病!岳满江,你知道故意伤人是什么罪过吗,就敢当众殴打万大虎?” 岳满江一愣,随即说道:“他自称老子,辱骂老夫在先,挨打不亏!” “自称老子没有罪过,可是打人就有了。”金小嘉冷笑道:“在场很多人都看着呢,是你先动的手。” 万大鹏立刻 说道:“不错!我们都看见了!” 海阔忍不住辩解道:“是你们私闯民宅在前,我们老爷子好言相劝,让你们离开,你们却不肯,那打你们也在情理法度之内!” 金小嘉“呵”的一笑,道:“本局有公务在身,要传岳满江到局里协助一桩命案的调查,怎么能叫私闯民宅呢?” 这几句话说的岳满江和海阔都无言以对,主仆两个面面相觑,均觉憋屈。 陈天默心里暗想:“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知法懂法不犯法。岳满江要吃苦头了啊。” 岳寒蛩上前陪着笑脸说道:“金公子,误会啊!这都是误会!我伯父是个粗人,不懂礼数,看在他上了年纪的份儿上,您就饶他一回吧。这厢,我给您赔不是啦。” “你一边去!” 金小嘉不屑的推开岳寒蛩,说道:“岳满江,你蓄意伤人,跟我到局里走一趟吧?” 万大鹏和万大虎兄弟俩都很得意,附和着喊道:“岳满江,还不赶紧跟我们走?!” “走?往哪里走?” 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有道倩影飘然近前,陈天默只看了一眼,便遽然动容! 好美的女人! 她只比自己稍低些许,一双大眼湛湛有神,清亮至极,面颊白里泛红,嫩若凝脂,半点麻子痦子都没有,细眉高鼻,樱桃小口,朱唇薄薄,下巴尖尖,绝美之中又透着一股飒飒的英气! 她把长发挽在脑后,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 西式翻领衬衫,外面套着米色的双排纽扣英伦马甲,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脚上是双低跟的棕色皮鞋,纤腰长腿,丰乳翘臀,无不被这一身洋装勾勒的尽显无遗! 单论五官的精致和身材的曼妙,眼前这女子和心月相比,是各有千秋,难分上下;心月身上有种不可捉摸的异域风情,此女也有欧洲范的洋气,两下里还是半斤八两;但心月毕竟才十六岁,脸上难掩一抹青涩的稚气,而眼前这女子却是极具成熟韵味的,从这一点看,陈天默感觉她的美已经胜过了心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洋装女子已对金小嘉展开了凌厉的质问攻势:“你说你是为了公务而来,要传我爹去警局协助你侦办一件命案,那你的传令拘令呢?你说你是警局的副局长,又有谁能证明?一个副局长能把制服穿成袒胸露怀的邋遢样子吗?一个副局长的制服上为什么会没有肩章,没有警衔?更奇怪的是,你们警局传人到案,为什么会有青帮的人跟着?难道汴城警局跟江湖匪帮还有勾结吗?” 这一连串的发问,把万大鹏、万大虎兄弟俩都听懵了。 金小嘉则是看呆了。 唯有陈天默心中一动,暗暗感慨道:“原来她就是跟我订了二十年娃娃亲,却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啊。” 不错,不错,至少人家的相貌无可挑剔,口才之好也很难指摘,而且—— 她能问出刚才 那番问题,足以证明她早就来到了附近,暗中听了很久,看了很久,可是陈天默竟然没有发现这暗中的窥视,不得不说,此女的械武修为也一定大大不弱! “你是哪儿来的洋婆子?”万大虎挨打不长记性,又抢出头,瞪眼质问人家道:“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儿啊?” “万大虎你住口!”金小嘉忽然不悦的呵斥道:“难道这位女士问的不对吗?你怎么跟人家说话呢?” 万大虎:“我……” 金小嘉扭头就换了一副笑脸:“请教这位女士,是岳家的大小姐吗?” 岳潇潇冷冷说道:“是!所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潇潇,你回屋去吧,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来料理。”岳满江瞥见了金小嘉那色迷心窍的眼神,心中厌恶,便不愿意让女儿再继续抛头露面。 岳潇潇道:“不着急,我还在等这位金副局长的回答呢。” “呵呵~~” 金小嘉连忙把自己的警服扯正,又把扣子给系好,笑嘻嘻说道:“岳大小姐,在下真是失礼了啊。岳大小姐责问得好,说的全对,确实是在下这边错了。岳老爷子,对不住您!我们今天过分叨扰,改日一定登门致歉!您有贵客,在下就不打搅了,告辞!告辞哈!” 说完,金小嘉冲着岳满江深深的鞠了个躬,又挤眉弄眼的扫量了岳潇潇一番,这才故作潇洒的撩了撩额前长发,转身离去。 “金公子!金局长!” 万大鹏 喊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扭头一看,万大虎还在抠墙里的铁胆呢,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大脸憋得黑红,硬是抠不出来。 “别抠了,赶紧走吧!”万大鹏没好气的拍了弟弟一下后脑勺,兄弟俩狼狈离去。 “这……” 岳寒蛩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觉一阵莫名其妙,但是回头看见岳潇潇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登时又恍然大悟,也快步出门而去,喊道:“金公子,稍等!” 岳满江阴沉着脸,满是嫌弃,吩咐李铁牛等人道:“把门关上,谁来也不要开了!” 众人应声答道:“是!” 岳满江这才招呼陈天默道:“好孩子,咱们走吧。” 岳潇潇好奇的问道:“爹,他是谁啊?你们要去哪里?” 岳满江道:“他是府上的贵客,我们有些机密话要聊,你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岳潇潇深深的看了陈天默一眼:“哦~~知道了。” 第三十七章 精忠堂 岳家正房过厅共计五间,悬山顶式,前后带廊,台基很高,名曰“精忠堂”,陈天默便是被岳满江引到了精忠堂里。 登堂入室之后,岳满江吩咐海阔端茶上点心,叫他亲力亲为,不必丫鬟伺候。 陈天默趁隙打量精忠堂的布置,但见长案之上摆着一杆枪头,银灿灿的锃光瓦亮,上下流光如水,显然是件神兵利器,大约便是祖传的沥泉神枪了!墙上悬着岳武穆王的画像,两旁挂着楹联,上联是“文武圣神光日月”,下联是“忠孝节义贯古今”。 陈天默暗暗想道:“他们这些后世子孙如果真能做到像岳武穆王那样,也就好了……” 茶点都已备好,海阔识趣的退下,并把屋门掩上,屋里便只剩下岳满江和陈天默了。 岳满江指了指堂中的明式大椅,道:“孩子,坐下来说吧。” 陈天默依言坐下,冷眼旁观,且看岳满江如何表演。 岳满江打开了那件小包袱,取出那件麻衣,抖开来,二尺长短,胸襟处绣着两个字——坤一,正是陈天默的乳名。 岳满江抬头问道:“孩子,这是你的衣物?” 陈天默淡淡说道:“我五岁时穿过的。” 岳满江的声音开始发颤:“所以你真的是坤一?你真的还活着!” 陈天默冷笑道:“我当然还活着。” 岳满江越发激动了:“像,真像!你脸的轮廓与你父亲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棱角分明!眉眼也像,倒是鼻子 和嘴巴像你母亲,秀气的很。” 陈天默道:“故人之子如此肖像,让你恐惧了吧?” 岳满江惊愕道:“贤侄,何出此言?” “岳满江,你演的好戏!” 陈天默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厉喝道:“你以为陈家灭门的时候,我只有五岁,便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是吧?我告诉你,我是我父母拼死护着,才逃掉性命的!我父亲浴血奋战,身披二十余创,悲愤之际,仰天大呼‘岳氏害我’!你猜这个岳氏是谁?咹?!” 岳满江身子一颤,面如死灰,喃喃说道:“玉煌兄真是这么说的?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啊。” “嘿嘿~~” 陈天默咬牙笑道:“小时候,我还想不明白,你们岳家到底是怎么害我们陈家的,等到长大以后,我才渐渐悟了——麻衣陈家经营了千余年,上下一心,高手如云,方圆百里之内都有耳目,战乱年代更是营建堡垒,高筑碉楼,设岗设哨,以抵御外寇!所以,颍水东畔虽是一村,可也远胜普通的镇甸!不说打造的铁桶一般,也堪称固若金汤!如果没有自己人出卖,把陈家村的明岗暗哨、机关消息、堡垒碉楼、小路密道、壕沟陷阱等情报都透漏给敌人,敌人怎么可能攻进陈家村,灭掉麻衣陈家?!” 岳满江呐呐说道:“不错,不错……你父亲当年是玄门九脉盟主,大力肃清江湖败类,结下了很多仇家,而中原又闹 捻子之乱,匪患频频,你父亲便格外重视陈家村的安危,大力加强武备,确实把陈家村打造的固若金汤。没有知情人的出卖,谁能打的进去?” 陈天默道:“陈家人不可能出卖自己,而外人之中,只有你岳满江能做到,因为你在陈家村住过!” 岳满江点点头:“是的,我和妻子在陈家村住过好几个月,你父亲待我如同亲兄弟一般,引着我到处参观陈家村,村中所有的武备建设,我都一清二楚。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与你父亲商量,为你和潇潇订下了娃娃亲。” 陈天默脑海中稍稍闪过一抹岳潇潇的倩影,但迅疾又湮灭了,他嘶声说道:“所以,你都认了?” 岳满江道:“我认。” “好!我父母双双遇害,胞弟丧命刀下,亲族死难者三百余人,不知所踪者两千有余,麻衣世家千年基业毁于一旦!这笔血仇,你打算怎么偿还?!” “咚!” 岳满江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朝着陈天默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便没有再直起身子,而是哽咽道:“我情愿以死赎罪!” “以死赎罪?你一个人的死,能消得了这份业债吗?!” “岳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还请贤侄饶了他们吧。” “无辜?哈!麻衣陈家死的那些人,谁不无辜?!又有谁饶过他们?!” 陈天默杀气腾腾,内心已经躁动至极,只是极力忍着才没有立刻朝岳 满江的脑袋上拍下去! 他还要弄清楚一些事情,还有话要问:“幕后元凶到底是谁?” 岳满江叹了口气:“不知道。” 陈天默一怔:“不知道?” 岳满江道:“他蒙着脸,我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他的声音,我也没有听过,但是他道行卓绝,只一招就制住了我……这十多年来,我也一直在查访他的消息,可是,他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有军阀背景,因为当夜围剿陈家村的,除了大量的江湖高手之外,还有军警的大队人马,甚至动用了枪炮!” 陈天默打了个寒噤,因为他又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深夜,那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那烧红半边天际的大火,一个个接连倒下的亲人,浑身浴血的父母,哭喊的弟弟……这是他永远的噩梦,已折磨了他十五年! 他为什么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皆缘起于此。 收了收心,他又质问岳满江道:“我父亲对你那么好,甚至两家都结了亲,你为什么还要出卖我们?” 岳满江没有迟疑,直截了当的回答道:“因为我怕死。” 陈天默愣住了:“就因为怕死?” 岳满江道:“对,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 “放屁!” 陈天默怒不可遏的指着岳武穆王的挂像,道:“岳满江,你有脸对着你祖宗说这话吗?!” 岳满江叹了口气:“没脸,所以我只求速 死。” “你——” 陈天默已经没有耐心再说下去了,岳满江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 “那我就先杀了你,稍稍祭奠我陈家村的亡灵!” “不可!” 就在陈天默准备动手的时候,一声喊,屋门被撞得大开,海阔冲了进来,挡在了岳满江的前头,死死的瞪着陈天默:“你不能杀他!” 陈天默拂袖一挥,劲风过处,屋门“砰”的闭合。 他冲海阔冷笑道:“进来的好!你在外面已偷听很久,本来也活不成了!” 海阔道:“你可知道小老儿是谁?” 岳满江抬头喝道:“海阔你住口!” 海阔淡淡说道:“老爷,现在的我不是岳家管家,而是陈家族丁。” 陈天默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少主,我该叫你一声少主的。”海阔忽然间老泪纵横:“故族长麾下有黑、白、金、青、黄五卫,十五年前,小老儿便是黑衣卫下三十六族丁之一,原名陈海。” 陈天默惊得目瞪口呆。 这实在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海阔幽幽说道:“当年的事情,小老儿略知一二,因为那一夜,我恰好被老族长派遣到安州,给岳老爷子送信,密谋一件大事。也就是在那一夜,大对头先出现在岳家,出手制住了岳老爷子,威逼他说出陈家村的所有武备情报,岳老爷子宁死不肯屈服,大对头无奈,便抓住岳家七岁的小少爷进行威胁,岳老爷子仍然不说,小少爷竟被当场打死!那大对头又要对潇潇下毒手,是岳夫人顶受不住,才哭着说出了情报……陈家村覆灭之后,岳夫人愧疚难当,竟自杀谢罪!少主啊,在这件事情上,岳家没有对不起陈家。你如果杀了岳老爷子,才难以向老族长的在天之灵交待!” “嗡!!” 陈天默脑海里一声巨响,仿佛打了一记惊雷! 是这样吗? 竟然是这样?! 他呆呆的看向岳满江,岳满江虎目含泪,恸哭道:“贤侄,我无能啊!嗬嗬~~~” 这哭,是为了丧子而哭,是为了亡妻而哭,也是为了昔年的挚交好友而哭。 陈天默心乱如麻,痛如刀割,却强行按捺住情绪,睁开慧眼,去审视岳满江和海阔主仆。 慧眼相神,主仆二人的心神都已悲伤至极。 再启法眼,法眼相邪,去伪存真,主仆二人均无丝毫邪气,也无半点虚伪造作。 那这一切,就都是实情。 第三十八章 故人之子 陈天默伸手将岳满江搀了起来,扶上椅子,而后“噗通”一声,长跪在地上,“砰砰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哎?!” 岳满江吃了一惊,慌得起身要把陈天默给拉起来,可是一扯之下,陈天默竟然纹丝不动,仍旧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 “岳伯伯,天默唐突无状,错怪您了。” “好孩子,不必如此。” 岳满江用力又搀他,却还是拉扯不动。 “咦?!” 岳满江心里诧异,倒是起了试探之意,把手托在陈天默腋下,暗暗提气,用了九成力道,奋力一抬——哎嘿?! 陈天默那双膝盖就像是焊在了地板上一样,毫无动静。 如此一来,岳满江不禁又惊又喜,思量道:“单论武力,在十五年前,我比陈玉煌不过是稍逊一筹,这十五年来勤修苦练,已经跟当年的陈玉煌不相上下,可是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勤修苦练的,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已远胜于我!纵使是陈玉煌在全盛之时,也达不到如此境界!” “海爷,对不住了。” 陈天默跪地不起,是为了向海阔再磕一个头。 因为在前门交手的时候,他让海阔跪在了地上。 “少主不可!” 海阔着急忙慌的下跪,想要还回来,却被陈天默伸手抬住双膝,轻轻一拖,哪里还能跪得下去? “好了好了,你跪我,我跪你,像什么样子?既然话已说开,误会消除,便不分彼此,也不用客气了。” 岳满江 让陈天默和海阔都落了座,然后问道:“孩子,海阔对我说,你跟他交手的时候用的是岳家八翻手。你从哪里学来的?” 陈天默道:“昨夜我杀了一个人,名叫费七,自称是岳伯伯的弃徒,使的便是八翻手。我看过一遍,记了个大概,今天就在海爷面前班门弄斧了。” 岳满江吃了一惊,道:“费七?你杀得好!这孽徒欺师灭祖不说,还流窜江湖作案,到处屠戮无辜,堪称是罪大恶极!我暗中派了不少门人寻访他的下落,却始终捕获不到。没想到,他居然还窝藏在省城。” 海阔感慨道:“这就是灯下黑啊。” 陈天默道:“他被万大鹏、万大虎兄弟藏了起来,替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脏事。我在古玩街开了家古董店,跟万氏兄弟结下了仇,万氏兄弟便派费七对付我,却被我所杀。所以他们求见岳伯伯,多半就是为了查明费七的死因,毕竟岳伯伯是械武一脉的绝顶高手,又曾是费七的师父,见识远超他们。” 岳满江道:“他们还不知道是你杀的费七?” 陈天默道:“能看破我身份的人,基本都死了,万氏兄弟并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手段,只当我是一个外来的纨绔子弟,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 “哈哈哈~~~” 岳满江笑道:“如果他们知道你的手段,只怕再也不敢与你为敌了!” 海阔欣慰的说道:“少主只跟费 七交手过一次,便记住了八翻手的招数,而且招招后发先至,七八招便击败了我,真是难以想象!如果少主用的是家传绝学六相全功,只怕我扛不住三招啊。” 岳满江道:“虎父无犬子,少年英雄当如是也!” 陈天默道:“惭愧,天默遇事不明,今天险些铸成大错。” “但今天实在是这十五年来,我最高兴的一天!”岳满江拱手向天:“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有生之年,还能得见故人之子,我死也无憾!玉煌兄,你儿子比你更英雄,你可以瞑目了!” 陈天默见岳满江满眼含泪,顿觉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温热。 岳满江揉了揉眼,道:“孩子,今天我要大摆筵席,好好的庆祝庆祝!” “岳伯伯,多谢您的好意,但还是不要这样为好吧。” 陈天默忧心忡忡的说道:“那个大对头究竟是谁,我们还不清楚,那麻衣陈家最好还是继续寂灭为好,陈天默也还是继续默下去为好。” “你说得对,是我得意忘形了。” 岳满江叹了口气,道:“大对头一天不露出行迹,我们便一天不得安宁啊。” 陈天默道:“对,既然他隐匿在暗处,那我便也躲在暗处。” 岳满江紧紧的攥住了椅子把手,眼中爆发出堪比尖刀的锋利目光,恨声说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天默,放宽心,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还有岳家!终有一天,你能报得了这血海 深仇!” 陈天默重重的点头:“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岳满江忽问道:“你方才说你开了间古董店,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陈天默道:“住在古董店后面的一座小院里。” 岳满江道:“古董生意有什么好做的?别开那店了,也别住什么小院了,你就搬来岳家住,然后跟潇潇择日完婚!” “啊?” 陈天默吃了一惊,愕然道:“完婚?” “你和潇潇可是定了娃娃亲的。”岳满江笑道:“今天,你也见到潇潇了,小丫头的模样戳个儿还过得去,配得上你。” 什么叫还过得去,岳潇潇那样貌要是过不去,那天底下就没有过得去的女人了。 陈天默却苦笑道:“岳伯伯,我想求您一件事,请您务必答应。” 岳满江道:“你说,别说是一件,一百件我也答应!” 陈天默道:“别对潇潇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我想退婚。” “好说,我答应——哎?!你说什么?退婚?!” “对,退婚。” 岳满江惊愕的看着陈天默,满脸不解的神色。 海阔也呆住了。 陈天默离座伏拜,道:“请岳伯伯答应。” “你——” 岳满江被挤兑的老脸涨红,渐渐变得有些愤怒了。 对寻常家庭来说,退婚这种事情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岳氏这样的世家大族? 岳满江妻子自杀,儿子被害,兄弟不贤,侄子不孝,至亲之人就剩一个岳潇潇了,可以说,他对女儿的宠 爱逾越自己的性命,绝不肯让女儿受到半点委屈,哪怕是故人之子陈天默也不行。 方才还顺眼至极的少年英雄,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已经变得有些可恶了。 “咔嚓!!” 一声响,那把明式太师椅的两侧把手全都被岳满江给捏碎了! 陈天默心头狂跳。 这岳满江,好暴躁的脾气! “为什么?!” 第三十九章 退婚风波 岳满江显然是生气到了极点,可声音却很低沉,但这样其实更可怕。 陈天默想要解释,可喉头发干,一时间竟没有说出话来。 岳满江追问道:“难道你已经结过婚了?” 陈天默连忙说道:“没有。” 岳满江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却提高了音量:“那你是觉得潇潇配不上你?” “不,潇潇妹子好得很。” “你有别的相好?” “没有。” “你那方面不行了?” “当然不是!” 陈天默抬起了头,目光与岳满江对上,如实说道:“是我觉得指腹为婚这种事情,不该再存在了,就如紫禁城的那把龙椅一样,早该被时代所抛弃了。” “嗯?” 岳满江愕然,他方才替陈天默想了很多理由,譬如身体不适,譬如大业为重,譬如素未谋面并无情愫……却唯独没有想到,陈天默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只听陈天默继续说道:“现如今已经是民国了,从上到下都在说民主,那婚姻大事,是不是也该民主?至少,要由男女双方决定,而不是由双方的父母一时兴起,便做主了事吧?” “胡闹!” 岳满江“哼”了一声,道:“再怎么改朝换代,我们也是礼仪之邦!看看我背后的楹联上写的是什么?忠孝节义贯古今!父母之命不可违,便是孝道之一!秦朝是这个规矩,汉朝也是这个规矩,没道理说民国来了,就不讲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陈天默道:“岳伯 伯,难道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就全都是好的吗?” 岳满江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陈天默反问道:“如果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全都是好的,那为什么我们打不过洋人?” “洋人,哼,洋人!” 岳满江恶狠狠的说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洋鬼子!潇潇的爷爷就是在闹义和团的时候,被洋枪打死的!” 陈天默一愣,没想到岳家还经历了这种事情。 “这就是教训啊岳伯伯,如果械武一脉的兵器和武功能打得过洋人的洋枪洋炮,岳爷爷如何会殒命呢?” 岳满江一拍桌子:“如果我们的国人个个都有我这样的本事,什么狗屁东洋西洋南洋的鬼子,来多少就杀多少!” 陈天默道:“所以,是械武一脉的武功兵器好学,还是洋人的洋枪洋炮好学?人家几天的学习时间,便能抵得上咱们十年之功,这就是落后啊。” “你——” 岳满江无言以对,忽然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明白这些道理吗?我要是不明白,也不会让潇潇去欧洲留学了。叫她去留学,就是为了西学东渐,改进我们械武一脉的武备,师夷长技以制夷!” “所以岳伯伯应该是开明的。” “我再开明,这跟婚你也不能退!” “可您刚才答应了。” “我答应了吗?什么时候?” “您说一百件事情都答应。” “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海阔,我说过这话吗?” 海阔:“……” 陈天默:“… …” 堂堂世家大族之主,还一大把年纪,居然耍赖! “你说过,我也听见了!” 精忠堂后堂忽然传出了一道清脆却冰冷的女子声音。 在陈天默、岳满江、海阔惊讶的目光中,岳潇潇从后堂走了出来。 岳满江愕然道:“潇潇,你什么时候来的?” 岳潇潇冷笑道:“我猜到你会带他来精忠堂,便绕道先行一步,躲在了后堂。你们三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半天,又你吹捧我,我奉承你,个个自诩高手,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若是敌人埋伏在此,你们还不得全灭?” 三个大男人闻言,都是老脸一红。 岳满江“咳咳”两声,解释道:“我们说的事情太大了,心情激荡,魂不守舍,做不到耳聪目明,难免会疏于防范……” 这话也正是陈天默的心声,可岳潇潇显然不认:“好了爹,不必强行找补。说正事吧,这个婚约必须退,但还轮不到他陈天默退,是我岳潇潇要退!他,配不上我!” 陈天默的目光有些呆滞。 这姑娘真美。 性情真飒。 说话真冲。 但突然有点喜欢了,怎么办? “呵~~” 一声冷笑,惊醒了呆看并胡思乱想的陈天默。 是岳潇潇在冷笑。 眼神还隐隐有些厌恶。 似乎是见惯了这些垂涎自己美色的男人,觉得陈天默也不外乎是个好色之徒。 陈天默自知失态,连忙收回目光,拱手道:“潇潇妹子好。” “我当然好,只是你不好。” 岳潇潇冷冷说道:“你听清楚我刚才说的话了吗?我要退婚,理由无他,只因你陈天默太差,配不上我。” 陈天默:“……” 他现在能体会到岳满江刚才的愤怒了。 自己虽然是首先提出退婚的那个人,可当身份逆转,成了被退婚的一方时,心里确实莫名的不大好受。 本少主哪里差了? 怎么就配不上你了? 岳满江在一旁说道:“潇潇,不可胡闹!这婚岂能是说退就退的?再说了,天默有什么不好的?他就是被所谓的民国新思潮毒害了脑子,管教几天就掰过来了。” 岳潇潇道:“爹,他搞不清楚仇人恩人,差点要了你的命,这是不智;堂堂麻衣世家传人,却去开古董店做生意,这是贪财;两次见我,都看得目不转睛,这是好色;我在后堂藏这么久,他却始终没有发现我的存在,这是无能。一个贪财好色之徒,不智无能之辈,难道还不差劲儿吗?” “你——” 陈天默被说的面红耳赤,却偏偏无法反驳。 每一条都没办法反驳。 只能暗自腹诽:“小丫头片子,嘴可真毒!比本少主还毒!” “陈天默,你服不服我说的话?你如果服了,那是自认配不上我,这婚要退;你如果不服,我就把你打到心服口服为止,然后这婚还是要退!” 岳潇潇是打算把侮辱进行到底了。 陈天默忍不住了:“打我?你真以为我刚才没发现你藏身在后堂是我 无能吗?我——” “行了吧,一个大男人啰啰嗦嗦,磨磨唧唧,你到底敢不敢跟我比试?” “你——” 陈天默气的七窍生烟,怒问道:“你要比试什么?!” 岳潇潇傲然说道:“比别的是欺负你,但是方才听见你吹嘘自己很快,跟海爷打架,招招后发先至,厉害的不得了,那我就跟你比身法!” 陈天默心道:“我确实很快,但那也不是我吹嘘的,是海爷说的啊。” 岳潇潇揶揄道:“打小就听我爹说,你们麻衣陈家六相全功如何如何不得了,其中身相步法里有一样腾挪之术,叫什么纵扶摇,天下无双。呵~~巧了,我们岳家也有绝学,鸳鸯步连环拳也是天下无双!可天下能有几个无双呢?今天你我就比一比,如果你先碰到我身上的任何一部分,包括并不限衣角和头发,便算你赢;若是我先碰到你身上的任何一部分,就算我赢!敢不敢比?” 陈天默笑了,天下还能有比我更快的男人?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但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啊呸呸!这狗屁心理活动是怎么来的?恶心!呕! 第四十章 要命的女人 “你们这俩孩子啊,怎么就——” 岳满江想要说什么话,却被岳潇潇打断道:“爹,你不要吭声!” 岳满江嗫嚅着,还真就没有再吭声,似乎是畏惧自家的闺女,也可能是,宠溺到了极点。 陈天默问道:“咱们是在这堂中比试吗?” 岳潇潇道:“精忠堂里不能动手,那是对先祖的不敬,到前庭去。” 陈天默颔首道:“好!” 海阔连忙打开屋门,众人络绎而出。 精忠堂前庭院的开阔地有五六丈之大,东面立着一座假山,西面种着一丛竹园,环境清幽,安宁静谧,令人耳目一新。 岳潇潇道:“就以此庭为限,不能逃往别处。” 陈天默道:“可以。” 岳潇潇走到庭中,轻蔑的瞥了陈天默一眼,道:“陈师兄,请吧?” 陈天默也缓步上前,距离岳潇潇一丈开外站定:“岳师妹请。” 两人既然都要解除婚约,那便以江湖习惯相称了。 此时一阵风过,吹得竹子飒飒作响,也掠起了岳潇潇的发尾,一股幽香随风送到陈天默的鼻中,好闻极了。 他定定的望去,夕照的阳光尚好,洒落在岳潇潇挺拔的娇躯之上,把她那本就白皙至极的小脸映衬的越发好看,真真是粉雕玉琢一般! 娇俏的鹅蛋脸,如水的秋眸,微微撅起的红唇,这明艳无俦的模样,怎么能让人忍心对她动手? “陈天默,你看够了没有?还不动手?!” 声音虽冷,却宛如出谷黄 鹂,又似摇曳的风铃,清脆悦耳,干脆利落。 岳潇潇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了。 陈天默微微一笑:“我在等岳师妹先动手呢。” “呵!” 一声冷笑,岳潇潇“唰”的纵步上前,劈手就抓陈天默的肩头,出手迅如疾风! 陈天默大吃一惊,心道:“好快!”连忙沉肩坠肘,身子侧移,反手去叼岳潇潇的腕子。 与此同时,陈天默起脚猛扫,攻向岳潇潇的下盘! 在这攻守兼备之间,陈天默便已经化被动为主动,而且还抢占了先机,他正得意之际,岂料岳潇潇拔地而起,身子轻飘飘的如同一只小燕,翩然越过他的头顶,转落到他的背后,柔荑小手反撩,朝着他的耳朵扯去! 陈天默前招的力还没收回来,猛听见脑后风声劲急,唯恐躲闪不及,慌忙就地翻滚,逃出一丈多远,这才起身。 虽然最终是躲过去了,可也算得上是狼狈至极。 岳潇潇“咯咯”笑道:“滚的好!” 陈天默老脸一红,暗忖道:“大意了,没有闪。” 眼见岳潇潇又飞快的扑了上来,陈天默喝道:“岳师妹,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谁要你客气!” 岳潇潇轻喝一声,忽然一把扯掉英伦马甲,崩的纽扣满地跳落,亮出那件白的发光的西式立领衬衫,撸起袖子,露出一双洁白无瑕的水嫩胳膊,直看的陈天默心神激荡! 打热了这是? 就在他荡漾之际,岳潇潇左手拳,右手爪,三十 二路八翻手疾风骤雨般攻至,又狠又毒又快! 陈天默一边躲避,一边暗自惊叹:“真是好厉害的妮子!我须得用出全力了,不然,还真要载到她的手里!” 岳满江在旁边看的是又惊又喜,低声问海阔道:“这丫头的修为是不是已经超越我了?” 海阔道:“老爷心里自然有数,又何必再问老仆呢?” 岳满江捋起胡须,“哈哈”大笑:“你说说,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怎么练出来的?说出去人家都不信。” “着!” 但听岳潇潇娇叱一声,左拳虚影晃动,朝陈天默鼻子打去,却早被陈天默躲过。 岳潇潇忽的转身便走,陈天默正要追赶,岳潇潇已飞起左脚,棕色的英格兰小皮鞋直戳陈天默胸口! 陈天默连忙闪避,岳潇潇一个旋身,又飞起右脚,鞋尖恶狠狠袭向陈天默的下颌! 旁观的岳满江和海阔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哎呀!” 原来,岳潇潇所使的正是八翻手的绝招,手上连环拳,脚下鸳鸯步,一虚一实,能看破手上虚招的人不多,能躲过脚下实招的人更是寥寥! 岳、海主仆二人都觉得陈天默要悲剧了。 可是陈天默居然一个断折腰,硬生生把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了下去,又接了个连环翻,躲开了! “好!” 岳满江和海阔齐声喝彩。 但是陈天默却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暗忖道:“差一点,下巴就保不住了,岳氏八翻手,名不 虚传!” 岳潇潇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衣服都脱了,绝招也用了,却还是没能得手,心里也极其吃惊,又恨又不忿的思量道:“倒是小看他了。” 陈天默见她娇喘吁吁,知道她是累了,男女体力有别,此时已经凸显,再比下去,肯定是她输,但这妮子争强好胜,输了不定多伤心呢,就让一让她吧。 于是陈天默摆了摆手,说道:“岳师妹,别比了吧,你我平手。” 岳满江也连忙说道:“对对对,算是平手啦。” “少来和稀泥!” 岳潇潇哪里肯认?忽的伸手去解自己的皮带扣。 陈天默吃了一惊,道:“岳师妹,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打急眼了? 怎么脱完马甲还要脱裤子? “唰!” 岳潇潇已经抽出了皮带,绷直了,毒蛇吐信般朝陈天默当胸刺去! 裤子当然是没掉。 腰细胯大屁股翘,就是有这般好处。 陈天默却大出意料之外,惶遽中狼狈闪避,差点被击中! 岳潇潇一招抢先,后招便跟着上来了,那皮带扣似乎是镀了银,明光闪闪,耍起来,风声呼啸,竟有锋芒爆射! 陈天默大惊,这死妮子居然气贯一线,把皮带绷直了当长枪使?! 一门双绝,八翻手和岳家枪,八翻手是拳中之王,岳家枪便是枪中之神! 想那史料中记载,少年岳飞便被冠为“一县无敌”!从军后,更是“单骑持丈八铁枪,刺杀虏帅于万军之中,走其众三万”! 凭的就是岳家枪法! 岳家枪跟八翻手一样,是战场杀敌所用,讲究稳准狠快,务求一击必杀!又因为是冲阵所用,所以也讲究攻防一体,攻既是防,防也是攻! 岳潇潇持定皮带,虽不如真枪那样用着顺手,但是刺、戳、点、扫、挑也都做到了极致! 斗到狠处,一招“长河落日”,皮带扣上下银光闪闪,寒气森森,如飘雪花!陈天默被逼得手忙脚乱,忍不住大声喝道:“岳师妹,你怎么还能用兵器?!” “械武械武,不会用兵械,怎么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械武传人呢?” 岳潇潇攻势不停,嘴上也不住的讥讽:“陈师兄,你也可以用兵器,难道你没有皮带吗?你也可以抽出来用啊。” 陈天默心道:“我那是裤腰带!抽出来,裤子就掉了!” 到了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东西方的武器差距确实是有点大啊,国人吃饭用筷子,洋人用刀叉,国人系裤子用布条绳带,洋人用皮革金属,一旦打起架来,也太吃亏了! 胡思乱想中,陈天默忽觉一股凌厉之气直逼裆部,急看时,但见岳潇潇手中的皮带正以断子绝孙之势朝自己下半身杀来! 大漠孤烟! 岳家枪绝招中的绝招! 死妮子好毒! 陈天默奋力一跃,兔起鹘落,就地一个翻滚,勉强躲开。 顺手摸摸裆下,还好,自己那杆枪还在。 “岳潇潇!” 陈天默起身怒喝道:“你是比武,还是杀 人?!” 岳满江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咳咳”了两声,责道:“潇潇,过了啊,过了!怎么能对你未婚夫下此绝户手呢?” 第四十一章 愿赌服输 岳潇潇却不以为意,把持着皮带,拨弄着银扣,冷冷说道:“械武一脉修炼的就是杀人技,当然要无所不用其极!” 话音落时,岳潇潇忽然振臂疾挥,手中一道银光迸射,倏的便冲陈天默面门而去! 原来,刚才看似无意的拨弄中,岳潇潇居然把皮带上的银扣给拆了下来,当做暗器,去打陈天默。 这一次袭击,仍旧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亏得陈天默已开夜眼,仗着明察秋毫之能,总算是勉强避开,但他也被彻底激怒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喝声中,陈天默扬手一挥,也有东西激射而出,发出一道尖利无比的破空之音! 是纽扣! 岳潇潇扯掉英伦马甲,脱落在地上的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陈天默捡在了手里。 “一线穿!” 海阔忍不住叫出了声。 那是六相全功身相手法里的暗器之术! 刹那间,海阔仿佛看见了已故族长陈玉煌的身影,不由得老泪纵横。 但岳潇潇娇躯轻晃,仗着鸳鸯步躲了开来。 “嗖嗖!!” 陈天默继续挥洒,这次是两枚纽扣一并射出,一左一右,封住了岳潇潇的左闪右避之路。 岳潇潇只得拔地而起,高高跃在空中躲闪。 “嗖嗖嗖!!!” 陈天默手里的纽扣还没用完,这次是三枚,分击岳潇潇的上中下三路! 岳满江急叫道:“天默,手下留情!” 可惜已经晚了。 岳潇潇人在半空中,无处借力,看情形,似乎 很难躲得开。 “哎哟!” 但听岳潇潇一声娇呼,人重重摔了下来,伏地不动,荡起一阵烟尘。 “不好!” 陈天默大为吃惊,连忙纵身上前探看。 “潇潇!” 岳满江和海阔也都慌忙冲了过去。 陈天默人先到,刚俯下身子喊了声:“岳师妹?”便觉手腕骤然一紧,慌忙低头看时,但见岳潇潇那纤纤玉指正扣着自己的关脉呢。 岳潇潇缓缓起身,说道:“爹,我没事。” 岳满江和海阔这才都松了口气。 陈天默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岳潇潇,你抽皮带我忍了,发暗器我也忍了,现在居然又使诈?” 岳潇潇冷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无所不用其极,当然也包括使诈!你打出来的纽扣根本就没有击中我,但我料定,你接下来会打出四个,那我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所以索性假装受伤倒地,诱你近前,然后趁你不备出手制住你!你自己笨,上了我的当,可怪不了旁人。你输了!” 陈天默苦笑道:“好好好,好男不与女斗,你先抓住我,确实是算我输了。” 岳潇潇手上使劲,用力一捏,喝道:“什么好男不与女斗,你难道不服?!” 陈天默连声说道:“服了服了,别捏了。” 岳潇潇得意道:“你是不是比我差劲儿?” “是是是。” “是不是配不上我?” “是是是。” “我要退婚,你认不认?” “认认认。” 陈天默也是无语,见过争强 好胜的,没见过这么争强好胜的。 “好了吧岳师妹,可以松开你的手了吧?” “哼,无能!” 岳潇潇这才把手松开,转身骄傲的说道:“爹,我赢了,这婚约不作数了。” “孩子话!” 岳满江板着脸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刚才的比试,就是你们俩小孩过家家,什么也代表不了!天默就是我的女婿,你就是他的未婚妻,谁也改变不了!” 陈天默连忙说道:“岳伯伯,愿赌服输,小侄都认了,您也不要再强求了。时候已经不早,小侄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岳伯伯以后若是有事吩咐,就派人去古玩街天心阁找我。海爷,回见!岳师妹,再会!” 说完,陈天默也不等岳满江等人有什么回应,便一溜烟跑了。 “哎哎!” 岳满江追都追不上。 “这孩子啊!” 岳满江锤手说道:“哪哪儿都好,就是不听话!” 岳潇潇撇嘴道:“他是输了比试,感觉没脸再待在这里了。小气!” 海阔忽然微微一笑,道:“大小姐,你的发夹哪里去了?” “发夹?” 岳潇潇愣了一下,然后便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一抓之下,竟发现自己那枚珍珠蝴蝶结刘海抓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翼而飞了。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她慌忙往地上寻觅,却只看见了散落的纽扣,哪里找得着发夹? 她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 抱着一丝侥幸,抬头问道:“海爷,你瞧见了吗?” 海阔似笑非笑道:“如果小老儿所料不差,你的发夹应该在少主手里。” “陈天默?!” 岳潇潇的脸色开始变了。 海阔问道:“大小姐知道夜眼目法吗?” 岳潇潇闷声说道:“知道,我爹说过,六相全功五大目法,其中夜眼相暗,可视黑夜如同白昼,能明察秋毫之末,能望远,能视微,水下可开目,风烟不能迷。” 海阔颔首道:“不错,少主大概早已开了此目,所以打出的纽扣究竟有没有击中大小姐,他是能看出来的。换言之,大小姐假装受伤,少主理应知道,大小姐引他近身,他便将计就计,在俯下身子的那一瞬间,他已取走了大小姐的发夹。” 岳潇潇面色惨白道:“你都看见了?” 海阔摇头道:“整个过程都是小老儿猜测出来的,因为连我也没有看清楚少主的动作。” 岳潇潇紧咬嘴唇追问道:“你凭什么这么猜?” “因为少主在靠近大小姐之前,发夹还在头上,可是当大小姐起身之后,发夹便无影无踪了。” 海阔突然挺了挺胸膛,傲然说道:“试问天下间,除了六相全功身相手法里的‘行云拂’,还能有什么本事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失主的眼皮子底下瞬时取物?” “没有,只能是行云拂!”岳满江感慨道:“丫头啊,到底还是你输了!” 岳潇潇愣了半天,脸 上青一阵白一阵,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她忽的说道:“陈天默拿走的是发夹,我却抓住了他的手,当然算我赢!” 这话一说出口,岳满江和海阔都笑了起来。 连岳潇潇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因为输赢的规则全是她定下来的,其中明确提及“先碰到对方身体的任何部分就算赢,包括并不限衣角和头发”,能拿到发夹,自然也碰到了头发,甚至,给自己一拳一脚都轻而易举。 她嘟囔道:“既然是他赢了,为什么还要认输呢?” 岳满江乐了:“傻姑娘,他是在让着你啊。” 岳潇潇道:“我稀罕他让吗?!” 岳满江笑的更欢了:“他稀罕啊。” 岳潇潇的脸腾一下红了。 岳满江还对海阔卖乖:“瞧瞧,这还没过门,不,是还没娶回家呢,就知道疼媳妇儿了。” 海阔道:“那是,老陈家一脉相承的传统,没几个不怕,不,是没几个不疼媳妇的。” “当爹的不正经,当管家的也不正经,真是服了你们!”岳潇潇忿忿的一跺脚,满面羞恼的跑了。 第四十二章 新式械武 岳潇潇都气跑了,岳满江还在笑:“哈哈哈~~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居然害羞了。” 海阔道:“所以老爷,强扭的瓜不甜,你压根不用逼迫他们两个成婚,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他们自己打着闹着就成欢喜冤家了,到时候你想拆开他们都拆不开。” “嗯嗯~~” 岳满江毕竟是过来人,闻言很是赞同,甚至还想起了自己年少时与妻子的甜蜜过往,不由得黯然神伤。 转瞬之间,他又严肃了起来:“海阔,你现在已经知道你家少主还在人世,而且修炼出了一身登峰造极的本事,甚至胜过了昔年的陈盟主!你有什么打算吗?” 海阔沉吟道:“协助少主人报了那血海深仇,光复麻衣陈家曾经的荣光,便是小老儿余生之愿望!” 岳满江颔首道:“报仇不但是陈家的事,也是我岳家的事,毕竟,我妻儿的死,也要那仇人血债血偿!你得空去一趟天心阁吧,告诉天默,绝不可以沉迷于商人身份,在生意中迷失自我!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麻衣陈家的男人,必须要肩负万斤重担!打今往后,不管他需要什么帮助,我岳满江都会全力以赴!岳家的人、钱以及关系,他都可以随用随取!” 海阔感动的纳首便拜:“多谢老爷!” 岳满江扶起了他:“你我名为主仆,其实是生死兄弟,所以不用这么见外。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暗中打探 陈家族人的下落,而且已经找到了不少,这些人你也要笼络得紧一些,关键时候,会是天默的强大助力啊。” 海阔道:“放心吧老爷,陈家的族人,哪怕在亡命江湖,哪怕是寄人篱下,哪怕已改名换姓,骨子里依旧是陈家人!有朝一日,但凡少主振臂一呼,必定还是应者云集!我只盼者,这一天能早点到来啊。” 岳满江正要搭话,忽然耳朵轻动,低声说道:“有人来了。以后在家里不要再提‘少主’这个称谓。” 海阔“嗯”了一声,便即默然。 脚步声自竹园小径中传来,一个微胖的男人拄着一根拐杖,缓步走进了庭院里,却是岳满江的胞弟,二房头的房主岳满河。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啊,让兄弟找了半天。”岳满河笑嘻嘻说道。 海阔行礼道:“见过二老爷。” 岳满河挥了挥手:“海阔,你退下吧,我有事找大哥商量。” “是。” 海阔躬身告辞。 岳满江似乎不大待见自己这个二弟,皱着眉问道:“你有什么事情找我?” “呃~~”岳满河吞吞吐吐,左顾右盼道:“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岳满江不耐烦道:“不当说就不要说了!” 岳满河嘟囔道:“那我还是说吧。” 岳满江瞪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岳满河又迟疑了片刻,才干笑着说道:“大哥,打从去年开始,大伙的月例钱就逐月消减,是越来越少了。你对我们解 释说,是因为咱们老家安州的地租、房租、店租收取的有些困难,又说什么咱们岳记名下的几十家五金商号都经营的不如往常,所以进项少了,这才给各房消减了月例钱。对吧?” 岳满江眯起了眼睛:“是啊,怎么了?” 岳满河抓耳挠腮,又沉默了起来,就在岳满江上火的时候,他才继续说道:“其实这几天我回了趟老家,并且亲自打探了一番,安州的情形,并不像大哥说的那样啊。地租、房租、店租一切如常收取,几十家五金商号都生意兴隆,而且因为新上任的交通总长要修缮铁路,其中就有安州段的,正好用到咱们的东西,岳记的产业做得反而比以前更大了……” 岳满江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要说什么,不妨直说。” 岳满河尴尬的一笑,道:“起先,我心里怀疑,是不是岳记的总账先生贪了咱家的钱,蒙骗大哥,于是便去查了查账,结果发现,总账先生没贪,大宗大宗的钱居然都是被大哥支取走的。嘿嘿~~大哥,你支取那么多钱干什么了啊?” 岳满江一声厉喝:“私查公账,谁给你的权力?!” 岳满河被吓了一大跳,脸色瞬间煞白,但很快就又缓了回来,他反唇相讥道:“大哥中饱私囊,又是谁给的权力?” 岳满江道:“我是岳家家主,家中所有产业的进项都由我分配,谈何中饱私囊?!” 岳满河道:“一成 归公中,剩余九成由三房均分,这是咱家的规矩!” 岳满江冷笑道:“那也是我定的规矩!现在这规矩改了,九成归我,一成归你和满川均分。怎么,你有意见吗?” 岳满河道:“我有——” “有意见保留!” 岳满江粗暴的打断了兄弟的话,用满是嫌弃的语气说道:“有查账的功夫,不如好好管教管教你那宝贝儿子!祖传的本事没有学到几样,假洋鬼子那派头倒是学了个十足!当然,根儿上还是你有问题!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好端端的却天天拄着个拐杖,装什么太平绅士?你是瘸了还是瘫了?!” 说自己能忍,说儿子那是坚决忍不了,岳满河亢声说道:“你女儿还不是个假洋婆子么?” 岳满江大怒:“你放狗屁!我女儿在欧洲留过学,那样打扮是入乡随俗,你儿子连省都没有出过,那样打扮是出洋相!” “我要是能拿家里的九成进项,我儿子也能去欧洲留学!” “滚!” “滚就滚!” 岳满河气呼呼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叫嚣道:“你不讲理,我去找三弟说,岳家不能让你这个封建大家长一手遮天了!我们要民,民主,对,要民主选举!选你下野!” “民你奶奶个腿,我弄死你!”岳满江作势要追上去打,岳满河慌忙丢掉拐杖,一溜烟跑了。 海阔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忧心忡忡道:“老爷,没事吧?” 原来,他并未走远。 当然,这也是他和岳满江的默契。 “没事!” 岳满江不屑的说道:“老二家是蔫不出出的坏,老三家全是窝囊废,他们凑到一起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要不然,我岂能打定主意让潇潇一个女孩子继承岳家的基业?” 海阔叹息道:“他们也真是不叫老爷省心啊。” 岳满江道:“料理他们简单,唯有一条,潇潇做的事情千万不能叫他们知道,这帮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成事不足,败事还是有余的!” 海阔道:“明白。” 岳满江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询问海阔道:“潇潇弄的那什么新械武实验室,花钱如流水一般,也不知道究竟能捣鼓出什么新奇的东西来。” —— 岳家九门四院,占据了几乎整个东郊民巷,巷子最靠里的院落,独属于岳潇潇。 这个院子,闲人一概免进。 哪怕是岳满江来,也得先由门子报于岳潇潇知道,在岳潇潇允许之后,才能入内。 就在岳氏兄弟吵架的时候,岳潇潇也回到了这个院子。 刚进中庭,她便看见自己的丫鬟兼助手陆小云在过道里急匆匆奔走,险些撞进她怀里。 “干什么呢小云,这么着急忙慌的?” “大小姐!” 陆小云满脸兴奋的说道:“我就是去找你呢!辜教授说陨金已经成功提炼出来了!” “真的?!” 岳潇潇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时就激动的蹦了起来!至于被 陈天默击败所带来的沮丧和羞愤之情,瞬间便一扫而光。 “太好了!等我用陨金打造一样新式兵器,非把他的爪子给剁了不可!” “啊?小姐你说什么?” “没事,我在诅咒一个可恶的小偷呢,快走快走!” 第四十三章 陨金 原来,这个院子便是岳潇潇留学回国之后,倾尽人力物力所打造的新械武实验室。 她说服岳满江,从德国购置回来大量的机器设备,并请来了英国皇家研究院终身教授迈克尔-法拉第的得意门生辜思永,做为该实验室的总负责人。 辜思永在物理、化学方面的造诣极高,很早就被恩师推荐给了英国皇家研究院做教授,按理说,这样的大才,就凭岳潇潇是请不回来的,但世事总是难料。 辜思永是中英混血,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英国人,为这血统问题,他一直不受研究院的重视,还饱受同事的排挤和学生的轻视。 甚至,有人公然辱骂他为“杂交品种”。 可即便如此,当岳潇潇来请他回国的时候,他仍旧没有答应。 在辜思永看来,国内太落后了,不可能给他提供像样的科研条件,也做不出什么重大的科学成果。 但是,一桩意外发生了。 有天夜里,几个蒙面的年轻人在伦敦街头堵住了辜思永,并大打出手!亏得岳潇潇为说服他回国而一直跟着他,这才救了他的命。等揭开打手的蒙面之后一看,存心打死他的人竟然都是他在研究院的学生! 至此,辜思永彻底心灰意冷,决定随同岳潇潇一并回国。 随同他们一起回国的,还有一块陨石。 那陨石是辜思永在伦敦郊外发现的,独特的光泽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感觉陨石里应该会含有某种 地球上所没有的金属元素,或许能引起一场材料革命!他原本打算在研究出成果之后,把它献给研究院的,结果也不必了,还是献给有救命之恩的岳潇潇吧。 也正是为了研究这块陨石,岳潇潇几乎掏空了岳家的家底。 如果再不出成果,岳潇潇还真没法跟亲爹交待。 她和陆小云跑进实验室的时候,辜思永正坐在椅子上喝咖啡,模样既疲惫又兴奋。 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相兼具中外特征,脸白、眼深、毛多、身上的体味浓郁,也有科学家的通病,执拗、疯狂、孤僻,花钱还大手大脚。 “辜教授,陨金真的提炼出来了?” “嗯,虽然只有一小块,但足以证明我的方法是对的,全部提炼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那,那这种金属的特质怎么样?” “我只能说,它是无与伦比的天物!不愧是宇宙给予我们的馈赠!它的分子结构非常独特,比地球上所能找到的任何金属都要坚硬!而且它的分子之间几乎相对静止,为此,它可以吸收任何的热源和力源!” 岳潇潇惊喜交加,道:“也就是说,用陨金打造兵器的话,会坚不可摧?” 辜思永满脸炙热的神采:“不但坚不可摧,而且还无坚不摧!只可惜,这都是理论上的,实际上,我们并不具备把它打造成器械的能力。” 岳潇潇愕然道:“为什么?” 辜思永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单纯 用陨金打造器械的难度太高,必须要找到另外一种独特的金属,跟它一起炼成合金!可惜,地球上应该没有能够与它相媲美的金属了;第二,即便是找到了能和它配对的金属,你这里的设备也不足以打造合金,至少,你要从欧洲引进一座配有蓄热室的高温火焰炉,最好是德国造。” “高温火焰炉不是问题,找我爹要钱就行了。不过,想要找到另外一种独特的金属,就有些难了。” 岳潇潇陷入了沉思。 忽然间,她心中一动,连忙说道:“辜教授,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辜思永追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岳潇潇没有回答,而是飞快的跑了出去,再次赶往精忠堂。 精忠堂的门已经关了,庭院里一片静寂,岳潇潇推门入内,瞥了一眼供案,然后冲着岳武穆王的挂像便跪,连磕了几个头之后,她便火速起身,一把抓走供案上摆放的那杆枪头…… 当她把这杆枪交给辜思永以后,辜思永一阵愕然:“这是什么?” “我们岳家祖传的兵器,名叫沥泉神枪。” 岳潇潇介绍道:“家族里长久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我家先祖岳飞在武艺大成的时候,缺少一样趁手的兵器,他到处寻访,结果在一个山洞里遇到了一条巨蟒!巨蟒要吃掉他,却被他给杀死了,而蟒的尸体化成了一杆枪,就是沥泉神枪。” 辜思永笑道:“这是迷信。” 岳潇潇摩 挲着那枪:“当然,我也不大相信这种说法,但传说往往是为了解释不同寻常的人和物,这杆枪也确实非常独特!从两宋传承到现在,至少也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可是它从来没有生过锈,始终锃光瓦亮!而且它可是上阵杀敌的兵器,不知道在战场上冲锋过多少次,可枪体上却没有半点印痕!我曾经淘气,试着用刀砍它,用剑劈它,用斧头剁它,也都不能伤它分毫!” 辜思永的眼睛亮了起来:“给我,我来研究研究!” —— 陈天默离开岳府之后,已是傍晚,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就近去了东郊马市,买了一匹好马,骑着回去。 路上,他还忍不住的想,岳潇潇这妮子无论是行事的果断,还是下手的狠辣,以及言辞的锐利,都很合自己的胃口。 自己不也正是这样的人吗? 如果真和她成婚,夫妻两个相得益彰,未必不是佳偶良配。 只可惜,大仇未报,前路渺渺,自己的生死都不可捉摸,还是不要祸及人家了,毕竟,她的母亲和哥哥都是受麻衣陈家连累而死的。 胡思乱想着,已到了家。 心月正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看见陈天默牵着马推门而入,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便松了口气。 虽然在她心中,陈天默是本领通天又聪明绝顶的人,谁也打不过他,谁也伤不了他,但多多少少,总是会有些担心。 她连忙把衣服搭好,迎了上去:“我 正在想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就听见门响了。岳家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陈天默摇了摇头:“今天险些误杀好人!” “啊?怎么说?” 陈天默一边拴马,一边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最后感慨道:“岳伯伯宁死不肯出卖陈家,连累妻儿惨死,还收留陈家的族人,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心月沉默了片刻,忽而问道:“所以,大哥和岳潇潇的婚约就不用退了是吗?” “退了。”陈天默苦笑道:“人家是留学欧洲回来的,看不上我。” “留学欧洲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看不上大哥?”心月又是高兴,又是忿忿不平,让陈天默把长衫脱掉,好顺手洗洗。 “咦?” 脱下了陈天默的长衫之后,心月便下意识的去掏东西,结果摸出了一个发夹。 珍珠蝴蝶结刘海抓夹。 珍珠又圆又润,颗颗饱满,蝴蝶结是镀金的,灿灿发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心月看向陈天默:“大哥,这是什么?” 第四十四章 财主和财主婆 “那是发夹啊。” 陈天默并没有太在意,随口就回答了。 不料心月又惊又喜:“大哥是特意买给我的吗?” “啊?这个——” 陈天默挠了挠头,干笑道:“是大哥的战利品,你如果想要的话,就送给你。” 心月笑的梨涡荡漾,像是开花了一样,把那发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真好看!很贵的吧?” “不贵。” 顺来的东西,一分钱没花。 “没有盒子吗?” “盒子?” 陈天默快绷不住了:“哎呀好妹子,你直接戴上就行,要什么盒子呢?大哥的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好不好?” “好,我把衣服先泡起来,就去做饭,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面也发好了,很快的。” 眼看心月要把发夹收起来,陈天默赶紧往屋里溜,不料心月忽然反应了过来:“战利品?大哥,这是从谁手里赢来的?” 陈天默讪笑道:“岳潇潇。” 心月的笑容登时消失了,嘴噘的能栓头驴,把发夹往地上一丢:“不要了!谁稀罕?” 陈天默连忙过去捡起来:“这败家妹子,拿去典当行也能换不少钱呢。” 心月不悦道:“你跟岳潇潇比什么,赢了这个?” 陈天默便把自己跟岳潇潇较技的情形又说了一遍,心月冷笑道:“那你明明当场就赢了,为什么还要认输?既然认输了,为什么还要拿走她的发夹?” “岳潇潇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我如果当场亮出发夹,说她输了, 她面子上过不去,带走发夹,是让她事后知道真正赢的人是我,而且还给她留了台阶,至少落个人情。好妹子,世道艰难,你我单打独斗会寸步难行,能结下人情便能多条后路啊。” “知道了,我去做饭。” 心月还是好哄,晚饭做好之后,她的心情早已经恢复如常了。 吃饭的时候,她还不停的给陈天默夹菜,陈天默只顾闷头干饭,干到八分饱才想起来还差个人,便说道:“妹子,咱们是不是忘了叫吴掌柜过来一起吃?” 心月笑道:“他傍晚时候就来说过了,要出去下馆子,宴请咱们后墙邻居。大哥不是打算买下人家的宅子吗?” “对,我倒是忘了,吴掌柜还真是个得力的人啊。”陈天默把碗筷放下,说道:“我吃好了,去店里看看吴掌柜回来了没有。” “嗯!” 或许是地面邪性,陈天默刚进天心阁,吴朝阳就也到了。 “老板回来了啊,吃了吗?” “吃过了。” “哦!” 吴朝阳吃的满面红光,还略有些醉意,笑呵呵的说道:“都谈妥啦!房东愿意卖,他那宅子大,比您现在住的小院阔四倍还富裕,共计二十二间房!他要一千块大洋,被我杀到了八百!老板,八百买下来那宅子可是不亏!算上要交的契税、印花税,最多也不超过八百五十块!如果老板觉得这个价钱还算公道,就约个时间,让他带着房契和约书过来?” 陈天 默想了想,这价格确实不亏,便点头道:“可以,暂且约到后天上午吧,让他来天心阁。” 吴朝阳欣喜道:“中!” 陈天默又问道:“吴掌柜请人下馆子花了不少钱吧?” 吴朝阳拍了拍肚皮:“没有花多少,一块大洋就解决了,毕竟也是前后墙的邻居,不会把我当冤大头吃的。” 陈天默道:“都从公账上出。” 吴朝阳一愣,随即连连摇头:“这点儿小钱值什么?要是还从账上出,我也太不知道好歹了!” 陈天默道:“一码归一码,理应如此。另外,你谈成了这笔买卖,我得给你中间人的佣金,就按照牙行的规矩,二十抽一,算你四十块大洋。如何?” 吴朝阳又惊又喜:“这,这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陈天默一锤定音:“就这样吧。” “哎呀,多谢老板!” 吴朝阳感动的酒都快醒了。 陈天默嘴上虽然如此大方,可心里却是一阵的肉疼:“算下来,要花将近九百块大洋啊!怎么不多来几个费七让我杀杀?!” 但是他也深知,想要马儿跑,就得喂饱草,肉疼归肉疼,该给的一定要给。 “对了老板,咱们今天的进项是六百五十五块大洋。账目在这里,您上眼。” 吴朝阳拿出来账本,让陈天默过目。 陈天默心里猛地一阵惊喜,脸上却波澜不惊,淡淡说道:“开张第一天,能进这个数,也算是可以了。” 吴朝阳笑道:“几乎是净赚 啊!古董行会那帮家伙拿来的东西,除了《空山归隐图》之外,都卖出去了,而且卖的价格还不低!这全都得归功于老板您在大伙面前展现出来的鉴宝神技啊!此外,店里原有的玩意儿也卖了几十样,都是手串、核桃、葫芦、印章、茶宠之类的小东西,本小利大……” “吴掌柜辛苦了。” 陈天默的心情十分美丽,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吴朝阳见他这么沉得住气,倒显得自己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连忙也收敛了许多,把钱袋子从柜里提留出来,放在台上:“老板,钱都在这里了,您点点。” “不用,我信得过你。” 陈天默看也没看,而是肃容说道:“吴掌柜,切记我对你说过的规矩,但凡是文物,国宝,进来天心阁,就不要让它再流失出去。你只管谈价,谈好了,就去找心月拿钱,不拘多少,我们都舍得。” 吴朝阳连连点头:“是,我记住了!” 陈天默这才提起了钱袋子,沉甸甸的,使得他心里很是充实:“吴掌柜早点歇息吧,我回去了。” 吴朝阳躬身相送:“老板慢走!” “嗯~~” 陈天默一路沉稳,回到小院之后便欢脱了起来,眉开眼笑的进屋,把钱交给心月,然后房门一关,看妹子在灯下数钱。 常言道,灯下看金银——啊呸,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陈天默听着银元哗啦啦作响,精神是越发抖擞,忍不住问道 :“妹子,咱们现在一共有多少钱?” 心月道:“算上你刚带回来的这些,共计是金条一百根,大洋一千三百五十五块,外加一张一百块大洋的庄票。” 陈天默两眼放光道:“妹子,你我也称得上是财主了吧。” 心月忍俊不禁道:“是,你是财主,我是财主婆。” 说完这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心月红着脸偷眼打量陈天默,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放心,问道:“大哥,要不要把这些金银都放去钱庄里存起来呢?” 陈天默摇头道:“暂且不用,我看已经有银行陆续进驻到省城了,银行是外国的钱庄,常言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银行似乎比钱庄讲究些,规矩些,也安全些,利息也不低,我想再观望观望。” 心月也不懂,只是听话:“嗯嗯,那我把钱收起来。” 看着心月起身忙活藏钱,陈天默说道:“对了妹子,明早我要出趟远门,得尽快请蒋波凌出山了。下午在东郊买马的时候,我特意向那马坊主打听了,他们正是蒋记的产业,说蒋家现在定居在管城。管城距离咱们这里有一百多里,此行如果顺利的话,我和蒋波凌当天便回;如果有所耽搁,大约就是后天了。你照顾好自己。” “好。” 她终于知道陈天默为什么买马了。 陈天默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深,他起身说道:“还有三百八十块大洋等着进账,妹子你先睡吧,哥哥要 出去收钱了。” 第四十五章 守株待兔 深夜时分,万家灯火寂灭,却依旧有热闹的地方,怀记西菜社便是这样的地方。 一间包房里,金小嘉和万氏兄弟正推杯换盏,陪同他们一起谈笑风生的还有岳寒蛩。 “说实话,我就喜欢喝红酒,一个字,雅!两个字,上流!” 岳寒蛩举起高脚杯,“咕咚”一声,吞了个干净。 金小嘉看着他满脸油光,十分反胃,心里暗暗骂道:“上流?你下流吧!红酒是用来品的,不是用来灌牲口的,你他娘的可真是个土老帽!”脸上却依旧笑嘻嘻,问道:“岳少爷,那个陈天默,你真的不认识?” “真不认识。” “他跟你堂妹也没什么关系?” “有个屁关系啊,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 “他不会也是留学欧美的人,跟潇潇在国外就认识吧?” “不可能,留学回来的人会穿长衫?再说了,他去家里要见的也是我大伯,没说要找潇潇啊。” “那岳老爷子为什么对他那么看重?” “可能是生意上的伙伴?最近家里穷啊,岳记名下的产业好像做的不行,大伯也着急上火啊,这要是遇到大主顾了,肯定很看重。” “是这样吗?” 金小嘉若有所思,将信将疑。 他对岳潇潇一见钟情,所以在岳家发生冲突的时候,才没有继续为难岳满江。 但是同时,金小嘉对陈天默也格外厌烦,因为那个小白脸长得实在是太英俊了,岳满江又对他太好了,不由得不 让金小嘉怀疑他跟岳家的关系。 岳寒蛩擦了擦嘴,拍着胸脯说道:“金公子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只要您这边离了婚,我就有把握!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管保说服我大伯,让他乖乖把岳潇潇嫁给你!厅长家的儿媳妇,局长家的夫人,他还能不情愿?” 金小嘉大喜道:“那我就提前叫你一声堂姐夫了?” 岳寒蛩眉开眼笑道:“嘿嘿~~~好兄弟!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来,干杯!” 万大鹏也趁机凑趣道:“看来马上就能喝到金公子的喜酒啦。” 万大虎手里盘着核桃,怎么盘怎么不对味,恨恨说道:“今天算是白跑一趟了,没办成事,还挨了一顿打,连家伙都落人家手里了,真他奶奶的窝囊!金公子,你得让你老丈人把我的铁胆抠出来还给我!” 万大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金小嘉笑了笑,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庄票,拍在了桌子上:“我这位准岳父可是霸道的很啊,不好相处。万老板,你托我办的事情没有办成,这票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金公子这是哪里话?” 万大鹏知道金小嘉是误会了,连忙把庄票又推到金小嘉面前,正容说道:“您每天日理万机,公务那么繁忙,还陪着我们兄弟跑了一趟,得耽误多少时间啊,少处理多少大事啊!这票就是鄙人的一点心意,权作补偿。金公子要是不收,鄙人以后还怎 么好意思麻烦您呐?” 金小嘉故作迟疑道:“那我收下?” 万大鹏恳切的说道:“您得赏我个脸啊。” 金小嘉瞥了一眼岳寒蛩,见他直勾勾的盯着那张庄票,眼里都快冒火了,便拿起庄票放在了他的面前,说道:“那我借花献个佛,这票,就给我未来的堂姐夫了,算是说媒拉纤的辛苦费。” “哎呀呀,这,这怎么好意思?”岳寒蛩一把抓起票子,紧紧攥在手里,故作为难道:“都是一家人了,兄弟你还这样,也太客气了!” 这不要脸的举动,把万大鹏都快看吐了。 金小嘉心里暗自冷笑:“拿了本公子的钱,到时候办不成事,有你好受!” 岳寒蛩的贪心满足了,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了:“兄弟,你们今天去家里找我大伯,说有什么案子需要他协助调查,是什么案子啊?” 金小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识费七吗?” 岳寒蛩道:“当然认识啊,他原来是我大伯的得意弟子,后来欺师灭祖,反出门去了,听说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还闯出了个‘双枪大盗’的名号,嚣张着呢。” 金小嘉冷笑道:“他嚣张到头了,被人拍碎了脑瓜子,死了个通透。” 岳寒蛩大吃一惊:“啊?谁干的?” 金小嘉道:“就是不知道是谁干的,所以才想请我那位准岳父去验看尸体,毕竟他是行家,应该能看出门道。可惜啊,他不卖我这未来女婿 的面子。” 万大鹏补充道:“还有大虎手下的几个兄弟,也莫名其妙被人打死了,死状特别惨,也搞不清楚是谁下的毒手,想请岳老爷子一并验看。” 岳寒蛩愣了片刻,逞能道:“他不去,我去!不就是验伤吗?我也是械武一脉的高手,行家!” 万大虎忍不住说道:“哎,寒虫——” “我叫寒蛩!” “喊穷,你觉得咱俩谁厉害?” 岳寒蛩想了想,然后认真回答道:“你挨了我大伯一巴掌,居然没晕过去,脸皮肯定是比我厚,算你厉害。” 万大虎:“……” 日尼玛的,这说的是人话?! 他“哼”了一声,讥讽道:“连我都看不出来他们四个的致命伤出自何门何派哪个世家的绝招,你还不如我呢,你能看得出来?” “呃~~~”岳寒蛩一阵尴尬。 金小嘉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大虎,不用争辩了,本公子不白拿你们兄弟的钱,那杀手究竟是什么来头,等会儿就知道了。” 万大鹏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金公子还有门路?” 金小嘉举着高脚杯,晃动着如血的红酒,阴测测的说道:“自古以来都是衙门伸手拿钱,本公子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问衙门要钱呢!三百八十块大洋,就这么容易赚吗?西区分局的眼线已经跟我汇报了,那个杀死费七的人今夜会找朱大龙要赏金。本公子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准备给他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万大鹏听的浑身发寒,暗暗想道:“这二世祖还真是歹毒啊!连赏金都要昧掉!幸亏刚才没把庄票收回来,不然还不得被他给阴死?”如此腹诽,嘴上却恭维道:“不愧是金公子,这一招堪称绝妙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金小嘉掏出怀表看了看,起身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走吧,一起去西区分局看看,那杀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万大虎提醒道:“金公子,那杀手可厉害着呢!” 金小嘉冷笑道:“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十几条枪?今夜,他的赏金我收了,他的命,我也收了!” 第四十六章 瓮中的鳖 汴城总局西区分局是由原来的城隍庙改造而成的,神塑拆除,拎枪入住,费不了多大功夫,就庙堂变公堂,庙门变公门了。 但是这地方阴森的气质没有改变,尤其是一到夜里,愈发显得可怖! 就连在夜里当值的警士也都觉得身处其中不大舒服。 临近半夜十一点,仍有警士在分局门口来回走动,还时不时的往远处黑暗的街道上望一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警士正是分局骑巡队的杨程飞。 他也确实是在等人。 等陈天默。 只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杨程飞都有些慌了。 焦躁不安的情绪作祟,使得他烟瘾大起,忍不住从兜里摸出来烟斗,低头点火,准备抽上几口。 “嘬嘬~~” 烟点着了。 可是在抬头的一瞬间,杨程飞猛地看见自己面前竟然立着一道黑影! 头戴斗笠,满脸络腮胡,眼睛亮的刺人,像鬼一样没有半点声息! 杨程飞吓得一口烟气没吐出来,又呛了回去,差点当场咳死! 好不容易喘定,他着急忙慌的去摸腰上的枪,却发现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对方手里了。 “七音子左轮手枪,比利时造,一般是军官才有的,怎么配到警士手里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听得杨程飞一怔:“你是?” “朱大龙呢?” “是你?” 杨程飞终于听了出来,这是打死费七的那个人,也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来人正是陈天默。 他在来之前,换了 一身夜行衣,又戴了一顶斗笠,脸上粘满了虬髯假胡须,打扮的连心月都认不出来,然后才出门。 多年来的江湖亡命生涯让他养成了无比谨慎的习惯! 金小嘉和万氏兄弟结伴出现在岳府,足以说明他们是一伙的,而金小嘉能轻易的把朱大龙从总局的侦缉队发配到分局的骑巡队,又足见他在警署的势力之大,分局一定有他的耳目! 陈天默由此断定,金小嘉必然知道自己今夜会来分局领取赏金。 在这种情况下,金小嘉如果不设个圈套摆自己一道,都对不起他纨绔二世祖的人设。 那就看看谁玩的更花了。 “不是我是谁?” “可你这胡子——” “连夜出来的。” “啊?你可真会开玩笑,呵呵~~” “好笑吗?” 陈天默把玩着那把左轮手枪,冷冷说道:“我问你朱大龙呢?” “哦哦~~他在班室里等着你呢,我带你进去。” “不急。” 陈天默扯住了急匆匆转身走的杨程飞,幽幽问道:“班室里有几个人?” 杨程飞讪讪说道:“能有几个人啊,就我们这些值夜的。” 陈天默冷笑道:“依照警署的巡逻守望制度,分局一般配备六人值夜,两人守望,两人歇班待命,两人外出巡逻。所以,留在分局的,连你带内,应该只有四个人,可为什么我嗅到了十二种不同的男人汗臭味?” “你——” 杨程飞震惊的无法言喻! 这人是老狗成精了吗, 鼻子怎么会这么灵?! 分局的班室之内确实埋伏着十二个警士,都是金小嘉调过来守株待兔,瓮中捉鳖的,可现在兔子来了,却不撞树,老鳖到了,却不入瓮! 陈天默森然问道:“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程飞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就想跑,可是又不敢。 陈天默死死的盯着他:“像你这种级别的警士,一个月的薪水只有十块大洋吧?还不够赃官吃一顿饭的花销,犯得着为他们搏命吗?我再问你一遍,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杀气瞬间弥漫了开来。 杨程飞只觉陈天默的目光就像是子弹,对视之际,已洞穿了自己的灵魂! “我说,我说,都是金公子吩咐的,他想黑了你那笔赏金,就在分局埋伏了十来个枪手,打算等你进去之后,把你乱枪打死,然后说成是不法之徒夜闯警署,意图盗枪,被值夜的警士当场击毙。” 陈天默皱起了眉头:“有什么暗号吗?” 杨程飞道:“点灯,进屋之后,只要说声‘点灯’,埋伏的枪手便会全部开火。” 陈天默轻蔑的笑了笑,又问道:“朱大龙呢?他怎么不在这里等我?” 杨程飞咽了口唾沫,说道:“一开始,金公子是派朱大龙在这里等你,并引你进班室的,可是朱大龙那个人死犟,怎么都不愿意合作,金公子恼怒之下,就把他抓了起来,关在了总局的预审所里,然后就换成是我在这里了。” 陈天默追问道:“那赏金在不在分局?” 杨程飞摇头道:“不在,已经被金公子给提走了,送回了自己家里。” 陈天默大怒,敢黑我的钱,天诛地灭! 他嘶声问道:“金小嘉的家在哪里?” 杨程飞迟疑着还不想说,结果被陈天默森寒的眼神一刺,立刻怂了,连忙说道:“贡院街十三号!” “你还在这里守着吧,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说。” 陈天默把枪丢还给了他,转身便走。 望着陈天默的背影,杨程飞咬了咬牙,忽然举枪射击。 “咔~~” 空弹?! 杨程飞大惊失色,又连忙狠命的扣动扳机—— “咔咔咔咔咔~~~” 居然连一粒子弹也没有了! 陈天默转过身来,叹了口气:“做人可真难啊,还是死了算了。” “不,不要杀我,都是金公子说的,谁打死来领取赏金的人,就给谁升官加薪,他还特意给了我这把枪,怕你不进去,让我见机行事……”杨程飞面如死灰,颤颤巍巍的说着,忽然扭头就冲大门跑去,还张嘴要喊。 “噗~~” 子弹破空,一发入喉。 杨程飞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里往外疯淌,他嘴里“嗬嗬”的怪响,已无法大喊大叫。 陈天默赶上前去,在杨程飞面前摊开手掌,掌心里还有六枚子弹。 “一个警士突然配了新枪,而且还是超越本身级别的枪,实在很让人怀疑,但我仍旧给了你机会,只是你自己放弃了。” 杨程飞无助的看着他,瞳孔渐渐发散,有句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原来不用枪,子弹也可以杀人……” 陈天默把枪收进了自己兜里,心想:“去黑市多半能卖个好价钱吧。”然后提起尸体,朝着分局的班室走去。 班室里一片漆黑。 陈天默推开屋门,把尸体往里面一丢,喊了声:“点灯!”然后抽身便退。 “啪啪啪啪啪!” “砰砰砰砰砰!” “biubiu~~” 听着身后一阵乱响,陈天默摇了摇头:“用的枪还挺杂……”径奔贡院街而去。 第四十七章 盗亦有道 陈天默前脚刚走,金小嘉等人后脚便到了。 “我的人不在门口,说明我的计策已经成功了!” 金小嘉一看分局大门前空无一人,顿时兴奋了起来,得意洋洋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城隍庙,专收各路小鬼!” 万大鹏趁机拍马屁道:“金公子神机妙算,堪称是当代诸葛亮啊。” 万大虎也不甘示弱,跟着说道:“金公子老奸巨猾,可以说是我大民国的活秦桧!” 金小嘉:“……” 岳寒蛩忍不住说道:“兄弟,秦桧是大奸臣,还害死了我家祖宗。” 万大虎白了他一眼:“不聪明,能当奸臣吗?!你祖宗被人家害死,那正好说明你祖宗没人家厉害!” 岳寒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万大鹏喝道:“闭嘴吧你,不会夸人就别夸!” 金小嘉没好气道:“行了行了,跟我进去看看,我捉到的这条‘鳖’是什么成色。” 众人朝班房走去,但见里面还是一片漆黑,隐隐能听见埋伏的警士们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声: “打死了没有?” “肯定是打死了!” “怎么没有听见惨叫声呢?” “哥几个的手速太快,他哪有时间叫唤?” “老杨呢?老杨怎么不说话?” “……” 金小嘉一脚踹开了屋门:“点灯啊!黑灯瞎火的讨论个屁!” “点灯?” “是暗号!” “哥几个开火啊!” “砰砰砰~~~” “啪啪啪~~~” “biubiu~~” 亏得岳寒蛩眼疾手 快,扯着金小嘉的头发一把薅了出来,这才没被乱枪打死,稍迟片刻,就得被打成马蜂窝! 万大鹏和万大虎转身就跑,蹿出大门以后,扭头看见金小嘉和岳寒蛩没走,便又讪讪的踅摸了回去。 金小嘉蹲在地上,捂着头皮,疼的两眼垂泪,大骂道:“马勒戈壁,谁打的枪?!是老子,你们都他娘的聋了吗?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吗?!还暗号,暗你全家的号!” 班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半天,才有人低声说道:“好像是金公子的声音。” “打死了吧?” “嘘~~装作不知道。” 金小嘉气的七窍生烟,叫道:“老子没死!点灯!点灯!” “哦哦!” 屋里这才忙活了起来。 几盏煤油灯同时亮了起来,金小嘉怒气冲冲的进了屋,见人就赏耳刮子,打的手疼才停下来。 众人往地上一瞅,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呀?!” 杨程飞被打的跟筛子似的。 万大虎惊叹道:“原来打死费七的神秘高手是个小警员!金公子,你们局里藏龙卧虎啊!” “卧尼玛的虎,这是老子的手下!”金小嘉气的浑身发抖,冲众枪手骂道:“你们这群蠢猪,把自己人给打死了!那个领取赏金的人呢?!” 众警士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懵逼。 “我们是听见暗号才开枪的啊。” “怎么打死的是老杨呢?” “就是啊,真是怪了。” “……” “我明白了!”忽然有个警士嚷嚷 了起来。 金小嘉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领赏金的人压根就没有来,是老杨自己在外面等无聊了,就过来跟哥几个逗个闷子。” 金小嘉一脚把那枪手踹翻在地:“你拿命逗闷子啊?!” 另有个警士反应了过来,说道:“公子,我知道了,进来喊暗号的那个人不是老杨,因为声音不对!我们被人耍了!” 金小嘉俯下身子在杨程飞的尸体上摸索了片刻,而后脸色铁青的说道:“我送给他的七音手枪也不见了。” 万大鹏跟万大虎对视了一眼,心里无不腹诽,什么再世诸葛亮,民国活秦桧,什么神机妙算,老奸巨猾,守株待兔待了个寂寞,瓮中捉鳖捉了个粑粑。 金小嘉也觉得丢人现眼,恶狠狠说道:“敢闯进警署杀警,简直是无法无天!发通缉令,重金悬赏!一定要把这个混蛋给缉拿归案!” 警士们面面相觑:“公子,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啊?” 金小嘉也愣住了。 是啊,对人家一无所知,怎么发通缉令? —— 金小嘉对陈天默恨得咬牙切齿,陈天默对他也恨得压根发痒。 劫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共戴天! 陈天默夤夜疾行,很快便摸到了金小嘉那处位于贡院街的宅子。 宅子不大,是个小四合院,院墙不高,比人多一头,陈天默溜着墙根略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轻飘飘的翻了进去,而后直奔北屋正堂。 屋门已经上了栓, 陈天默有心一脚踹开,又怕动静太大,惊扰了丫鬟、婆子,闹将起来反而不美,便摸到里屋的窗台下,无声无息的把那窗棱子一根根都捏断,跳了进去。 他这一跳太远,冷不防一头攮到了床上。 被窝里正睡着金小嘉的婆娘,“噢”的一声娇喘,瞬间惊醒。 她还以为是自己丈夫回来了,伸手乱抓,嘴里还撒娇卖痴道:“死相,就不会轻点上来?撞得人家胸脯子生疼,不信你摸摸,都肿了!” 陈天默赶紧跳下床,点燃了火折子,低声喝道:“你且看看我是谁再乱摸也不迟!” 那婆娘揉了揉眼,一看是个满脸络腮胡的陌生男人,哪里是自己丈夫?顿时吓得张嘴就要叫唤,却被陈天默一把捂住。 陈天默故作凶狠道:“不许叫,否则要你的命!明白吗?” 那婆娘眨了眨眼睛,泪都吓出来了。 陈天默便松开了手。 那婆娘把被子一掀,眼睛一闭,说道:“来吧,我不叫。” “盖上!” 陈天默呵斥道:“耍什么流氓?我来不是为这!” 婆娘小脸一红:“那是为啥?” “你丈夫黑了我的钱,我要拿回去。” “你说的是他中午带回来的那三百八十块大洋?” “对,放在哪里了?” “床底下有个箱子,都在里面了。” 陈天默俯身往床底下一瞥,果然有个木箱,拉出来,打开盖子,只见里面不但有一封封包了红纸的银元,还有十来根金条以及一 叠子庄票。 陈天默眉开眼笑,心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盗亦有道!”当即把盖子合上,提在手里,起身对那婆娘说道:“我全拿走了,多出来的,就算是利息。深夜打搅,实在抱歉,这就告辞。” 那婆娘怔怔的,心想:“这就走了?他说话还挺客气。” 不料陈天默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满脸坏笑的朝她逼近。 那婆娘打了个寒噤,心如小鹿乱撞:“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眼见陈天默走到床前,伸出一根指头,幽幽说道:“我怕你叫。” 那婆娘惊讶道:“你,你用指头?”又连连摇头:“我不叫,除非,除非忍不住。”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天默一指头点在了她印堂穴上,转身便走。 那婆娘只觉有股暖流从眉间涌入体内,哆嗦了一下,全身都变得慵懒起来,说不出的舒服和困倦,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仰面一趟,已沉沉睡着。 陈天默抽调门栓,打开屋门,从容离去。 跳窗?那是不可能了,正经人谁跳窗户啊。 第四十八章 我很重要 陈天默离开贡院街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汴城总局去了。 朱大龙是个好人,更是个好警员,他都能为了约定而不屈服在金小嘉的淫威之下,陈天默更不能坐视他落难却不管不问。 要救他出来! 到了总局之后,陈天默才发现,偌大的地方空荡荡的,竟然连个当值的警士都没有! 但是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守望的、巡逻的、歇班的……全都已经被金小嘉带去分局埋伏自己了。 也好,倒落个轻松省事。 陈天默如入无人之境,一路走一路看,闲庭散步般溜达到了预审所。 所谓“预审所”,顾名思义,乃是预审犯人的所在地,防守严密,整间屋子除了有一道紧锁的铁门之外,就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通气窗。 铁门上的锁十分粗大,陈天默估摸着凭自己的力量扭不断它,便绕到了通气窗下,往里面张望。 果然,朱大龙人在里面,双手上铐,双脚上镣,被锁在了审讯椅里。 他脑袋低垂,眼睛紧闭,如果不是有“呼呼”的打鼾声传出,陈天默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是个人物啊,身处这等境地,还能睡的如此安稳,可见光明磊落,心胸豁达。” 陈天默心中暗暗赞许,出声喊道:“朱大龙!” 朱大龙悠悠醒来,舔了舔嘴角溢出来的哈喇子,张口便骂:“老子秉公办事,什么罪过都没有!有种就弄死老子,不然就放了老子,不杀又不放, 还来打搅老子睡觉,你就算是个狗娘养的!” 陈天默笑道:“这么大火气啊。” 朱大龙听着声音不对,朝通气窗一望,看见了陈天默那张粘满胡子的脸,不禁愣了片刻,狐疑着问道:“你是谁?” 陈天默从怀里掏出条子,说道:“我拿了你为我出具的凭条去分局找你换取赏金,结果那里埋伏着十几个枪手想喂我吃枪子儿,你却在这里睡安稳大觉。” “是你?杀死费七的那个高人?”朱大龙恍然大悟,随即又将信将疑:“可是你这脸——” 陈天默道:“伪装过的。” 朱大龙惊喜交加,想要起身,却被镣铐束缚着不能动弹,直晃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他激动的问道:“你是人是鬼?” 陈天默好笑道:“如果是鬼,我也不用隔着通气窗跟你说话,早已经进去了。” 朱大龙难以置信道:“你居然没死?!” 陈天默眨了眨眼:“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还不能死。” 朱大龙急切的说道:“总局的副局长兼骑巡队队长金小嘉吞了你的赏金,还要杀良冒功,阴谋害你!你可要小心——” “我都知道。”陈天默冷笑道:“你的好同僚告诉我了。” 朱大龙一愣,道:“杨程飞?” 陈天默颔首道:“嗯。” 朱大龙脸色稍变:“你,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 陈天默“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不过是代天行事。” “唉~ ~~” 朱大龙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黯然:“老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迟早都是这么个结果。” 陈天默反问道:“那你怎么没有为财而死呢?” 朱大龙肃容说道:“我和他不一样,他看重钱,我看重正义,他看重名,我看重公平,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要做个好警察。” 陈天默也肃容说道:“我信。一个人的嘴可以撒谎,眼睛却不会。” 朱大龙有些感动道:“谢谢你!我以前也对别人这么说过,但是没有人肯相信我的话,他们都觉得我做警察就是为了方便捞钱。没想到跟你素不相识,你却愿意相信我。” 陈天默微微一笑,道:“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仍旧白首如新,有些人虽然是初次相遇,却能一见如故。世界上本来就不少这样的事。” 朱大龙感慨道:“说得真好!可惜了,这预审所里没有酒,要不然我得为你这番话干它一杯!” 陈天默乐了:“想要喝酒还不容易吗?我也正愁没人陪我喝酒呢!你稍等片刻,我马上救你出来。” 朱大龙诧异道:“你怎么救?你有门锁和镣铐的钥匙吗?” 陈天默摇头道:“惭愧,我没有钥匙。不过,杨程飞送我了一把开锁利器,还有六发子弹,足够用了。” “等等!” 朱大龙拒绝道:“朋友,你不用救我,你走吧。” 陈天默愕然道:“你不想出去?” 朱大龙摇了摇头,说:“ 我本来是没有什么罪的,金小嘉最多找个蹩脚的借口关我两天而已,可我要是逃了,他就能找到正当理由给我安插罪名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做警察?” 陈天默冷笑道:“金子凯、金小嘉父子俩把持省市两道,满城警士多是他们的走狗,可以说,从上到下都烂透了!你继续在他们手底下当差,还有什么意思?” 朱大龙说:“朋友,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这个队伍里有太多的败类,我这种警员才显得特别重要?至少,只要有我这种人还在警局,从上到下就不能算烂透了。” 陈天默听见这话,不禁对他肃然起敬,赞叹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朱大龙笑道:“你放心吧,我跟你一样,要做的事情也多着呢,死不了!” 陈天默沉吟了片刻,说道:“朱大龙,你如果真想继续在警署做下去,我会暗中帮你的,而且我保你有一天能将金家父子取而代之!” 朱大龙悚然动容,犹疑着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天默笑道:“凡人,我姓陈,名天默,一个古董店老板而已。等你哪天出来了,可以到古玩街的天心阁找我,我们把酒言欢。” 朱大龙点了点头:“陈天默,天心阁,好,我记住了。” 陈天默忽问道:“你们总局记录在逃犯的档案去哪里能找到?” 朱大龙一愣,随即答道:“在总务处档案室。” 陈天默道:“多谢,回见。” 话音方落,陈天默人也不见了。 望着空荡荡的通气窗,朱大龙喊道:“注意安全!” 陈天默直奔总务处档案室,弄开门,四下里翻腾,直到看见了“在逃犯”那一栏才停了下来。 他把档案抽了出来,一页页的看,但见上面记录的都是些没能缉拿到案的重犯资料,都非同小可,要么是江洋大盗,要么是亡命悍匪,但是在陈天默看来,他们可爱极了,一个个,可都是行走的大洋啊! 第四十九章 失踪的典狱长 金小嘉憋了一肚子火气!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这么巧妙的计策都没有成功!本来想着能纱布擦屁-股,露一手给万氏兄弟和岳寒蛩瞧瞧,没想到光露-屁-股了。 从分局离开之后,他就想赶紧回家,找自己的婆娘出气。 到了院门前,金小嘉正准备叫门,突然发现那大门是虚掩着的,居然没有上栓,他愣了一下,然后骂骂咧咧的推门进院:“该杀的门子,真是越来越懒了!不想干就赶紧滚蛋!” 走到正堂北屋一看,屋门居然也是开着的。 “这败家娘儿们!” 金小嘉的火气越来越大,堂屋里就把鞋给踢掉,衣裤脱了也随手一扔,掀开里屋门帘,跳上床就往被窝里钻。 那婆娘睡得正香,忽然被金小嘉给咬醒,迷迷糊糊的说起胡话来:“轻点轻点,死样子,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钱呢,啊~~你要快点,我家那死鬼不定啥时候就回来了,他手里可有枪……” 这都什么话!? 金小嘉越听越不对劲儿,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把桌上的煤油灯点着,回手就给了自家婆娘一巴掌,大骂道:“潘晓翠,你给老子起来!” 这一下打的潘晓翠彻底醒了,她愣了片刻,才看清楚是自己丈夫坐在床上,正满面狰狞的瞪着自己。 脸上火辣辣的疼,潘晓翠伸手一摸,好家伙,肿的多么高,发面馍似的,顿时也恼了: “金小嘉你疯 了?!你凭什么打我?!” “打你还在后头呢!说,奸-夫是谁?!” “什么奸夫,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巴不得老子喝多好回不来是吧?!我说为什么院门不关,屋门也开着,合着是让野男人进出方便!贱人!我看你也别叫潘晓翠了,你叫潘金莲才好呢!但你忘了,老子不是武大郎!快说,你的西门庆是谁?!”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老子胡说?你梦里还在催野男人快点办事,免得撞上老子回来呢!你到底交代不交代?” “还不是你惹的祸?!” “我?” “你拿回来那三百八十块大洋是不是黑钱?人家找上门了!” “什么?!” 金小嘉大吃一惊,又被凉风兜头一吹,打了个冷颤,扭头看时,这才发现,窗户的棱条都断了,破着大洞呢。 他心也凉了半截,颤声问道:“你是说,那个赏金猎人找到咱家里来了?” 潘晓翠哭诉道:“可不是吗?!你自己出去喝花酒寻开心,把我一个女人撇在屋里,人家找上门来,也只能欺负我了!” 金小嘉脸色大变:“他,他欺负你了?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他捣我!” “啊?!” “他用指头在我脑门子上一捣,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金小嘉愕然道:“就这?后来呢?” 潘晓翠抹抹眼泪,没好气道:“我睡着了,还知道个屁后来啊!” 金小嘉狐疑的盯着她:“那你到底还 干净不干净了?” 潘晓翠冷笑道:“金小嘉,你就怕我人家睡了是吧?哼~~我干净不干净难说,但你肯定是干净了!” “什么意思?” “他把你的钱箱子提走了。” “我尼玛——” 金小嘉翻身跳到地上,伸头往床底下一看,空空如也。 “我的钱……” 一股闷气涌上头,金小嘉只觉眼前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原本以为今晚只是折了个兵,回家发现可能还赔了夫人,现如今才知道,是赔了夫人破了财又折兵! 老惨了! “我这些年的积蓄啊,啊啊啊啊!” 他又是捶地,又是叫,歇斯底里。 睡在耳房里的使唤婆子都被惊醒了,忍不住抱怨道:“这家伙,天天夜里鬼哭狼嚎的,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谁在玩谁呢。” 金小嘉愤怒的几乎把牙齿咬碎,眼珠子瞪烂。 “贱人,他怎么知道我的钱箱子在床底下?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他逼我说的!我一个弱女子,他一个大胡子男人,口口声声说要我的命,我能怎么办啊!” “你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了?” “嗯。” “说出来啊!” “满脸的络腮胡,眼睛老亮了,说话的声音好听,手指头也好看,长得高高大大,比你能高出一头去……” 金小嘉越听越气,翻身上床提拳就打:“我特妈让你好听!让你好看!让你高出一头!” 潘晓翠也急了,拿双手乱抓,给金小嘉挠的嗷嗷叫:“窑子里出来的 贱人,你狗改不了吃屎!” “我本来就是窑姐,可当初是谁死乞白赖非要帮我赎身,为此还跟亲爹干了一仗,被赶出家门的?!” “老子跟你离婚!” “离就离!离了我还回云水楼接客!挂牌就挂金小嘉前夫人,到时候点我的人还多呢!” “你,你,我弄死你!” “……”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金小嘉那边热闹,他爹金子凯的府里也不消停。 “金厅长,到现在为止,本智他都两天两夜不着家了啊,也没有在监狱办差。家里人满城去找,可他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啊!我在想,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哎呀,张夫人,你有点杞人忧天啦,本智他是什么人啊?他是咱们汴城一监的典狱长,他能出什么事?” 金子凯有点烦眼前这个女人,她是张本智的妻子,从昨天就去汴城总局求助,想让总局发动全城的警员帮她找丈夫,总局局长报给了金子凯,金子凯当然不同意。 在金子凯看来,才一天一夜没回家而已,算得上什么?张本智那个人他了解,贪财好色,跟自己那倒霉儿子是一路货色!不回家,肯定是养的有外宅,或者去云水楼逍遥快活了,找什么找? 谁成想,张夫人今夜就直接“登门拜访”,堵在家里央求他出手帮忙了。 金子凯不答应,张夫人就不走,硬是待在客厅里赖到半夜。 金子凯都想发飙了。 张夫人抽抽搭搭的 说道:“金厅长,本智昨天出门的时候,可是带了一箱子钱啊,说是要到弘康钱庄存起来,可我跟弘康钱庄打听了,他压根就没去!金厅长,现在世道乱,会不会是有人冲着钱,劫了他?” “哦?” 金子凯这才心中一动,问道:“那一箱子钱,是多少?” “七百大洋,还有十根金条。” “这样啊~~~” 金子凯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还真是有点蹊跷了。不过现在时间太晚,警局都只剩下些巡逻守望的人,也抽不开身。张夫人你先回去吧,等天一亮,我就发动总局以及各分局的警士们去找,一定会给夫人个结果。” 第五十章 管城霸主 转眼已是白昼。 陈天默修炼了半夜,又睡了半夜,一早起来,精神抖擞! 心月在夜里就已经把出门的衣服给他准备好了,穿了条深色中式长裤,套上灰色长衫,外面罩了件黑呢子马褂,脚踩百纳底布鞋,头戴巴拿马草帽,还给配了副墨镜。 陈天默十分抗拒,抱怨道:“这帽子和墨镜就不戴了吧?戴上显得不伦不类。” 心月看他那身打扮,又传统又洋气,又好看又滑稽,忍不住捂嘴笑道:“没有不伦不类,挺好看的,真的。” 陈天默皱眉道:“那你笑什么?” “我没笑。” 心月赶紧蹲下身子帮他扎裤脚的带子,嘴里说道:“外面的日头毒着呢,这帽子防晒,你又骑马,这帽子也防风,至于墨镜,是为了护你的眼,都是我让吴掌柜去隔壁店买来的。” “哦~~” 陈天默不忍拂逆了心月的一片心意,便都戴着。 “大哥昨天夜里带回来的钱箱子我已经收好了,这几张庄票还有这一封银元你带在身上备用。” “嗯。” “这是我卤的牛肉,大哥路上吃吧。” “嗯嗯。” “青梅酒我只准备了一瓶,大哥要骑马,还是少喝为好。” “嗯嗯嗯!” “大哥,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该带的我都带了,齐了。” “小青也已经喂饱了,大哥要早去早回啊。” 小青是马的名字,因为它的毛青白夹杂,青的多白的少,所以心月给它起了这么个名 字。 陈天默见心月嘟着嘴不大开心的样子,便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好妹子,大哥很快就会回来的,别不高兴。” 心月强颜欢笑道:“我知道,没有不高兴。” 陈天默又交待道:“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耽搁,我到明天也没能及时回来,你就以你的名义把买房的约书签了。” 心月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那我走了。” “嗯。” 陈天默出门打马便走,赶往管城去了。 小青确实是一匹好马,脚力强健,一路不停,跑的很快。 陈天默一边吃肉,一边看景,不得不说,女人还是细心,心月准备的帽子和墨镜都派上了用场,至少眼睛舒服,发型也没乱。 沿途倒也太平,中午时候,一人一马便已赶到了管城下辖最东边的临河镇。 两斤牛肉早已经被他吃完了,青梅酒也喝光了,陈天默摸了摸空荡荡的肚皮,下马牵着去了镇上。 他打算找个馆子吃喝,顺便也让小青歇歇脚,打打牙祭。 走了没多久,陈天默便看见街上有个馆子,门口放着一大桶的蟹,肥墩墩的,登时眼馋,便凑将过去。 店伙计早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着说道:“少爷真识货!这是雁鸣湖的大闸蟹!今早刚送来的,都是活的,又肥又大,母的还多,吃着不鲜不要钱!” 陈天默把缰绳递给了他,笑道:“就吃大闸蟹了,马也帮我喂好。” “放心吧少爷,马给你喂得饱饱 的!”店伙计接过缰绳,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您要几只?” “一桶。” “多少?” 店伙计怀疑自己听错了,懵逼着脸又问了一遍。 “一桶,全给我做了,醉蟹、盐焗蟹、香辣炒蟹、清蒸大闸蟹,每样做法都来一份,再弄个肉蟹煲。” 店伙计听的又惊又馋,咽了口唾沫,讪笑道:“少爷,咱可别开玩笑啊,这一大桶可是有六七十只蟹呢。” “赶紧去做,紧着快的先上,饿了!”陈天默也不啰嗦,直接进店坐下,摘了帽子和墨镜。 店伙计一看架势扎下了,是来真的,连忙把小青拴在栓马柱上,进店吆喝了起来:“饭桶——不是,蟹桶——也不是,哎呀,是贵客一位!大闸蟹一桶!后厨的,麻溜出来搬蟹!” 真是真惊着了,都忘了怎么吆喝。 饭馆老板见来了大主顾,连忙离了柜,端着一坛子酒到陈天默那桌上,先斟了一杯敬上,笑呵呵说道:“这位少爷长得可真俊啊!请教您贵姓,做什么营生的呀?” 陈天默嗅了嗅,酒香不错,端起来一饮而尽,回道:“免贵姓陈,做古董行当的。” “哎呀,做古董的赚钱啊,有道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陈少爷一定赚发了!” “您过奖。” “陈少爷这是打哪里来的呀?” “汴城。” “哎呀,省城来的呀!难怪派头这么足呢!” “呵呵~~” “打省城来,在这里歇脚,陈少爷难道 是要去管城?” “嗯。” “那少爷您最好是把马寄放在我们店里,让我们的伙计帮你先喂着,等您什么时候回来了,再给骑走。” 陈天默一愣,放下了酒杯:“你这话说的奇怪,我为什么要把马寄放在你们这里?” “看来陈少爷是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啊。” 店老板伸手往东指了指,压着嗓子说道:“再走没多远,就是浪荡渠,过了浪荡渠,才能进管城。但是现在的浪荡渠大桥不好过,前后有彭总兵一个排的兵力把守者,走人不走马!想要过桥,得把马留下来!” “彭总兵?” “哦,以前叫总兵叫习惯了,现在都改称‘镇守使’了。管城镇守使彭九善彭将军啊,还兼任着骑兵第十三师的师长呢。” 镇守使,是民国北洋政府所设的军事官衔编制,一般都是前清的总兵改置的,由中央陆军部任命,驻扎在各省重镇,手下统领着一个师或者一个旅,受该省的军政长官节制,也就是听命于省督。 简而言之,彭九善就是管城这片地区的军阀老大! 陈天默皱起了眉头:“彭镇守使为什么要强留过客的马?” 店老板低声说道:“我听到的说法是,他的军马不够!少爷请想想,他领的是个骑兵师啊,没有马,那还能叫骑兵吗?中央的军费批不下来,他就到处抢了!说起来,人家那也不算抢,给钱,但是一匹马只给一块大洋,嘿嘿~~” 一匹马给一块大洋,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陈天默听的勃然大怒,却还控制着脾气,不在外人面前露出喜怒声色,只是平静的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通融通融,连人带马都能过去?” 第五十一章 风匣儿毒 店老板摇了摇头,说道:“过不去,过不去,实在是没有法子通融,这可是彭镇守使的军令,违者是要被枪决的!陈少爷如果不想一块钱卖了马,最好还是把马留在店里,我们帮你喂着,草料钱也不问你多要。” 陈天默笑道:“我这人抠门的很,该花的钱不会少,不该花的钱,要一厘都没有。多谢老板好意了,我还是要骑着马走的。” 店老板叹息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说话间,店老板端起酒坛子晃了晃,没酒了,便起身说道:“这位少爷真是海量,菜还没上,酒已经下了一坛!我再去打点来,自家酿的,也不值什么钱,就算是送给少爷的。” 陈天默拱手道:“老板做人这么古道热肠,店里肯定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啊!” “承您吉言啦!”店老板眉开眼笑的去拿酒了。 陈天默四下里扫量了一眼,但见伙计在后门张望,两人一对上眼,伙计讪笑着点头哈腰,转身就要走,陈天默却喊道:“你来。” 伙计小跑了过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的马喂了吗?” “喂了喂了,吃的可欢实了。” “蟹还没做好吗?那清蒸的最好做,也该上桌了吧?” “大概齐是好了,少爷别慌,小的去后厨瞅瞅。” “快去。” “哎!” 伙计小跑着去了,店老板提着新打的酒过来,殷勤的给陈天默倒上。 陈天默端起杯子正要喝,忽然 又放了下来,笑问道:“老板,你找人看过相没有?” 店老板一愣,不知道陈天默为什么突然会问出这句话来,只是摇头:“没有,怎么了?” 陈天默摇头晃脑道:“实不相瞒,我这个人虽然是经营古董生意的,但是对相术也略知一二。老板今天送我两坛酒,我白喝是过意不去的,趁着蟹还没好,我免费给老板相个面,怎么样?” 店老板笑道:“我不大相信看相算命这一套。” 陈天默严肃的说道:“有时候不得不信!就譬如你,这大小眼,高低眉,左脸短,右脸长,印堂无光,人中还发黄,一看就是早早死了爹和娘啊。” 店老板惊叹道:“看的真准!” 陈天默道:“就你这面相,可是不大吉利的样子。想不想改运?” 店老板正襟危坐:“怎么个改法?” 陈天默道:“只要你肯出十块大洋,我就给你说个改运的办法。” 店老板愕然道:“你刚才不是说免费帮我相面吗?” 陈天默颔首道:“是啊,相面是免费的,改运才收十块钱大洋,有冲突吗?” 店老板:“……” 陈天默道:“你要是不改,恐怕今天就得惹点血光之灾了。” 店老板很是无语:“别说了少爷,还是喝酒吧。” 陈天默道:“你不信?” 店老板只是不吭声。 陈天默摇了摇头,叹道:“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店老板见他喝了,便起 身说道:“少爷您自己尽兴,我去后厨催催去,做的实在是慢!” 陈天默砸吧砸吧嘴,嘀咕道:“这酒,跟上一坛的滋味不大一样啊。” 那店老板听见,扭头冲陈天默冷笑:“少爷,晕不?” 陈天默晃了晃脑袋,喃喃说道:“有些晕了。可是不该啊,这点酒,离我的量还远着呢……” 此时,伙计端着一大屉清蒸大闸蟹过来,往隔壁桌上一放,然后叉腰盯着陈天默怪笑,嘴里说道:“三,二,一,倒!” “咚”的一声,陈天默的脑袋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双臂也软塌塌的垂了下去。 店老板摸着下巴“嘿嘿”阴笑,又啐了一口,骂道:“小王八蛋,还说老子有血光之灾!叫你尝尝风匣儿毒的厉害!” 伙计麻利的把店门给掩上了,说道:“老板,这小兔崽子骑着高头大马,戴洋帽子戴墨镜,还敢一口气点这么多蟹,肯定是个有钱的主,要不要搜搜?” 店老板讥笑道:“这身装扮,一看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没见过世面的雏儿!还跟我这儿演呢,说什么做古董生意,哪个古董店老板能这么年轻?赶紧搜的身!搜刮完了,连人带马都给赵排长送过去。” “得咧!” 伙计兴奋的朝陈天默走去,开始扒拉衣服,店老板则往隔壁桌一坐,搓了搓手,准备吃蟹。 岂料,那伙计的手刚摸到陈天默的腰,便骤觉腕子一紧,像是被铁钳夹住了, 疼的钻心! “啊啊啊~~”伙计跺着脚惨叫。 店老板骂道:“搜着了多少钱,叫成这样?” “砰!” 伙计从他头顶飞了出去,砸坏了一把小椅子,摔了个四仰八叉,已晕死了过去。 店老板吓得一个激灵,缩着脖子弓着身,惊悚的看着陈天默伸了伸懒腰,然后缓缓朝自己走来。 “你,你不是被麻翻了吗!?” 陈天默冷笑道:“开黑店要用心,就你这店,除了我之外,别的客人一个没有,就已经很奇怪了;小本买卖,你居然连送两坛酒,那就更奇怪了;还有你下毒就下毒吧,用无色无味的啊,却用什么风匣儿毒,那不就是蒙汗药吗?这毒在宋朝都过时了!掺在酒里,不说气味会变,连颜色都发浑!凭这点道行,也想刮我的钱,吃我的蟹,还要连人带马送给什么赵排长?” “你,你——” 店老板这才知道遇到高人了,起身要跑,早被陈天默薅住头发提留了回来,张开右手,轮开胳膊,“啪”的一声,打的那老板晕头转向,鼻涕眼泪,连牙带血,都出来了! “大爷饶命!” “我说你今天会有血光之灾,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吗?” “信,信了。” “我看相看的准不准?” “准,准!” “那还不给钱?!” “给给给,大爷您先松手,我立马就去柜上给您取。” 陈天默松开了手,店老板跌跌撞撞的往柜台跑去,待柜门一合上,便放声 喊道:“彪子,栓柱,掂刀来啊!” “来了!” 后厨应声冲出来两个壮汉,腰上都系着围裙,一人手里提着砍骨刀,一人手里拿着剔骨刀,正是厨子和帮厨。 那店老板也从柜上取了把匕首,掀开柜门,嘶吼着攮向陈天默。 陈天默刚坐下来,右手抓了大闸蟹要吃,眼见店老板挺着匕首当胸刺来,也不躲,左臂轻舒,空手夺白刃!同时脚尖一点,戳在店老板的肚子上,店老板“噢”的一声痛呼,跪倒在地,身子缩的就像是个煮熟的马虾! 陈天默把手一扬,那匕首“咻”的射了出去,闪电般插进了帮厨的腰子,那帮厨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呐呐说道:“为什么先插-我?” “啪~~” 剔骨刀掉在地上,人也瘫那儿了。 厨子愣住,举着砍骨刀,继续往前冲也不是,可后退也不敢。 陈天默嚼着大闸蟹,含混问道:“你叫彪子还是栓柱?” 厨子浑身颤抖道:“我,我叫栓柱。” 陈天默点点头:“做菜去。如果做的不好,下一个就插-你。” “是……” 栓柱擦了擦汗,转身踉踉跄跄的回后厨去了。 第五十二章 绝户计 陈天默“咔嚓咔嚓”的嚼着蟹,又踢了一脚跪倒在地上不动弹的店老板:“别装死,钱呢?” 店老板无奈,哭丧着脸爬了起来,去柜台上取了钱,都放在桌上,可怜巴巴的说道:“大爷,店里的钱都在这里了。俺是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俺一命吧。” 陈天默冷笑道:“知道自己的脸和五官为什么长得这么歪吗?相由心生,心是歪的,长得也就歪了!” 店老板连连点头:“是是是……” 陈天默森然说道:“下面我问你的话,如果有一句是扯谎,哼哼——” 店老板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 陈天默道:“浪荡渠大桥真有彭九善一个排的兵力把守着?” “真有!排长是赵冲,我就是他安插的眼线,在临河镇帮他物色人和马,能喊进店里来的,就连哄带骗麻翻了送到桥上去;喊不进来的,就通风报信,让他派人来抓。”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从麻翻的人身上搜刮来的钱财都归我,送过去一匹马奖励一块大洋,送过去一个人,也奖一块大洋。” “马弄过去给大兵当坐骑,人抓过去干什么?” “拉壮丁当大兵啊,彭镇守使缺马也缺兵。” 陈天默“哦”了一声,又狐疑道:“可是近来中州省境内又没有打仗,彭九善为什么要用这种丧心病狂、竭泽而渔的办法扩充兵马?” 店老板讪笑道:“大爷,这 兵荒马乱的年头,谁还会嫌自己的人马多啊!” 陈天默道:“彭九善这么干多长时间了?” 店老板想了想,说道:“得有个把月了。” 陈天默皱起了眉头:“管城的大小官员们呢?就没有劝阻他的?也没有人往省里告状?” 店老板叹了口气:“人家是镇守使啊,手里有万把条枪,地方官的级别都比他小,又没兵马,哪个敢放屁?再说了,彭九善跟齐都督还是拜把子兄弟呢,而且到处都安插了他的眼线和探子,谁敢去省里告他的状?前头告状,后头就抄家灭门了!” 陈天默冷笑道:“齐振林要是知道他这么干,能把他的皮剥了!” 在陈天默想来,彭九善的所作所为,齐振林一定是不知情的。 齐振林虽然为人略有些好色,性情也粗鲁,但还是有底线的,不是那种残暴无道的贪官酷吏,他一心要把中州省打造成自己的独立王国,以便于强过别的地方军阀,好积累逐鹿天下的资本,如果任由手下人胡乱闹腾,祸祸的民怨沸腾,百姓离心,那他就离倒台下野不远了。 店老板讪讪的不说话。 陈天默又问道:“管城里面现在是什么状况?” 店老板答道:“进得去,出不来。” 陈天默道:“为什么?” 店老板道:“彭九善灭了管城一个大家族,却没有做干净,漏掉了一个人,逃的不知所踪。所以彭九善下了封禁令,正满城的大搜捕呢。” 陈天默停下了嚼螃蟹的动作:“他灭了哪个大家族?” 店老板道:“这个家族的人都有些神秘,但做事可不含糊,手底下坐拥十八处的山河林场!经营的生意遍布全国,家产多的数都数不尽!听说还是什么玄门里的江湖头目,绿林好汉里的首领人物。” 陈天默闻言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你说这个家族是什么姓氏?” 店老板迟疑着说道:“好像是姓蒋吧。” 陈天默震惊到了极点:“蒋家?管城蒋家被彭九善给灭掉了?你,你这消息属实?!” “小的也不敢跟您说瞎话啊!” 店老板擦了擦汗,说道:“也就是前两天才传出来的事儿,内情可都捂着呢!我也是因为跟赵排长有这层关系,又经常去桥上给他们送酒送菜,这才断断续续听到了些秘密,一般人还不知道呢。” 陈天默脸上平静如水,心中已起万丈波涛! 他有些难以置信:“管城蒋家,并非是一般的家族,如你刚才所说,蒋氏富甲一方,而且江湖地位极高,彭九善就算是镇守使,手下有人有枪,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就把蒋家给弄得家破人亡吧?” 店老板苦笑道:“大爷,这有些事情,它明着来不行,暗着来不就好办了吗?” 陈天默道:“怎么一个暗着来?” 店老板道:“我听到的情形是,彭九善把蒋家的家主请到了他的镇守使署,说是要跟蒋家做一笔大买卖,整个 骑兵师以后都打算从蒋记采购食材……那蒋家家主一听,当然高兴啊!不说别的,就说人要吃的大肉、鸡蛋,还有马要吃的草料,一个师每天得消耗多少?那蒋家家主不但自己去了,还带上了家族里几个管事的同去。结果可想而知,被一网打尽!一群埋伏好的大兵,在镇守使署动手,当场就把他们给乱枪打死完了!彭九善对外面宣称的是,有人潜入镇守使署行刺,要加害他,被当场击毙” 陈天默听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骂道:“好一个狗官!居然用如此恶毒的绝户计戕害无辜之人,当真是罪该万死!” 店老板也不敢吭声。 陈天默追问道:“后来呢?!” 店老板赶紧说道:“后来,这老话说得好啊,蛇无头不走,兵无主自乱!蒋家家主还有那几个管事的人一死,剩下的老弱妇孺和闲人就全乱套了!彭九善只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就围住了蒋家大院,打着搜捕刺客余党的旗号,把人杀的杀,抓的抓,金银财宝全都搜刮一清,那叫一个惨啊!” 陈天默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已气的开始颤抖,他幽幽问道:“你刚才说还漏掉了一个人,是谁?” 店老板沉吟道:“听说是蒋家家主的儿子,叫什么不知道,蒋家的人都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们。” 陈天默暗暗的祈祷:“但愿是蒋波凌啊。” 可如果真是蒋波凌独身一人逃了出来,又陷 入了只能进不能出、到处都是搜捕的管城,自己纵使只身前往,又该如何营救他呢? 罢了罢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论这个活着的人是谁,自己都非救不可! 第五十三章 御灵世家 蒋家的底细,陈天默是清楚的。 他们从明末清初开始发迹,听说还是借了麻衣陈家远祖陈名城的光,才在玄门术界有了一席之地(陈名城事迹,详见拙作《十大国宝》)。 到了民国,蒋家已积累下了偌大的产业,可谓是如日中天!蒋记坐拥全国各地的十八处山河林场,养着不计其数的牛、羊、猪、狗、驴、马、鸡、鸭、鹅、兔,以及蛇、鼠、虫、鸟、鱼! 蒋记旗下的产业既有活畜买卖,也有生肉屠宰加工,还有花粉、蜂蜜、皮草、毛发、牛羊奶、鸡鸭鹅蛋等副品经营,甚至在中药行也举足轻重!毕竟蛇毒、蝉蜕、蟾酥、天龙、蝎子、蚂蟥、斑蝥、土鳖、九龙虫、九香虫等物,都是药行的抢手货! 所以店老板说的不错,蒋氏确实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钱多的数都数不清!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蒋家子弟真正的身份还是御灵一脉的玄门人士。 所谓“御灵”,就是指“驾禽驭兽”,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一门极其艰难繁琐的神秘学问! 御灵的“御”,指的是御灵者,想要成为御灵者,首先得有能与动物亲近契合的天赋,其次得能把精神控制力量修炼到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境界,最后得有能与自己相匹配的“灵物”。 而御灵的“灵”,指的就是“灵物”,是通过一定的繁殖手段,培育出大自然所没有的的稀缺动物品种 ,即所谓的“通人性”的动物! 人有聪明和愚蠢之分,动物也是如此,以狗为例,有些品种的狗蠢笨至极,压根就不具备任何灵性可言,自然不能被御灵者相中。 而另有一些品种的狗却异常聪明,心智堪比四五岁的孩童,这种狗就可以被称为“灵种”,也正是御灵者所需要的。 御灵者往往会选出若干个不同品类的灵种,让它们进行交配,以生出更聪明的下一代为目的,这就是御灵术中一大秘技——选灵。 只有通过选灵手段培育出来的最终灵种,才能被称为“灵物”。 在与此同一时代的西方,欧美学者也已经提出了一种遗传学上的理念,名曰“杂交优势”,所述之意,便与御灵一脉的“选灵”类似。 选灵之后是“养灵”,养灵就要考验御灵者的精神控制力量了,利用强大的精神控制力量,让灵物对御灵者建立一种类似血脉关联的纽带,形成牢不可破的依存关系! 养灵成功之后,御灵者便能很轻易地破解出灵物的叫声、动作甚至表情所代表的含义,并进而取得与灵物沟通的可能,再进一步给灵物发布任务、传达指令,以实现真正的驾禽驭兽! 由此可见,想要成为一个御灵高手,条件是相当之苛刻,过程也是非常之艰难! 不过,物有所值,动物的忠诚度本来就远比人类要高得多,灵物还要更胜一筹! 养灵一旦成功结束,那些 灵物就算是受到生命威胁,也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基于修炼条件的苛刻,御灵一脉的高手从古到今都非常稀少,放眼当今的玄门江湖,能叫的上号的御灵大家族,也只有蒋、木两姓了。 而且,这两个家族里的人,也不是谁都能修炼御灵术的。 异于常人的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艰难刻苦的修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不能成为御灵者,便去看管那些山河林场,或者经营家族旗下的买卖,也都能做到人尽其用。 御灵一脉的高手虽然数量少,但玄门其他八脉却不会因此而小看他们。 毕竟,御灵高手能控制各种稀奇古怪的灵物,从而做成人类所无法做成的事情,神出鬼没,助力强大! 陈天默想要请蒋波凌出山帮助自己,看重的就是他家的灵物“军团”,譬如灵鼠,灵鸽,蒋家都以大规模豢养而闻名玄门江湖! 在陈天默的筹划中,蒋波凌能通过灵物组建一支甚至若干支隐秘、迅速且有效的情报部队,关键时候,这些情报部队还能变成强大的作战部队! 但是现如今,蒋家居然家破人亡了? 陈天默的心情糟糕透顶! 蒋家曾经是麻衣陈家的拥趸,当初陈玉煌担任九脉盟主的时候,四处剿灭旁门左道势力,蒋家可没少出钱出力出人。 后来,麻衣陈家覆灭,陈天默亡命江湖,曾想过去蒋家求助,等他一路乞讨到了蒋氏位于光州的老 家之后,却被蒋家的管事人当做了小叫花子,一番叫骂,撵出了门去。 彼时的陈天默,饥寒交迫,再也没有力气往别处走了,躺在蒋家老宅门外,奄奄一息,只等饿死。 亏得后来,蒋波凌出门玩耍,瞧见了他。大约是同龄人心心相惜,蒋波凌连忙从家里盛来热粥喂他,又拿了许多饭团给他,陈天默这才起死回生。 年幼的蒋波凌是个十足的好心肠,见陈天默衣衫破败,浑身脏兮兮的,便邀请陈天默去自己家里洗澡换衣服,甚至提出让他在蒋家长久的住下来,跟自己做个玩伴。 换做旁人,对这样的邀请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可是活过来的陈天默却改变了心意,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一定要靠自己! 自己不够强大,便没有人会真正的待见你,人家收留你,至多不过是怜悯,久而久之,便会心生厌恶。 正所谓人走茶凉,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烜赫一时的麻衣陈家也已经覆灭了,自己无论再去投靠谁,都是寄人篱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堂堂男子汉,岂能如此? 所以陈天默便收了寻求旁人庇护的心,而是打算自己闯荡江湖,磨炼本事! 自那以后,与陈家交情极好的一些世家,如械武一脉的安州岳家、山术一脉的冀北曾家、医术一脉的禹都张家、傀儡一脉的天南柳家、机关一脉的鹰城墨家、命术一脉的茅山派、卜术 一脉的吴兴沈家,他都没有再去投奔。 甚至他在江湖飘零的时候,知道这些世家或者门派在到处寻找麻衣子弟的下落,他也没有声张。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谁是真好意,谁是假慈悲,反倒是躲在暗处最能看得分明。 于是,一笔笔恩情,一笔笔仇恨,都被他记录了下来。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回想当初的选择,陈天默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但是他欠蒋波凌的一饭之恩,至今都还没有报答,所以,无论蒋家逃出来的人是谁,他都非救不可! 第五十四章 闯空门 在死亡的威胁下,栓柱把厨艺发挥到了极致,一个人也在厨房里搞得风生水起,把做好的蟹流水席一样陆陆续续送来,配菜和调料也格外用心,不多时,就摆满了桌面。 “大,大爷,菜都做好了,您先尝尝咸淡甜辣,要是不够味的话,小的再去做。”栓柱一边说,一边擦汗,唯恐陈天默也给自己的腰子来一下。 陈天默幽幽问道:“这次下毒了没有?” “没有!”栓柱几乎吓尿,着急忙慌的说道:“大爷要是不信,小的先吃!” “想得美!都是我的!” 陈天默运转法眼仔细看了看,又动用万嗅之术闻了闻,确认菜里没有什么异味,这才说道:“去,看看你家的伙计还有那个彪子死了没有。” “是……” 彪子还没死呢,就是流血流的多,昏昏沉沉。 店伙计已经醒了,但是右手被撅断,脚掌被摔裂,疼痛难忍,“哼哼唧唧”的被栓柱搀扶了起来。 四个难兄难弟苦着脸坐一堆,看陈天默吃蟹。 陈天默瞧着也好笑,问道:“你们开黑店的,也算是道上混的,有号没有?” “有。”店老板讪笑道:“我们是个组合,名叫‘黑店四大天王’。” 陈天默无语道:“这四大天王招谁惹谁了?昨天遇见了前门四大天王,也是被我打的缺胳膊断腿,今天又撞上你们黑店四大天王,几乎一个下场!” 店老板心想:“看来是号起大了,‘天王’ 跟这小王八蛋犯冲!以后改名叫‘黑店小王子’。” “咔嚓咔擦~~” 店里一片静谧,只有陈天默吃蟹的声音格外刺耳。 如果换成一般人,听到自己的恩友惹上这种惨烈的祸事,可能早已经没心情吃饭了,甚至恨不得马上就去管城探探情况! 但是陈天默不一样,在他看来,吃,才是最大的事情! 想要好好思考,想要破解危难,想要击败敌人,想要拯救朋友,一切的一切,都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所以他化悲愤为食量,开始大口朵颐。 只听阵阵脆响,陈天默吃的那叫一个快啊! 店老板等四个人都看傻了,也看饿了,更看馋了。 栓柱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想:“做的时候,我怎么没有想到先偷吃一个呢?” 伙计心想:“这么一大桌子的蟹,他肯定吃不完!等他走了,我就吃那剩下的!” 店老板心想:“小王八蛋就可劲儿吃吧!蟹是最寒的东西,吃多了凉死你,叫你屁-眼儿里呲花!” 彪子心里最苦:“我的腰子啊……” 可惜陈天默风卷残云,压根就没有要剩下的意思,也没有不舒服的样子。 最先出锅的清蒸大闸蟹已经没有了,继而是香辣炒蟹也光盘了,盐焗蟹还剩半条蟹腿,醉蟹也在消失的边缘。 最后才动肉蟹煲,陈天默且吹且吃,眨眼间,又已吃干抹净。 扫了眼傻看的“黑店四大天王”,陈天默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说道 :“果然啊,吃蟹难饱!你们店里有熟肉没有?牛羊肉,猪头肉,烧鸡、烧鹅、烤鸭都行,我打包带路上吃。” “……” 在这一刻,“黑店四大天王”都信了,这世上是真有饿死鬼托生的人! 陈天默喝道:“到底有没有啊?” “有有!” 栓柱连忙起身回答,没提防碰着了彪子,彪子“哎呀”一声惨叫,伤口又滋血了。 陈天默冷笑道:“活该!”但还是俯下身子,出指如电,用“行云拂”封了中刀处周围的几个穴道,以便于止血。 这四个人虽然可恶,但是陈天默看准了他们还不算穷凶极恶之徒,都只是图财,手上未沾人命,所以便也网开一面,没下杀手。 “愣着干什么?” 陈天默起身踹了一脚呆看的栓柱,说道:“帮我打包吃的去!记得先把你的爪子洗干净了!” “是是是!” 栓柱连滚带爬的回后厨,包了两只烧鸡,一只烧鹅,一条熟羊腿,拿过来给陈天默验看。 “大爷,要是不够,小的再去弄,还有卤大肠呢。” “就这吧,路上也带不了太多。”陈天默很是满意,戴了墨镜,戴了巴拿马草帽,问道:“好看吗?” “俊呆了!” “俏死了!” “潇洒坏了!” “嗯嗯嗯,他们说的都对……” 陈天默“哼”了一声,道:“你们这黑店不许再干下去了,回来的时候,我还会路经此处。到时候,如果我看见你们仍在这里,每个人 赏三刀六洞!听见了吗?” “是是是!” 陈天默正在训话,那上了板的前门忽然传出一阵“咚咚咚”的叩击声。 “有人没?!” 一个粗犷的声线喊道:“大白天的上着板,不做生意了吗?!” 黑店四大天王面面相觑,当着陈天默的面,谁也不敢做声。 陈天默也懒得理会,心想外面的人等会儿就走了。 哪成想,后院“噗通”一声响,居然有人翻墙跳进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朝后门望去,但见一道矮小的人影优哉游哉的晃荡进来了。 陈天默看的分明,是个男人,身量不高,长得却凶恶,面色黝黑,满脸的胡子,额头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眉心划过,又宽又深,瞧着触目惊心,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戴着一顶毡帽,身上还挎着一个木箱,穿的却是混乱至极——长衫、西裤、皮鞋,脖子上还缠了条围巾! 这天可还热着呢! “咦?!” 这恶汉显然也是没能想到,敲门的时候没人吭声,翻墙进来却遇上了一屋子人。 两下里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很尴尬。 片刻之后,恶汉先发制人,忽然厉声喝道:“既然店里有人,为什么上着门板?太不像话了!” 陈天默推了推墨镜,冷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来闯空门的吧?” “可以啊小兔崽子,这你都看得出来?”恶汉一声冷笑,道:“既然看出来了,大爷我也不装了!哼哼~~现 在改偷为抢,都把钱给大爷我交出来!” 店老板:“……” 我黑店小王子就这么没有排面? 先来一个连打带骂、连吃带拿的,这还没走呢,就又来一个连偷带抢的?! “呀呵!打劫呢,一个个都无动于衷啊!” 恶汉恼了,从裤腰里“唰”的拔出来一把手枪,叫嚣道:“看见了么?枪,怕不怕!?” 黑店四大天王还是没动,也没吭声,都拿眼瞟陈天默。 陈天默正仔细看那枪呢。 “喂!戴巴拿马草帽的小兔崽子,说你呢!把墨镜摘下来!关着门还戴墨镜,浪的你!让大爷瞅瞅,你长什么样子!” 陈天默笑了起来:“那我走近点让你仔细瞅,好不好?” 说着,陈天默便朝那恶汉走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贪吃惹的祸 那恶汉见陈天默冲自己逼近,吃了一惊,连忙喝道:“你不想活了?!站住!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死你!” 此时此刻,陈天默跟他的距离已经不足十步,已有把握制住他,因此笑道:“我赌你打不死我。” “你赌个屁!你是笨蛋吗?不认识枪吗?!” 那恶汉再度挥了挥手里边的枪,骂道:“这可是比利时国营赫斯塔尔公司制造的勃朗宁爱慕一九零零型手枪,俗称‘枪牌撸子’,手枪里的王者!日本驻朝鲜监统伊藤博文,就是被这种枪打死的!你赌你的命有他硬没有!” 陈天默愣住了,心想:“前些年,伊藤博文在哈尔滨遇刺,新闻铺天盖地,知道的人确实不少,可是知道伊藤博文的准确官职,还知道他死于什么枪下的人,就不多了,而且,他连这枪的制造公司和型号都说得这么清楚,不该是个江湖草莽啊……” 眼见陈天默发愣,那恶汉又得意了起来:“怕了吧?还不赶紧照大爷我说的做?!”说着,还扬了扬下巴,示意陈天默摘掉墨镜。 他这一扬下巴,陈天默忽的发现他脖颈上一缕雪白的肌肤,跟黝黑的脸色截然不同,而且,他居然没有喉结! 莫非…… 陈天默立刻施展万嗅之术,果然闻到了一股只有少女身上才会散发出来的幽香! 刹那间,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恶汉会在大热天戴个围巾,他是要遮掩那发育的太过 成功的胸部! 至于戴毡帽,也是为了盖住头发! 人家不是汉子,是个女人! 难怪身材看起来这么矮小呢。 “呵呵~~” 破获了这个秘密之后,陈天默不禁笑的更开心了。 也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心月那样惊艳。 比起女扮男装的本事,当然还得说眼前这个女人技高一筹,因为“他”连声音都模仿到位了,完全就是个粗犷汉子的声线。 这易容术可谓是一绝! 但是在那“恶汉”看来,陈天默这番笑是浪得不轻。 “他”怒斥道:“把嘴给我闭上!笑的跟大兵排队似的,有什么可乐的?!” 陈天默“咳咳”两声,说道:“我笑在这个距离之内,你就算是开枪,也打不着我了。” 那“恶汉”皱眉道:“小兔崽子,挑衅你大爷是吧?有种你再说一句试试!” “嗖~~” 陈天默不再废话了,他猛然掠出,几乎是在眨眼间,便迫近到了那“恶汉”的面前! 那“恶汉”出其不意,被吓得“啊啊”惊叫,立刻就开了枪! “砰砰砰~~” 一连三枪! 陈天默虽然早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并把枪口朝上抬了,根本不会受伤,但还是吓了一跳! 黑店“四大天王”也吓得不轻,趴的趴,卧的卧,躺的躺,缩的缩。 陈天默惊怒交加,右手夺过枪牌撸子,左手朝对方的脑袋就给了一巴掌:“你还真敢开枪啊!” “呀!” 那“恶汉”忍 不住发出一声娇呼,但见毡帽被打落,一头长长的秀发落了下来,披满了肩头。 “哎?” “嘿?” “咦?” “乖乖~~~” 黑店“四大天王”都看傻眼了。 一个丑陋凶恶的大汉怎么会发出女人的叫声,而且帽子底下还盘着这么长的头发? “女孩子家家不学好,把脸抹成这副鬼样子,学人闯空门,学人说脏话,学人持枪杀人?咹?!” 陈天默一边呵斥,一边伸手扒拉那张丑脸。 果然,脸是刻意涂黑的,刀疤也是伪装的,胡须更是粘上去的,甚至连眉毛都是故意画粗的。 虽然没能扒拉干净,可已经能看得出来,这“恶汉”是个大美女,而且颇见青涩幼态,陈天默猜测她的年纪可能会比心月大,但一定比齐玉燕小。 “你这混蛋!色狼!淫棍!大流氓!别摸我的脸!啊啊啊啊~~~” 眼见形迹败露,小姑娘也急了,骂骂咧咧的,张牙舞爪的抱住了陈天默的胳膊,不让他再扒拉自己的脸。 陈天默想要挣开她的手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是小姑娘个头矮,只能把他的胳膊抱在胸前,陈天默想要挣脱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正抵在对方极其尴尬的位置上。 那是…… 陈天默一下子就老脸发热了。 就在这心神荡漾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张嘴开啃。 “哎哟!” 陈天默急忙把胳膊抽了出来,撸起袖子一看,好家伙,右臂小胳膊上两排清晰可见的 牙印子! 他也是大意了,觉得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而且没有什么武力,所以便没有运气护住周身,结果被对方咬的血都差点渗出来! 这波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自六相全功修炼到大成境界以来,他还没有吃过这种亏呢,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居然咬人,看我不打——哎?” 小姑娘见他挣脱,早转身就跑了。 陈天默冷笑一声,心道:“小样,还能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提了一口气,有心施展“纵扶摇”身法,叫那小妮子瞧瞧自己的厉害! 却不料这一提气,他忽觉小腹绞痛,继而一股狂暴的泻意飞流而下,激的他浑身起栗! 不好! 蟹吃多了,坏肚子了! 那东西游走如大蛇巨蟒,狰狞着要从唯一的出口探出头来,任凭他陈天默有通天彻地之能,到了这个时候,也压制不住啊! 不追了。 也不跳了。 连快走都不敢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唯有夹住双腿,稳住呼吸,迈开小碎步,方能有机会转战五谷轮回之所。 这个过程中切记,连-任何一丝气都不能泄露。 若是稍有大意,走漏了一点点气,都有可能会成为这辈子也不堪回首的、有味道的恐怖回忆! 黑店“四大天王”又看懵了。 怎么陈大爷这会儿也变得跟女人一样? 走路走的那么紧! 陈天默已经无心去管那小姑娘跑哪里了,小小的毛贼而已,爱跑不跑吧,反正自 己还夺了她一把枪牌撸子,不吃亏。 好不容易挺进了茅房,陈天默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家伙,这一次贪吃,差点惹出大祸来。 “嘶~~咴咴~~” 陈天默正在舒爽通透之际,突然听见了小青的叫声。 他不免奇怪,小青怎么了? 忽的听见了那小姑娘的声音:“驾!驾驾!” 陈天默脸色一变,坏了! 那小毛贼在偷自己的马! 嘶~~啊~~~嘶~~~ 快点快点! 陈天默着急忙慌的解决完个人生理问题,擦干抹净洗洗手,跑出来一看,果然,后院的大门洞开,那小姑娘正骑着小青狂飙往东,已经跑的很远了。 “死妮子!你站住!” 陈天默骂了一声,提步就追。 后头栓柱也追出来喊:“大爷,你的烧鸡烧鹅烤羊腿忘带了!” 第五十六章 兵匪 如果在那小姑娘刚骑上马的时候,陈天默立刻就追,凭着“纵扶摇”的身法,还能赶得上,可现在明显是晚了。 当陈天默跳出那饭馆后院的时候,小姑娘连人带马已经逃出去一百多步远了! 陈天默奋力追赶,刚开始还能拉近距离,可是小青也渐渐的驰骋开了,速度越来越快!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陈天默这一狂奔,肚子又隐隐作祟,使得他无法拼尽全力,只是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蟹了!” “小青!小青!快停住吧!” 眼看着追赶不上,陈天默只能大声呼喊马的名字,希望它看在自己是它亲主人的面子上,能掉头回来。 这也是天真了。 刚认识才几天啊,别说是个牲畜了,就是人,那不一定混熟,这马还不认主呢,连“小青”是谁都未必知道。 坐在马背上的小姑娘刚盘起了头发,重新把毡帽戴好,又从口袋里摸出颜料来摸脸,忽然听见陈天默在后头喊叫,连忙扭头张望。 但见陈天默一纵之下就是丈余远近,速度奇快无比,也不免吓了一跳,心道:“这墨镜流氓的身法可真快!我那该死的爹天天吹嘘自己本事如何如何厉害,跟这墨镜流氓一比,简直连屁都不算!” 望了一阵,小姑娘发现两下里的距离始终维持在一百步左右,便知道自己不会被“墨镜流氓”追上,就彻底放了心。 “哎,臭流氓,你跑这么快 ,还骑马干什么?” 得意之余,那小姑娘不忘大声讥笑:“可别喊了!小青小青,谁叫小青?大爷我叫白素贞!” 她以为陈天默是在喊她“小青”,便出言嘲讽,虽然已经被识破了是女扮男装,但她还是自称“大爷”。 陈天默又气又无奈,纵声喊道:“白素贞姑娘,你停下来吧,我不会伤害你。” “呸!” 小姑娘啐了一口,心道:“亏他打扮的这么新鲜,却连白素贞是戏曲里的妖精都不知道,真是个乡巴佬。” 陈天默当然知道“白素贞”是谁,只是听她打趣自己,也随口应付罢了,好歹是个称谓:“素贞啊,我把枪还给你,你把我的马还给我,你也不吃亏啊!” 枪牌撸子号称是“手枪之王”,市价可不便宜,即便是大宗批发,也得五六十块大洋一把,拿到黑市去零卖,至少也能落个五十块现大洋! 而小青是陈天默花了二十块大洋买来的,就这还是好马的价格,怎么算,都是撸子更贵。 可是那小姑娘哪里肯听他的话?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墨镜流氓”,本事差太远了!真要是听他的话站住了,枪牌撸子没了不说,只怕马也得被夺走。 而且这流氓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说不定连清白之身都保不住了。 所以她叫道:“当你大爷是三岁小孩儿啊!有本事就追上来!追得上,大爷就让你一起坐!哈哈哈~~~” 陈天默心 里那个憋屈啊。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行走江湖的积年大行家,居然会栽到一个死妮子的手里! 追不多时,陈天默已听见水声阵阵,原来是浪荡渠到了。 浪荡渠是淮河的一大支流,只因常年发生水患,难以治理,所以也被老百姓称为“小黄河”,水面十分宽阔,河堤也修的非常高大平整,那小姑娘策马上堤,沿着河岸狂奔,陈天默也只好跟上。 两人都发了狠,一个心想:“看你能追多久!”一个心想:“看你能跑多久!” 跑着跑着,陈天默已远远看见前方大桥,也看见了桥上林林总总站着的大兵身影,心中一动,连忙冲那姑娘叫道:“素贞,别再往前面跑了!大桥上有士兵抢马!” “我信你个鬼!” 那小姑娘非但不听,还故意大声吆喝:“驾驾!哟嘿~~” 陈天默暗骂:“死妮子,别让我抓住你!” 片刻间,那小姑娘已经驱马上桥,桥面上立刻有人喝道:“站住!”继而便是一声枪响:“砰!” 小青受了惊,一个急刹,那小姑娘便怪叫着,从马背上栽了下去,真个是马仰人翻,险些滚到河里去。 陈天默望见三个大兵扛着步枪从桥上下来,当即又赶了十几步,然后闪身掠到河堤坡上的护堤树带后面,隐藏好行迹,然后再缓缓往前贴近。 一个大兵牵住了小青,另外两个把摔懵了的小姑娘从草窝里拉了起来,一通喝骂: “ 混账东西,叫你站住没有听见啊!” “骑那么快想干啥,还打算飞过去啊?摔不死你!” 陈天默心里又急又解恨:“让你不听话!” 那姑娘扭头不见陈天默的身影,又装起了男人,粗犷着声线说道:“干什么开枪打我?知道本大爷是谁吗?!” 她脸上的假胡须被陈天默全扒拉掉了,那可怖的刀疤也没有了,只是脸色还黑些,所以此时装狠装恶也吓不到人。 三个大兵根本不怕,面面相觑之余,调戏她道:“那你是谁呀?” “我是——”小姑娘有心唬人,却也编造不出来什么名堂,只会装狠:“凭什么告诉你们?把马还我,我要过河进城!” “这兔崽子!” 三个大兵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小姑娘恼羞成怒:“你们笑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你们还敢抢老百姓的马不成?!” “我们不但敢抢你的马,还敢抢你的人呢!拿着!” 一个大兵往她手里塞了一块大洋,又推搡着她往桥上走。 小姑娘惊怒交加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兵冷笑道:“这是买你马的钱。从现在开始,你的这匹马,就被咱彭镇抚使征用,归咱十三师了!你这个人呢,从今以后,也是咱们师的兄弟了,过去吧,桥对面站好了,晚些时候拉你进城入营。” 小姑娘震惊到了极点:“一块大洋?哎,我这匹马是好马啊!你们,你们这不就是明抢么?这 不是拉壮丁么?!” 大兵得意洋洋道:“你说对喽,就是明抢,就是拉壮丁。” 小姑娘叫道:“你,你们还有王-法吗?!” 大兵嬉笑道:“有啊,彭镇抚使的军-令就是王-法,要不是王-法,我们还不听呢。” 另一个大兵恶狠狠骂道:“少他娘的啰嗦,麻溜的过去,不然赏你几颗枪子,把你尸体丢到浪荡渠里喂王八!” 小贼遇上兵匪,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小姑娘纵使再泼辣,也不敢造次,只得束手就擒,心里暗暗咒骂着,往桥对面走去。 陈天默也暗暗的又凑近了些。 第五十七章 押送 那小姑娘一走三回头,显然是想看看陈天默跟来了没有。 此时此刻,她骤遇兵匪,人马两失,反倒是想起了陈天默的好处来。 那个“臭流氓”虽然可恶,但好歹本事很大,说不定能打死这些穷凶极恶的并非! 结果没看见陈天默的人影不说,还挨了大兵们好几句喝骂。 “臭流氓,乌鸦嘴,真被你说中了,哼~~该追的时候不追,不该追的时候瞎起劲!”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什么……” 一过桥对面,便被上了手铐和脚镣。 旁边同样倒霉被抓来的壮丁用同情还稍待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兄弟来了?刚才骑马骑的挺猛啊,隔这么老远都看见你摔了个大跟头。” 小姑娘一瞪眼:“谁跟你是兄弟?别搭理我,大爷我凶的很!” 壮丁很是无语:“这么凶,怎么也被锁上了?” “……” 陈天默没有太敢靠近,因为桥上有四十来个兵士,配备的是清一色的曼利夏步枪,凭着血肉之躯去闯,一旦发生枪战,自己的胜算不大。 他望见桥对面扎着几座联排营棚,应该是些兵士们的驻处。 棚前东倒西歪站着十来个普通老百姓装束的男人,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模样像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似的,应该是过桥时被强行留下的壮丁。 棚前的拴马柱上还拴着七八匹马,大约就是这些兵匪们今天的“收成”了,小青也被大兵牵了过去,拴 在了柱子上。 陈天默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的办法过河。 绕远点下水,游过河对面去,再绕行到营棚后面,出其不意的把马牵走,然后溜之大吉? 只是那小姑娘怎么办? 不管了吧,本来就是个贼,被兵匪逮住,拉去充军也是报应! 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啊,而且年纪不大,这要是被弄到彭九善的军营里去,她的女子身份迟早都会被发现,那时候,会遭遇什么折辱,不堪设想! 但要是救她,脱身的可能性就大打折扣了。 怎么才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正绞尽脑汁想的头疼,忽然有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掀开帘子,从营棚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出来了一个歪戴军帽的精壮军汉。 两人有说有笑,还点燃了手里的烟斗。 抽了一口之后,在喷云吐雾之际,那军-官大声喊道:“刘强、廖二狗!” “到!” 两个大兵应声跑了过去,在那军-官面前立正。 那军-官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跟着老子,把这一批人和马送到城里去。” “是!” 军-官又扭头冲那歪帽军汉说道:“张副-排-长,你带着兄弟们守好桥啊,夜里也不能放松警惕!有些王八蛋可是专门挑入夜的时候,大家伙睡觉的时候,他来偷偷过桥!” 张副排长行了个军礼,说道:“放心吧赵-排-长,兄弟睡觉都睁着眼呢,保证连个苍蝇都飞不过去!” 军-官 笑骂道:“尼玛的,走了啊!” 桥上登时响起一片欢呼声:“恭送赵排-长,一路平安!” 陈天默心想:“那个排长应该就是店老板口中所说的赵冲了。” 眼见众兵士把“壮丁”们用绳子串了起来,把七八匹马的缰绳也系到一处,交给了赵冲。 赵冲单独骑了一匹马,走在最前头。 “壮丁”们踉踉跄跄的跟在后头,那小姑娘成了“串子”的尾巴。 刘强和廖二狗两个军士则持枪断后,也是步行。 众人晃悠悠朝着管城走去。 陈天默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现在可以渡河了。 他立刻沿着河堤往回赶,边跑边脱衣服,把马褂、长衫、裤子和百纳底布鞋都脱了,只留一个短裤在身,墨镜也摘了,一古脑全塞到巴拿马草帽里,然后左手端着,右手拿着两支手枪,纵身跳进了浪荡渠! 他双脚蹬水,狂飙突进,水里的野鸭都追不上他,不一时便游到了河对岸。 上了河堤之后,陈天默躲进草丛中,把湿漉漉的短裤脱下来拧了拧,半干不干的穿上—— 嘶~~~ 有一点点凉快! 也顾不上细细体会“淡淡”的忧伤,陈天默麻利的整理好着装,别好手枪,然后下河堤,斜杀小道,往管城方向追去。 只因为除了赵冲之外,别的人都是步行,所以大队人马走的很慢,陈天默很快便撵上了他们。 陈天默并不着急动手。 眼下距离浪荡渠大桥还不算太远,只 怕动手时弄出大动静来,引得守桥的兵力过来接应,反而不美。 他不远不近的跟了一会儿,回头望,见浪荡渠大桥已经不在视野中了,便快步赶了上去。 他挺进的无声无息,直到摸到刘强和廖二狗的身后时,俩兵匪兀自没有察觉,还嬉笑着聊荤段子呢。 陈天默听了一阵,却领悟不到其中的妙处,见俩人笑的猥琐,不由得怒火中烧,伸出两手来,一手抚一头,“砰”的来了个对撞! 刘强和廖二狗哪里会想到,讲个荤段子也能挨顿毒打!各自一番白眼,分左右要倒,陈天默早有防备,用手托住了,缓缓放下。不料,俩兵匪手里的曼利夏步枪却掉在了地上。 响声虽然不大,却还是引起了串子尾巴——那小姑娘的警觉。 她猛地扭过头来,看见陈天默站在那里,而两个押送大兵却倒在地上,顿时惊喜交加! 陈天默连忙伸手示意她不要叫喊,可惜已经晚了。 “嘿!” 这一声“嘿”,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 壮丁们一个个回头,一个个跟着骚动。 陈天默骂了声:“死妮子就会坏事!”立时纵掠而起,直奔赵冲跃去! 赵冲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猛回头,但见一道身影闪向自己,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赵冲大吃一惊,连忙取枪在手,着急忙慌的想要瞄准,陈天默却已经到了马下! “砰~~” 不是枪响,而是赵冲跌落尘埃,已被陈天默摔晕了过 去。 一群壮丁先是惊悚,继而齐声欢呼! 那小姑娘更是一溜小跑过来,眼里冒着星星,锤了陈天默一记粉拳:“大爷敬你是条好汉!” 此时此刻,她似乎已经忘了,就在不久前,这个“好汉”还是她嘴里的“臭流氓”呢。 陈天默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看着她干干净净的手和脚,惊愕道:“你身上的镣铐呢?” 她明明是被锁着的,而且还被绳子捆了,钥匙在赵冲的皮带上,陈天默还没有来得及取下来呢,她怎么就获救了? 她撇了撇嘴:“那种破玩意儿,也值得一提吗?” 陈天默狐疑道:“什么意思?” 小姑娘笑了笑,扭头冲一众壮丁问道:“你们是想回家,还是想去当彭九善的兵?” 众壮丁异口同声道:“回家!” 小姑娘便走了过去,从串在最前头的壮丁开始,但听“咔咔咔咔”一阵脆响,十多个壮丁的手铐居然在顷刻间全都被打开了! “你们自己去取钥匙,解开脚镣吧,大爷我可不愿意屈身帮你们。” 小姑娘手里晃悠着一根明晃晃的绣花针,嘴角轻扬,满脸得意的看着陈天默,那模样分明是在说:“怎么样?大爷厉害不?” 陈天默惊喜交加:“机关!你是玄门九脉,机关一脉的传人!你姓什么?墨还是鲁?张还是蔡?毕还是马?” 第五十八章 葛氏子孙 能用一根绣花针打开手铐或许不算太难,但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连开十几副,就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了! 此等手段,唯有机关一脉的高人才能做到。 所以陈天默下意识的便觉得那小姑娘是机关术的传人。 而他口中所说的墨、鲁、张、蔡、毕、马六姓,都是玄门术界中传承已久的机关世家大足,料想这小姑娘必定是其中一姓。 岂料,那小姑娘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全错!这几家难道很厉害吗?大爷我就不能姓诸葛?” “诸葛?” 陈天默惊讶道:“你是武侯传人,葛氏子孙?!” “怎么,不可以吗?”小姑娘得意洋洋的说道:“记好了乡巴佬,本大爷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欢’字,欢欢喜喜的欢,并不叫白素贞。” 居然是葛氏子孙,陈天默登时对她高看了一等! 原来,诸葛家也是机关世家,但是这一家的传人行事都极其隐秘,罕有涉足江湖者,也极少插手玄门事务,所以声名反而不如上述六姓那么显露在外,但要是论及家传机关术的精妙细微程度,则上述六姓都不如诸葛家! 早在三国时代,诸葛武侯就发明了木牛流马、诸葛连弩、扎马钉、简袖铠、搭桥枪、孔明灯、八阵图等,可谓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 而武侯的妻子黄月英,聪明才智也不下于自己的丈夫!在机关术的造诣上,她甚至可以与丈夫平分秋 色!如此一代代传承下来,其家族底蕴之深厚,可想而知! 想当年,玄门九脉会盟,公推陈玉煌为盟主,而其间诸葛家并没有参与,陈玉煌便始终将此事当做是极大的遗憾。 如今,能在江湖上见到诸葛家的传人,陈天默自然会相当震惊。 但是,诸葛家的传人,怎么会沦落成一个闯空门的女飞贼? 陈天默心里好奇,也没空问了,壮丁们都拿钥匙解开了脚镣,胆大的动手动脚去搜刮赵冲、刘强、廖二狗的身,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摸走了;胆小的,则都朝陈天默和诸葛欢围拢了过来,一个个感谢不尽。 陈天默说道:“趁着这三个兵痞都还没醒,你们赶紧散了吧,牵好自己的马,别再走浪荡渠大桥,另寻小路,各回各家。” 壮丁们又都道了谢,这才一一散去。 路上便只剩下了两匹马,一匹是小青,另外一匹是赵冲的坐骑,诸葛欢也不客气,直接便骑上了赵冲的马,又冲陈天默伸手说道:“你的马还给你了,我的枪呢?” 陈天默把她那支枪牌撸子拿了出来,问道:“你这枪是从哪里来的?” 诸葛欢得意洋洋的说道:“顺手牵了个羊。” 这话陈天默听着耳熟,心道:“跟老陈倒是臭味相投。”嘴上却说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除了偷,也没有别的好长处了。” 诸葛欢道:“顺我自己家的枪,怎么了?又不是偷你的!” 陈天默道:“ 你家的枪?” 诸葛欢道:“我那老不死的爹买来琢磨研究的,被我给顺走了。不是我家的,难道还是你家的?” 陈天默“哦”了一声,又问道:“你用这把枪杀过人没有?” 诸葛欢故作凶狠道:“当然杀过!大爷杀过好多人!” “呵呵~~” 陈天默一听就知道她在扯谎,手上有没有沾过人命,他用法眼是能看出来的。 “看在你是葛氏子孙的面上,我把枪还给你了。”说着,陈天默把枪牌撸子丢给了她。 诸葛欢接过手枪,还有些意外,满脸惊讶道:“你真把枪给我了?” 陈天默皱眉道:“不是在你手里了吗?” 诸葛欢把枪别在了腰里,嘀咕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你——算了,没想到你也算是个好人,以后不叫你臭流氓了。” 陈天默:“……” “你开枪打我的时候,可是闭着眼睛的,就冲这一点,你就不可能杀过人。不然,我也不会饶了你,更不会把枪还给你。但是以后,别胡乱开枪,真的容易打死人。” “行了行了!”诸葛欢不耐烦的说道:“还就还了,偏偏还说那么多废话!” 陈天默道:“废话还有——你以后最好是不要再做闯空门的勾当了,丢武侯的人。” 诸葛欢道:“那你养我啊?” 陈天默道:“你是诸葛家的人,难道还缺钱不成?” “缺,缺大发了!” 诸葛欢冷笑着说道:“本大爷是离经叛道之人,被家族除 了名,革了籍!我那老不死的爹,还说要收回我的姓氏,不许我姓‘诸葛’呢,哼哼~~~就仿佛我很稀罕一样!不姓诸葛,大爷我姓闫也成!我母亲就姓闫!闫欢难道不比诸葛欢好听吗?” 陈天默愣了片刻,没想到这还是个被逐出家门的葛氏子孙,当即好奇的问道:“你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以至于让你家里的人这么对待你?”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这件事情,要从——” 诸葛欢正打算说呢,忽然缓过神来似的变换了语调:“哎,本大爷凭什么要对你说?我连你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陈天默看了看天色,心想在这个时候也确实没空跟她纠缠,还要赶快进城,去打探打探蒋家的事情…… 于是他说道:“这样吧诸葛姑娘,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汴城的古玩街,找一个叫天心阁的古董店,我是那里的老板。我有个妹妹叫心月,负责留守管家,还有个店掌柜,叫吴朝阳。你见到他们之后就告诉他们说,是我叫你去的,他们一定会收留你。” 诸葛欢狐疑道:“你叫我去古董店里干什么?” 陈天默微笑道:“你刚才不是问我能不能养你吗?能!做我天心阁的伙计,我每个月都给你开薪水。怎么样?” 他想成就大事,机关一脉的高手是不可或缺的,本来,在他的计划中,请了蒋波凌出山入伙之后,就该想办法请鹰城墨家的高 手来帮忙了,他要买的那个大宅子必须得靠机关术加以改造,一来可以用机关藏宝,二来也可以用机关庇护自己人的安全。 如今,误打误撞遇见了诸葛家的传人,可以说是天赐的缘分,反倒是省了他一桩心事! 毕竟,相请不如偶遇,不拉诸葛欢入伙可惜了。 第五十九章 欲擒故纵 诸葛欢一听是去古董店做伙计,登时不乐意了,瞪着眼睛嚷嚷道:“你叫本大爷去给你当伙计?!” 陈天默叹了口气,道:“逐个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要总是大爷大爷的自称,好不好?你是谁大爷?” 诸葛欢梗着脖子说道:“本大爷就是本大爷!就叫大爷!你管得着吗?!” 陈天默道:“你有本事再叫一声?” “大爷大爷大爷!我偏偏叫三声!” “哎哎哎,好了乖孙儿,别再喊了,还没过年呢,爷爷也没有压岁钱打发你。” “你——” 诸葛欢呸了一口,骂道:“臭流氓,就知道占女孩子的便宜!没出息!” 陈天默笑道:“刚才还说不再叫我臭流氓呢。好了,你到底去不去天心阁吧?我的薪水非常高,足够养你。而且,不用你干什么伺候人的差事,我看重的是你的机关术,你去了天心阁,仍旧做你的老本行。” “不去!”诸葛欢一扭头,梗着脖子说道:“本大爷好不容易自由了,再去给你当伙计,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既然如此,那咱们各奔东西,就此别过了,若是有缘,他日江湖再见。” 陈天默也不强求,翻身上马,便奔管城而去。 “哎,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诸葛欢愣在原地。 陈天默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回诸葛欢的话,只是赶马快走。 他知道诸葛欢是什么样的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跟倔驴一样 的逆反心理,越是劝她入伙,她越是不肯,还不如欲擒故纵,晾她一晾。 行不多时,忽听后面马蹄声起,陈天默扭头一看,果然是诸葛欢策马追了上来,嘴里还喊道:“喂!你慢一点,等等我,我有话说!” 陈天默“吁”了一声,让小青放缓了速度,等着诸葛欢靠近,两人两马并肩而行,他问道:“你要说什么?” 诸葛欢问道:“你已经知道本大爷叫诸葛欢了,也知道本大爷是机关一脉的传人,那你呢?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一脉的传人呢。” 陈天默好笑道:“你就是问我这些事情才追上来的?” 诸葛欢严肃道:“这些事情很重要的好不好?不然太不公平!” 陈天默点点头道:“好,告诉你也无妨。我叫陈天默,耳东陈,天地天,敦默寡言之默。” 诸葛欢讥讽道:“你可一点也不敦默寡言,你的话多着呢。” 陈天默道:“你也一点都不让人欢欢喜喜,你烦着呢。” “嘁~~” 诸葛欢撇了撇嘴,又问道:“你是哪一脉的传人?” 陈天默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玄门九脉的传人?” 诸葛欢道:“不是玄门中人,你怎么可能猜出来我是机关一脉的?而且,你的武技还算可以,哦,我知道了,你是械武一脉的!” 陈天默笑而不语。 诸葛欢自顾自的分析道:“械武一脉,又姓陈,难道你是岭南蔡李佛拳一派的 弟子?不对,蔡李佛拳讲究声与气合,动手时,要发声以助威,发声以助势……你不叫,不像。而且蔡李佛拳开山鼻祖陈享是广东人,你的口音是中州的。哦,我知道了,你是温县太极陈氏!可是,也不太像啊,太极是以柔克刚,你一点也不柔,全刚!” 陈天默忍不住发笑道:“行了,别猜了,我既不是蔡李佛,也不是太极,也跟械武一脉无关。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是个古董店老板,见多识广而已,所以才看出了你是机关一脉的人。” 诸葛欢哪里肯信?当即给他了一个白眼:“嘁~~不说就不说,还故作高深,当大爷稀罕听!” 陈天默道:“诸葛大爷,您老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 诸葛欢笑了笑,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干什么?” 陈天默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诸葛欢道:“问你就说,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说话总是磨磨唧唧,啰里啰嗦的!” 陈天默被气笑了:“我去哪里,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诸葛欢道:“我就是想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做到事情,好玩吗?” 陈天默淡淡说道:“不好玩。” 诸葛欢又问道:“那危险吗?” 陈天默道:“很危险。” 诸葛欢道:“会死人吗?” 陈天默道:“可能会。” 诸葛欢的眼睛亮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陈天默道:“诸葛大爷,您老要是实在闲得无聊, 还是去闯空门吧,别烦我了。” 诸葛欢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到底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才会被诸葛家除名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然后你也得告诉我,你究竟去哪里,要做什么事情,咱们用秘密换秘密,谁也不吃亏!这个交易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天默冷冷说道:“我对你的秘密丝毫不感兴趣。” “你——” 诸葛欢好奇的心里痒痒的,却也无奈。 陈天默道:“行了,时候不早了,你我他日再会吧。” “等等!”诸葛欢伸手指指他的脸:“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你的真面目,你把墨镜摘下来我看看。” 陈天默很是奇怪:“为什么?我记得在饭馆的时候,你就要我摘墨镜,非要看我长什么样子。” 诸葛欢催促道:“快点!别那么小气,你都知道我女扮男装的秘密了,还扒拉我的脸,凭什么不让我看你长什么样子?” “你这妮子。” 陈天默也是无奈。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夕阳西下,渐趋傍晚,也确实用不着再戴墨镜了,陈天默索性伸手摘了下来,把巴拿马草帽也摘了,然后转脸看向诸葛欢。 “我就长这样,看吧。” 两人四目相对,诸葛欢的脸色陡然一变,眼神瞬间发直,整个人就像是傻掉了一样,呆呆的,嘴唇颤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陈天默诧异道:“你怎么了?” 诸葛欢不语。 陈天默喊道:“诸葛大爷?!” “死了,死了,要死了……” 诸葛欢忽然嘟囔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继而身子一歪,软绵绵的就要从马上摔下去。 陈天默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扯住她的胳膊,把她身子扯正坐好,问道:“你怎么回事?” 诸葛欢眼神迷离,喃喃说道:“天默大哥,方才如果不是你,人家就要被那些兵匪恶霸给杀死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人家也只好以身相许了。” 陈天默呆了半天,愕然道:“诸葛欢,你有病吧?!” 第六十章 怪病 诸葛欢盯着陈天默,媚眼如丝,用一种温婉软糯娇柔至极的嗓音说道:“人家有病也是相思病,而且都是天默哥哥害的。” 此时此刻,诸葛欢还是男子装扮,而且一张脸抹的黑漆麻乌,却偏偏要对陈天默撒娇卖乖,直激的陈天默阵阵恶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几欲作呕! 诸葛欢说着话还准备上手,攀扯着陈天默的胳膊就准备跳上陈天默的马,一副要跟陈天默同乘共驾的模样! 陈天默吓得一甩手,差点把诸葛欢给掀翻下马去:“请你自重!” 诸葛欢“哎唷”一声,嗔怪道:“哥哥你弄疼人家啦,但是哥哥的力气好大哦,真男人。” “……” 陈天默打了个冷颤,心道:“今天是遇到鬼了吧!” 他也不敢再搭理诸葛欢了,策马就走。 诸葛欢哪里肯放过他,大呼小叫的便追了上去: “天默哥哥,不要丢下欢欢一个人啊!” “天快要黑了,欢欢好怕怕。” “欢欢已经被家人抛弃一次了,哥哥就忍心再抛弃一次吗?” “哥哥去哪里,欢欢就去哪里,刀山火海跟着你,天涯海角也跟着你。” “哥哥,你策马奔腾的样子好好看啊。” “……” 陈天默几近崩溃! 管城的城门明明已经在望,如果任由诸葛欢在后面这么追逐这么喊下去,自己无论到哪里都必将是万众瞩目,那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了。 偏偏诸葛欢骑的是军马,脚力也很快,并不在 小青之下,因此陈天默想甩都甩不掉她。 无可奈何之下,陈天默只好扯住缰绳,在道旁停了下来,等诸葛欢靠近之后,他厉声呵斥道:“诸葛欢,你到底想干什么?!” 诸葛欢吃吃笑道:“欢欢想要嫁给哥哥。” 陈天默喝道:“你好好说话!嗓子眼是被门板夹住了么?!” 诸葛欢委屈道:“人家就是在好好说话嘛。” 陈天默怒道:“我有要事在身,没工夫跟你胡闹,你如果再这么戏弄我,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诸葛欢咬着嘴唇,柔柔弱弱的说道:“反正欢欢的命是哥哥救的,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所以,无论哥哥对欢欢怎么不客气,欢欢都不会生气的。” 陈天默登时无语。 他的火气快要压不住了。 他觉得诸葛欢就是在戏弄自己! 他把瞳孔骤然紧缩,浑身杀气弥漫,幽幽说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真的会杀了你!” 诸葛欢被他充满杀气的眼神刺的浑身一颤,虽然稍稍害怕了那么一下下,但随即又变得无所畏惧:“哥哥只要觉得开心,就动手吧。” “你——” 陈天默无计可施了。 也不能真弄死她啊。 叹了口气,望着就在视野中的管城城门,陈天默忽然想到:“这小妮子连死都不怕,却非要跟着自己,还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显然是不大正常。难道她是中邪了?” 想到这里,陈天 默开启法眼,仔细凝视诸葛欢,但见她身上毫无邪异之色,也无怪诞之相,分明是好端端的正常人。 再开慧眼相看,但见诸葛欢眼神清澈,一片赤诚,也没有半点的虚伪造作之意。 陈天默暗暗的“咦”了一声,心里万分诧异:“这倒是奇怪了,小妮子没有中邪,也不是装疯卖傻,一切言行举止,都是发自肺腑啊。可是她怎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在我没有摘下墨镜和帽子之前,她还算是正常的啊。” “难道是——” 陈天默回忆着自己摘墨镜和脱帽子之后诸葛欢的变化,猛然间想起了一种稗官野史里记载的怪病,连忙问道:“诸葛欢,你是不是发花痴了?” 诸葛欢一愣:“哥哥,发花痴是什么意思?” 陈天默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俊俏的男子?” 诸葛欢脸一红,娇羞无比的说道:“哪有?欢欢只喜欢天默哥哥。” 陈天默翻身下马,摊开手掌,“呸呸”啐了两口,又在地上抓了把土,往脸上胡乱一抹,再把头发揉成鸡窝状,墨镜也重新戴上,然后朝诸葛欢问道:“还喜欢吗?” 诸葛欢呆了片刻,眼神忽的变了,变得十分嫌弃,语气也变了,变得既不温柔也不软糯:“咦!丑死了!臭流氓,谁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啊!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陈天默松了口气,心道:“世界上居然还真的有这种病啊。” 他摇摇头,重新上马, 冲诸葛欢笑道:“我猜你所谓的离经叛道之事,应该就是一见到俊俏男子便会发痴,极其垂涎迷恋对方,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甚至会变得毫无羞臊之心,也无是非之分!为此,诸葛家的人觉得你丢人现眼,才把你从家族中除名的。” 诸葛欢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陈天默道:“诸葛大爷,这是一种病,由宋朝医脉高手钱仲阳发现,记载于《古今奇经》。” “这居然是一种病?原来我有病?”诸葛欢将信将疑道:“那这种病能治吗?” 陈天默摇了摇头:“似乎没有根治的办法,除非——” 诸葛欢道:“除非什么?” 陈天默却不再说话了。 诸葛欢怒道:“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到底是什么呀,你说啊!” 陈天默没办法说,因为想要根治花痴病,除非是那个让她发痴的男人愿意跟她欢好。 他说道:“你还是去汴城古玩街天心阁吧,等我办完这边的事情之后,便回去找你。到时候,我给你请个医脉的大国手好好看看。如果中医无能为力,也可以找西医,我碰巧认识一个留洋归来的西医教授。常言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说不定你这种怪病正好是西医擅长治的。” 诸葛欢狐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天默道:“当然。” 诸葛欢沉默了片刻,幽幽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可是差点用枪打死你,后来又偷了 你的马。你救我一次也就算了,还要帮忙治我的病……说吧,你对本大爷到底有什么企图?” 陈天默笑道:“就是想让你欠我个人情,等哪一天我需要机关术高手帮忙了,你得还我人情!” 诸葛欢道:“就这样?” 陈天默道:“不然呢?” 诸葛欢“哼”了一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本大爷才不要欠你的人情!我跟你一起去管城!” 陈天默一愣:“你去干什么?” 诸葛欢道:“你不是要做很危险的事情吗?本大爷虽然不擅长武力,可自小修炼机关术,在诸葛一族之内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不但如此,诸葛一族擅长易容,本大爷自然也不例外!总而言之,如果我帮上你的忙了,那就算提前还了你救我的人情。即便是不能帮你什么大忙,我也绝不会拖你的后腿。怎么样?你既然是个生意人,就该知道,这买卖你不亏。” 陈天默笑道:“说的也有些道理,好吧,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但是一切行动都要听从我的安排!” 诸葛欢道:“那你得先告诉本大爷,你到底要干什么?”